在易诚的提醒下,常乐紧急给律师打了个电话。
律师听她说完,不急不慢地说:“公司跑路之前有很多征兆,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之前查过,明鑫文化传媒的经营状况还可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破产。”
常乐仍不放心:“那万一呢?”
真不是她杞人忧天,只是,她一想到跑路的前公司,就忍不住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更何况,这种mcn公司主要依靠几个大网红赚钱,网红一塌房,公司立刻树倒猕猴散,这种案例在网上屡见不鲜。
律师沉吟道:“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申请诉中财产保全。我把申请材料列个清单发给你,你准备好后,邮寄给我。”
“行。”常乐迫不及待地说。
律师又说:“但是,申请财产保全需要交保全费,这笔钱你先交,判决出来后,由败诉方承担,你还需要去保险公司购买一份担保函,费用一般是保全金额的百分之一,你可以货比三家……”
这么麻烦?常乐越听越头大。
更麻烦的还在后头:“另外,需要你提供对方的财产线索,比如银行卡账户、房产信息、车辆信息等等。”
常乐都傻眼了:“这我怎么知道?”
律师思索片刻,说:“你的保全金额才十万,提供车辆信息就行。你还记得你老板开的是什么车吗?”
这个常乐记得很清楚:“保时捷。”
“什么型号?”
“白色的。”
“……”律师沉默几秒,继续问,“车牌呢?”
“我没留意。”
律师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自己查吧。”
挂断电话,常乐闷闷不乐地蹲在墙角,在手机上搜索诉中财产保全的流程。
易诚蹲在她面前,温声说:“先回去吃饭吧,你爸妈都在等着你呢。”
常乐瘪着嘴,说:“打官司真麻烦,申请财产保全还得花一大笔钱。”
“后悔吗?”易诚问,“当初有好几次机会,你能直接拿到这笔钱。现在呢,事情越来越麻烦,就算最后打赢了官司,结果也还是一样。”
好几次机会吗?
常乐陷入了回忆——
第一次,是萱萱要求她签一份颠倒黑白的合同,把所有的责任都赖到姥爷身上。
第二次,是在那场鸿门宴上,刘老板表示,只要她删除视频,可以当场付钱。
第三次,对方提出诉前调解的条件是她删视频并道歉。
每一次都成功地激起了她的怒火。她果断拒绝,毅然选择那条更难走的路。
现在想想,成年人都会权衡利弊,小孩子才会意气用事。
沉默许久,常乐摇摇头,“不后悔。”
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如果成熟的代价是处事圆滑、忍气吞声、黑白不分,那她宁愿当一个无知无畏小孩,即使在现实世界里撞得头破血流,也要争个是非对错。
易诚眼里渐渐泛起笑意。他站起身,摸了摸她的头顶,“不后悔就好,回去吧。”
常乐调整好脸部表情,跟在易诚身后,回到了火锅店。
桌上的菜已经少了一半,她的碗里堆满了烫好的肥牛卷和毛肚,常建民催促道:“赶紧吃,冷了就再涮涮。”
姥姥问:“你俩干嘛去了?”
常乐不想让她担心,便故作轻松道:“常悦给我打电话,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没啥大事吧?”
“没有,就是在吐槽老板啊、工作啊,我劝了她好半天。”常乐边说边嚼着毛肚,又夹了几根茼蒿,扔到菌汤锅里涮了涮。
她环视一圈,发现桌上少了个人:“我妈呢?”
常建民说:“吃到一半,去做美甲了。”
“嗯?”常乐眼睛一亮。她差点忘了,吃火锅还有附赠服务。
她快速把碗里的肉消灭光,又捞起烫好的茼蒿,一边吹气一边往嘴里塞,囫囵吞枣地吃完后,起身说:“我也去。”
“啊?”常建民看了一圈桌上的菜,“还没吃完呢。”
“你们先吃吧。”常乐正要离桌,忽然瞥见坐在桌角的姥姥,她心念一动,怂恿道:“姥姥,你也去做一个吧。”
“我?”姥姥连连摆手,“我都一把年纪了——”
“一把年纪怎么了?姥爷还化妆呢,你就不能做美甲了?”
姥爷面露窘色,辩解道:“我那是拍摄需要。”
常乐不管,拽着姥姥的胳膊,试图将她拖出卡座,“走啦走啦,反正是免费的,不做白不做。”
“免费的?”姥姥立刻放弃了挣扎,站起身,挽着她的胳膊,“在哪儿做?”
桌上瞬间空了一半。
隔着热气腾腾的白雾,三个男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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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常乐趴在床上,美滋滋地欣赏着自己新做的宝石蓝极光猫眼指甲。
林文娟做的是玫瑰渐变色,姥姥比较保守,做了个裸色指甲,就这,还被姥爷絮叨半天。
她翘起手指,轻点手机屏幕,看了会儿小红书后,又刷了会儿抖音,忽然想起一件正事——
她可以去视奸明鑫文化旗下的塌房网红啊。
说干就干,常乐兴奋地坐起身,先搜索“大胃王杨哥”,点进他最新一条视频的评论区。
果然,底下全是骂他的,什么“假吃”“捞钱”“浪费粮食”,这些都算比较温和的,还有一些上升到了人身攻击的地步。
对此,杨哥一律不回应,试图装死糊弄过去。
再去搜索“十八岁小孕妇”,常乐这才发现,这个系列的短视频已经停更了,最新一期还是常乐离职前更新的。底下的评论都不堪入目,常乐看得心生不忍,唏嘘不已。
常乐继续搜索“小美萱”,发现她正在直播,评论区是一片风平浪静,看来她的小三身份并没有被曝光。
在十层滤镜的加持下,直播间里的萱萱像个精致的芭比娃娃,脸上白得发光,看不到一丝毛孔,甚至看不到鼻孔。
常乐惋惜地叹了口气,退出直播间。
她躺在床上,翘着腿,心想,也不知那位正宫娘娘打算什么时候对萱萱下手,她还想冲到前线吃瓜呢。
“小西瓜和小冬瓜”这个账号也消停了不少,最近发的几条日常视频都没有打广告,不知是为了避风头,还是广告商都解约了。
总之,视频里一片岁月静好,评论区却吵得不可开交,铁粉们跟路人吵,跟粉转黑吵,跟路转黑吵……
看了一圈热闹后,常乐又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切换到了珍姐的账号。
私信依旧爆满,她紧张地点开,屏住呼吸,从上往下飞快地浏览一遍。
让她意外的是,私信里的脏话含量并不高,大部分网友都是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试图从她这里打探到更多内幕消息:
“姐妹,你是公司前员工,肯定知道那个小孕妇的事吧?能不能开个直播讲讲?”
“那个阳.痿哥也是你们公司的?我早就觉得他很假了。”
“讨厌的人终于被大家发现了,你知道我有多爽吗?”
“你怎么不发视频了?是不是拿到赔偿款了?”
……
风向转变得太快,常乐担心说多错多,索性一律不回。
不过,这场风暴的台风眼终于从她和姥爷身上转移了,她总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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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常乐忙着整理申请材料,又在律师的推荐下,购买了杭城一家保险公司的担保函。最后,她将所有文件寄给律师。
收到文件的第二天,律师便马不停蹄地赶去法院,提交了诉中财产保全的申请。
一周后,常乐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刘子明打来的。
她的心里响起一个声音——
第四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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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来了。
刘子明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常乐啊,就为了十万块钱,不至于吧?我那辆车可远远不止这个价啊。”
常乐一听这话就想翻白眼,“那你倒是给钱啊!”
刘子明无奈地说:“我从来没说过不给钱,只是需要你配合一下。这样吧,只要你撤诉,我就转钱,不转我是你孙子。”
“刘老板,你搞反了吧?你得先转钱,我才能撤诉啊。”
电话那头,刘子明沉默良久,终于服软:“行吧,我可以打钱,但你得把视频删了。”
常乐:……兜兜转转又绕回来了。
她忍不住嘲讽道:“刘老板,现在有那么多人发视频,每一个你都得花钱摆平吗?那你要大出血喽。”
刘子明强忍着怒气,说:“网上都是跟风黑,过几天就消停了,我犯不着跟那群黑子较劲。倒是你,打这场官司,费时费力还费钱,才是得不偿失。”
常乐嘴硬道:“我乐意,与人斗其乐无穷!”
“斗来斗去两败俱伤,何必呢?”刘子明呵笑一声,“我提出的方案,你考虑一下吧。”
挂断电话,常乐盯着手机想了很久。她发现自己没有前几次那么愤怒了。
也许,能控制好情绪,就是走向成熟的第一步吧。
晚饭时,常乐向家人们提起这事。跟她一样,他们也平静了许多,考虑的问题也更加现实,比如——
“开庭前你还得去趟杭城,车票、住宿、吃饭都得花钱,不划算,能和解就和解吧。”姥姥一向能省则省。
“人家老板也挺不容易的,能拉下面子跟你求和,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姥爷对前公司还有感情。
“你的视频在网上挂了那么久,该看到的人都看到了,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使命。现在删除,也没什么损失。”常建民怕常乐不高兴,急忙补了句:“当然,删不删,得由你来做决定。”
常乐双手托腮,闷闷地说:“我也知道这是最优解,但是,我心里总觉得憋屈,就像是……一个将军在出征前,突然收到敌军送来的投降书,他虽然赢了,但赢得不痛快。”
林文娟被她孩子气的言论给逗笑了:“一个真正的将军,怎么会计较这种小事呢?打仗只是手段,和平才是目的。”
常乐看着桌上的家人们,“所以,你们都希望我和解?”
林文娟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认真地说:“我希望你能往前走,不要一直陷在这些纠纷里。毕竟,你的人生还有很多事值得去做。”
深思熟虑了一整天,常乐终于答应了刘子明的提议。
第一步,删除视频。
十分钟后,刘子明就把十万块钱打到了姥爷的账户上。
第二步,撤诉。
常乐给律师打了个电话,律师表示理解。按照事先规定,诉中撤诉,律师费减半,他不用为庭审做准备,倒也乐得轻松。
第三步,把账号还给珍姐。
珍姐拿回账号,又惊又喜:“一个月不到,你就给我涨了三万粉?怎么做到的?”
常乐不好意思地说:“八卦加吵架呗,网友都喜欢看这些。”
一想到珍姐的账号被搅得乌烟瘴气的,她就觉得挺过意不去的,于是提出,想给珍姐一些经济补偿。
珍姐笑呵呵地说:“嗐,咱俩之间还需要谈钱吗?再说了,你早就送了我一个珍贵的礼物。”
“什么啊?”
“微信发给你了。”
常乐打开微信,看到珍姐发来一段视频:一个小女孩坐在地上,在逗弄一只黑白花色的小狗。小狗扭着肉乎乎的屁股,在她的脚上跳来跳去,逗得女孩咯咯直笑。
常乐认出来了,这是她送给珍姐的小狗,叫柯牧几来着?
算了,不重要了。
她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视频,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连带着睡梦里,都回荡着小女孩快乐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