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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二章

作者:沈知何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褚青仪漱口净面,换上轻便的翻领胡服,用过朝食,准备出门。


    韦家仆从早已从马厩里领了两匹马,在馆驿大门前等候,两匹马旁侧,静静停了一辆低调奢华的双辕辎车。褚青仪和灵婵刚出来,牵了马,便瞧见一边的辎车,褚青仪微微一怔。


    这车褚青仪不要太熟悉,那是梁国公府韦二郎、她丈夫的专用车马,马车大而宽,车内铺陈舒适精细,马亦是马市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大宛马,脾性最为稳重忠诚的两匹,行车又稳又快。


    梁国公夫人王氏怜惜次子体弱,禁不起车马颠簸,方方面面置办到极致。韦颂不是个喜欢奢靡之人,但他一贯孝顺,唯此方面领受了母亲的良苦用心。


    韦颂掀起一半车帘,坐在车里淡声问她:“去哪里?”


    “回郎君,娘子打算去市集里四处逛逛。”灵婵叉手问礼,一五一十回话。


    韦颂不言,征询的目光落到褚青仪的身上,意思很明显,要她亲口回话。


    他极少见她如此扮相,执马鞭,着胡服,青丝素挽,不施粉黛,竟有几分英气,他细细回想一番,似乎也没见过她骑马。


    褚青仪不远不近地瞧着他,同他无声对视,片刻,她自恍惚里回神。


    她方才思绪偏飞,想的都是死过一回,重生不久,这么快又见韦颂,似乎今世她起晚了,和他正好撞上了,前一世,他们并未碰上……她的神思认知浑冗,一会子是上一世他抱着自己时的通红眼眸,一会子又重归现实,此时他坐在车里,一贯不苟言笑的脸。


    十七岁嫁给他,六年夫妻生活,尽管貌合神离,然她时时贴身照料,她也不大愿意承认,她轻易便能读懂他的神情。


    “凉州不比长安,民风自由,不拘小节,我为出行方便,不想惹人注目。”褚青仪敛目垂首,谦顺作礼,主动出声解释。


    言外之意,身在边城,没必要拿出什么贵女做派。况且此等小事她本也没打算告知对方,二人分寝而居已久,不必事事报备彼此,只不过是她乐得自在的穿法而已。


    然而褚青仪只读懂了一半,另一半,大概连韦颂本人都不太明晰。


    “谁管你这些了。”韦颂稍稍皱了下眉,矢口否认,“暮鼓敲响前尽早回,城中近来混入了无籍浮浪子,四处作乱,别到处乱跑。”


    抛下这句话,韦颂拉上车帘,辎车驰动,前往凉州刺史的公廨。


    人一走,灵婵鼓腮,小声腹诽:“姑爷总是这幅死样子,明明有几分好心关怀的意思,偏要讲得这般直硬,让人生气!”


    褚青仪不以为意地笑笑,“灵婵,上马。”


    *


    酉时,暮鼓声声,绯霞漫天,一轮赤浓斜阳坠在凉州城头,别有一番说不出的苍凉疏阔。


    宵禁时刻,坊门将闭,坊里各街巷不论是走卒贩夫、胡商驼队,还是平头百姓或下值的官员小吏纷纷归家,街道不刻便变得分外拥堵。大抵凉州不如长安的宵禁管制得严,路上行人大多散漫悠闲,不急不躁地往回赶。


    褚青仪和灵婵被堵在人群当中,慢吞吞往前挪腾。


    左前方的牛车上坐着四个抱着乐器的龟兹乐人,几人挤坐在简陋的木板上,用家乡话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褚青仪细细辩听一会儿,大抵在说,混入城的浮浪子好像是几个胡人;此言得到四人一致认同,不刻他们却又面红耳赤地激烈争论起,到底是吐蕃人还是突厥人。


    “娘子,你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吗?”灵婵策马靠近褚青仪,好奇地附耳小声问。


    灵婵在褚家时,经常听孙夫人身旁的老仆妇闲说起,褚家没发迹前,只是一介平头百姓,来长安窘迫得很,娘子年少时随父进京赶考,还要借住在鸿胪寺当译语人的表哥家……这个灵婵知道一些,她自幼在长安百戏杂耍班学艺,机缘巧合之下,与娘子有过几次交集。


    老仆妇又说,娘子表哥是粟特人和汉人的杂胡混血,因此些渊源,耳濡目染之下,娘子似乎懂些异邦藩语。


    灵婵不确定这后半句是不是真的。


    褚家家主褚正望登科及第,一朝入仕,从一介寒门一跃跨龙门,宦海沉浮多年,最终带着家人定居长安,做了京官,到如今做到官拜从三品的太仆寺卿,在一众寒门举子里好不励志,好不风光!


    她到褚家做婢子的那年,彼时娘子的言行举止已满是贵女风姿,与儿时印象里的俏皮阿姐的形象大相径庭。灵婵见过娘子年少时作为平头百姓的样子,却从未见过她说藩语,她也不曾提及。


    褚青仪没有应声,她大脑在不停思索,人早已神游天外。


    她迫切想知道是谁杀了她。


    自早晨醒来后,她在用朝食的时间,绞尽脑汁,抽丝剥茧,拼凑出一个猜测,乌鞘岭的那一伙匪寇,或许是冲着她来的。


    倘若山匪为劫财,不至于害命,多劫掠过往商队,鲜少对朝廷命官下手,毕竟牵扯太深,后续麻烦太大;


    韦颂事职为御史台台院的侍御史,他作为言官,弹劾参纠百官,得罪的人颇多,他此行全然无事,或可排除他在朝堂上的政敌买凶杀人;


    灵婵也没事,她人在车外,尽管会些拳脚功夫,但在护卫官兵拼死保护依旧死伤大半的情况下,对方目标明确,杀了自己就退,干脆利落,游刃有余,可见对方这群人训练有素,身手极佳——灵婵能全身而退,便存在一个可能,贼寇不以赶尽杀绝为目的,他们并不恋战,目标只有一个,只针对自己而来。


    可为什么要杀了她?


    她褚青仪自认几乎不与人结怨,是谁痛下杀手,要她的命?


    听着龟兹乐手们的一番对话,褚青仪脑中灵光一闪,模模糊糊就要捕捉到些什么,后头猝不及防响起的几道撕心裂肺的大吼声,倏地打断她——


    “避让!避让!行人避让!”


    褚青仪刚回神,后方直楞楞冲进来四人,闹市纵马,横冲直撞,沿路撞翻摊位与酒旗,又故意不管不顾地往人堆里钻,惹得人群里此起彼伏一阵惊惶尖叫,四下逃窜,还好后方及时预警,外侧散开及时,没造成踩踏。


    那四人纵马撞下一个骑驴的小童,又带翻两个挑担果农的满筐瓜果,踩裂的果汁迸裂,极其嚣张地扬长而去。


    很快,迅疾如一阵风地又来一行人,策马扬鞭紧追而去,嘴里一路喊着“避让”,队形紧凑严整,训练有素,各个腰挂横刀,虽着便服,但护臂依旧紧束,一看便知是军营里的官兵。


    褚青仪就在旁侧,见掉下驴背的小童咕噜噜滚下去,匆匆又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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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一队,人群接二连三又避,小童差点就要被踩到——电光石火之间,她扬起马鞭狠狠抽了一下路旁的摊位,几个慌乱路人这才注意到,险险避让。


    “爬起来!躲廊檐下,先不急走动。”有人朝小童高声命令,言简意赅,清晰明了。


    褚青仪注意力都在小童身上,身下的马大约是被杂乱场面惹得烦郁不安,蓦地扬蹄嘶鸣,她身形一晃,连忙伸手去扯缰绳,有人先她一步一把拽住,往回拉了一把。


    “当心。”


    二人的手指无意间相触一瞬,褚青仪如触电般瑟缩了下,她垂眼看去,一只男人的手,指腹薄茧、细小伤痕满布但骨柴分明、修长匀称,分外漂亮好看,但似乎有些熟悉……再往下细瞧,虎口处,有一圈未消退的齿痕。


    褚青仪呼吸一屏,猛地抬眼,来人笔挺地骑在马上,神态却是散漫的,四目相对,他好整以暇地睨他。


    褚青仪才发现二人的马很近,近到她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以及明目张胆的打量目光。


    对方生了一张极惹人注目的脸,落拓、张扬、英俊,唇畔含笑,若有若无,像一只不动声色的笑面虎;他身上有着沙场淬炼出来的帅将气度,峻挺孤拔,杀伐决断,又有世家郎君的矜贵自持,轻狂傲然。


    诸般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奇妙揉杂。


    河西节度使,韦无咎……


    褚青仪收回视线,心道,看不太透,真无法形容这个人。


    “女郎机敏,救人于水火。”韦无咎毫不吝啬地夸赞了一句。


    “……多谢小叔。”褚青仪遣马稍退一步,礼貌喊人。


    韦无咎轻轻“啧”了声,自我揶揄地弯眼笑道:“年纪轻轻我就一把年纪了,倒许久没给这么大的人当长辈了,也挺好。”


    时而似乎有些风趣。


    褚青仪不懂装懂,一板一眼地回应,“小叔的确年轻,只是辈份在那里。”


    “胡说什么呢,我们节帅才刚过而立呢!”韦无咎旁边还有一随行的魁梧武将,白眼一翻地说道,“你这女郎开口闭口就是叔,我们节帅哪来那么大的侄女!攀亲带故套近乎也不知道编个好点儿的身份!”


    大七岁的小叔不也很正常么。


    “……”褚青仪哭笑不得,在思索要从哪里解释起。


    “你吼什么呀!”方才被人群冲散的灵婵骑马找过来了,气冲冲地回呛。


    尉迟韫眼一瞪,“我哪里吼了?小爷我天生嗓门大!”


    灵婵捂住耳朵,“吵死了!”


    褚青仪看向始作俑者,韦无咎看戏一般,好整以暇地旁观,唇畔始终噙笑,也不出言解释。


    此人事职凉州大都督,充任河西节度使,授予左武卫大将军,统领河西十二州,手握重兵,雄踞一方,赫赫威名在外。


    按辈分论,他是前任老梁国公幼弟的独子,现今梁国公的堂弟,她丈夫的小叔。


    他驻守河西多年,鲜少回长安韦家,只知道他与韦家亲缘淡薄,来往几无。


    遂褚青仪对他的了解实在不深,除了……


    她扫过一眼男人的手,陷入几分怔忡。


    他虎口的那圈齿痕,是她咬的。按前一世推断,就在昨日,阴雨绵延的鸠摩罗什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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