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来这么多赏赐,怜春喜笑颜开。
福顺喜一走,她便忙着将那些赏赐一一捧到薛芙面前,让她仔细瞧一瞧。
薛芙是见惯好东西的。
这些赏赐在她眼里算不得什么,她更在意的是皇帝此举的深意。
短短几日,从允她留宿乾清宫到恢复她宝林之位,再到今日晋封她为美人……单拎一件出来都足以令后宫妃嫔侧目,但桩桩件件发生在她一个人身上,无异于将她推至风口浪尖,皇帝不会不明白。
明知如此依旧做了,便是贺祁有意为之。
那么,他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宠爱与情爱无关。
皇帝这样的人物,何来真心可言?即便真的有一二分真心,也不会随便落在一个冷宫弃妃身上。
区区美人之位,她当然不会满足于此,想要更上一层楼,体悟皇帝真正心思至关重要。既然贺祁有意将她推到风口浪尖,大抵她能否应对之后可能遇到的种种明枪暗箭才是他尤为看重的。明面上,她因与孙美人之间的冲突重获圣宠,暗地里实则牵扯到德妃与太后娘娘。
这些时日短暂接触过后,她更确认之前对皇帝的看法。
皇位虽是捡来的,但能在皇位之争里保全自身,不纯粹是运气。
从前身为不受宠的皇子便不会任人揉搓,而今得登大宝,身为九五至尊更不可能受任何人摆布。无非根基尚浅,许多事不得不徐徐图之。
皇帝难不成是想要磨砺她、让她做他手中的一把刀吗?
且作为交换,他会给她宠爱与富贵荣华?
薛芙禁不住陷入沉思。
皇帝绝无可能只押宝在一个人身上,抑或其他妃嫔他觉得不够得用,方才试探一下她深浅。
“薛芙”的父亲薛丛固然于流放途中病故,却终究是戴罪之身。
若有意偏宠她,此事势必为人诟病。
看来,皇帝会为薛丛翻案。
又或者马上要翻案了,才没有顾虑将她从冷宫放出来。
一旦薛丛翻案……一个清清白白、没有娘家作为倚仗又有些手段的妃嫔,作为一枚棋子、一把利剑,无疑是极合适的,用起来也不必有太多畏忌。
真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但薛芙不觉得讨厌,有用处总比没有用处好。
只要贺祁给的回报足够丰厚,她不介怀。
身在后宫,不图荣华富贵图什么?难道图一个皇帝身上所不存在的真心?
揣测过贺祁心思,薛芙自己心下也有了计较。
而之后她的表现将会影响皇帝对她的态度,想将来站到更高的位置,她便要抓住这个机会。
至于有一日皇帝会不会过河拆桥,现下考虑这个问题也没有用。
在后宫彻底站稳脚跟才是她的第一要务。
但愿她的做派……贺祁受得住。
皇帝赏下锦缎,薛芙便不客气命怜春去请御衣局的人来,直接要他们为自己赶制几身新的春装。每月初一、十五是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日子,她要御衣局在下月初一之前至少送来两身新衣裳。
宫里遍地是人精。
晓得自己跟前这一位薛美人是何种情况,御衣局的人并不怠慢,为薛芙仔细量过身便领命告退。
皇帝赏下白银千两,底下的人办事十分细致,除去银元宝外,另还有银饼子与银裸子,皆是方便用来打赏宫人的。那一套头面首饰,薛芙挑几样喜欢的让怜春先收进梳妆台上的妆奁里,余下的赏赐在登记造册后一一收进小库房。
薛芙晋封,花宝林和江采女是最先来祝贺的。
花宝林用自己亲手缝制的香囊作为贺礼,江采女则是一块自己绣的手帕。
她们分位不高,薛芙理解。
礼虽不重,但心意在,她命怜春把她们奉上的贺礼妥帖收起来。
之后,是各宫各殿的娘娘们让大宫女送贺礼来绿绮轩。德妃送来两匹绸缎、一柄玉如意,贤妃送来一支蝶恋花嵌红蓝宝赤金步摇、一对累丝赤金耳坠,苏昭仪同样大方得紧,送来的一支嵌紫晶赤金兔簪、一支羊脂白玉发簪并一对金镶玉花型暗扣镯子。
德妃与贤妃出手大方薛芙觉得不难明白,但这个苏昭仪为何也这么大方?
她心有疑虑,一时未深究,相继送走几位大宫女后,依旧只让怜春把赏赐登记在册收进小库房。
姜嫔是午时将至才来绿绮轩道贺的。
“恭喜薛美人。”在薛芙上前行礼请安之时,她笑着免礼,又从大宫女手中取过一只锦盒,“这块双鱼白玉玉佩做工也算精细,你便留着闲暇时聊以消遣吧。”
薛芙含笑谢过,收下锦盒递给怜春,又与姜嫔在窗下的罗汉床落座。
宫人奉上茶水点心后便退下了。
薛芙为姜嫔倒一杯热茶:“我这儿也没有什么好茶,只能委屈姜嫔了。”
待搁下茶壶,她才似不经意提起,“大家都费心为我祝贺,反叫我不好意思,尤其是德妃娘娘、贤妃娘娘与苏昭仪方才皆特地命人送来贺礼……”提起苏昭仪时,她特地说得重了些。
姜嫔姜知蕙抬眼去看薛芙。沉吟半晌,她终于轻唔一声,慢慢道:“几位娘娘都是很好的,出身好、样貌好、性情也好。德妃娘娘与太后娘娘的关系亲厚,陛下常去贤妃娘娘的无双殿,到底谢丞相劳苦功高。苏昭仪也是,自入宫后,没有少为陛下分忧。薛美人无须忧心,明日依着规矩去谢过恩典便是。”
“是,多谢姜嫔指点。”
薛芙莞尔,谢过姜知蕙后便不再说这些,只同她一道吃起点心。
坐得一盏茶的功夫,姜嫔起身离去。
送走姜嫔后,薛芙细细琢磨起她的那一番话。
德妃与太后关系亲厚不必多言,提及贤妃,是谈到其父谢丞相劳苦功高,而说起苏昭仪,却是一句“没有少为陛下分忧”。德妃、贤妃皆提及家世背景,唯独苏昭仪,姜嫔只提皇帝。
在原本的“薛芙”的记忆里,苏昭仪乃后宫头一位得陛下恩宠的妃嫔,之后亦是圣宠不断。
即便而今风头比不过德妃与贤妃,想来一样不可小觑。
最要紧的是,她从中品出点不寻常味道。德妃与贤妃的不对付显而易见,但这位苏昭仪听起来既不属于德妃一派,也不属于贤妃一派,反而像……
苏昭仪是贺祁用来制衡德妃与贤妃的么?
若如此,她日后想上位,苏昭仪比德妃、贤妃更容不得她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姜嫔的话是否可信有待验证。
只无论如何,今日苏昭仪命大宫女送来贺礼,多少带着些拉拢之意。
可惜她无意投靠任何妃嫔。
比起大树底下好乘凉,她更愿意做那棵大树。
明日要去与德妃、贤妃、苏昭仪谢恩,总归不好空手,谢礼得提前备着。薛芙想一想,记起原来的“薛芙”擅做绢花,遂带着怜春去小库房挑了些合适的料子,之后便为此忙碌起来。
这一天夜里,皇帝没有进后宫。
翌日上午,薛芙带上谢礼,首先去德妃的昭熙殿谢恩。
再次见到薛芙,德妃郑月雅看她愈发不顺眼。
只是琅姐姐说得很对,宝林或是美人,都一样不值得她太在意。
见过薛芙、收下她的谢礼之后,郑月雅便命她退下了。大宫女翠珠把装着绢花的匣子捧到郑月雅面前,郑月雅随便看一眼,皱着眉:“这样的东西我可不用。”
“那奴婢先收起来。”翠珠道。
郑月雅不置可否,只捡了棋谱来看,前两日同琅姐姐下棋又输个彻底,她得再努力些才行。
从昭熙殿出来,薛芙又去无双殿与贤妃谢恩。
她来得不巧,贤妃身子不适,尚在休息,于是她被晾得两盏茶功夫。
直至巳时过一刻钟,贤妃姗姗来迟。
这是薛芙初次与贤妃见面。
不同于德妃的冷淡、姜嫔的亲和,贤妃眉眼满是随意与闲适。在薛芙奉上谢礼时,她甚至有心情取出一朵绢花来认真端详:“薛美人不仅生得漂亮,连手也这样巧,便是比御衣局的绣娘也不输。”
“贤妃娘娘谬赞。”薛芙似羞赧低下头。
却听得贤妃笑得一声:“难为你往日在冷宫待得那样久,对这些事情依旧一点儿不生疏。”
在冷宫无人伺候,事事被迫亲力亲为,何来生疏之说。
贤妃的话无异于故意给她难堪。
“贤妃娘娘……说笑了。”
薛芙将头埋得更低,回话时明显停顿了下,透出艰涩,如心中不堪。
她的反应明显叫贤妃感到满意:“陛下既晋封你为美人,想是轻易不会再叫你回去那种地方了,否则你那样的好本事,史书上都要写你一笔,宽心一些。”
“多谢贤妃娘娘教诲,妾记下了。”薛芙好脾气应声。
贤妃颔首,这才放她离开。
步出碧霄宫地界,怜春方敢小声替薛芙抱不平:“贤妃娘娘怎么能那样戳娘子的痛处……”
薛芙只抬头看一看天色:“不早了,快些去秋阑宫。”
秋阑宫明心殿,苏昭仪已等候薛芙多时。此番薛芙从冷宫出来之前,她对薛芙唯有浅浅的父亲戴罪、得罪太后的印象,如同六宫所有人那般,她从未想过冷宫里的薛芙有翻身的一天。
可薛芙从冷宫翻身是事实。
皇帝待薛芙又很不一般,她不能不在意。
“妾给苏昭仪请安。”
苏昭仪视线落在不远处向她行礼的小娘子身上,冷宫日子苦,小娘子消瘦得厉害,的确有几分我见犹怜。
但仅仅因着与孙美人之间的冲突,陛下便忽然对她另眼相待吗?
只是这样,事情反倒简单。
苏昭仪掩下心思,与薛芙免礼,命宫人赐座。静默之中,微抿一口茶水,她搁下茶盏,徐徐对薛芙说:“往前你受苦了,往后更当小心谨慎,那孙美人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你不必畏惧她。而今你与她同为美人,她若仍有胆子欺负你,你只管来明心殿寻我,我自会为你做主。”
“多谢苏昭仪关心。”面对这番明晃晃拉拢的话,薛芙起身与苏昭仪一福身,嘴角微弯,“陛下已经惩戒过孙美人,想来她闭门思过之后不会再如从前那般。”
闻言,苏昭仪脸色微变又很快掩饰过去。
“也是,陛下惩戒过她,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那样蛮横了。”
之后薛芙奉上谢礼,两个人说得几句,苏昭仪道乏了,她识趣起身告退。
从明心殿出来,她也终于能回去绿绮轩休息。
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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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贤妃、苏昭仪打过照面,薛芙对她们二人各有计较,再看德妃,并无想象中难应付。相比贤妃与苏昭仪,德妃的心思要浅上一些。
不过在原本的“薛芙”记忆之中,德妃与魏顺容关系十分要好。
她未见过那位魏顺容,无法下任何判断,假使是个厉害的,有此助力的德妃便也不输任何人了。
后面几日,薛芙没有出绿绮轩,皇帝同样也未再来过。
而御衣局紧着为她裁制出几身新衣裙送过来。
薛芙一一看过,御衣局没有怠慢她,遂吩咐怜春一人赏了块银饼子。
当天,皇帝又一次翻了她的牌子。
沐浴过后,薛芙换上御衣局新送来的衣裙,从皇帝之前赏的头面首饰里选一支嵌红宝赤金发簪用来绾发,又在手腕与脖颈处稍稍擦了些桃花香露。
皇帝如上次那般,直至亥时附近才到绿绮轩。
薛芙平静迎上前行礼请安,她一靠近,从御辇上下来的贺祁便嗅见一点若有似无的幽幽桃花香。
这亦使得他多看薛芙几眼。
与上一回来绿绮轩不同,今日的薛芙穿一袭烟粉色春衫,又比那时多出两分明媚,以金簪绾发也不再那么素净。好似枯木逢春,枝头生出一点新绿嫩芽,无声无息流转出朝气与生机。
“几日不见,爱妃似乎又美了些。”贺祁语气带点儿轻挑夸赞一句。
薛芙便笑说:“大抵今日穿着陛下赏赐的锦缎裁制出的衣裙,方叫陛下生出这样的感觉。”
“那朕不多赏赐你几匹好料子反是朕亏了。”贺祁隔着衣袖轻握薛芙手腕,带她入得绿绮轩,顺便吩咐福顺喜,“明日再去挑上几匹好料子送来绿绮轩。”
“谢陛下恩典!”
不动声色看一眼贺祁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薛芙面上美滋滋谢过恩,随他步入里间。
在贺祁松开她手腕的刹那,仿若不经意,薛芙指尖轻轻划过他掌心。微痒的触感让贺祁又一次望向薛芙,薛芙无辜回望,像什么也不知。
看得薛芙数息,贺祁收回视线:“这几日太医可曾来请过平安脉?”
一句话叫薛芙心下某个猜测落了地。
从贺祁握住她手腕那一刻起,她隐隐感觉今日皇帝也要如上一次那般不要她侍寝。是以她才有意无意挠了下他掌心,如何恰到好处地撩拨男人她有经验,贺祁不上钩,不会是她的法子不灵验,只会是这个人根本没有那样的想法。
短短几日的时间,再努力将养身子亦难免有体虚之症。
太医来了,诊过脉后会说什么话不难猜。
不准备让她侍寝却翻她牌子,想来只因明日是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日子。
届时,六宫妃嫔皆会去永寿宫。
呵,狗皇帝。
薛芙在心里骂过贺祁几句,才略带迟疑回话:“近来却不曾命人去请太医。”
而贺祁没有任何意外示意福顺喜吩咐人去请太医过来。
后面的事情均如薛芙所料。太医诊脉后,道她身体仍须细细将养,不宜受凉,太医走后,贺祁再一次以她身子虚弱为由,要她安心休息。
却也不是薛芙非要侍寝不可。
但一个年轻皇帝面对身边的美娇娘无动于衷,这不能不让薛芙心生怀疑。
罢了。左右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她也不愿随便怀上子嗣,不承宠才能真正避开这样的事情发生。侍寝不侍寝,皇帝不会因此而亏待她便可,她还懒得伺候呢。
薛芙不纠结。
是以,她如上一次兀自沉沉睡去。
贺祁瞧得半晌薛芙的恬静睡颜,无声笑一笑。
不纠缠,不胡闹,拿得起也放得下……他得承认这性子十分合胃口。
要去永寿宫请安的薛芙翌日几乎与贺祁同一时辰醒来。服侍皇帝起身梳洗、送他去上早朝后,她回到里间,也在怜春的服侍下洗漱梳妆。
云溪宫同永寿宫有一些距离,身为美人,没有轿辇,薛芙只能步行过去。今日是她第一次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去得太迟白白叫人挑毛病,因而她早早从绿绮轩出来,未想远远瞧见姜嫔和花宝林也已出门准备去请安。薛芙走上前去与姜嫔行过礼,花宝林也与她行了个礼。
“花宝林方才说江采女已先行去永寿宫了。”
“薛美人,我们也走吧。”
薛芙点一点头,一路往永寿宫去难免遇见后宫其他妃嫔,因而她没有拒绝与姜嫔、花宝林同行。
三个人便一道去请安。
路上,花宝林主动与薛芙攀谈:“昨夜绿绮轩当真是热闹得紧,我原本歇下了,听见外头的动静都忍不住起来瞧一瞧。薛美人真真有福气,叫人羡慕得紧,别看我同江采女同住望春楼,却远没有绿绮轩的热闹。江采女也是,近来不知在忙些什么,三天两头寻不见人。”
薛芙望过去,好奇发问:“江采女怎么了?”
“谁晓得她怎么了。”花宝林轻哼道,“不过昨日,我瞧见她同杜采女走在一处,也不知两个人几时关系那样亲近了。我与她同住望春楼,也不见她亲近我。”
姜嫔几不可见皱眉,抬眼瞧见苏昭仪的轿辇,她提醒薛芙和花宝林一句,也截断她们的话。
三人随即相继让到一旁,待轿辇走近,纷纷福身行礼:“见过苏昭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