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芙感觉自己睡了个饱觉。
睁开眼,终于不是在所谓的冷宫,然而却在一个新的陌生之所。
一个小宫女告诉她,这儿是乾清宫。
陌生又不完全陌生的名字,她记得之前梦里的皇帝便是命人将她送去一个叫“乾清宫”的地方。
自己依然在做梦?
薛芙觉得有点儿奇怪,几次以为自己醒来却尚在梦中。
她仿佛无端被困在梦境里一般。
罢了,做梦就做梦,是梦迟早会醒,不必急。
反正在梦里不用拘束。
薛芙很心宽。
是以当小宫人问及有何吩咐,腹中空空的她不客气报出一串喜爱的膳食。
然后得到一句评价——
“薛宝林胃口不错。”
在昭熙殿听过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薛芙循声望去,见一穿着明黄龙袍、金冠束发且身量修持的年轻男子大步朝自己走过来。此人身份众目昭彰,大梁皇帝贺祁。
彼时未能看清他的脸。
此时离得近了,到底将他容貌看得分明。
年轻帝王目若朗星、英姿勃勃,意外生得十分俊美,嘴角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令他眉眼隐隐透出一股桀骜不羁,更添潇洒。她侍奉的那位皇帝陛下样貌并不差,但比起眼前的贺祁,平心而论逊色两分。果然梦里她从不亏待自己。
“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不动声色欣赏过贺祁的皮囊,薛芙垂下眼,福身与他行了个礼。
贺祁同样在暗暗打量薛芙。
昨日没有太留心,这会儿仔细瞧一瞧,一张巴掌大的莹白小脸孔上写满无辜,的确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
做出来的事情可没有好欺负的意思。
但这般倒也有趣。
“薛宝林终于醒了?”
“这乾清宫的床榻想来舒服得紧,才叫薛宝林几乎睡得一天一夜。”
贺祁走到薛芙面前,微微低头似笑非笑看她。
薛芙却因为他两句话陷入疑惑。
贺祁说她睡得几乎一天一夜……方才以为自己醒来时,她确实没有先前那种昏昏沉沉的难受之感,她觉得自己异常的清醒。奈何此刻所在之处、所见之人,无不与之前的梦息息相关。
她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但贺祁的话让她的这个想法有些许动摇。
倘若是梦,足以解释一切。
否则,这所有的事情未免太过荒唐。
“妾失仪了,请陛下恕罪。”薛芙眉眼低垂,压下心中疑虑道。
贺祁轻扯嘴角又往前走得半步,逼近她:“朕在说,薛宝林昨日似乎不是当真晕倒在昭熙殿。”
高大身影笼罩下来,压迫感十足。
薛芙收敛心思,定住心神,专心应付眼前的年轻皇帝。
是梦,事事好办。
情况如若到最糟糕的并非梦境那一种,至少不能稀里糊涂给自己添乱子。
昨日……
薛芙飞快在脑海里回忆一遍昭熙殿发生的事。
那时她赌这个皇帝与太后娘娘关系不睦。
皇帝命人将她送来乾清宫便是让她这一回不落在德妃手里,故而她知道自己起码没有赌输。
现在,皇帝问起她装晕之事,与其说是秋后算账,不如说在试探她。
贺祁多半想要探她虚实、窥她深浅。
“陛下恕罪!”
“妾实属无奈之举,若非别无他法,断断不敢如此。”
薛芙一面坦白一面跪下去。
心思既被看穿,比起耍小聪明,她情愿认下。
贺祁便笑:“别无他法,故而在朕的乾清宫睡得心安理得,甚至睡醒后有心情要上一桌早膳?生滚牛肉粥,盐煎肉,肉末烧饼,听起来挺诱人。”
薛芙:“……”
合着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又在脑海回忆一番这个“薛芙”的经历,酝酿过情绪,方低声开口:“是妾失仪,陛下恕罪。妾已许久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亦许久不曾吃过一顿好饭,是以一时忘形,以致于此。”
“薛宝林这会儿已经要朕恕罪三次了。”
贺祁好整以暇看她,沉吟中问,“薛宝林身上的罪可是太多了些?”
这皇帝,话真多。
薛芙暗暗腹诽,维持着先前又卑又亢的语气:“陛下圣明,妾若非罪人,又怎会被打入冷宫?”
贺祁却品出点阴阳怪气的味道。
他几不可见勾了一下嘴角:“此话在理,那你便回冷宫去吧。”
薛芙:“……”
“是,妾告退。”她站起身冲贺祁行了个礼,从乾清宫的偏殿退了出来。
怜春正候在廊下,见薛芙出来,连忙迎上去。
薛芙瞧见她,只一句:“回冷宫。”
怎么从乾清宫回冷宫薛芙是不认识路的。
不过有这个小宫女在便无碍了。
两眼冒光、心情激动的怜春被这句“回冷宫”浇了一大盆冷水。她有些不可置信,但薛芙已经抬脚往外走,她唯有跟上去。在外面不方便多说多问,直到踏入冷宫地界,怜春才彻底按捺不住心思。
“陛下让娘子在乾清宫留宿,便什么恩赏都没有吗?竟然就这样让娘子回冷宫?陛下轻易不允娘娘们去乾清宫,却允娘子留宿一夜,竟就这样让娘子回去了?”
怜春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对着薛芙一通叽里咕噜,“昨儿福公公还特地将奴婢喊去问话,奴婢将孙美人欺负娘子的事悉数说了,难道福公公不曾告诉陛下?可陛下又让太医为娘子治病……难道不是因为在意娘子吗?既然陛下在意娘子,为何又要娘子回冷宫?”
薛芙三心二意听着怜春这些话,听她提及被喊去问话,明白这个皇帝大约是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归知道,纵另有安排,让人回冷宫候着也不稀奇。
但薛芙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她眼下究竟在做梦,还是当真变成另一个人、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之前头脑昏沉、晕晕乎乎,本以为与身在梦境中有关。
此时再想,说不得人在病中不清醒罢了。
薛芙记起那个孙美人的一巴掌。
她那会儿没有觉出疼。
“你掐我一把。”停下脚步,薛芙偏过头,吩咐怜春。
怜春不解:“为何要掐娘子?”
薛芙微抿唇角,径自抓过怜春的手,要她摊开手来,便握住她手腕,令她手掌重重拍在自己手背上。“啪”地一声脆响清晰可闻,手背却无任何疼痛之感传来。
而怜春掌心微微泛红。
她自己把握的力道,没有下不去手之说。
梦里不知疼。
是梦吗?是梦……迟早要醒,打定主意继续睡觉,薛芙松开怜春的手淡淡说:“回去吧。”
怜春满头雾水不知自家娘子怎么了。是不是娘子也觉得伤心难过,恨不得在做梦?她想着,不禁倍感酸涩,悄悄抹一把泪,不再提这伤心事,老老实实跟上去。
薛芙虽然离开乾清宫,但她命人准备的吃食仍送来了。
不曾用早膳的贺祁屏退左右宫人,兀自坐在桌边准备享用一番。
提筷刚夹了一筷子盐煎肉,无形之中一股力道落在手背上,贺祁猝不及防,忽来的疼痛之感叫手一抖,那一筷子盐煎肉悉数洒在桌面上。
贺祁:“……”
扔开银筷,自手背传来的疼痛之感渐渐消失。
若非桌上的狼藉可以证明,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错觉。
贺祁记起御书房里的那一巴掌。
彼时情形与方才状况称得上是一脉相承。
当真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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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是人是鬼他都迟早揪出来。
贺祁心下冷笑,却再无半点儿胃口,他离开桌边坐在窗下的罗汉床上,又把福顺喜喊进来问话。
“陛下,已经审明白了,昨日是薛宝林的大宫女去为薛宝林抓药,路上被孙美人的大宫女拦下一通刁难,两人因此起了冲突,最后是孙美人的大宫女吃了亏。再后来,孙美人便去了冷宫找茬,薛宝林先挨了她一巴掌才还手的。”
福顺喜言简意赅向贺祁回禀审问的结果。
贺祁正不顺心,听见说薛芙挨下孙绮瑶一巴掌才还手,想起孙绮瑶红肿的脸,不由得笑了。
有仇当场直接报仇,很好。
起码在那一刻薛芙行事干脆利落,既没有畏畏缩缩也没有瞻前顾后。
方才独自面对他时亦瞧不出她如何慌乱无措。
纵使她的回答不尽人意,却不妨碍。
此人,可堪一用。
先挨下孙美人一巴掌才还手……想象着她们二人对峙的情形,有一缕念头飞快从贺祁脑中闪过,想要捕捉,奈何转瞬之间已然了无踪迹。
沉默片刻,贺祁手指一下一下敲着罗汉床榻桌:“既然证据确凿,那便传旨,孙美人德行有失,禁足半月,罚抄宫规二十遍。至于薛宝林,让她从冷宫搬出来吧,原来住哪儿,如今还住哪儿。”
“是……奴才这就去办。”
福顺喜躬身应下。
“等等。”贺祁喊住他,思索几息时间,淡淡一笑,“今日先这样,明日一早再去传旨。”
便让这个薛芙在冷宫多住上一日,免她骄纵。
“奴才领命。”
福顺喜再次应下贺祁的话。
贺祁一颔首,站起身:“备辇,朕要去给母后请安。”
……
薛芙从乾清宫回到冷宫后直接蒙头大睡。
然而越睡,她一颗心越凉下去。
当又过得一夜,睁开眼,目之所及始终是这个破破烂烂的地方,薛芙不得不正视自己大抵不是在做梦的现实。从昨日到今日,她断断续续睡得七、八觉,没有一次离开了冷宫且再无任何状况出现。
这足以说明许多事情。
尤其她脑海诸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再无法用“做梦”解释。
一想到不是在做梦,而是莫名其妙从宠冠六宫的“宸妃娘娘”变成一个冷宫弃妃,薛芙心都凉透了。这岂不是说她之前的一切付诸东流、唯有从头再来一条路?
人可以倒霉。
但,人怎么可以这么倒霉?
睁眼盯着梁上蛛网、躺在破旧架子床上的薛芙心里一团无名火熊熊燃烧。她恨恨骂得几句贼老天,怜春反而兴高采烈从外面跑进来,欢喜得手舞足蹈:“娘子,福公公来了!福公公过来传旨了!”
薛芙提不起劲,可不得不在怜春的服侍下起身洗漱梳妆去接旨。
“陛下有旨。”
“薛氏温柔淑良,蕙质兰心,今复其六品宝林之位,赐住云溪宫绿绮轩。”
福顺喜看着眼前从容淡定的小娘子,恭声道:“薛宝林,接旨吧,轿子也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谢陛下隆恩!”薛芙行了个礼接过圣旨,慢慢起身。
六品宝林……
也罢,起码离开这个破地方了。
薛芙稍有慰藉,不多时从冷宫出来,乘软轿往云溪宫绿绮轩去。
她恢复妃位的消息未及半日便迅速传遍六宫。
连同薛芙恢复妃位这一消息传至众人耳中的,还有孙美人被禁足、被罚抄宫规的消息。薛芙和孙绮瑶之间的旧事六宫妃嫔鲜有不知,孙绮瑶被罚、薛宝林得恩赏在她们眼里且算不得什么。
真正令后宫妃嫔彻底坐不住的,是在落日时分传出的另一个消息——
陛下,翻了薛宝林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