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祁踏入昭熙殿,一眼望见地上躺着个纤弱的小娘子。
德妃和孙美人皆在殿内且平安无碍,那么,地上的这个只能是薛宝林了。
“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嫔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贺祁视线扫过上前行礼的德妃和孙绮瑶,脚下一步不停:“都免礼吧。”路过躺在地上的薛芙时,他步子微顿,回头看一眼德妃,方径自走到上首处落座。
德妃郑月雅本是满心欢喜。
陛下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来昭熙殿了,反而常往贤妃的无双殿去。姑母为此提点过她,要她对陛下多上心。陛下俊美无俦、风流倜傥,对陛下多上心她自是千百个愿意,难得陛下来看她,更应好好表现。
然而陛下忽地回过头看她,一记眼神闹得她心慌意乱。
陛下竟在意这个被打入冷宫的薛芙?
也不是,郑月雅想,好端端地上躺着个人,任凭谁都难以忽视。只她根本不知薛芙为何昏倒,亦不曾对薛芙做过什么,甚至没来得及说半句重话。
方才好端端的一个人,陛下一出现便昏倒了。
说到底不过是这点小把戏。
陛下英明神武,不会看不明白,更不至于为此责怪她。
只是昭熙殿里躺着个小妃嫔不好看。
唔……
陛下这是在提点她呢。
罢了,些许小事。
她这便命人把薛芙抬去偏殿,请太医来瞧瞧,如此陛下也知她心地善良,对她更喜爱两分。
“启禀陛下,她是装的!”
德妃尚在心里细细盘算,一道声音骤然横插进来叫她心里一个咯噔。
她望过去,只见孙绮瑶义愤填膺:“嫔妾亲眼所见,薛娘子乃是故意假装昏倒的。陛下明鉴,此事与旁人无关,与德妃娘娘更无关系!”
德妃:“……”
郑月雅觉得自己几乎被孙绮瑶蠢笑。
人是在她昭熙殿昏倒的,空口无凭指认做戏,陛下便会相信吗?
“孙美人这样说,有何证据?”忍下怒斥孙绮瑶要其闭嘴的冲动,德妃按捺着性子,冷声发问。
本以为足以提醒孙绮瑶少说蠢话,谁知对方变本加厉,连声道:“娘娘,你要相信嫔妾,嫔妾当真亲眼所见,方才她还在冲嫔妾笑呢!”
德妃:“……”
她今日怎么会想替这么个蠢货撑腰?
“孙美人,休要在陛下面前胡说八道!”
“若有证据尽管拿证据出来,否则你便是血口喷人,有欺君之嫌。”
德妃话说得极重,孙绮瑶终于如梦初醒,明白自己的失言。悄悄瞥向上首处,见皇帝陛下神色淡淡,俨然不信那些说辞,她连忙噤声,再不敢多嘴半个字。
“陛下,臣妾这便让人传太医来。”
制止过孙绮瑶,德妃柔声说着,转而吩咐宫人用春凳把薛芙先抬去偏殿。
“不忙。”
沉默许久的年轻皇帝开口,飞泉鸣玉的嗓音漫不经心吐出的两个字却令德妃再次变得紧张。
德妃强自镇定:“陛下?”
“福顺喜,叫几个人把她送去乾清宫。”贺祁屈指敲下几案,“朕晚些再亲自瞧一瞧,她究竟是不是欺君。”
孙绮瑶闻言如遭雷劈,愣怔在原地。
到头来怎么是便宜的薛芙?
德妃也暗暗大吃一惊。
“陛下日日操劳国事已是万分辛苦,这等小事交给臣妾便可。”
贺祁笑:“欺君几时变成小事了?”
一笑之间,年轻皇帝俊秀的眉眼落在德妃眼里愈发撩人,她心神摇曳,忘记计较旁的,只脸颊微红,眼帘低垂,一味附和:“陛下说得极是……”
贺祁一抬手,福顺喜已经领着几名小宫人把薛芙抬上春凳,令他们先一步送薛芙去乾清宫。他这才叫德妃和孙美人落座,视线仿佛因此在孙绮瑶的身上有所停留,闲闲发问:“脸怎么回事?”
孙绮瑶下意识想去摸脸,手抬到一半又忍住。迟钝反应过来陛下分明是在关心她,顿时心跳如鼓,一张脸涨红了,羞赧道:“多谢陛下关心,嫔妾不妨事的。”
贺祁又看她一眼:“被人扇的吧?”
刹那回忆起冷宫那番遭遇的孙绮瑶:“……”
眼下薛芙已经被送去乾清宫,有和陛下独处的机会,谁晓得她会怎么颠倒黑白、添油加醋?
但,陛下是关心她的。
既关心她,只消她先下手为强,便不会叫薛芙一个人颠倒是非。
薛芙今日那样对待过她总归是事实。
陛下一查便知她未撒谎,而薛芙说破天都是以下犯上。
“陛下!”孙绮瑶跪倒在地,红着眼睛嘤嘤泣道,“陛下……嫔妾,确实是叫人打了,是被人打成这个样子的。”她手掌抚上红肿的脸颊,眼泪滚滚落下来,哀戚恳求着,“求陛下为嫔妾做主!”
德妃被孙绮瑶这一出闹得心惊肉跳,生怕她又蠢话连篇,拖累自己。
便听得陛下“啧”了声:“是下手挺狠的。”
德妃偏头看皇帝,耳边是孙绮瑶的声音:“陛下圣明,此人是对嫔妾下手极狠,恨不得毁了嫔妾的脸。”
她心觉此时告薛芙的状不见得明智,却已然别无选择。
薛芙现下被送去了乾清宫。
届时陛下若问起她为何在昭熙殿,保不准她会怎么在陛下面前回话。
先入为主也不坏。
无论最后陛下如何评断此事,孙美人被薛宝林冒犯,她为孙美人主持公道也挑不出错处来。
念头转动,德妃没有阻拦孙绮瑶却仍有不满。
这样着急在陛下面前表现,恐怕不单单因着同薛宝林有些龃龉。
呵。
一个两个无非想争宠罢了。
德妃心中暗恼,又听得皇帝陛下说:“将你打成这个样子,朕确该主持公道。孙美人,你且细细说来,打你的这个人是谁,是如何打你的,又为何打你。”
“此人是……”孙绮瑶想即刻回话,记起德妃在场,一瞬迟疑。
德妃不耐烦:“孙美人,陛下愿意为你主持公道,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孙绮瑶迟疑不是怕说错话惹得德妃不快,而是怕自己太过丢人,日后德妃会将她弃如敝履。
可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殿内宫人被悉数屏退,孙绮瑶独自面对皇帝陛下和德妃娘娘,她把自己在冷宫的遭遇包括薛芙如何扇她巴掌、如何揪着她的头发以毁容威胁于她一一诉说。诸如她为何去冷宫找茬、往日如何欺负薛芙之流此时自然一一略过不提。
德妃对孙绮瑶口中这个蛮横又狡黠的“薛芙”不尽信。
纵然对薛芙知之不多却非毫无了解,那个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小娘子怎可能一夕之间变了样?
反而孙绮瑶时常去冷宫欺辱薛芙她是知情的。
即使薛芙当真做出这些事,怕只因孙绮瑶没有分寸,把人惹得非要拼命。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何况,不也没有真下得去手吗?
贺祁并不认为孙美人在撒谎,至少关于薛宝林如何扇她巴掌、如何以毁容威胁她的部分十有八九是真的。因为在谈及自己为何去冷宫时,她明显有些支支吾吾,但一谈及自己被薛宝林欺负,她的气愤,她的委屈,格外真情流露。这个孙美人向来脑子不灵光,要她编、要她做戏也没那个本事。
连挨几巴掌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贺祁回想起在御书房莫名脸上如挨得一巴掌的滋味,若多来几下,呵呵。
但这个薛宝林往日里是这样的人吗?
果然有意思。
“朕知晓了。”贺祁再看一看孙绮瑶红肿的脸颊,“孙美人,你受苦了,这几日便好生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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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
凑完热闹,他不再多留,起身离开。
德妃和孙绮瑶在廊下恭送。
待帝王仪仗渐渐消失在她们视线,德妃斜睨孙绮瑶,低声警告她道:“你日后也该收敛收敛性子,少在宫里惹是生非,否则谁也保不了你。我乏了,你且回吧,今日之事只能等陛下决断了。”
孙绮瑶不敢反驳。
她深埋着头,应一声“是”,老老实实告退回芙蓉阁。
……
薛芙从一开始在昭熙殿便装死得很安心。
除去在梦里她不畏惧外,更因她记起梦里这位大梁皇帝的经历。
依据之前那个梦,先帝膝下拢共有六位皇子,二皇子与四皇子早夭,六皇子才五岁,余下大皇子、三皇子以及贺祁这位五皇子。大皇子亦即是先太子,三皇子是宠妃之子,也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而贺祁这一位母妃宫女出身、遭先帝厌弃的皇子其实一直不被在意。
奈何贺祁命最好。
三皇子仗着得宠不满将来帝王之位要落入皇兄之手,悍然发动宫变。
先太子一派与三皇子一派打了个头破血流,到头来同归于尽,两人双双在那场宫变里一命呜呼。
本便缠绵病榻的先帝实在遭受不住这巨大打击,宫变之后没过多久也驾崩了,于是皇位自然而然落在贺祁这个彼时十七岁的五皇子头上,白白捡个龙椅坐。
一个从前不被在意的五皇子突然得登大宝,便宜捡了,弊端也显而易见。
根基太浅,朝堂后宫必定都少不了想要拿捏住他的人。
薛芙赌贺祁与郑太后并不对付。
倘若她赌赢了,那么一个得罪过郑太后、被郑太后的侄女针对的妃嫔,在贺祁的眼里应当是多少有些意思的。或许这会是他来昭熙殿的原因之一。倘若她赌输了,皇帝和德妃一条心,那么装不装昏倒差不了什么,不如随便他们怎么样——做梦罢了,有何惧哉?
当听见贺祁命人把她送去什么乾清宫时,薛芙知道自己没有输。
至于赢不赢,回头再说罢。
她实在头疼得厉害,顾不上这个梦的后续故事,只想继续好好休息。因而当感觉自己被用春凳抬出昭熙殿时,不在意后面事情的她安然沉沉睡去。
贺祁乘御辇回乾清宫。
从御辇上下来,福顺喜已上前听候吩咐,他问:“那个薛宝林呢?”
福顺喜跟上贺祁的步伐,躬身道:“回陛下的话,太医来过,说薛宝林身染风寒,有些高热,便开了药方。这会儿薛宝林依旧在睡着。”
“依旧睡着?”贺祁看一眼福顺喜。
“是。”福顺喜声音低了点,“太医诊脉时,薛宝林已经睡下了。”
贺祁:“……”
怕是在太医来之前便睡过去了。
这个薛宝林,心挺大。
自己身在冷宫又被德妃盯上,竟然丝毫不惧。
“这个薛宝林从前性子如何?”步入正殿,贺祁发问。
福顺喜回:“奴才方才问过薛宝林的贴身宫女,那小宫女道薛宝林一向性子温柔,又道往日孙美人没有少欺负薛宝林。奴才也寻得从前在薛宝林身边服侍过的小宫人问话,的确都道薛宝林不是蛮横的性子,待底下的人很和气。”
在冷宫待久了性子变了也是有的。
抑或从前是假装,今日显露出来的才是本性。
贺祁颔首,没有再问。
只是他本以为薛芙要不了多久便会醒,不曾想这人泰然自若在他的乾清宫偏殿一觉睡到第二日。
一直到下朝,贺祁终于听说“薛宝林”醒了。他回到乾清宫,独自步入偏殿,恰巧听见小娘子正在报菜名:“生滚牛肉粥、葱香花卷、盐煎肉、芸豆卷、明珠豆腐、肉末烧饼……唔,就这样吧。”
“薛宝林胃口不错。”
贺祁轻笑一声,绕过紫檀木描金花鸟屏风,走向薛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