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纪池,满脸的疲惫估计在纪老夫人那儿费了不少口舌安抚,到现在才得以抽身来看看。
纪池笑起来堪比哭还难看,估摸着自己也晓得,牵了牵嘴角最终放弃,狠狠叹了口气。
纪池没提要进屋的事,程沅沫也没邀请,中间横着门槛说话。
她问道,“伯玉怎么样了?”
程沅沫,“刚睡下。”
无言,气氛凝固。
纪池抹了把脸,神态瞬间苍老了许多,“娘平时也不这样的,最近生意上出了点事,她老人家心里头着急,一点小事就能动火。我已经和爹娘沟通过了,往后……”
“接下来的话就不必费口舌说了。”程沅沫打断和事佬的说辞,已经有点压不住脾气,不耐烦地拧眉道,“你们纪家都是读书人,正话反话怎么对自己有利怎么说。我虽没读过几本书,但也不是傻子。”
平日里和纪凌安吵架,别说扔东西了,就是装样子吓唬都舍不得。
千里迢迢回到纪家倒好,不仅言语上欺负,还敢动起手来。
程沅沫眉眼压低,压迫感十足的注视着纪池,“你回去告诉纪老夫人,我给纪家的任何好处,是希望你们能对伯玉好,而不是让你们仗着伯玉在乎亲情去要挟他。”
*
自知理亏,纪池哑口无言,再次致歉后拖着疲惫的身躯没入深夜。
几个喘息间程沅沫将肆虐的情绪控制,才回身进了屋。
里屋的床纱落了下来,整理好后青竹轻手轻脚走了过来,回禀道,“家主,公子刚才说倦了,奴才就先伺候公子就寝了。浴房内还备着桶热水,您也早些洗漱歇息吧。”
程沅沫看了眼里头,低声问道,“你家公子身上可有伤?”
青竹抿唇一笑,“这事家主还是亲自问公子吧。”
脚底抹油似的跑溜的飞快。
*
直到程沅沫从浴房出来,床上的人依旧保持着原先姿势,分不清是睡着了,还就是不想理会外界。
程沅沫顺手灭了蜡烛,撩开一半纱帐躺了下去。
合起的纱帐将床围成了狭小私密的空间,静谧之下只剩加速跳动的心脏和微微屏住的呼吸。
哪怕纪凌安背对着她,程沅沫就是直觉他未睡,片刻唇动了动,“身上可有伤着?”
又等了片刻,就在程沅沫以为对方真睡着时,纪凌安哑着嗓音回道,“没。”
顿时程沅沫眨了眨眼睛,调整了下姿势,胳膊枕去脑后。
她想斟酌着用词,无奈发现根本不擅长细腻的安慰人,干巴巴直白的道,“不想呆在这里,我现在就带你走。”
“小妹成婚是大事,我不想闹的不愉快。”面朝墙侧卧的人动了下,扯着被角擦了下脸颊,声音带上了哽咽,“结束后迟早要离开这儿,往后少见面好了,给彼此留最后一份体面。”
不提委屈,却句句含着委屈,一点点软化程沅沫焦躁的心,只剩下满满的疼惜。
“好,都听的你。”程沅沫连带着裹住的被子一起抱住了纪凌安,把人牢牢摁进怀中,“不想那么多了,再熬眼睛该受不了了。”
*
听着耳畔浅浅的呼吸,纪凌安紧抿着唇转过身,小心翼翼一点点扯开阻隔在两人之间的被子,钻进了久违的怀抱。
再次感受到熟悉的体温,纪凌安微微湿润了眼眶。
偌大的天下,唯独眼前的人能让他放心依赖。
与纪家人的争辩中,除了无可避免的刺痛,也给遗忘多年的纪凌安提了个醒,记起了程沅沫对他的默默付出。
往往付出的人总会大肆宣扬自己的好,时刻点醒着对方不忘恩情,甚至以此要挟对方百依百顺。
可偏偏最懂得利益最大化的程沅沫,却绝口不提这些年暗地里为他摆平的纪家纷扰,哪怕气地拍桌子瞪眼,也不过就事论事。
或许,一切还没那么糟糕呢。
过度精神消耗的纪凌安陷入了沉沉的梦中,竟是梦到了十几年前偶遇程沅沫的事……
*
纪家大小姐纪池穿着干练大步走出,毒辣的太阳高悬,忍不住眯起了眼睛,问向后头的人,“你真要跟我一起去城外施粥的铺子帮忙?不是向来不爱管这等事吗?”
紧跟在纪池身后的人佩戴遮蔽全身的幂蓠,浮动的白纱隐约能看出是男子身形。
果不其然开口是少年独有的清澈嗓音,“今日爹爹身子不爽,我替他去看着情况。”
“爹爹月份大了,确实不易再往人多的地方去。”纪池了然点头,闲谈道,“说来也是奇怪,那位云游的道士说咱们纪家想要蒸蒸日上,必得广结善缘。娘在城外设立了施粥的棚子,果真没几日铺子里的销量就上来了,你说神不神奇?”
纪凌安低垂着眼眸,静静的听完了一大段话,却没给出表态,而是道,“姐姐,不早了,该出发了。”
“哎,差点忘了时辰!”
*
纪老夫人在城外搭棚施粥的善举得到了当地百姓的好评,不论初心是否纯良,一碗碗稀粥布施下去,是结结实实到了困苦百姓的肚子里。
粥棚前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两侧是府衙派来维护秩序的官兵,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
“那边又脏又臭的,你在马车上等我就成。”纪池说完撩开帘子下了车,很快跟负责人交谈了起来。
嘈杂的声音传入车厢,久居后院的他尚且无法习惯,不适地紧皱眉头。
烈阳蒸的本就密闭的车厢暑热难耐,纪凌安擦去颈侧细密汗珠,只得卷起侧窗竹帘通气。
就那么一眼,他看到了站于领粥队伍中极为抓眼的一位女子,身上虽穿着带有补丁的粗布麻衣,精神面貌却与周围萎靡的人截然不同,漫不经心地观察着什么。
高效的施粥节奏下很快到了那位女子,打了粥她并不急着喝,似乎是要带走。
就在纪凌安准备收回视线时,女子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极为顺手地将碗中的白粥倒给了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
一人只能领一碗稀粥,长身体时期的孩子哪里能吃饱,捧着空碗可怜巴巴望着棚子良久。
自顾不暇的人即便有心也无力,谁不愿自个有口气活着呢。
女子蹲下身跟小乞丐说了些什么,拍了拍她稚嫩的肩膀,随后干脆地转身离去。
*
再次见到那张面孔已是两月之后,久到纪凌安只剩下个模糊概念,再见时差点没能认出来。
草席铺在地上,摆了堆山里头长的野果子,手边的盆中游着三四条肥美的河鱼。
哪怕是灰扑扑的麻衣也无法阻挡女子容貌的俊丽,引来了不少郎君借着问价调侃一二,女子笑呵呵逗的人喜笑颜开,很快钱匣子聚了不少铜板。
郎君将果子放进篮子里,好奇问道,“小娘子,你后头躺着的是你什么人呐?”
女子边整理摊位边道,“我家妹妹,生了病,身边离不开人。”
“看那唇白的,得找医师啊!”
女子丝毫不见疲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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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轻松道,“出来卖东西,就是为了给她凑药钱的。”
郎君连连摇头,感慨万千又觉安慰的话语太过于苍白,便又买了些果子。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仅是一面之缘还不足以令纪凌安太过于上心,他向在马车外待命的青竹道,“我看那鱼不错,你去都买了来,刚好爹爹孕期需补身体。”
青竹抻着脖子瞅了眼,“哎,好!”
*
边上酒楼出来的富贵公子比青竹快一步来到摊位前,摸着下巴绕着摊位转了两圈,一双眼睛就差黏在女子身上了。
发出满意的长嗯,点头道,“刚我在楼上都听到了,靠卖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换药,怕小娘子的妹妹撑不到那时候啊。”
女子一改热情,冷着张脸看向不速之客,“那你觉得该如何?”
“你浑身上下不过这张脸对了我胃口,不然跟着我回去伺候,我出钱帮你妹妹治病,如何?”
女子黑漆漆的眸子看不出情绪,凝视对方片刻,转身拍了拍躺在后头半死不活的人,“李储枫,你还是死了吧。”
“嗐!你别给脸不要脸!就你个破乞丐!我愿意出手帮你,那是本小爷心善!”
叽里呱啦一大堆,程沅沫左耳进右耳出,看来今天是做不成生意了,着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唉,先别急着收摊,我家公子要买你这鱼。”
“我出钱给你妹妹治病。”
和青竹同时出声的还有听闻动静而来的纪凌安。
*
纪凌安仗义出手相助不需要对方回报些什么,连家世姓名都未曾留下,给了足以治疗疾病的药钱就离开了。
就在以为往后不会再产生交集,一次偶然的外出看到了守在宅子外的程沅沫。
她身上粗糙的衣料浆洗的发白,头发梳理的井井有条,坐在豪华的纪宅门前丝毫不觉窘迫,低头数着篮子中的东西。
青竹诧异,“公子,是那日您帮过的人。”
纪凌安拧了眉,不愿过多交集,道,“走吧。”
傍晚时分马车才缓缓停靠在宅前,被迫参加临安城公子的宴席的纪凌安疲惫极了,在青竹的搀扶下出了马车。
凉爽的晚风透过白纱吹进,丝丝缕缕地拂去闷热,纪凌安下意识看去,女子依旧坐在原处。
两相对视间,程沅沫站了起来,却并未向前。直到纪凌安往前迈了一步,她才大步走了过去。
靠的近了,透过纱能更加清晰地看清楚对方五官轮廓,纪凌安眼眸微动,不免感叹怪不得那日的男子会想出手买下她。
“姑娘妹妹的病可好了?”
“吃了药,已经有精神了。”程沅沫举起竹篮,里头是一个个圆润漂亮的红果子,篮子的边上还点缀了一朵绽放的花朵,“我暂时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是今早刚摘下来的。”
纪凌安隔着纱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程沅沫,身上的不卑不亢勾起了他的兴趣,半真半假的玩笑道,“就用这些来感谢我?”
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谄媚讨好,对方只是困惑了一下,便一脸真诚的问,“你想要什么?”
日复一日的被迫安排下,纪凌安已经许久未听到旁人问他想要什么了,忽有些愣住。
或许对方是个不构成威胁的穷酸乞丐,又或者是刚才聚会太过于压抑,纪凌安鲜有的情绪外露,自嘲地道,“我想看看是什么树能结出那么漂亮的果实。”
“今天太晚了,上山不安全,明日我来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