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天逐渐变得昏暗, 长公主的车驾已经出府,前往启封河。
虞九舟刚出府,皇帝那边就得到了消息, 他问汪海, “驸马呢。”
“驸马赶紧让人去包了一条船。”
“这个迟晚,还挺有钱,朕可听说,包一条船价格不菲。”
汪海忙道:“启禀陛下,驸马包了条小船, 这么大……”
他用手比了一下, 皇帝彻底无语了,“她是想让舟儿把她踹河里吗?”
汪海也有些尴尬,“可能是驸马没钱吧。”
迟晚哪里会没钱,虞九舟给她每个月千两银子的支出, 包艘花船不行,一艘稍大的游船还是可以的。
闻言,皇帝摇摇头, “驸马跟朕一样,都是个没钱的。”
“皇后赏赐她的那些钱, 都叫她买了物资以舟儿的名义送了出去, 性子实在是刚烈,不愿占舟儿的便宜,只是皇后太惯舟儿了些, 怎能这样侮辱驸马。”
汪海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皇帝评价皇后长公主,那是他的妻他的女儿,身为奴婢听着就好。
“罢了, 汪海,你让人跟驸马说,今晚她的花费都由朕出。”
老丈人花钱让人追自己女儿,这还真是头一遭。
汪海只能说,自己生不了孩子,不懂这个父亲是怎么想的。
别说汪海了,迟晚接到这个旨意都愣住了,“陛下这是怕我没钱?”
前来的小太监也没有听过这事,尴尬地笑笑,“陛下的旨意是这么说的。”
“行吧,替我谢过陛下。”
“驸马放心,奴婢一定把话带到。”
迟晚见小太监还不走,“还有事?”
“奴婢会带人跟着驸马的船,把驸马的花销都记下来。”
“好,你们跟远些,可别让殿下看到了。”
迟晚担心他们看出端倪,他们跟得越远越好。
她站在启封河的码头上,看着那么多的花船,还有河上已经开始游的船,以及岸边已经有人开始表演了。
美食也特别多,她随便扫视了一圈,买了干脯,烤肉,烤饼还有一些甜酒,准备了吃的再次回到码头要上船。
陈远已经包了船等她了。
迟晚走过去询问,“我的船是哪艘。”
陈远指着一艘大船,然后手指向下,“驸马,是这艘。”
她的视线跟随向下,就看到在大船旁边的小蚂蚁,这就像是现代剁椒鱼头在飞机旁边,多少显得小巧了。
迟晚尴尬地笑了笑,怪不得皇帝特意让人来给她传话,不管是对比花船,还是对比人家的游船,她的船跟小婴儿站在巨人脚边没差,根本看不到人嘛。
包都包了,还能怎么样。
这艘船比别人的游船是小了些,可容纳个三五人没问题,只是五人拥挤了些,就她跟陈远,陈远划船就还好。
迟晚的一只脚刚碰到船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船舱里多了个人,她又把脚收了回来。
她看了陈远一眼,陈远观察了一下船下沉的地方,确实比旁边没人的船,要下沉的更多些。
陈远握住腰间的刀柄,先一步上了船,迟晚不担心陈远,听船舱里的呼吸,应该是个女子,比起乾元,更像是坤泽。
从此人的呼吸能听出来,多少有些粗重,且虚弱无力,应该是奔跑过,且很紧张,但身上没有功夫,陈远能应付得来。
陈远进到船舱就看到了人,立即抽刀指向那人,“你是谁。”
“我……我找驸马。”
驸马?陈远看着面前的小美人眯起了眼睛,驸马这是在外面招蜂引蝶了?那她定要禀报殿下。
迟晚听到这人找自己,就上了船,看到蹲在船舱的一个女孩,一袭青衫,看起来清纯可爱,就像是邻家女孩,一双眼睛倒是显得坚韧,面部的柔和,让她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
可她不认识这个女孩,前身的记忆里也没有这个人。
“你是谁,找我何事。”
迟晚的问题让陈远跟女孩都愣住了,她不认识女孩?
女孩也觉得离谱,这人不认识自己,还要找自己,“我是林千朵。”
林千朵?迟晚挑眉,“你就是林千朵。”
林千朵只觉得无语,原以为驸马是看到自己,对自己图谋不轨,哪里想到,人都不认识自己。
“驸马不认识我?”
迟晚尴尬地伸出手,“你好,我是迟晚。”
看着面前的手,林千朵看傻子一样,“你要占我便宜?”
呃……迟晚立即把手收回来,或许是她这个样子实在是有些可爱,林千朵没那么怕了,还有点儿好奇。
未来的江南首富,妥妥的坤泽强人,哪怕事业还没有开始,表现也异于常人。
“驸马就让她把刀放在我的脖子上吗?”
迟晚让陈远把刀收起来,“本以为我们不会这么快见面。”
她预想的是,过两日林不为带林千朵,双方才能正式见面。
林千朵坐到位置上,迟晚坐在了她的对面。
迟晚的手里抱着不少的吃的,林千朵的眼睛时不时地就看上一眼,然后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
“是我主动来找驸马的。”林千朵强行把自己的视线收回。
今日只吃了个早饭,一直到现在,肚子早就空荡荡的了。
迟晚把手里的吃的,选了两样放在桌上,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没有要请林千朵吃的意思。
“你父亲知道你来吗?”
能看出来林千朵内心挣扎了一下,这才伸出手给自己倒茶喝,一杯热茶下肚,她的脸色好了许多。
“不知。”
林千朵强忍住饿意,又喝了两杯茶顶了顶,“今日父亲回府与我说,驸马看上我。”
“咳”迟晚差点儿把茶水呛出来,“林不为是这样说的?”
“是,他说你看上了我,是我的福气,我就不用嫁给一个老头为继妻了,可于我而言,给你做外室,还不如给老头做继妻,我不为妾,亦不会与人为外室,做如此不知羞耻的事。”
林千朵这话说得一脸正义,确实符合迟晚在小说里看到的那个角色。
要不是因为恩情看错了人,她这一生活的应该能更加多姿多彩。
迟晚挑眉,“谁跟你说让你做我的外室了,难道你父亲没跟你说,我是要你负责林家与我合作的生意的。”
“不可能,林家那么多人,我在林家不受重视,还是个坤泽,怎么都不可能选到我。”
林千朵到现在都不知道要做的是什么生意,林不为只跟她说,驸马看上了她,过两天要见她。
她没有拒绝的余地,要想拒绝此事,还是得从迟晚入手,所以她从林家偷溜出来,想要让迟晚收回自己的要求。
迟晚笑了,“我跟令尊说,只要他的孩子,另外,我不要乾元,不要男的,不要低于十六岁,令尊选来选去,只有你了。”
“难道驸马不是在暗示他吗?”
“是。”
“你……?”
林千朵愣住了,不是,你就这样承认了,她想了一肚子的话要争辩呢。
迟晚找了个借口,“我与你阿兄林制义关系好,你知道吧?”
“嗯。”
“你的名字,我也是从他那里听到的,他说你经商天赋很好,可惜是个坤泽,否则必然能做出一番事业。”
迟晚不可能说自己是穿越的,看过小说内容,知道你以后有多牛。
她只能都推在林制义的身上,林制义也确实说过,自己有一个妹妹很聪慧。
林千朵对自己这个阿兄观感很好,是她在林家唯一关系好的人,听闻是阿兄提起自己,心中又气又无奈。
她相信阿兄是好意,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所以迟晚听了过去,还暗示父亲让自己做她的外室。
林千朵坚定道:“我不会做你的外室。”
“谁让你做我的外室了?”
迟晚无奈解释,“你是父亲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掌管这桩生意。”
“驸马就这么相信我?”话是这么问的,里面浓浓的不信任就透露出来。
林千朵可不信她会这么好* 心,准确地说,她不是不信迟晚,她是不信任何一个无端对自己透露出善意的人,特别是乾元,要是坤泽,她说不定还会相信。
她的身上并没有值得别人图谋的地方,林家把她嫁给老官,那是为了人家的权势,人家愿意娶她,是因为她年轻还算貌美,林家又多有钱财。
迟晚是为了什么?以迟晚的地位,林家巴不得给她送钱,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
所以不管怎么想,林千朵都觉得她是对自己图谋不轨。
迟晚知道,对方是不会轻易相信自己的,“林千朵,你可以不信我,但你可以信殿下。”
“殿下?”
林千朵疑惑了,这跟长公主有什么关系。
迟晚心里暗骂林不为,把她的名声都给败坏了,现在林千朵先入为主觉得她图谋不轨,口说无凭,对方是不会轻易相信她了。
“对,殿下。”
迟晚把桌上的吃的推到林千朵的面前,“这桩生意是殿下的,只不过要以我的名义来做,殿下不喜欢乾元,也不喜欢男儿身,日后跟殿下禀报生意的人就得是个女坤泽。”
“而你只是暂时的人选,若你做得不好,叫殿下不满意了,我会随时换了你。”
林千朵眼睛一亮,“驸马是说,我能见到殿下。”
“嗯。”怎么,林千朵还是虞九舟迷妹不成。
然后迟晚就看到林千朵若有所思的样子,她也不催,就那么等着。
林千朵在想,要是能见到长公主,迟晚就不敢对自己做什么,她可以找长公主告状。
长公主虞九舟容貌绝伦,如秋月一样皎洁脱俗,是大周第一坤泽,全天下的乾元都觊觎她,可惜驸马是迟晚。
林千朵小时候就爱偷溜出去乱跑,由于不受重视,根本没有人发现她偷溜出去,外面的一些传言她也知道一些。
关于迟晚,以前只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京都的纨绔子弟那么多,每日闹出的事情花样百出,迟晚好赌,让人追到家里要钱根本算不上什么事。
后来突然风言风语起来,满大街的都在传,迟晚在追求长公主殿下,她还嘲讽过。
发乎情止乎礼,真心喜欢一个人,不该闹得这样大,让对方的名声受损。
哪知外界还传,长公主殿下对她是有意思的,没过多久,皇帝就下旨赐婚。
她还记得长公主殿下在小时候说过:姑姑为国外嫁,为两国和平周旋,姑姑就是大周使臣,一人顶千军万马,乾元为国杀敌,我坤泽也并不弱于乾元。
这个话一直被她记在心里,坤泽并不弱于乾元,多么豪气的一句话。
大周坤泽被困于后宅,没有机会出去做事,可林千朵觉得长公主殿下说得对,只要给坤泽机会,坤泽并不弱于乾元。
不仅是她,很多坤泽都把长公主殿下的话当作圣言。
如果做这个事情能见到长公主,她倒是有了选择,毕竟她宁愿逃离京都当个流民,都不想给一个老头做继妻。
做一个流民她有很大的可能会死,做一个老头的继妻,她一定会死。
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林千朵绝不会活着出嫁,至于到时候会给林家带去什么麻烦,那与她有什么关系。
林千朵想了半天,最后才道:“你保证,你是要我做生意的掌柜,不是做你的外室。”
迟晚上下打量着她,“你觉得自己与长公主殿下相比如何?放着殿下在侧,我还能看上别人吗?”
倒也是?只是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舒服呢。
正在划船的陈远忍不住笑了,这个驸马,也太不解风情了,这样也好,省得她还要去殿下面前告状了。
今日跟迟晚相处起来,她觉得驸马还不错,非必要情况,她是不想说驸马不好的。
半晌,林千朵才说,“我父亲没有告诉我,这项生意要做什么。”
林不为觉得她是给迟晚做外室的,知不知道生意没那么重要,伺候好驸马就行。
迟晚蹙眉,这样可不好,她是要把生意交给林千朵,不是林家的别人。
“生意是什么,过两日你跟你父亲一起来找我,另外,这桩生意,我会派人盯着,这个人不会干预你的决策,也帮你挡着林家那些人。”
这个话让林千朵彻底惊讶了,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轮到她了呢。
“敢问驸马,殿下知道我吗?”林千朵想,会不会是殿下知道她。
迟晚看了她一眼,“圣元二十五年,棉布初兴,百姓不知棉布好,你用自己的钱,加上林制义的钱囤了好大一批,百姓知道棉布好之后,棉布却供应不求,你把囤起来的棉布拿出来,一百两的银子,翻了十倍。”
“圣元二十六年,你让人拿着这一千两银子去江南种桑,我猜这是你给自己留的后路?”
“圣元二十六年种的桑,两年下来,赚了不少钱吧。”
大周朝的桑蚕业很是发达,不仅是自销,还出口,东海海盗是多,可海域附近的一些国家仰慕大周丝绸,茶叶,瓷器等,甘愿冒风险前来,成功了一趟就能赚好多钱。
林千朵赚了一次快钱,就让人去江南买地种地,现在手里几千两银子应该是有的,她没有再冒险,而是选择稳扎稳打,要说她不是早有预谋想要逃离林家,谁会相信,后来她成功逃离,这些银子就成了她的本金。
迟晚说出这些,林千秋明显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
“不是我知道,是殿下知道,所以她看上了你,让你管着她的生意。”
她说的这些确实是虞九舟查到的,虞九舟为了让她跟林千朵好好谈,就把这些事情告诉她了。
迟晚也很惊讶,没想到林千朵这么早就开始搞事业了,果然大佬的小时候也不平凡。
林千朵激动得脸都红了,“驸马,你是说殿下看上了我?”
“嗯?”迟晚纠正,“殿下是看上了你的生意才能。”
“嘿嘿。”林千朵傻笑一声,什么能偶像知道自己,看上自己更兴奋的事。
迟晚内心有一万个字的吐槽,她现在已经猜到虞九舟是重生的,所以虞九舟才会提前调查林千朵。
知道她选的是林千朵,虞九舟没有问为什么,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你也不要高兴太早,殿下给你重任这件事,不能给任何人知道,对外你是我的人,过两日你父亲带你见我,我会找机会让你见殿下的。”
面前这个是虞九舟的小迷妹,没想到她还要用虞九舟的名义把人给收入麾下。
“对了。”迟晚想到虞九舟跟她说的那些,“殿下让我在外面给你找个住处。”
林千朵一下子就谨慎起来,“你要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都说是殿下让我给你找住处了,当然是为了不让林家拖你后腿,以后林家找你做什么事情,尽管往我身上推就行。”
迟晚算是无语了,自己就是个背锅的。
林千朵好奇地看着她,“你好像跟传言不一样。”
“你都说是传言了,怎么会一样。”
迟晚指着桌子上的吃的,“你吃些东西吧。”
林千朵又看了看外面的陈远,“我们说的这些事情不能给别人知道,外面那个要不要杀了?”
陈远:“?”
迟晚:“……她是自己人。”
“哦。”
这个林千朵虽有些能力,但性子也跳脱,也是,别说什么乾元坤泽,谁十几岁的时候敢拿了银子做生意,也不怕被黑吃黑了,跳脱的孩子才会这么大胆。
迟晚打开了船舱的窗帘,探头看向外面,许多花船已经开始接客了,等客人到齐就开船,而且过时不候,不给任何权贵面子。
话是这么说,真要是王上阁老这些人,他们敢不等?
启封河的两边,耍杂技的,说书的,唱戏的,还有各种迟晚没有见过的表演,上辈子网上很火的打铁花,岸两边卖什么都有,古代夜市比现代夜市热闹多了。
迟晚就这么看着,没一会儿林千朵吃完了东西问,“驸马,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不与殿下一起。 ”
“殿下也出来了。”
“那你为何不跟殿下去,还自己包船。”
迟晚不答。
林千朵:“我知道了,殿下不带你。”
“不会说话,你可以不说。”
听到这个回答,林千朵笑了,笑得很开心,她真心觉得,迟晚跟传言不一样,不,跟很多人不一样,很特别的一个人。
没一会儿,陈远进来,她先瞅了一眼林千朵,这人要杀她的事,她可是知道的。
“驸马,殿下的船在前面。”
迟晚立即走出船舱,就在不远处看到了船上的秦字,这面旗帜告诉众人,秦国长公主在此,速速退避。
林千朵也跟了出来。
迟晚:“?你出来做什么,万一被人看到,咱俩就洗不清了。”
“我已经在你船上了,等下只要有人发现这船是你的,就会有很多人盯着你,早晚会发现我跟你一起。”
林千朵说得有道理。
迟晚垂眸想了一会儿,“陈远,你把船撞向殿下的船,趁机把林千朵带上船。”
“驸马你呢?”
“我?我先一步去找殿下。”
迟晚话音未落,人就跟鱼儿一样钻进了河里,看她丝滑的动作,跳水应该没少练。
可陈远跟林千朵都呆住了。
“这么冷的天,驸马会不会冻死?”林千朵看着水面的碎冰都觉得冷。
陈远把手放河里感觉了一下,快速的把手缩回来,这么冷的水,只有练内家功夫的才敢跳进去。
迟晚有内力护体,没有感觉到水有多冷,而且水底温热,没有上面那么冷。
找准了位置,她就快速游了过去,靠近船底后,她傻眼了。
船底好几个黑衣人,几人大眼瞪小眼的很是尴尬。
黑衣人:行动还没开始就已暴露。
迟晚:真巧。
担心刺杀暴露,是黑衣人举起手中的弩箭朝她发射过来,迟晚连忙躲开。
在水底迟晚很是灵活,立马操起银针反击,一个黑衣人游过来,她把银针扎入黑衣人的头顶,与此同时,几根银针无视水的阻力,朝剩下的三个黑衣人扎了过去。
水里面不好发现那么细小的银针,再加上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她身边黑衣人的身上,等感觉到危险,银针已经没入他们的身体里了。
迟晚操控着银针在他们体内钻着,找到了穴位就深深刺入。
四个黑衣人就这样往下面掉去。
另一边小船撞到大船上,剁椒鱼头碰瓷坦克的既视感,所有人都惊呆了,本来大家的目光都在大船的身上,长公主可在里面,还有人想着吟诗作对,表现才华,争当显眼包,万一被长公主看上了,前途无忧啊。
看到小船撞击大船这一幕,许多人感叹,他们怎么没有想到这样的碰瓷手段。
林千朵看着众人的表情,含笑道:“如果没有我,你家驸马该不会就是想用这个手段引起长公主殿下的注意吧。”
陈远不想搭理,“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林千朵:“……你真记仇。”
两人在这边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迟晚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三两下爬到了船上。
她刚走两步,几个侍卫就走了过来,“什么人!”
“我。”
一个侍卫走上前,看到是迟晚立即行礼,“驸马。”
“驸马这是?”看着她浑身湿漉漉的,还爬船上来,谁知道她是在干嘛。
或许是这里的动静太明显了,立即有人看了过来。
“迟晚?迟晚这是在做什么。”
“看她湿漉漉的样子,肯定是从河里刚上来。”
“你们说,她是为了上船在冰河里面游过来的,还是长公主把她给扔下去,她刚爬上来。”
“不管是什么,迟晚这为了公主是下血本了。”
“你们少胡说,驸马忠君爱国,刚正不阿,肯定是失足掉落的。”
迟晚的听力不错,他们的话她一句不落地听在耳朵里,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有点儿不好意思,这样的虚名,她实在是承受得来。
夸得真好,再多夸夸。
不过从水里出来怪冷的,迟晚挥挥手,“殿下呢?”
“殿下在里面。”
迟晚用内力烘烤着衣服,迈步走进了船舱。
春归已经得到了消息,快步迎了上来,“驸马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别问了,让人带我去换衣服,船底下有四个黑衣人,被我收拾晕了,你找人把他们带上来审问。”
“黑衣人?刺客!”
迟晚拎了拎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先找人带我换衣。”
春归赶紧道:“来人,带驸马去换衣服。”
长公主的专用船,里面什么都有,衣服自然也有,只不过都是坤泽女装,她选了一套白衣穿上,照镜子时发现好一张貌美的脸,观察着这张与自己上辈子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她还是很满意的。
一袭白衣仙气飘飘,眉眼略带英气,她的一头乌发如瀑布般垂落,为她增添了几分柔美,精致的五官,如清泉般的眼眸,吸引着每一个看到她的人。
这个世界,乾元着装更偏向宋明服饰,女乾元没有限制,什么衣服都能穿,只要上朝当职穿官服就好。
但很多女乾元,并不喜抹胸襦裙,更喜襕袍圆领袍,出门像迟晚现在穿的这样,搞不好要被嘲笑,不是不能穿,只是有人嘴欠,导致了没什么人这么穿。
迟晚询问到虞九舟的位置,大步走进去,就看到了坐在上首,欣赏着众多美人跳舞的虞九舟。
正巧春归进来,扬起了一抹僵硬的笑,“这些是教坊司的姑娘,殿下把她们叫过来,她们就不用再陪别的官员了。”
“哼。”迟晚走到虞九舟面前,多少有些阴阳怪气,“好多漂亮姐姐,殿下好福气啊,有姐姐们在,臣来不会打扰到殿下吧。”
姐……姐姐们?
虞九舟觉得手里的茶都不香了。
第42章
“你来了。”
虞九舟喝了一口茶, 语气淡淡,仔细听的话,能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
刚刚迟晚的话实在是让人有些莫名的抓马, 只是她说不出来为什么。
而迟晚这一身实在是令人惊艳, 容貌绝美,温婉可人,白皙的皮肤就这么映入眼帘,清澈的双眸似带有控诉地看着她,竟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这样出众的样貌, 在这么多美人面前, 也格外的引人瞩目,便如鹤立鸡群,很是出挑。
一袭白色衣裙,仙气飘飘的, 这样的美人,不知会引得多少人争抢。
虞九舟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迟晚一番,明明是同一个身体同一张脸, 以前的迟晚给人的感觉很不好,哪怕长得好也惹人不喜。
现在的迟晚彻底跟以前不一样了, 一颦一笑都极具韵味, 出尘的气质,不管是坤泽还是乾元,恐怕都会为之倾倒。
迟晚直接坐到虞九舟的对面, 强忍住委屈控诉, “殿下知道臣刚刚是在冰冷的河水里游上来的吗?”
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虞九舟蹙眉,“为何。”
迟晚把遇到林千朵的事情说了, 又说出了自己的顾忌,跳下河后,她还遇到了四个黑衣人刺客。
“臣跟刺客在河里打了一百八十个回合,这才把他们收拾了上来。”
虞九舟心里刚升起的些许担心,听着她故意夸张的话,给了她一个你好好说话的眼神。
“好吧。”迟晚弯了弯唇,乖巧道:“我让春归去捞他们了。”
旁边春归点头,“是捞上来四个刺客。”
虞九舟没有问刺客的事,转而看向迟晚,“冷吗?”
听到她这么认真地问自己,迟晚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还好。”
“给驸马拿个汤婆子。”虞九舟吩咐了一声。
然后不等迟晚拒绝,她沉声说道:“孤这么久没有出行,他们就来扰孤。”
“审,无论是谁,都给孤加倍奉还。”
春归也正色起来,与平时不太一样,严肃地应道:“诺。”
船上来自教坊司里几十个美人还在跳着,迟晚撑着下巴,挨个数过去,一共六十三个。
啧,一个人看这么多美人跳舞。
迟晚想着自己在寒冷的河里跟刺客打架,虞九舟在船上看美人跳舞,心里再次酸了起来。
“殿下一定很喜欢这些姐姐们吧,不像我,只会惹殿下不开心。”
不得不说,这样茶茶的说话真有意思,迟晚的心情一下子愉悦起来。
惹她不开心?什么时候的事。
虞九舟蹙眉,对她的话有一种想解释,又不知为何要解释的感觉,于是她再次发挥了长公主的权威,“闭嘴。”
“瞧瞧,臣不就是多说几句话,殿下就这般模样,殿下要是这个态度,倒不如直接不理会臣的好,倒显得臣无理取闹了些。”
迟晚有种在冷水里泡坏了脑袋的感觉,终于是在虞九舟面前飘了起来,一时让人分不清是林妹妹还是迟妹妹了。
虞九舟看了眼桌上的点心,在挑选哪块点心能彻底堵住她的嘴。
“是,臣不如这些姐姐们生得俊俏,多才多艺,倒是被殿下嫌弃了,殿下这就不理会臣了,也是,殿下有这么多姐姐陪着,哪里就冷落死臣了呢。”
迟晚越说越开心,表面忧郁模样,语气里的那个兴奋劲,虞九舟怎么听不出来她在闹腾。
这人一点儿都不像自己的那些属下,不管再熟悉都是毕恭毕敬的,君臣有别,她为君,孤独是常态,所有人都得敬着她,远离她。
她是高高在上的君,谁敢在她面前闹腾。
迟晚这家伙,有种喝大了的感觉。
虞九舟看向迟晚面前的杯子,就见迟晚又拿起酒壶在倒。
所以,迟晚从坐下到现在喝的都是酒?
这副身体是个酒鬼,按理说应该耐酒了,却不知是因为迟晚穿过来的原因,这副身体变得跟她上辈子一模一样,虽算不上一杯倒,但两杯就顶天了。
除非她使用内力把酒力逼出,只是迟晚还没有察觉自己的情况,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很清醒,并没有喝醉。
虞九舟挥挥手,让那些人退下。
迟晚遗憾地眨眨眼睛,“怎么让她们走了,这么多美女姐姐在面前跳舞,我还是头一次见呢。”
所以她到底是想看,还是不想看。
虞九舟盯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迟晚,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这明明是饮料,多甜啊。”反正迟晚没有喝到酒味。
这是甜酒,甜甜的,比甜酒酿的酒味还要淡,哪能就喝多了。
虞九舟记得,原来那个人渣好酒好赌,也是喝惯了酒的,身体里换个人,难道体质也换了?
“来人,把甜酒收起来,给驸马上茶。”
虞九舟吩咐了一句,立刻有人走过来,把甜酒都撤了,只留下了点心,另外又有人上了茶。
迟晚眼巴巴地盯着那人端走的甜酒,这么好喝的东西,甜而不腻,她还没有喝够呢。
“殿下……”
她话还没出口,就被虞九舟打断了,“不许再喝。”
迟晚嘴里嘀咕了一句,“等我跑了,天天喝。”
“什么?”虞九舟没有听清楚。
她连忙摇头,端起了茶杯,“喝茶,喝茶好。”
没一会儿春归回来禀报,“四个刺客,自杀了两个,剩下的两个打死不说,暗卫上了手段,其中一人交代他是中山王的人,还一个说自己是颖王的人。”
虞九舟眯起了眼睛,是陷害,还是实话?无外乎是三王之一。
除了这三人,就没有别人了,宝安王这个时候确实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势力。
用迟晚的话来说就是,作者给他设定成了无脑魅魔,刘备二号,装的礼贤下士,贤明清正,上位了就飘了。
这个时期的宝安王,魅魔属性还没有彻底爆发,但也魅惑了一些人,就是隐藏得好,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
虞九舟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不知道是谁,那就全都付出些代价。”
查不出来是谁,那就不查了。
春归询问,“那两个刺客还审吗?”
“杀了。”
“是。”
迟晚听到虞九舟说“杀了”两个字,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一不小心就想到了自己的结局。
“殿下喝茶。”
她谨记伺候虞九舟,改变对方对自己看法的任务,给虞九舟倒了一杯茶。
茶水溢出杯子她都没有发现。
虞九舟伸手托起她的手腕,“洒了。”
“哦,哦哦。”迟晚连忙把茶壶放下,冲着她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好看的笑。
看着她傻乎乎的笑容,虞九舟无奈起身,准备走到甲板上。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整条河都点上了灯,很是好看。
眼看虞九舟要走出船舱,迟晚踉跄起身拉住了她的胳膊,“别去。”
“担心孤?”虞九舟回头,见她脚步都不稳,唇角勾起了一抹笑。
迟晚乖巧地点头,“有刺客。”
难免外面还有刺客,要是一些弓弩手,那可就麻烦了。
虞九舟沉默一瞬,还是应道:“那孤去窗边坐。”
窗边还好,能看到外面,视线还可以。
两人面对面坐着,有婢女在中间放了一个长宽约半米的桌案,旁边又放了炉子,炉子上的铁网上,放了热茶,橘子,还有板栗这些。
迟晚盘腿坐着,用披风把自己的脚盖住,回想起刚刚的触碰,虞九舟的手很凉,就像是触碰冰块一样。
她伸出手道:“殿下,可要臣给你看看手相。”
虞九舟微怔,这人还会看手相?可想到最近迟晚给自己的惊喜,思索着就把手伸了出来。
她把手腕放在迟晚的掌心,虽隔着一层衣物,却还是能感觉到迟晚掌心的滚烫,冬日寒冷,哪有人的手还是这么热乎乎的。
迟晚见虞九舟把手腕放在自己的手心,而非直接把手放过来,心中有数。
她笑了笑,“殿下把手掌摊开,我看看。”
虞九舟把手摊开,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迟晚认真地看了一会儿,越看越惊讶,“天生龙凤命,历劫无数,涅槃重生,命劫难度。”
龙代表着帝王,凤可以代表着这个时代最尊贵的女性。
这个话的意思是,虞九舟需要经历涅槃重生,方可成为帝王,涅槃失败,便魂飞烟灭。
怪不得虞九舟上辈子死于火,原来是这样。
虞九舟蹙眉,“命劫?”
前面的她都懂,她也确实重生了。
“是,不过你会遇到一个变数,这个变数能助你成功涅槃,只是我算不出来,这个变数是谁,只能看出她来自虚无。”
来自虚无是什么意思,迟晚想了半天。
小说里面的虞九舟是没有重生的,身边聚集了一些人,但跟虚无应该没什么关系。
虞九舟却想到了什么,她看了迟晚好一会儿,她身边最大的变数就是迟晚,一个不知道来自何处的人。
迟晚为她带来了许多变化,自己没有成为一个废人,她研制出来的药丸能造福天下,蜂窝煤,制盐法,每一个拿出来,都能赚得盆满钵满,同样对全天下的百姓都是一件好事。
近日迟晚在皇帝那里的表现,让皇帝决定给她更大的权力,比上一世提前了很久,便让她多了许多时间布局。
圣元帝快死了,他死前一个月,病重时期,担心自己被闷死在床上,就让虞九舟做了监国长公主,那个时候她的权力比太子的还要大,算是副皇帝。
甚至圣元帝不能做的事情,她都能做。
监国长公主,摄政长公主,虞九舟没有皇帝之名,却有皇帝之实,要不是她自己没有想过做皇帝,宝安王连触摸皇帝权力的机会都没有。
虞九舟收回了手,“没想到你还会看手相。”
“跟我奶学的。”迟晚说了一句,立马反应过来。
这么长时间,她的酒劲也过去了,此刻她已经知道,自己刚刚喝甜酒喝晕乎了,竟然学起了林妹妹,一时间把虞九舟当成了朋友,欠欠的说话。
酒劲过去后,她就恢复了正经。
她轻咳一声解释,“医者嘛,望闻问切,懂点儿手相也是正常。”
对于道家的这些,她道经之类的读的不算多,读的最多是神仙方药,鬼怪变化,养生延年,还有避灾躲祸之类的,主打一个只读用得上的。
学了内家功法,外家的也学了,算是内外结合,拳法之类的。
小时候,奶奶穿上道袍去给死人诵经,她也跟着去了。
她问奶奶,“真的有亡魂吗?”
奶奶回答,“你觉得有就有,你觉得没有,那就没有。”
反正奶奶最常说的几个字就是“顺其自然”,她要是还能跟奶奶对话,询问一句:奶啊,我穿到了异世界怎么办。
奶奶肯定会说:来都来了,顺其自然。
所以迟晚接受得那么快,也没什么不好接受的,弄清楚了自身的情况,解决就行了。
她觉得自己做得也挺好,从来到现在,至少虞九舟已经不想杀她了。
一个人是否对自己有杀意,自己的感受最明显。
或许有的人隐藏得很深,但迟晚是修内功的,对气的感应最敏锐,谁对自己有杀气,她不用看就能感觉到。
她能感受到,虞九舟已经不想杀她了。
最起码暂时是不想杀她了。
可两人的关系并不牢固,她想要获得一个新的身份,成功离开京都,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
盯着她的人太多了,她这边弄了个假身份,要不了多久就全知道了,能弄到,她现在也不能弄,至少不能自己动手去弄。
而且她只要离开了长公主府,就会被很多人盯着。
想要过上安宁的日子,有了钱,有了假身份还不够,还要没有敌人。
大周顶尖的那些人都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只有虞九舟当政,除掉了所有敌人,她才能安宁。
虞九舟的手相确实有帝王命,前提是她有做帝王的心。
不过看手相只是她找的借口,她是在借用看手相接触的机会,给虞九舟渡气,帮着虞九舟暖身子。
她没有机会触碰虞九舟的手,看看自己渡的内力管不管用,就问了一句,“殿下还冷吗?”
正如她刚进来的时候,虞九舟问她。
虞九舟觉得自己的身体暖洋洋的,手也快速热了起来,就跟迟晚热乎乎的手一样。
很神奇,她只把手腕放在了迟晚的掌心,身上就快速热了起来。
她听陈远说,迟晚会内家功夫,也特意去了解了内家功夫的神奇,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孤不冷了。”
这样的回答,迟晚听懂了。
虞九舟知道,是她渡了内力给她,只是这人怎么不用刚刚欠揍的语气说话了?
迟晚颔首,随后扭头看向窗外,正好看到打铁花的,一个身形壮硕的女人把自己埋藏在黑袍里面,挥舞起来无数火花绽放,引得岸边众人鼓掌。
这一幕看得迟晚眼睛都亮了,其实古代没有网络手机电脑也不会无聊,对有钱有势的人来说,一句话能有很多人来给自己表演节目,美人表演,戏剧表演等等。
没钱的人呢,每日都在忙忙碌碌的,根本没有悠闲的时间,更谈不上无聊了。
就说那些纨绔子弟吧,有钱没事干,那平康坊,启封河游花船,一天到晚都有的玩。
“喜欢?”见迟晚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外面,虞九舟轻声询问。
迟晚点头,“小时候最喜欢看人家唱戏,平时只有谁家办事唱的,唱给人听,唱给鬼神。”
其实还有放电影,她说了虞九舟也不知道,干脆就不说了。
表演杂技的也有,只不过很少。
长大后,出去读大学,长了见识,就没有那种感觉了。
迟晚偶尔还是会买票去剧院,听戏喝茶,一个人也很舒服。
她还喜欢一个人出去旅游,走走停停,与当地的老中医交流,这个过程她学到了很多。
虞九舟挑眉,这人喜欢听戏?只不过人家家里办事听戏,不该是在家中嘛,只有高门大户,家中很有钱的,才在家门口摆个戏台子,让大家一起观看。
听迟晚的话音,她家在的地方,这种有钱人还挺多的,南方的话,应该只有江南才这么有钱了。
“你是江南人?”
迟晚愣了下,“是呀。”
呃……突然发现,不知不觉的她就透露出来了很多信息,不过这些信息没什么重要的,给虞九舟知道也无妨。
暖炉,热茶,两人,还有窗外的喧闹。
此时此刻,她们倒是真的像一对小情侣在约会,还是一对没有确定关系,正在接触的小情侣,可能连暧昧都谈不上。
两人的一举一动,都克制守礼,目光不会相交。
迟晚看向外面时,虞九舟的视线落在了她的侧脸,当她把目光转回来时,虞九舟的视线也到了别处。
两人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却偏偏不肯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春归走了进来,“殿下,外面有一个小娘子找驸马。”
虞九舟冷漠扭头,迟晚疑惑地看过去,两人的视线这才碰撞到一起。
迟晚尬笑了一声,“谁呀。”
“一位姓林的娘子。”
她这才想来,自己把林千朵给忘了。
陈远划船撞到了大船,这样明显的碰瓷,* 立马就被人围观了,紧接着迟晚湿漉漉地出现在了甲板上,把目光吸引了去,陈远跟林千朵就没人管了。
确定了身份后,两人就被带到了船上。
林千朵以为迟晚会跟虞九舟说自己的存在,然后就耐心等着长公主殿下的传唤。
哪知道她等了半天都没有人来找自己,不知道是迟晚忘了,还是长公主不想见自己。
可这样能见偶像的机会,她哪能就这么放弃了,不得自己争取一下,所以她就来了。
听到船舱静悄悄的,她的心里是有些惶恐的,可她必须见见长公主,最起码要知道迟晚跟长公主的相处如何,要是两人关系不睦,就代表着迟晚都在骗她。
万一她沦为了迟晚的人,而非是长公主的人,那岂不是还是奔着做外室去的,她可不干。
还好,长公主殿下身边的人都很温和,见了她没有鄙夷歧视,而是很平和地告诉她,会进去禀报。
没一会儿,那位叫春归的姐姐就出来了,并且让她进去。
林千朵进去时,正听着迟晚在解释什么。
“殿下,我真不知道她会出现在船里,要不我也不会跳河,不是,这个我刚刚跟殿下解释过了。”
“只是刚刚一不小心,把林千朵忘了,我与她什么都没有。”
林千朵无语,果真是把自己给忘了,闻言她也放下心来,正如迟晚说的那样,长公主知道她的存在,还知道她偷上迟晚船后,发生的一切。
看来,驸马跟长公主的关系确实不错。
“草民林千朵,叩见长公主殿下,参见驸马。”
虞九舟丢了两颗板栗放在迟晚的面前,就跟安抚闹腾的猫咪一样,给你猫条,你就别闹了。
迟晚低头剥着栗子,不再说话。
在外人面前,她就是那个儒雅清正的驸马,人设要坚持住。
虞九舟抬了抬手,“你就是林千朵。”
“是。”
等了好一会儿,两人谁都不说话,迟晚这才抬头。
然后她就看到虞九舟在看自己,林千朵在崇拜尊敬地看着虞九舟。
气氛怪尴尬的,迟晚正要说些什么,林千朵忽然跪下请罪,“草民心中不安,给殿下,驸马带来了麻烦,还请殿下治罪。”
林千朵跑到迟晚的船上,一个处理不好,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特别是皇帝人还在盯着迟晚。
虞九舟平淡地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诺。”
虞九舟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不说,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一双好看的眸子看向窗外。
迟晚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巡视着,这两人,一个朝堂上的强者,一个商业上的强者,气场确实不一样。
她轻咳一声,对林千朵道:“你已见过殿下,就先离开吧,春归,把林娘子带去休息,找机会带她下船。”
“是,驸马。”
见长公主身边的女官,都这么听迟晚的话,林千朵心下明白,立即出声道:“殿下,我与驸马现在清清白白,日后也会清清白白。”
迟晚:“?”不是,你这么说,显得我们以前有什么似的。
虞九舟转身,眸子放在林千朵的身上,声音居然比刚刚温和了许多,“孤知道了,你好好做事,驸马会护住你,却也不会让你做自己不愿的事。”
坤泽行事艰难,没有人照看着很难做事,林千朵这算是在承诺了,她自然要表态。
林千朵的眸子亮了起来,“殿下放心,我一定会证明自己的。”
她在自己心里发誓,殿下让她赚十万两,她一定会努力给殿下赚一百万两回来。
迟晚可能不太明白,这种被上位者赏识的感觉。
很明显,林千朵现在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长公主就是她的伯乐,是护住她,让她可以掌控自己命运的恩人。
哪知虞九舟又说了一句,“是驸马向孤举荐了你。”
尽管没有迟晚的举荐,重生回来的虞九舟也盯上了林千朵,可要是没有迟晚,这件事就不是很好做。
虞九舟最多是学宝安王的方法,让林千朵隐姓埋名,躲到江南做生意,再也恢复不了本名。
可是要隐姓埋名的话,林千朵的娘亲在林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据查证,林千朵离开后,她的娘亲是被活活打死的。
有了迟晚,林千朵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京都,她的娘亲在林家就不会再受委屈。
虞九舟最后说的这句,是在告诉林千朵,迟晚在这件事里的重要性,没有迟晚,自己不会用她。
第43章
虞九舟在增加迟晚的地位, 她明摆着告诉林千朵,不要太想当然,觉得驸马还是以前的那个驸马, 不信任, 小看驸马。
现在的驸马,与她的关系很好,一定程度上,迟晚的话,就是代表着她的意思。
离开船舱的林千朵, 怎么都想不明白, 那个纨绔废物,怎么一夜之间就变了,还让长公主殿下那么信任。
最后得出来一个惊人的结论,也是跟很多人都相似的结论。
那就是驸马以前都是在装, 俗称卧薪尝胆,只为了报仇,现在没有人能制衡她了, 自然就不用装了。
迟晚也很惊讶,她知道虞九舟的意思, 那是在为她撑腰, 增加她的话语权。
林千朵总是觉得,自己在骗她。
对她的话将信将疑的,这样很影响日后两人的合作, 虞九舟这样说了之后, 就完全不一样了。
虞九舟明确表态,要是林千朵再这样,不相信迟晚的话。
一次是不知者无罪, 两次就是故意为之。
虞九舟是知道林千朵的赚钱能力,可对于当权者来说,她不需要这样的属下。
特别是对虞九舟而言,迟晚对她的重要性,可比赚钱重要多了。
要知道,迟晚拿出来的哪张方子都能带来巨大收益,有没有林千朵都能赚钱,只是林千朵的才能,可以赚到更多的钱。
可这个世上,会经商人并不少,可驸马只有一个。
迟晚笑着把剥好的栗子放在虞九舟的面前,“被殿下护着的感觉真不错。”
虞九舟:“……”心里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做什么。
“殿下,要不让那些美人回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心情舒爽了,迟晚又想到了那些美丽的小姐姐们,琴弹得好,舞跳得也好。
虞九舟拿了一个橘子砸在了她的脑门上,“剥了。”
之前她伺候还不让,现在都会主动吩咐了。
迟晚拿起橘子剥开,然后放过去。
这时,有侍卫进来禀报,“殿下,宝安王来访。”
虞九舟蹙眉,她不是很想跟这个虚伪的人打交道。
还是迟晚道:“殿下,你在这等着,臣去看看。”
宝安王想着讨好讨好虞九舟,从而获得夺嫡的势力,他现在只是拿到了夺嫡的门票,却谁也争不过。
“嗯。”
迟晚应声起身,她正要离开,虞九舟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必客气。”
虞九舟的意思是,她不必跟宝安王客气。
“殿下是要为臣撑腰吗?”迟晚笑呵呵地问。
自从感觉不到虞九舟的杀气后,她是胆大了许多。
她以为虞九舟又会让她闭嘴,不让她瞎说,哪里想到对方来了一句,“孤为你撑腰。”
这句话让迟晚愣了一会儿,随后笑着走出船舱。
无论如何,有这么一句话就够了。
在虞九舟看来,为君者不能给臣下撑腰,这个君不做也罢。
弃车保帅是战术,可这不是下棋,非是一枚棋子,那是一条人命,甚至是对方的九族,到时人才的流失,还有造成臣子不再信任她这个君主。
一个不能庇护自己臣子的君主,是软弱不可靠的。
显然,虞九舟不是这样的人,她也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于迟晚而言,虞九舟的这句话,让她的心里暖暖的,哪怕只是说说而已,那也够了。
她来到甲板上,没有看到宝安王在哪里,便问,“人呢?”
“驸马,本王在这呢。”
迟晚听着声音从下方传来,心里便有了数,故作漫不经心地找了一圈,“宝安王,你在哪?”
“本王在这。”
宝安王的声音加大了些,她这才靠近了扶手低头,宝安王乘坐小船前来,没有虞九舟的同意,侍卫可不敢把他放上来。
迟晚笑问道:“王上来此有何贵干。”
“本王游船,听闻长公主殿下在此,特来拜见。”宝安王扬起温和好看的笑容,试图迷惑在场的众人。
“殿下说了,谁也不见。”
紧接着,迟晚低声道:“王上没看到,我偷偷上船,结果被殿下叫人给扔下了船,浑身湿透地爬上来,刚换了衣服,你可别上来,再叫殿下给你丢下去。”
很多人都看到她湿漉漉地站在甲板上,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这样说,这才知道,原来是长公主殿下叫人扔下去的。
宝安王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暗骂:把你扔下去,又不会把本王扔下去,净胡说。
“驸马,烦请为本王禀报。”宝安王是非要上船不可了,她都这么说了,识趣的也该离开了,还非要上船。
迟晚趴在栏杆上,笑盈盈道:“王上,本驸马奉皇命与长公主游玩,你还是不要打扰了。”
“王上若是没船,本驸马给你包下一艘。”
她对着岸上盯着她的小太监挥挥手,随即高声道:“来人,给宝安王包艘花船。”
花船与游船可不一样,上面还有很多的小娘子,与青楼无异。
她小声对一旁的陈远道:“要全男的。”
陈远一愣,行礼表示知晓。
宝安王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着什么,她用皇帝的钱给他包了艘花船,皇帝会怎么想?
圣元帝肯定要生气,自己花钱让驸马追公主,结果驸马体谅只租了小船,哪知来了个不长眼的宝安王,居然敢打起朕的主意了,当朕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不懂事,简直太不懂事了。
包下一艘船不贵,连带着上面的倡优一起,何止是一夜千金。
宝安王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他还没说完,春归派人跳上了他的船,接过船桨就把人拉走了。
恐怕很快就会有人传出,宝安王豪掷千金包花船的事了。
打发走了宝安王,迟晚笑着回到船舱,迎着虞九舟淡然的目光靠近。
“禀报殿下,任务圆满完成。”
说话间,她已坐在了虞九舟的对面。
虞九舟端起茶杯道:“你猜,接下来还会有谁来。”
知道她出门了,且在游船,宝安王来了,别的人也会来,就看看谁先来了。
迟晚也没想到,虞九舟只是出来一趟,居然这么多人想见她。
平时虞九舟为了避免圣元帝的猜疑,对这些人都是能不见就不见的,抓到机会,他们岂不是跟闻到肉的苍蝇一样,嗡嗡的就飞过来了。
这样想来,虞九舟出来一趟实属不容易。
“殿下,要不我们回去吧。”
“不,既然出来了,难道还能让这些跳梁小丑给吓回去。”
虞九舟从决定出来那一刻,就不会怕这些人找过来。
迟晚挑眉,“那我们不必管他们,都出来了,不如好好玩。”
外面热闹得很,可惜今日虞九舟的行程是公开的,出去玩怕是会引起骚乱,遇到刺客也不好防御,还是在船上比较好。
虞九舟只是扭头看向窗外,没有过多地说些什么。
“殿下,臣教你下棋如何。”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下棋。
虞九舟不满地看着她,堂堂长公主,琴棋书画是最基础的,她的棋艺自是不必说,这人哪里来的自信,居然说教她下棋。
迟晚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臣说的是五子棋。”
“拿棋来。”
她对旁边的春归说了一声,对方马上拿来了棋盘棋子。
迟晚拿着黑白棋子在棋盘上演示,“横竖斜线,谁提前连成五颗子就获胜。”
听着这个新规则,虞九舟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道:“下。”
“执黑先下。”
迟晚把黑棋放到了虞九舟面前,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
虞九舟也没有谦让,毕竟她只是刚接触这个叫五子棋的东西,先下也是正常。
她用下围棋的方式把棋子下到了边上,迟晚笑了笑,挨着她的旁边下。
不得不说,虞九舟还是很聪明的,简单知道规则后,就有了意识,不仅是要自己赢,看到迟晚堵自己,也有意识地去堵她。
不过五子棋迟晚从小下到大,也就落了几十个子,就赢得了胜利。
“我赢了。”
虞九舟没有回答,她观察着棋盘,随后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迟晚见她在观察这局的棋,也没有催。
“继续。”虞九舟的语气里面,带着一点点的不服输。
然后似不想占迟晚便宜,声音平淡道:“你先。”
迟晚弯了弯唇,眸子里的笑意明显,拿起黑棋就下到了天元。
围棋上来说,起手天元是不屑,看不起对方。
虞九舟身上的气息冷了一瞬,随即像是反应过来,这是五子棋,身上的冷意一收,若无其事地落子。
这样一瞬间的变化,迟晚惊呆了。
不愧是虞九舟,这个反应绝了。
迟晚不由得轻笑出声,“殿下,冬天再释放冷空气,是会冻死人的。”
“嗯?”
虞九舟没太听明白她的话,冷空气是什么意思。
迟晚也没有解释,她担心解释了之后,虞九舟会操起棋盘砸她,尽管虞九舟不是这么暴力的人。
第二局,迟晚再次获胜。
第三局,第四局,第五局……
迟晚赢得很开心,没有注意到虞九舟越抿越紧的唇。
在第九局的时候,虞九舟开口,“要不要赌些什么?”
嗯?
迟晚疑惑地看过去,按照两人现在的技术,她明显是赢定了,虞九舟这不是摆明了送给她一个条件嘛。
“真的要赌?”
“嗯。”
听到虞九舟确定应声,迟晚笑着答应,“赌什么。”
虞九舟想了一会儿,“不知道。”
迟晚垂眸思索,“这样,谁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好。”
两人又开始下棋,这一局两人下的时间长了些,一杯茶喝完,对局还没有结束。
其实迟晚在考虑,自己需不需要这个条件。
之前虞九舟问她想要什么,她没有说,只说以后再讲。
她的条件很简单,就是离开京都,找一个风景秀丽,山美水美的地方,一个人舒适地过着下半辈子。
要是虞九舟再许她一个条件的话,她好像没什么想要的了。
想了一会儿,迟晚阻击的想法就没有那么强烈了。
经过前面八局,虞九舟的技术已经很厉害了,她稍微一个走神,这局棋就分出了胜负。
棋盘上面黑白分明,每人都下了一百多手了。
五子棋不是围棋,能下满整个棋盘,五子棋下得多了,仔细找找,总有能连成五子的地方,就看谁的眼力更好了。
这也是迟晚跟虞九舟的记忆力差不多,布局能力的话,显然是虞九舟更胜一筹。
毕竟虞九舟掌控朝堂多年,整个大周都在她的手里,布局能力强是正常的。
只不过,迟晚对五子棋更熟悉,两人下个不相上下也正常。
等虞九舟熟悉了五子棋,或是等迟晚在朝堂上时间久了,两人再下五子棋,估计更难分出胜负。
迟晚端起旁边的茶杯,甘愿认输,“殿下赢了。”
虞九舟沉默地看着棋盘,“你在让孤。”
“没有。”迟晚连忙解释,“有的时候状态不佳,也是关键。”
她刚刚微微走神,是她自己的问题,谈不上是她让了虞九舟。
对她这个说法,虞九舟接受了。
“那你要答应孤一件事。”
迟晚“嗯”了一声,“不知道殿下想要臣答应你什么。”
虞九舟想了一会儿,随后摇头,“现在没有。”
“那就日后再说。”
算起来,两人现在一人欠对方一件事。
她们下五子棋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这期间居然没有人过来。
迟晚提议道:“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她们酉时末出来的,现在已经戌时末了,马上就亥时了。
在古代,亥时已经挺晚的了,除了去平康坊花船玩耍的人,这个时间该在家睡觉了,平时现在是宵禁时间。
迟晚话音刚落,就见侍卫进来禀报,“殿下,首辅大人来了。”
高正?这人都这么老了,大半夜的还不睡觉。
虞九舟明显勾起了嘴角,“终于来了。”
听到这句话,迟晚心下明白,虞九舟等的人就是高正。
高正是大周首辅,大周的政务都在他的手上。
朝堂上的奏折,先到内阁,再到秘书监批红,也就是说,内阁不同意的奏折,皇帝很有可能看都看不到。
内阁的权力太大了,大到皇帝都忌惮。
太祖成立内阁,为的是巩固皇权,取消相权,压制臣权,结果随着一代一代的传下,内阁掌控的权力越来越大,到了没有皇帝,大周这个机器依然能正常运转的程度。
这个时候,皇帝就成了吉祥物。
圣元帝继位初期,当时的首辅就想他做一个吉祥物,皇帝可以在后宫吃喝玩乐,只要不管军国大事就行。
当然了,那个首辅的下场很惨,可圣元帝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摸到大周的权力,这也导致了他贪权恋权。
不到生命的最后,绝不会交出权力。
迟晚起身站到了一旁,她还给自己的头发弄得凌乱了些,特别像一个被欺负的小媳妇。
看着她这么副模样,虞九舟不经意地看向别处,生怕下一秒就笑出来。
一袭白色襦裙,发丝微乱,迟晚觉得自己就是楚楚可怜的小白茶,谁路过不得可怜可惜。
高正进来时,看到的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还有在一旁委委屈屈的小白花。
还不等他心疼,就看清楚了那朵小白花是驸马,不是,长公主殿下跟驸马玩这么刺激?
驸马不像是乾元,倒像个坤泽,也是,驸马是个女人,穿襦裙也正常。
就是不知道驸马的襦裙是驸马自己想穿的,还是有人逼着穿的。
这个“有人”自然是长公主殿下,除了长公主,谁还敢逼驸马穿襦裙。
长公主要见客,居然都不让驸马离开,明摆着是要把驸马的脸面踩到脚底下。
高正开始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跟驸马打招呼,当没认出来那是驸马,会不会好一点。
高正尴尬地给虞九舟行了个礼,“臣参见殿下。”
“高阁老,怎么不跟驸马行礼。”
高正都来了,不得让他看看驸马在她这是什么待遇,好让他去给皇帝告状。
皇帝肯定很好奇今日的事情,好奇驸马有没有什么进展。
刚刚迟晚穿了这一身出去了一趟,可为什么穿这身衣服,穿这身衣服在船舱里面坐了什么,不得有一个人去跟皇帝说一下。
虞九舟可不相信,高正会为了她隐瞒什么。
她的这句话,更让高正确定,长公主殿下是在故意羞辱驸马。
可长公主殿下都这么说了,他只能朝迟晚行礼道:“见过驸马。”
迟晚装作气愤别扭的模样,随便应了一声就把头扭到一边。
高正也不生气,他觉得不管是谁受到这样的奇耻大辱都得生气,自己都进船舱了,长公主也不让驸马走,还是在首辅面前丢的脸,他要是迟晚,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呢。
“高阁老,坐吧。”虞九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高正犹豫地坐了下来,位同郡王的驸马在旁边站着,他坐着就显得不太懂事了。
要是别的郡王就算了,迟晚最近在皇帝面前颇有分量,而他因儿子的事情,皇帝已经不如往日信任他了。
高正不想得罪皇帝的宠臣,可更不想得罪长公主,对于皇帝来说,迟晚的作用在于她是驸马,就目前而言,迟晚还没有表现出,她在驸马之外,还有什么能让皇帝保着她的才能。
迟晚一脸羞愤地站在一旁,惹的高正频繁看她。
实在是太尴尬了,长公主殿下可以无视驸马,他不行,以他在皇帝面前的分量,还不如驸马呢,要是驸马在皇帝面前给他上眼药,他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高正不知道,眼药已经上过了。
高家二十万亩良田,这件事会是圣元帝心里的一根刺,他与高正有情谊的时候,这些事情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时两人的情谊已经是过去式了。
谁敢让皇帝心里卡刺,就等着被诛九族吧。
高正带头兼并民田,二十万亩良田,得几个县城了,那还不算荒地,山地,路面,以及居住地,那全部都是良田。
一个王上的封地是一个县,县国里面也落不了多少良田,能有万亩良田,都算是个富裕的县了。
可想而知,高正多有钱。
儿子贪污百万两银子,就算十倍返还,高家也给得起。
这两天高正心里苦,夜里睡不着,儿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只能回到老家,日后没办法做官,他儿子虽然只是工部侍郎,可有他这个首辅爹在,工部其实就是他高家的,去年修堤,儿子贪了太多,洪水一来,堤坝一塌,这个事就瞒不住了。
对方隐忍这么久,等到洪灾暴发,百姓死了那么多,政敌才把证据直接递给了皇帝,这个人他心里有数,可只能壮士断腕了。
那日在御书房内,他欠了长公主一个大人情,总算是保住了儿子的命,他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肯定要想尽办法保住他。
几百万两银子而已,他已经准备好了,就是得想一个办法递上去。
直接给皇帝,还是给户部。
直接给皇帝的话,肯定有人参他,也会参皇帝,君不君,臣不臣,臣以贿赂帝王平案,这事说出去就是个笑话。
直接给户部的话,同样有这个风险,只不过参的就是他跟户部尚书了,虽不会参皇帝,但皇帝的少府没有得到银子,皇帝能开心吗?
银子就在那,怎么给却成了难题。
高正身为首辅,皇帝的人,不可能去主动找公主王上,皇帝是想给长公主放权,可不代表,他能允许首辅跟长公主关系好起来。
高正有心找长公主,却没有机会,今日长公主出行,他立即就来了。
他是偷偷来的,绝不能让皇帝发现。
可现在的局面很难受,身后站着驸马,面前的长公主也没有主动提起这个话题的意思,他要怎么说。
高正犹豫了很久,旁边驸马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殿下,今日臣来是有事相求。”
“高阁老请讲。”虞九舟做了个请的手势。
高正用余光瞄了一眼迟晚,这才道:“殿下,犬子贪墨的银子,臣已经准备好了,还请殿下教臣,该怎么给陛下。”
他当然知道怎么给陛下好,通过长公主的手帮皇帝丰裕少府,再拿出一部分银子堵住户部的嘴。
不通过他的手直接给,就算不上是他贿赂帝王,贿赂户部了。
虞九舟心中冷笑,能高居首辅之位的人,哪里需要请教她,只是早就想好了法子,想要通过她的嘴说出来罢了。
她抬眸看向迟晚,迟晚接收到她的视线,随即道:“高阁老,你这是想让殿下帮你送银子啊,那殿下的名声不要了吗?”
迟晚这句话把高正气的够呛,那你堂堂驸马穿一身襦裙,还弄得这么凌乱,一个乾元就这么被坤泽欺负了,这就叫有名声?
可这话他不敢说出来,只能温声道:“驸马此言差矣,殿下乃长公主,陛下说过,殿下有辅国之才,臣用银子平罪的事,说起来总是不好听的,此事是殿下与驸马出的主意,臣自然感激不尽,可为了陛下的名声,臣请殿下为陛下考虑。”
迟晚故意冷笑出声,“阁老说得好轻松,我跟殿下给你出主意保住了你儿子,反倒是我们的不是了,这样说来,我们伴侣俩是狗拿耗子?”
虞九舟:“?”谁是狗。
还称两人是伴侣,她的耳根有些发热,最终忍住没有说话。
高正连忙摆手称不是,“殿下,驸马,臣并无此意。”
“好了,迟晚,高阁老并无此意。”这个时候就到虞九舟出来了。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很默契,要不是迟晚穿成这样,明显被长公主羞辱的模样,高正很难不怀疑,两人是故意在他面前演戏的。
第44章
经过两人这么一出戏, 高正只能自己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殿下,臣请殿下帮臣。”
由高正说出来,就等于他欠了虞九舟一个人情。
要是由虞九舟说出来, 这个人情没了, 还显得是她们上杆子去帮他了。
高正不想跟虞九舟这个长公主牵扯太深,他时刻谨记,自己是皇帝的人,除了皇帝,没有人能成他的主子。
虞九舟笑了, 半晌才道:“此事, 孤知道了。”
“臣多谢殿下,日后倘有差遣,臣必定竭尽全力。”高正做出了承诺。
这也是两人之间的交换。
虞九舟抚平了自己的衣袖,“不用等日后, 现在就有事要你办。”
高正这才有了上当的感觉,可他是自己来的,事是自己提的, 就算上当了,那也是他技不如人。
“殿下请讲。”
“过几日开朝, 孤要你提一件事。”
高正心里一慌, “敢问殿下,是何事。”
“彻查大周兼并民田案。”虞九舟语气平淡,好似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彻查大周兼并民田案怎么会是个小事, 真要查起来, 他就是大周兼并民田案的主要人员之一。
高正衣袖下的手握紧,“殿下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孤知晓, 你尽管提出,后面驸马会提出折中的方法,此事已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
虞九舟依然不动声色,看起来她好像不支持这个事情,但碍于陛下,不得不做。
高正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他又道:“殿下,臣要提出此事,那臣便是与全天下的官绅为敌。”
“高阁老。”虞九舟的语调上扬,“这件事是陛下让做的,陛下要用的人就能活。”
她还有一句话,皇帝用不上的人,不管是谁都保不住。
高正要好好想想,皇帝还用不用得上他,若用不上了,他就要想办法,让皇帝还能用得上他。
皇帝用不上他了,他就只能成为皇帝的刀,这把刀要是惜身,那就没有用的必要。
一开始,皇帝是想培养迟晚做这把刀,只是她跟虞九舟一起破了这个局,往纯臣的路子上去了。
孤臣向来没有什么好下场,高正清楚,所以他不愿意,有些事情却容不得他不愿意。
沉默了半晌,高正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多岁,这大周,他高正,他高家,再也不能一手遮天了。
什么时候开始,他与皇帝就离了心了呢。
高正艰难起身行礼,“就按照殿下说的,得罪人的事臣来办,可这样的事,驸马就算再折中,也是要得罪人的。”
他就不信,驸马就甘愿把大周朝堂上的人给得罪了。
虞九舟轻笑,“这就不是阁老操心的了。”
迟晚也不说话,有些事情保持沉默就好,说多错多。
“如此,臣这就告退了。”
高正走后,迟晚不等虞九舟说话就坐下了,“殿下,你觉得高正会老实听话吗?”
“他不敢不听。”
虞九舟的语气冷了冷,这是高正最后的机会,做皇帝的刀,高家还能活,不做,抄家灭族,高正承受不起。
这不是她在针对高正,是皇帝在针对高正。
“孤给了他机会,他不抓住,陛下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高正做这个首辅,毕竟是前世都了解透彻的人,换个新人上来,谁知道还要做出什么幺蛾子。
至少暂时,虞九舟更希望高正做这个首辅,高正被这么一警告,接下来的日子会安分的,他安分了,就生不出什么事,还能做一把利刃,何乐而不为呢。
迟晚刚接触朝堂争斗,这些事情她一初半迷半通的,经过虞九舟这么一说,她未必想不明白。
虞九舟又道:“你找时间去跟陛下汇报今日船上,孤与高正说的事情,怎么说,怎么用词,你自己斟酌。”
“好。”迟晚当即答应了下来。
她知道,这样能增加皇帝对她的信任,而且这些事情,只能说是高正来找过虞九舟,两人聊的话,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稍微一修饰,还能表现出虞九舟这个长公主,处处在为皇帝着想。
虞九舟看着她身上襦裙的凌乱,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这个长公主对她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你去换件衣服,接下来还有人要来。”
迟晚微愣,“我这身衣服不好吗?”
白色襦裙,仙气飘飘的,上面的凌乱嘛,整理一下就行了。
虞九舟眉头微凝,“去吧。”
“哦。”迟晚应了一声,转身到内间换了一身白色道袍。
大* 周自太祖以来,道袍就成了常服,什么样子的都有,皇帝私底下都会穿,普通人当常服穿也正常。
迟晚来到这个世界后,对道袍格外喜欢,毕竟她也修道,不过,刚刚她更换衣服时,船上没有道袍来着,怎么突然出现了道袍。
要是一开始就有的话,春归不会不把道袍拿给她的。
迟晚询问一旁的小太监,“道袍哪来的。”
小太监连忙回话,“禀驸马,是殿下让人特意去拿的。”
拿给她的?迟晚挑眉。
难怪她这么想,衣服穿在了她的身上,不是特意拿给她的,还能给谁。
迟晚的脸上扬起了些许的笑意,没有想到虞九舟会这么细心地给她准备道袍,衣服有很多种,专门让人拿道袍,就不一样了。
她好像有透露过自己学道过,这样的话,怪不得虞九舟会让人给她准备道袍。
一袭白色道袍穿在身上,柔顺的长发就扎了马尾,迟晚站在全身镜前打量着自己。
大周的镜子不再是铜镜,虽然杂质多,但已经是正经的镜子了,还算清晰。
迟晚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颇像一个潇洒的英气道人。
她走出去时,就听到外面的谈话声。
声音她有些熟悉,应该是颖王,这人怎么来了。
“阿舟,我怎么也算得上你的堂兄,此事是景澜那小子做的,做兄长的,定然为你出气。”
颖王这是在说什么,找中山王虞景澜为虞九舟出气?
只听虞九舟笑的意味不明,“为孤出气?”
“是啊,阿舟你放心,有为兄在,保证不让别人欺负你。”颖王信誓旦旦的模样,好像虞九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迟晚心中冷笑,多么普信的一个人,他凭什么这么觉得。
还一口一个阿舟,你们很熟吗?族谱都超过三代了。
哪知道颖王又道:“若是驸马欺负阿舟你,你尽管跟为兄说,为兄肯定护着你,收拾她。”
迟晚无语,哪里来的神人,太自来熟了吧。
“颖王要怎么收拾本驸马。”迟晚走出来高声询问。
颖王尴尬地看过来,他以为迟晚不在来着,要知道她在,铁定不这么说。
但话已出口,就没有收回的道理,“驸马多虑了,本王说的是,如果你欺负阿舟,你要是没欺负,本王自不会对你怎么样,为兄长的,为自家妹妹出头实属正常。”
听着他的辩解,迟晚沉默了半晌,回答道:“哦。”
颖王都已经做好她回怼的准备了,哪知道她就说了这么一个字。
他立即道:“驸马不要误会,本王没有别的意思,护短嘛,只要驸马对阿舟好,本王又能做什么呢。”
听到迟晚的耳朵里面就是巴拉巴拉,没有什么好搭理的。
“你说得对。”
这样的回答,让颖王有一种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迟晚找了个位置坐下,原本她靠窗的位置被颖王占了,她就回到了船舱的上首,那里有罗汉床。
等她坐下后,虞九舟忽然站起,往她那边走去,选择在她的对面坐下,随后吩咐,“歌舞。”
颖王一个人留在窗边很是尴尬,只能起身跟过去。
听到虞九舟吩咐歌舞,他连忙道:“不必不必,为兄只是刚好听闻妹妹在此,这才来打个招呼。”
为兄?妹妹?真油腻。
迟晚心里吐槽,这回一句话不说了。
虞九舟也不理会他,对待颖王这些人,她简直冷得可怕,不比当初两人刚认识那会儿差。
再次感觉到尴尬的颖王,把目光移向了迟晚,相比起来,回答的字少,总比理都不理他好。
“本王听闻,驸马才十八岁?”
“十九。”迟晚纠正,年都过了,还十八什么十八。
可能是尴尬多次,颖王脸皮厚了许多,“那是本王记错了。”
实在是不想尬聊下去了,迟晚不由得问道:“不知颖王可知,我今日遇到了刺杀。”
颖王:“……”上来就是这么劲爆的消息吗?都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可是,为什么是刺杀驸马,不是应该刺杀长公主嘛 。
颖王默了一瞬,“驸马这是何意。”
迟晚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向他,“我的这句话很难理解?不知颖王为何有此疑问。”
颖王深吸一口气,忽然换上了笑脸,“阿晚,你是我的妹媳,怎么能这么跟阿兄说话,再说,哪个不长眼的敢刺杀阿晚你。”
妹媳?阿晚?
迟晚被恶心到了,“颖王说笑了。”
“唉!”颖王故作不满道:“你该叫我阿兄,若不好意思,可称我字念安。”
“对了,我还不知阿晚的字呢。”
迟晚语塞,她哪来的字,前身还未取字,长辈不管,老师是族学的,更不会管这件事了,后来读国子监,也没人管。
要不,她自己给自己起一个?
也行,她正要开口,哪知虞九舟率先道:“今朝。”
嗯?迟晚疑惑地看过去,同时心里默念这两个字,今朝,今朝。
虞九舟为她取字今朝,她喜欢这个字。
船上烛光闪烁,把迟晚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能从影子里看到那一颗心不寻常地跳动。
颖王却在嘴里重复了一遍,“今朝?迟今朝,好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此言一出,虞九舟摇头,“是数当今贤才,还看今朝。”
迟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想起,醉酒时,她好像念叨了这句话,没想到有一天,她的字能出自此处,简直是莫大的荣幸。
不过虞九舟改了前面的字,称她为贤才,意思又不一样了。
颖王震惊了,“阿舟还真是看好今朝,大周当今的贤才,难道要以今朝为标杆了?”
“字是期望,颖王是在曲解孤的意思。”虞九舟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她期望迟晚成为一个贤才,品德端正,有治国安邦之才。
迟晚献上的 几个方子,足以证明她的能力,从她选择为学子出头开始,就证明了她的德行,一个能为学子做到这种程度的人,德行自是没的说。
可迟晚有些太随性了,能看出来她有能力,可对做官没有太大的追求。
虞九舟想到自己让她做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这人居然没有太大的欣喜,十九岁的大理寺少卿,纵观大周二百年不会超过三个,来日前途不可限量。
治国安邦对如今的迟晚来说太远,也不善于这类的事情,但没有人天生就会的。
迟晚聪慧,跟在她的身边久了,未必学不会。
经过这些日子,虞九舟很看好迟晚,只要她能保持现在的忠诚,日后成为她的左右手也不在话下。
她若监国,迟晚必是重臣,她若摄政,迟晚必是内阁阁臣,她若更进一步,迟晚如何不能封王。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在于,迟晚能保持现有的忠诚与能力,能满足她所期待的那样,能学会怎么做一个治国安邦的重臣。
可惜,现如今的迟晚没有那种干劲。
今朝二字是虞九舟对迟晚的期许,不仅是期望她成为一个贤才,更是希望她能有些干劲。
迟晚却以为,虞九舟在给自己解围,同时她很喜欢这个字,今朝指当下的这一天,重在当下悟真常,莫为嗔怨扰清修。
其实颖王理解得也不差,及时行乐也挺好。
但迟晚能站在颖王那边吗?当然不可能,于是她道:“殿下说得对,臣定当竭尽全力,做此贤才。”
颖王干笑一声,“就是不知道今朝的字是谁取的,他取此字的时候,难道也是与阿舟一样的意思?”
迟晚冷笑,“颖王此言差矣,每个人看到的世界都与别人不同,我看到的颖王你,是而立之年,行为举止油腻,搞不好在别人看来,颖王有钱有势,是个好靠山呢。”
可她的语气实在是听不出来在夸他,反倒是在说,你要不是有这些外在条件,内在条件简直不值一提。
还说他行为举止油腻,那不就是吃了生肥肉一般的恶心感。
颖王再会装,脸上的笑也摆不上来了,心里气得要死,可迟晚这话,又没有明摆着骂他。
什么时候这个废物,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了,实在是可恶。
还有这个虞九舟,怎么这么护着这个废物,她不该恨她吗?
不过他听说,陛下希望两人早日生个皇孙,倒是一直在撮合她们,搞不好是在表现给外人看的。
不行,他必须得在陛下面前,拆穿两人的关系,她们实际不和,陛下知道的话,还不知道会怎么惩治两人。
想到这里,颖王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今朝多虑了,本王不是那个意思。”
听他又自称回了本王,迟晚也毫不留情,“颖王还是称在下官职吧,今朝的话,本驸马与王上还没那么熟。”
颖王是郡王,她位同郡王,两人没什么差别。
大周宗室继承制,初始为亲王,三代以后降为郡王,“颖”是祖宗封号,虞念安继承过来的。
像中山王,祖宗封号为中山,继承过来还是中山,第一代的时候,不受当朝帝王喜欢,封号封地都差些,后代继承也就这样了。
第一代颖王受帝王喜欢,封号封地都好。
但真正受到帝王喜欢重视的皇子皇女,封号都取自大国名字,如“秦”“晋”“齐”“楚”等,其中以“秦”为尊,秦国长公主虞九舟。
颖王府过了三代,颖王是郡王,迟晚这话谈不上尊不尊敬,大家级别都一样,凭什么让着你。
一会儿阿舟,一会儿阿晚的,让人不喜。
迟晚听着颖王自来熟的,自称为兄长,叫的这么亲密,心中已经很不开心了。
她跟自己堂兄的关系可不好,为了争夺奶奶留下来的东西,开始说她是女生,不配继承家产。
奶奶留下的一把由铜钱绑成的金钱剑,他们觉得是古董,非要抢了去。
事实上那些铜钱很普通,几十块钱一个,整把剑也就一千多块钱,偏这些人不信,要把剑给拆开检查。
奶奶这个道是跟着她师父学的,师父除了留下几本书,没有留下什么东西,金钱剑是奶奶自己绑的,又不是传承了多少年,里面有什么好铜钱。
奶奶就那点儿家底,能买到什么值钱的铜钱,人家卖铜钱的也不是傻子。
这些人不仅争夺奶奶留下的东西,连她父母留下的东西都要争夺。
虞九舟的这位不知道隔了几代的堂兄,同样是来争夺财产的,并且以她是坤泽的原因,把她放在了继承人之外。
就跟当初的她一样,按照那些人的逻辑,因为她是女孩,连自己亲爸妈的东西都不能继承,与法盲无异。
可在那个世界还有法律能帮她,这个世界的法律都不站在虞九舟这边。
颖王句句不离“为兄”二字,就是在强调,他是兄长,皇位有力的继承人,让虞九舟想清楚了,他是储君人选之一,现在她要认他为兄的话,等他成了皇帝,两人依然是兄妹。
哪知会遇到迟晚这个二愣子,没错,颖王已经觉得她是个二愣子了。
怎么会有人能耿直成这样,哪怕心里再不喜,也不会这么说话,他堂堂颖王表面都笑呵呵的,许多人说他礼贤下士,有贤王之风。
尽管有人背后说他笑面虎,表面笑呵呵,背后是一刀,当面的时候,从来没有人指出来。
他礼贤下士称对方的字,多少人都感恩戴德,觉得被他看中了,这个迟晚太没有眼力见。
等他做了皇帝,虞九舟,迟晚,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颖王心中气愤,不再理迟晚,扭头看向虞九舟,“阿舟,你的驸马就这样说话吗?”
虞九舟挥了挥手,让歌舞停下,“驸马的话就是孤的话,陛下健在,孤为帝女,宗牒未改,你还算不得孤的兄长。”
刚刚她不否认,是觉得颖王跳梁小丑,不愿跟他多言,既然迟晚说了,迟晚毕竟是她的人,她当然要为迟晚撑腰。
“你。”颖王被气了个够呛,这伴侣俩没一个好的,亏他上杆子过来。
不对,迟晚说她遇刺,谁没事刺杀一个驸马,刺杀对象肯定是长公主,虞九舟该不会认为是自己刺杀了她吧。
要不然,以前两人相处虽不亲密,却也不会这样针锋相对,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事。
怪不得刚见面迟晚就说自己被刺杀了,感情是在试探他。
虞九舟肯定认为,刺客不是他,就是中山王跟宝安王,他们三个中山王跟长公主的梁子是结在表面的,现在中山王估计不敢派人刺杀。
而宝安王没什么势力,估计也不敢派刺客,那他就成了怀疑对象。
只是一开始他没有解释,现在再提起来就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到底是哪个贱种,居然敢挑拨他跟虞九舟的关系。
虞九舟是个坤泽,但他得到消息,皇帝要重用她,要她代理东宫的意思。
代理东宫,只要皇帝不想干活了,身为长公主的虞九舟就可以马上监国,这是多大的权力,有了她的支持,储君几乎就在囊中,这个时候谁要挑拨他跟虞九舟。
中山王跟虞九舟的矛盾很大,几乎无法调解,这个时候他再跟虞九舟闹翻,就剩下了……宝安王!
好小子,居然算计他。
颖王反应了过来,立即道:“长公主,驸马,此事吾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说完,他就离开了船舱。
迟晚:“?”
她疑惑地看向虞九舟,“他这是?”
按理说,她跟虞九舟那么说话,颖王不是该找她们要个交代吗?怎么是要给她们交代。
虞九舟笑了,“他以为,我们觉得刺客是他安排的。”
这就是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吗,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迟晚复盘了一下刚刚的对话,心里有了些许的猜测,“我上来跟颖王说,我遇到了刺杀,颖王是没有当回事的,所以当我跟他强硬说话,殿下就顺着我也说了,表面是说双方不该那么亲近,实际是在暗示颖王,你在怀疑他,所以才通过我的嘴试探他。”
“刺杀的幕后主使不管是不是颖王,他都得自证清白,表明刺杀与自己没有关系,所以颖王才说,要给我们一个交代,殿下以为,他要怎么给我们交代。”
不得不说虞九舟聪明,她打直球的那句,说自己遇到了刺杀,确实是试探,也是为了通过颖王警告一下三王。
虞九舟则顺着她的这句话,引得颖王需要自证清白之余,还得怀疑别人是不是嫁祸给他,从而引起三王之争。
“祸水东引。”虞九舟只说了这四个字。
也就说,不管刺客是不是颖王派来的,颖王都会把帽子扣到别人身上。
“殿下想要挑起三王的争斗,中山王跟颖王争斗已久,那殿下就是想把宝安王拉入局。”
说着,迟晚突然反应过来,“颖王会觉得,殿下跟中山王的关系已经很差了,肯定有人想要让他跟殿下的关系变差,这个时候,谁得利,谁就是幕后主使,颖王认为他跟中山王都得罪了殿下,那宝安王就是得利者,他绝不会任由宝安王得利的。”
“无论刺杀确实是他做的,还是别人做的,这个帽子他都会扣给宝安王。”
她的这一番见解,引来了虞九舟赞赏的目光。
“今朝不为阁臣,实乃大周之憾也。”
听闻虞九舟称自己新得的字,迟晚的耳朵热了热,莫名有点儿欢喜。
第45章
虞九舟的夸赞, 迟晚只当成了普通的夸赞。
她不知,这是虞九舟对她的期许,对方希望她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迟晚觉得这个夸赞太大了, 阁臣是什么, 内阁成员,掌管大周政务的那几个人之一,算起来她才十九,十九岁入阁是不可能的事。
正常入阁流程是,考上进士, 入翰林院苦修, 外放为官,回到京都,步入九卿,可能外放成巡抚或布政使等, 一省高官后再入阁,可能直接成为尚书直接入阁。
这一步步看起来简单,实际上翰林院出身的人那么多, 每年一甲三人,庶吉士可能几人, 可能数十人, 其中一部分人入翰林院,一部分人培养成六科给事中。
圣元二十八年,成功入阁的也就二十来人, 一甲跟庶吉士约莫二三百人, 十不取一的数量,可想而知这个阁臣的含金量。
迟晚可不敢当,她连进士都不是, 因是国子监的学生,就算没能考上举人,也是可以荫官的,可她是勋贵出身,荫的是武官,这要是真让她入阁,皇帝怕不是要被天下文人骂死。
再说了,她也不想做什么高官,在这京都的戏台上天天演戏有什么好,找个角落做她的“神医”不香吗?
以她的医术,在一个小地方混出“神医”的名头应该不会太难。
迟晚总觉得虞九舟是在暗示她什么,又想不到是什么,她哪知道,虞九舟虞老板是想给她一个动力,结果因不会画饼,便让人体会不了了。
今日游船,迟晚唯一可惜的是,她都没怎么玩,光接待人去了,一会儿王上一会儿首辅的,真没意思。
时间已经晚了,虞九舟今日出行的目的也达到了,答应了跟迟晚出来玩,这也算游玩过了,还做成了几件事,没白出来。
虞九舟习惯了这样的游玩,每每游玩就是隔着众多侍卫走马观花地看看,靠近或者亲自上手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表演节目的是自己人。
如往年皇后身体好的时候,会带着一众命妇体验集市,每个人拿出来一些东西到集市上卖,卖得的银两捐给灾民,或者是前线将士。
这样的活动能得来不少银子,又师出有名,是善事,一开始的时候,不是没有官员参皇后从事商贾之事,皇帝实在是没银子,一力压下了,每年举办一次,多年过去就成了风俗。
由皇后举办的集市上,身为长公主的虞九舟,才能体验一把普通人逛集市的乐趣。
这就是差异,迟晚觉得在船上什么都没玩,算不上游玩,虞九舟觉得这样已经算了。
因此,回去的路上迟晚感叹了一句,“下次定然带殿下出来好好玩。”
虞九舟:“?今日不算游玩?”
啊?迟晚一脸惊奇,“玩了吗?”
就在船上看看歌舞,坐在窗边往外看看,这就算玩了?
迟晚看虞九舟的眼神都心疼了起来,“殿下,你真是太不容易了。”
虞九舟蹙眉,什么跟什么,她开始不理解迟晚了。
她堂堂长公主,这人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令人有一种很憋屈的感觉。
……
两人刚回到公主府,立马有人来报,“殿下,驸马,迟铭武死了,迟煦病重,医者说救不活了。”
“宫里说,人已经死了,事情就了了,让淮安伯府把尸体带了回去下葬,因是罪臣不让大办,令其子孙服丧三日就下葬。”
听闻迟铭武死了,迟晚立即看向虞九舟。
虞九舟心里有了计较,“明日一早,你选人多的时候去伯府祭奠。”
迟晚明白她的意思,“我知道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进了伯府,也显得她不是那种冷心冷肺的人,虞九舟特意叮嘱了她这一句,就是在告诉她怎么做。
哪怕表面上,她不是迟铭武的孩子,但至少她出身侯府,还算亲戚,总要去祭奠,这个关头,朋友不去,亲戚也要去。
皇帝说了不许大办,可跟淮安伯府有亲的,总要派上小辈走一趟,明早伯府内的人应该不会太多,但也不会太少。
总之迟晚肯定要去的。
毕竟伯府的太夫人还活着,她尽管是迟铭雯的孩子,可太夫人怎么算都是她的祖母,刘夫人是这个身体的娘亲,名义上的伯母,这一趟她免不了。
迟晚已经预料到到灵堂她会面对什么了,不过不重要,反正她又不会在伯府过夜。
只是刘夫人,这位外人眼里出身小门户,出去社交被人看不起,只知道爱孩子的母亲,养出了前身那样的人不是她的错,她只是没有看出来自己婆婆跟自己丈夫的恶心。
迟晚想,她怕是得为了刘夫人跟已经成为淮安伯的迟晴谈谈了,只要她还关注在乎刘夫人,表明为对方撑腰,淮安伯府就不会亏待了她。
最起码比以前,迟铭武跟迟煦在的时候,日子过得要好,更有盼头。
迟铭武对这位继妻,吸干了血就动辄打骂,迟煦对自己的继母,向来不尊敬,经常在外人面前给她难堪。
刘婉是个可怜的女人,对她来说,自己唯一的亲人就是迟晚了。
只不过,迟晚可以给她撑腰,绝不会让她对自己的生活指手画脚的,上次她去,刘婉可说了虞九舟的不是。
刘婉心是好的,就是有些拎不清,主要还是被蒙蔽挑唆的。
迟晴聪明,从上次提点她就能看出来,此人已经站队,刘婉需要迟晴好好对待,再有就是太夫人了。
伯府的这位太夫人可不是好相处的,一力把前身养废,同时在后宅糊弄刘婉,迟铭武遇到什么事情,都会请教这位太夫人。
这次失了儿子孙子,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对皇帝长公主她没办法,对迟晚这个孙女,她不可能善了。
迟晚分析了一下侯府的这几个人,对这个太夫人感觉到头疼,要是太夫人真用孝道压她,哪怕她入赘,血脉关系却没办法脱离。
迟铭武名义上是她的伯父,却也被打造成了她的杀母仇人,况且她站在君臣大义之上,太夫人不一样,还不知道这位太夫人会出什么招呢。
或许是她思索时眉头蹙得太紧,惹的虞九舟侧目,“有孤在,你不必担心。”
闻言,迟晚挑眉,“殿下为臣撑腰,不怕臣借着殿下的名声出去狐假虎威?”
虞九舟莫名地看了她一眼,“这天下,比你位高权重的人不多。”
也是,她在公主府是乖顺的小猫咪,出了公主府,在外人眼里她就是大老虎。
她身上的官,放在大周朝堂,别人不怕她,也要敬着她,尽管她的实职只是一个知县。
“那臣就先谢过殿下为臣撑腰了。”她这句话说的笑意太明显,好似调侃。
虞九舟轻哼一声转身离开,只有她身旁的春归听到她的低声轻语,“哪个为你撑腰了。”
这样小女儿姿态的娇嗔,春归都觉得自己耳朵听错了。
伯府没有来报丧,迟晚就当作不知道,安心地回到小院睡了一觉。
可一早,迟晚刚打了两遍拳,报丧的人就来了,她到永宁院跟虞九舟说。
虞九舟盘玩着手里羊脂白玉佛珠,“你这个阿姐,倒是个妙人。”
迟晚也觉得,昨夜得了消息,没有让人马上来报丧,是怕扰了长公主府,这样的事,怕是长公主府比侯府还要早知道,不必多此一举。
一大早来报丧,迟晚这边还是头一个,还是她亲自来的,以显自己的重视。
“那殿下,我先跟她去了。”
“你去吧。”
虞九舟摆摆手,手里的玉串碰撞发出了清脆均匀的碰撞声,听起来很是悦耳。
迟晚瞅了一眼,随后摆摆手,略显潇洒地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虞九舟的唇角微微勾起,这人有的时候略傻。
略傻的迟晚走出长公主府,迎面走来的就是迟晴,看到她迟晴立刻行礼,“驸马,家父已逝,特来报丧。”
迟晴说的是家父,而非直接说父亲,说明她在肯定,迟铭武不再是迟晚父亲的事情。
“阿姐节哀。”
哪怕不是亲父,是伯父,迟晚称一声阿姐也是应该。
报丧不入家门,所以迟晴一直在外等着,一袭孝服更显文人风骨,她冻得浑身发抖,还是颤抖着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驸马请。”
两人坐上了马车,车上,迟晴打量着这位妹妹,眸中带着心疼,“阿晚,苦了你了。”
在马车内,自家姐妹许多话就能说了。
迟晚讶异为何这位姐姐对她,竟真当亲妹妹一般。
前身的记忆里,刘婉对为世子的迟煦是怕,对庶女迟晴是漠视,除了对迟晚,她谁都不管,家里的事情她又管不上,一颗心都扑在女儿身上,哪知还是被算计了。
也是,太夫人对前身无有不依,对身为娘亲的刘婉,只会觉得女儿得老夫人宠爱,哪里想得到捧杀这么深的计。
正因为老夫人的溺爱,以及娘亲刘婉的疏离,前身对这个阿姐不算熟悉,甚至趾高气扬。
如此迟晚就想不通了,迟晴为何要装成这副模样。
“阿姐何出此言,我贵为驸马,哪里就苦了。”
上次见面迟晴似乎也很心疼她,今天也是,尽管迟晴掩饰得很好,可她是修内家功夫的,对各种目光感应很敏锐。
第一次见面,她内力还未觉醒,现在的她内力算得上深厚,感觉的就更明显了。
听了她的话,迟晴勉强地笑笑,“阿晚,纯臣不是那么好做的,你近日所为我都看在眼里,许多事情也听说了,陛下想让你做个孤臣,还好你聪慧,没有做孤臣,转而做起了纯臣。”
“可史书上多少纯臣,就我大周一朝,英宗复辟,卫肃清被问斩,卫家满门尽死,郭子深是纯臣,活着的时候没人敢动,死后家人受辱,逼迫饿死,挖坟掘墓,阿晚还觉得纯臣好吗?”
确实,古代的纯臣不是那么好做的,哪怕皇帝喜欢,死后也会被记恨她的政敌清算,但这两人也恰恰体现了纯臣的安全。
“卫肃清是换了个皇帝,他效忠的皇帝,让他位高权重了一辈子,换个皇帝自然容不下他,郭子深是死后被政敌清算,也是新帝上位还未亲政,那些政敌趁朝局不稳,攻击忠臣,挖坟掘墓,辱其家人泄恨。”
“这反而说明了,只要这个纯臣活着,不是权力交接的时候,就不会有事。”
何况,她只是假意效忠皇帝,又不是真的就效忠皇帝了。
迟晴摇摇头,“阿晚,陛下年迈。”
只此一句就够了,可不敢议论皇帝。
迟晚挑眉,不知道她是在试探自己效忠的到底是谁,还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她,两人实在是有些交浅言深了。
在没弄清楚之前,她自然什么都不会说,“阿姐不必担心,我是驸马,只要长公主府在,我就在。”
闻言,迟晴一愣,随即赞同地点头,“也是。”
“对了,一会儿伯府祭奠,你的身份是侄女,而非亲女,你可记得了。”
“记得了。”迟晚乖乖点头,然后又道:“还有一件事,我娘亲日后在伯府,还请阿姐照看,她日后的一切吃穿用度,都记在我的账上,以后每月我都会让人送银子入府。”
“阿晚这是什么话,难道家里换了我这个做阿姐的当家,就能少了老夫人吃穿了吗?”
现下迟铭武已死,伯府做主的换了下一辈,刘夫人当称一声老夫人,祖母该唤一声太夫人。
迟晴很生气,她是庶出,淮安伯府本轮不到她当家,可世事无常,她奋力考上进士,本想与伯府分家做个清流,哪知爵位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本以为没了父亲,没了跋扈的兄长,她跟迟晚能好好相处,没想到对方与她这么生疏,居然还要送银两给她,只为让她照顾老夫人。
她的娘亲早就没了,名义上她该叫刘老夫人一声娘亲,怎能不奉养。
迟晴气愤,“阿晚觉得我迟晴是那种苛待嫡母的人吗?”
迟晚语塞,她还是前世的思想,谁的娘亲谁供养,不管怎么样,刘婉是个可怜人,哪怕是可怜这个女子,她也会好好养着,哪知道这个世界谁要抢着养老娘,反倒是看不起对方。
“阿姐多虑了,我只是觉得,阿娘辛苦,我已入赘公主府,阿娘定然孤苦,我不想她就这样下去。”
算起来刘婉今年才三十八九岁,还不到四十,年轻着呢,正是当打的年纪,哪里就困于后宅一辈子了。
这个世界的规矩就是这样,但只要刘婉想得通,愿意走出后宅,她肯定相助。
迟晴冷静下来,“阿晚言之有理,是我想岔了,你放心,自从伯府由我做主后,我就让老夫人跟太夫人住得远了,尽量不让两人接触,没有了太夫人,老夫人自己待着不会多想的。”
这个迟晴确实聪明,看得出来刘婉到底受制于谁,隔开了两个人,刘婉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迟晚拱手行礼,“多谢阿姐,可我总要为阿娘做些什么,就当是阿姐全了我的孝心。”
银子她会给伯府送去一部分,每月送去就是给伯府的人知道,她这个当朝驸马还没忘记自己有个阿娘在伯府,她可以相信迟晴,但伯府的那些下人未必可信。
俗话说小鬼难缠,*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也罢,你把银子送过来也好,我帮你存着,要是以后你这个驸马做不下去了,也好有银子傍身。”迟晴摆摆手。
迟晚蹙眉,“阿姐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说她以后做不了驸马,尽管她是这么打算的,却也从未与人说过。
迟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干笑一声,“我是说,万一。”
“阿姐也是,好不容易考上了进士,庶吉士,现在继承了爵位,怕是要弃文从武了。”
迟晚惋惜了一声,大周二百年,除了国朝初期重武抑文,此后文官总是压武官一头。
文官清流是读书人一辈子的追求,特别是刚考取了功名的进士,没有被官场污染,还算正直。
她向来认为,学子是学子,文官是文官。
迟晴不能再做文官,反而要做武官,想来一腔抱负,尽化为乌有。
“哪里的话,历来文官想要做到二品,没有大功怕是要苦熬四五十年,我继承了县伯的爵位,直接到了三品,并且宗室勋贵见官大一级,若做文官,想要做到这样的高位,我到时就六七十岁了。”
迟晴说起来很是轻松,实际上难掩语气落寞。
迟晚想了想,“阿姐还想从文的话,此事由我来做。”
“你莫要犯傻,为了我从文从武的,不管是去求陛下,还是去求长公主,那都要你用东西换的,我不要。”迟晴坚定地摇头。
“我知道了,阿姐不必担心。 ”
迟晚唯一疑惑的是,这个迟晴到底是为什么,那么亲近她。
迟晴跟前身也疏离得很,关系算不上好。
在没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之前,她有些话可以说,却未必要做,这个话算是试探。
迟晴是为了前途接近,还是真情,只要她稳得住就没什么。
可惜小说里面没有关于迟晴的描写,前身跟自己的这位阿姐关系并不好,要说迟晴不是为了前途,还能是为了什么。
马车到了伯府,伯府外面没有挂白绫,推开门,里面却挂满了白绫,既遵了皇帝的命令,又全了孝道。
迟晚穿上了孝服,由于她名义上不是亲女,孝服是按照亲戚的规制做的,与迟晴的孝服不一样。
这样来祭奠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刚好能佐证外面的传言。
不得不说,迟晴安排得很妥贴。
迟晚走进灵堂,里面只有刘婉在。
迟铭武的小妾们不能过来,庶出的几个小的昨晚哭了一夜,让迟晴安排下去休息了,嫁出去的几个大的还没回来,也是迟晴给她和刘婉留下了空间。
她走上前,坐在蒲团上,把纸钱放在火盆里,面对哭肿了眼睛,生无可恋的刘婉,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坐了许久,刘婉才看向她,“阿晚,你如今不是阿娘的孩子了。”
也是,她记在了迟铭雯的名下,算起来确实不是她的孩子。
刘婉对丈夫的死没有感觉到太伤心,她伤心的是,明明是自己的孩子,一夜之间怎么变成别人的了呢。
说她的阿晚记在了别人的名下,那可是自己怀胎生下来的孩子。
迟晚心中莫名一酸,女孩子向来会更体谅娘亲些,对刘婉她是没什么感情,但同为女性,她既然占了这个身体,刘婉就是她的娘亲没错。
何况,养出了一个渣渣不是刘婉的错,她错就错在,入了淮安伯府,遇到算计吃人的婆家。
“阿娘,我当然是你的孩子。”她几乎脱口而出。
随即,她解释道:“阿娘养我大,不管外界怎么说,怎么传,我都是阿娘的孩子,为阿娘养老送终是我本分,迟晴阿姐不是个跋扈的,以后每月我会差人送来银子,给伯府一份,给阿娘一份,不管阿娘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她的这个话惹的刘婉哭泣不止,“阿晚,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要你还认阿娘就好。”
刘婉比想象的要好说多了,迟晚在心里想了许多劝慰的话都没有说出来。
刘婉爱女,不懂外面的弯弯绕绕,只要迟晚一句话就好了。
“阿晚,迟晴是个好的,我本以为这孩子跟我不亲,哪知你父……迟铭武出事后,她就把我护了起来,不让太夫人与我接触。”
“迟晴与我讲了许多,阿娘才知道,是我害了你,都怪我识人不清,看不清这些蛇蝎之人,害了你一生,你放心,只要阿晚你还认我作娘,我就在院子里面设小佛堂,日日烧香拜佛,一生如此,绝不让你为难。”
刘婉扭头看着迟铭武的牌位,棺材里就是他的尸身,“阿娘这一生,身不由已,父母之命与他做续弦,哪知他图的是刘家家产,不仅是我的嫁妆,还有刘家的家产,不知道为他做了多少腌臜事,他没了也好,没了就不会有人动辄打骂阿晚你了,没了,阿晚也不必被逼着做些违心的事情了,没了,我也自在了。”
说罢,刘婉摆摆手,“阿娘累了,回去睡会儿,你……你自去吧。”
说完,刘婉踉跄地起身往后堂走去。
迟晚去搀扶,却被拿开了手,“名义上,你不是我的女儿了,一会儿祭奠的人来了,不能让他们看了乱传。”
刘婉离开了灵堂,迟晴从一旁走了出来,“我与老夫人说,你这些年不好过,为了活下去装成了一个纨绔,从你当了驸马,父亲兄长没少逼你做你不想做不能做的事情。”
怪不得,怪不得刘婉会这么说。
可是刘婉不知道,她的女儿就是个渣滓废物,一个吃力不讨好,尽做些蠢事的人,要不是迟晚的到来,怕是活不了两年就被折磨致死了。
刘婉是一个可怜的女人,无知又……罢了,迟晚叹气。
没有了迟铭武,又把她跟太夫人隔开,就没有人再能给她气受。
她呢,给刘婉撑腰,给多多的银子,刘婉后半生就好过了。
想通了之后,迟晚冲迟晴笑笑,“以后要多麻烦阿姐了。”
“阿晚不必客气,你我姐妹,犯不着这么生分。”
这个话迟晚没接,随后迟晴道:“太夫人传话,说要见你,你去吗?”
最难过的关到了,这位太夫人可不是一个常人,表面佛口圣心,就那么把刘婉的一辈子捏在了手里。
最主要的是,太夫人站在孝道的高位上,真要让迟晚做些什么,她要是不做,就是不孝。
迟晚只要在这个世界,就难免被这个世界的规矩束缚。
在现代,她可以跑得远远的,在古代不行,她没得选。
但凡能跑,她早就跑了,以她的医术,在这个世界肯定饿不死。
“我能不去?”迟晚反问了一句。
迟晴沉默,随后陈远走了进来,“驸马,殿下让人传话,驸马还要进宫面圣,不宜在淮安伯府太久。”
迟晚挑眉,随即笑了,虞九舟这是来为她解围了。
君王大过天,碍于孝道她没办法,可她要面圣见皇帝,以后不再来这伯府就好了,对方有再多的绊子,怕是也没办法使给她。
迟晴也很惊讶,“看来阿晚你跟长公主殿下的关系,与我想的不一样。”
“阿姐是怎么想的。”
“嗯……不好说。”
有些话不适合说出口。
迟晚轻笑了一声,“阿姐,以后可称我为今朝,我的字。”
第46章
迟晚到了太夫人的院子里, 这里庄重肃穆,是伯府为数不多还显得有百年传家风范的地方。
她刚进到院子里,就有一个老妇走了上来, “驸马, 太夫人悲伤过度晕倒未醒,还请驸马在此等候。”
天寒地冻的,就让她站在院子里等?
迟晚直接问道:“嬷嬷的意思是,让我站在这里等?”
院子里面供喝茶的地方不少,连个喝茶的地方都不给她准备。
“是, 驸马还请在此处等太夫人醒来。”
呵, 还真是下马威。
迟晚语气森冷,“太夫人昏迷可请大夫,大夫无用的话,我可以让人去请太医。”
跟虞九舟在一起的时间长了, 她学对方的外放冷气,怎么也学到了个七八成。
“驸马,大夫说了, 太夫人没有大碍,只需要多休息, 不得轻易动气。”老嬷嬷看起来心虚, 表面依然嘴硬。
许多家里的老嬷嬷几乎算半个主子了,也只是主人家的给几分体面,算起来始终是奴婢。
这个老嬷嬷背后有人, 迟晚不会为难她。
再说了, 能让人传她过来,她人来了,却找借口不见她, 明摆着是想让她在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在院子里罚站。
这样冷的天气,普通人在这里站的时间久了,感冒发烧很正常。
风寒在古代算是高危病了,对方打的什么主意还不明显嘛。
迟晚轻哼一声,“一会儿说昏迷,一会儿说无事,到底怎么样了,你要不说,我就叫了太医过来。”
叫了太医过来就全露馅了,老嬷嬷可不敢。
家里的这位二女郎一出手,侯爷死了,世子废了,现在淮安侯成了淮安伯,伯府做主的人变成了那个谁都看不起的庶女郎。
当初她没少给迟晴脸色看,自从迟晴当了淮安伯,她日夜担心着,对方会想起他们曾经的苛待来找他们麻烦。
等了这么几天,只等来了侯爷的死讯。
府里的下人都有耳闻,伯府能有这样的变化,都是二女郎在陛下那里进的言。
对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来说,伯府里主人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们的生死,更别说陛下了,那是传说中的人物。
平日里伯府哪个敢议论陛下,侯爷在的时候,跟太夫人说起陛下,都是千万分小心的,好像陛下的耳目就在旁边,实际上根本没有外人。
这样一来,一言弄死一个侯爵,让府里大变样,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的迟晚,有几个不怕的。
反正就他们这些奴婢的命,不过是人家一句话的事。
听到迟晚的哼声,老嬷嬷的腰弯的更深了些,“驸马,奴婢万万不敢欺瞒驸马的。”
“那你说,太夫人什么时候能醒。”
迟晚只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可老嬷嬷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明摆着刁难她呢,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太夫人也五六十岁了,这么大的年纪了,依然算计来算计去了,还是吃得太饱了。
迟晚转身就走,“我今日着急见陛下,你等拖延,陛下怪罪下来,我会如实说的。”
虞九舟既然让人来给她传话,她今日肯定要去见皇帝的,刚好汇报一下昨晚的战绩。
她刚走出院子,就听到身后一个愤怒的声音,“站住,你简直放肆,府里被你害成这样,侯爵降伯爵,你日后还有脸去见迟家的列祖列宗嘛,不孝忤逆,设计逼死父亲,迟晚,你罪不可赦!早知如此,你刚出生,就把你溺死得好。”
迟晚回头,看着走到门口的太夫人,忽然笑了,“太夫人可敢把这话说给陛下,说给天下人听吗?”
“太夫人早知如此,不如管好自己的儿子孙子,他们贪赃枉法,兼并民田,逼死百姓,他们就不是人了?活该被你儿子孙子逼死。”
“太夫人,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日日礼佛,佛门讲究慈悲为怀,你若真信佛,便该阻止他们为非作歹,殊不知他们有今日结果,正是报应。”
真是好笑,自己的儿子孙子作恶,现在伏法了,还要怪别人。
要是迟铭武跟迟煦不犯法,他们又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放肆,放肆。”太夫人气急,“就算如此,你身为亲女也不该把证据送到御前,侯府百年清誉,都被你给毁了。”
清誉?做了那么多坏事,还能说清誉。
呵!
“太夫人!”
“我为大周臣子,清远县知县,无法治罪他,已经是我的不是了,你还让我欺瞒陛下否?”
“另,太夫人怕是搞错了,我是迟铭雯的亲女,而非迟铭武的亲女。”
迟晚不想讲太多,只是太夫人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质问她,她就得解释,不然传出去,虞九舟之前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效果就要打折扣了。
而且,她不打算跟这位太夫人纠缠太久,今日祭奠完,只要逢年过节来一趟就好了,最好是她来了,迟晴称太夫人病了,双方见不到面才好。
迟晚正要离开,又想到了什么,迈步走回去,挥手让人下去。
她站在太夫人面前,低声说道:“太夫人,你以为陛下为什么还留着淮安这个封号给迟家,虽然是伯府,却也保住了迟家,这个府邸逾制,陛下没有下令让迟家搬走,你觉得陛下是看在你所谓的清誉份上吗?”
“陛下是看在我迟晚,看在我是长公主的驸马,不想让长公主郎君的脸上太难看,至少现在迟家还是个伯,要是太夫人继续这么不知所谓的闹下去,迟家还有没有,那就不一定了。”
“还望老夫人看在迟晴阿姐的份上,不要再说这些话了,迟晴阿姐也是你的孙女,我知道你看重嫡庶,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与其纠缠着无法挽回的事情,不如为了迟晴阿姐,为了迟家谨言慎行,若太夫人还看重迟家兴衰的话。”
前面是威胁,后面是劝导。
正如她说的那样,这件事在皇帝那里已经过去了,谁再提起来,就是不知好歹,现在的迟家在皇帝面前能说上话的,就迟晚一个。
可要是太夫人非要找她的麻烦,那迟家保不保得住就不一定了。
不是迟晚威胁她,是迟晚不想在迟家的这些烂事里面浪费太多时间。
迟晚说完,直接离开了院子,留太夫人一个人愣在原地。
此时的太夫人已经半头白发了,没有染发剂的古代,半头白发也算正常。
“太夫人,就这样让她走了吗?”老嬷嬷上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没有听到迟晚最后说的话,总觉得,太夫人一下子就萎靡不振起来。
“不让她走能怎么样,没听她说要去见陛下嘛,阻拦面圣,你看迟家现在还经得起折腾嘛。”
太夫人表面不动声色,剧烈起伏的胸膛能看起来她很生气,却拿迟晚没办法。
迟晚说的是对的,迟晴也是她的孙女,尽管是个庶出,现在是伯府的当家人,为了伯府传承,为了以后能见老侯爷,她都不能再说刚刚的那些话了。
可她的武儿就这么死了,那是她的孩子,比起孙女,她更想死的是所有人,也不会是自己的儿子。
气愤过后,太夫人深想了迟晚的话,知道自己拿她没办法,非要用孝道压下去,不过是鱼死网破,不,可能迟家没了,迟晚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以皇帝对迟晚宠信,她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不着急,皇帝快死了,以后不管哪个王上做了皇帝,只会碍于长公主的面子上不会对她做什么,可要是有人递上理由呢?
没有帝王宠信的情况下,不管是谁,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去,都承受不住。
最起码,那会是迟晚一辈子的污点。
等,她要做的就是等,比圣元帝活得更久,等迟晚失了帝心,就是她出现弄死迟晚的时候。
已经离开的迟晚自然是知道太夫人不甘心,太夫人陶玉霞出身伯府,只不过如今陶家的爵位被收回了,谁让陶家的后代没有能力,不能延续爵位,又考不上进士,陶家人早就回老家了。
陶玉霞嫁入淮安侯府之后,处处为侯府着想,恶了陶家,再加上陶家势弱,便与陶家没了联系,陶家也放出话来,她是侯府夫人,陶家不配做她的娘家。
自此,陶太夫人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丈夫,孩子的身上,为了迟铭武能顺利继承侯爵,她的手里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命。
看着陶太夫人的资料,迟晚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一个礼佛敬佛的老太太的,竟然有这么恶毒的过往,怪不得教出来的没一个好人。
更离谱的是,迟煦的娘亲就是老太太亲手弄死的,只因那个时候的侯府需要银子,还百年清誉,内里都发烂发臭了。
其实今天这关没有想象的那么难过,越是这样,迟晚就越不能放心。
本来做好了硬仗的准备,她说了那么多的话,本质是让陶老太太忍下去,可对方真的忍下去了,反倒是像一条毒蛇缩回了头,等着给她致命一击。
罢了,只要她不失势,不管陶老太太要做什么,都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不失势,就代表着虞九舟能永久地掌握权力,这跟她的主线任务不冲突。
迟家不该浪费她太多精力。
迟晚回到了灵堂这边,迟晴正在等她。
再次见到迟晴,迟晚还是不明白,以对方跟前身的关系,对方为何不遗余力地帮自己。
“阿姐。”她轻声叫道。
迟晴温柔地笑了笑,“谈好了?”
迟晚摇摇头,“算是吧。”
“你不必忧心,迟家有我看着,翻不了天。”
以往她做不了迟家的主,现在不一样,她是伯爵,伯府以后她做主,大不了太夫人年迈,突闻噩耗,一病不起。
只是这样,迟晚身上就要多一条罪过了,还是得再等等,先禁足就是。
迟晚点头,“多谢阿姐,我还要面圣,就不久留了。”
“去吧,不能让陛下久等。”
迟晚心中疑惑,临走之际还是问出了声,“阿姐为何这样帮我。”
迟晴一愣,随后笑道:“只因我是你阿姐。”
只是这个理由?实在是奇怪。
迟晚疑惑地离开,迟晴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含着笑,一直等看不到了才转身。
“吩咐下去,看好太夫人的院子,里面的人出行都问清楚,看紧了,等葬礼结束,给太夫人的身边再换一批贴心的人。”
“是,主君。”
迟晴站在灵堂上,看着迟铭武的牌位,看了许久,最后只抓了几把纸钱烧了。
“人非人,鬼非鬼,滑稽,可笑。”
迟晚入了宫,同时接到了虞九舟的传话。
陈远道:“驸马,殿下让人带话过来,今日你在伯府受的委屈,都会传出去。”
提前给迟晚塑造人设,对外透露她在伯府受了太夫人的骂,以及太夫人说的那些话,都会传扬出去,至于迟晚的话,有的会透露出去,有的不会。
虞九舟上辈子苦于名声坏了,这辈子她提前做好了准备,无论是自己的名声,还是迟晚的名声,总不能变坏。
有的时候,名声好不能改变什么,可有的时候,特别是关于孝,若迟晚什么都做足了,皇帝那边也定案了,陶老太太还有这样的发言,那就不一样了。
如果哪一天陶老太太还要作妖,舆论上自是站在迟晚这边的。
满朝文官最喜惹了陛下,让陛下给自己一顿廷仗,不管死不死,都落了个忠诚为国的名声,博直名有好处,所以很多官员哪怕惹了皇帝也愿意去做。
不在朝堂的那些名气在外的人,当地官员都不敢乱动。
就像那些世家大族,自诩世家出身,看不起皇族,看不起非世家的人,世家子弟,与他们的学生,站在大周朝堂之上。
朝堂上至少半数官员,都跟这些世家脱不了关系。
就算不是这样,单论这些人的名声,比如范家老太爷,现在大周年龄最大,名声最大的大儒,他不在朝堂,可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被读书人奉为上谕,比圣旨都要遵从。
这样的人,皇帝见到都不敢端坐在皇位上,当然,要是皇帝发了狠杀了就杀了,但造成的影响太大,以后就别指望文人的笔下能写自己的好了。
并且禁得了一时,禁不了一世。
杀这样的人,皇帝要承受不小的后果。
这就是声名,好的名声,做了坏事,不到证据确凿,人家不觉得是你做的,反倒为你辩解,坏的声名,明明什么也没干,只要是坏事,脏水总能泼在身上。
不过恶名跟贤名都有用,像前身就是因恶名在外,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情,人们自然会怀疑是虞九舟因不满杀人。
恶名不会让一个人莫名地没了,影响范围太大,但只要找到机会,杀了也就杀了。
而贤名,就算皇帝想杀这个人,都要考虑后果是否值得自己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迟晚得有个忠正纯臣的名声,不说能有多大的用处,至少不会被一些莫须有的事情绊住手脚。
其实古代获得名声的方法,安全可靠的,约莫就是著书立说了,而虞九舟的这个做法,则是不想让她受孝道拖累。
迟晚心里暖暖的,不管虞九舟是为了什么,为她做了这些事情,却也让她多了一层保障。
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上个世界,她都是孤独一人,朋友很少。
本科毕业以后,大家就各奔东西,后来联系就少了,没想到来到了古代,遇到了一个虞九舟,一个自己欣赏的纸片人,变成真人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神奇的是,两个人的理念居然神奇的一致,这样一来,哪怕有分歧,只要三观相同就没什么。
她跟虞九舟相处得很愉快,合作的也很愉快。
可惜两人道不同,追求不同,虞九舟追求权力至尊,她追求乡野自由,或许在离开之前,她可以做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
著书,上部是医术,下部是适合古代的技术书籍。
只是有些技术不适合写在书里,需要保密,且要国家保管。
迟晚对旁边的陈远道:“你跟殿下说,我见完陛下就回去。”
陈远:“……”有一种被秀了一脸的感觉。
面圣完肯定要回府,不然还能去哪里,还非要他去传个话。
迟晚来到了御书房,皇帝正在看奏折,见她来了才把奏折放下,“来人,把这些奏折送到长公主那里,让她看。”
想要培养虞九舟监国,会批奏折很重要。
奏折都送给了长公主,在场的人都知道,长公主虽没有监国之名,已有监国之权了。
他们这些人再见到长公主就不是当小主子看,那是真正的主子。
吩咐完了之后,皇帝朝迟晚招招手,“来,给驸马拿椅子来。”
“臣参见……”
“好了好了,不要行礼了,咱们是一家人,不要这么客气。”
皇帝让她过来,等她坐下才道:“昨晚游船了?”
迟晚起身,“是,臣谢陛下厚爱,只是臣还要花陛下的钱,臣惭愧。”
她不是什么固执的人,讨厌动不动行礼,讨厌这样的规矩,可她知道人在屋檐下,还好以她的地位,能让她行礼的人不多。
“朕知道你没钱,不过李云回来跟朕说,你花了朕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这么多,宝安王那小子挺会玩啊。
听皇帝的语气,似乎在心疼银子。
迟晚立即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陛下有所不知,臣好不容易上了长公主殿下船,结果一个二个都来找殿下,我跟殿下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怎么能改变殿下的心意。”
听到有好几个来找虞九舟,皇帝来了兴趣。
“哦?都有谁去了。”
迟晚拱手道:“启禀陛下,第一个到的是宝安王,他来找殿下,我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说,臣实在没法子,就让人给他包了一条船,哪知宝安王包了条花船,听说里面都是男娘。”
这个事是后来陈远跟她说的,男娘是她让陈远给宝安王安排的,哪知道那条船上有那么多男娘,听说今天早上宝安王是扶墙走的。
嘴上说不要不要的,实际上什么也没少干。
呸,渣男。
圣元帝早就得到了消息,有些事情他知道,可还是要问,他要知道,臣子会不会骗自己。
皇城司的人把具体消息都汇报给他了,但有些事情他要听迟晚说。
迟晚说的话,跟他听到的差不多,圣元帝心里对宝安王不满。
耽误了他的谋算不说,还花了他一万两银子,一晚上啊,船上几十个男娘作陪,这样的好事,他这个皇帝都没有享受过。
宝安王算是半推半就,被人推拉上了船,那些男娘自有法子让他把持不住。
“去给宝安王传话,让他去武城巡视,开朝日朕要知道结果。”
今天初三,开朝初六,满打满算就三天,宝安王跑死几匹马不知道,反正他的屁股要遭殃。
从京都到武城,快马加鞭得十个时辰,来回就两天了,中间只有一天,休息都来不及,哪里谈得上巡视。
宝安王去一趟回来,却不了解武城的情况,那等着挨罚吧。
可宝安王要是知道,那就说明他在武城安插了人手,皇帝就会疑心他。
只能说,圣元帝不愧是皇帝,针对人都针对得这么清新脱俗。
迟晚低着头,当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她还真适合当个奸臣,专门跑到皇帝面前给人家上眼药。
转过来想想,这些人都来者不善,她这叫反击。
圣元帝又问,“还有呢。”
“第二个是高阁老。”
“他找到舟儿做什么。”皇帝语气不善。
圣元帝还真不知道高正找了虞九舟,今早高正倒是来了,说了一些事情,他想知道,高正跟自己说的话有没有添油加醋,或者故意隐瞒。
要是有,高正这个首辅也不必做了。
对高正,他仁至义尽,没有哪一个臣子能让帝王做到这种程度。
迟晚犹豫了一下,表现出一种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样子。
“有什么话就说,朕恕你无罪。”
“高阁老找到殿下,想要问问殿下,银子该怎么给,可以让陛下跟朝堂,都不会追究他的罪。”
迟晚把船上高正的话都说了,又说了虞九舟出的主意。
皇帝的脸色好看了不少,“还是舟儿心疼朕,知道朕的少府拮据。”
“殿下答应高阁老帮他,不过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皇帝蹙眉,觉得虞九舟肯定趁机要求高正做一些争权夺利的事。
哪知迟晚话锋一转,“殿下说,开朝之日,陛下会下旨彻查燕北的兼并民田案,只是为了陛下圣明,这个事不该由陛下提,殿下作为查案主官,这事也不该她提。”
“得高阁老提出,陛下允准,然后指定人选。”
圣元帝心中感动,还得是朕的女儿,处处为朕着想。
这样一来,得罪天下官绅的人就变成了高正,若此事官绅反抗得太厉害,倒是治罪高家就能平息。
要是由他这个皇帝提出,是要他下罪己诏,还是要他退位。
要虞九舟提出也不行,那委任主官就不好了。
本想让迟晚提出,可迟晚的分量不够,清远县一县还行,燕北牵扯太大,况且这件事本就是迟晚开的头,燕北的兼并民田案一旦掀起,她也逃不了嫉恨。
他要的是迟晚与满朝臣子硬刚,不是要致迟晚于死地。
这件事,高正身为首辅都会不得好死,况且迟晚的实职只是一个知县。
对了,刚刚有一个折子,大理寺少卿外放,这个职位空了出来,他还在想谁合适,迟晚倒是可以。
一个知县的位置太低了,大理寺少卿可是个重职。
恰好皇帝想要给迟晚升官,恰好看到了折子,恰好大理寺有了空缺。
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好,没有人劝,就是那么的顺其自然。
迟晚不知道皇帝心里在想什么,她盯着自己的脚尖,默默地等待着皇帝开口,她发现自己适应能力挺强的,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的适应,没有用多少时间。
半晌圣元帝才开口,“舟儿做不错,只是高正在首辅的位置上,怕是还要多待几年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在知道高家有二十万亩良田后,他就想让高正死了,抄了高家,不知道他要富裕多少。
可既然高正还有用,那就先留着高家。
迟晚主打一个只叙述,绝不发表任何个人言论。
这是她提前跟虞九舟说话,这些事情没有瞒皇帝的必要,换个话术,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说的都是实话,很多皇帝都让皇城司查过了,她在皇帝* 面前的形象就变成了,耿直是耿直了点,胜在不会骗人。
“那颖王呢,找舟儿做什么。”
圣元帝已经无语了,好不容易驸马跟长公主出游,一连去了三个人,驸马跟公主的关系迟迟得不到改善,他什么时候能抱到皇孙。
迟晚仔细回想了一下,“拉家常?”
“嗯?”圣元帝蒙了,颖王这么闲吗?
听了迟晚的话,他才知道,颖王哪里是拉家常,明明是在攀关系。
不对,圣元帝捕捉到了关键性信息,“你说舟儿被人刺杀了?”
“是,殿下遇到了刺客,但没有惊动百姓,就地处理了。”
“审了吗?”
“审了,证据指向三王,殿下不想让陛下担心,也惹的三王不开心,便没有要告诉陛下的意思。”
圣元帝冷哼一声,“她是朕的女儿,她怕什么?”
“这……”迟晚犹豫。
“直说。”
皇帝冷眼看着她,让她说出未尽之言。
“陛下,三王是未来的储君。”
这就是原因,有些话不用说得太直白,圣元帝能明白原因。
三王是未来储君,皇帝的身后事,虞九舟的未来都系在他们的身上,至少表面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圣元帝也想到了,心里的怒气升腾而起,没想到有一天,他这个皇帝,他的女儿,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了。
三王,三王,三王。
眼睛都看得到三王是吧。
圣元帝高声道:“拟旨,选宗室里十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成员进京,记住,只要英宗血脉。”
英宗还在五代以内,这些皇室子弟进宫,等于储君就不局限于三王里面了。
他们不是自诩未来储君嘛,他选十几个人进京,难道未来皇帝非要在他们三个人里面选了吗?
圣元帝早有这个想法,只是担心这样会造成内乱,现在他决定让虞九舟监国,日后摄政,有摄政长公主在,新帝没什么权力,权力都在虞九舟的手里,这样皇权就能平稳交接。
比起三王,一个什么势力都没有新帝,又年轻无法亲政,才更适合。
这样一来,摄政长公主就能掌管权力多年。
下完旨意,圣元帝看向迟晚,“颖王还说了什么。”
迟晚假装没有听到旨意,认真道:“他叫殿下阿舟,还叫臣阿晚,后来又叫我今朝,臣不喜她。”
圣元帝失笑,“叫你名字有什么不喜的。”
“臣与他不熟。”
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圣元帝彻底被逗笑了。
“好啊,满朝文武,就你迟晚最实诚。”
迟晚害羞地笑了,所以她继续维持耿直人设,“陛下,殿下找了许多教坊司的美人为她跳舞,这样实在是……”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好了,舟儿是胡闹了些,但几个教坊司的姑娘,也值得你如此。”
圣元帝笑得开心,刚刚的怒气被冲淡了不少,“今朝,这是你的字?”
“回禀陛下,是的。”
“好,朕也叫你今朝。”
圣元帝笑笑,“今朝啊,你的努力朕看在眼里,作为乾元为娘子下厨,被扔下船也要追着舟儿,你是个好的。”
“舟儿是长公主,从小就被宠着敬着,她对感情的事情不懂,你呢,只要对她宠着,敬着,她早晚会接纳你。”
哪怕不喜欢迟晚,生个小皇孙也是可以的。
圣元帝可不想让她们琴瑟和鸣,只想她们相敬如宾,让她们虽是伴侣,心却不在一起。
虞九舟的心得在他这,迟晚的心也得在他这。
满心满意地效忠他这个帝王,才是他想看到的。
迟晚点头,“臣遵旨。”
这三个字就是表态了,她遵的是皇帝的旨意,不是真的多想追虞九舟。
可圣元帝满意的就是她这个态度,“好了,你啊,大过年的也多陪陪舟儿,没事别来烦朕。”
“要实在闲得慌,朕给你个差事,皇城司指挥使你去担着。”
皇城司跟锦衣卫差不多,只不过没有锦衣卫那么大的权力,直属皇帝的机构,权力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
职位是监视百官,军队,侦察民间,奉旨逮捕,收集敌国情报,安排间谍之类的,也就是说,皇城司有监视的权力,没有执法的权力,想要执法,得先问了皇帝才行。
但这样,迟晚看谁不爽直接调查就行,奏折一递,皇帝想管,她就带人去管,皇帝不想管,她就当看不到。
哪知皇帝道:“朕给你缉捕的权力,可设诏狱,五品以下官员,先斩后奏,三品以下可以直接抓捕。”
这个权力就太大了,迟晚哪敢接。
“陛下,这不合规矩。”
圣元帝冷哼,“规矩,什么规矩,朕的话就是规矩。”
“陛下,非臣不愿,只是这样一来,皇城司的权力就太大了,只怕百官人心惶惶。”
这话在理。
圣元帝笑了,“朕还是头一次见到,给权不要的。”
迟晚心中吐槽:这不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细数明朝锦衣卫指挥使,善终的一只手都没有,她是要得罪百官,她要当的百官头上的戒尺,可不是百官头上的剑,剑容易折断。
而且现在虞九舟适合猥琐发育,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三王,在马上要进京的别的宗室身上,她的风头太过,耽误发育。
她跟虞九舟目前要做的是,不动声色地把权力掌握在手里,等到皇帝跟百官发现,她俩已经超神了,就算皇帝也别想收回她们的权力。
这个皇城司指挥使她能做,权力不宜太大,正好能帮虞九舟过些日子查兼并民田案打打辅助,省得她还在想,怎么样才能参与到案件里呢。
其实听迟晚这么说,圣元帝已经察觉到不妥了,这个权力确实大了。
“那就不设诏狱,给你五品以下直接抓人权力,五品以上,先来问朕。”
迟晚拱手,忽然想到了什么,“皇城司指挥使是几品。”
圣元帝无语,“正三品,你又多领一份俸禄。”
迟晚装作眼睛一亮的样子,“多谢陛下。”
“看你这个贪财样,你身上这么多职位,一年俸禄七八百两,清远县那边的职位你就不要做了,回京都担任大理寺少卿,朕给你凑够年俸一千两。”
这是能凑的吗?
圣元帝想着,皇城司的权力既然没那么大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照样给,抓了人往大理寺扔就好了。
本来不想给迟晚皇城司指挥使的权力的,听到有人小看自己的亲生女儿,觉得以后自己的亲生女儿要靠他们吃饭了,那他们就想错了。
圣元帝是皇帝,他也是人,在他的心里自己排在第一位,权力排在第二位,或许排在虞九舟前面的东西有很多,单论人的话,虞九舟肯定是排在第二位的。
听起来排名挺低的,但那是帝王心,可不一样。
迟晚看似没说虞九舟的委屈,只有一句,就足够多疑的圣元帝脑补的了。
就是有一点儿怪不好意思的,她这升官速度跟坐了火箭一样,来一趟升一次官。
趁着圣元帝大方,迟晚说了迟晴好不容易考中进士,现在要弃文就武实在可惜,还有她举荐了卢侦为清远县的知县。
圣元帝疑惑地看着,“迟晴是进士出身,确实不懂兵事,让她弃文就武确实可惜,便外放她去做知州吧,做得好再回来,那卢侦跟你是什么关系,你要为她说话。”
圣元帝怎么会不知道卢侦是范阳卢氏出身,便是故意有此一问。
迟晚如实回答,“陛下,卢侦应该出身范阳卢氏,不过不是嫡系,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把在清远县发生的事情说了些许,“要不是卢侦以一己之力对抗上官,臣怕是拿不到那么多证据。”
圣元帝哼了哼,“你倒是会投桃报李,朕允了。”
一个知县而已,只要迟晚不是在结交范阳卢氏,这点儿小事没什么。
“那臣过两日去清远县传陛下旨意,顺便把清远县的兼并民田案给处理掉。”
以她现在的官职,处理一县之地兼并民田案,想来那些人不会愿意得罪她。
谁让迟晚升官的速度太快了,没必要为了一个县的田,找一个实权驸马的不自在。
而迟晚升官的消息,长公主府很快就知道了,绝对是除了皇宫最快的那一个。
虞九舟听了汇报,不动声色地重复了一遍,“皇城司指挥使,兼职大理寺少卿,五品以下抓捕入狱之权。”
来汇报的人点头,“是,原本陛下给的更多,可驸马没要。”
这人把御书房发生的事情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好似她在旁边听着一样。
虞九舟勾起了嘴角,“算她聪明。”
“好了,你去吧。”
她挥手让人离开,旁边的春归这才道:“殿下,陛下这是什么意思,皇城司可不是好去的地方。”
文臣鄙夷,武将不乐意去的一个地方。
“咱们这位陛下啊,想一出是一出,等过两日,他嫌弃迟晚手里权力太大,便会想着收回迟晚的权力。”
“他会不停地让迟晚往死里得罪人,等到那些人把迟晚往死里整后,他就会顺水推舟,处理掉迟晚。”
帝心难测,圣元帝昨日的想法跟今日还不一样呢。
春归担忧道:“那驸马怎么办。”
“所以孤说她聪明,拒绝了这么大的权力。”
虞九舟话音刚落,迟晚走了进来笑道:“殿下说得对,臣就是聪明。”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紧赶慢赶地回来,就是为了跟虞九舟商量,没想到虞九舟已经知道了。
见自己的话被迟晚都听到了,虞九舟不动声色,哪怕心里有些别扭,觉得自己刚刚夸得太直白。
“不知羞。”虞九舟轻哼。
“为何要羞,殿下可难得夸臣。”
眼看虞九舟不理她,迟晚又道:“也是,殿下喜欢教坊司的姐姐们,不像臣,都没什么才艺。”
“闭嘴。”虞九舟轻呵,这人还在皇帝面前说了这件事。
所以教坊司姑娘表演歌舞这件事,这人要几时才能过去。
第47章
过不去, 过不去了。
迟晚想着,要是自己有教坊司姐姐们的身段,她就舞一曲勾搭虞九舟, □□总比智诱快。
不过虞九舟应该不是喜欢表面美色的人吧。
哎哟, 自己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虞九舟喜不喜欢,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真跟对方成亲了。
只要虞九舟肯重用她,以她后来政变失败, 为自己属下都安排好退路的性子, 定然亏待不了她。
况且她要的不多,隐姓埋名地过日子而已,这对虞九舟来说不难。
现在难的是,盯着她的人太多了,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没办法彻底脱身。
迟晚靠在旁边,怀里抱着个汤婆子, 她也不冷,就是想手里抱个东西。
“初五我要去清远县一趟, 跟卢侦商量清远县的兼并民田案, 殿下可有什么要带的?”
听闻此话,虞九舟下意识地看向窗边的风铃,自从挂上去从未响起过。
这人在冬日里买风铃, 那边的大窗很少开, 风铃没什么用。
所以虞九舟道:“不要买风铃。”
迟晚:“……”她只是觉得好看,根本没有想到冬日窗户紧闭,就开一些小窗通风。
“知道了。”
虞九舟眸中的笑意一闪而逝, “你下午无事,去皇城司认认人。”
“春归,把皇城司的那份东西,拿给驸马看。”
东西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上面是皇城司所有的人员。
前任指挥使,现任指挥同知两人从三品,指挥佥事两人正四品,南司负责皇城司的内部司法案件,北司负责外部案件,还有十三卫所,每个卫所里面有一千多人,管理者是千户。
这样算起来,迟晚手里就有了一万五千人。
这些人有多少听她的暂且不说,在京都手里能有个一万多人,那可不是小数目。
而虞九舟给她的这张单子上,不仅是百户以上的管理人员名单,还有他们的详细背景,把这些东西记在心里,再跟人对上号就行了。
迟晚很惊讶,她这边刚做皇城司的指挥使,虞九舟就把所有准备好了。
“指挥同知黄悦澄,可信?”
她看向虞九舟,春归立刻解释道:“她是我们的人。”
虞九舟把自己的人都标了可信,这是把长公主府在皇城司的底子都交给她了啊,这得是多大的信任。
“殿下就这么信任我吗?”迟晚很好奇,尽管两人建立起了信任,但这也太信任了。
虞九舟重生回来这段时间应该做了很多事,她是不知道,可是能把这样的东西给她看,足以看出对她的信任。
“孤不能信任你?”虞九舟反问。
有些话她不想说,也不符合她的性子。
春归翻译小能手再次上线,“驸马,你献出的方子,无论哪一样都能带来万贯家财,你信任殿下,殿下自然也会信任你。”
“君臣两不疑,驸马于殿下,是值得信任的人。”
春归最后这句话说得迟晚心里暖暖的,两不疑,值得信任,这不就是她要想的嘛。
赢得虞九舟的信任后,接下来无论是出谋划策,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两人合作就容易多了。
“春归。”迟晚叫道。
春归:“驸马有事?”
“本驸马封你为长公主府翻译官。”
这是什么官,春归想了半天没有明白。
虞九舟倒是知道,“鸿胪寺有懂得外族语言的,他们会翻译一些那些人的书籍,春归还懂外族语?”
春归摇头,“我懂方言。”
大周统一说官话,有很多地方官员,因不会说官话调来京都适应不了,好不容易升官,因不会说官话,只能再外放。
天子脚下,京城官员,那是人家求也求不来的,可想而知官话的重要性。
迟晚可不是这个意思,听了两人煞有其事地交谈,她快要笑过去了。
或许是她笑得太明显了,虞九舟率先反应过来,她是在调侃春归,随后轻哼一声提醒。
春归明白了过来,一脸无语,她还不是怕驸马误会殿下。
自家殿下心里有什么从来不说,做了什么事情也不主动说,就像是驸马身上新得的大理寺少卿的位置,要不是殿下派人安排好的,陛下根本想不到驸马。
“驸马,你要是实在没事做,就给殿下看看,入冬以来,殿下总是手脚冰凉,被子里面早上都是冷的。”
迟晚挑眉,蹲坐在了虞九舟的脚边,“殿下,把手给我。”
虞九舟没有任何犹豫地伸出手,她好像习惯了,把手递给迟晚。
迟晚诊了一会儿脉,眉头蹙得很深,“体寒需补,药补有害,食补最好。”
“我开几个食补的方子,以后每日给殿下吃上一次,一个月后会有进展。”
春归连连点头,她也很担心,近日殿下总睡不安稳,时不时会被噩梦惊醒,她担心得紧。
她正要开口,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兴奋的声音,“殿下,驸马,春归,我回来了。”
夏去一袭麻衣,手里拎着鸡鸭鱼蛋,这么多东西,亏她能拎回来。
她诠释了什么叫,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怀里还抱着一只土狗?
夏去搞笑女人设屹立不倒。
春归无奈地上前接过东西,“你也不让人拿去厨房,拎来找殿下作甚。”
“这是老兵们给驸马的心意。”
迟晚懵了,“给我的?”
“是啊。”
“你替我谢谢他们,放厨房吧,今晚吃鸡。”
春归叫来了人把东西拿到厨房,夏去已经蹿到了虞九舟的面前,“殿下病了?怎么在诊脉。”
迟晚笑笑,“殿□□寒,你今日带回来的东西,刚好能派上用场。”
“那是。”夏去骄傲地仰起头,然后疑惑道:“殿□□寒,可以用内力调养啊,驸马不是会内力?”
迟晚:“……”
“可以是可以,殿□□弱,怕是得分几个疗程。”
她不是没有想到,给虞九舟用内力调理身体,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两人得身穿单薄。
她怕自己提出来,虞九舟怀疑她别有用心。
夏去蹲在她的面前,“驸马以后不在府里住了?”
“在啊。”
“那几个疗程算什么。”
那确实是不算什么,迟晚低声道:“要是殿下同意,我俩穿着单薄在一个房间,我肯定没意见。”
虞九舟:“?”你嘀咕的这么大声,谁听不见。
她不说话,春归翻译官自然上线,“无妨,能治好殿下就行,再说,你是驸马,与殿下共处一室并无不可。”
春归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虞九舟只觉得耳根发烫。
本来就是简单的治疗,被春归这么一解释,好像两人要在房间里做什么似的。
虞九舟抬脚蹬向迟晚的肩膀,哪知没有把人蹬倒,还把自己的脚放在了她的怀里。
这样显得,她好像让迟晚抱住自己的脚,为自己暖脚一样。
虞九舟赶紧缩回脚,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孤岂会不尊医者。”
她同意了内力治疗的事,却还是掩饰了一下,表明迟晚是医者,她遵循医者治疗,又能有什么。
她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惹的夏去笑开了怀。
虞九舟眉头一拧,“夏去,你去接冬迎回来。”
冬迎……听到这个名字夏去的脸就苦了下来,“殿下,能不能不去。”
“你说呢。”
虞九舟的声音很是危险。
迟晚赶紧远离战场,退到了春归旁边,“夏去为什么这么怕冬迎。”
春归,夏去,秋来,冬迎是虞九舟身边最得用的人。
冬迎负责暗卫,长时间不在府里。
春归低声道:“殿下是让夏去到冬迎那里受罚,不会伤到她,但是会很累。”
“操练?”
“可以这么说。”
两人在这边小声蛐蛐,夏去的脸都紧绷在了一起。
夏去可怜的眼神看向迟晚,想要她求情。
迟晚果断卖队友,“殿下,臣去一趟皇城司,晚上回来再用内力为殿下治疗。”
她直接跑了出去。
夏去咬牙,又看向春归。
春归垂眸,“殿下,我拿驸马的方子到厨房一趟。”
虞九舟看着夏去可怜的样子,最终松口,“去拿些银子跟上驸马。”
夏去眼睛一亮,“那我还去冬迎那吗?”
“你想去?”
“不想不想。”
夏去赶紧跑了,边跑声音还传了过来,“我去给驸马送银子。”
……
皇城司位于皇宫的东侧,办公人员是在这里,衙门很大。
迟晚过来时,里面正乱哄哄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等她走近了才听到,里面正在训话。
“陛下旨意,皇城司新任指挥使由驸马迟晚担任,驸马身兼数职,同时还是大理寺少卿,驸马忙碌,本官不希望你们有事去麻烦驸马,都明白了吗?”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见上官脸色不好正要说话,就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
“陈同知这是什么意思,要架空指挥使吗?”
“黄同知可不敢这么说,驸马身兼数职,本官为驸马分忧,有何不可。”
黄同知?应该是黄悦澄,这是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女乾元,是虞九舟的人。
陈同知叫陈虎标,皇城司另一个指挥同知。
听出来了,这个陈虎标不满她做指挥使,说的这些话是不想要皇城司上下配合她。
迟晚笑了,这人是不是对自己太自信了,以她的身份,陈虎标拿什么跟她争。
哦,忘记了,陈虎标是中山王的人,怪不得跟中山王一样的跋扈,还这么无脑。
迟晚走到了皇城司的台阶上,立马有人把她拦住,“站住,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迟晚没有多说什么,拿下腰间的令牌扔了过去。
对方看了一眼令牌连忙跪下,“参见指挥使大人。”
迟晚伸出手,让那人把令牌放回到她的手上,这才走进去。
皇城司的院子里面站满了人,这还是过年,就一些值班的人员,要是正常上班,人怕是更多。
一千多个人站满了院子,还是正院的位置。
皇城里面还有楼,两层的那种,里面很大,三分之一个长公主府吧。
皇城司上下一万多人,也不是所有人都要在皇城司办公的,能容纳个两三千人就够了,尽管是这样,因为直属皇帝,所属衙门在京都所有衙门中,都算是大的。
迟晚走了进去,正好与陈虎标面对面,对方很容易看到她走进来。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没有动,她没有穿皇城司的官服,一袭白色棉质道袍,内里是兽皮的,中间夹了棉,这样的道袍穿得很暖和。
今日一早,皇宫就让人送来了衣服,短短几天赶制出来了这么多套衣服,她的院子小没地方放,专门在虞九舟的院子里收拾了一个房间放衣服。
说是房间吧,算是排屋,里面是通的,只有寝室是单独的,剩下的基本用屏风隔开,尽显古风韵味,简朴又有质感的屋子,里面还有床铺什么的,迟晚就是睡在里面也没什么。
这两日她的东西,公主府的人也是往里面送的居多,她之前的那个小院子里,都不如这个临时开辟的场所,她的个人用品多。
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搬到了虞九舟的院子里,这也是一个过程,表现给皇帝看的。
从分院到分房,总算是有进展了。
皇帝想让她们生皇孙,分院睡肯定是生不了皇孙,在一个院子里面,机会总是大些的。
迟晚想到自己那一房间的衣服,她都不知道怎么穿,只能说,勋贵之家奢侈,皇家更奢侈。
而来到皇城司,她这一身道袍就太鲜艳了,过分好看了些。
皇城司的官府偏武将,统一灰色圆领袍,腰带有很多小圆环,上面可以挂很多东西,主打一个什么都不用手拿,全挂在腰间。
这样的衣服太丑,一点儿都不威风,自然也不能给百官造成压迫感,怪不得皇城司越来越落寞了。
虽说是为皇帝做事监察百官,可权力太小,实际上谁都不敢得罪。
迟晚心想,看来到皇城司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们换衣服了,这身衣服太丑。
她正想着,陈虎标怒斥道:“你是何人,为何来我皇城司。”
迟晚冷眼看着她,她还没有说话,黄悦澄快步上前行礼,“下官皇城司指挥同知,参见指挥使大人。”
“指挥使?驸马?”陈虎标念叨了一句,跟在后面行礼,“臣参见驸马。”
陈虎标的意思很明显,他参见的是驸马,不是指挥使大人,这是不服啊。
迟晚缓缓走到台上,环视了皇城司内的众人。
“本官奉皇命担任皇城司指挥使,以后皇城司内没有驸马,只有指挥使。”
她话音落下,没有人敢说话,显然陈虎标在皇城司内积威许久,台下的那些人还不敢站队。
不过,还是有看得清局势的,如今的迟晚,首辅三王都得礼敬着,真以为迟晚是个泥捏的。
黄悦澄带头行礼,“下官等,参见指挥使大人。”
一下子就跪了一半的人,众人低头。
还有一半人面面相觑,随即一些中立的人也跪了下去,迟晚仅一句话,不管这些人服气不服气,该行礼的都得行礼。
陈虎标脸色铁青,想到今日中山王传话让他给迟晚一个下马威,便硬着头皮上去,“臣皇城司指挥同知,携皇城司众人参见驸马。”
迟晚笑了,这人真的觉得她拿他没有办法?
她迈步上前,走到了陈虎标的面前,缓缓地把手从袖子里面拿出来。
“陈鼠标?”
陈虎标脸色一沉,随后笑盈盈地抬起头,“驸马,是虎。”
迟晚冷笑一声,抬手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啪”的声音响起,陈虎标的脸上出现五个手指头印。
突然被打,陈虎标整个人都愣住了,立刻就要反抗上前,可走了一步就生生止住了脚步,面前的人是当今驸马,是皇帝宠臣。
他强忍住怒气,咬紧了牙关,“驸马,你怎能殴打下官,下官是从三品官员,大周官员,便是有罪,也该交由三司审理,驸马怎能动用私刑,况且下官不服,下官没有犯错。”
“刚刚本官听你说,皇城司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给你做主就好,不必麻烦本官。”
“而本官说,皇城司上下不许叫本官驸马,都要叫本官指挥使,陈同知耳背?”
迟晚语气平缓,听不出来她是否生气,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生寒,“来人啊,陈鼠标耳聋病重,即日起回家治病,本官会禀了陛下,再选新的指挥同知上来。”
她言外之意,居然想撤掉陈虎标的指挥同知位置,哪里来的这个大的胆子,那好歹是从三品的官。
陈虎标大喊,“你只是指挥使,对司内五品以上官员没有任免权。”
“呵。”迟晚冷笑,问了一个莫名的问题,“你还听得见吗?”
“什么?”陈虎标侧耳去听,可耳边只有蜂鸣声,什么都听不到。
底下议论纷纷,想也知道,他们都看出来了,陈虎标聋了。
果然,陈虎标惊惶失措地喊道:“我的耳朵怎么了?”
“我听不见了,我听不见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
陈虎标反应过来,觉得是迟晚那一巴掌的原因,耳朵聋了,再没有了官位,他就没了用处,就算死不了,下场也会很凄惨。
夺嫡就是这样,站队了,哪怕你什么都不做,针对你背后的主子,率先死的就是放在外面的棋子。
从认了主子开始,要么等着日后有从龙之功,要么就死在夺嫡的路上,这是每个站队的人,都要认清的道理。
陈虎标是中山王的人,燕北兼并民田案,查的就是中山王,等案件开启,想要皇城司协理,就必须先清除内患。
陈虎标以为就是给迟晚一个下马威,对方打回来就算了,哪知道迟晚下手这么狠,居然直接把他给弄聋了。
一个聋人怎么当官,要知道在大周朝,就算长得丑,也是不能做官的。
殿试之上,皇帝一眼看过去,哇,一个奇丑无比的进士,那可还行。
聋了,就只能致仕了。
陈虎标知道自己得罪了多少人,身在高位之时,那些野狗不敢冲上来,一旦他掉下高位,那些野狗就会冲上来咬死他,吃了他。
可他是想架空迟晚,这样皇帝就会认为迟晚无用,然后放弃她,最终导致的结果是要命的。
迟晚冷冷地看着他,语气冰冷,“你们没有听到本官的话吗?”
“是。”见陈虎标的下场,那些人不再犹豫。
特别是黄悦澄的人,立马上前来把陈虎标给拉住,带了下去。
没有人阻拦,哪怕是陈虎标的人,都不敢上前来阻拦,陈虎标大势已去。
这就是看不清局势,迟晚是什么人,位同郡王的驸马,大周两百年都是独一份的。
皇帝亲任的皇城司指挥司,还给了五品之下不问缘由直接捉拿的权力,权力在手,针对一个陈虎标算得了什么。
一个从三品的官员是很大,再大,也大不过天。
皇帝刚任命的指挥使,就敢那样对待,话里话外都是要把皇帝亲任的指挥使给架空了的意思。
确实,整个大周,随便罢免一个三品官员,除了皇帝跟内阁,没有人有这个权力,可偏偏迟晚是皇命在身,正好借用皇权烧一下自己新官上任的这三把火。
迟晚看着下面的这些人,语气稍微放缓了些,“本官不管你们是谁的人,但本官只有一个要求,一切以本官的命令为准,除非陛下圣旨,就算是三王,都不必理会,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这些人的声音不齐,但足够大声。
怪不得这些年,皇帝宁愿用禁军,都不太用皇城司,就这些人,比起禁军差太多了,更别提成为锦衣卫那样的衙门了。
迟晚还想把这些人培养成锦衣卫那样的,现在看来,任重而道远。
迟晚挥挥手,“都退下吧。”
她转身走进阁楼里面,黄悦澄赶紧跟了上去,“指挥使大人,您的内馆在楼上。”
皇城司指挥使在一号阁楼的二楼,整个二楼都是她的内馆,也就是办公室,皇城司指挥使的办公室。
迟晚上了楼,走进了房间内,黄悦澄跟在后面。
“坐吧。”
迟晚坐下后,给黄悦澄做了个请的手势。
很快有人抬了炉子上来,还端了热茶。
黄悦澄跪坐起来,给两人都倒上* 了热茶,“大人,非臣多言,只是陈虎标毕竟是指挥使同知,从三品的大员,大人这样对待,传出去怕是于名声无益,陛下那边也未必能允许。”
黄悦澄接到了虞九舟的吩咐,知道要配合迟晚行事,所以她才会提醒。
“我知道黄同知是为我着想,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必须以雷霆手段待之。”
初六开朝,圣元帝就会让虞九舟查案,不说皇城司的这些人怎么样,至少她的命令吩咐下去,能立马施展,不会有人给她使绊子。
还有陈虎标聋不了,也就两三个月就会恢复。
就是训练皇城司上下的事,还需要慢慢来。
迟晚想到了军事化管理,她是没有当过兵,可她军训过,军训的那一套拿出来就够用了。
军训一个月,皇城司军训三个月,三个月新兵训练营过后,再从里面挑出来,不合格的都不能再留在皇城司。
还有皇城司的衣服,定制模仿锦衣卫,加上绣春刀,这样一群人往那里一站,压迫感十足。
听到迟晚这么说,黄悦澄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但她没有问,无论是什么,为属下者,君不说,就不该多问。
迟晚知道她听明白了,“笔墨。”
黄悦澄拿了纸笔过来,迟晚在上面写下了几个大字——皇城司三个月操练计划。
一,军事技能训练(分为五大类)
【队列】【内务】【军体拳】【战术】【武器装备操作】
二,体能训练
【耐力】【力量】【协调性与灵活性训练】
三,纪律与团队意识。
【纪律教育】【团队协作】
四,思想教导
【爱国忠君】【服从命令】【对敌人的防范意识】【意志品质培养】
总: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每一个小类,迟晚写好了做些什么,怎么做。
还画下了标准图解。
至于忠君这点儿,自然不是忠于圣元帝,但表面上还是要写。
黄悦澄一开始没有看明白,明白了之后睁大了眼睛,“这样的练兵方法,驸马……呃,指挥使大人不愧是武勋出身。”
听她叫错了,迟晚当没听到,“此事交给你去办,最好三日内投入训练,不过你要给我留下三百个值得信任的人,这三百人以后再练,我有大用。”
“诺。”
迟晚还要说话,就见皇城司外有一个人在朝她挥手。
夏去?
迟晚蹙眉,然后就看夏去拉弓射箭,一支箭直接冲她门面而来。
这憨货。
迟晚脚尖轻点,微微后退,伸手把箭抓住。
黄悦澄这才反应过来,“小心。”
然后就见迟晚把箭抓到了手里,瞳孔猛地一缩,驸马居然有这样的身手。
刚到皇城司就罢免了一个从三品的指挥同知,用雷霆之势,镇压住了皇城司上下,这是谋略。
皇城司的三月操练计划,显得驸马颇有将帅之才。
还有刚刚徒手抓射出的箭,给人的震撼更加直接。
迟晚从箭上拿下了一卷纸,打开才知道是银票,上面有一万两。
不用说,肯定是虞九舟让夏去送来的,送这么多,看来是要她恩威并施了。
威刚刚已经用过了,嗯……
“黄同知,本官想请皇城司百户以上的人吃饭,去哪里比较好?”
东市昂贵的酒楼许多,旁边就是平康坊跟启封河,启封河边还有酒楼,可以选在酒楼内,还是在船上用饭,同样可以选择让人作陪。
前身的记忆里对这些事情还挺了解的,只是迟晚想知道,官员们相互请客喜欢去哪里,或者是皇城司内部去哪里好。
黄悦澄犹豫了一会儿,说出了三个字,“平康坊。”
平康坊?也行。
迟晚点头,“黄同知,叫上百户以上的人,今晚我们去平康坊认认人,另差人去老王家买馎饦,今日值班的每人一碗,另外再加一个羊肉饼。”
“过年嘛,也要让兄弟姐妹们吃顿好的。”
还是虞九舟贴心,这样一来,恩威都有了。
迟晚想着,一会儿得买点儿什么谢虞九舟,就是晚上去平康坊的事不好说,虽然她跟手底下的这些人都不会做些什么,但总归是要吃酒的。
没办法,大周官场惯例,请客吃饭平康坊,勾栏瓦舍也是分级别的,平康坊艺妓居多,做美色生意的也有,就像是那日让宝安王差点儿不行的男娘,但文人雅客喜欢去看表演,最好是自己的才华赢得青睐,然后留宿。
所以宝安王豪掷千金这样的行为,引得许多文人不耻。
京都排名前三的青楼,都不做皮肉生意,只以才艺吸引人,如秋水楼。
迟晚不懂这个,她带人去平康坊,主要是吃饭看戏,最多看看歌舞,然后看看宝安王的底牌之一秋水楼。
第48章
迟晚没有在皇城司待多久, 事情交给黄悦澄去做就好了。
还有一个事,她还要担任大理寺少卿,总得去拜访大理寺卿, 但开朝之前大理寺卿不上班, 她得到开朝后再去报到。
身上官职多是这样的,每个衙门去一趟,半天就过去了。
迟晚身上一个武职一个文职,后面兼并民田案开启,两个职位都能派上用场。
主打一个, 普通官员不敢抓的人皇城司来抓, 普通官员不敢关的人,她直接给扔到大理寺的牢狱里就好。
迟晚把一万两银子塞到黄悦澄的手里,“你来安排,我先回公主府一趟, 位置派人通知我就行。”
黄悦澄看着手里的一万两银子发蒙,驸马就这么信任她嘛,一万两银子就放她这了。
她一年一百六十两俸银, 赚一万两需要六十多年,她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不一定。
当然了, 一些孝敬是难免要收的, 但皇城司的情况,一个坐了冷板凳多年的地方,算得上是清水衙门了。
要是皇城司特别重要, 怕是皇帝都不舍得给驸马, 百官也不会允许。
皇城司比之刚成立那会儿,没落许久了。
驸马的到来,肯定要重新整治, 皇帝也想让驸马整顿好皇城司,能监察百官。
对皇帝来说,什么都没有监察百官重要,特别是像圣元帝这样多疑的皇帝。
可黄悦澄不解的是,长公主殿下为什么会这么信任驸马,特意派人吩咐她,配合驸马在皇城司的一切行动,像忠于长公主殿下那样,忠于驸马。
特别是这一万两银子,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只为了给驸马收买人心,殿下对驸马好得过分。
殿下这些年并没有有意识地发展势力,去年年底开始,殿下收了不少人。
黄悦澄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知道这是好事,驸马必然有可取之处,殿下才这么看重的。
虞九舟不愿意坐以待毙,自然会提前发展势力,有了上辈子的经验,谁有用谁没用,谁忠诚谁会背叛,她都知道。
这样一来,提前把这些人收入麾下,就是近日虞九舟在做的事。
近日驸马迟晚的表现确实可圈可点,但只是可圈可点,长公主给驸马这样的待遇……
黄悦澄一愣,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外面传言长公主与驸马之间不和,如今看来,那是真爱。
搞不好就是话本子里面的,受父母之命的小妻妻,一开始互不喜欢,慢慢地开始有了感情,年少妻妻只要不是成亲前就有了别的爱慕对象,婚后两人都挺好的,很容易产生感情。
长公主殿下是大周第一坤泽,长相自是不必说,就是太冷清了,不怎么爱说话,可单论这样的美貌,也很难不爱上。
驸马迟晚吧,之前她受命调查此人,得到的只有一个结论,此人是个废物渣渣,今日一见,却开始怀疑自己调查的结果了。
难道正如外界传言,驸马是卧薪尝胆?
这样的话,搞不好殿下跟驸马,就是先成亲后相爱呢。
黄悦澄握紧手里的银票,脸上带着笑意,随后下定决心,那就按照驸马说的去做吧。
如果真的跟她想的一样,公主是主上,驸马就是半个主上。
对虞九舟的人来说,只要是主上认可的人,他们都会保留着一份尊敬,要是这个人是主上的伴侣,同样有很强的能力,他们才会把此人当成半个主上。
就是驸马刚来了一趟皇城司,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处理掉了一个皇城司指挥同知,陈虎标可是皇城司的二把手,不知道那些人知道了,会怎么想。
这消息当然瞒不住皇帝首辅,以及三王。
圣元帝倒是没什么反应,看着面前来禀报的成娇,他玩弄着手里的杯子,“成娇,去把皇嗣所收拾出来,宗室子弟进京,就住皇嗣所。”
闻言成娇瞳孔一缩,心知皇嗣所是什么地方,皇帝与后妃生的乾元都住在皇嗣所,女郎与男郎分别住北苑跟南苑。
皇帝这样的安排,明显是告诉世人,他是把进京的那些宗室子弟当皇嗣养,这意味着储君人选不再局限于三王。
成娇心惊胆战出去,他不明白,短短时日内发生了什么,让皇帝有了这个想法。
当初选成年郡王进京,一是血脉近,二是防止主少国疑,三就是他们父王已去世,能尊陛下为父。
如今皇帝算是彻底推翻了自己曾经的打算,招了十几个宗室子弟入京,这样一来,京城的争斗会更凶险。
内斗凶狠,会对大周国力造成无法预估的伤害。
夺嫡厮杀,看似只有京都,朝堂互攻,实际上京都的一个决定,影响的是整个大周。
京都的那些上位者哪会知道,他们的一言一行,会对别的地方的百姓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当时满朝文武逼迫圣元帝立嗣,圣元帝知道,一旦立嗣,他的皇权就会受到挑衅,最后很有可能被架空,所以他力排众议召了三王进京。
现在召十几个宗室子弟进京入住皇嗣所也一样,为了巩固皇权。
还有一点,圣元帝心里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认为等自己驾崩后,只有自己的亲生女儿掌握权力,他才会有一个完美的身后事。
近日虞九舟行事处处为圣元帝着想,他都看在眼里,再加上三王的表现,让圣元帝更加确定了这点,与其把权力交给新帝,不如交给自己的亲生女儿。
虞九舟成了监国长公主,他的帝王生涯就会有一个完美的谢幕,等他驾崩后,虞九舟成了摄政长公主,哪怕日后只能手握十年权力,他的身后事就有了保障。
无论怎么想,权力交给虞九舟,他这个圣元帝才会永久的圣明下去。
当然了,成娇肯定想不到这个,他只有一个念头,储君未必就是三王之一了?所以他站队站早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身后一直有一道视线盯着他的背影看,等看不到他了才收回视线。
圣元帝语气似在嘲讽,“没想到,连朕身边的人都站队了。”
“汪海,跟迟晚说,一个指挥同知而已,随她怎么处理,这个位置由谁来坐,也由她做决定,朕只有一个要求,朕要百官府邸里要有朕的人,他们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朕都要知道,半年时间,朕要一个可用的皇城司。”
汪海心中胆寒,心里先默哀了一分钟,随即想到,成娇没了,自己以后就是皇宫里的老祖宗了。
“陛下,这样一来,怕是要花不少银子。”
皇帝的少府钱不多,圣元帝快穷疯了。
皇帝微愣,“我大周是不是已经十年未巡盐了?”
陛下要动盐道?汪海把头埋得更低了,盐商可是大周最难啃的骨头之一。
圣元帝想了许久,最终做了决定,“传旨,给长公主虞九舟内阁议事之权。”
巡盐是个苦差事,不管多大的官下去,弄不好都是要丢命的,圣元帝是先帝独子,出生就是世子,太子,然后到皇帝,根本没有人跟他争。
可大周巡盐史上,皇嗣王上巡盐被刺杀的也不是没有。
盐道暴利,在极大利益的裹挟下,刺杀皇嗣算什么,发动暴乱造反的也不是没有。
圣元帝身边能用,且身份能压制盐商的没有几个,盐商盐商,重点不在商,而是在他们身后的官。
大周主要产盐的地方,沿海与河东,关中等地方,巡一趟不容易。
圣元帝自然不是想让虞九舟亲自出发巡盐,他是想让虞九舟给巡盐使做后盾,自己继续做那个不粘锅的皇帝,得罪人的事别人来做,为了他的身后清名,他已经不太乐意得罪士大夫了。
看似他是给虞九舟权力,本质上还是为了自己,得罪人的活,以后都会是虞九舟这个监国长公主做的。
虞九舟就是知道圣元帝心中所想,因此她可以趁现在掌握不下于皇帝的权力。
而皇宫里的消息,虞九舟知道了,三王也知道了。
皇宫里的消息,无论大小,只要流传到外面都是大的。
驸马迟晚撤掉了一个从三品的指挥同知,陛下什么都没说,反而支持,并且把新任皇城司指挥同知的人选交给了驸马,这是多深的圣宠。
中山王府里面不知扫出去了多少瓷器碎片,中山王肯定是气得狠了。
迟晚打了他的脸,他不仅不能还手,还得笑呵呵地把另一边脸伸过去,让她再打一巴掌。
“迟晚!迟晚!本王要杀她,下毒,刺杀,你们想办法给本王杀了她。”
中山王看着底下的几个谋士,满脸的恶毒。
谋士们也没什么办法,下毒刺杀容易,成功却难,一旦被抓住把柄,中山王讨不了好,他们这些谋士也是文人。
文人向来觉得,君子和而不同,朝堂之上是政治争斗,单看谁的手腕更胜一筹,这种下毒刺杀的阴谋诡计,他们不屑使用。
可主子如此,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面面相觑之际,一人走出,“王上,臣以为,此时不论是谁想动驸马,都会遭到陛下的厌弃。”
“去年三王之争,特别是我们与颖王的争斗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陛下感觉到了威胁,不论是我们胜,还是颖王胜,或是宝安王坐收了渔翁之利,这样一来储君是不立不行了,陛下想要平衡朝堂,却不想太早立储君,所以下旨召十几个宗室子弟进京。”
“驸马虽得宠,可她不姓虞,大周还是虞家的天下,与驸马,只能拉拢,不能得罪,皇城司本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若不是王上吩咐陈虎标与驸马为难,他落不得这个下场……”
“给本王住嘴!!!”
中山王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了了,“谁让你这么说的,别以为你是卢家人,就能这么跟本王说话,区区十几个宗室子弟,进京的路上派人杀了就是,至于迟晚,先放过她,等本王上位,本王定要她不得好死。”
中山王此话一出,众人连忙附和。
只有那位姓卢的女乾元不说话,眼中尽是失望之色。
中山王的眼睛看向她,语气狠厉,“卢昕,本王看在你是卢家人的份上,不与你计较,日后议事,你就不必来了。”
卢昕抚平袖子放于身前,“王上,臣为王府长史,本是陛下所派,若惹王上不喜,臣这就去递辞呈。”
“本王不会留你。”
中山王冷硬地看着她,眼睛里面流露出来丝丝杀意。
卢昕转身就离开,没有丝毫的留恋,对这样的主君,又何必留恋。
她会到中山王府本就是受了皇命,杨家的在颖王府,谢家的在宝安王府上,他们都是世家出身,到这些人的府上做长史,任重职,看似重用,实则是瓦解世家联合。
世家内部联姻,对皇家的皇嗣都不怎么看重,而让他们分别辅佐三王,朝堂争斗凶险,总能撕开世家之间的口子。
等到新帝上位,不就到了清算的时候了,那个时候,支持新帝的世家,必然会跟新帝一起,对站错队的世家大刀砍下。
世家有拒绝的权力吗?有,比如卢昕,她可以跑去吏部跟吏部尚书说自己辞职,吏部尚书说不行。
卢昕:“那我再也不做官了。”
吏部尚书才会欣然答应。
世家拒绝的权力远不止如此,世家站队向来分散,每个势力都投资,只要成一家,就可保家族不衰。
卢家那么多人,谁知道他们支持了多少势力。
正是卢家人多,所以放弃卢昕家这个小家,并不会对家族造成什么伤害。
主打一个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卢昕自从被家族放在中山王阵营里后,对家族就没有了归属感,她以前是想认真辅佐中山王的,奈何所遇不是明君,以后哪怕山野种田,她也要离开中山王府。
中山王没有帝王之姿,顽固辅佐下去,只会害得自己家破人亡。
卢昕早有离意,本想与中山王好聚好散,哪知中山王实在不堪,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看不明白,而他帐下人员只知依从,毫无气节。
她看中山王不爽,中山王看她也不爽。
有人小声劝道:“王上,卢大人毕竟有才,有些恃才傲物也是应该。”
“你要想跟她一起走,本王不拦着,什么有才,陛下不喜世家,留她在府,连带陛下不喜,本王不喜世家出身之人,你们谁再劝,谁就与她一起滚出去。”
中山王是武夫,向来看不起文人,对这些谋士也是需要才用,不需要的时候随手弃之。
对这位长史,他更是讨厌,要不是对方是皇帝安排的,入了王府,就等于绑在了王府的车上,他早就让此人意外死亡了。
不行,此人出去必然败坏中山王府名声,搞不好还透露出去什么,最少杀了一了百了。
中山王立即吩咐了人去做。
而气闷的卢昕准备去吏部说明缘由,哪知一匹马径直朝着她的门面冲了过来。
她心下只有一个想法:中山王下手居然如此之快。
眼看躲闪不及,她闭眼等死,下一秒一声马蹄声,似惨叫,却没有撞击到她的身上。
卢昕睁开眼睛,就看到一袭白色道袍的女人,可能是剧烈行动下,发带散落,飘到她的面前。
卢昕伸手去接,白色发带就那么落在了她的手上。
女人长得很好看,发带掉落后,柔顺的长发披肩居然显得有些魅惑,高挑的身形笔直站立,一只手拉住缰绳,就那么降伏了烈马。
很难想象,这样明媚貌美的女子,能单手降伏烈马。
卢昕眼看着对方安抚了一下马匹,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好听温和的声音响起,“你好,发带。”
卢昕愣愣地把发带递了过去,随即反应过来,“在下卢昕,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救了她的人正是迟晚,她本路过这里买了些小食,准备带回去给虞九舟,哪知就碰到了疯马伤人,立即一根银针甩了过去,马这才停下了脚步。
迟晚看着面前这个叫卢昕的,总觉得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看过,但这人呆呆愣愣的,该不会是个痴子吧。
要真是个痴傻的,她要发挥一下传统美德,报官把人送回家吗。
反正她不可能亲自去送的,她最大的美德就是帮忙报官,女孩子出门在外,最大的善心止于报官就好了,万不可身体力行,万一自己被骗了怎么办。
迟晚随手用发带系上头发,“不用谢,快回家去吧,小孩子以后不要乱跑,省得父母担心。”
卢昕:“?”
“我二十三了。”
呃……迟晚看着面前只到自己下巴的女人,立刻改口道:“哦,我在下说错话了,阁下受惊了,我家夫人还等着在下回去吃饭,就先告辞了。”
她没有做了好事就非要别人报答的意思,要是对方不停道谢,她也会尴尬,不如就此离去。
卢昕忙道:“还未问恩人姓名,在下日后也好报答。”
“做好事不留名,你我有缘再见。”
迟晚说了一声转身离去,手里还拎着炙烤羊肉,以及当下京都里卖得最火的点心。
卢昕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忽然想到了什么,“迟晚?”
她只见了驸马一面,长公主与驸马成亲当日,她随中山王去参加婚礼,见过了这位,可那个时候的迟晚与现在的迟晚太不一样了。
以前的那个迟晚,通身的气质猥琐,眼睛里面的那点儿算计,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今日碰见的这个迟晚完全不一样,一身道袍仙风道骨,一力降伏烈马,也不协恩图报,走得很是潇洒。
这样的怪不得能力扛阁臣,迟晚气晕袁阁老的事,现在还被大家津津乐道。
而且迟晚能站在学子的前面,为学子请命,卢昕本来怎么想都无法把那个猥琐迟晚,与近日传言中,忠正直臣完全不一样,她都以为是传言有误,今日一见,看来传言驸马是卧薪尝胆,果真如此。
如若是这样的话,卢昕有了新的想法,与其投奔三王之一,与其不再做官,不如赌一下驸马。
卢昕要赌,三王谁都做不了皇帝,就看这些日子圣元帝做的事情,明显是要把皇权交给了长公主,等新帝登基,长公主摄政。
要是长公主摄政,三王都不适合登基做皇帝,否则前期争权,也会导致国家内乱,所以一个没有根基,年龄不大的新帝更合适。
这种情况下,驸马必定为权臣。
就算跟她想的不一样,与其辅佐一个庸主,不如效忠自己的恩人,中山王志大才疏,颖王阴狠毒辣,宝安王看似贤明,越是不争,越让人觉得他心思深沉。
被召入京都的王上,明摆着是为了选未来储君,不争就是死,宝安王不是傻子,不可能看不到这一层,所以他一定是在隐忍,隐忍至此,内里是会疯的,这样的人一个人,要么是真不争,只要是想争,爆发起来,只会更加的心狠手辣,跟随他,未必会获得好下场。
卢昕本是中山王帐下,她已决定离开中山王府,无论投靠另外二王的哪一个,都不会得到重用,对方还不一定收,况且以二王的为人,能同苦未必能同甘。
可是被中山王逼的不能做官,她辛苦考上了进士就落得这么一个结果,甘心吗?不可能甘心的,况且她躲不开,刚出王府中山王就派人刺杀了,她根本躲不掉。
外界传闻驸马跟长公主关系不好,那又怎么样,没有挑战性的事情何必去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本就是我辈读书人信奉的目标。
想到这里,卢昕就知道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而另一边的迟晚,还不知道自己随意的善举,给自己迎来了一个能干的属下,她刚回到公主府,就听到了圣旨内容。
虞九舟有了内阁议事的权力?尽管还没能站立在朝堂之上,已经往前迈出很大一步了。
虞九舟看到她,没有给她眼神,拿着圣旨就回到了永宁院里。
来传旨的成娇看到这一幕,心下了然,随后朝她道:“臣今日以传旨天使身份前来,不便行礼,还请驸马勿怪。”
迟晚笑了笑,“怎么会怪,成内监说笑了。”
两人点头致意,随后成娇离开了公主府,回去跟皇帝描述着自己看到的一幕,长公主给驸马脸色看。
圣元帝遗憾,“朕的皇孙何时能来。”
成娇离开后,公主府里就没有了外人,迟晚这才来到了永宁院。
看到她,虞九舟看着她凌乱的发丝,“怎么回来了?”
她不是让夏去给她带去了一万两,这些银子是让她收买皇城司上下的,不出去聚会,回来作甚。
迟晚笑着把在外面买的小食放在了桌上,“臣路过炙烤羊肉的店,闻到好香的味道,就买了一些回来。”
虞九舟的目光放在点心上,“东市的点心,西市的炙烤羊肉,驸马路过的好巧。”
呃……迟晚尴尬地笑笑,她确实是特意去买的,没想到虞九舟居然这么了解,这人该不会是一个隐藏的吃货吧?
有可能,老王家的馎饦,城西的羊肉烤饼,还有这些吃的,在哪买的虞九舟都知道,能把位置都说得这么清楚,虞九舟每天都在长公主府,就算出去也是去皇宫,哪里来得及知道这么多的美食店。
真相只有一个,虞九舟是个喜欢吃的,可每次无论吃什么,她又只吃一点点,很是克制。
但是只要想想,虞九舟冰冷的面孔下,是一个隐藏吃货,迟晚感觉到了她可爱的反差感。
虞九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要是知道,就不会说接下来的话了,而是让夏去把她给揍一顿。
“说吧,找孤何事。”
一万两银子的支出还不够?
迟晚干笑一声,“是这样的,臣今日要带皇城司众人去平康坊吃酒,殿下,臣保证会吃醉了酒回来。”
虞九舟转而奇怪地看着她,发出了直击灵魂的一问,“你能喝酒?”
喝了两杯甜酒就醉的人,哪里来的自信说去吃酒的。
“殿下放心,我会用内力逼退酒气的。”之前她是忘记内力可以逼出酒气了,也是现代的时候,基本用不到内力,主要还是她的内力算不上深厚。
迟晚把今晚的打算说了出来,“臣接手了皇城司,第一个任务肯定是配合殿下查案,可皇城司还需要一个案子立威,且赢得陛下的信任。”
皇城司早就不是初建立的皇城司了,得让皇帝觉得皇城司得用,以后事情才会交给皇城司,这样一来,她就能得到第一手消息。
既然接手了皇城司,总要把皇城司的用处发挥到最大。
一开始她没有想过自己掌握权力,是因为她以为皇帝跟虞九舟不会让她掌握权力,现在不一样,她的手里已经掌握了权力,那便该好好利用。
今日去皇城司的路上她就在想,怎么用皇城司,可她对三王之外的另外两王不了解,对宝安王却了解得很,那就只能从宝安王开刀了,正好借用请客的由头,去探探宝安王的底。
“殿下,平康坊的秋水楼,是宝安王收集信息的地方,这个地方端了,宝安王就会变成瞎子。”
虞九舟挑眉,她都不知道秋水楼是宝安王的地方,如今看来,迟晚太了解宝安王了。
罢了,谁没有自己的秘密呢,她可以等迟晚自己说出来。
“你小心行事。”虞九舟叮嘱了一声,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去平康坊,该不会……”
说到一半她又停下,然后把剩下的半句话吞下。
迟晚疑惑,“该不会是什么?”
虞九舟轻哼:该不会是为了报复孤看了教坊司的姑娘们跳舞,自己也要去看吧。
这样的话,堂堂长公主,怎么能说出这样拈酸吃醋的话。
迟晚不解,忽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殿下放心,臣必当为殿下守身如玉。”
虞九舟:“?”
她拿起旁边的板栗砸到了迟晚的怀里,“闭嘴。”
还恼羞成怒了,迟晚嘿嘿一笑,剥开了板栗吃掉,这个样子属实有些欠收拾了。
虞九舟打量着迟晚的头发,“发带散了。”
“什么?”迟晚疑惑。
随后虞九舟朝她招手,示意她蹲在自己的面前。
迟晚不明所以,还是乖巧遵从。
随即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解开了她的发带,然后拢起了她的头发,重新帮她帮了头发。
嗯?迟晚这才知道,虞九舟是在帮自己理头发。
她还不太会用头发,又不是橡皮筋那么容易绑上,发带她总是绑不紧,在府里的时候陈远他们还能帮她,刚刚在街上救人散了头发,她就随意绑了一下。
感觉虞九舟帮自己绑上了马尾,她心里有点儿酥麻的感觉,说不好,微愣了一会儿,起身掩饰这一抹异样,嘴上还调笑了一句,“多谢夫人。”
说完她哪敢多待,赶紧跑了出去。
虞九舟气闷,等迟晚离开后,对着空气说了一句,“跟上驸马。”
“是。”空气中应了一声。
春归忽然笑出了声,引来了虞九舟凌厉的眼神。
春归也不怕,“殿下,我觉得驸马不会乱来的。”
虞九舟无语,“孤不怕她乱来,只是她近日做了太多事,难保会被刺杀。”
“是吗?”春归的语气明显不信,“我还以为殿下是担心驸马被哪个小娘子看上留宿了呢。”
京都排名前三的青楼,主打卖艺不卖身,基本是清倌儿,当然也有一些非清倌,但要里面的人自己看中才行,不能强迫,二是因为去平康坊的人自诩风流,还有就是因为这三家背景深厚,主要还是因为这点儿。
虞九舟确实相信迟晚,但她不相信,送上门的小白兔,宝安王那只恶狼能忍住不挖坑引诱?
第49章
春归被罚厨房烧火, 她是长公主身边的女官,平日里面哪做过这些事,结果弄得浑身脏兮兮的, 虞九舟这才* 放过她。
胡说八道可是要受罚的。
迟晚一开始还不知道自己的身后跟着暗卫, 她在平康坊走着,看啥都新鲜。
平康坊就是古代夜生活集中地,上次游船,她人就在船上什么都没玩上,路过的时候看了好一会儿。
跟在她身后的两个暗卫, 一脸的无语。
暗十无语, “驸马不是去平康坊吗?都在这边逛了半个时辰了,买了一堆有的没的。”
暗十一点头,“是啊,你看陈远手里抱了那么多东西, 平康坊那边该等急了吧。”
暗十:“应当不会,皇城司的那些人也刚到没多久,银子都给黄悦澄了, 饭菜应该刚上。”
暗十一叹气:“没想到驸马居然是这样一个性子,不过还挺有意思。”
两人正讨论着, 身后突然出现一道声音, “你俩别讨论我了,快帮我把这些东西拿回去送给殿下。”
这俩人老看她,这么明显的视线, 感觉不到才有鬼了。
暗十:“?”
暗十一:“?”
“驸马?”两人异口同声, 她们都不知道迟晚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
迟晚让陈远把东西都塞给她们,“陈远难道没有给你们说,我学的是内家功夫, 对注视我的视线异常敏锐吗?”
除非同样是内家高手,不然人群中只要有人看她一眼,不管是恶意的,善意的,还是无意的,她都能感受到。
暗十与暗十一尴尬的低下头,这下糟糕了,盯人被发现,老大肯定要给她们上训练。
可是驸马有吩咐,她们又不得不做,暗十道:“十一,你把东西送回公主府。”
“好。”暗十一没有拒绝,带着东西离开了。
暗十行了一礼,转身隐藏在暗处,跟着迟晚的任务她没忘。
她隐藏起来后,又召了人手,很快她的身边多了两个人。
“阿十,此事殿下说了,我们跟着驸马,不必瞒着驸马,另外,你被驸马发现这件事,老大也说了,驸马是内家高手,被发现不是你们的错。”
暗十自责,“老大当真不罚?”
“不罚。”
迟晚会内家功夫的事暗卫知道,只是没有想到,对方的内力这么高深,连她们这些跟踪惯了的暗卫都能察觉到。
要知道,她们跟踪过会内家功夫的人不少,迟晚是第一个能发现她们的。
听说内家功夫分为,入门,小成,深厚,大成,圆满,迟晚最少到了深厚。
武当山的掌门,龙虎山的天师都是内力大成,一跃十米高,再垫上一片树叶,能跳得更高。
这样的高手,徒手能爬百米悬崖,脚尖点水能过宽数十米的河。
这样厉害的内家功夫,整个大周已知的只有这两人,内力圆满的人只有传说中的张真人与邋遢道人,这两人据说活了三百多岁。
后来再也没有人到过内力圆满,可内力到大成,活到一百二三十岁都没问题。
暗卫跟踪过内力小成的人,根本没有被发现,而迟晚发现了她们,说明她的内力到了内力深厚,这样的人,据暗卫调查,达到内力深厚的人,不超过两只手,可想而知迟晚有多厉害。
有这样厉害的内力,以前居然没有丝毫展露,也没有被大内高手发现,估计是学了什么内息功夫。
迟晚有这么深厚的内力震惊了暗卫的人,所以暗十跟暗十一才没有受到惩罚,因为这怪不了她们,只能说迟晚太强了。
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暗卫的保护,还好殿下说,不用瞒着驸马,不然就得暗一暗二出手了。
除了这两人,暗卫还没有人能跟踪内力深厚级的高手。
迟晚倒是不知道,自己被暗卫讨论了那么久,她依然能感觉到有人在跟着自己,听呼吸声,暗十还在,只不过变成了三个人。
她也不在意,逛得差不多了,她才到了秋水楼。
门外站着的几个小厮,看到她过来,先是打量了她的一身衣服,虽然只是普通的道袍,但衣服材质很好,价格不菲。
再加上她通身气质,门口的小厮做出了判断,这人必定非富即贵。
他们做出了判断后,立马迎了上来,“郎君一个人,有喜欢的小娘子吗?还是我们为郎君安排。”
迟晚摆手,学着虞九舟一脸高冷的样子,“不必。”
她走了进去,小厮跟在她的身后伺候着。
迟晚刚进去,黄悦澄就发现了,赶忙走了过来,“大人。”
“大家呢?”
“已经准备好了酒席,百户们都在大堂,六个千户,八个副千户在一个包房,另两位指挥佥事,两位镇抚使在一个包房等着大人,剩余的那些千户百户,要么有任务,要么休假归家了,路途遥远,短时间赶不来,但在京都的人,我都给叫来了。”
加起来有一百五十个人,秋水楼的入场券就高达十两银子,还只有一盘点心一壶茶水,把人都安排到秋水楼吃饭,人均得二十两,这样三千两银子就没了。
包房更贵,=两个包房两千两,再加上今日请了皇城司所有人吃馎饦跟羊肉烤饼,共花费五千五百两银子。
剩下的四千五百两银子,黄悦澄双手递上,“大人,这是剩下的银子。”
“不必了,让秋水楼再做几桌饭菜,送到皇城司给没来的人吃,剩下的钱让大家随便吃喝。”
迟晚大方地挥挥手,拿出了一万两银子,她就没有想过收回。
黄悦澄一愣,算是知道了什么叫挥金如土,一万两银子啊,一晚上就花完了。
但迟晚会让皇城司上下知道,什么是最后的晚餐,吃她的饭,训练也该加把劲才行。
为期三个月的魔鬼训练,谁都别想逃,不能通过的,立刻离开皇城司,没有任何商量,其中优秀的毕业生,可以另成立特种小队。
迟晚走进了包房,这里坐着的都是皇城司的高官,指挥佥事正四品,镇抚使从四品。
见她进来,众人一同起身行礼,“下官等,参见指挥使大人。”
迟晚端起了酒杯高声道:“今日本官在秋水楼设宴,诸位随意吃喝,但有一点,我们要遵守秋水楼的规矩。”
秋水楼的规矩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没有经过娘子们的同意,不得与娘子们有身体接触,哪怕是牵手都不行。
今日来了这么多的武夫,秋水楼的安保多了不少人。
迟晚这个话,也是给这些人一个警告,吃酒吃饭都可以,要是行骚扰之事,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带皇城司的这些人到平康坊秋水楼,是她为皇城司这些人准备的盛宴,也是暴风雨来之前的盛宴。
听闻迟晚这么说,众人连忙应声,陈虎标的下场他们都知道,那就是前车之鉴,一个指挥同知祭天了,一个指挥同知事事以迟晚为主,他们得罪不起。
迟晚与众人喝了一杯,又到了千户们的包厢,同样是这些话。
这些千户里面有陈虎标的人,目前陈虎标自身难保,这些人还愿不愿意跟着陈虎标就难说了。
两杯酒水下肚,她立刻用内力把酒气逼出。
两边的包房只隔着一扇屏风,迟晚喊人撤了下去。
众人可不敢灌她的酒,有她在场,这些人也不敢放开喝。
正好外面爆发了阵阵叫好声,迟晚拱了拱手,“你们尽兴,本官出去看看。”
她一出去,包房里的气氛好了不少,总归是热烈了起来。
而迟晚则看着一袭红衣的女子,从对面三楼一跃而下,不过手里拿着红绸,在空中翩翩起舞,引得众人叫好。
“浮月娘子的舞姿是越来越美了。”
“是啊,若得浮月娘子青睐,此生无憾。”
“想什么呢,浮月娘子是清倌人,舞姿媚而不俗,勾人心魄,哪是你这种人能染指的。”
“听闻浮月娘子一个月只表演三次,今日恰好让我们赶上了。”
“若日后再听上清浅娘子抚琴清唱,便是考不上进士也值得了。”
这个话听起来还是个举人,这个时候不在家苦读,等明年开春春闱,却到了平康坊,还说出这样的话,有何颜面再见家中亲人。
迟晚摇摇头,欣赏着浮月娘子的舞姿。
她不知道跟随她的暗十在记着,驸马看了浮月娘子两眼,驸马盯了浮月娘子十息时间,暗十还等着回去告状呢。
迟晚靠在栏杆上,身边出现一道悦耳的声音,“女郎一个人?”
她扭头,看着一袭青衫的女子站在她的边上,女子穿的不算单薄,但更算不上厚实,算是初夏的服装,穿在女子的身上飘飘如仙。
两人站在一起,迟晚是仙风道骨,女子似九天仙女,暗十恨自己不能把这一幕画下来,但她还是画了两个小人站在一起,特意标了一下两人的距离,不足十公分。
下一秒,迟晚就后退了一步,快速言,“我已有妻,不做入幕之宾。”
女子:“?”听听,这是人话?
“女郎莫要多心,奴家清浅,只是出来看浮月姐姐舞姿,见郎君眼含欣赏,全无淫邪之意,便起了搭话的心。”
清浅柔声地说着,“郎君看围观的这么多人,他们都想得到浮月姐姐,只有郎君是欣赏。”
“郎君见到我先说自己有妻了,难道郎君不知,下面的那些人,有一大半都有娘子,但只会有郎君一人,会拒绝做秋水楼娘子们的入幕之宾。”
迟晚摇头,“在下只是惧妻。”
“可没有乾元会在外面承认自己拒妻。”
好像她说一句,清浅就要强调一下她的特殊,一句两句就算了,没必要一直说,这样难道不是更会认为她是个伪君子?
迟晚笑了,认真看着浮月娘子跳舞,无视了身边这位清浅娘子。
看来鱼儿上钩了,宝安王得到了她过来的消息,立马派出了人。
至于这位清浅有什么任务,暂时还未可知。
浮月娘子再次飞起,借用二楼的栏杆使力,很快就到了她这边。
只见浮月娘子脚尖轻点,手上的红绸就要从迟晚的脸上掠过,香风拂过,引人心生向往。
按理说没有人会躲避,可迟晚向来不是遵循常理的人,她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围观的众人,“???”
“这人是谁,怎么躲开了浮月娘子。”
“是啊,也太不知好歹了。”
“好像是驸马迟晚,以往她经常来平康坊,但只在大堂喝酒,今日怎么舍得入了包房。”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陛下任她为皇城司指挥使,今日在秋水楼宴请皇城司诸人。”
“我说呢,她来此从来只喝酒,□□,从不争娘子们的青睐,今日身边却站着女子,原来是公事。”
“你懂什么,她不得长公主殿下喜欢,据说至今分院而息,这都成亲两三个月了,实在忍不住出来猎艳也正常,就是不知道长公主殿下知道,会不会让驸马跪地板。”
他们的声音虽小,但迟晚的耳力好,这些话都能听到。
什么话,长公主殿下在他们心里是老虎?居然还要跪地板。
迟晚轻哼,虞九舟面冷心软,要不然就春归的僭越翻译,夏去的咋呼,两人早就被赶走了,哪里还会在府里,这些人什么都不懂,一张嘴就知道胡说。
像舆论这种话,越解释越乱,只要没有舞到她的面前,她都可以不理。
迟晚转身要回到包房,清浅却拦住她,“郎君不与奴家喝一杯吗?”
“我不喝酒。”
迟晚直接拒绝了,没有一点儿诚心,就想引她上钩,哪里来的这么好的事。
清浅的主动搭讪,浮月娘子的撩拨,明显是宝安王派来的。
这不,有人已经认出了她身边的这位。
“你们看,站在迟晚身边的是清浅娘子,居然是她。”
“对啊,她的面比浮月娘子还难见,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她为什么在迟晚身边,该不会是看上了她吧。”
“怎么可能,迟晚算什么。”
“你们不会还以为,迟晚是曾经的那个侯府女郎吧,继承不了爵位,也考不上进士,只能荫官,现在的迟晚是驸马,还是皇城司指挥使,大理寺少卿,放在整个大周,有几个在她这个年纪时,就担任了这些官职。”
“那不还是靠长公主殿下,没有长公主,她什么都不是。”
“有本事,你也傍上长公主,这些都是你的了。”
“你们想什么好事呢,就算与长公主殿下成亲,你们能气晕袁一清,劝退学子们为陛下解忧?”
“就是,驸马人品贵重,忠正贤臣,就你们,也配议论驸马。”
不知不觉中,迟晚在学子们里有了名望,来秋水楼的不乏学子,他们很多人都见证了那日的盛况。
谁不知道,那天要不是驸马气晕了袁一清,任由袁一清给学子们扣上逼宫谋反的帽子,这样的话,学子们就死定了。
所以不管是去的,还是没有去的,都承了迟晚这一份情。
就算是出身名门世家的,这些人还没有被官场污糟的事情给污染,依然保持着心中的理想,对迟晚也是多了一份敬重。
迟晚从来不觉得,出身代表着一个人的品性,当年第一批奋不顾身的人,正是出身世家名门,他们从不畏死,也有着自己的理想抱负。
只不过有些人考上了进士,做了大周官员后,只能和光同尘。
不然就是格格不入,那是要被攻击的,轻则丢官,重则丢命,甚至可能是全家的性命。
迟晚笑了笑,正要离开,清浅又拦住了她,“郎君可知,浮月娘子最拿手的舞蹈还未表演,现在着急进去,可就欣赏不到了。”
迟晚脚步一顿询问,“有很小娘子一起跳舞的节目吗?”
“啊?”
见清浅疑惑,迟晚摆摆手,她就是想到,虞九舟看很多美女姐姐们跳舞,她也想体验一下。
“无事。”
迟晚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往楼下走去,浮月娘子刚落地准备跳舞。
清浅就跟在迟晚的身后,有人与她打招呼,她也不理会,显得很是高冷。
不过跟迟晚打招呼的人也不少,“驸马。”
闻言,清浅故作惊叹,“原来你是驸马。”
说罢,又接了一句,“怪不得你惧妻。”
自己说是一回事,别人说,怎么听着让人不爽,“此言差矣,这是情趣,你们懂什么!”
清浅笑出了声,“那驸马为何不敢与奴家单独相处。”
哪知迟晚摇摇头,“你话太多了。”
她可不喜欢这样故作高冷的女人,尽管对她有些话痨,那就是又高冷又话痨,她不喜。
无所求的时候就高冷,有所求的时候就话痨,纯纯两副面孔。
她这样直白的话,让清浅的脸色都黑了一瞬,干笑了一声后,“驸马还真是快人快语。”
迟晚要告诉的是清浅背后的人,别拿这些来哄骗她,她不吃这一套,鱼饵还不够。
要是她太容易上当了,就不一定能套到有用信息了。
清浅挥手,让人给迟晚准备了一张桌子,让人摆上了酒水点心,然后在一旁伺候着。
她都这么没礼貌了,清浅还跟在她的身边,明显是有所图。
迟晚不是没有礼貌的人,也不是没有情商,非要说这样直白的话,显得自己粗鲁又没礼貌。
但出门在外,人设都是自己给的,能套到消息的都是好人设。
“浮月娘子独舞,有些单调,若清浅娘子上去抚琴,再上去几十个娘子伴舞,那就更好了。”
这就成了大型晚会了,多壮观的画面,回去她就能跟虞九舟炫耀一下,殿下,我也看到许多漂亮姐姐跳舞了哦。
清浅无语,这人想得挺好的,一个浮月不够,还要让她弹琴,谁不知道,曾有人千两黄金想与她共处一室,只为听她一曲,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迟晚当然知道了,就是知道她才提出来,要是这都答应了,就明摆着秋水楼要坑她。
她没有喝酒,拿起了茶水,喝着欣赏着舞台表演。
坐在她身边的清浅起身,没一会儿琴声响起,台上又上了几十个娘子,但为什么还有男娘?他们长的不错,身材也好,只是她可不喜欢,不都是漂亮姐姐,这场舞蹈就没了意思。
迟晚不乐意看了,起身上楼,路过暗十的身边,她还说了一句,“跟殿下说,我一个时辰后回去。”
一个时辰足够了,不需要更长的时间。
暗十无语,怎么躲哪,都能被驸马发现,还好驸马没有发现她要告状的小册子。
迟晚没有看台上跳舞的人,主要是男娘太多了,看得她头昏脑涨的,拜托,她重女好吧,只想看全女的舞蹈。
不过清浅琴声确实好听,再加上她的吟唱,应该是一首词,很好听,怪不得被那么多人追捧,不是甜,也不是御,是一种介于之间的声音,特别是配上琴声,于闹市中响起,让大家自然的停止发出声响。
琴声,歌声,空灵悠远,直抵人心深处,如此清新悦耳的声音,仿佛能安宁净化心灵,令人沉醉其中,不禁为之动容。
迟晚靠在二楼的栏杆上,琴声把包房里皇城司的人都吸引了出来,他们正要打招呼,她做了静音的动作,众人也就没有行礼。
一曲罢,足足停顿了十息的时间,众人才鼓掌叫好。
暗十记——驸马沉迷清浅娘子的乐声,不能自拔。
迟晚回过神来,眯眼笑了,她见清浅在下面寻找她的身影,她抬手示意,
暗十记——驸马温和招呼清浅娘子。
而清浅心中怒气升腾,她专门为迟晚抚琴,由浮月与一众娘子伴舞,偏此人到了二楼,与旁边的人交谈,一副根本没有听的样子。
这对一个喜乐爱乐的人,是一种侮辱。
迟晚能说自己确实把她的歌声听进去了吗?如果音乐分为一等二等,那清浅的琴声加歌声就是超等。
清浅迈步追了上来,围在她身边皇城司的众人立刻让出了位置。
只有黄悦澄依然在,她要为长公主殿下守护住驸马,不能被外面的小娘子勾搭了去。
“驸马是觉得,清浅的乐声不好听?”清浅的语气里面带着不明显的质问,微微地表达出,对迟晚独自上楼的不悦。
此时要是对她有意的,就出言哄她,若是无语,她也只能另想别的办法。
还好迟晚笑道:“清浅娘子的乐声,便是天上之仙乐,时而柔声呢喃,时而如破晓战歌,清浅娘子若从军,说不得能博个功名回来。”
清浅心里有些异样,不是没有人听出她如战歌般激昂的琴声,却从未有人这么说过。
只是说:可惜清浅娘子不是乾元,不然上了战场,必然是个玉面将军。
这话对方以为是夸赞,实则让她不喜,身为坤泽她也能做得很好,只要有机会。
可惜她只能在这秋水楼里以色侍人,哪怕她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可对于那些看客,满心想的还是得到她。
正如她今日对迟晚说,别人看浮月的舞姿都是想得到,只有她是欣赏。
不过,迟晚终于放软的态度,让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否则上面怪罪下来,她承担不起。
“驸马如此嘴甜,不如与奴家喝一杯如何?”
“如此甚好。”
迟晚抬手止住了黄悦澄的劝阻,跟随清浅去到了单独的房间。
暗十记——驸马与清浅娘子共处一室,只有两人。
阿喂!她刚进房间,怎么就确定房间里不会有外人了。
这不过是暗十的提前记录,因为她把小册子递给了一同来的暗卫,“把册子递给殿下,询问殿下,可需要我带驸马出来。”
小册子很快就被送回了公主府,看着册子的内容,虞九舟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可周围的气息冷了许多。
夏去看着熬好的鸡汤,想要劝她喝点儿,又不敢。
而春归站在虞九舟的旁边,恰好能看到册子的内容。
驸马看浮月娘子跳舞,看了很多眼,有一次还看了十息没有移开眼睛。
驸马跟清浅娘子靠得很近,如图。
两只小人贴贴。
驸马沉迷在清浅娘子的声音里,驸马对清浅娘子极尽温柔,驸马跟清浅娘子独处。
不管暗十是不是这么记了,但虞九舟是这么脑补了。
春归同样脑补到了,她心想:驸马完了。
夏去不知为何,却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便偷偷走到春归旁边小声问,“怎么了?”
“别说话。”
半晌后虞九舟开口,“跟暗十说,不必带驸马回来。”
夏去终于没有忍住,“为何?”
“她想回来,自会回来。”不必要人提醒,要人带。
迟晚不是让人传话,让她等她一个时辰吗?
虞九舟抚平衣袖,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摆棋。”
她抚摸着棋盘上的棋子,跪在上面应该会很痛吧。
明日再传消息给皇帝,总得让迟晚这一趟青楼不白逛。
第50章
迟晚跟着清浅到了房间, 这里明显是雅间,里面摆放着许多的乐器,以琴为主。
“这是你的房间?”
像花魁级别的娘子都有自己单独的房间, 清浅跟浮月是秋水楼的扛把子, 花魁娘子,待遇自然是最好的。
两人一琴一舞,只表演,至今没有人成为她们的入幕之宾,就算单独处在一个房间, 能让她们作陪的人都很少。
看到迟晚走进清浅的房间, 刚刚清浅还在她的身后嘘寒问暖,但这些事情,就足够今日看到的人说嘴了。
特别是很多人都想看长公主的笑话,驸马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 与秋水楼的花魁娘子不清不白,绝对是能引爆京都的八卦。
迟晚当然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在圣元帝强烈要求她追虞九舟的时候, 她却跑来平康坊,到平康坊就算了, 吃饭喝酒也是常态, 可她居然敢跟花魁娘子共处一室,皇帝能不罚她?
不过她已经想好了该怎么跟皇帝解释,很简单, 说自己是被虞九舟气的, 故意到平康坊,就是为了气虞九舟。
哪知秋水楼的花魁娘子这么热情,居然邀请她听琴。
前身经常来平康坊, 也没见有花魁娘子青睐,此事肯定是阴谋,皇帝就会让人查,如果她再透露出去一些证据,让圣元帝查到,秋水楼是宝安王的。
然后哪些重要消息是在秋水楼泄露的,那会有什么后果?
说是三王夺嫡,实际上宝安王没有什么存在感,总得让宝安王在圣元帝那里刷刷存在感,要是像小说里面一样,中山王跟颖王争斗,宝安王渔翁得利就不好了。
原本迟晚还想看看清浅娘子究竟想干什么呢,还是想从她这里获得什么秘密,看到她随意的一句话,清浅娘子就立马去办,就知道秋水楼所图不小。
要么是想在她这得到什么秘密,要么是想用人控制住她,能随时掌握她所知道的秘密。
迟晚将计就计进到了清浅娘子的房里,很快流言就会如她所愿的传到皇帝耳朵里,要是传不到,她就亲自送到。
房间里的迟晚盘腿坐下,她闻着沁人心脾的茶水,却一口没喝,茶水里下了迷药,喝了就晕,晕倒之后不就任人摆布了。
她是想套消息,却没想把自己给搭进去。
迟晚看着为她斟茶的清浅娘子,主动开口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清浅娘子一月表演三次,两次只闻其声,只会露面一次,比浮月娘子还要难见到。”
清浅温婉地笑着,“郎君言重了,说到底,我与浮月都是伺候人的玩意儿,外面的人捧着,那是因为还没出到东家满意的价钱,等他们出价够多了,我跟浮月便再也没有了今日的风光。”
人都是这样,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可一旦得到了,她们就什么都不是。
清浅这是在诉苦,引发迟晚的同情心。
先把自己处于弱势,营造可怜人设,若对方动了恻隐之心,事情就简单的多了。
迟晚从进到秋水楼开始,见到了很多漂亮的姑娘,她们有的认命,有的笑不及眼底,厌恶着自己身边的乾元,极少有人满足现在的生活。
或许用满足不太准确,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当吃不饱饭快要饿死的时候,能有一个地方管吃管住,确实比饿死好。
况且秋水楼里面,除了需要套消息的时候,是否作陪客人,全凭他们心情。
这是认清了现实,且出身贫寒的人,只为了吃上一口饱饭,很是荒谬,却无力改变。
除非禁止开青楼,可官家都有教坊司,凭什么不让别人开,只是有一点,开设青楼的人,不会有多好。
小说为了设定身为男主的宝安王是一个好人,所以把平康坊前三的青楼,设定成了不做美色生意的青楼,除非自愿。
哪有什么自愿,身契在秋水楼,东家是宝安王,他们有的选?套消息的时候,还不是需要他们做些什么。
就像是现在,秋水楼需要绑住迟晚,所以清浅完全没有了曾经的高冷,反倒是温顺地在一旁伺候着,就算她今晚留宿,清浅都不会拒绝。
可迟晚在心里默数着时间,嘴上却道:“清浅娘子不用妄自菲薄。”
她就说了这么一句,清浅也不确定她有没有动恻隐之心。
于是只能继续道:“郎君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远不是楼下的众人能比,是不能体会我等常人之苦的。”
这是在捧迟晚啊,而且进到房间后,清浅就在叫她郎君,都没有叫她驸马,这是在肯定她的能力,告诉她并非是靠虞九舟,维护她的自尊心?
可她才不是那些软饭硬吃的人呢。
迟晚依旧数着时间,约莫两盏茶的时间过去,她立即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哪里不早了,女郎不打算留宿?”
清浅这话已经明摆着告诉她,只要她想,就能留宿。
迟晚笑不及眼底,“清浅娘子是觉得自己能承受得住长公主殿下的怒火?”
她在暗示清浅,非是自己不想,只是惧怕家妻,也就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这样的话,秋水楼才会继续在她身上花心思。
这才多久,秋水楼未必相信她就被腐蚀了,也多亏了前身的人品名声不好,尽管最近表现很多高光,可总会有人觉得,本性难移,一切都是伪装。
迟晚这样的表现,更是让清水楼的人确定,迟晚只是为了得到重用,所以伪装出来是一个忠正贤臣的模样。
只要有弱点,只要有欲望,就还有机会,不急于一时,太着急了,容易把人吓退。
清浅很快就想到了这点儿,不再挽留,“女郎说得对,奴家可不敢得罪长公主殿下。”
迟晚笑了笑,转身离开,转身的瞬间,脸上就没有了笑意。
这些人想放长线钓大鱼,难道她就不是放长线钓大鱼?
就看到底谁是鱼,谁是钓鱼人了。
可她是有剧本的人,那毕竟是以宝安王为主角的小说,说不好她比宝安王自己都了解他自己。
迟晚找到黄悦澄叮嘱了一句,“看好他们不要闹事,吃完酒几人结伴回去,不要单独离开,实在是住得远,就带回皇城司休息。”
黄悦澄一愣,心里明白了什么,“大人放心,此事交给下官。”
看来到这秋水楼不仅仅是吃酒,还有别的目的,可是为什么?都说秋水楼有很深的背景,可至今没有人知道秋水楼的背景到底是谁,难道驸马知道?
罢了,他们已经喝了一个时辰的酒,差不多该回了。
皇城司的人是武夫,向来不得平康坊小娘子的喜欢,要是秋水楼的人要招待他们,就能确定,秋水楼图谋不轨。
所以驸马跟清浅娘子共处一室,是为了套消息?
就是不知道,驸马回去后,要怎么跟长公主殿下交代,不会要跪搓衣板吧?
应当不会,殿下高雅,才不会做出这样俗气的事,那就是跪琴?有理,清浅娘子琴声歌声在京都那是能排第一的,驸马听琴,当跪琴才是。
迟晚走出秋水楼,感受到身后的视线,这道视线很熟悉,不是清浅,是……宝安王。
鱼要上钩了。
她加快了脚步,回到王府还要用内力为虞九舟温养身体呢。
此时已经到了亥时初,晚上九点的样子,时间算不上早了,不过虞九舟每日都会处理公务,睡的不算早,这个时候回去,对方应当刚洗漱完,还没有休息。
迟晚脚上用上了内力,很快就回到了公主府。
只是公主府的气氛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奇奇怪怪的。
迟晚来到永宁院,迎面而来的是夏去,她手里端着鸡汤正要离开。
看到她回来,夏去立刻小声道:“驸马你怎么才回来,殿下好像心情不悦。”
“我不是* 说需要一个时辰吗?”她也没超时啊。
迟晚看了眼夏去手里的鸡汤,“殿下没吃?”
“没有,殿下说,这是老兵对驸马的心意,她就不吃了。”夏去觉得,鸡汤还有挺多,鸡肉是一整只鸡,哪里就不够驸马吃了。
这话听着,怎么感觉长公主殿下心情不好。
迟晚接过鸡汤,“我去伺候殿下喝汤。”
夏去耸肩,“那驸马去吧。”反正感觉殿下生的是驸马的气。
要不她还是提醒一下?
想着,她又拉了下迟晚的衣袖提醒,“驸马与秋水楼清浅娘子共处一室的事,驸马可想好怎么解释了?”
“嗯?为何要解释。”
她去秋水楼是正事,跟清浅娘子共处一室,那她一直离得远远的,两人中间隔的得有一米,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说,连触碰都没有。
夏去摇摇头,“榆木脑袋。”
她不再搭理迟晚,且远离了迟晚,准备躲在一边看热闹,可不能被波及了。
迟晚白了夏去一眼,端着鸡汤走进屋子里。
虞九舟刚洗漱完,正躺在躺椅上,身上盖着兽毛毯,一头发丝垂落,由春归在旁边擦拭。
发丝下面还有去掉了皮毛的汤婆子,可以烤着发丝,让头发干得更快。
迟晚把鸡汤放下,然后上前,对春归摆摆手,接过了头发。
她的手掌发热,用内力烘烤着虞九舟的头发,内力烘烤可不是汤婆子或是火炉烘烤,会让发丝变干变燥。
内力烘干的发丝,会更柔顺,而且虞九舟不会感觉到烫感,很快发丝就会干。
虞九舟感觉到头发暖暖的,还没有炙热感,这才睁开了拿掉敷在眼上的热毛巾,睁开了眼睛。
发现春归换成了迟晚,她就要起身。
迟晚按住了她的肩膀,“殿下,头发还没干。”
虞九舟蹙眉,拿掉了散发着药味的毛巾后,这才闻到迟晚身上,不只属于她身上的香。
迟晚身上带着微弱的沉香味,很淡,不浓重,也很好闻,沉香味道有很多种,是清新的甜香,是醇厚的蜜香,有清新凉爽,也有多种花香的混合,里面有兰花的清幽高雅,有梅花的淡雅冷香,亦有玫瑰花的浓郁芬芳,还有清新的果香,柔和的奶香,以及淡雅的药香,如甘草的甜香,或是檀香的沉稳。
而平时的迟晚身上信香味,多是淡雅的药香,很清淡,要靠近了才能闻到,特别好闻。
不过虞九舟也闻过,迟晚信香被勾动时,也就是欲望升腾时的香味,那是一种清幽高雅,还有醇厚感。
可无论如何,迟晚的身上都不该有胭脂的香味。
虞九舟蹙眉,“放手。”
听虞九舟语气沉了下来,迟晚只得松开了手。
虞九舟起身看向春归,“再有下一次,你就不必在孤身边了。”
春归连忙行礼称是。
听到这话,迟晚疑惑地挑眉,突然这是怎么了?她做什么惹她生气的事了?
迟晚捏了捏衣袖,不懂发生了什么,“殿下这是何意。”
尴尬是有些的,可什么都不问,当什么都不知道的离开,她做不到。
虞九舟生气,总该有个理由吧。
她做了那么多的努力,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才缓和,总不能突然就僵硬了吧,那可不行,不管怎么样,都得有个原因。
虞九舟起身,伸出手,春归立马拿了披风帮她披上 “孤不喜外人入内殿,更不喜这人身上有多余的香。”
香?
迟晚闻了闻自己身上,有酒味,还有在秋水楼染上的胭脂香,别说虞九舟不喜欢,她自己都不喜欢。
她没有察觉虞九舟话中的深意,只以为她是讨厌自己身上这陌生又不好闻的香。
“殿下稍等,臣去洗漱一番,很快回来。”
虞九舟直接拒绝,“你不必再来。”
“可臣还要用内力为殿下温养。”
“不必了。”
迟晚满是疑惑,她摸了摸头发,发带还在头上绑着呢,这可是虞九舟亲手为她绑的,怎么从平康坊回来,就变样了。
她的脑袋瓜飞快地转动,吃醋?不可能,虞九舟怎么会吃她的醋,对了,难道因她跟清浅娘子的逢场做戏,共处一室,让虞九舟以为她没有守身如玉。
应该是长公主,堂堂长公主,哪怕不喜欢驸马,对驸马的占有欲一直是有的,不管怎么说,驸马都是自己的人,要是驸马在外乱来,公主的脸面放哪。
况且,驸马为长公主殿下守身,那是应该的,也是必需的。
迟晚连忙道:“殿下放心,臣在秋水楼只探查了消息,什么也没干,保证干干净净,这身上的香,只要人走进去秋水楼,就别想不沾染上胭脂味,臣保证,没有与别的小娘子靠近,一点儿接触都没有。”
她认真地解释着,答应好的守身如玉,她做到了,没有骗人,更没有跟小娘子有什么肢体接触,她乖着呢。
虞九舟别过脸去,“谁问你了。”
怎么?不是这个意思?
迟晚眨巴眨巴眼睛,但虞九舟的语气明显好转了,哦,她懂了,这就叫傲娇,明明心里是这么想的,偏不承认。
“是是是,殿下没有问,是臣想给殿下禀报,在秋水楼发生的事。”
虞九舟抬眼,视线定在她的鼻梁上,嫌弃地蹙眉,“洗干净了,再来回话。”
“好,那殿下记得把鸡汤喝了。”
迟晚应声,随后转身出去,春归连忙把她安排到了暖阁里,还让人给她送上了衣物。
她听出来了虞九舟前后语气的变化,不明显,但她能敏锐地感觉到。
从一开始的森冷,到后面的虽带着些小嫌弃,却缓和了许多。
看来她猜对了,虞九舟就是误会了,觉得被她欺骗了。
临走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会守身如玉,结果在秋水楼跟小娘子共处一室,谁知道做什么了,回来还带着这么浓的胭脂香。
别说虞九舟不信,要是她不知道,怕是也不相信。
虞九舟讨厌被欺骗,讨厌别人承诺的事情做不到,如果做不到就不要承诺,还有对驸马身份的占有欲,所以她生气。
只是她向来不会因为这种事情主动去询问,只等着别人主动解释。
迟晚想明白了,看来日后跟虞九舟相处,要更加的事无巨细才行。
有些人情绪内敛,却不代表这样的人不需要安抚,相反,这样的更需要直白的表达,算是高需求的人群。
只是虞九舟喜用冷漠掩饰自己的一切情绪,谁会知道她是一个极缺乏安全感的人,要不是迟晚看了小说,里面有专门写虞九舟的番外,她也不会知道。
事实证明,原著内容,远远没有描写出来虞九舟这个人,完全低估了虞九舟的个人魅力。
有的时候,傲娇也是一种魅力,至少虞九舟的傲娇是有些可爱的。
毕竟只要得到合理的解释,虞九舟的态度就会软下来,而不是非要硬挺着。
正是感觉到了虞九舟态度的变化,迟晚才没有纠结太久,马上弄明白了虞九舟为何突然就生气了。
女人心不好懂,而她就是传说中拥有剧本的女人,当然了,剧本只能做一个参考,谁让剧情都是宝安王的,作为剧情第二多的虞九舟,出场实际上只能占全文的七分之一。
迟晚泡在浴桶里,脑袋里想着虞九舟生气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
她能引起虞九舟的情绪变化,说明在对方心里,她有了一定的地位,这就说明她的努力有了成效。
好啊,现在是圣元二十八年,圣元二十九年皇帝驾崩,长公主虞九舟摄政,再等个三五年,她就能离开了。
那个时候,按照这副身体的年纪,她顶多二十五岁,二十五岁退休,多好的年纪。
想着迟晚就笑了,然后抬起胳膊闻了一下,香香的,这下虞九舟总不能嫌弃她了。
暖阁里,她们给她准备的是寝衣,还好又准备了道袍可以穿在外面,不然等下她得被虞九舟赶出去。
一袭白色道袍,她完全可以自称一声,“吾乃修仙人。”
要是一开始就是这个形象,搞不好她能骗的皇帝吞金丹,然后重金属中毒,提前结束圣元帝的性命。
那万一圣元帝要她试毒呢?风险太大,还是做驸马适合她。
最起码,虞九舟只要不炸毛的时候,其实都挺好说话的。
迟晚再次回到虞九舟的寝殿里,寝殿里还有一个小房间,那里面才是睡觉的地方。
古人讲究,睡觉的地方要小,这叫聚气养生,也能保暖防寒,符合她学习的风水理念,实际上用现代的话可以说是,在较小的空间里面,会比较有安全感。
房间的门在打开着,还能看到虞九舟的身影。
她好像正在看着什么,见迟晚走过来,她还是蹙着眉头,“陛下说要巡盐,所以给了孤内阁听政的权力。”
“巡盐这样的事,皇亲国戚失败了或许还有一条命,寻常大臣,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迟晚进去才看到,旁边站着一个黑衣人,应当是暗卫。
今日跟着她的暗卫那么多,双方也不算陌生。
虞九舟得到了皇帝想让她筹备巡盐的消息,便在想,自己不能亲自去,派谁去更合适。
三王?兼并民田案马上就要开始查了,中山王必死无疑,那就剩下了颖王跟宝安王。
颖王贪婪,去一趟盐道,怕是不停地把银子往口袋里面装,盐道没巡成,还成了盐商的保护人。
宝安王倒是可以,只是这样,就会壮大他的势力。
选官员的话,几乎没有官员能有此魄力,或是有巡盐的能力。
迟晚心里倒是有了想法,小说中巡盐就是宝安王去的,很凶险的一次任务,正是这次的巡盐,让他一跃成为储君的有力人选。
回来后他斗倒了中山王,颖王。
不过,他能安全地回来,靠的是虞九舟,斗倒二王,虞九舟也出了很大的力。
迟晚想了一会儿才开口,“殿下,不妨让宝安王去巡盐,不过要等开春之后。”
“开春之前,殿下可以把产盐地区的官员,调走一批,流放一批,杀一批。”
这样,没有了这些官员的保护,去的都是新官员,那些盐商就损失巨大了。
想要抓那些人的把柄不难,重点是,谁调走,谁流放,谁死。
迟晚继续道:“调离的那些人可以明升暗降,三品的实权职位,到京都我们眼皮子底下,升个二品养老。”
没有了实权,捏扁捏圆,还不是看虞九舟的。
虞九舟的眼睛里面透露着些许欣赏,接过了她的话,“你说得对,盐商的主要靠山还是在京城,这一番动作,足够他们露出水面了,京都有孤,他们蹦跶不起来。”
“唯一担心的是,盐商收买贼寇,撺掇百姓造反。”
产盐地区于两淮,山左,河东,以及巴州,三夷。
按照产盐的重要排序,肯定是两淮,山左,只要这两地巡盐成了,别的地方不足为惧。
盐商大多狠辣,要知道家中拥有百万白银的盐商都排不上号,想要在盐商里被人称一声大老爷,怎么也得资产千万两。
能保住这些资产,又能过得滋润,这些人能是什么好人。
迟晚早就有了对策,“那就拉一批,打一批,朋友交的多多的,敌人弄的少少的,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不怕他们不跟我们交朋友,盐商有钱,没有足够的利益很难吸引到他们,可是商最想成为官,哪怕自己不能做官,他们也想自己的后代能做官。”
商户只能一直从商,不管多少代都是商户,这就是林不为,宁愿赔本,都要跟长公主府合作的原因。
迟晚说出了林不为的名字,“为少府做事的皇商,能做官,尽管只是虚职,但总是能把生意做到皇家的。”
“盐商有钱,但他们注定与官无缘,我的建议是,扩大盐铁司,增加一些虚职,五品以下,谁懂事,就给谁,并且,可以给五品的官员家中,一个国子监的名额,六品七品有一个入府学的名额,八品七品则是入县学,代表着他们能考科举。”
不说一定能考上,至少有了希望,不会毫无希望的只能做官,而这些入学的子弟,他们的后代,就再也不必从商了。
“听话的,能得到官位,不听话的就打死。”
这样的方法,历史上太多了,特别是近代,用得实在不少,她怎么也是一个读书人,总结一下经验没毛病。
虞九舟欣赏的目光几近溢出,她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把迟晚培养成一个重臣,阁臣。
“你说得有理,还有一点。”
虞九舟的语气变得冷硬,“他们若不识趣,便全杀了就是。”
盐道利益,多的是人想要接手,在她愿意给他们机会时,他们最好配合,不然就不用做那么多,死人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迟晚挑眉,这就是上中下策,上策便是按照她说的做,下策就是只要他们肯出银子,那巡盐的事就到此为止,可依然任由那些人在盐道上作恶,中策……全杀了也能控制住盐道,还能空出来许多官位,能让自己人占住盐道。
只是皇帝不一定愿意,虞九舟非要这么做,怕是会引起一波反抗,不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反抗是无用的,最多是扑腾几下。
盐道的背后是官,这些官员的名单,虞九舟肯定是有的,在大周,只要这些人的背景不是皇帝,还有人能大过她吗?
使用迟晚的方法,能最大程度的不殃及百姓,毕竟这些盐商能联合贼寇,裹挟百姓进行兵变。
到那个时候,不管是不是平民百姓,只要参与进去了,就得到抄家灭族,部分官员会趁此机会攻击政敌,把他们与兵变扯上关系,又要死上许多无辜的人了。
虽然杀人,是最有效能震慑人的方案,但是虞九舟没有那么嗜杀。
现在就剩下了人选,迟晚说,可以用宝安王,虞九舟倒是觉得可以,上辈子宝安王在这方面做得不错,不贪不惧,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其实还有一人,比宝安王适合,这人就是迟晚,如今的驸马,皇城司指挥使,大理寺少卿,这些官职在身,三王都比不过,可此事太危险,从一开始,虞九舟就没有考虑她。
虞九舟想了想,“正使为宝安王,还得有一个副使。”
这个人的官位可以不高,但必须可信。
迟晚笑道:“可以让这个副使,对盐商送来的银子来者不拒,登记造册送到京都,银子送给陛下。”
盐道查抄的银子,能分到少府的银子很少,而这样得来的银子,就能彻底归少府,一定程度上,这是用银子堵上圣元帝的嘴,让圣元帝的支持力度更大些。
虞九舟的唇角弯起,脸上有了明显的笑意,有能力而不古板,这样的人太少了。
贿赂皇帝这点儿,还用了个好听的名声,盐商贿赂巡查使,巡查使为方便查案只能收下,不过收下的银子都登记造册送给了皇帝,皇帝这是受贿吗?这是配合查案。
“你觉得谁任这个副使比较好?”
迟晚知道的人就那么多,想了一会儿,“副使不一定只有一个,一文一武,两人心和面不和,文监视宝安王,武受贿,再找一个对账务熟悉的,林千朵怎么样,正好让她到江南考察一下,她隐藏起来,看似绝对与巡盐无关。”
京都的铺子已经准备好了,只要皇庄的货制出来,药丸就能正式售卖。
药铺想要开遍全大周,不能以京都为中心展开,毕竟除了京都,北方这边的州城都没有江南富裕。
药铺要开在京都,还要在江南选一个重城,比如江宁,历代重城,也是许多朝代的都城,南方最富裕的地方之一。
江南最富裕的两地,江宁跟临江,这两个地方都开上铺子。
林家的生意遍布全大周,等京都跟这两地的药铺开起来,再往外扩张,就容易得多。
重要的是,林千朵对账目的敏感,巡盐少不得看账目,就算是假账,也是能看出来蛛丝马迹的,有林千朵在,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虞九舟点头,“武的话,孤倒是有一个人选。”
成不成的,要先与此人商议了才行,这个人向来不管朝堂争斗,只愿做一个闲散勋贵,享着富贵就行了,并不想努力。
想要说动此人,怕是有一定的难度。
文就难了些,一般的候选人很多,可是能在宝安王与众盐商之间周旋,还能保持初心的人很少。
迟晚摆摆手,示意暗卫出去,“这事不急,怎么也得能开朝了,今日臣要先为殿下用内力温养。”
“外面寒冷,就在房内吧,殿下该脱衣上床了。”
虞九舟:“?”
暗卫:“?”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床底,啊,不是。
暗卫为难地看了一眼虞九舟,能放她走了吗?
接收到虞九舟的眼神,暗卫几乎用半爬式的离开,再待下去,她怕殿下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