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他来自过去。
孟亭曈第二天还有被泡在水牢里受刑的戏份, 陆承渊牙都要咬碎了,硬生生摁下人不让人乱蹭。
“别闹。”
孟亭曈给他掰着手指头算着数着,说多久了, 自从进了组这么长时间了一共才几次?嗯?你是不是不行?
陆承渊要气笑了, 他咬着人耳垂含糊不清地低声威胁, 说你别等杀青,到时候喊什么都没用。他把人放在沙发上摆弄得像一个手办娃娃,折起关节, 轻吻深吻,一点点侍奉着。
抓起人脚踝弯折膝盖,大腿小腿贴合在一起像上推起,孟亭曈自己抱着,直到看着人垂眼, 单膝跪在他身前, 将他裹含。
孟亭曈大惊。
“你……!”
可之前的节奏漫长, 他被侍奉的太好了, 还没怎么就已经快了。眼下突然被这么一刺激,他话说不完, 就只觉得被什么用力挟卷过搜刮搅动, 很快就交代了出来。
他双手骤然卸力, 小腿搭在人肩上。哪想到人又顺着这个姿势起身压了过来,钳制着他的下巴被迫尝到了自己的滋味儿。
“这就嫌弃了?”陆承渊托着他的脸, 拇指扫过眼尾,“那以后喂你些别的,你吃不吃?”
孟亭曈闭眼,长睫控制不住地抖。
他终于知道每次陆承渊会盯着他的嘴看好久,到底是还想塞点什么别的进来了。
“我不闹了。”
陆承渊眯着视线看人, 心说你每次都是爽完了就说不闹了。
他又像摆弄手办娃娃似的,不敢真的欺负人,便只能把人欺负到耳朵尖儿起了薄红,这才托着人后脑,指尖穿过发丝缠绕着摩挲片刻,睨着那张漂亮得只会在他面前才露出的这份沉浸在情/色之事的脸,低声说迟早有一天抓着头发□□。
“……”
孟亭曈整个人一抖。然后陆承渊去洗手。
临睡前他又迷糊地想,所以陆承渊走的时候漱口了没?
——直到第二日在水牢里泡了一整天,他也算终于明白为什么昨天陆承渊鼓到快要爆炸最终也什么都没干了。
那水不太干净,最近气温高,又是密闭的场合,四周隐隐总泛着些潮湿难闻的气味。
孟亭曈一边嘴上嫌弃啊呀回去一定要好好泡个澡,一边喊完开拍二话不说就跳了进去。
那水偶尔会没过口鼻,再加上他的妆造太过于战损,受刑时看起来可怜极了,状态出来的太过逼真,吓得周家宗喊完‘卡’之后亲自跑到人旁边问他状态怎么样,还能坚持吗?不要太久的沉浸在这份情绪里以免精神太压抑人会受不了。
孟亭曈出戏的有点慢,他茫然片刻这才缓慢摇头,就是视线还有些不太聚焦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陆承渊捞了出来抱在怀里。
“让他缓缓。”
周家宗神色有片刻的诧异。他看着那个几乎永远一尘不染的陆承渊,此刻浑身都被那份血浆与污水混合在一起的脏污沾染了一身,却丝毫不介意地只是一点一点拍着人的背,舒缓着那份经过漫长审讯濒临崩溃的情绪,一点点释放着过于紧张的压力。
林济明站在外围,似乎踌躇着有些想上前和人道歉。梁家杰盯着人看了一会儿,默默地拦了一下林济明的动作。
牛文武眼观鼻鼻观口的上前递干净的浴巾。
陆承渊轻轻拭去人脸上的污秽,看着孟亭曈别开视线,把脸埋在了他的臂弯。
陆承渊关切道:“怎么了?”
已经从戏中走出来的孟亭曈闷着声音嘟囔了一声,“有好多人在看……”
陆承渊抬眸,四周围观的人看到那双冰凉的视线一愣,瞬间作鸟兽散,有的挠头有的扣手有的还转移着话题找道具老师要盒饭。
林济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找道具老师要盒饭。道具老师没有盒饭,道具老师只有好多个血浆包。
不过他就是觉得眼前这个画面明明应该是违和的,怎么看起来却又异常和谐,和谐到原本想要关心人的话语全部卡在喉咙中,一句也说不出来。
仿佛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打破二人之间那份和谐似的。
孟亭曈虽然缓了过来,方才那太过于逼真的刑讯压在他心口处萦绕上来了些许阴霾,一直到吃过晚饭都还有些闷闷不乐地,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恹恹的。
陆承渊沉默地看着他,想起他以前舒缓这种情绪的方式,差一点又扒了人裤子说要给人口。吓得孟亭曈拽紧裤腰拎着陆承渊的衬衣领子不让人下跪。
“我也不至于每次……”孟亭曈环着人脖子,小声叹了口气。
他没受过刑的,他就是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人,是否经受过比这要严厉百倍的逼供,也咬死了不吐口,打碎了骨头还要拿吐沫和着血呸到人脸上。
孟亭曈顿了顿,轻声转移了话题,“外面在庆祝什么?”
陆承渊抬眸,看向窗外,霓虹闪烁之下,红色的双旗旗帜飘荡在空中,猎猎作响在维多利亚港湾,对着远方的广州塔,有人在动情歌唱。
“港城回归25周年。”
孟亭曈起身走去,手臂撑在阳台,他听着远处的声音,从一人,到多人,逐渐变成连绵一片的大合唱。除了最先聚集起来的学生模样的少年人之外,还有着步履匆匆的青年人,有业界精英有垂髫孩童,有步履散漫出门遛弯的老年夫妻,各行各业的人经此处都短暂的逗留了片刻,笑着融入进歌声中,与莘莘学子一同合唱这同一首歌。
永远的紫荆花、在爱之下、茁壮发芽。
阳光中笑开花、是暖暖的、翩翩启航。*1
孟亭曈弯起眉眼,黑色碎发被微风拂过,他撑着身子向前,将自己融入进那夜色之中,沐浴在那份柔软又有力量的歌唱声里。
曾经作为学子,他也曾参与其中,为一些理想忙碌奔走过。
而现在——
“紫荆花开了。”
陆承渊走过来,站定在他身后。孟亭曈看向远方,不知是在看过去还是未来。
而陆承渊却只看着他,想在此刻许下一份永远。
紫荆花飘扬,飞向避风的海港。*1
孟亭曈仰头,心口上的阴霾已被驱散。他的身旁是陆承渊的臂弯,又于此刻撞入进那个温热的胸膛-
半个多月后,陆承渊的戏份彻底杀青,他在港城又多留了几日,这才开启了忙碌模式,全国各地的飞。
孟亭曈报备着他的饮食,睡眠,有时还会和他讲一些剧组中的趣事,譬如林济明又去找道具组的老师要盒饭啦;梁家杰今天和他拍对手戏的时候NG了好多次被周导骂啦;谁谁谁的小女友请大家喝奶茶啦;亦或者是他的粉丝也开始跑到半山上给他拍路透但是被抓啦等等等等……
没多久,陆承渊便以宋晴昀的名义,给全剧组的人一连投喂了一周不重样的下午茶,还附带水果点心,以及每人都有一份的伴手礼。
孟亭曈看着宋晴昀的应援车,那伴手礼上的logo却是陆氏旗下的某个子品牌,没忍住弯了弯唇角,压不下那份笑意。
“陆老师什么时候这么暗戳戳的了?”
暗戳戳?周家宗导演看着这几日来整个剧组的伙食都提高了不知道多少档次,心道他陆承渊之心路人皆知,怎么就暗戳戳了。
孟亭曈哪里不知道那不是什么暗戳戳。
他不过就是在当晚便看到了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人,埋在人脖颈处嗅了嗅。
“想我了?”
孟亭曈低笑,说你平时到底用得是什么熏香,味道很好闻。
陆承渊抬起袖口,他并没有喷香水的习惯,反倒是孟亭曈喜爱买一些各种各样的香水摆在家中,有事儿没事儿就拿出来换着喷,尤其最爱在要出席没有陆承渊的场合时精挑细选一番,直到找到他满意的味道才肯出门。
这幅样子落在陆承渊眼里,招蜂引蝶似的。
“我们的衣服都是放在一起打理的。”
孟亭曈却不满意,非要说自己衣服上的味道明明就和他身上的不一样,肯定是他自己偷偷用了什么好东西偏不肯给他用,故意勾/引他闻不到。
“嗯,勾引你,”陆承渊托着人屁/股,任由人挂在身上,“那你究竟是想我,还是只是想我身上的味道了?”
孟亭曈眯着眼看人,那视线愈发像只小狐狸了,没说两句话就勾得人只往床上滚,只剩亲吻再无台词。
他本来没想做什么的。
就是人一到,也不知是不是自带春/药,听到皮带扣的声音就脊骨热,看见人指骨分明的手就尾椎麻,他咬着人唇角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盒烟,指尖夹着塞到人嘴里替人点上。
陆承渊:“……”
孟亭曈撩起眼皮看了一会儿,说剧组的人好多都抽烟,就是看他们抽怎么看怎么不带劲,“你多叼一会儿,我多看几眼,明天又看不到了。”
陆承渊那双晦涩不明的眼被缭绕烟雾挡去了些,他收束了些视线睨人,“你是想看我抽烟啊,还是想我抽你啊。”
“当然是抽烟啊。”
孟亭曈眼尾上挑,说得冠冕堂皇,他坐在人身上手还趁机在人腹肌上多摸了几把,笑道:“我又没杀青。”
陆承渊没压住,低笑两声,随后又想起什么,撩起眼皮问人,“我现在可以笑了吗。”
孟亭曈:“?”
“笑起来还像别人吗?”
孟亭曈:“??”
“是谁说的,别笑,不然就不像他了,”陆承渊捏了人一把,又问,“不像谁?”
孟亭曈:“???”
他困惑了一会儿猛然想起来他曾经在网上刷到的那个梗,可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孟亭曈惊呼:“清汤大老爷,你怎么还记着呢!”
陆承渊说没办法,他记性好,“你就算把我红烧,我也忘不掉。”
孟亭曈见人翻旧账,心道不好爬起来就想跑,随后又被人抓着脚腕拖了回去,把人眼尾亲成一片水红色,这才又不知道从哪里变戏法似的拿出来了一条项链。
陆承渊替人系上,又将人带到镜子前,明亮的碎钻在人白到晃眼的皮肤上熠熠生辉,他单手勾着链子,欣赏着镜子里漂亮的人,压在人耳边轻声道:“这是成套的。”
另一只手滑进衣服里,孟亭曈又听到人说,“这里也有。”
“……”
蝴蝶骨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隆起,孟亭曈阖眼,又听到人低沉的嗓音:
“后背也有。”
“…………”
“想戴上吗?”
孟亭曈躲闪不开,只觉得人下一句话便是极度的勾/引与色/诱,怕是会哄骗着他,说你戴上,我可以叼着烟*你。
他也确实听到了预料之中的话。
可尽管是预料之中,那股隐秘的期待与兴奋却丝毫不减,他甚至开始有些期盼下一次陆承渊会什么时候来,又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礼物,让他亲手拆开,或者是亲手拆开他。
——啧。
孟亭曈在等戏的间隙,无聊地刷着手机,算着他还有多少天结束拍摄的日子,连梁家杰在一旁和他说话都没有听到。
梁家杰多唤了他两声,孟亭曈这才回神。梁家杰说辞并不算太委婉,拿他马上也要杀青做幌子,说他很快就要出组,想问问孟亭曈肯不肯赏脸,邀请他一起吃个晚饭,他有一些话想单独和人说。
孟亭曈垂着眼顿了片刻,说晚会给他回复。
随后他走到无人的角落解锁手机,看着微信界面上的[按住说话]的标识,都觉得这有些太霸道了吧,像是在命令他似的。
“按住,说话。”
他按下语音框,问陆承渊近几日的行程。
——陆承渊刚刚拜别岳维平导演,从岳维平导演之前走访过的那些人家中挨个又走访了一遍,神色沉重,直到听到孟亭曈的语音时,那表情才稍有些缓和。
陆承渊看了眼日程,说最近的航班凌晨三点可以到,不过明天上午八点之前就要离开。问他怎么了?
孟亭曈看完日程便没再提梁家杰邀约的事情,心道就这么点时间也没空收拾他,不至于非要把人骗过来一趟。
“好热的,这里一到夏天不是暴雨就是暴晒,最近因为天气原因经常停工,拍摄进度赶不完,过几天可能还会有台风天。”
陆承渊耐心地哄人,手上却拿着一沓资料,除了那份金属残片的化验单,还有一张南陵某初级中学的春游照。
当时的学校已经撤办,这里又先后更换了多次名字,在七十年代初期改为省立中学,一直延留至今。
由于不可抗力因素,曾经的那些档案与记载都已经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化成一缕尘烟,被一把大火全烧了个干净。
名字没有留下来,可当时合作过的照相馆里却留下了些许痕迹。
除了那张毕业照之外,陆承渊还拿到了一张女子的相片,确实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姿态,哪怕相片老旧,可依稀还是能从中辨认出来,那副眉眼间和孟亭曈有几分相似。
“这就是那位明动南陵的神女啦,”
岳维平导演叹息道,“可惜了,那年冬天,能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她也算机警,一听到消息就收拾东西往城外逃,可还是……哎!”
“她叫什么?”
一个小时前——
照相馆里现如今管事的那个人说,“她叫孟梦。”
“我父亲在世时,对她的印象很深,经常提起来她。”
“她太漂亮了……和天上下凡来的仙女似的,当初风月楼的老板那是对她寄予厚望,可谁想到不知被哪个油嘴滑舌的骗了去,在名动一时的那年突然有了身孕,不管怎么劝都偏要把那孩子生下来。”
“后来她的日子就大不如前了,当时那些人讲究这个,做这行的可以不止有一个恩客,但若是怀过孩子,那却不行,”
“不过她实在漂亮,也有些不介意的,因着那价格,也常去照顾她,她不算贫苦,也慢慢将那个孩子给养大了。”
“我父亲当时刚开这照相馆的铺子,生意不好,那时她偶然路过,见我父亲愁得在门前挂上了歇业的牌子,这么一问,便说可否便宜些,给她拍两张?”
“我父亲当然高兴啊,他那时候连电影明星都没见过,只觉得这位女子比那画报上的所有人都漂亮,拍完之后还问她,可不可以把相片就挂在这门前,就当做广告了,不收取她费用,让她想什么时候来拍尽管来拍,全免费。”
“我父亲的生意因为她的照片,一下子就好了起来,有了钱娶妻生子,日子过得比之前好多了。”
管事的说到一半,幽幽叹了口气,“我父亲说,她是我们家的贵人,没有她,我们家早就被饿死在那个时候了,哪还会有今天。”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走进来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少年人,他看到来人时一愣,打了个招呼便开始坐在那里摆置自己手里的单反。
“都说摄影穷三代,”那管事的笑笑,“这是我儿子,全国各地的跑,非说什么要做风光摄影师,就是不肯留在家里接手这个老店铺。”
那少年低着头顶了句嘴,“又要和人讲爷爷的故事啦?我从小听到大,听爷爷讲完又要听你讲,耳朵都起茧子了。”
“嘿,臭小子!”那管事的佯装拧眉,“你爷爷的故事都要拍成电影啦,那个年代,多不容易啊!你现在能有这么好的生活,都是因为……”
“好好好!都是因为先辈,勿忘历史牢记使命,天天说烦不烦啊,”
少年人嘟囔了几句,“哎?爷爷走的时候不是给你留了个盒子吗?说那可都是他的宝贝,留下来好多胶卷什么的,因为怕把底片洗坏一直保存着,你要给人讲历史,不然让人家试试能不能找更专业的人来把照片洗出来?他一看就很有钱……”
“你这孩子!没礼貌!”
“我又没说错,都要拍成电影了,连这点忙都不肯帮啊……他不是那个什么姓陆的大明星吗,让他找找人呗。”
管事的神色有些尴尬,他没想到眼前这人是什么大明星,慌张开口说小孩子口不择言说话不好听,让人别往心里去。
陆承渊摇头称无事,不过他确实好奇那些照片,问人可不可以把底片给他,看看有没有机会将百年前的胶卷洗出来。
管事的有些犹疑,“成功率太低了……”
那少年随口道:“时间越长成功率越低,你现在洗说不定还能留下来几张,等再过几年,全都废了,到时候一张也洗不出来。”
“……”
陆承渊最终还是拿到了那些底片。临走前他又问了一句那管事的,说知不知道那个孩子叫什么。
管事的摇头,说“关于那个孩子我父亲提的不多,只知道他的乳名,好像是叫童童……也可能是仔仔?具体记不太清了。”-
陆承渊给人回复消息,说过几日的行程可以调整一下,多空出来两日去剧组陪他。
孟亭曈那边婉拒了梁家杰的邀约,说同晖管的严,私下里不可以单独和行业内部的人聚餐,有什么事需要经过他老板同意。
梁家杰:“?”
“这什么规矩?都是演员……还能牵扯什么公司内部机密吗?”
“我很快就出组,有些人也已经杀青,”
梁家杰话里话外都带着暧昧的暗示意味,“吃顿饭而已,发现不了的。”
孟亭曈笑得很礼貌,“不然还是叫上林济明他们一起吧?就当做大家给你践行了。”
梁家杰明白了,都是聪明人,他风流惯了,叼着烟感慨:“我确实没想到,你还是个老实的。”
孟亭曈瞥了他一眼,笑着看向别处。
心道怎么每次一到港城他就自动变老实,这地界莫非是给他下过什么咒?
——陆承渊看着那份报告单,蹙起的眉心一直没有松开。
那个金属碎片,来源于91式手榴/弹爆炸后的残片。这个样式的武器是于1931年后正式装备日本陆军,直到1945年才停止使用。
可这个金属碎片,在孟亭曈身体里待过的时间,却只有5-7年左右。
那个疯狂的、快要把人逼疯魔的念头,终于被彻底证实了。
他从上世纪初、三十或四十年代而来。
来到二十一世纪,来到了他的面前,成为了他的爱人。
陆承渊看到结果的时候,第一反应竟不是讶异,反而是有种松了口气般的感慨。
不就是穿越了时空,这很正常的,没什么太稀奇的,他什么没见过?
卫巍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的老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那一向淡定对什么都泰然自若的老板刚刚问他,“你也觉得这很正常,对吧。”
卫巍:“……”
卫巍咬碎了牙昧着良心点头,“嗯!”
陆承渊阖着眉眼,心道你看,就是很正常。
不就是穿越了时空,来自于过去,虽然以前确实没见过但是——这怎么不正常了?科技都发展成这样了他就算是外星来的又怎么了?
又不是什么吃了长生丹的活了百年千年的神怪!
不然若是等他自然老去直到死亡,留得一个不会老也不会死的孟亭曈独自在这世上游荡,那可怎么好。
他那么喜欢我,那么离不开我。
没有我他——
然后他又收到一条微信,来自于那个‘很喜欢他’而且‘这很正常’的孟亭曈。
“梁家杰约我去吃饭,可以去的吧?”
陆承渊:“……”
孟亭曈看着热热闹闹的一群人,又笑着和陆承渊报菜名似的汇报,“还有林济明、周家宗和xxx、xxx还有xxx……好多人一起呢。”
陆承渊闭了闭眼,到底还有多少个野男人!
他收到孟亭曈给他发来的报备的照片,沉默良久这才最终做下决定,沉声对着卫巍开口:
“去延城。”
他要去找那个纯粹的学者、那个老先生最后在这世上遗留下来的一份手记,那里或许会有着仅剩的答案。
他要知道,中间消失的那三年,他到底去了哪里,又经历过什么。
还有,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第72章 第 72 章 “孟亭曈。”
老先生留下的东西不多, 只有一个代号,和未被完全烧毁的手记残卷。
零星记录中,只能看到断断续续地文字记录, 和几个时间。
大部分文字都已被烧毁, 从大段的工作记录中挑挑拣拣, 摘出了几个与他有关的故事,拼凑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一九四零年春,老先生又遇到了他, 彼时他十九岁,很瘦,是飘在海面上被好心船员救起的,老先生唤他——知行。
一九四零年夏,老先生办好了入学手续。之前知行总说着不去, 可等真送去了学堂, 他又很乖。
一九四二年冬, 知行拿到了学校的留洋资格, 老先生很高兴。留洋的机会不多,那是给特别优秀的学生才能拥有的名额, 知行却好似有些闷闷不乐。
老先生知道, 知行是担心钱。
一九四三年秋, 知行毕业前夕,老先生替他定好了船票, 说买好了大成家的青团、小方家的米藕,还带了桂婶新酿的梅子酒,都是他喜欢的东西,要接他回来好好喝一杯,劝他不要放弃留洋的名额, 钱的事情不要他操心。
好好读书,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手记戛然而止-
“知行。”这个小字在陆承渊口中喃喃了声,他的手边还堆放着厚厚一沓关于那个年代的旧报纸,能找到的不能找到的几乎全收集过来,从《晨报》到《申报》到各种小报,一份一份的翻阅。
从一九二一年,一直到一九四四年。
最后在一场爆炸事故的死亡名单中,看到了顾星的名字。
一九二一年十一月八日,阴历十月初九,立冬。知行出生。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阴历十一月二十,冬至。孟梦死亡。
一九四零年二月二十二日,阴历正月十五,元宵。荆林夕坠海。
一九四四年十一月七日,阴历十月二十二,立冬。顾星死亡。
死亡。
陆承渊瞳孔骤然一缩,他再顾不得什么会议什么通告,将所有权限下放,改签了最近一个航班飞往港城。
——“拍完这场就收工的嘛,天文台改挂上了十号波,歇工歇工。”
“哇,好大的风啊——快快!最后一条!拍完下工了!”
周家宗扯着嗓子喊,孟亭曈只穿了件白t,他这场戏是要正面和梁家杰对峙,梁家杰站在正义的一方、站在阳光之下,质问他为何要走上这么一条路,说他愧对正义、愧对他大哥一直以来的谆谆教诲,有何颜面面对那些对他们施以援手过的人。
每一句话都照着人心底最深处的柔软死命的戳。
面对昔日好友的谩骂与不解,可身为卧底的阿行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太想怒吼说他不是坏人,他是警察,他一直是警察,他从来没有变过,始终坚持在正确的道路上从来没有改变过初心。
可他不能说。
天台上,风越来越大。
这场争执由梁家杰接到警署的电话离开作为结束,镜头中只剩下孟亭曈一个人。
白T被飓风吹起,站在风口的人是那么单薄瘦弱。
根本遮挡不住任何风雨的T恤似是要被风雨撕裂,衣物下的人孑立于此,一片茫然。
他似乎有一瞬间的动摇,他到底在坚持什么。
可是挺直的脊骨像一杆永不弯曲的长枪,沉默地伫立在狂风之中。
“卡——”
“很棒!特别棒!这个视觉冲击力太强了!”
“好了收工!放假!”
周家宗导演对这一条的拍摄很满意,在阴沉沉的天气下,连潮湿的雨气似乎都在配合孟亭曈的情绪,浓稠的、未落的大雨,和着那狂舞的飓风,将那个人整个包裹了起来,撕扯着他无法言说的正义,敲打着他纠结无妄的灵魂。
“哟?陆影帝怎么来了?”
孟亭曈平复了下情绪,正从那天台的平台上往下走,听到周家宗打招呼的声音,猛地一抬眼。
不远处,陆承渊一身熨帖的衬衣领带,西装外套在那有力的小臂上搭着,直直地朝他望过来。
仿佛天地之大,那个人* 的眼里却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来接他下班。”
孟亭曈听到了,他没压住唇角边的笑意,只硬生生忍下了跑过去跳到人身上的冲动,就像阿行可以跳到大哥身上一样的亲昵。
可陆承渊却摊开手臂,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低声冲他说:“阿行。”
“大哥回来了。”
孟亭曈笑开,有了合适的理由,他跑过去,风掀开脸前的碎发,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将那张冲击力太过于强烈的脸完全暴露在人视线之下。
他美得太过于凌厉,像一道光,刺破此刻浓稠翻滚的黑云。
周家宗导演笑着摇头,心道都杀青了,还要当人家哥哥。
陆承渊将外套披到他身上,在衣物遮掩下,伸手揽过人的腰。
梁家杰别开视线,看破不说破的,心道这个圈子里的感情,能长久的不多,他没想到孟亭曈会老实,也并不相信陆承渊又能老实到哪种地步。
只不过他顶着风口,手中的打火机怎么也点不燃口中的香烟时,正烦闷地甩着火儿,却在角落里扫到了一个年轻人的身影。
那人一晃而过,梁家杰觉得眼生,显然不是剧组里的人,不知道那个人在那里站了多久,好像是一直在盯着谁看似的。
——“不是说晚上才能到吗?怎么提前来了。”
孟亭曈坐在副驾,陆承渊没带司机,亲自开车接送。
“怕航班临时取消,飞不过来。”
陆承渊没把人送回酒店,而是直接将人带回了平山顶上的别墅中。
路过一家商超时,孟亭曈突然开口,问他:“家里有冰淇淋吗?”
“已经让人提前备下了。”
“都是什么味儿的?那奶酪球呢?我还想吃……”
陆承渊失笑,调头,停车,将人外套穿好,笑他找借口就是想来买零食而已。
陆承渊推着车,孟亭曈搜刮了一大堆平时陆承渊不太会让他吃的东西,说他要在家中至少被关三天以上,自己不提前备下些零食,他可不信任陆承渊会给他准备很多垃圾食品。
“好不容易放假嘛,什么都不让吃的话岂不是要太无聊了?”
陆承渊没答,只是视线在人嘴上扫了一圈,默默看着购物车里越来越多的超量零食,心道都随你,不过你也没机会吃下这么多。
孟亭曈看见什么都想尝尝,一包一包的往车里扔,他还有些奇怪怎么这次陆承渊没拦他?平时不是管的很严格吗……
不过他心情好,懒得想那么多,商超里人不多,这个时候来的人大多是提前要往家里备物资的,很少有人的车里会像他们二人一样满满当当除了零食什么也没有。
头顶上挂着的小电视还在反复播放着新闻,播报着热带气旋警告讯号,舒服的播音腔调念着“天文台在今天17号凌晨12:20分改发十号风球,提前预警市民……”的台本。
而四周播放的一首融合了轻电子和摇滚元素的歌曲,加入了吉他扫弦,使得曲风更加欢快轻松,还混合着淡淡的抒情味道。
那男子轻轻歌唱:*1
【相信吗,我相信爱吗。
快乐吗,但快乐够吗。
太热了,太闷了,在酝酿刮风吧。】
孟亭曈正挑选着两排不同口味的酸奶,陆承渊站在身后等他,永远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样子,只视线追随着他,不言不语。
孟亭曈却在听到另几句歌词时动作一顿,转身回头看人。
【低压中,你感觉到吗。
快下雨,和谁人回家。
爱是这样盲,风眼是这样蓝,更想贪。】
他确实不出预料的撞进那双一直追随着他的视线中。
随后他望着他,看着这满车的零食,和四周来来往往的夫妻情侣,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们现在,像每一对交往多年、平淡又普通的恋人一样,做着和他们一样的事,听着和他们一样的歌,生活安稳,过着一份独属于他们的日子。
快下雨,和他回家。
孟亭曈突然笑起来,他快速挑选完剩下的东西,拉着人就去结账。
快下雨,要快些和人回家。
【心思一到,十号风波一扫。
让我不操纵,和谁东歪西碰。
台风狂吹,谁会不动。】-
刚到家中,孟亭曈饭还没吃完,就得知陆承渊等下还有事,需要出门一趟的消息。
孟亭曈困惑抬头,台风马上就要到,外面的人都在着急回家,这个点他要去哪儿?
陆承渊却说很快回来,让他在家好好休息,想玩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准多吃冰淇淋。
孟亭曈没懂,不过孟亭曈也没拦,陆承渊很少有把他自己一个人放在家中的时刻,估摸着确实是有什么推不开的要事。
洗澡,玩手机,他一边和许图南闲聊,一边还收到了柯浅关心他的消息。
群聊一直在响,孟亭曈正在冲浪,隔一会儿才进群里回复几句。
可他刷着刷着突然刷到了一条帖子,大概是说:如果你能闻到一个人身上的味道,那说明你的基因在选择ta。
孟亭曈一愣。
【性费洛蒙帮我们分辨爱人,这种独特的生理气味,或许是一种生理性喜欢。】
【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对方又恰好爱你,你就会闻到对方身上特有的味道,只有你能。是他的费洛蒙对你起了作用,你们基因相配。】
孟亭曈又往下翻看了几条评论,大多都是在佐证这个说法的,他又忍不住回想,所以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陆承渊的味道好闻的?
几分钟后,许图南收到了孟亭曈的语音条。
“你陆二哥身上是不是有一种特殊的味道?”
许图南:?
许图南:啥味儿啊,我没闻到过啊?
孟亭曈疑惑。
柯浅:小猫偷笑.JPG
孟亭曈沉默,孟亭曈又问:“我有一个朋友……”
许图南:?
许图南:哥,你恋爱了?
孟亭曈沉默。
许图南:哥!你们同晖管这么严,你可别做傻事!要是敢让陆二哥知道你偷偷恋爱你就死定了!
柯浅:小猫大笑.JPG
孟亭曈没死心,“就是如果是你现在……”
话没说完,柯浅的语音先打了进来,第一句话就是:“你也刷到那个说可以闻到喜欢的人身上有特殊气味的帖子了吧?”
孟亭曈:“。”
柯浅:“这神奇的大数据,我也刚刚刷到。”
孟亭曈抬眼看了下窗外的天,阴云压得更低,天色也愈发暗了下来,他下意识地想,怎么陆承渊还没有回来?-
陆承渊坐在港城大学的档案室内,正翻看着一九四零年那时入学,所有学生的档案资料。
那个时候没有什么计算机统计录入,确认过年份后,便一份一份的找,因为台风天气影响学生和老师们都已经停课下工,唯独剩了一位有些上了年纪的管理员,好心同意他今天来查阅,特意加班替他开了档案馆的门。
他等不到几日后了。
他一刻也不想在等了。
当他知道知行是在港城读书的时候,他心口酸胀的一片疼。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锁定了港城大学,他想不到任何其他学府的可能性。
为求严谨,他甚至还凭借着记忆,复述了一遍那个问路学生的发音,终于确定了那天根本就不是孔庆荧楼,而确确实实是庄月明楼的时候,心头猛地一抽。
他一直想知道的那份过去,其实他早就来带他去看过了。
他领着他重新走了一遍港城的路、逛了一遍港大的校园、和他看一次盛开的凤凰花。
那是他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明媚时光。
他早就给了自己。
泛黄的纸张掀起的尘烟萦绕在空气中,呛地人鼻腔眼眶都不太舒服。
陆承渊认真又小心地翻遍每一份档案,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他在这里坐了多久,等他起身时浑身的骨头都有些僵硬了。
打盹儿的管理员听到动静,看向那份档案,“哦,你要找的人是他啊。”
“他……”
陆承渊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嗓子干涩到发紧,他捏着那老旧的纸张,不敢用力,又不敢放手,怕用力那纸张会被弄破,又怕一松手就再也找不见了。
“我听我母亲提起过,一九四零年二月,他从那日本人的船上救出过两个女孩子,分别是我母亲,和我母亲的姐姐。”
“我母亲当时年幼,被吓得痴傻,直到临终前还在遗憾,说她没有当面给人道一句谢……”
“我们一直以为,他当时已经死在海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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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辗转来到这里,整理档案时看到他,我母亲还欢喜了好久。”
陆承渊哑着些嗓子,“他当时,有说过些什么吗。”
管理员平静地讲述了那个故事,“他最后说,跑,跑远一点。”
“好好活下去。”
陆承渊张了张口,半晌无言,平复下心绪之后,似乎是带着郑重与庄严一般,和那管理员道谢。
临走前,那管理员叹了口气,感慨说:“不知道那些人,最后都怎么样了。”
“都说现在出生的孩子,按时间算,很多都是当年那些人的转世。”
“看到如此盛世,他们该是欣慰的吧。”
陆承渊脚步一停,随后大步迈出,迫不及待朝着家的方向-
孟亭曈看了眼表,窗外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风声呼啸,饶是这里的门窗隔音再好,也拦不住室外那飓风过境的响动。
这栋房子做过加固的,在极端恶劣的天气下,也安稳如常。
可孟亭曈还是有些心神不宁的,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柯浅聊着天,却多次走神,担忧陆承渊怎么还不回来。
天文台预报的时间,此次台风大概会在晚上十点登录。
没有几个小时了,外面的人全都已早早的回了家,孟亭曈打开电视拿新闻播报当背景音放着,看着室外的记者被风吹到站不稳的地步,眉心都不自觉发跳。
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过这样的极端天气。
他没来由的担心,那个一直生长在北方的内陆人,是不是不知道挂十号风球是很危险很危险的天气?
“晴昀,你有在听吗?”
柯浅的声音突然传来,将孟亭曈的思绪拉回,孟亭曈原本下意识敷衍地“嗯”了一声,听到那边的低笑声,这才又轻轻笑起来。
“方才没有听到,你说陆盛阳怎么了?好像还有宋瑜愿什么事儿?”
柯浅又和人简单的讲述了一遍,“我当时一直盯着他看,都没有发现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和人换的酒,要不是后来你告诉我,我还真要别他骗了,一位他真得喝下了那加了东西的。”
孟亭曈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评价道:“那是个老狐狸。”
柯浅不置可否,“是呀,年长者的心眼子最多了——哎对,你猜猜他是怎么换的?”
“嗯?”
“当时我们不是看到他撩你那个弟弟嘛——啊呸,抱歉啊忘了你早和他割席了,就是宋瑜愿,他故意抬手做了个暧昧的动作,就那一个瞬间,趁着宋瑜愿闭眼,特别快的就把那杯带了东西的酒换了回去。”
孟亭曈短暂的回忆了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他现下心思不在这上面,他看着时钟滴滴答答的走,手中的冰淇淋都有些吃不下去了。
快八点了。陆承渊还没有回来。
“也算恶人有恶报了,宋瑜愿把酒喝了,又被扔在小屋里关了一个晚上,不知道多难熬呢。”
孟亭曈垂着眉眼,刚放下手中的冰淇淋,闻言一愣,“你说什么?”
“啊?”
柯浅笑他,“你又没在听啊?”
“不是的,我在听,”孟亭曈将冰淇淋的纸碗都捏的变了形,“所以那杯酒最后是宋瑜愿喝下的?”
“对啊。”
“那……”孟亭曈顿时止住了话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最终确认了一遍,“宋瑜愿到底准备了几杯酒?”
柯浅有点懵,“就一杯啊,全都被他自己喝下了——怎么了?”
孟亭曈这下是真被气笑了。
种种回忆涌上心头,他挂断柯浅的电话,放下手中捏扁了的冰淇淋,兀自窝在沙发上咬了半天的牙——
老狐狸,老狐狸!
怪不得他耍赖说都怪那杯酒的时候,陆承渊脸上总是挂着一副笑意不明的神色!
怪不得自那以后,陆承渊说话越来越荤、动作也越来越混,耍起流氓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摆弄他的时候还偏要说都是因为他喜欢!
他喜欢什么啊?!
那杯酒里根本就没有东西!可他却瞒了自己这么久!
他一想到那一晚的自己……
孟亭曈摸了把自己莫名有些发热的耳朵尖儿,兀自气恼。
太过分了!
等他回来,他一定——
“咔哒。”
孟亭曈听到门锁响声,嗖地一下站在了沙发上,他刚想指着人控诉,却在看到陆承渊的一瞬间哑了声音。
“你——!”
“你……?”
陆承渊挟裹着疾风骤雨而来,身上满是浓郁的潮气,发丝被雨水打湿,整个人浓郁的、像窗外粘稠不散的黑色乌云。
孟亭曈那句“你怎么了?”还没有问出口。
整个人便跌落进那个水汽氤氲的怀抱之中,像高温天气下驱散不了暑热的滚水,拖拽着他彻底陷入沉沦之中。
陆承渊吻他,什么也没说。陆承渊抱着他,说不上来是凶是狠,只是精准到位,比之前以往的每一次都干净利落。
孟亭曈话说不出来,他还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已经没有意识再去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陆承渊还是不说话,只听他胡乱的喊他,那双手扣在他的后脑,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脸看他,只看他。
那双视线深沉地像凝视着他的深渊。没多久就逼出了些氤氲的泪水。孟亭曈在恍惚中,在连续不断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尽管已经——却还是——。
意识松动,沉浸其中不太能回神,陆承渊禁锢着他的腰,掌控着占据着他的所有视线和感官,问他:
“我叫什么。”
孟亭曈多喊了几句他的名字,陆承渊压过来凑近,鼻尖几乎都要贴在他的鼻尖上,又问他: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孟亭曈还没缓过来,短时间的激烈中他已经先走了三次。可明显还没有要被放过的迹象,他想要找回些意识去回答这个问题,可他什么也想不出来,只剩带着哭腔的沉默。
陆承渊不停地继续问他,“你想让我叫你什么?bb?宝贝?小祖宗?”
孟亭曈摇不了头也点不了头的,他有些想说叫什么都可以,可话到了嘴边又破碎,只剩一片甜腻的声音。
“还是也喊你的名字?嗯?”
孟亭曈的手脱力地垂下,他垂下眼没敢对上那双一直注视着他的视线,他又快到了,可他仿佛是在被威胁。他似乎觉得,马上下一秒就要听到他不想听到的那个答案,备受煎熬。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听到从陆承渊嘴里,喊出另一个人的名字。
陆承渊以前从未喊过。可是陆承渊却很喜欢听他用此时的声音,喊“陆承渊。”
陆承渊还在问:“要听吗,你的名字。”
“在你**的时候,我……”
“不要!”孟亭曈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去诉说他此刻唯一没有掺杂着半真半假的答案。
“不要什么?”
“不要……不要喊我的名字……”
“不要喊你什么。”
孟亭曈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他死咬着下唇,他在接连不断地、一次又一次地**中快要疯了。
“不要喊我宋晴昀……”他放弃般地低声哭诉,“求你。”
不要喊我宋晴昀。
陆承渊将人紧紧箍在身前,他似乎是不肯放过人一丝一毫的细微神情,他看着那双因他而再也没有片刻清明的眼,一字一顿地,似乎还带着些郑重的意味,低声问他:
“那我应该喊你什么。”
“是家道中落,亲自前来要为绸缎生意谋个出路的荆家二少爷荆林夕,”
“还是留洋回国,父辈经商,要为渝中祖业开拓新市场顾家小少爷的顾星,”
“亦或者是港城大学中文系、凭借着全学科全优的成绩拿到留洋资格,连续三年的被院长提名的优秀学生,却在临毕业前主动放弃了留洋资格之后便再也没了音讯的——”
“孟亭曈。”
孟亭曈整个人剧烈发抖,他在这个时候唯一一次睁开双眼,在偌大的失神中只清明了那片刻,视线之内,只有陆承渊的脸。
陆承渊唤他:“孟亭曈。”
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他在剧烈的颤抖中停不下来,他哆嗦着指尖想要去触碰眼前的人,想要以此来分清此刻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妄,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孟亭曈泪水夺眶而出,他紧咬着牙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然后他听到陆承渊平静的声线,带着些亲昵,又带着些庄重,用那副沉稳的嗓音、在这个荒诞的淫/靡之下,喊出了在过去时候只有在正式场合以示尊重时才会出现的那个小字:
“知行。”
孟亭曈乍泄。不知道这是第几次。
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被捞上来似的,哪儿哪儿都是潮湿一片。
“日生东方,冰满池塘,以涸沍之寒质,承亭曈之晓光。”*2
“知中有行,行中有知,知行合一。”
孟亭曈的意识都开始混乱,他看着陆承渊只沉默地注视着,可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所有的思绪都结成一个团,打了个死结,他甚至不知道是该应着还是否认,或者他是不是应该开口说些什么,哪怕是问一句,你都知道了,也好。
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泪水模糊一片,孟亭曈只剩流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难不成是水做的吗,怎么哪里都是正在止不住地流。
他伸手,触摸到人有温度的脸庞,他张了张口,干涩的喉咙却连一个基础的单音节都发不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泪水实在是太多了,他怎么好像在陆承渊的眼底,也看到了一些潮湿呢。
陆承渊眼眶有些发红,却还是不肯眨眼似的,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他哑然许久,可他想说的太多了,他终于是放弃般的叹气,想要责怪人下次不可以这么激烈。
却在眼眶中的泪水掉落之后,彻底看清了陆承渊那双湿润的眼。
孟亭曈:“……”
“你、你是不是哭了?”
陆承渊没哭,他睁着眼吻他,吻他的眼角、吻他的鼻尖,吻那双湿润的唇,一直到最后,将人的脸埋进自己的脖颈中,轻轻亲吻着他额前的碎发。
然后孟亭曈听到了一声极度嘶哑的、像是心痛到了极致,又不知到底该如何开口才更好一些的嗓音,从颤动的胸腔中沉闷地传来——
“你受苦了。”
孟亭曈摇头,他想说没有。
可当他再笑着捧起陆承渊的脸时,便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陆承渊圈着他、环着他,仿佛在捧起着什么稀世珍宝。
他看到那人还在轻淡的笑,那整颗心脏便疼地无以复加。
他问他:
“这么多年……”
“你一个人,是怎么走过来的。”
孟亭曈轻笑着开口,说他过得一直挺好的。
可他的轻描淡写,换回来的是他感知到陆承渊环在他身后的手在微微颤抖。
“真的挺好的。”
……
陆承渊又顶他了。
【若我要风声一到,十号风波一扫。
愿你不枯燥,和谁推测不到。
台风狂吹,谁要登录。
留在半路,我爱起伏。】*1
十号风球,登录了。
第73章 第 73 章 关起来、锁起来。
屋外狂风暴雨, 门窗震响,山呼海啸树折腰。
如猛兽肆虐,漫山遍野都是黑沉沉的, 骤雨席卷, 海风呼啸, 拉扯着整座城市敏感脆弱的神经。
如此极端天气下,竟平白生出一股肆意且疯狂的氛围,在一种向死而生的浪漫中, 他们在世界末日的荒诞中自由且热烈的做/爱。
情绪释放到了极致,浓烈醉意攀上最高的巅峰。
突破一切禁止,忘掉一切过去,释放所有真空压抑。自然意象的强烈信号削弱了此刻所有对人类社会的感知。当日常生活的秩序裂开了缝隙,从裂缝中涌进来的这一瞬的喧哗与狂欢, 令人彻底溺毙其中, 像是在进行某种远古而新鲜的仪式。
【想要高, 要飞到最高。要下跌, 便跌落最低。
我愿意,你愿意, 在赤道诞生吧。
天气差, 更需要爱吗。
正下雨, 而谁人护花。】*1-
孟亭曈这三天来,似乎只做了三件事。
吃饭, 睡觉,和艾草。
饭是没吃几口的,甚至坐在餐桌前,都还连接在人蹆上。
唇边被投喂来温热的牛奶。投喂者怕人被呛咳到时还勉强留有片刻钟的良心。
可牛奶还没咽下,只喝了半杯就再喝不下, 吃得有点太饱顶得他胃痛。
孟亭曈终于是想明白陆承渊当时为什么没拦着他买零食了。
没有肚子吃,也没有时间吃-
最开始时。
陆承渊问他,那些过去都忘了吗。
孟亭曈说忘记了。可是陆承渊说他在说谎。
陆承渊又问他,想起来时还会难过吗。
孟亭曈说不难过了。可是这又被陆承渊审判为他的谎言。
陆承渊问他还会做噩梦吗、还会睡不好吗、还会躲起来偷偷哭吗。
孟亭曈说他没哭过的。
虽然他现在是在哭着。
陆承渊逼问他,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受委屈,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事情,说哭出来。
哭出声来,将不美好宣泄,就可以彻底忘掉那些。
“你明明难过。”
孟亭曈阖着眉眼,睫毛上还挂着将落未落的水珠。
他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哭出声过了。
身边没有人,要哭给谁听?
“我在听。”陆承渊说。
把你想忘记的,不想再回忆起的,全部哭出来。
用此刻的记忆,去覆盖掉一切不堪。
全部替换成现在的、美好的、关于我的一切。
孟亭曈的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
他在恍惚中怔愣地看着那双、一直只有他一个人的眼。
那个人眸色暗沉,像一潭极深的水、是可以吸纳进所有污浊的渊——
而正于此刻,在承接着他的一切。
“我、我也是恨过的……”
“我好恨啊!”
孟亭曈终于哭出声来。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护不住、我一个也留不下!”
全都死了,出现过他身边的人,全都不在了。
救过他的人、护过他的人、爱过他的人、对他好的人,全部。
“我凭什么可以活下来……”
孟亭曈问,“为什么所有人都希望我活下来?”
“……我凭什么。”
“为什么是我!”
“如果可以……”
“没有如果!”陆承渊沉声回道。
“因为你要来到这里,替他们看一份天亮。”
天总会亮的。
天已经亮了。
“我有什么资格……”
“你有,”陆承渊吻过他的额头,“对于那些救过你的、你救过的,爱过你的、和你爱着的人来说。”
“你好好活着,就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事。”
孟亭曈其实好乖的。
大家想让他活下去,他就听话地活。哪怕很难过,哪怕很痛苦,可他一直是在认真地活着,替那些想让他活下去的人。
“……我知道的。”孟亭曈哭累了,情绪也缓过来了些,哑着嗓子双手捂脸,他抽了抽鼻尖,声音有些闷,“我就是……有点想他们了。”
他又有些难过,他强迫自己忘掉过太多事,现在连他的母亲,都快要记不清长什么样子了。
不过还没等到他说出口。
陆承渊就又要做了。
说做一些他喜欢的事情,做完了就不难过了。
“……”
孟亭曈咬牙,他突然想起来还有一笔账没有和人算,质问人:“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坦白的?”
查他这件事他一直知道,在他身边安排人外加有定位的事他也没瞒过。陆承渊沉思片刻,唯一瞒着过他的那便是……
“我坦白,你要听吗?”
孟亭曈:“?”
“我为什么不听?”
“好,我坦白。”
……
就是接下来的话太荤,蒸得孟亭曈耳热,也不知怎么为什么明明是陆承渊理亏的坦白局,搞到最后却又变成了他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酒里没药,还能烧成那个样子。”
“还说不喜欢?”
孟亭曈:“…………”
早知道不听了-
后来。
和那项链成套的配饰终于是被人戴上了。
孟亭曈叮叮咚咚地一直响,偶尔短暂地意识回笼,获得可以思考的间隙,他只觉得这些东西怕不止陆承渊早就已经备下了,尽数是蓄谋已久。
背链真的很漂亮。夹着的亦是。
前后的宝石珠翠,在不见天光的白皙上妆点,琳琅满目,漂亮得根本挪不开眼睛。
手也挪不开。
陆承渊勾着那细碎的链条拨弄,坠着的珠翠碰撞,和人一起响。
……
孟亭曈昏沉的睡,又昏沉的醒。
台风过境后,窗外的城市一片狼藉。
屋内也不遑多让。
陆承渊在最后问他,可不可以在这里,面,留下。
好像是在请/求,却又丝毫没有给人拒绝的机会。
当衮烫的愛亦终于留淌进了神体里。孟亭曈已经没有力气想,这还没杀青呢,早知道这样,之前就不黏着人馋了。
会壊掉的吧。孟亭曈说。
真的要壊掉了。孟亭曈喊。
“不会的,别怕。”
陆承渊垂眼看着蜿蜒成滩的痕,终于是做到了他一直想做的事。
两件。
……-
十号风球过去了。
可孟亭曈再睁眼,发现好像属于他们的‘十号风球’,还远没有结束。
他躺在干净的床上,身上是除痕迹以外,一片清爽。
他可以起床坐起,可以在这一小片区域里自由活动。
可是他发现,他离不开这里了。
脚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扣上了一条金色的链子,另一端链接着床尾,长度大概有两米左右供他活动,可除此以外,他再也无法走出这个房间了。
陆承渊没有把他关起来,却终于是,把人锁起来了。
孟亭曈:“……”
他看着出现在房间里给他端来餐食的人,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为什么?”
陆承渊亲吻他那块已经愈合,如今也不算太明显了的伤疤。
“你能说清楚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吗?”
“?”
孟亭曈心道我怎么知道,我生活的那个年代连个短剧都没有。
他沉思片刻,仰头试探回答:“……超自然现象?”
陆承渊喂他吃饭,声线平静,“所以,你自己也不敢保证,你随时有可能还会走,对吗。”
孟亭曈:“??”
他之前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超自然现象再发生……”
陆承渊话没说完,只垂眸睨着他,“我锁也要把你锁在我身边。”
孟亭曈:“………………”
“可这也不是由得我来控制的啊?”
“那就我来控制。”
陆承渊依旧是那张八方不动的脸,可眼底的晦涩与疯狂已然呼之欲出,正灼灼燃烧着。
锁起来。
就锁在他眼皮子底下。
哪里也不给去。
不给他任何可能离开的机会。
任何-
台风过境之后,雨停,云散。
倒地的树木,连根拔起的、拦腰折断的,断裂的广告牌、路牌,碎掉的窗户玻璃,吹飞的家具,砸毁的车子……
一切都在变好。被清理过后的泥泞润入土壤,这座被摧残过的城市正在努力的恢复着往日的生息。
所有人都已安全抵达晴天。
可是唯独他们二人,却好像被留在了那场台风中。
孟亭曈被锁链桎梏在原地,可牵着锁链的人,又何尝不是被另一个人禁锢着-
被锁起来的第一天。孟亭曈照常吃饭,睡觉,还有空哄着人闹一闹,除了多了脚踝上偶尔会发出窸窣脆响的链子,和之前宅在家中时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然后被扯着链子*。
被锁起来的第二天。孟亭曈打游戏、刷剧,还被允许可以吃些零食和冰淇淋,回复手机上的消息,并没有完全与外界失联;然后又被戴上漂亮的装饰*。
被锁起来的第三天。周家宗导演那边开始安排复工的事情,孟亭曈还没看清具体要求,手机就被收走,那人还顺眼扫了一下他最近的联系人。
陆承渊替他拿来了一支奶油柚子冰,孟亭曈只刚咬了一小口,便听到那人问他,“你什么时候和霍祁关系这么近了?”?孟亭曈冤枉,“除了几日前他说来港城办事,要约我们吃饭之外,平时不太有联系的。”
陆承渊沉默。孟亭曈反应了一下,“你不知道?”
陆承渊“嗯”了一声,面上看不出来个什么情绪,可孟亭曈却察觉到了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他和图南关系好嘛,偶尔会在群里聊天而已。* ”
陆承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来港城,除了约你吃饭以外,还说什么别的了吗?”
“没有,”孟亭曈摇头,“不信你可以看聊天记录的嘛,反正手机也在你手里。”
“我没有不信你。”
孟亭曈笑里带着揶揄。
陆承渊将人手机放到人够不到的地方,又低声道:“我是不信他们。”
都是野男人。
孟亭曈咬了口柚子冰含糊不清地推人,说今天不可以了,他是被锁了起来,可是陆承渊再继续这样下去,总给他一种他被关起来然后天天被/亲饭的错觉。
陆承渊眸色一暗,他压低着声音在人耳畔蛊惑道:“或许,这不是错觉。”
“……”
孟亭曈手里的棒冰还没吃完,清凉的柚子味道和甜腻的奶油香甜又被另一个地方尝了去。
陆承渊说凉的吃多了肚子会容易不舒服,可是他现在这样,肚子也没舒服到哪里去。
真的会壊掉的吧。孟亭曈想。
被抓着脚踝拖回来也跑不掉的,也不知道陆承渊到底在执着什么,怎么可以拿冰淇淋当xxx用。
还要说权当是把柚子拿来当成柚子叶的功效了。
……
被锁起来的第五天。季晓妮终于发现不对了。
她打不通孟亭曈的电话,陆承渊对这个问题也避而不答,周家宗那边的片场已经快要重新搭建好了马上就要开工,这个时候主演失踪,要她怎么和人交代?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啊!他又怎么惹着你了?!”
陆承渊正盯着电脑办公,闻言只是冷淡的回复了一句:“他没有惹我。”
季晓妮大怒:“那你又突然犯什么混?!”
陆承渊不答,只沉默地扣下了电话。
他要与天意作对,就算再不可为再强求,也一定要把人留下。
被锁起来的第七天,孟亭曈好声好气地哄人,给人摆事实、讲道理,说也许他来这里就是命运的安排呢,或许他不会再走了呢,说已经关了这么多天了怎么着也该气顺了吧,“你不能一辈子把我关在这里的。”
陆承渊垂眼。如何不能。
“我来的时候,你不是没有调查过吧?监控也调了,当时的值班人员也都问过了,是不是什么也没查出来?”
孟亭曈软声软语地,“我就是这么吧唧——一下,就突然来到这里了,以现有的科学没有办法解释这个现象。”
“所以呢?”
“所以你就算把我锁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啊,说不定那一天我又——唔!”
孟亭曈被亲得腿软,他又耐着性子和人好好说,“我不是说我会走,我的意思是,你这样是挡不住的,你就算二十四小时把我绑在你身上哪怕一直盯着,你也没办法保证可以一定赢得过玄学不是吗?”
陆承渊哪里不知道。
那个曾经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现在已经就要开始去寺庙道观找高人做法事求符箓了,就差把那红木的床都换成桃木的。
孟亭曈失笑,“……我是人,我又不是什么小鬼幽魂,你换桃木的干嘛?镇压我啊?”
周家宗那边马上就要开机,找不到主演的时候差点吓疯,还以为十号风球太厉害把人刮跑了出了意外,差点就要去报警了,好悬才被匆忙赶到的季晓妮给拦了下来。
“陆老师、陆老板、陆总……陆——承渊?”
“你喊什么都没用。”陆承渊不听他这一套蛊惑,他最近本来就来去自如的,可以让人很快乐。他指尖勾着人腰上的细链把玩,说他这次是哄不好的,他绝不可能放他出去。
“那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总得有个期限吧,我们商量一下?”
“没得商量。”
孟亭曈威逼,“那我生气了。”
“……生气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陆承渊轻声哄人,也不知道是谁在威逼,“你要是真生气,我就让你日日夜夜只在我身上……s*的停不下来,根本不给你留一丝生气的时间。”
“……”
孟亭曈长睫控制不住地颤。他仔细思考了一下此事的可能性,无时无刻不在……这也太恐怖了,关键是他觉得这人怕是会真的说到做到。
天杀的,他也没想到怎么就招惹了个体力这么好的,还精力旺盛,这十天来已经够他长教训的了,他可不想拿自己的屁./股开玩笑来和人赌这个。
威逼不成,孟亭曈利诱,他趴在人耳边轻声哄人,说那要是口一下可不可以?
已熟知了这些q/事的小狐狸愈发勾人了,那双眼还没怎么撩拨,就差一点又被摁下,燃了把大火。
陆承渊钳制着他的下巴,“我要是想,这事早由不得你。”
“……”
孟亭曈眨巴了两下眼,半真半假威胁着玩笑说:“我牙口很好的。”
陆承渊钳制着下巴的手上只稍加用力,便惹得孟亭曈眉心轻蹙。随后他便又听到那副冷淡的嗓音问他,“闭一个试试?”
“…………”
孟亭曈闭不上。
好吧。威逼利诱都不成,除了撒娇,怕是只剩撒泼了。
孟亭曈从来没有哪一次觉得陆承渊这个人怎么这么难哄,说什么做什么都不成的,好难商量。
孟亭曈放弃般感慨,“你若是再这样,我可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陆承渊最看不得他哭,孟亭曈也是知道的。要不是看到那日他心疼地一副快要死过去恨不得替自己去经历一切的神情毫不作假,再加上也知道人的症结所在,孟亭曈脾气怎么也没好到这个地步,肯由得人乱来到现在。
陆承渊沉默良久,偏开视线低声问:“留在我身边,就这么不好吗。”
“我没有说不可以留在你身边,但绝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孟亭曈认真地看着他,“我不是你豢养的宠物。”
陆承渊也认真地回答他:“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宠物。”
孟亭曈却扯了扯脚踝上的链子,弯起眉眼轻笑起来,“那现在这是什么?”
陆承渊蓦地顿住,他想说他没有这层意思,可是那锁链声叮咚清脆,将人白皙的脚踝上磨得有些发红。
“说好听点这叫你锁着我,关着我,勉强还可以当做你我之间的某种乐/趣。”
孟亭曈眉眼间的笑意温和,可说出口的话却字字珠玑,戳得人酸胀的心房上密密麻麻全是针眼,“可说难听一些,你这就是把我拴着——你拿我当什么了?”
“……我没有。”
孟亭曈又笑,“我可不知道,我们的那些列祖列宗们想让我活下来,就是想看到我是这么活着的。”
“……”
孟亭曈还在笑,“你应该……见到过我娘了吧。”
“……”
陆承渊只剩沉默,他甚至别开视线不抬眸与之对视。
孟亭曈差点把人戳崩溃,“如果我娘知道,你现在是这么对我的,你猜她会怎么想?”
陆承渊想说他此生从不敬苍天信鬼神之说,哪怕孟亭曈搬出那些已经故去的人来威胁吓唬他,他也无所谓的,他什么都不在乎,他只要这个人永永远远,一直留在他身边,不给人留有一丝消失的机会,什么良心道义他可以全然不顾——
可是孟亭曈却伸手摸着他的心口,感受着他心脏的跳动,仿佛隔着炽热的胸膛,伸手在他心尖儿上捏了一把似的,听得他眼底发红,心口一阵钝痛。
“我想她了……”
“如果你找到了她的相片,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我已经快要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
孟亭曈猜到了他有。
陆承渊沉默片刻,绝望地闭上了眼-
孟亭曈仔仔细细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他安静乖巧地跪坐在床边,将脚踝上的链子藏在身下,指尖在相片上只一触即放,像是隔着近百年的时光,回到了母亲温柔地注视中。
陆承渊没舍得打破这份宁静,他沉默地站在一旁,只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许久,孟亭曈突然一动,他似乎是想站起来,却被脚踝上的链条牵扯到,人怔愣了一下,又倏地坐了回去,朝着陆承渊招手,“你来。”
陆承渊走近,却只见孟亭曈一手举起那张相片,像是在和人视频通话一样的动作高举在前方,另一只手却扯过陆承渊的手,牵着人十指相扣地冲着那照片晃了晃——
好像是在打招呼的模样。
然后陆承渊听到孟亭曈轻松愉快地嗓音说:“娘,你看——”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
“他叫陆承渊。”
“……!”
这太突然了,突然到陆承渊就差一点直接给人跪下了。
孟亭曈还要宽慰人说,别紧张,我娘很开明的,她什么没见过?
“我娘不会介意这个的。”
孟亭曈笑弯了眉眼,又向他的母亲解释道:“他对我很好的,很喜欢很喜欢我。”
“你可以放心啦。”
陆承渊偏过头来,侧目看着孟亭曈,他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人脸上挂着此刻这副孩童模样的单纯笑意。
片刻后,他无比庄重地、神色认真地、恭恭敬敬地朝着那照片鞠了一躬,紧紧地回握着孟亭曈的手——
“我不只是很喜欢、很喜欢他。”
“我爱他。”
孟亭曈怔愣片刻,随即笑开,他那双满目含情的眼笑得像柔韧地笔锋一扫而过,凌厉不见,氤氲成好看的国画模样。
“爱我?”
“那——我娘可亲眼看着呢!你还不快快把我解开?”
陆承渊看向他的视线头一次都出现了些许的讶异,他连胸膛都起伏了片刻,最后完完全全哑然。
他终于是彻底败下了阵来,他毫无办法,他下定了的决心就这么被人捏着,最终由他低头,亲手解开了那锁链——
将那从今往后又有了娘亲撑腰的小狐狸放了出去。
孟亭曈都快要被做怕了,先逃回到剧组这才肯多歇两天。季晓妮在见到人时还拉着人看了半天,好像在确认人没有缺胳膊少腿儿似的,尽管见人安好却还是忍不住狠狠地剜了一眼陆承渊。
“公司也不要了,什么都不管了,跨越千里跑过来给这儿搞囚/禁玩儿,什么东西——”
季晓妮看着人背影暗骂-
陆承渊盯着人阴郁,甚至还将人手上带定位的腕表换成了另一个连血压心率情绪血氧脉搏睡眠呼吸等等什么都可以检测到的手环,随时可以连接到他手机上查看,一有问题还会实时发送数据——即便如此还是不肯放心离开。
孟亭曈嫌弃手环丑,一点也不好看。
陆承渊哄着他说有好看的已经在定做了,让他再等几天,很快就给他送来。
“不可以摘下来。”
“怎么连睡眠也要检查啊……”
孟亭曈失笑抬眼,一开口却带着撩拨:“睡不好也会有惩罚的吗?”
陆承渊那份一直惴惴不安的恐慌似是终于消散了一点,他握着人腕骨拇指摩挲过那颗小痣,总觉得他怕此次这么一松手,人就消失不见了。
孟亭曈歪头看人,似是有些许疑惑。
像陆承渊这样霸道的人,掌控欲是怎么会强到如此地步的?
陆承渊感受着指腹下那温热的脉搏在静静地跳动,心道若是这么个人突然走了,他还能去哪里找?
——季晓妮气得血压飙升,自己飞回了京市,站在办公室里破口大骂:
“丫的那就是个疯子!什么都不干了就留在那里盯着人!神经病吧?!”
陆盛阳也收到了陆承渊暂时远程办公的消息,他手里还拿着一份有关霍氏集团的最新财报,站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门前摸不着头脑。
不至于……吧?
“问问宋晴昀什么时间杀青。”
陆盛阳拿着资料走了,心道霍祁回京这些时候看似不显山不露水的,却已经收回了集团将近37%的股份,这里面有多少水份是来自陆承渊的手笔他不知道,可他却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另一边,陆承渊在拿到霍祁近一段时间的行踪之后,神色晦涩不明。
第74章 第 74 章 桌子底下
“杀青啦——”
“祝贺《新永劫无间》剧组圆满杀青!”
“恭喜晴昀老师!!!”
孟亭曈接过陆承渊送来的大束花朵, 笑着和大家合影。
杀青宴上,陆承渊没拦他太多。知他馋了很久的酒了,有他在场便也由得人去, 看着他翩翩然喝过了半场, 这才在桌下扯着人手腕, 让人老实一会儿喝些热汤。
孟亭曈喝得不算太多,六七分的醉意,他告别剧组, 又转身到车上压在陆承渊身上亲。
车辆平稳行驶在港城的夜色下,斑驳的霓虹将那张迷醉的脸映得绚烂,那半张着的唇因着水汽的缘故,湿润出一片糜烂的红色。
他瘫在陆承渊身上起伏,还感受着陆承渊极强的掌控。
陆承渊检测着他的心跳, 使得人心率不断攀升, 又在高点缓慢, 看着心率数字上下跳动着。
孟亭曈视线扫过那手机界面, 心道回头定是要想办法打听一下,陆承渊这极端的掌控欲到底打哪儿来的?
不过很快, 这个念头便被袭来的知觉淹没而过。
他听着陆承渊沉静的嗓音唤他“知行”, 明显着心跳又加速的, 他抵着牙尖儿也克制不住溢出破碎,只得咬着人耳垂报复人似的喊出了一声他在剧中的角色:“哥……”-
返回京市的前一夜, 孟亭曈真的受不了了,明明说好的让他休息一晚养好精神余下的都等回到京市再说。
可也不知道到底是陆承渊失控发了疯,还是因为他自己歪着心思撩拨招惹。
他在快结束时,想着加快那人的进程,攀在人肩上轻轻呢喃了一声‘daddy……’
孟亭曈可没食言的。他心想, 当时在心底说的陆承渊若是能查出他的身份来,他管人叫爸爸。
孟亭曈指尖点在陆承渊的喉结上,还兀自笑道:“我说到做到。”
然后便真的成了说到做‘到’。
瞳孔失了焦,原定的航班也被推迟,他没下得了床。湿透一张床,就再换一张。
孟亭曈这次是真长了教训。
可就是不知道下次还敢不敢乱喊-
“等提了名,到时候咱们去奥斯卡走红毯去——这次要先去那边拍摄SEUL的下一季度的新款,行程上安排了1-2天的容错,有时间的话你们可以去看一场加州的日落,坐一趟落日飞车;还有狂欢□□,你要是想看秀或者想去赌一把的话可以晚上去;或者充满西部狂野艺术氛围凤凰城有没有兴趣?那里是被大家评为沙漠里的灵感缪斯之城。”
季晓妮对孟亭曈笑得温柔,“理论上来说,你有时间可以挑两个想去的地方,如果都想去的话,我看看能不能把容错拉到三天?”?孟亭曈有些失笑,“不是去工作的吗?怎么季总安排的像是旅游攻略似的。”
季晓妮心说不然你问问你老板呢,要是不拿旅游当借口,怕是连SEUL的代言都没了,他可不想放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孟亭曈倒是无所谓,他其实对国外的那些没有什么太敢兴趣的,落日飞车和粉橙晚霞怎么都可以,那不夜城的赌场怕是也没有多少新意。不过看季晓妮和陆承渊的好意,他便也承了这份情。
季晓妮想给他拿到这个资源,全球代言人的含金量不用多说。
陆承渊想哄他开心,又想锁着他又想带他出去玩的,便有了这份工作和散心二合一的出行。
“不然去坐热气球吧。”孟亭曈说,“在沙漠里看日落。”
他走过不少地方,不过沙漠确实是还没见过。
“OK~我去安排。”
季晓妮离开,陆承渊刚开完会,卡着时间点在饭点出现,盯着人把营养餐吃完,这又赶去下一场会议。
他之前积攒下来的工作太多,会开不完似的,惹得孟亭曈忍不住在想,所以之前那么多年,他在进组出组之后的繁冗工作之余,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怪不得许图南说经常一年半载的都见不到人。
这样日复一日的连轴转,他的生活里除了工作和事业,还有别的东西吗?
怕是连睡觉都恨不得省去吧。
终于,在人几乎连轴转了三天后,孟亭曈趁着夜色溜达到了陆承渊的书房之中。
他还是那副西装革履的模样,连头发丝都打理地一丝不苟,两台液晶显示屏的蓝光映在人脸上,将那张原本就八方不动的冷淡神色衬得更冰冷了。
孟亭曈眉尾不自觉上挑。
他应该是在同时开着两个视频会议,在听着那边很长一段时间的汇报之后,切着耳麦简短地做着决断,一边英文一边中文,还是那副不容置喙的很沉静的语气。
陆承渊不避开他的,不论是公司还是家中,所有有关集团上的事情都没有对孟亭曈设防,他可以随意进出,多少机密资料也无所谓的想看就看,更别提只是开个会了,想听便听。
陆承渊看着来人,抬眸用眼神示意问人怎么了?
孟亭曈用口型对着人说:睡觉。
陆承渊很轻的摇了下头,又给了人一个眼神,示意他这里还要再等一会儿,让人先去睡。
孟亭曈却没走,他站在对面,双臂撑在书桌上看了人一会儿,那双眉眼之中的笑意便更深了。
眼尾轻轻上挑,带着股小狐狸的狡黠。
他像是天然便拥有着蛊惑人心的能力,看得人喉头一紧。
陆承渊端起水杯,双声道耳机中传来一板一眼的工作汇报。
水杯刚端到唇边,陆承渊喝水的手一顿,下意识地垂眼,神色平静地睨着桌下的人。
孟亭曈不知怎么,居然从书桌的那边钻了过来。
他如今正跪坐在书桌下方,仰着脸冲他不怀好意地笑。
陆承渊这下不仅仅是喉头一滚。
书桌上方两台笔记本屏幕此时还正对着他,暴露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耳机还挂在他脸侧收音,发出任何声响都会被收录进去。
然而画面之外,镜头拍摄不到的死角下。
孟亭曈的手指却已经攀上了他的裤./链。
陆承渊垂眼,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自上而下睨着他的视线仿佛在问:你确定要玩这个?
孟亭曈仰脸,笑得眉眼弯弯,那狡黠之意再明显不过,拉链的响声都在如此寂静的环境之下显得那么刺耳,他勾着眼尾看人,回答着那句无声的询问。
我要做坏事了。
陆承渊端着水杯的手不自觉用力,指骨分明捏着那杯口,手背上的青筋乍现。
他就这么垂眸看着那正在做坏事的小狐狸,神色平静到没表现出一丝一毫,只是眼底的恶念在疯狂涌动。
他甚至还能用那副平淡的嗓音回答视频会议里提出的问题,用发音标准又好听的英音和人说了三则计划,听得孟亭曈耳热。
太淡定了。
孟亭曈想。
那个一直以来世人皆知他冷僻矜贵的上位者,孤傲到从不沾染凡尘的高岭之花,哪怕在这个时候还依旧是这幅漠视一切的神色,除了在偶尔垂眸睨他一眼时,那视线上才会有片刻的粘稠。
不够。
孟亭曈把玩着。
他撩起眼皮抬眼,似乎想从人脸上找出一丝破绽,可是他没找到。
这样叫什么做坏事啊。
孟亭曈想。
他想从人眼里看出来点什么别的东西。
除了只有他以外,还要因他晦涩,为他破戒,去松动那张永远冷淡的神色,成为他唯一的首选和例外——
然后孟亭曈张开了嘴巴。
陆承渊差点把玻璃杯捏碎,力气大的仿佛能掐碎人下颌-
可是做坏事的明明是孟亭曈,最后受苦的,却还是他。
陆承渊放下水杯,空出了左手抚摸他的碎发,然后摁住了他的脑袋。
右手握着钢笔,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金属质感的笔杆落在木质的书桌上,在寂静的房间中发出沉闷又清晰的响声。
像是坏掉的时钟,锈掉的指针咔哒咔哒的走动,来提醒着人不停流逝的时间。
有些太久了。孟亭曈嘴巴酸。
他的手扶着人膝盖,想提前收工。
可是没有被允许。只得被迫加班。
还是弄出了些声音的。屋里太安静了,除了时钟在走动,还有些水声。像是调教好的鱼缸,自动抽水泵从底下抽出水来,在过滤到水面上落下,完成鱼缸内部的自循环。
潺潺水声平时听不见,可在寂静的夜晚里便显得尤为清晰了。
这种鱼缸摆放在客厅不明显,可若是放在卧室或者书房,过滤抽水泵的动静就显得有些扰人了。
孟亭曈突然有些害怕。
明明是他要做的坏事,可却又是他先想放弃了。他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呛咳,又害怕被别人全都听了去。可他无助的挥手,却被人漠视掉,还被人要求勉强吞./咽下,将声音全部闷在喉中,不至于呛咳出声。
他抬头,有些委屈的看人,那双眼湿漉漉的,看起来好生可怜。
他想跑,可后退不了,后脑上的碎发落到了人手里,被迫不断地凑近,再凑近。
他又不敢闹出太大动静的。
因为他还听到陆承渊淡定的嗓音,沉声说让另一个负责人重新汇报。
负责人噤若寒蝉,他知道霍家的财报有问题,可他却一直没查到原因,此次汇报原本想敷衍过去,却还是被陆承渊发现了问题。
孟亭曈也噤若寒蝉,他知道视频会议还没有结束,那耳机还在收录着这间书房里的所有声音,他被呛出眼泪也不敢出声的,只好慌乱的不停的加速手上的动作,以求快些下班-
陆承渊撂下手中的钢笔。将那双没有完成任务的手抓离现场。
孟亭曈下意识抬眸,有些紧张地看人。可当他看到那人似乎连头都没低,只是垂着一双眸子冷淡的看着他,那弯起的唇角边还溢出了一声低笑。
孟亭曈长睫都控制不住地颤。
那声低笑像是从胸口中滚出来似的。昭示着一种令人脊骨生凉的警告。
他要完了。
孟亭曈看起来可怜极了。
……
他终于是奋力呛咳出声,被人捞起坐在桌面上时,竟浑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视频会议。
脸上脏了,睡衣领口开着,锁骨上也落了些。
那人将他抵在书桌前,低笑着问他,“喜欢玩这个?”
听起来就危险至极。
孟亭曈玩脱了。
那人帮他擦脸,可被擦掉的那些又被人干燥的指/腹尽数搜刮进口腔,让他吞/咽下去后,又被摁在书桌上好好教育了一番,说:“我很早就想把你弄脏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有多欠*。”
孟亭曈:“……”
到底是谁在做坏事啊!
小狐狸再也不想做坏事了。做坏事一点也不好玩。
他连睡了快三十个小时,一路上都在睡,等到了M国连时差都不用倒,累得沾床就继续睡-
拍摄工作不难,三套不同风格的珠宝在孟亭曈身上被诠释的很好。
来自纯净雪原的莲,湛蓝的宝石在无数碎钻的簇拥下瞬间夺取所有目光,宛如一块世界上最小的海。
可尽管这样,却也并不显得有丝毫喧宾夺主之意。珠宝盖不过人星河般的璀璨,人将那珠宝衬托出更为华丽之美。
孟亭曈白纱覆面,像是从天山的最深处走来,是尘世间的纯净之最。
片场又人唤他‘angel’,称他是只睡在云朵中的人。
如血一般灼热的红,二十六颗红宝石缀在如天鹅一般的颈上,白皙的指骨上那枚七克拉的戒指将那双手染上了靡/丽的色彩,是凡尘俗世中的欲/望之最。
又有人唤他‘queen’,称他只稍稍抬手,便可号令天下人为之倾倒下跪,甘愿俯首称臣。
祖母绿的深邃与神秘,镶嵌在蛇头的权杖上,蛇尾盘绕在孟亭曈的腕骨,拇指摩挲过蛇头,那一颗颗被切割成犹如蛇眼一般的宝石在一片璀璨金色的衬托下,像是吐出世间最毒的毒液,冰凉的来自冷血动物的绞杀之意,缀在那王冠之上。
孟亭曈仰头,坐在权利的最顶端,片片金色的蛇鳞缠绕在周身,坐落在那极度危险又迷人的蛇群之中,无人再敢招惹。
还有人唤他‘godness’,称他高贵冷艳的如同眼镜王蛇群之首,视线睥睨之处全然是一片死物。
SEUL的董事兼首席执行官很满意,他看着这张俊美的东方面孔,亲吻他的手背,说没有人会比他更适合‘SEUL’了。
陆承渊却站在人身边,语气很淡的开口表示:“Your honor. ”(是你们的荣幸。)
那一瞬间,SEUL的掌舵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他又怎会不知道说话之人是谁,怎么可能会用错主语。
话里带有着的如此施舍意味的骄傲,听得他一时怔愣,等视线再度转向孟亭曈,这才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My pleasure . ”(确实是我的荣幸),掌舵人有些高兴地说道,“能让您的爱人成为我们SEUL的全球品牌代言人,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孟亭曈低笑两声。
可到了晚上,却又笑不出来了。
他咬着牙满脸泪水的骂人,说:“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不能信的,那个人太坏了,明知道他怕蛇,还要抱着他说蛇在里面-
孟亭曈不知道陆承渊将他今天拍摄过的所穿过的也全部买了回去。
他只是看到他昨日刚戴过的珠宝今天就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时有些失笑,“我那个小盒子早就放不下了,怎么还要送。”
陆承渊说那便不要收在小盒子里了,回头把空着的房间收拾一下,给他做满墙的柜子放他的珠宝。
孟亭曈彻底无奈,他是喜欢存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可在原来,这些是用来傍身的,自从来到这里后,他渐渐地已经忘却了这个习惯。
可是没想到陆承渊却一直记得,不管走到哪里,看到什么亮晶晶的都要给他拿回来。像条恶龙一样不断地往巢穴里衔宝物,然后再把他放到那堆起的宝物山的尖尖上坐着,黏腻地缠绕上来,再捞起几个给他装扮上。
不论多少名贵珠宝,不论多少稀世珍品,陆承渊环着人,说那些所有加起来——
“都抵不过你万分之一漂亮。”
浓郁的爱意似乎都融化进了孟亭曈的眉眼之间,他被拥在怀中,听着那人给他郑重的承诺,低声诉说着那说不尽也道不完的柔情与蜜意,随后笑着回答了一句:
“那你可千万不要死掉哇。”
陆承渊:“……”
他上一秒还在说,“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
陆承渊这辈子没怕过什么,可他现在唯一的担心,就是怕孟亭曈有一天会突然离开。
他几乎是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监管者,如此却也不太能缓解他那份惴惴不安的恐慌。
他除了求神问佛,已经开始联系什么超自然现象研究所,去打探这世上还有没有出现过类似穿越的人或事。
陆盛阳无意间得知此事后,连看陆承渊的眼神都奇怪了些,怕不是真的以为他在沉默中不仅成了变/态,还已经彻底疯了。
他有次还曾玩笑揶揄人说:“等哪天你进了精神病院,整个陆氏就是我的了,真是快哉、快哉!”
沈珏没忍住,十分嫌弃地皱眉。许图南一言难尽地,憋了半天还是好心提醒人:“陆大哥,有时候那些网络段子……不是这么拿来用的。”
陆盛阳沉默片刻,问他:“难道这样不会显得我年轻一些吗?”
现场一片寂静。
许图南真的用尽全力在忍了,可沈雪筠大笑出声,憋得他把最近难过的事情都要想了一个遍,还是忍不住加入了嘲笑大军。
沈珏是真的嫌弃,瞥了人一眼,“是因为上次那个小男生吧?”
陆盛阳不答。
陆承渊冷淡开口,“怎么?他嫌你老了?”
“……”
陆盛阳一时不察,脱口而出道:“你也没比我小多少!你家那个不是也和他同岁?”
陆承渊心道我家那个都百岁了,也没网上冲浪成你这个样子。
沈珏没忍住,抿着唇角嗤笑了一声:“哦,不打自招。”
沈雪筠再次补刀:“可你比人家大了十多岁呢,嫌弃你老也很正常呀?”
“!!!”
哪儿就十多岁了?!
陆盛阳想跟他们拼命。
陆承渊又悠悠地在他心上插了最后一刀:“让你失望了,我们很幸福。”
陆盛阳暴、跳、如、雷。
“……谁他妈问你了?!”
全场哄堂大笑。
陆承渊看了眼表,起身,神情依然冷淡,“不早了,我先走了。”?沈珏诧异抬头,“这才几点,你干什么去啊?”
陆盛阳不自觉眉心一跳。
只听得陆承渊淡淡道:“我去接我家那位下班。”
“……”
陆承渊语气很冷淡:“他容易饿,要带些点心给他。”
“……”
非常冷淡:“不提前去的话,等不到我他会失望的。”
陆盛阳愤恨地呸了一口茶叶沫子。
沈* 珏闭着眼哑口无言,心道我就多余问!
“哦,对了,”
陆承渊临走前还面无表情地扫了陆盛阳一眼,“你家那位不是没你不行吗?怎么现在不理你了?”
“……”
陆盛阳现在只想让他快点滚蛋!
全场唯一还不明白状况的许图南怔愣了好久,等人走后十分夸张又震惊地问:“卧槽?!陆二哥恋爱了?!和谁啊?!”
沈雪筠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这个傻弟弟,笑道:“乖,吃你的点心吧啊。”
许图南:“???”
“不是?!你们怎么都不震惊的啊?——你们早就知道?!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愤恨半天,于第一时间和孟亭曈分享这个新鲜的八卦。
“报——超级大瓜!陆二哥居然谈恋爱了!还主动去接人下班!!”
下了班刚被人接到的孟亭曈:“……?”-
孟亭曈听说陆盛阳‘暴跳如雷’的时候,还小小地诧异了一下,“谁能让他暴跳如雷啊?”
听到是柯浅,孟亭曈便不再说话了。
他把柯浅伤成那个样子,不理他才对呢。
陆承渊才无心管那些事,他将还热着的点心打开,投喂着人小口吃着。
“哦,对了,”孟亭曈脸颊鼓囊囊的,“周导说好像是结尾出现了点问题,要喊我们回去补拍?”
“嗯,补一场戏。”
《新永劫无间》的上映手续本来都走的差不多了,可临到最后关头了被卡了一下最终的结局,要求邪不压正。
周家宗便将最后的结局改为陆承渊所饰演的J爷真的死在阿行的枪口之下,在说出那句“哥送你一个一等功之后”,甘愿赴死。
原定的孟亭曈的死亡不变,最后活下来的那个警方中的卧底也会受到法律的审判。
“也就是说只补录一个镜头就好了。”
陆承渊“嗯”了一声。可是当他真的握上孟亭曈的手,勾动着他的手指扣动过扳机之后——
孟亭曈当时的情绪浓烈到感染了现场的所有人,他几乎是目眦欲裂地看着陆承渊倒下,倒在那一地的血泊之中,直到警方的卧底开了枪后,还死不瞑目地朝着陆承渊的方向,死死地盯着那血泊里的人。
周家宗连‘卡’都快忘记喊了。
孟亭曈这一段的演技已经不仅仅只是封神,他像是沉浸在一股偌大的痛苦中,将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吸纳了进去,和他一同感受着那份痛苦、那份不甘、那份无能为力的绝望。
“天花板了……”周家宗喃喃感慨。
这几个月时间的相处,孟亭曈接住了现场所有老戏骨和影帝的情绪爆发的戏份,他不仅丝毫不逊色,甚至还表现出了独属于他自己的更为出彩的部分。
他从来没有哪一次在拍摄人面对死亡的镜头时,会感受到自己的胸膛与之一同澎湃的震撼。
绝望到令他窒息。
陆承渊也近乎窒息。
他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就把自己整个都泡进了那柚子叶煮的水中,直到浴缸里的水已经彻底变得冰凉,孟亭曈似乎才终于是从那份入了戏的情绪中舒缓过来,红着眼眶在他胸前的口袋中狠狠地塞进去了一个红包。
“嫖/资!”
孟亭曈咬牙,语气有些凶。
陆承渊原本跪坐在水中,握着人手一点点揉搓着那冰凉的骨节。
直到那人猛地起身朝他扑了过来,与他一同跌落进冰凉的水中,坠入进他的怀里。
水花翻腾,便再也不觉得有刺骨的寒冷。
陆承渊被嫖完,第二天还笑着在人耳旁轻声质问:“我就值二百?”
孟亭曈佯装惊讶:“这可是还加上了剧本戏份的价钱!”
陆承渊:“……”
他就值一百。
不过他很心满意足了。
他终于是用柚子叶水将人里、里、外外都清洗了一个遍-
所以,当陆承渊载着人要去乘坐热气球看日落时。
他怎么会不明白那句“那你可千万不要死掉哇”到底代表着什么。
那应该是孟亭曈对他最有含金量的一句的祝愿了。
孟亭曈独自走过的那些路,没留下过什么,也因此,他便再也没求过什么,再没希冀过什么。
不再奢望,就不会有失望。
可他现在,又重新拥有了崭新的愿望。他求陆承渊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陆承渊从来没有从人嘴里听到过‘我喜欢你’、‘我也很喜欢你’这类的说辞。
可是就像孟亭曈一直知道,他很喜欢很喜欢他一样。
他也是知道的,他一定也是喜欢他的。
哪怕孟亭曈从来没说过。
哪怕孟亭曈此刻笑弯了眉眼,说,“也许只是生/理性喜欢呢?”
陆承渊:“……”
燥热的带着些沙漠味道的空气从车窗外飘进来,他们行驶在这片充满了西部特有的狂野氛围的道路中,往那红色的山谷中去。
那里有被侵蚀出洞穴的岩石,有错落升起的热气球,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与绝美的粉橙落日。
可他们还没从城市的边缘驶出去,陆承渊的神色却越发不对了。
他双手握着方向盘,连手臂上都绷起了流畅的肌肉线条,明显是一副即将要飙车的姿态,可脚下的油门却始终没有踩到底,十分严谨地控着车速。
他声线已经平静冷淡,似是怕孟亭曈紧张似的,安抚人说:“系好安全带,坐好,别怕。”
孟亭曈视线落在后视镜上,他倒没有太紧张,只不过有些奇怪:“什么人会在这里盯上我们?”
陆承渊没答。可能性太多,再加上这里的治安本身也不算太好,如若没有牵扯到国内的事情,也可能是碰到了些本地的以抢劫为生的匪徒,只要不是有备而来,都不消过于担心。
他还不至于放松警惕到这种地步,在这陌生的国土上带着人单独行动,附近安排的有其他的车辆随行,以免遇到突然状况,可以及时保证他们的安全。
陆承渊通知随行的人,视线不断地扫向后视镜,来判断到底有多少车辆在尾随跟踪。
那盯着他们的车辆暂时还没有动作,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若不是二人都对这类事件比较敏感,一时间还很难发现。
陆承渊没将车开得太快,以免打草惊蛇引起人提前行动,在丝毫不知对方来意的情况下若是率先将其激怒,可能会落入更危险的境地中。
可卫巍的一通汇报,还是惹得陆承渊眉心一蹙。
卫巍说:“刚查到的消息!乔明雨失踪了!”
“陆盛阳和陈辰全部联系不上!可查到的航班信息显示,他们现在也在飞往加州的路上!”
“老宅那边留的人一下子全部失联,我们的人正在赶过去,很快就会有消息!”
“我怀疑,乔明雨也是被转移到了加州!如果是这样……那这波很有可能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你千万小心!现在状况不明!对方不知道安排了多少人过来!要是乔明雨暂时还没有落到他们手里,那你们——”
“轰——!!!”
可话还没说完,卫巍却眼睁睁地看着道路前方突然冲出一辆皮卡,直直地朝着陆承渊所在的车辆撞了过去——
“草!!!”
第75章 第 75 章 J尸!
道路中间瞬爆起一片浓烟, 过路的车辆七扭八歪地停在路边,刺耳地刹车声此起彼伏,像无数只厉鬼尖利的指甲同时挠刮在黑板上, 紧贴在头皮上响起, 听得人骨髓里都是恶寒。
陆承渊在皮卡撞过来的一瞬间, 方向盘近乎打死,几乎是毫无犹疑地将驾驶位的方向暴露在正面的撞击之中。
要知道,在车祸发生时, 人类的本能就是趋利避害的,在下意识做出的第一反应,是保护驾驶位回避冲撞,而副驾的位置便是最危险的。
可就像孟亭曈于同一时间伸出手,维持着保护着陆承渊的动作一样。
在这一个瞬间, 他们都违背了人类的本能, 选择了保护对方。
好在陆承渊的反应足够快, 在他发现那辆皮卡车行进速度不对时, 就已提前做出了判断。
强劲的皮卡车撞上揽胜的腰身,巨大的冲击力顶着他们横向平移了十几米才停下, 公路上留下一道刺眼的刹车印记, 冒起阵阵白烟。
可就在卫巍准备调头穿过事故现场时, 他终于是看清了那辆皮卡车上走下来的人身上背着的东西,一瞬间目眦欲裂到几乎失声。
他破了音的大喊:“枪、有枪——开枪!”
“老牙!开枪!保护家主!!!”
“这他妈是冲着要命来的!通知增援, 将我们在这里的人全派过来!快!”
另一辆随行车辆上的老牙嘴里还叼着烟,抬手已降下车窗,迅速在那刚从皮卡上下来的人脚边扫了一梭子将人逼退。
孟亭曈晃了晃被震得有些发晕的头,他刚睁开眼,视线还有些茫然, 他才刚刚看清护着他的人那额头上流出汩汩血流——
下一秒。那熟悉又久远的枪声四起。
陆承渊压着他的后脑,死死地把他护在身下。
温热的血流有一滴滴入进了他的脖颈,烫得他心口一抖。
“开他妈的路虎,早知道就应该开悍马!嫌什么不舒服!”卫巍一边狂踩油门一遍骂,他不知道从那里抽出来了一把微/型冲/锋枪,扔给副驾上的牛文武,“会用枪吗?!”
牛文武力大如牛、中气十足地吼了回去:“不会!”
他妈的他一个练武术的会他妈的开枪啊!
“草!枪都不会用你当什么保镖?!”
怪不得老板天天往人身边放人看着,只带着这么个人确实不安全!
牛文武天都塌了,他是来当助理的,又不是来混道子的!
你们这群人到底什么来头?
前一段时间孟亭曈才告诉他以后没有什么刀山火海给他下了,这下可好,淋完了硫/酸,现在直接变枪林弹雨了!
卫巍一脚油门冲撞着前方的车辆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那辆皮卡的前方,顶着那皮卡的车尾、将车身调转。
他飞速下车,近距离的火力压制,将那要下车收网的逼了回去。
“老牛!你来开车!——没事吧?!”
陆承渊将一把沉甸甸的、金属质感的手/枪交到孟亭曈手上,孟亭曈握上的那一刻,仿佛将死亡抓在了掌心之中。
久违的感觉又来了。
他握着冰凉的枪/身,视线里仿佛只有陆承渊额前的血液,正顺着脸颊滴落到侧目的下颌。
陆承渊问他:“会用吧。”
那是一把银白色的伯/莱/塔92FS,也叫M9,半开放式的套筒、流线型墙身,再有着特殊的精致配色,握在孟亭曈的修长的手指上,给那份凌厉的美上又增添上冰冷的肃杀之意。
孟亭曈双手冰凉一片,似是比那金属枪/身还要凉,连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一般,结成片片冰晶,扎在动脉里。
可他声音却不颤、手也不抖,只咬紧牙关,神色冷静地盯着人点头。
“会。”
陆承渊简单交代了一下保险栓等一些列必要配件的位置,又将备用弹匣装进孟亭曈的口袋,他手上的动作迅速,在很短的时间内又装好了一把格/洛/克17,冲着卫巍点了下头。
这些全部发生在短短几秒钟内,扫射过来的子/弹在地面上爆起一片烟尘。卫巍在看到人点头后便以最快的速度闪身回到车上,关起的车门上随即发出子弹射击而来的尖锐碰撞声。
“跟着家主!往山谷里开!”卫巍换弹夹,顿了下又怕牛文武听不懂一般解释了一句,“就是跟上你老板那辆车!”
牛文武一脚油门踩了出去,他平生第一次开这么快的车,在巨大的视觉刺激与身处的危机之下,整个人肾上腺素迅速飙升。
牛文武满脸严肃:“我又不是真傻!”
“我老板和你老板在一辆车上,只有两个人!就算你突然改了称呼我还能听不懂吗?!”
“……”卫巍没空搭理他。
陆承渊油门踩到底,路虎揽胜的四驱动力以及车辆本身的表现力还是足够优秀且强悍的,黑色的车身带着极具气场和压迫感在一瞬间冲出公路,巨大的轰鸣声扬起几米高得尘烟将追赶上来的喽啰全部甩在身后,连车尾气都看不见。
卫巍的车辆紧随其后,紧紧咬死着距离在人侧方跟着,老牙的车也追赶了上来,一左一右地保护着前方的人。
须臾间,从公路上又冲出来七八辆车,除了刚才那辆皮卡以及尾随的车辆以外,横冲直撞的帕杰罗和改装后的福特猛禽像一只巨大的肌肉怪物一样,紧盯着猎物奋起直追。
升空的热气球上的游客们低头惊呼着,在这一个瞬间,他们看到那红色岩石与大型脱水仙人掌杂乱的东倒西歪的沙漠中、正在实时上演着一场速度与激情的现场版。
领头的车辆绝尘而去,和左膀右臂划出三道破空的烟。
可那55号公路上还有着车辆下跳,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像一群贪婪的鬣狗紧追不舍着三条离群的狼。
“哦莫?这要打911的吧?”
一外籍女子夸张地喊道:“我都听到枪声了斯密达!”-
“他们敢在路上下手,一定早就打点好了关系,”
陆承渊神色有些冷,轻蹙起的眉心显得也比以往严肃,“甩不开,最快的增援什么时候到?”
卫巍:“从隔壁过来最快两个小时,我已经通知在加州能联系上的所有人,这种级别的事故已经启动最高级别的应急方案了!陆盛阳那边——联系上了!陈辰回消息了!”
车载装置着通话设备,卫巍那边收到消息的同时,孟亭曈拿着陆承渊的手机,“陆盛阳的语音通话。”
“接。”
陆盛阳:“我现在正在去加州的路上——你那边发生什么了?!我看到最高戒备通知的时候还以为我被劫机了!”
陆承渊言简意赅,“遇袭——乔明雨怎么回事?”
“遇袭?!”陆盛阳声音都高了些,他飞速反应片刻,选择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我登机两个小时前,留在乔明雨身边的人突然发出了一条异常讯号,电话铃甚至连一声都没有响就被挂断,这里只显示一条未接。”
“我派人去查,却收到一切如常,没有意外的回复,我觉得不对,又启用了子公司旗下的人去附近转了一圈,发现乔明雨宿舍楼下安排的看守的人被换了,并不是我当初留下的那几个。”
“这不合理,”陆盛阳紧皱着眉头,“可是和我单线联系的人却说乔明雨在正常上课。”
“事有蹊跷,我准备亲自去一趟,他刚转学到加州来,老爷子那边也没动静——”
陆承渊:“老爷子失联了。”
“……失联?不可能!”
陆盛阳有一瞬间的迟疑,“我来之前还和他通过电话,他就在老宅里,他……”
陆盛阳话一顿。
陆承渊沉声道:“守在老宅里的人一夜之间全无音讯,而我这边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恐怕乔明雨也早已经不在学校了。”
“……你不能是在怀疑我吧?”
陆承渊沉默。
“草……”陆盛阳低骂了一声,不管乔明雨现况如何,但是陆承渊遇袭这事,他知道,他自己本身将会成为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我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和你表忠心,”
陆盛阳揉了揉紧皱的眉心,“你那边现在怎么样了,我怎么听阿辰说——”
刺耳的刹车声传入听筒,紧接着密集的枪声疯狂响起,陆盛阳腾地起身坐直,似乎是根本没有预料到那边的战况竟如此激烈危险。
“你现在在哪儿?!我很快落地!等着我带人过去!”
陆承渊堪堪闪避开突然从侧面冲过来围堵的车辆,强悍的揽胜以一个极限的角度原地飘逸甩尾,车身滑过尖锐的岩石壁,车轮原地空转到摩擦起尘烟,惊险避开了又一波的冲撞。
这个速度撞上去,不是车毁人亡,也要被那子弹打成筛子。
陆承渊眉心蹙得更紧了些,他或许也没料到怎么那些人追上来的速度这么快,卫巍和老牙火力很猛,可他们车辆上备下的弹药也仅仅只是用来防身的,对上这样蓄谋已久的亡命之徒,很快便相形见绌。
“那猛禽就是个变态!”
被特殊改装过后的福特猛禽像只变异的狒狒,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高速行驶着的揽胜被多次撞击,几次差点失控翻车。
“还有两辆帕杰罗——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卫巍咬紧牙关紧贴着揽胜另一侧,以免被那狒狒一把掀翻。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四周除了撕裂的狂风,就是黑压压地泛着暗红色的巨大岩石。
彻底驶离出了有手机信号的地方,黑暗中一幢幢的影昭示着死亡正如影随形。路越来越难开,除了要躲避猛禽的冲撞,还要聚精会神地躲开会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岩石与超大号的仙人掌。
可就在孟亭曈看到那猛禽的车窗上闪过一丝银光,黑洞洞的枪口正瞄准着陆承渊的头时,巨大的枪响声几乎是贴在陆承渊耳畔响起。
“砰——!”
后坐力震得孟亭曈虎口都有些麻,可等他再度瞄准,扳机还没扣下——
那降下的车窗中突然投掷出来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孟亭曈瞳孔骤缩。
“轰隆——”
老牙烟都掉了:“卫巍?!!”
卫巍的车辆被绝大的火力掀翻,横向朝着一侧疯狂翻滚,燃烧起来的烈焰像一条火舌,疯狂地吞没着周遭的一切,滚像远方。
那黑暗中的猛禽还死死地咬着揽胜不放,发动机的轰鸣声仿佛在疯狂嘲笑着——下一个就是你们。
孟亭曈再无犹疑,他单手抓握车顶的把手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那猛禽的车窗防弹,他枪枪打在轮胎之上。猛禽车头上改装过的钢架卡进揽胜后轮上方的缝隙之中,高速行驶下车辆爆胎所引发的失控带着两辆车一同震颤——
猛禽猛地往一侧偏去,疾驰中的车辆车身疯狂摆动,陆承渊双臂死死地把握着方向盘,肌肉线条绷紧到极致。
猛禽车辆甩尾,如此侧滑下去要带着揽胜一同侧翻,陆承渊却任何刹车都不带,在剧烈地震动下甩不开后方的车辆——便带动着一起,狠狠地朝着那块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的岩石上撞了过去。
在撞击上岩石的最后一秒,刹车抱死紧急制动,因着惯性与失控的角度一个甩尾横向冲出了岩石的范围内——
而那猛禽便毫无准备地正对着那岩石而去,侧翻过去的车身、锋利的岩石刺穿车顶。
安全气囊弹出,终于甩脱了那庞然大物的揽胜在翻滚了好多圈之后,彻底报废在沙漠之中。
能坚持到现在,这辆车已经很优秀了。
陆承渊踢开变形的车门,从副驾中捞出小臂上已鲜血淋漓的孟亭曈,顺着斜坡抱着人滑落下去,将身形暂时掩藏在黑暗之中。
可没了猛禽,还有两辆帕杰罗在继续着追击。
老牙重新点上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深深地入肺。
他们这些人,从小就是被陆氏精心培养出来的,是陆家人保命符一样的存在,为陆氏做事,只忠于陆氏的掌舵者,在危机关头甚至可以付出一切——
当卫巍不再称呼陆总而是改口喊出“家主”的那一刻。
属于他们的最终使命就正式开始了。
上一次厮杀,还是在陆氏二子从陆老爷子手中夺权的时候。
伤亡惨烈。
余下的这些人,原本以为此生再也不会遇到如此境地,这年头和过去已大不一样,可谁能想到如今却又要面临此种抉择。
老牙急停减速,车上另外两个人飞速跳车,在老牙调转方向的那一刻滚落在地,随即看着老牙全速行进,冲着那帕杰罗迎面而去。
撞击声四起。
跳车的那两人没有了车辆做掩体,他们匍匐在地,硬生生扫爆了另一辆车的油箱。
哒哒哒哒哒哒……
轰隆——!
伴随着最后一声巨响,沙漠中突然陷入一片诡异的宁静。
爆燃的车辆是此刻唯一的光源,存活下来的人都将身形隐匿在黑暗之中,夜空中乌云蔽月,点点冷白星光照不开这里浓郁的黑。
这个时间,气温已然骤降。
陆承渊脱下外套给孟亭曈穿上,他的领带束在孟亭曈右臂的上方,夜色太浓,他看不清孟亭曈伤在哪里、伤有多重,只好先暂时进行止血以防伤到动脉。
孟亭曈头部收到撞击,短暂的眩晕之下,他头一次在陆承渊的眼底,看到了些许慌乱。
帕杰罗被撞废了,可帕杰罗上的人,脚步声响了起来。
那是类似于皮靴踩在沙子上所发出的如同怪物啃噬骨头的沙沙声。
跳车的大安摸到了那岩石的后方放枪,那两个人一个吸引着火力、掩护着另一个叫大全的,让他有机会可以带着陆承渊撤退。
孟亭曈奔跑在低温、又干燥的空气中。
这里的地形复杂,他们应该是开到了沙漠的深处,起伏的地貌和形状诡异的岩石像来自地狱的触手,那巨型的和长颈鹿一般高的仙人掌东倒西歪或站或卧,如同一尊尊雕塑凝视着夜色里奔跑的人。
仿佛是来自于地狱深处的死神的凝视。
四周的岩块越来越多,他们穿梭在被风力侵蚀已久的红色岩石之间,这里怪石嶙峋,有着可供作为掩体的石壁和洞穴,还有着干枯的、叶片形状细密如刀的荆棘树条。
孟亭曈脸上似乎是被划破了两道口子,不过他身上的伤口不多。
陆承渊在前方护着他,生生拿手臂劈开一道道锋利如刀的枯枝与利叶。
不知道四周还有多少危险,也不知道增援是否能找到他们的位置。
卫巍在车辆爆炸前把牛文武拖出来时,只看到不远处传来的那涌入到半空中的烈焰。
他咬紧牙关,祈祷着这次的爆炸,不要是陆承渊所在的车辆。
他拉着牛文武飞速奔跑,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便永不可能放任他的家主还存在于险境之中。
就像陈辰那次为护陆盛阳重伤入院一样。
“那边!跟我来!”
牛文武晃了晃撞晕了的脑袋,他不知道卫巍是怎么清楚他家老板的位置的,只不过卫巍要去救人,他也要去保护自家老板的安全,目标一致,哪怕什么都看不清也拔腿就跟着人跑-
陆承渊给孟亭曈包扎着伤口,孟亭曈小臂上被划开了一道十几厘米的口子,应该是窗口破碎的玻璃硬生生割开的,狰狞着露出血肉。
孟亭曈咬牙,额前沁出一层细密的汗,可他却一错不错地盯着陆承渊的脸。陆承渊那头上的伤不知到底有多深,到这个时候还在一股一股地往外涌着鲜血,将那张一向冷淡的脸第一次染出鲜艳的红色。
“你不可以死掉。”孟亭曈语气很淡,可那双漆黑的瞳却透出无比坚定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
因为他知道,如果增援还不到,若是他们再度陷入险境,陆承渊很有可能放弃生命来保护他。
陆承渊给人包扎的手一顿,维持着冷静的声线告诉他:“我们谁都不会死。”
可他永远一尘不染的衬衣上已脏乱不堪,这一路跑来不知道被割出了多少伤口,将那布料快要撕成碎布一片。
“总之,不可以。”孟亭曈轻轻吸了口气,陆承渊在人小臂上打了个结,似是压到了伤口。
“我知道,”
陆承渊垂眸,神色平静,他看着孟亭曈脸颊侧面两道细密的伤口,轻轻在上方落下一个吻,“好了,你少说些话,留存体力。”
大全守在洞穴口,说是洞穴,不过是四周被怪石遮挡天然形成的一个像洞穴一样的形状,不过这里起码有三面掩体,可供人短暂休息。
可那些人根本不会放过他们,搞出如此大的阵仗,明摆着是不打算留后路的,势必要在今晚置人于死地,否则决不罢休。
厚重的乌云从冷月前挪开了些,枪响声就在一个瞬间。
借着昏暗的月色,陆承渊掀身而起连开三枪,孟亭曈也早已顾不得手臂的伤口,子弹几乎是贴着他的面颊而过掀起的厉风带着热,他放倒已经摸到他们身后的人,在后坐力的冲击下,手臂上刚刚包扎好的纱布上又渗出了些血色。
可他顾不得这些了。
他看到陆承渊的左臂有血流出来,一瞬间染红了他整条手臂。
“我明明说过你不可以死掉!”
孟亭曈从来没有哪一次对陆承渊这么疾言厉色。可是当他看到陆承渊护着他的头朝他扑过来的时候,他的心脏被狠狠地揪起,克制不住地发抖。
陆承渊眉心拧在一起,将那闷哼声硬生生地压在胸膛中不忍发出。
他没办法回答孟亭曈的问题,因为他知道,如果他说出他的想法,对孟亭曈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你好好活着。
这对于孟亭曈来说,或许并不是一句动听的情话,而是一句可怕的诅咒。
来自于每一个死在孟亭曈面前的人。
可是他也根本无法做到、能看着孟亭曈死在他面前。
枪声还在响。陆承渊是受过些专业训练的,他几次惊险躲过危机,拉着孟亭曈在怪石嶙峋中完成反杀。
可孟亭曈不仅能跟上他的动作,甚至还身形灵活的贴着他的耳侧反身开枪,几次闪避和反杀都完成的干净利落,甚至在撑着他的肩膀借力、单腿起跳侧身蹬在岩壁上将他身后的人一枪毙命的动作也完成的行云流水,绷紧的脊背像一条拉满了弦的弓,漂亮的仿佛一位极其出色的杀手,在夜色中来去自如、取人性命。
可陆承渊看得出来,他的动作毫无章法。
那是他在不知道多少次从生死边缘走出来的、在那个年代摸爬滚打而形成的一套独属于他自己的肌肉记忆。
陆承渊的心脏爬出一层细密的疼。
可他还没来得及心痛,就听到孟亭曈冷淡又决绝的嗓音——
“你要是敢死在我面前!我就去找十八个男人、不——八十个!天天和不同的人**!”
“砰——”
“我就把你的遗照放在我的床头!让你好生看着!每天、每天!全都是不同的野男人!”
“砰砰——”
“我还要披麻戴孝!领着人就在你的坟头上快活!你给我好生看着别的野男人到底都是怎么*我的——”
“你别说了!”
“砰砰砰——!”
“我还要——”
“孟亭曈!”
陆承渊摁着人腰翻身将人压在石壁的后方,紧随而至的子/弹射入红色的岩石中,碎石块四散崩裂开来。
陆承渊牙都快咬碎了,他恶狠狠地盯着人,头一次对人如此凶狠,“你给我闭嘴!”
孟亭曈却低低笑了起来,浓郁的夜色也挡不住他那双目光灼灼的眼,凌乱的碎发混着脸上粘稠的血液,如此鲜艳的红色也丝毫掩盖不住他本身的妖冶,他不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艳鬼,他仿佛本身就来自于地狱,是这世间吞噬人心蛊人心智的最厉的妖、是索命万物的代名词。
“我说到做到。”
“……我答应你!答应你!”陆承渊气极,他那双眼一片猩红,愤恨地盯着眼前还在笑的人,恨不得把人吞吃入腹全部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与之一起共生共死。
“我不会死,你也不可以。”陆承渊闭了闭眼,咬牙威胁,可他却拿不出来任何能够威胁人的说辞——难不成要和孟亭曈说的一样?那他只会听到一句“那这很好了,至少你活得幸福。”
——更把自己气死!
“你要是死了……我就J/尸!把你冷冻起来冻在冰柜里拿出来日日夜夜反复轮/J!J完再J!J到你烂掉也不会放过你!你永远也别想安生!”
孟亭曈眨巴了两下眼,蓦地笑出声。
可就当陆承渊愤恨地抓着他的后脑用力亲吻过来时,他双眼瞬间睁大,黑暗中有一泛着金属光泽的冷白色就在不远处正对着他,显然已经瞄准了他好久,只要扣动扳机,他就将会被一枪爆头,顷刻间死在陆承渊这个深沉地吻中。
这一个瞬间,孟亭曈脊骨都僵了,他猛地推开人,刚想抬起手中的枪——
可那夜色深处的黑暗中来自死亡的威胁只那么一秒便一闪而过,那闪动着寒光的枪口,消失了。
只电光火石之间,死神擦肩而过,来去匆匆。
孟亭曈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双手握枪全身都在警备——
可那枪口却再没出现,那只握着枪的手仿佛是他的幻觉一般,从来没有出现过。
牛文武扛着肩膀受了枪伤的卫巍从那边走了过来,卫巍还抬手比划了个“3”的手势,示意附近的危险已经全部被消灭,他们暂时安全。
陆承渊见他状态不对,低声问他“怎么了?”
孟亭曈垂眸,顿了一下,胡乱地搪塞了一句,“听错了,以为那边有动静。”
牛文武和卫巍刚从那个方向过来。陆* 承渊听人如此说,还以为是人精神高度紧张之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安抚般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暂时没对此起疑心。
可孟亭曈只短暂地思考了片刻,猛地便想明白了这个问题。
这些人里,有人在浑水摸鱼,冲他而来。
根本不是冲陆承渊!
这边枪声刚停,可却根本不敢久留。
卫巍他们也是因为听到这里的动静确认了方向才及时赶来的,如今虽然暂时安稳,可不知后方还会有多少来人,根据那动静也很快便能找到这里,他们没做停留地迅速转移藏身之地。
陆承渊在路上飞速做出判断:“不是一拨人。”
孟亭曈呼吸一窒。
“刚刚下手的这拨人,并不想要取我性命,反而是除我以外皆可杀。”
“可是追车的那些,却是动了杀意的,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一个不留。”
卫巍肩上有伤,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两拨人?”
“一拨要杀我,一拨要抓我。”
陆承渊捏在孟亭曈腕骨上的手紧了紧,似乎带着些歉意,仿佛在说,如果不是因为他,也不会把孟亭曈拖入如此险境。
孟亭曈反握回陆承渊的手,他犹豫片刻,没有说出口的话是:还有第三个人。
他冲我而来,并不打算杀我。
却对你有着必死的杀意。
如果说出来……
孟亭曈想。
或许会将陆承渊彻底拖入死局。
就像他在刚刚给牛文武递止血的药物时,牛文武对上他的视线猛地一顿,他似乎是瞬间就猜到了什么,压着人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飞速说了一句:“有什么话单独告诉我!”
牛文武怔愣片刻,冲他点了一下头。
“增援应该很快就到了,再躲一会儿,最晚最晚、也只要过了今晚上就好。”
陆承渊拧眉,神色却不如卫巍那般放松。
“如果增援会到,为什么这么久了,却一点动静也听不到?”
卫巍突然面色一片惨白。
“可是我明明——!”
“怕是这中间还出了什么问题,”
陆承渊冷淡道,“那些人要么没有收到消息,要么——”
很可能已经被截杀在半路了。
这是一个为他设下的死局。
一拨又一拨朝他扑过来的人,都要生啖他的血肉,势必要将他留在这里,不可能再放任他回国。
卫巍嗓音发颤:“或者……等陆盛阳到了呢?等他到了会不会……”
可连他自己都没有自信再说下去。
此刻唯一能前来解救他们的人,却未必值得相信。
如果陆承渊死了。那么陆盛阳便是陆家唯一的继承人,陆氏的下一任家主。
如此兵不血刃。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谁能保他不心动?
更何况……
更何况当时陆氏夺权时,陆盛阳也不是没有放过黑枪。
“如果这个局……就是陆盛阳设下的呢?”
卫巍甚至都不敢再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
陆承渊沉默良久,只淡淡吐出一句:“不是他。”
“是霍骁。”
孟亭曈指尖猛地一抖,霍家?!
第75章 第 75 章 以身入局
霍家新任家主久久未立, 霍骁想要夺权,便将矛头对准了陆承渊。
陆承渊持有着霍氏5%的散股,且他手上还有一份霍骁欠下巨额赌债的绝对性证据。
这份资料一经曝光, 定会在业内引起轩然大波。霍骁将再无争权的可能, 甚至连他的父亲都有可能受到影响, 被霍氏集团踢出局去,彻底被边缘化在利益中心之外。
“他几乎将半个霍氏的资产都赔了进去!”
卫巍愤恨道,“要是霍老爷子知道, 定不会饶了他。”
所以,要杀陆承渊的人是霍骁,要抓陆承渊的人是他的父亲。
孟亭曈垂着眉眼,思绪飞快。
霍骁要销毁证据,和陆父合谋, 二人一拍即合。一个要杀乔明雨, 另一个还想要陆承渊手上的东西。
可陆父恐怕也没想到, 人派过来了, 可霍骁一朝翻脸会直接对他的儿子痛下杀手。
又或者陆父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他还有一个陆盛阳?
那乔明雨现在又在谁手里?霍骁吗?等陆承渊死后, 再拿乔明雨做要挟, 让陆家帮他夺权?
可是不对。
孟亭曈想, 他隐隐觉得这里还有哪里不太对。可陆承渊神色平静地几乎是将所有全盘托出,他一直在想那第三个人的事, 总觉得少了一个头绪。
夜色更浓,他们从遇袭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八个小时。
增援不会来了。现在只能等那个即将落地的陆盛阳,带着他的人前来解救。
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还有着几人交错着的粗重的呼吸声。
体力消耗巨大, 再加上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不得已要找一个低洼处做短暂休息。
陆承渊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块糖,剥开包装,塞进了孟亭曈的口中。
没有水源,甜腻的口感有些艰难的化开,却滋润不了干涩的喉咙。
在这荒芜的无人区中,放眼过去一片浓郁的漆黑,视线受阻,周边任何风吹草动都牵扯着人紧绷着的神经,害怕再遇到下一波袭击。
他们身上没有多少弹药了。
再这样下去,怕是等不到陆盛阳,便要先落入敌人手中。
等等。
孟亭曈垂着的眉眼短暂一颤。
他们已经不知道跑到了哪里,陆盛阳要怎么确定他们的位置?
他的视线猛地落向自己手边的手环,随后不着痕迹地在陆承渊身上扫视了一圈,确认着有没有哪里是可以提供定位的地方。
突然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他的思路。那脚步声极近,几乎是贴在他们身后响起。
孟亭曈摸上身侧的枪,随即他的手腕便被一只大手摁住,他侧目,看到陆承渊很淡的冲他摇了摇头。
那脚步声只有三、四个人,应该是在附近搜寻的分支。现下这里的位置太空旷了,一旦枪响,不知会瞬间引过来多少人。到时候以少对多,他们的胜算微乎其微。
紧接着,陆承渊冲着大全打了个手势。孟亭曈被留在原地,由牛文武照看着他。陆承渊带着大全和卫巍悄无声息地摸到了那几人的后方。
在黑夜中,趁着零星月色,孟亭曈只看到几个黑影瞬间弹射起身,在人还没有发出声音之前,便直挺挺地倒下了。
一旁的牛文武有点想吐,他虽然感慨了一句这些人身手都不差的,可他自幼习武,也从来没有哪一天直面生死,见过这么多条脆弱的生命-
陆承渊几人很快折回,附近既然出现了搜寻的人,代表此地也根本不安全,他们还要继续逃亡,以躲避敌人的追击。
他们矮身穿行。可大全脚下却突然一个踉跄,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发出声响,整个人瞬间跌落了下去。
发出的动静在深夜里显得尤为清晰,紧接着照明的亮光就出现在眼前,子弹打在地面,根本不给他们逃跑和反应的时间。
眼前是看不出深度的巨大沟壑,左右两边都是听到动静很快围聚过来的人,那些人不知是来抓他的还是杀他的。陆承渊迅速做出反应,在听到有坠落声响后,揽着孟亭曈的腰便往下跳。
孟亭曈的后腰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箍在怀里,另一只手垫在他的后脑,保护着他的头。耳边尽数是窸窸窣窣地声音,不知道滚了多少圈、也不知下落了多久,终于是在听到一声闷声后停了下来。
陆承渊护着他、垫在他的身下,像个人形肉垫。
最先掉下来的大全忙拽了人一把,藏进沟壑中镂空出来的平台上,随后牛文武拽着卫巍也紧跟上来,几人在更为密集的岩石间穿行而上,堪堪躲避过第三次追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陆承渊低沉的嗓音被这里的夜风吹得散开了些。
孟亭曈听到时手指下意识一紧,他几乎是话音还没落就回了头,仿佛已经猜到了陆承渊下一句要说什么。
“我们分开跑。”/“不行!”
陆承渊似乎也早已料到孟亭曈的拒绝,他近乎温柔地回望着人,很有耐心地和人分析着现在的形势。
“他们的目标是我,”
陆承渊说,“你跟着我,除了更危险以外没有任何好处。”
“不。”
“如果我遇到了老爷子的人,他们不会杀我,我暂时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我说不。”
陆承渊的嗓音温柔地几乎要掐出水来,近乎是带着笑意哄着:“假设是你遇到,他们发现我不在,也不会直接动手,他们还要拿你威胁我出现呢。”
“如果你碰到了霍骁的人呢?”
孟亭曈死死盯着人,“两拨人都不一定会杀我,但是如果你遇到的是霍骁——”
“不会的。”
“你怎么保证?”
“我运气还挺好的,”陆承渊低笑道,“你还记得那张红桃7吗?”
孟亭曈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他第一次和陆承渊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陆承渊几乎是明牌让着他给他机会,却在极小的概率中猜中的那张7,又一次赢了他。
可他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去相信运气,由得陆承渊一个人离开,赌他遇不到誓要取他性命的人。
“还有四个小时天亮,我们只需要再等四个小时,陆盛阳不是很快就到了吗?我们只需要再躲——”
“动静太大了,”
陆承渊说,“一旦收到陆盛阳落地的消息,这些亡命之徒很可能会做最后的殊死搏斗,在他来之前定会是一场恶战,我没有办法完全保证你的安全。”
“亭曈,你明白的,不是吗?”
那些人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已经将棋走成了死局,哪怕真的增援赶到,不最后拼死一搏,也根本不会放弃的。
“所以你就要拿自己赌吗?”孟亭曈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死咬着牙恶狠狠地盯着人,陆承渊似乎看到人眼眶都有些发红。
孟亭曈几乎是从唇缝中挤出了几个字:“你答应过我的。”
“我不会食言,”陆承渊低头看他,平静的声线带着笃定,似是很能安抚人的情绪。他检查着他小臂上的伤口,止血的领带松开又重新束缚了一遍,这又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你看到那边的山峰了吗,”陆承渊指了个方向,在层层浓雾中有一形状陡峭的峰伫立在那边,红色的岩石在黑色中像流动着的暗色血浆。
“我会往那个方向去,如果中途出了什么意外,在天亮后我也会想办法到那附近,”
陆承渊低声和人报备着自己的动向,随后又安排着孟亭曈的路径,“你往另一边跑,越往深处灌木丛越多,容易躲藏,等人到了,你再带着他们来救我,好不好?”
“如果我不答应呢。”
陆承渊低低叹了口气,“很抱歉,那我可能会选择把你打晕,让卫巍带你先走。”
孟亭曈整个胸腔都在距离颤抖,他用力揪着陆承渊早已破碎不堪的衣领,看着他替自己检查好枪/支弹/药,装进他贴身的口袋,又十分冷静地给卫巍与大全下放着指令,哪怕卫巍哆嗦着想要抗命,也被他十分冷淡的一句、以家主的身份勒令他,让他听从命令。
“这个时候,我没办法相信牛文武,”陆承渊坦白道,“让卫巍和大全都和你一起。”
卫巍挣扎道:“牛文武连枪都不会用,你起码留一个——”
“就这么定了。”
“家主——”/“陆承渊!”
孟亭曈压在人身上,鼻息相融间,那双眼灼烫的发亮,“我可以听你的安排,我也可以答应你先走,我只有一个要求——”
“让没有受伤的大全跟着你,我带走卫巍和牛文武。”
大全训练有素,有他在,陆承渊的安全会更有保障一些。
“亭瞳……”
“我就只有这一个要求你还不肯答应我吗?!”孟亭曈气急,陆承渊揽着他的腰,能感受到人紧绷的肌肉线条下整个人都在发抖。
“大全留下,起码我走的也安心些……”
孟亭曈的声音都有些发颤,“陆承渊,你不要对我太残忍……”
“你都知道的。”
你明明全都知道,我最怕什么的。
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陆承渊心疼到极致,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妥协的,可孟亭曈从来没有哪一次用如此眼神看他、是近乎乞求般地、只想求他一个平安。
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一向强势、不容置喙的人,却只扣着人后脑留给人一个亲吻。
撬开干涩的唇,口腔中还残留着一丝糖果的甜味。
他们用力地加深这个亲吻,彼此都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希望对方能好好活下来。
最后,陆承渊妥协的那句“好”,终于是散进了夜色之中-
孟亭曈一言不发,身侧跟着卫巍和牛文武二人,穿梭在不算低矮的灌木中。
陆承渊在人离开后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他掏出那只熟悉的、原本一直待在孟亭曈腕骨上的手环,心脏轰地一声,坍塌出一片废墟。
那是他定做的、哪怕在没有信号的无人区,也能通过卫星定位找到人位置的手环。
孟亭曈猜到了或许陆盛阳需要这个手环的定位来找到他们。
所以他表面上纠结已久、痛苦至极地答应离开,却早就决定要把把获救的希望,留给他自己。
还生怕他起疑心似的,演了那么一出令人揪心的分别戏码。
陆承渊握着手环叹气,真是个天生的好演员。
差点儿连他都骗了去-
另一边,孟亭曈已然收回所有情绪,神色平静地穿梭在黑夜中。
他把能做的能留的全都给了陆承渊,心下轻松不少,他现在只需要逃得远一些、逃得在远一些,将追踪着他的人引开、离陆承渊越远越好。
可等他跑出去很久之后,他看着卫巍愈发悲恸的神色,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之前一直没有抓到的头绪此时也冒了出来,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更大了。
霍骁要销毁证据——可是霍骁是怎么知道的?
陆承渊不会傻到收集完资料就拿证据威胁他,这件事一定是陆氏最高机密,霍骁有多大的概率能查到陆承渊手上有能致他命的东西?
如此威胁,几乎是悬在他脖子上的一把刀,那样的赌徒,能有如此隐忍不发的耐心,会一直等到现在才去找陆父合作吗?
他找陆父合作什么?只是帮人杀掉乔明雨吗?可他完全可以不这么麻烦!直接杀掉陆承渊,那5%的股份分别落到陆盛阳和陆父的手里,就算陆盛阳也全力支持霍祁,霍祁手里的37%加上陆盛阳手里最多持有着的4%,也根本影响不了他手里的42%,他依旧是霍氏最大的股东,根本不影响他夺权!他这么大费周章——
还有一个人,那第三个人,是那个人在推动着这一切!
孟亭曈脚步猛地一顿。
陆承渊根本不可能没有发现第三个人的存在!
哪怕他没有看到那个枪口,可是就连他都能很快想明白的事情,陆承渊冷静分析了一路,不可能没有发现这些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时候,我没办法相信牛文武……’
孟亭曈倏地站定,他转身在牛文武身上摸了半天,突然抬头问他:“你手机呢?!”
牛文武登时一愣,随后摸遍了全身,发现自己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自己的身上,不知道是跑丢了,还是落在了哪里。
孟亭曈周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他侧目盯向卫巍,神色冰冷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取人性命,看得饶是见惯了生死的卫巍也不自觉泛起一股恶寒。
“陆盛阳能找到的定位,还在我身上是不是。”
孟亭曈出奇地冷静,他一步步靠近满脸悲恸的卫巍,那刺骨的视线宛若无数冰封着的利刃,连逼问都带着肯定,仿佛已经发现了全部的真相。
卫巍不敢看他,别开头去,咬紧了牙关不准备作答。
孟亭曈身上没有什么别的东西,除了包扎着伤口的纱布,还有一条束缚在手臂上止血用的领带。
他几乎是瞬间想到了这里,离开前陆承渊重新替他绑了一遍——陆承渊当时的神色太平静,所作所为也太过于稀松平常,看着他的那副神情几乎要将他溺毙在那温柔的目光之中,他根本没起疑心的!
好,好一个影帝!
竟在这个时候还要拿这种手段骗他!
卫巍看着人伸手就去拽那领带,忍不住冲过来摁住他的手制止着他的动作,“孟先生!”
孟亭曈撩起眼皮,极度的淡定之下、那张面无表情地脸,看得卫巍一时腿软,差点儿想要给人跪下求他。
“除了定位,还有什么。”
卫巍颤抖着摇头,他不敢说,他也不能说。那是他的家主给他下达的最后一个命令,他根本无法开口去告知人,陆承渊到底给他留下了什么。
“他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我了是不是。”
卫巍几乎是满脸惊恐地看着他——看着他的家主不顾一切也要选择的人——他似乎于此刻、才窥见到这个人的万分之一,可只这么冰山一角,就惊得绝望地瘫坐在地。
他太聪明了。
卫巍想。
以前,他只觉得他漂亮,天仙似的,他还以为他无所不能的家主也不过如此,最终都逃不过美人关。
可后来,他觉得他不止是漂亮,他知分寸、晓是非,待人处事都是一副温润君子的模样,只偶尔在他的家主面前才露出狡黠的一面,经常逗弄着他的家主气得没办法——可尽管生气,卫巍心里也明白,自从他的出现,那个一向冷淡的家主心情愉快的时候更多了,那脸上浮现出的笑意比他以往二十年见过的都还要多。
可现在,他突然发现,他太聪明了,不仅漂亮的不像个人,他聪明的也根本不像个人啊!
他脑袋里突然没来由的冒出来四个字——慧极必伤。
不是漂亮的人会骗人,而且因为他足够聪明,所以才会总是骗得陆承渊气急,却拿他毫无办法。
他能精准地看透每个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不动声色的轻松拿捏了一切,却从来不说,他不显山不露水的一路走到现在,却在此刻,终于因为陆承渊,而露出了他最真实的一面。
他能勘破所有,勘破一切人心底里藏起的最深处的东西,他能找到每一个人最大的弱点,然后以此来进攻,无往不利。
可他很少表现出来,也很少利用这些,去达成他的目的。
“除了霍氏的股权、霍骁的把柄、除了同晖、除了那些资产以外……”
“还有什么。”
良久,卫巍终于是颤抖着声音,绝望地闭上了眼——
“还有整个陆氏。”
“他把他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了你,一旦他真得出事,你就是陆氏下一任的家主,陆氏集团新的掌舵者,所有人都将为你所用。”
“他早已经把你写进了遗嘱,除此以外,还有一份密钥。”
“都在这里了……”
孟亭曈从那束紧着的领带中抽出来一条细链,链子下方还坠着个几厘米见方的金属方块,在黑夜里闪动着润泽寒光。
坠子不沉,没什么重量。可这里却有着陆承渊一路走到现在所拥有的全部身家,所有都留给了他。
链子挂在他的手中在半空中摇动,孟亭曈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忽而觉得有些沉甸甸的。
多伟大啊。
孟亭曈嗤笑一声。
可卫巍却觉得那人此刻的笑意太过妖冶,像一只前来索命的厉鬼,令人遍体生寒。
可是我又不想要这个的。
孟亭曈想。
孟亭曈将那坠子攥在掌心,又在人身上搜寻了好久,等终于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把那坠子又塞给了卫巍。
“你去,告诉他,我才不稀得给他们陆家当家主,”
“这个家主他要是不想当,趁早爱给谁给谁,别想拖着我绑着我替他们家做一辈子的事。”
卫巍一时没明白他要做什么,可等他看到孟亭曈手里正在准备着的东西,登时反应过来扑上他的腿,“不行!”
“我不能违背家主的命令!他让我带你走我就一定得带你走!等到救援的人过来——”
“等救援的人过来!他早就已经死了!”
孟亭曈看着卫巍,声线冰冷得如同来自地狱的使者,“如果你还想救他的话,就照我说的做。”
“孟先生!”
“或者,需要我以新的陆家家主的身份来命令你吗?”
孟亭曈垂眸,单薄的身形立在夜风之中,那说出口的话却仿佛带着陆承渊的口吻,一样的冷淡、平静,一样的不容任何人置喙。
“你现在回去找他,还来得及。”
带着定位,领着陆盛阳的人往他附近去,或许还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他,救下他。
“可是你……”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孟亭曈神色冷淡,可他垂在身侧的手还在止不住地发抖,直到现在还没有听到枪响,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可是再拖下去,他……
砰、砰——
远处传来的动静瞬间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孟亭曈一把揪起卫巍的衣领,拽着人朝他们来的方向推,“来不及了,你快点!”
“时间再耽误下去,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卫巍踉跄两步,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可是看到人那坚定的神色,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深深地朝他鞠了一躬,转身奔跑进夜色里。
等人走后,孟亭曈转身,平静地看向牛文武,嗓音很淡:“现在,你可以带我去见他了。”
牛文武神色一僵,他猛地抖了一下,随后低下了头,沉声给人道歉:“对不起。”-
“人我带来了,”牛文武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孟亭曈,穿过两侧举着枪对着他的人群,哑着嗓子对着前方站在黑暗中的那个背影说道:“你们什么时候放了我妹妹。”
那人转身,等他看到来人,抬手示意身边的人将光线打亮,确定了来的人只有牛文武一个之后,这又将灯光照在了孟亭曈的脸上。
“多漂亮的一张脸啊。”
那人低声感慨,“怎么就弄伤了呢。”
他抬手,只虚虚地拿手背掠过那两道极细的伤口,盯着人的视线却涌动着疯狂的灼热。
牛文武还在着急,“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我妹妹——”
“嘘——”那人笑,视线还在人身上流连,等目光扫射过人手臂上缠绕着的绷带,忽然觉得刺眼。
“你要是早点将人带来,他又怎么会伤成这样?”
牛文武低头不语,他不太会说些什么类似没有机会之类的解释,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他的妹妹,见人似乎是不肯放的模样,忍不住地抱着怀里的人后退。
那人却又低低笑了起来,“你现在后退有什么用?这里都是我的人——”
牛文武环顾四周,训练有素的黑衣人身上穿戴整齐,腰上全部别着配枪,果然和他们后来遇到的人一样。
“放心,你妹妹没事,我一向很守信用的,”
那人抬手,身后有一人走上前,给牛文武看了一段视频后,这又拿着对讲机和外界的人发出信号。
“呐,你听到了,你妹妹是安全的,”
“现在,你可以把人交给我了。”
那人歪了歪头,伸出手来,刚想将人怀里的人接过——
孟亭曈突然睁眼,伸手拽过那人的衣领就从牛文武身上跳了下去,后腰处的那把格/洛/克17也同时顶在了那个人的额头。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四周的人一下子应声而动,出枪声、拉掉保险栓的声音同时响起,十几把黑洞洞的枪口全部朝向着同一个方向——
而那被所有枪口指着的人却弯了弯眉眼,轻声笑道:
“霍祁,好久不见。”
第77章 第 77 章 Surprise——……
霍祁被枪口指着额头, 两手平举在耳侧,示意他的人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牛文武站在孟亭曈的后方,将卫巍给他留下的配枪抵上了孟亭曈的后脑。
孟亭曈却好似对此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一般, 他只笑着看向霍祁——霍祁也笑出了一排白牙, 和第一次见他那日几乎差不多的模样。
“现在, 通知你的人,让他们撤回来。”孟亭曈说。
“我确实没有想到,你会为了他做到如此地步。”
霍祁笑得灿烂, 依旧是那副热情开朗的大学生样子,可看向孟亭曈的视线里却无半分热度,宛如毒蛇吐信般,阴恻恻的,“什么时候猜到是我的?”
“少废话, ”
孟亭曈的枪口紧贴着他的额头, “先把你的人撤回来。”
“不撤你能怎样?一枪崩了我吗?就算我死了——”
霍祁笑着摊开双臂, “就算我死了, 你也一样走不了,你舍得和我一起死在这里吗?”
孟亭曈挑眉, “是我不舍得, 还是你舍不下的太多了?”
“你苦心经营到现在, 要因为一个他,落得个什么都没有的下场吗?”
“你无非是赌我不敢开枪, ”
孟亭曈拇指上膛,寂静的深夜里传来‘咔哒’一声,贴着霍祁的头骨响起,“如果我说,我只要他活着——”
孟亭曈神色坚定, 似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他又上前一步,枪口顶的霍祁的头下意识后仰。
“要是他死了——”
霍祁身后的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霍少!”
“让他们撤退!”/“通知我们的人……”
“不行!”
“那你就去给他陪葬吧!”
“霍少!!!”
“退……先退!!!”/“砰——”
“别开枪!”霍祁在一瞬间同时大喊,在孟亭曈枪口冒出死亡的火星时,制止下了自己的人不让人把他打成筛子。
那颗子弹几乎是贴在霍祁的耳边擦过,巨大的枪响声震得他瞬间耳鸣,他痛苦地捂上自己的左耳,猛地奋起抓过孟亭曈持枪的手一把夺过侧面抵在自己的胸膛,几乎将人拽到身前紧紧贴在一起,看向孟亭曈的神色更为阴狠。
“你无非是想跟我比,谁更能豁得出去。”
孟亭曈被他死死抓握着手腕,那双眼在冷白的照明下亮得发烫,霍祁的人早已将他团团围住,四面八方黑洞洞的枪口全部指上了他的脑袋,只消霍祁一个命令,便能瞬间将他爆出脑花。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霍祁用力咬牙,左耳的耳鸣还未彻底消散,那枪口贴的太近,他原地晃了晃脑袋,还是晃不散那疼痛带来的眩晕感。
“我和你还有什么谈的,嗯?”霍祁没抢下孟亭曈手中的枪,却攥着他的手摁住枪柄将手指卡在了扳机之下,冰冷的金属枪身卡在二人胸膛之间,硌得人肋骨生疼。
“你知道我不舍得杀你,”
霍祁阴恻恻地笑着,“你敢自己一个人过来找我,不就是赌我不会杀你,来跟我做交易的吗。”
“是。”
“呵,”霍祁又将人拉进了一些,“你现在人都已经在我这里了,还要谈什么?”
“谈谈我会为了你放他一马吗?”
“你会的。”
“你做梦!”霍祁几乎是逼到了孟亭曈脸前说话,“我想要的都在这里了,你拿什么跟我谈?”
“我可不是霍枫那种傻逼,会被你这样的骗到,”霍祁松开握着孟亭曈拿枪的手,顺着人手腕往上摸,压在人小臂上的纱布之上,指腹只稍稍用力下压,刚包扎好的纱布上便瞬间渗出血色。
“我不太会怜香惜玉的,亲爱的,”霍祁看着孟亭曈额前一片冷汗,那双唇一时都失了血色,尽管手臂已经开始颤抖却还是笑着盯着他的样子,眼底的神色更狂热了,“真想现在就把你办了。”
“如果你对一个死人感兴趣的话,”孟亭曈还在笑,“你大可以试试。”
“……你要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吗?”霍祁拽着人不松手,他恶狠狠地咬牙,“他有的我也会有,他能给你的我也都可以给你!你跟着我到底有什么不好的?难不成你还要为了他守身如玉宁死不从吗?!”
“我说过,我只要他活着,”孟亭曈连脸色都一片惨白,只剩一双漆黑的瞳仁在夜色中亮的惊人,“你放他回去,我不威胁你。”
霍祁低低笑起来,“你还能拿什么威胁我?”
“我现在不动他,我先动完你再去动他一样的,要是在他死前让他知道,他的人为了救他在这里伺候我,你猜他会痛苦到什么地步?”
“光是想想都要爽死了。”
孟亭曈笑着点头,对此不置可否,“对你来说,确* 实爽死了。”
霍祁脸上的笑意更深,“我猜的果然没错,你和我都是一样的人,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会理解我的,你太懂我在想什么了。”
“理解变/态,好像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成为变/态,也未尝不可以一试,说不定你会爱上这种感觉,”霍祁松开压着人伤口的手,他似乎是看穿了一切,让孟亭曈的想法在他面前无所遁形,直白地戳破人心思:“你不用在这里和我拖延时间,我有的是时间和你慢慢玩,”
“只要他不死,你随我处置不是吗?”
“你我的底牌都已经亮在这里了,敞开天窗说亮话,”霍祁近乎迷恋地凑过去,“先给我尝尝,你这样的到底有多销魂……”
“万一真有那么爽,我可能还真的会考虑今天暂时放过他。”
“直到我哪天爽够了玩腻了再——”
霍祁掰开孟亭曈握枪的手,压着人往岩石壁上推,直到他的手在摸到人腰上的那一刻话音猛地一顿,那疯狂地神色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几乎是下意识向往后退,嗓音都变了调子——
“你他妈腰上绑了什么?!”
孟亭曈却没放过他,趁着人后退的间隙一脚揣上人的膝盖,他揪着人衣领拿膝盖盯着人腹部瞬间发力下压,整个人靠着全身的重量将人压到在地,跪在人肋骨上把人摁在身下。
随即他伸手,将一个遥控器模样的东西在人眼前晃了晃,那打火机大小的东西顶端还有个扎眼的红色按钮,霍祁只快速捕捉到了一瞬——
便只见人笑着看着他,居高临下的模样像是来自地狱的死神,正在宣判他的死亡。
孟亭曈单手抵在他喉管,膝盖的力度抵得他快要喘不过来气。
他眼睁睁地看着孟亭曈修长的手指抓握着那个遥控装置,白皙的骨节分明,随后冷淡的突出两个字:
“炸药。”
霍祁神色骤变,他脱口而出“你疯了?!”
孟亭曈却笑弯了眉眼,冷淡的声线激得他只觉得周身都泛起一片刺骨的寒意。
“被一个疯子说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夸奖,值不值得高兴。”
霍祁还想再挣扎,可孟亭曈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死死地压着人,跪坐在人身上,膝盖用力一顶,顶得霍祁只觉得肺部的空气被一瞬间全部挤压出去,痛得他觉得自己的肋骨都要被人跪断两根。
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视线之内,那比他还要疯狂百倍的人近乎疯魔般地看着他笑,紧接着当着他的面按下按钮引爆炸药——
“不要!”
霍祁目眦欲裂,在场的所有人比他做出的反应还要快,纷纷四散奔逃原地卧倒,生怕被爆炸的余波波及——
可一片寂静中,只听得孟亭曈冷淡带笑的嗓音轻轻开口,在空旷的山谷中发出回响。
孟亭曈说:“Boom——”
没有预想中的爆炸传来,霍祁怒骂着翻身而起,孟亭曈一个后仰躲开人抓握过来的手,腰部下到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弧度,滑出一道漂亮的柔软的线条。
“别着急,这是反向装置,”孟亭曈弯下再回弹起身,抓握着遥控装置的手高高举起,另一只手摁在霍祁胸膛的位置,感受着霍祁剧烈地如擂鼓般的心跳。
“松开才会爆炸。”
霍祁:“……”
“WTF——!”
“爽吗?”
霍祁放弃般摊开双臂躺在地上,短短几秒钟内面对死亡的威胁和他以为他将必死无疑的直面死亡的恐惧,到现在一瞬间劫后余生的欣喜,情绪上大起大落几经开合,使得他整个人都陷入进一种空白的恍惚。
他看着跪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举起遥控装置的那只手,仿佛是他从小到大看过无数遍的自由女神之像。
他眯了眯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比诚恳地评价道:“疯子。”
孟亭曈勾起唇角笑了起来,问他,“那刺激吗?”
霍祁喉头滚了一下,看向他的视线更为灼热,沉默良久,还是坦然地“嗯”了一声。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霍祁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颜色变幻了半天,最终就维持着这么个有些狼狈的模样冲着自己手下的人挥了挥手,让人戒备着的人全部收枪后退。
孟亭曈放下举起遥控器的那只手,霍祁拍了拍他压在自己肋骨上的膝盖,“你要和我就这样谈?”
孟亭曈扫了他一眼,垂着的眸子睥睨着地上的人,活像是在看一条狗。
可霍祁不这么认为。他被那视线扫到,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人独一无二的裙下之臣,专属于他心目中女神的唯一。
“肋骨没断也要被你压裂了。”霍祁终于是可以正常说话了。
孟亭曈嗤笑一声,刚想起身,随即小腿似是被霍祁抓握了一把,顺着他的动作滑落到脚踝处。
霍祁坐起来,两条长腿随意地搭在地上,仰着头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些势在必得的意味,笑着问他:“你这炸药不会是假的吧?”
孟亭曈神色未动,只站起身冲他挑眉,“不然你猜猜看?”
霍祁顶腮,视线在他腰上来回巡视片刻,又笑出八颗牙齿,装出那副天然无辜人畜无害的热情留学生模样。
孟亭曈却没什么所谓的看着他笑,“你还敢和我赌吗。”
霍祁伸手,轻轻撩开他的衣摆。
孟亭曈没动,只任由他看,那笑意里满是戏谑与嘲弄。霍祁视线扫过那几个看起来确实是真的炸药的微型□□,除了几条引线之外,还生怕被拆掉一般用一条领带加固固定在那把窄腰之上,怕是还在后腰上打了一个死结。
霍祁盯着人神色,认真地打量了好久,确实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他松开手,就着这个姿势仰头问,“他的?”
“你说领带吗?”
孟亭曈低头笑,故意刺激他一般,“是呀。”
“迟早我会把他在你身上留下的东西全部拆掉。”霍祁没什么杀伤力的威胁。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孟亭曈站在他面前,抬脚碰了碰他的腿,“起来。”
霍祁一时好奇,“我起来干什么?”
“我怕你离我太远,炸不到你。”
孟亭曈找了个不高不低的岩石块倚着,身形散漫,霍祁就靠在墙壁上站在他旁边,任由他那只受伤的手扯着他的手腕,好似不舍得和他分开一样,纠纠缠缠地粘着他。
霍祁看了一会,没忍住问,“你就这么爱他吗?”
孟亭曈轻笑了一声,“这对你来说不重要吧。”
霍祁闻言一愣,心口仿佛更热了,他看孟亭曈只觉得这个人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soulmate,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霍祁也灿烂地笑起来,“确实不重要。”
于他而言,只要能得到,管他心里有谁管他怎么想的管他用哪种手段什么方式都无所谓,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他就一定要抓在自己手里。
“说吧,你还想和我谈什么?”
“让你的人替他拦下霍骁和陆家的追杀。”
“……”霍骁听得直乐,“拜托,我派去的那些人是要杀他的,现在你让我保护他?”
“你在牛文武手机上装着的定位,被他拿走了,”
孟亭曈没什么多余情绪地笑着陈述,仿佛在说些与他无关的事情,“他为了保护我,应该不会随便找个地方丢掉,反而会一直带在身上不停移动,以转移你的视线让我不被抓到。”
霍祁眯了眯眼,“他确实有够爱你的。”
“是啊,”孟亭曈点头,“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我现在不是还是在你手里?”
霍祁笑得更开心了,他偏头看着人,“你少拿这一套示弱的方式哄我,我可不会上当。”
“你管我什么方式呢,你听得开心不就够了?”
霍祁顿住,他听得确实开心,孟亭曈三言两语的就哄得他心花怒放,他的每一个举动都牵扯着他早已经死水一潭的神经,给他带来久违的刺激与快乐。
他不得不承认,像孟亭曈这样懂他的疯子,世界上可能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那样拿生死来逗他取乐的做法给他带来的莫大的满足感,是他挑战过的所有极限运动也从来无法带给他的濒临死亡的欢愉。
是他一路走到现在,从来没有获得过的、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
“他死了,霍氏就顺理成章的到你手上了吧,”孟亭曈语气低低的,像是在给人讲什么睡前故事一样,丝毫不像方才拿着枪对他喊打喊杀又要拿着炸药炸人的模样,“他手上除了霍骁要的那些,是不是还有关于你的?”
“你不是都猜到了?”
“是什么?”
“你觉得呢?”
孟亭曈眯起眼睛看他,“你都杀过多少人呐。”
霍祁猛地一顿,沉默两秒,“你这又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孟亭曈笑弯了眉眼,“现在。”
被人炸出实话,霍祁也懒得再装了,他现在无比确认孟亭曈骨子里就是和他一模一样的人,甚至还有心思笑着和他讲述他的那些感受。
“他非死不可。”
“可是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亡更痛苦,”
孟亭曈摇头,“你保护他,让他活下来,然后再用我去威胁他,让他把东西全都交给你,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霍祁只听听都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开始热了,“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先让你的人去帮他把别的追杀都解决掉。”
“还没怎么样呢,你使用我使用的挺顺口啊,”霍祁好奇地打量人,“是什么带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我脾气很好,可以随便听你话的?”
“纠正一下,是使唤,不是使用,”
孟亭曈没搭理他,摆弄着手里的遥控装置道:“还有,我脾气也不好,你知道的,没什么事就喜欢玩点炸药。”
“……”
霍祁依他所言,让他手底下的人发消息,除了暂时放弃追杀以外,就让那些人在附近守着,必要时候可以帮他一把。
反正孟亭曈刚刚搞了那么一出,他短时间内也没想再对他动手,万一霍骁那个蠢猪一不小心真把人给杀了,孟亭曈真把炸药给引爆,他也得陪着人一起死在这里。
不怕死是一回事,可是有更有趣的东西等着他,不那么想死又是另一回事。
“霍家把你一个人扔在国外,把你放置在权利以外,这么多年不管不问,你很恨吧,”
孟亭曈见霍祁完成任务,这又再度开口:“你有这种手段,其实你完全可以用在霍老爷子手上,夺得霍氏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为什么不呢?”
霍祁闻言偏头盯着人看,似笑非笑地等待着人继续。
“没有观众的话,你也会觉得少了点儿意思吧,”
孟亭曈低声笑起来,说话温声细语又慢悠悠地,那语气莫名让霍祁突然想起自己故去已久的母亲,在他还很小很小的时候,温柔地在他耳边讲过得那些童话故事。
“你做得这一切,不仅要让霍老爷子看,还有你的大伯二伯、还有你那个不成气候的父亲,包括那些曾经欺辱过你,看不上你的所有人……”
孟亭曈顿了下,又继续道:“还包括那些好像生来就什么都有,外人眼里永远的天之骄子,他们做什么都是正确的,仿佛与生俱来就应当是如此优秀,要被所有人瞩目一样的存在。”
“许家,沈家,还有那个一直避世的楚家,”
“最重要的是……陆家。”
“这些人将全部都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他们忌惮你,又因你而痛苦,活在你带来的阴影之中,永远生不如死——”
“不想亲眼看到这些吗?”孟亭曈侧过头来,盯着他认真地笑,笑得毫无人性,比他的阴险毒辣更甚之。
“他们的痛苦,你的养料。”孟亭曈仿佛在念什么蛊惑人心智的咒语,听得霍祁被彻底迷惑了心智,控制不住地跟着孟亭曈的思路开始幻想。
只想想。他就觉得无比畅快,痛快地他仿佛已经品尝到了那香甜的养料的味道,咀嚼着人的血肉滋养着他干涸已久的灵魂。
随即被孟亭曈的最后一句,豁然敲开了他的脑壳,烙印在他的灵魂之中。
孟亭曈说:“活人,可永远比死人好玩儿多了。”
“玩儿这么狠吗?”
霍祁偏头笑他,那目光里已经被燃烧起来的灼热丝毫做不得假,他仿佛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有些不太信任孟亭曈一般问:
“他那么爱你,你就真的没对他动过什么真心?”
孟亭曈也看他,露出和他有些相似的笑意。
霍祁在这一个瞬间、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他再熟悉不过的目光——那是源自于他骨血最深处的、和他灵魂完全契合的、与他一模一样的东西。
孟亭曈弯着眉眼笑起来:“是你说的,我们是一样的人啊。”
霍祁仅剩的理智‘啪’地一声断了,他一把反握过孟亭曈扯着他的手,大步流星地迈步。
“走,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
他几乎是一刻也不想再等下去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此时此刻就见到陆承渊脸上露出那副悲痛欲绝、恨不得趴在他脚下求他的模样——会因他痛苦、因他生不如死、碾碎他所有的高傲与自尊、要因他而卑贱到泥土里——一切全都是因为他!
孟亭曈被他推着扯着塞进车里,一直握着那遥控装置的手指关节都有些发白,他隐匿在夜色中的神情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他的第三个目的也达到了。
放了他、去救他,还有——
见到他-
另一边,听到直升机轰鸣声音的陆承渊错愕回头,四周交错着响起一片嘈杂的枪声,可这些已全部与他无关。
陆盛阳的增援终于赶到了。他奔波了一宿,现在几乎是半只脚已经踏入了绝对安全的地界。
可是他却完全没有放松,那神经仿佛在一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陆盛阳的增援,怎么会出现在他这里?
陆承渊看向来人,看到陆盛阳身后跟着的卫巍,这一个瞬间暴虐之心四起,他此刻连原地将卫巍撕成碎片的心都有了——
他强撑着身形踉跄起身,也不顾他的左臂和腰腹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他生生扑过去抓着卫巍强迫他抬头,声音嘶哑地像一头怒兽——
他问他:“人呢。”
陆盛阳似乎没想过会是如此变故,他还想上去扶人,却被陆承渊一把甩开。
“我问你他人呢!人呢?!”
卫巍噗通一声给人跪下,哆嗦着手将那条细链递了过去,结结巴巴地替人把话带到,随后一头磕在地上久久不敢起来,“是我办事不利,请家主责罚!”
“你竟敢抗命?!”
陆承渊的枪口已经指在了卫巍的头上,他恨不得真的一枪崩了他,陆盛阳连忙扑过去拦下了疯了一样的陆承渊,“你冷静一点!不管他做了什么你也不能直接杀了他啊?!”
“他把孟亭曈弄丢了你让我怎么冷静?!”
陆盛阳有一瞬间的诧异,他看着陆承渊近乎完全失智、双目通红地如同暴怒的野兽——要不是因为人受了伤外再加一晚上的逃亡,哪怕陆盛阳和陈辰一起也根本压不住他的——陆盛阳用尽全力将人抵在墙上,这才环顾四周,问出了两个几乎让陆承渊彻底崩溃的问题。
“孟亭曈是谁?”
“……宋晴昀呢?”
卫巍鹌鹑似的匍匐在地上不敢言语。陆承渊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猛地甩开陆盛阳,就在他刚从错杂的石壁前走出的一刹那,熟悉的嗓音和那副令人杀意四起的语气响起在他们身后:
“Surprise~”
“终于又见面了,我的好哥哥们~”
陆承渊沉默回头,看着那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霍祁,和他怀里、刚刚与他分别了几个小时便令他想到要发狂的人。
孟亭曈站在霍祁身前,单手被人拧在身后,被半拥半抱地揽着,还有心思冲着他笑。
“我杀了你——”
陆盛阳还在诧异,陆承渊的身体已经先理智一步朝人冲过去,可就在他看到霍祁的枪口抵上孟亭曈太阳穴的那一刻生生停下脚步,举着枪的那只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那只手早已不是干净的一尘不染的样子,干涸的血迹混合着新鲜的血液,尽数包裹着那只骨节分明、一向沉稳有力的手臂,孟亭曈在捕捉到那细微颤抖的那一刻,瞳孔不自觉一缩。
“你放开他,”
霍祁还没说话,陆承渊一上来就摊牌开大,毫无保留地告诉他:
“你想要的都在我这里。”
“你放了他,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霍祁整个人都开始兴奋。他激动地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在沸腾——孟亭曈果然没骗他的,活人确实比死人好玩多了。他一看到陆承渊那副担忧又痛苦的神情,他爽得天灵盖都在发麻。
他克制不住地扯着孟亭曈的手腕,紧紧地贴在人身后,着迷一般的贴在人的碎发上,轻轻嗅着这香甜的养料的味道。
“亲爱的,你说得果然都是真的。”
热气喷洒在孟亭曈的耳边,孟亭曈眉心忍不住一蹙,强迫自己整个人维持着现如今放松的姿态,以防被贴着他的霍祁察觉到他肌肉都开始不自觉地紧绷。
“哦上帝啊,你看到了吗?他真得好爱你。”
霍祁笑得太灿烂了,灿烂得都开始扭曲,“他是如此爱你……那要让他做点什么好呢?”
霍祁揽着身前站着的人,微微伸头用自己的面颊贴在人的耳侧,他一只手握着孟亭曈那只伤着的手臂,另一只手还拿枪抵在孟亭曈的太阳穴,看起来有一种诡异的耳鬓厮磨感。
“不然……让他先下跪吧——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要。”
霍祁抓在人小臂的手猛地用力,似乎完全控制不住似的用指腹捏在那伤口之上。突如其来地疼痛似的孟亭曈整个人不自觉发抖,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发白,冷汗‘唰’地一下便浸满了整个额头。
“你说什么呢,我的宝贝……”霍祁贴在人脸上,侧过头来的动作几乎要将那唇都贴上人皮肤,孟亭曈刚想偏开头,霍祁压在他伤口上的手指再度用力,痛得他一时快要站不住地腿软,又生生被霍祁扯了起来。
“你别碰他!我跪!你还要什么你找我要!你别碰他!”
“你把枪放下!踢开!走过来跪到我面前!”
“你别过来!”孟亭曈看着陆承渊的动作,那双唇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整张脸白的吓人,可却还极力保持着冷静冲着人喊,“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死在你面前!”
陆承渊顿时愣住,他看着孟亭曈手里的那个遥控装置,一瞬间目眦欲裂。
霍祁拧着人手腕的手,几乎教人痛得完全站不住,鲜血已经从那纱布中溢出,将他的指尖也染上了红色。
他将人扭转过来正对着自己面前,疯魔般恶狠狠地咬牙切齿道:“你他妈的敢骗我?!”
“我没骗你的呀,”孟亭曈语气发虚,可他却还是扯了扯唇角,轻轻笑起来,“你看他,看我,哪个不痛苦呢?”
霍祁气急,可他又觉得孟亭曈好像也没说错的。他单手拿枪另一只手还抓着人手臂,没有办法去抢夺人手里的遥控装置,他被孟亭曈这一出搞得突然有些懵——是啊,他确实看到了陆承渊痛不欲生的神色——可他把人带到这里来是要干什么来着?
“你来找他要你的那些证据……”
孟亭曈好心提醒道:“还有你家那些散股,要到之后你可以骂他侮辱他欺负他用语言攻击他最薄弱的地方把他骂哭,你就是要过来冲他嚣张冲他耀武扬威的,你不是就想看到他恨极了你又拿你没有办法的样子吗?你掐我干什么!”
“……”霍祁松开了些手上的力度,觉得孟亭曈好像是在帮他,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霍祁提的所有要求,陆承渊一概答应下来,没有丝毫的犹疑。
他逼着陆承渊几乎是交出了所有东西,直到孟亭曈又笑着提醒他,“还有别的吗?就这些了?”
霍祁那丝古怪的感觉更甚了些。
“这可是你最后提要求的机会了啊,”孟亭曈笑意更深,他直直地盯着霍祁的双眼,笑得像来审判他的生死的命运之神,“过了今天,可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机会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亭曈几乎是硬扛着伤口的疼痛一瞬间暴起,整个人勾在霍祁的脖子上以不让他乱动,他握着遥控器的手扣在人的后颈上,整个人迅速翻转过来冲着霍祁身后的那些人大喊,“把你们的枪全部放下!不然我现在就炸死他!”
霍祁一时没甩开,他拽着孟亭曈后腰上绑着的那个绳结想将人腰上的炸药拽掉,可变故发生的太快,他才刚刚看清孟亭曈的脸,那遥控装置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要看着他平安回国,再无威胁——”
孟亭曈笑得恣意,仿佛早已将生死都置之度外一般,他在看到霍祁身后的人全部放下枪支时还不忘扯着霍祁的衣领不让他离开,似是下定了决心要与他同归于尽——
“你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霍祁整个人剧烈一颤,孟亭曈的神色太视死如归了,变故发生的又太快,他几乎是毫无思考能力地就下意识相信了孟亭曈要带着他一起死。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孟亭曈撕扯开来,猛地把人甩到一边往外推出,随后转身抱着自己的头一个扑倒趴在地上、生怕那不要命的疯子连他一起炸死——!
可预想的爆炸声再一次没有传来。
他整个人被牛文武拧成麻花一样绑了起来,陆盛阳带来的人早已将他的人手团团围住,连一声枪响都没有听到,就全部在此刻束手就擒。
霍祁于此刻才彻底明白,什么叫做兵不血刃。
孟亭曈陪他演了一出大戏,直到在见到陆承渊之后还在演,几乎是将所有有可能出现的威胁全部都解决掉之后,这才扯着他完成了最后一场落幕的戏份。
完美杀青。
“他死了到底有什么不好……”
霍祁还在挣扎,尽管脸已经贴在地面,被人将手和脚绑在一起,他苦心孤诣地经营到现在这一步,就在即将要彻底赢得胜利的曙光之时,输得彻彻底底。
“他死了,于我,于霍家,甚至于对陆家的人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他似乎是还有些不甘心的模样,不甘心就此认命,满盘皆输到如此地步,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说就算他死了陆家也不会塌——
可有人在他嘴里塞了东西,将他没说完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孟亭曈跌落进陆承渊的怀里——他亲手推过去的。
哪怕陆承渊不知道孟亭曈身上的炸药是真是假,可他似乎完全不在乎生死的模样,眼里只有朝他跌落过来的那个人,接住他,抱住他,稳稳当当地把他护在怀里。
到底谁比谁更疯。
霍祁怕是永远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他的视线之中,只能孟亭曈笑得停不下来。他看到人窝在陆承渊怀里,单手勾着那人的脖颈,歪着头朝着自己看了过来,笑得比那天光刚亮的朝阳还要灿烂。
孟亭曈也轻笑着对他说:“Surprise——”
第78章 第 78 章 我求神问佛,拜苍天仙鬼……
一切尘埃落定。
陆承渊怀里抱着孟亭曈, 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孟亭曈转过头来,对上陆承渊那双猩红的眼,那视线太复杂了, 包含的东西太多, 浓郁得他有些看不懂。
是气他骗了他?没有听他的话?
还是又气他把自己放入进危险的境地?
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可陆承渊什么都没说, 千言万语似乎都无法表达他此刻失而复得的心情,只尽数化作一个亲吻,用力地、深深地吻下去, 几乎要将人骨骼都揉碎在自己身体里的力度。
他没办法气孟亭曈瞒他的。
因为他也骗了他,当他将所有生还的可能全部留给孟亭曈一个人的时候,他便知道,孟亭曈一定是会生气的。
只不过不是现在。
他亲手解开人缠在腰上的领带,那领带是属于他的。
他将孟亭曈身上绑着的□□一根根取下来, 黏腻的血液滴落在人洁白的腰腹, 将那流畅的肌肉线条蹭得脏了些。
陆盛阳都被这一出给看懵了。
他不自觉开口发问:“你还会自制炸/弹啊?还是带遥控的?”
陆承渊不搭理他, 孟亭曈却低低笑了起来, “哪里来的遥控炸/弹……”
“都是假的。”
从头到尾,就是一出戏, 不过是在骗那个疯子霍祁。
陆盛阳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古怪。
“那遥控器又是哪儿来的?这也太逼真了吧。”
“……是老牙的打火机。”
此言一出, 现场有一瞬间的凝滞。
“已经有人去救援了, 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孟亭曈“嗯”了一声,陆承渊却摁了人腰一把, 低声说“别动。”
陆盛阳带来的医生正在简单的给人处理伤口,陆承渊拿着那□□看了片刻,又深沉地盯了孟亭曈一眼。
孟亭曈感受到这个视线,默默偏开头,没去看他。
“遥控是假的, 炸药是真的。”陆承渊把人放在怀中,垂眼扫过人白皙的耳梢。
孟亭曈没什么所谓地轻笑着想敷衍过去,“那不得做的逼真一些,不然怎么骗过他?”
“你留着引线是想做什么?”
孟亭曈不说话了,顿了片刻,又反问回去,“你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我,自己把人引开,又打算做什么?”
“……”
陆承渊沉默,孟亭曈眯起视线扫了他一眼,“一人一局,我们俩也算抹平了,谁也别说谁。”
“不然你还要和我算账啊,算的完吗?”
陆承渊是想和他算账的,可当孟亭曈指着他的腰腹,尽管缠上了厚厚的绷带还是渗出了血迹的模样,他就理亏,他连一句‘我没食言’都说不出口。
孟亭曈笑着瞥了他一眼,好像在说,你就庆幸你没食言吧。
陆承渊气闷,但那早已坍塌成一片废墟的心房又柔软酸胀无比,他的下巴轻轻抵上人的额头,低头小心翼翼地亲吻着人的发丝,颤抖这声音轻声说:“不会再有下次了。”
不管是你,还是我。
“不准再有下次了。”
孟亭曈感受着人胸腔里都在震动的热度,睫毛不自觉一颤,垂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他能理解陆承渊此刻的心情,那是劫后余生又失而复得过的后怕。
他们彼此互相感同身受着,拥在一起从对方身上汲取着这片刻的温存。
陆盛阳看了一会儿,轻轻“啧”了一声,有些没眼看。
他稍稍离得远了一些——随后发现那待在角落里的卫巍还时不时拿余光偷瞄他,一时被气到有些无语。
“还他妈防着我呐?”陆盛阳走进,瞥了卫巍一眼。
卫巍默不作声,由得陈辰在给他肩上包扎伤口。
我真服了。
陆盛阳翻了个白眼,无语至极。
他从听到消息就火急火燎地跑过来救人,甚至亲自跟着直升机飞过来以确认陆承渊的安全,马不停蹄地奔波到现在,这下可好,几个兔崽子还不放心似的盯着他防备。
我就多余着这个急!
陆盛阳见收拾的差不多了,这又折回到陆承渊身前,看着他浑身上下脏兮兮地狼狈至此的模样,没忍住乐出声:“你也有今天?”
陆承渊却看到陆盛阳朝他伸过来的手,没多搭理人,只护着孟亭曈单手抓握过去,借着陆盛阳的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身上的伤确实多,伤得也重,能坚持到到现在,怕是只剩那恐怖的意志力强撑着了。
他往前迈步的脚步都有些虚浮,却还是不肯松开孟亭曈的手,强行把人护在怀中。
孟亭曈将他推开了些,扶着他的手臂,将自己从人怀里挪了出来,改为扶着陆承渊的样子。
陆承渊还想动作,被孟亭曈轻飘飘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你别在这个时候给我硬撑,”孟亭曈压着人手臂,避开他受伤的位置,冷冷淡淡开口,“你再动,我回去好好和你算账。”
“……”
陆承渊不动了。陆盛阳都快要听乐了,他哪里见过陆承渊这个样子,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有他会听话的时候?
陆盛阳没忍住揶揄,“哟,你家这位还敢对你发脾气呢?”
陆承渊没什么情绪地抬眼,那视线仿佛再问:他为什么不可以对我发脾气?
我惯着的。
陆盛阳又没眼看了,这次直接轻“啧”出声。*
只不过他于此刻看到这两个人的相处,莫名有些感慨。
他几乎是从来没有想过,陆承渊居然是会爱人的。
他也从来没有敢奢望过,原来像他们这样的人,也可以拥有一个可以完全信任互相交付并肩作战的爱人。
他一直以为,那个像魔窟一样的陆家,早已剥夺了这样的能力。
陆承渊被毁掉了童年,陆盛阳又何尝不是。
可是在那极端的逆境下,本来应该是互相把对方当成敌人的两个人,却莫名形成了一种诡异地平和。
好像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如此悲惨,还有另一个更惨的人一起陪葬。
相对于陆盛阳,陆承渊的脾气会更冷更硬一些,因此他受过的处罚也更多更重。
可从那一次事件之后,陆承渊从此再也没有犯过陆父口中的‘错’。
陆盛阳亦是。
但是两个人内里或多或少都有着些偏执阴暗多疑和一些极度的掌控欲以及毁灭欲所带出来的隐秘癖好。
他们最后一次争锋是在股权继承的分成上。由于陆老爷子的偏激,再加上从小看多了腌臜事儿,从那个环境中走出来,他们根本没有任何信任可言。
可陆承渊的控制欲太强了,他喜欢对周围的一切事物进行操纵和操控,一旦发生变化,会引发严重的焦虑、甚至失控。
剧本,是唯一有着既定路线的、可以完全被他掌控一段人生的东西。
至此,陆承渊和陆盛阳再度陷入一段诡异的平和中。
直到今日,陆盛阳第一次发觉,相对于他不断地以契约情侣的方式找人陪伴,那个他一直嘲笑懦弱的、他以为他这一生都不会走入进一段亲密关系中的人,其实比他要勇敢的多。
他并没有失去爱人的能力,他还敢爱,哪怕勘破过世间最腌臜之事也依旧敢于冒着失去所有的风险,哪怕头破血流,也坚定的选择了一个人。
相较于他而言,自己才是那个被困囿于陆氏隐形的牢笼中,是个缩头乌龟,像一直鸵鸟一样掩耳盗铃拿不付真心当潇洒风流的懦夫。
他突然没来由的想到了柯浅。
他笑柯浅,说给他讲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你相信爱啊?”
柯浅当时的眼泪像一把回旋镖一样,于此刻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陆盛阳攥了攥拳,将指尖掐紧掌心之中,顿了片刻,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口,低着头沉声说了句:
“那只小狗,不是我告的密。”
那只被他们父亲当着陆承渊的面虐杀致死的小狗。
从那次起陆承渊便再也没有受过家规责罚的小狗。
陆承渊从雨夜里捡回来的、悉心照养了好久、就在马上就要把它送到好心人家、马上就要过上好日子的小狗。
不知怎的从藏身的笼子里跑了出来,被陆老爷子发现,将弱小的生命断送在了陆承渊的面前——陆老爷子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进行虐杀,手段残忍长达两个小时。
陆承渊一把火要将整个陆氏烧毁。
那日之后,二人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话。
因为有着互相检举揭发会获得奖励的前情,陆盛阳知道陆承渊恨陆家、也恨他。
他之前对此没太有所谓的,不过此时此刻,他突然想,开口为自己无力地辩驳一句。
不是我。
然后他听到陆承渊冷淡的嗓音,连眼皮都没抬,只低声回答他:
“我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那只小狗的事,不是陆盛阳干的。
他恨他的父亲,他恨这个陆家,他恨包括在他母亲在内的所有人,他甚至还恨过那只小狗为什么不听话、要想尽办法啃破了嘴巴也要打开笼子跑出来——
可他最恨,还是恨他自己。
如果他再照看的好一点、如果他再悉心一点关好笼子再落上锁、如果他更有能力可以反抗一些,或者说如果最初、他没有把小狗捡回来。
那只小狗会不会就不会死。
可是小狗懂什么,小狗只是很想他,小狗只是想要逃出来,提前见到他哪怕一秒就会很开心。
那只在童年里唯一毫无保留给过他爱的小狗,死在了和他有割不开血缘关系的父亲手中。
至此,他和陆盛阳二人对所有关于‘什么是爱’的理解,被彻底扼杀在陆氏的诅咒中。
——‘姐姐,到底什么是爱呀?’
陆盛阳或许还不懂,可陆承渊却好像提前窥见了答案。
于他而言,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
不由他控的。
或许,一定要爱着点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1
陆盛阳如是想。
可孟亭曈却觉得,陆盛阳应该还是想错了一点。
爱情中的一些珍贵的品质,像忠贞、坦诚、责任、付出、担当与自我牺牲等,不是由爱与不爱决定的。*2
而是由于那个人的人品和精神内核决定的。
一个自私虚伪懦弱浅薄的人,即使再爱谁,也给不出那些东西。
我不是在爱一个对我很好的人。
而是我爱的,本身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孟亭曈想。
因为他看到了那个人善良的人格底色,那是无论经历什么,也永远无法改变的灵魂后台。
遇到光芒,自觉生长。
他不会吞噬掉那些爱他的力量,无止尽的索取,无限贪婪。
孟亭曈轻笑着走在陆承渊的身边。
陆盛阳不自觉往旁边侧目,视线里还带着些压抑不住地钦羡与喟叹。
他笑着摇头,温声开口:“阿辰,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等回了国,他想再见见柯浅。
顿了下,没有听到回应,陆盛阳又喊了声,“阿辰?”
可就在孟亭曈率先察觉到不对回头看过去时,陈辰双手握枪、那枪口已经正对上陆承渊的心口、马上就要扣动扳机——
“不要……”
“阿辰!”
“家主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孟亭曈几乎是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他下意识地朝着人扑了过去——陆承渊只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蓦地出现在他的面前,随即骤然跌落。
“砰——”
子弹穿透了人的胸膛,冲击力带着人一个踉跄向前倒去。
陆承渊单手环着人连开数枪,陈辰倒在血泊之中,还吐着鲜血费力地在劝说些什么。
他为了陆盛阳。
霍祁曾找过他。
被堵着嘴的霍祁从喉咙中发出嗬嗬地嘲笑声,哪怕他输得一败涂地——可陆承渊又赢得了什么?!-
孟亭曈倒在人的怀里,大片的血迹从胸口中不断地涌出来,陆承渊怎么堵也堵不上,任由那滚烫的血液淹没他的手掌。
不要……不要!
有人在喊孟亭曈的名字,可孟亭曈却好像有些听不太清。
他看着陆承渊那张永远冷淡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终于崩裂,好像有大颗的眼泪滴落进他的脖颈,与他的血液相融。
不要!!!
陆承渊慌张无措地喊,从亭曈到知行,再到孟亭曈。
一声声、一句句,字字泣血,声泪俱下。
孟亭曈却还是那副带着笑意的神色,他抬手,想最后再触摸一次陆承渊的脸庞,冰凉的指尖轻轻抚过他脸上的热泪。
“别哭……”
孟亭曈声音很轻,不用风吹就要散了,他有些费力的张口,还要威胁人说:“哭了,就色/诱不到我了……”
四周有好多人在奔跑,陆盛阳大喊着刚离开的医生回来,从那直升机上往下搬急救箱。
可孟亭曈却什么也听不到了,连陆承渊唤他的名字都像隔着玻璃墙,视觉和听觉模糊一片。
“有句话……我好像从未对你说过……”
“不要!你别说话了亭曈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要回去了亭曈我求求你!”
“现在不说……我怕你就听不到了……”
“不要我不要听!你不要说话了好不好你再坚持一下、我不要听我求求你了只要你活着我这辈子都可以不要听啊亭曈!”
“我好喜欢你的……陆承渊……”
“就让我自私一次吧……你这么爱我……你就让让我……好不好?”
陆承渊跪在地上,抱着他乞求着,他说了好多好多个不要,可是他堵不上孟亭曈的嘴,也堵不上孟亭曈胸前的血窟窿。
他说不要,说他不要他死掉,说他宁愿他从来没有爱过他,也不要看到他离开。
他还说不会有事的,说他绝对不会让他有事的,说他一定会救他,说求求他了,他怎么舍得就这样走。
他这辈子没求过什么人的。
可他为他求神问佛,拜苍天仙鬼,跪许一个来世今生,唯愿他平安。
可是孟亭曈好冷。
胸口的洞像涌入了四面八方的风,呼啸着穿过他的胸膛,带走他所有体温。
他不知道他的母亲死亡时是不是也这么疼,可他摸着陆承渊的脸,被人紧紧地抓握住手腕,他低低笑起来,终于,不是他看着别人为他而走了。
孟亭曈张了张口,好像没了什么力气,他连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都无法确定,可他还是想告诉他:“我爱你的 。”
你听到了吗?
可痛苦无声。
陆承渊坠入无尽地狱,连灵魂都在嘶吼,每一根骨头、身上的每一分每一寸,都痛到了极致。
他却发不出来声音。
他近乎无助地抱着人奔跑,乞求着每一个他见到的人。
救救他。
求求你们,救救他。
谁能来救救他……
有没有人可以来救救他、救救他啊——!-
直升机起飞的那一刻,扇动起加州的风,吹到了地球的另一边。
八十余所的寺庙内,树梢挂着的祈福的红绸于同一时间无风飘荡,香烛台前供着的长命灯烛火摇曳,随着那红绸闪动片刻,忽地灭了。
正念着经文的光头小和尚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睁开眼,探头探脑地往外瞧。
有路过的香客不小心掉落了钱包,他从蒲团上起身,追了出去。
等再回首,方才那熄灭的烛火又微弱的摇起来,颤悠悠地虚拢在那里,似是有风来。
小和尚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嘀咕了一声:“这也没风啊?”
老师父却拿戒尺敲了敲他的头,说陆氏心诚,亲手挂上的祈福的红绸,和这保平安的长命灯,要日日年年的好生供着。
小和尚却笑,说明明是他大手笔,捐赠了不少香火钱,“他供这么多祈福用的做什么?”
老师父摇头,只说是有一位很重要的人,不好生护着,容易弄丢。
小和尚一双眼纯净无比:“我之前也曾见过一个人,很容易弄丢重要的东西。”
“他次次出门次次都丢钱,那银钱多重要啊,怎么总是不小心呢。”
老师父只笑,说这长命灯现在就是重要的东西,“你好生护着。”
小和尚不过八九岁的模样,他有些调皮地朝着师父吐了吐舌头,又老老实实地跪在蒲团上念诵着经文。
那烛火的灯光实在微弱,小和尚将门窗全部关闭,却还是不停地闪动着,仿佛即将要熄灭一般。
小和尚探头探脑地看着那烛芯,低声嘟囔道:希望全天下的好人都不要有事啊。
就像他曾经希望那个总是丢钱的好心人不要有事一样。
好心人丢下的钱财,填饱了他很多次肚子。
他是真心想要祝愿那好心人会有好报。
和那些所有遇到过好心人的人们一样。
他们都曾真心祝愿过。
这般好的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小和尚诵经的第八天,他没忍住在清晨打了个瞌睡,睡眼惺忪时,蓦地感受到一阵风吹过。
他猛地被惊醒,登时朝着那长命灯看过去,只见那微弱的烛火已被风扑灭。他四下张望,却见到东方的一扇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去。
随即而来的一声烛芯爆裂的声音在寂静的禅室中响起,那烛火颤抖两下,沾染上油渍后被风吹起了捻子,在这一瞬间抬起头来,再度燃烧了起来。
那燃烧的光亮比之前更加猛烈,高昂的火焰似乎迸发出卓越的生命力,宛若涅槃重生过后的凤凰,屹立在东方的空中。
它不怕风的-
孟亭曈昏迷了七天,终于在第八天的清晨,睁开了双眼。
这八天来,陆承渊不眠不休地守着他,哪也不去,就枯坐在他的病床前,握起他冰凉的手腕,沉默地守着他。
刚送来医院时,孟亭曈的状态很差,子弹打穿了他的胸膛,贴着他的心脏而过,造成了恐怖又极度危险的贯穿伤。
止血、清创、缝合……每一步治疗都踩在死亡的边缘上与死神赛跑。
陆承渊满身血污的抱着他,仅剩的唯一的理智将他交付给医生,他近乎失神地守着手术室门前,直到那急救灯熄灭,已经不眠不休了近四十个小时。
再这样下去,孟亭曈还没撑不住,他便要先一步的倒下了。
陆盛阳没办法,只得硬压着人输进去一针安定,这才有了给陆承渊处理伤口的时间。
那颗子弹不仅穿透了孟亭曈的胸膛,还打在了陆承渊的心口之上。他除了手臂那腹部也还有着枪伤的,不及时手术取出子弹怎么行。
陆盛阳或许不知道,可若是凌乐在场,便会发现,子弹射中的位置,和孟亭曈身上取出残片的位置一模一样。
为了防止陆承渊醒来后见不到人发疯,陆盛阳几乎是将人就安排在距离重症监护室最近的位置。
可当他发现病床上的人消失,忙去ICU找人时,却看到陆承渊扯掉了自己身上所有连接着的管子,就那样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透过那道不算清晰的玻璃,看着屋里的人。
手背上被强行拔掉的针孔还在滋滋冒血。
腹部刚止血的伤口又染红了一片。
活像一尊早已伫立了百年的望夫石像。
第三天,孟亭曈终于从重症转出。
医生说再耐心等待,应该这两日就会醒来,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可是陆承渊等啊等啊,等到了第五天、第六天,等到了第七天,他还是没有醒过来。
他似乎沉沉地睡了过去,毫无生气的睡在那里,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陆盛阳去问医生,为什么还不醒。
医生摇头,只说这要看患者的状况,具体什么原因他也不好说。
倒是有了经验的凌乐琢磨了一会儿,说他好像是自己不愿意醒来、或者是他被什么梦拖住了,找不到回来的路。
陆承渊暖着人的手指,一声、一声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在寂静的夜里、冰冷的医院中,喊了他一夜-
孟亭曈确实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这八天来,他不知道是以一个什么样神奇的视角,像是浮在半空中,又像是在天上,俯瞰着这片土地。
他看到日本投降、看到新中国成立;看到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他看到改革开放、看到港澳回归;他看到千禧元年终夜不眠的焰火、看到奥运的五环升起在这片土地上……
他看到人造卫星登月、载人飞船返程、看到了来自月球背面的土壤;
他看到层层叠叠的金色小麦泛起的浪花、看到绿油油的水稻茁壮生长;
他看到这片土地日新月异的变化、看到无数高楼拔地而起;他看到了自他上一次死亡至今这缺失的八十余年,与祖国一起,看到了今朝。
他甚至看到了辽阔海洋中巍峨的船舰、看到了蜿蜒边境线上先进的战机、看到了洲际导弹刺破长空的航线、和一条盘旋而起的东方巨龙——
然后孟亭曈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随后他缓缓睁开双眼,看到了窗外明媚的阳光,蓦地莞尔。
原来,天光早已大亮。
当他再次在这里醒来,这次再也不用问出那句他刚来到这里时问的那个问题。
他只是低眉浅笑着,轻轻回握过陆承渊的手,笑得明媚灿烂、生机勃勃:
“一觉醒来,我们已经成列/强了?”
陆承渊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在一瞬间松懈下来,他红着眼眶,半晌说不出来一个字,只深深地望着他,摩挲着那双有了些温度的腕骨。
孟亭曈刚来到这里时,他问:那我们的国家呢?
而现在,大亮的天光回答他:我们的祖国繁荣昌盛!
这是来自于千万万个、无数或有名或无名之辈的永恒的坚守,与每一位传人都息息相关。
少年强,则国强。
而国强,则子民安。
他因那些人的祝愿来到了这里。
又因陆承渊的虔诚在这里留下。
他终于卸下了无形拢在他身边的所有枷锁,和着那大亮的天光一起,迎接他崭新的生命。
而后他回以陆承渊一个亲吻,又向担忧着他的朋友们报了平安,随后又让陆承渊给他录制了一段小视频,说要发给喜爱着他的粉丝们,让大家不用担心。
视频里,柔软的黑发垂落在白皙的脸颊上,他的唇色还是有些失血的白,只是那双眼亮晶晶的,笑着开口,说他没事,他很好,让大家担心了,所以给大家唱首歌吧——
微博一经发送,无数转发和评论蜂拥而至。
可当大家打开那段视频,再次听到孟亭曈魔性的歌声后,一时间面面相觑,留评的手都有些颤抖。
孟亭曈唱: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
从今走向繁荣富强!*3
【…………???】
【红得发邪!红得发邪!!】
【我到底粉了个什么人啊QAQ大家在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可他却在给我们歌唱祖国!!!】-
或许只有陆承渊知道,孟亭曈是真的高兴。
他近日连一向不喜欢吃的胡萝卜都多吃了两口,还拿柔软的黑发蹭他,温声软语地问,他现在想和他一起参演岳维平导演的那个剧本了,还可不可以去的?
“岳导说过,你想去随时可以和他联系。”
陆承渊将温度刚好的粥递到孟亭曈唇边,看着那双雀跃的眸又重新染上光亮,握着汤匙的指尖不自觉发紧。
他将人喂饱,视线缱绻,指尖绕着那又长长了些的碎发,低声问他:
“其实你爱着很多人。”
孟亭曈长睫一颤,下意识想回避,可那沉静地注视着他的目光却吸得他挪不开眼睛,顿了片刻,他最终还是如实开口:“老先生也这样说过的。”
“所以他给你取字为知行。”
孟亭曈头一次笑得坦然:“或许是吧。”
“下次进组,你想演哪个角色?”
孟亭曈见陆承渊似乎是又猜到了,笑弯了眉眼,语气坚定道:“孟来!”
那个从一而终、为了那份事业一直奔走,直到最后也无比坚定地呐喊着心中那份信仰的一名助教老师。
他教书育人,给万千莘莘学子心中埋下了一枚种子。
是剧本中那所有无名之辈里不算起眼的一员。
却做了孟亭曈一直想做、却不敢做、如今也再没有机会做到的事。
“好,就演孟来。”陆承渊替人掖好被角,让人睡觉,他的病床就挨着孟亭曈的病床旁边,腹部的伤也没养多好,可医生让他卧床,他却完全听不到似的,偏要守在人床边。
他沉默很久,在熄灯之后,侧过身来平静地注视着那清冷月色下单薄的轮廓,突然沉声问道:
“你还要和我好好算账吗。”
孟亭曈指尖一缩,心道,还是来了。
他插科打诨了近半月有余,见陆承渊一直没提过的,还以为这件事可以就这么被揭过去了,反正是陆承渊先理亏骗他。
只凭得陆承渊可以生气,他就不可以了吗?
可当他听到陆承渊一条一条数落着他的‘罪状’,那冷淡的、沉静的嗓音,还是听得他脊骨微微发麻。
“我很好哄,是吗。”
孟亭曈放弃般地瘫在床上,没再与人争辩下去。
事是他做的,他做也做过了,平心而论,如果当时陆承渊如此抉择……
他或许也很难原谅他的。
“你想罚就罚吧……”孟亭曈抬手,遮住自己不停颤动地长睫,声音有些抖,“不过可不可以不要在这里……”
我都这样了,哪里还有什么力气。
良久,他这才听到陆承渊略带沙哑的嗓音,问他:“你想什么呢。”
孟亭曈:“。”
他是很想要做死他。可也没打算真的会做死他。
陆承渊淡淡道:“等着。”
孟亭曈又默默地将被子往上拽了些。
他猛然想起……当时陆承渊怎么威胁过他来着?
好像是说要把他冻到冰柜里日日夜夜反复轮/J,J完再J,J到他烂掉也不会放过他,让他永远也别想安生:)
孟亭曈:“……”
脊骨更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