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民国33年》 1、第 1 章 #宋晴昀滚出娱乐圈!# #守护我方宋瑜愿!芋圆大军前来报到!# #祈愿娱乐不作为你真当我们芋圆粉是死的吗?!# 热搜挂了三天,好容易降下来了些热度,半月后,一个#宋晴昀深夜醉驾飙车冲破护栏坠落江中生死不明#的词条又再一次冲了上去,隐隐有着待爆的迹象。 原本还以为会是什么惨烈的车祸事故,哪想到打开热搜词条,被一片欢天喜地的热闹氛围给闪了眼: 芋圆粉敲锣打鼓奔走相告,一口一个【活该!】、【死得好!】【恶人有恶报!】的字眼聚在一堆儿喜气洋洋。 一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满脸疑惑的发问:一问这宋晴昀……到底是谁啊?这都半个月了,怎么老出现在热搜上? 二问这宋晴昀……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吗?怎么人死了大家都这么高兴? 芋圆粉们超贴心的,反手一个视频链接甩过去,紧接着飞速打字: 就是他!人长得丑又恶毒!居然敢打我们家哥哥!简直是娱乐圈霸凌!这种人死一万遍都不为过! 视频中,一带着黑框眼镜的清瘦男子扬起手腕,看样子似乎还有些激动,挥出去的巴掌上带着点儿哆嗦,紧接着被打的那个人头猛地一侧,顺着力度踉跄了两步,竟被直接打得坐在了地上,捂着侧脸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地好似在哭泣。 那清瘦男子却高高在上的看着被打得跌倒在地的人,毫无怜悯愧疚,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随即从四面八方跑来了好几个工作人员,将坐在地上的人团团围住,更有甚者转身对着清瘦男子怒目而视,好似对其恨之入骨,却又不敢招惹似的,只得屈辱地将所有的怒气都压了下去。 然后那坐在地上的人伸出手,悄悄扯了扯那人的衣角摇了摇,似乎在说:算了。 视频到此结束,评论区却又炸开了锅: 【我们宋瑜愿好懂事啊!哪次遇到宋晴昀不是步步退让?从来不和他争抢!哪怕被打了还要扯着王哥的衣服让他不要和宋晴昀起冲突!太让人心疼了好吧!】 【真的好气愤!在宋家的时候这个宋晴昀就欺负瑜愿!现在竟然都明目张胆的欺负到这个地步了吗?!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啊!当着那么多工作人员的面儿都敢这样!背地里还不知道我们瑜愿哥哥过得什么苦日子呢!】 【宋晴昀这种人早该死了!!明明我们瑜愿才是宋家真正的血脉!他就是鸠占鹊巢那个鸠!霸占了这么多年还不知足!太恶心了!】 【恶心吐了!一看见他那个小人嘴脸我都吃不下饭!要不是宋家他能有今天吗?!享受着瑜愿亲生父母给他的养尊处优的条件!到头来什么都还要和瑜愿争抢!居然还欺负瑜愿!他到底哪儿来的脸啊?】 【我们瑜愿就是太善良了!】 【是的!守护最好的瑜愿哥哥!哥哥除了我们就没有别人了,我们芋圆粉一定要支棱起来啊不能再让任何一个人欺负我们瑜愿哥哥了!】 【宋晴昀死得好!大快人心!】 …… 了解完事情原委却还是有些不明真相的吃瓜路人:……啊? 首先,能不能来个人先告诉我,这位瑜愿哥哥……又是谁??? 紧接着一场关于世界上最好的瑜愿哥哥大型安利现场爆发在热搜词条内,不少人看到这张天真纯洁、不谙世事的脸都无端生出了些保护欲,随即又被芋圆粉强烈的控诉情绪给带动,一起加入到这场对宋晴昀口诛笔伐当中去,打响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轰隆——!” 爆炸声响,硝烟瞬起,热浪扑面而来,高温席卷着疾风、挟裹着爆炸中心周围的人和物尽数像四周拍去,随后重重地砸在或墙上、或地面上,尖叫声和呼救声穿透不过被震鸣了的耳膜。 孟亭曈的后背在重击到墙壁上时,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和浑身的骨骼都要被这爆炸所带来的冲击波给震得碎了。 皮肤上传来的灼烧着的痛感以及整个胸腔被撕裂开来的空荡于同一时间传向大脑,仅剩的意识给这具身体下达了最后一个指令——那便是死亡。 这下,我是必死无疑了吧。 孟亭曈想。 他甚至没什么多余的时间来走马灯似的回顾他这一生,没几秒便失去了所有意识,陷进了无端的黑暗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许是没过多久。 一句句哀怨泣诉断断续续在耳畔中响起,疼痛无知觉,快要被摇匀了的脑浆中只能依稀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不是我,我没有,不是这样的!’ ‘小愿……你是非想要逼死我吗?’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肯相信我?!’ 孟亭曈听不真切、大脑也暂时处理不了这些信息。 谁?谁在说话? 哗啦—— 水声,很沉闷的水声。 “车里有人!快救人!!!” 熟悉的呼救声,乱糟糟的,好生吵闹。 咵嚓!砰! 哩味儿哩味儿哩味儿~ “病人家属?!” 哔—————— 咚咚,咚咚,咚咚…… 痛感回传,孟亭曈不适地皱起眉头,耳边说话声和哭泣声与耳鸣声混作一团,嗡嗡作响,吵得人头痛心烦,却不知怎的,无法子睁开双眼,对着四周喊一句‘别吵了!’ 孟亭曈就在这或生或死的状态中,浑浑噩噩度过了三个日夜。 直到第三天傍晚,周遭安静了下来,孟亭曈这才终于得了闲工夫,迷迷糊糊地回想着他这短暂的一生—— 他从南陵的风月馆里走出去,漂泊辗转,于名流贵族之辈间游走,在纸醉金迷烟花地里偷生,无数人的贼狼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招惹万花,却片叶没沾。 然后现在他死掉了,没带走一块银元、和存起的一柜珠宝。 孟亭曈无奈片刻。 早知如此,还不如沾一片呢。 那泠廊楼里的冷面小生,许是还等着他邀酒呢。 那可是他散了不少金银,才换来的冷美人一笑。 思及此,孟亭曈闭目惋惜,也不知是惋惜那些个傍身的东西,还是惋惜没和那冷美人吃上一碗酒、喝上一盏茶。 “宋晴昀,你倒是真好命啊,这样都没有死掉。” 带着凉凉恨意和极度不甘的咬牙切齿意味,似是诅咒般从刚不鸣叫了的耳膜中穿过来,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怕被旁人偷听了去。 “就是不知道……你何时才会醒过来。” “也不知道你醒来后……还能不能活得下去?” “呵呵,或者……” “你真的能醒过来吗?” 吱呀一声,随着开门声响,紧接着是皮鞋底踩着地板的咔哒声,刚刚还缠绕在耳膜边如怨鬼诅咒一般的声线于瞬间变了样子,声线紧了些、音调高了些,连带着最后被刻意拖长的尾音都带着些上扬。 “哥哥~你来啦?” “嗯。” “哥哥,瑜愿心里好难过,看着晴昀哥哥一动不动躺在这里,瑜愿真想多做点什么,好帮哥哥和家里分担一些,让爸爸妈妈不用这么劳累……” “瑜愿是好孩子,哥哥知道的。” “哥哥,你说晴昀哥哥还会醒过来吗?瑜愿真想代替晴昀哥哥……这样晴昀哥哥也可以少受些罪,瑜愿甚至愿意——” “别说傻话!”那温柔沉静的男声突然发了急,忙止下那个一直瑜愿瑜愿反复唠叨的软绵绵的声音,随后又颇有宠溺意味的音色柔声开口:“瑜愿乖,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怎么可以代替他受苦?” “你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 “他哪里能够和你相比。” “哥哥~” “他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他咎由自取,和你有什么关系。” “瑜愿啊,你就是太善良了。” 一阵铃声响起,那皮鞋底子咔哒咔哒地声音逐渐远去。房间内再次只剩下宋瑜愿一个睁着眼的人,那蛇吐信子的斯斯声又传了过来,阴冷冷的缠绕在耳廓上。 “就这么半死不活地躺着,多没有意思啊~” “我说好哥哥,我该怎么再送你一程呢?” “不要在出现在我和我的家人面前了,好不好?” “你看,大家是多么的讨厌你啊~” “我好心帮帮你,帮你好、好、上、路——啊?!!!!” 孟亭曈刚刚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白惨惨的、惊慌失措的脸,黑漆漆的瞳仁瞪得溜圆,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似的。 “吵死人了。”孟亭曈淡淡开口,声音因躺了太久而变了调子,干涩又沙哑,还带着极度的不耐。 这是哪家的坏种。 废话怎么这么多。 “宋宋宋宋宋晴昀——你你你醒了?!” 大门被‘砰’地一声推开,打门外边儿又冲进来一个男子,慌张护在那黑眼惨白脸的面前,二话不说张口就是责怪,指着病床上躺着的人怒道:“宋晴昀!你才刚醒,就又要来欺负瑜愿吗?!” 孟亭曈眨巴了两下眼,短暂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房间内除了自己以外就只有面前两个大活人之后,终于把刚刚听到的两个名字给对应到了人的身上。 既然这位黑眼惨白脸就是瑜愿。 那么宋晴昀是…… 孟亭曈沉默两秒,干巴巴地从喉咙里硬挤出来了两个字,“我吗?” “不是你还能是谁?!快给瑜愿道歉!” 孟亭曈眯了眯眼,抬起的手腕扯动着输液管子,吊瓶在脑壳上方晃晃悠悠,将天花板上亮得刺眼的灯光割成一块一块,愰得人眼晕。 眼晕,头也晕。 晕到最后,孟亭曈的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 呵,有意思。 2、第 2 章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在还没弄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宋晴昀的状况下,孟亭曈倒是没怎么慌张。 他上一世也有过很多名字,带着那些编造出来的身份经历,成为过很多人,今儿个可能是荆先生,明儿个又或者是顾少爷,林林总总加起来,自己都算不太清楚,拥有过多少被编排出来的人生。 只是这宋,倒是还没姓过。 宋瑜愿唤他晴昀哥哥,又喊那个男人哥哥,还有点发昏的脑壳短暂地提取了一下重点信息,也差不多能排出来目前这个病房内,站着坐着躺着的是一家三兄弟。 亲的堂的不知道。 反正自己应当是那个关系远的外人。 他看着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的宋瑜愿,许是被他突然睁开眼吓得不轻,死咬着嘴唇,面色不虞地盯着他看,连恨意都忘了收起来。 这戏台子搭好了,唱得哪一出还不明了,但是该怎么继续唱下去,孟亭曈那可是信手拈来。 “许是我方才醒来的突然……咳,”音调干涩,喉咙紧得很,磕磕绊绊地,“只是……瑜愿,你是怎么了?怎的会惊成这样?” “不、不是!”宋瑜愿猛然惊醒,他不知道宋晴昀究竟是何时醒来的,也不知道自己那些怨毒的诅咒到底被他听去了多少,这会子冷静下来,忙又恢复成那副纯良无害的模样,眼眶唰一下就红了。 “晴昀哥……” “啊,是高兴得吧?”孟亭曈弯了弯眉眼,干哑的声音从没有血色的唇缝中漏出来,带着被强压下去的闷咳声,却依旧摆出一副让大家放心我很好的姿态轻声道,“我醒过来,当是好事的吧,做什么就哭了?” 宋瑜愿咬着牙,面色古怪了一瞬,忙顺着话头往下爬,“是!是高兴的……” “晴昀哥哥终于醒过来,我是太高兴了!这才控制不住地激动……” “我、我去告诉爸爸妈妈!我去喊医生!太好了!晴昀哥哥没事真是太好了!” 宋瑜愿语速越来越快,说完这一大串,脚下抹油似的就跑了,好像背后有什么东西追。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会一阵紧张,还感觉到有些害怕一般,跟病房里有什么看不到的魔鬼似的。 明明只有宠爱他的大哥,和躺着的宋晴昀。有什么可害怕的? 可他就是突然有些恐慌。 尤其是那个宋晴昀,明明才刚刚醒来,只攀谈了不过三言两语,宋瑜愿却只觉得,这个人莫名陌生了起来。 陌生的让他后背发凉。 算了算了,宋瑜愿跑出门时,使劲摇了摇头。 一定是因为当着人面说坏话突然被抓包,不小心给他吓着了,哪儿有什么旁的原因,宋晴昀就是个又蠢又笨胆子又小的废物!哪儿轮得着他害怕? 嗐。自己吓自己。 身后传来男人关切的声音:“瑜愿!慢点跑!” “知道了大哥!” 宋瑜愿含糊着应了句,转身就往楼道里钻。 病房内,只剩方才对着刚醒来的病人直接恶语相向的宋家大哥,和病床上躺着的面色苍白的人面面相觑。 床上那人也不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着,眼尾处还带着点儿上挑的弧度,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在没了血色的加持下更加苍白,使得那流利的下颌线更突出了些,倒是平白给人身上带出了几分凌厉的气质。 看了一会儿,宋家大哥先没沉得住气。 他清了清嗓子,神色更加威严,皱着眉和人对视着,一股子长辈身份的教训姿态:“宋晴昀,既然你已醒了,那我最后告诉你一遍,不要再动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歪心思,尤其是对瑜愿。” “否则,你就给我彻底滚出宋家。” “我既是瑜愿的大哥,我便有这个责任和义务护好他,现如今,你如果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我也有这个权利将你赶出去!” …… “听到了没有?” 孟亭曈眉心小幅度的向上轻挑了一下。 这口气听着。 宋家怕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可是来头不小? 他再度打量了一番宋家大哥那张故作严肃的脸,视线下滑,扫到质感上乘的衬衣和领带,袖扣上的碎钻精致,那块表瞧着也是价值不菲。 不过那衣服口袋里的像长方形物件儿是什么? “这话说得……大哥,”孟亭曈垂下眼,余光将四周的一切尽收眼底,单薄的胸口被压下的闷咳声顶的起伏,晃匀了的脑浆开始逐渐归位,飞速运转,盘算着如何应对眼下,“瑜愿他,毕竟是我弟弟……” 宋家大哥被这一句话钉死在了原地。 并非只是因为那句‘瑜愿是弟弟’。 更主要是开头那声‘大哥’。 宋晴昀……有多久没有叫过他哥了? 有好多年了罢,久到连他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的。他此刻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半躺在那里、有气无力垂着头的人,看着那消尖儿的下巴,流利的下颌线上的两颊瘦的挂不上肉;看着那眉骨和下方凹陷眼眶的明暗,看着那长卷浓密的睫毛轻颤,在眼底洒下一片晦涩阴影。 唯独看不到那双眼。 印象中,好像总是看不到宋晴昀的眼的。 宋晴昀总是带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长长的刘海垂下来,将人半张脸都遮去了大半。 宋晴昀总是低垂着头,肩膀也有些内扣,不爱言语的缩在人群边缘位置,拿那双藏在厚厚镜片下的眼睛偷瞄。 宋晴昀总是瑟缩着,是惯爱站在阴暗处行事的小人,他嫉妒宋瑜愿,他什么都要和宋瑜愿争抢,他太上不得台面,他像是活在堂堂宋家里的下水道的蟑螂鼠蚁,净做些偷鸡摸狗栽赃陷害的腌臜事,更何况如今,竟还将宋家的脸面丢到了外边。 只是现在,现在。 宋家大哥看着眼前人,心口处却恍惚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不痛不痒,却有些漏风。 他已经很久没有拿正眼瞧过自己这位抱养来的弟弟了吧。 柔软的发丝乖顺的垂着,发梢落在那高挺的鼻梁处,露出下方精巧的鼻尖儿,没什么血色的唇轻抿着,唇锋没什么明显的棱角,唇角却天然有些上翘,使得那两瓣唇带出些多情又薄情的味道来,只是此刻、被苍白和干涩夺走了所有光彩。 他的弟弟什么时候开始,竟出落得如此……如此…… 宋家大哥一时没找到合适的措辞。 好看?漂亮? 好像都没有办法贴切的形容眼前这个人。 总之就是好看漂亮得有些过分。 非常特别以及极其得过分。 孟亭曈半倚在床头,神色淡淡,面儿上看不出个什么情绪,只是心下这会子却一片暗流翻涌。 不对劲! 先不说宋家大哥方才手里拿着的那长方形物件儿他没见过,就连现下他躺着的床、床边的病床柜、病床柜上放着的线条会跳动的方盒子、还有他手指上带着的、胸口处链接着的一大堆不知道什么用处的管子……等等等等的一切,都透露出这里极度的不对劲! 这是医院吧? 孟亭曈想。 这是他们宋家自己的医院吗? 孟亭曈又想。 饶是他也算是见识过那些名流贵族的奢靡生活,但是看这明亮简洁又处处透露着大方高级的房间,还有那些个他从未见过的稀罕物件儿,这宋家……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怕不是要富可敌国? 满申城也没听说过此等人物啊。 短暂的时间里,孟亭曈思考了无数种可能性,却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宋家人当做宋家的少爷,也不知道自己当时那几乎危及生命的满身重伤到底是怎么被救回来的,竟没缺胳膊少腿的,更不知道自己此时身处哪里……到底还在人间吗? 他本以为他活了,眼下又突然不太确定。 摇匀的脑浆终于全部归了位,意识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随着房门再次打开,一群穿着白色长衫、神色严肃的人们冲进来,围在他身边仔细研究了一番,还对着他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孟亭曈不动声色一一作答,自认自己回答的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却发觉约摸着是医生的那人脸上的神色愈发古怪起来。 ……到底是怎的了? 孟亭曈看着那张有些一言难尽的脸,心下原本就有无数疑问想问。 却又因着本就是个小心谨慎的细腻性子,仔细琢磨着开口打听,惯是怕哪句话说的错了,便招来塌天祸事。 像他这样的人,能在这样的地界上活下来,凭得不过就是这份过慧的玲珑心思。 见医生面色不虞,皱着眉头却说他并无大碍,孟亭曈终是挑到机会开口,礼貌询问人:“可是还有什么旁的,需要我特别注意的地方?” 孟亭曈微微仰头,黑色碎发遮遮掩掩之下,一双眼真切无比,还带着点友善笑意,“您多叮嘱,我也好多小心些。” 这一下子,连那医生都猛地愰了下神。 从前只当这病床上躺的是哪位富贵人家的公子哥,生得倒是个清秀白净的模样。 哪想到这一朝醒来,睁开那双紧闭已久的眼,竟是这么一副漂亮得惊人的面孔。 毫不夸张地说,就跟天仙似的。 反正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人怎么能生得如此好看。 医生呼吸一窒,主要是被那双太过于真诚的眼盯得实在不太自在。 他忙错开视线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捧在胸前的记录本,这才开口讲着注意事项。 孟亭曈便挑挑拣拣地捕捉话里的关键词,偶尔轻声提问,端得是一副极其配合、谨遵医嘱的好学生模样。 哪个医生护士不喜欢这样听话的病人。 那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几乎要到了安排人生活全部的地步。 “一般情况下,昏迷半月余的病人……” 孟亭曈点头,“我竟昏迷了半月有余……” “……入了冬,所以病人要多注意……” 孟亭曈又点头,“快要到洋新年了啊……” “饮食方面更要忌甜腻……” 孟亭曈继续点头,趁机问了句,“那到了洋新年……可以少食些八宝饭吗?” 语毕,孟亭曈又弯了下眉眼,像是突然馋了八宝饭的味道,讨巧似的,“毕竟是一年之始呀。” 听人这么说,一旁的小护士也被逗得乐了。 医生的眉头早已松开,闻言也跟着叹了口气,无奈道:“理论上来说……” 小护士立马笑着抢了话头去,“那就是可以少吃一点儿~” 孟亭曈没压住笑意,医生也笑着瞪了小护士一眼,就连坐在一旁一直板着脸的宋家大哥,此时也抬眼朝着这边望着,也不知在若有所思些什么。 好像在宋晴昀身边,能出现如此和谐愉悦的氛围,是一件令人感到奇怪的事情。 事项交代的差不多了,原本严肃的病房气氛此刻也轻松了下来,医生又唠叨了几句年轻人一定要多注意身体、好好修养的话,那小护士倒是开朗,趁着换药的功夫,顺着人方才的话题闲聊。 “你们家过年吃八宝饭啊,不吃饺子的吗?” 孟亭曈没答,只偏头看向他宋家大哥。 “吃的,”宋家大哥顺势答了句,顿了下,又觉得自己的态度实在是太过于冷冰冰,毕竟那宋晴昀也算是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一时间良心未泯,于是又干巴巴地补了句,“你想吃八宝饭?” 孟亭曈心下了然。 听着口音就不是申城人,如今倒是更加确定,这宋家,怕是在江水以北的地界上立足。 小护士又闲聊了两句,换好药物,临走前下意识地感慨了句:“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啊……” 孟亭曈原本正在琢磨着旁的事情,没太在意小护士的伤春悲秋。 哪想到小护士的下一句话,差点儿没让四平八稳了多年的孟亭曈、那颗早就没有过剧烈动静的心脏、差点儿从干哑的喉咙里给蹦出去。 “这一转眼,马上就要2025年了呢~” 孟亭曈唰地抬眼,极度不可置信地看向门口的小护士,多年以来唯一一次失态,竟是脱口而出道:“你说几几年?!” 贰、零、贰、伍——?!?!?! 我这一死一生的、竟是来到了近百年之后?! 情绪剧烈翻涌,千头万绪搅成了一团,孟亭曈有着太多的不可置信,十万个问号一齐冲向脑海,霸占着全部思维程序,缠绕到最后,从口中吐出唯一一个问题却只剩下—— “那我们的国家呢?” 3、第 3 章 在几人疑惑又复杂的视线中,孟亭曈蓦地反应过来,随即轻咳几声,抬手搭在太阳穴的位置,假装头痛。 小护士慌了,又忙跑出去把医生喊回来,宋瑜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脸紧张地陪在宋家大哥的身边,看起来真是好不关切。 如果不是他怯懦懦地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代替着自己父母因那些无所谓的小事牵绊而无法来看望宋晴昀道歉的话。 宋晴昀又被安排了好几个检查,低头不语。 哪家当父母的,自己儿子昏迷半月终于醒了,竟连面都不愿意见的? 还是因为什么约好了姐妹逛街、约好了世交夜钓这样无足轻重的蹩脚理由。 再者,那宋瑜愿的小心思也着实太过明显拙劣。 这位宋晴昀……以前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几位专家会诊半晌,孟亭曈打着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一想头就好痛的幌子,顺利打发了过去。 “也许是脑部收到撞击后导致的神经损伤、也可能与创伤后的应激性记忆障碍有关,初步判断应该是逆行性遗忘,患者无法再现、回忆起病前储存的信息,但能够学习新信息和形成新的记忆。” 宋瑜愿似乎对此不太相信,忙上前补了句:“可是晴昀哥哥记得我,还记得我大哥,对吧哥哥?” 宋家大哥没说话,正蹙眉沉思。 孟亭曈苦涩地扯了下嘴角,压着冷笑轻声道:“是呀,我记得你是我弟弟,这是我大哥……” “就是其余那些旁的……” “我竟全然想不起来了。” “可是你既然记得我和大哥,你怎么会……” “瑜愿。”眼见着宋瑜愿已经急切地几乎贴到宋晴昀脸前,宋晴昀低着头,似乎因为想不起来很多事情而感到痛苦,平直的肩膀此刻有些无力地向下耷着,骨骼隔着衣物的布料凸起,显得整个人单薄消瘦、平白生出了些孤苦无依之感。 “他也不想的,你别催他。” 这是宋家大哥第一次因护着宋晴昀而去制止瑜愿的行为。 宋瑜愿后背一僵,忙反应过来后撤了两步,嘟囔着“抱歉啊哥哥,我就是太担心晴昀哥了……” 宋家大哥“嗯”了一声,见宋瑜愿手忙脚乱道歉的模样,一时也觉自己方才的语气是不是有些重。 “瑜愿是关心则乱,没事的,我们没有人责怪你……” 宋瑜愿眼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些泛红,委屈巴巴地缩在宋家大哥的身后,乖巧点头应着。 原本孟亭曈还在沉思他居然来到了近百年之后的世界,没太想多搭理宋瑜愿。 只是他在昏迷时听过些不太真切的什么‘小愿你为何非要逼死我’之类的话语,天然便对宋瑜愿没什么好感。 再加上这宋瑜愿一而再再而三的上赶着来招惹他,装模作样就算了,还非要演到他头上去? “晴昀哥哥,你不会生瑜愿的气吧……” 孟亭曈垂着眉眼,闻言轻声叹了口气,“瑜愿是有做什么亏心事吗?” 宋瑜愿一愣,宋家大哥闻言,那视线唰地一下就盯了过来,仿佛又准备着冲人发脾气一般。 “瑜愿既没做亏心事,我又怎会平白生瑜愿的气?” 孟亭曈声音低低的,醒来有一段时间,许是恢复了些许,此刻的音色不再像方才那般干涩沙哑,听着倒教人不觉不耐。 “还是你觉得,其实不该告诉我父母今日不会来看我,免得惹我怨怼、招我伤心?” “你……我……” “怨怼自是没有的,我昏迷这么久,怕是让父母凭白担心一场,我倒要忧心父母近日身体可好?可不要因为我再害了什么心病……” “只不过,伤心还是有一点点的。” 见宋家大哥刚想开口说教些什么,孟亭曈忙咳了两声,抢在人前面继续说道:“我伤心……我竟怎么也想不起他们的样子来,若是他们前来看望,我却疑问他们是谁,那可不是又要教他们心里头难受一番?” 宋瑜愿半张着嘴,似乎是被宋晴昀这一出给惊得呆了,许久没再说出来半个字,根本不知道打哪儿接招。 这这这宋晴昀……睡了这么久把脑子睡坏了吧?! 搁以前他必将是怨天怨地的责怪告状,然后被大哥教育一番再被父母训斥一顿,最后满是怨气地躲起来自己偷偷哭。 怎么今天这话里话外的……跟有另一层意思似的? “爸妈他们……也是忙,抽不开身,”宋家大哥看着宋晴昀垂着脑袋,自己明明伤心却还担心父母的样子,一时间未泯的良心又多了些,“你能有这份心,我很欣慰。” 孟亭曈点头,“我自是知道的,这段时间怕是教大家担心坏了,这好容易得了空,我怎好让他们拒了邀约只为了来见我一面呢?” “……你都知道了?”宋家大哥一时诧异。 “嗯?我不该知道吗?”孟亭曈这才抬头,有些茫然地看了眼宋家大哥,随即又不经意间瞥了眼宋瑜愿,好像没懂自己为什么不可以知道一样。 宋家大哥面色一沉,随即对着宋瑜愿,“你出来一下。” 待人走后,孟亭曈这才敛起来方才那副茫然模样,一双眉眼看着紧闭的屋门,亮晶晶的,唇角处还带着压不住的笑意。 终于是把那吵闹的玩意儿给送出去了。 瑜愿瑜愿……都多少年没听过人这么讲话了?真是教人别扭难受得紧。 门外走廊—— “下次,你要和他说什么,先问过我再说。” “你这样直白地告诉他,爸妈是因为约了朋友出去玩才不来看他的,这不是让他多想吗?” “还好,他还算是懂事。” 宋瑜愿眼眶又红了,委屈地叭叭掉眼泪,宋家大哥无奈地给他道歉解释了好半天都没止住,缠着闹着说自己明明不是故意的,哥哥却居然这样凶他。 直到最后,宋家大哥皱着眉心,说了句“你怎么也这么不懂事,不过是说了你一句,还准备闹多久?” 宋瑜愿整个人呆愣在那里,好久都没有缓过神来,直到宋家大哥宋瑾祈的背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这才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随即恶狠狠地吐出宋晴昀的名字。 “都是因为你!” “哥哥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对过我!” “宋晴昀……你为什么就不能从我的家里消失呢?!” 恨意满满,皆是怨毒。 “宋、晴、昀——” 病房内,孟亭曈也正喃喃着这个名字。 他先是去洗漱间仔仔细细照了番镜子,又细致的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确认自己的状态应是处于那场爆炸发生前的,除了因躺了太久更瘦了些之外,其余并无任何伤口。 然后他开始在病房里溜达,左摇右摆的乱逛,见到什么稀罕玩意儿就凑上前去研究,从看得有些吃力的简体字的说明书到几乎找不到按钮的智能马桶,还有那个黑色的、薄薄的、长方形的半玻璃半金属的物件儿。 这玩意儿他见这里的人身上都有,总是从口袋里掏出来摆弄一番再放回去,只是他上下左右琢磨了个遍,也没琢磨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好摆弄的,就算是当镜子也照不太清楚脸啊? 放过病房里的一切,孟亭曈又开始站在窗口远眺。看窗外那高楼林立、灯火通明的大厦,一幢幢设计新奇、霓虹闪耀的楼房,深邃的夜空中偶有闪着光亮的飞机飞过,又高又远的几乎听不到轰鸣声。 孟亭曈有些感慨,才不到百年,祖国的发展速度是他想象不到的先进与发达,然后他心情极佳的打开玻璃窗,还没冒头,随即便被那冰凉刺骨得到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吹翻的冷风扑了个满脸。 孟亭曈:…… 江水以北的地界果然恐怖如斯。 明明屋里暖得像暮春时节,怎的屋外竟会是这么一个可怕天气。 小护士推开门,见人长身鹤立、安静地伫立在窗前,眺着远方不知在思索什么,恍惚间竟觉得四周的一切仿佛都凝滞了下来,连时间都不舍得在人的身旁流动。 她担心人醒过来手机没电继而无聊地抓心挠肝,忙将自己的充电器给人送过来,此时见此人此景此气质,却莫名有些心虚脸红。 或许,宋晴昀这人,和当代那些富家公子哥们不太一样。 他不着急给手机充电、也没有打开电视消遣,只是手握一本纸册子,立在窗前欣赏着绚烂夜景。 然后那气质都快要超凡脱俗了的宋晴昀转过身来,用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笑对着人,礼貌客气、温温润润地开口: “麻烦你,可否帮我打开一下这个?” 小护士心中似乎有无数个煮沸了的开水壶正爆鸣着—— 直到她看清了宋晴昀手里、拿的是一份使用说明书。 然后用说明书指着电视机,问她这玩意儿怎么打开。 小护士:…… 好接地气。 “那您的手机……还需要充电吗?” ……手机?充电? 孟亭曈看着人扬了扬手里细细的线,有些不明所以地扬了扬眉,随后笑着冲人点头:“谢谢。” 小护士见人没动,想着这富家少爷可能是在家里被伺候惯了,也没和人多计较,拎着充电线就帮人把手机连了起来。 孟亭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人的一举一动,表面上看起来四平八稳,心下却一下又一下地跳。 现如今这电影屏幕已经走入进挨家挨户了吗?好生清晰! 原来那个长方形物件儿叫手机,需要连上电线才能使用! 小护士临走前,看着宋晴昀站在病床柜前,待手机充上电后屏幕亮了起来,映得宋晴昀那双极度蛊人的眸也跟着亮了亮。 小护士:…… 滤镜碎了。 4、第 4 章 翌日,当小护士推开病房门,只见床上那人蜷着一条长腿,单手握着手机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屏幕上点点戳戳,玩儿得那叫一个专注。 窗外清晨的阳光洒下来,在少年剪影上落下一层淡淡的金色,在冬日暖阳的包裹下、整个人都泛出温润如玉石的光。 只不过小护士没心思再继续欣赏这美如画卷的一幕。 她皱眉开嗓:“这才刚醒!就熬了一个通宵?!” 孟亭曈不知道戳戳点点地又触碰到了哪里,手机里突然传出来人说话的声音,孟亭曈看了看手里那张睡眼惺忪的脸,又转头看了看身旁带着怒气的人,一时没想好该先接谁的话。 “……谁啊这大清早的!哟?宋晴昀?还活着呢?你又有什么事儿啊?怎么一天天的就你事儿这么多!” “不会是又要撤热搜公关吧?我都说过几百回了这事儿你想都别想!” “能蹭上宋瑜愿的热度在广场上挂这么多天,这是你的荣幸你知道吗?别人想求还求不到呢。” “不就是被骂几句,你掉块儿肉了吗?怎么别人都不吭声到你这儿就受不了了?你是比别人更主贵是吗?” “又没把你骂死……公关不要钱啊?撤热搜不要钱啊?你不是靠着宋家进来的吗,有本事让你家里出钱帮你压啊?光为难公司干什么!” “……靠,又不说话?” “真是服了哪儿来的奇葩啊八脚踹不出来一个屁!” “神经!不是我说你宋晴昀!自从你签到我手里你看看你都干了多少……” 嘟—— 怒骂声戛然而止。 孟亭曈终于找到了那个红色的挂断按钮,径直把那张丑陋的嘴脸给摁了下去。 小护士有些尴尬地立在原地,这一大清早的,还没过来逮人通宵熬夜的事儿呢,先在旁边听了半晌的教训,也不知道此刻宋晴昀是个什么心情,自己反倒先不太好意思起来。 被一通电话劈头盖脸骂成这样还被全程被外人听到,这换谁面子上都挂不太住吧…… 小护士转移视线,磕巴道:“额那个,虽然熬夜不利于身体恢复,但是已经这个点儿了……要不先去吃个早饭再睡?” 孟亭曈却好像并没有被影响到什么心情,侧目冲着人点了点头,友好地开始询问起菜品样式来。 小护士:…… 富家小少爷果然是富家小少爷。 吃个早饭怎么还点上单了。 小护士绞尽脑汁回忆,尽力把自助餐厅里的菜品给人汇报了一个遍。 随即又回想起医生叮嘱的饮食要清淡,眼见着人要自己下楼吃饭,忙把人拦了下来:“等等,要不您还是歇着吧,我去帮您打回来。” 昨日本以为这是个听话配合的神仙病人。 结果这一夜通宵……万一早上再来顿全不忌口的可怎么办? 孟亭曈起身道谢,还是坚持出门,多接触屋外的世界有助于他更好的观察这个时代。 他站在全封闭的、机械运转声音几乎微不可闻的金属质感的电梯中,还在等待的间隙去研究了下手机上显示的刚刚和他说话的【马经纪人】是什么意思。 虽然暂时还没学会怎么在手机上写字,但是他已经研究出来什么叫复制粘贴和搜索框了啊! 这一夜的通宵苦学可是收获颇丰,原主人宋晴昀也是个有规划的,各类软件按不同的功能整整齐齐被分类排列在相似的分组里,稍微琢磨一下词语的用意,很快便能大概知道这些软件都有着什么作用。 那绿底两白圆圈点着四个绿点的叫微信的,就是写信用的嘛,跟发电报似的。 那黄底红鸡冠中间画着豆豆眼的叫微博的,就是登报用的嘛,跟号外差不多。 还有那些个各类彩色符号的视频、tv;各类以字命名的什么宝什么多什么书等等等等…… 差不多全被孟亭曈给研究明白了。 ——如果不是被扰了清梦的马经纪人因无法入睡随手刷新了一下微博的话。 #宋晴昀挂着认证的官方微博昨夜连赞18条拉踩宋瑜愿的帖子,疑似正主亲自下场宣战开撕!# 马经纪人:…… 宋晴昀!你这是在干什么?!!! 至于为什么只连赞了18条? 主要是帮宋晴昀说话的就只有18条。 甚至还不是帮他说话,只不过是看不下去有些言论实在太过于恶毒和肮脏,站在路人的角度好心劝了下和而已。 【都逼死人了还不满意……这到底是多恨啊?】 【口下留情吧,还以为人家犯了什么天条呢……】 结果还是被人疯了一样追着咬着不放。 孟亭曈不仅学会了点赞,还学会了转发。 在那条造谣他超速行驶导致车辆失控坠桥的帖子里,有人打着圈内人的旗号言之凿凿地说他不只是醉驾,还是毒驾,建议国家严查!这种劣迹艺人一定要封杀!绝不能股息! 可是孟亭曈没学过拼音啊!更不知道怎么切换中英文和手写。 他琢磨了半天,戳戳点点的,终于是转发到自己微博里并且成功配上了文字: //@圈里人脉你王哥:建议国家严查圈里人脉你王哥!驾!@圈里人脉你王哥违法乱纪驾驾驾%?*&*#影帝陆承渊确认出席《这!就是电影》##陆影帝!请多指教# 彻底没了睡意的马经纪人:……? 设置了特别关注的宋瑜愿:……?? 时刻准备战斗的芋圆粉们:……??? 你驾什么驾!吃蘑菇中毒了吗这是?!怎么还der驾上了! 还有你后面那堆字母以及多带出来的话题又是怎么回事啊喂?! 马经纪人气蒙了,他完全不知道宋晴昀这又是要搞什么幺蛾子,随即夺命连环call准备质问,只不过宋晴昀的电话再也没有打通过。 马经纪人暴怒咆哮: “不仅敢挂我电话了,现在居然还敢不接了?!” “宋晴昀!你他妈给我等着!” ——“那我便先在这边等你。”宋晴昀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摆了几道绿油油的小菜、金灿灿的鸡蛋羹和一碗浓白的米粥。 小护士将人领到餐厅,随即着急忙慌地冲出门去打卡下班,随后又飞速换好常服冲了回来,孟亭曈面前的饭菜却一口未动。 刚下夜班饿得能吃下半头牛的小护士一愣,“你怎么不吃啊?是不合胃口吗?要不你再看看拿点儿什么别的吃的?” 孟亭曈笑:“一起用餐,哪儿有人没到先动筷的道理。” 刚落座正叼着肉包子准备一口干下去半个的小护士闻言,默默收口、只咬下去了三分之一。 碎掉的滤镜又重新回来了些。 小护士想。 看宋晴昀吃饭,也实在是一件很赏心悦目的事情。 对面的人慢条斯理地进食,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出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来,除了很轻的碗筷与瓷勺的碰撞声,再也没听到人发出任何声响。 一时间,就连这原本装修得就比较富丽堂皇的自助餐厅都显得更加贵气起来,比原先更上了好几个档次。 这里是高级私立医院,她平时接待过的有钱人也不少。 但她总是觉得,这位宋家的,和以往的那些豪门子弟不一样。 餐后,孟亭曈又礼貌地将自己的手机朝着人伸了过去。 小护士慌慌张张擦了把嘴巴,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脑子里开始匆忙组织着语言,正纠结是我扫你还是你扫我呢—— 却只听到宋晴昀带笑的嗓音: “请教一下,我该如何……在这上面写字?” 写……字??? 小护士一时没忍住,极度震惊道:“你连怎么打字都忘干净啦?嘶……拼音也不记得啦?!” 孟亭曈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淡淡的笑意,好像没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令人不好意思的事件,只是对将要耽误小护士一些时间麻烦人来给他讲解这些问题而感到些许歉意。 心下却揣摩着小护士那完全不作假的惊讶模样,孟亭曈敏锐地捕捉到重点: 打字、拼音。 又学到了有关这个时代的新词汇。 下了夜班的小护士一时心软,自发的给自己加了半个小时的班儿,给自己负责的病患重新进行了一堂如何使用手机的教育课程——对病人提出了手写输入的理念,并对其提出的疑问和困惑十分耐心地进行了详细的解答,秉着以人为本、服务至上的原则,具体施行了特殊病人重点照顾的我院政策,最终成功攻克了失忆病人无法继续正常使用输入法进行打字这一罕见的难题,在护士长和各位领导的谆谆教导下,我必时刻谨记,深刻体现我院亲切的人为主义关怀…… 小护士在自己的工作总结上奋笔疾书地写下了整整一页的大字。 嘿!这周的工作总结不用发愁了!每天都能有好多新鲜东西可以写! 小护士咬着笔杆看着工作总结傻高兴。 另一边,孟亭曈以食指作笔,也正在手机屏幕上洋洋洒洒地书写下几个大字—— 忘記了存款的密碼怎麽辦?! 5、第 5 章 孟亭曈正心痛呢,原本还以为这宋家少爷起码也算半个豪门贵子,怎么说也得有不少积蓄资产类能傍身的吧。 结果等他在备忘录里看到了宋晴昀的密码,确定完全部身家后,一下子便对这里失了兴趣。 上一世,他给了自己无数个少爷身份,混迹于各类达官贵人的后院中,备受富太太们关爱,也颇得那群名流贵族的信任。所到之处无一人会质疑他捏造出来的身份。 这一世,可算是正儿八经豪门宋家走出来的、那可是真真儿的少爷——好吧半个真少爷,孟亭曈想了想,行吧还是个假的。 ……那也不至于如此穷困吧? 罢了罢了,谁教这宋晴昀着实不受宠呢。 他无意间看到了许多零碎的文字记录,哪怕没有窥探人隐私的心思,但那些字字泣血怨怼、行行控诉不公的心事,还是被他有的没的扫去了一些。 这宋晴昀也不是打小儿就从未被疼爱过的。只是变故在16岁那年,宋家真正的骨血宋瑜愿被找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样子。 宋晴昀最开始时,是自觉有些对不住宋瑜愿的,毕竟是自己霸占了他多年宠爱,享受了本该是他的荣华富贵,也曾捧着真心去孝顺父母、恭敬兄长、疼爱过弟弟,在他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便处处讨好忍让,成了个任人揉圆搓扁了的性子。 可任谁在这种爹不疼、娘不爱、兄不公正、弟也不待见的日子里过久了,都无法坦然接受吧。 他哭过闹过委屈过,一边极力压抑自己想融入进自己曾经的家,却又在每一次宋瑜愿颠倒黑白的时候,控制不住地去愤怒、怨怼、去控诉自己所遭受到的不公,最终导致所有人都厌弃他、避他如蛇蝎,仿佛他是一个恶毒的怪物,阴险的疯子。 就连不明真相的网友们也不放过他。 哦,网友这个词还是孟亭曈学会在网上冲浪时刚学到的。 至于为什么宋晴昀已经被厌弃到如此境地,宋家人也没和他彻底断绝关系一事。 孟亭曈看着这高级的特护病房,身上穿的尽是一眼就能看到品牌名称的衣物,可这能够用来傍身的钱财存款那是一概没有,唯一能够用来购买商品的东西,是一张绑定了宋家大哥宋瑾祈名下的附属卡——一个每次支付还都会通知宋瑾祈本人这笔钱做了什么用处的玩意儿。 孟亭曈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黑了屏的手机屏幕,心底里对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几乎是仁至义尽的宋家一个满是嘲讽意味的评价: 伪善。 罢了罢了。 孟亭曈想,既然他已经来到这里,拥有了宋晴昀的身份,得到了一次重新活下去的机会,那便好好活着罢。 此等机缘巧合的神奇事,说不好还是上天的有意为之呢。 毕竟……他也是在16岁那年,失去了在那世上的唯一亲人。 阳光透过窗户直直地射进屋内,反被孟亭曈的身形阻止了前进的脚步,一片暖洋洋的光线下,病房门前却落下了一片深色的影子。 然后那深色的影子被突如其来的惨白顶灯给消没了存在,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比影子还像影子的黑衣男子冲进了屋内,站在了孟亭曈投下的阴影当中去。 “你你你你你!你看看你干得好事儿?!” “闹成这样!你告诉我你准备怎么收场?啊?!” “你到底怎么想的啊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不仅拉踩瑜愿下场开撕,还有那陆承渊什么身份,那是你敢蹭的吗?你带他的话题你是想红想疯了吧!!” 孟亭曈:…… 听声辨人,这应该是那位马经纪人。 两次见到这张脸,都被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马经纪人原本肤色就黑,又穿了一身黑色,此时还站在没有阳光折射下的阴影里怒气冲天咆哮,活脱脱像个……大人们专门用来吓唬不听话小孩儿的黑脸马猴子。 “要不是因为你是宋家的、又有瑜愿来找我几次三番的请求,你觉得你签得上祈愿娱乐吗?” “我上辈子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事了这辈子要把你签进手里!” “你要真不想干了你就直说!趁早解约!免得你要拉全公司下水!恨不得所有人跟你陪葬!” 孟亭曈听了半晌,这才慢悠悠吐出来一句:“好啊。” “这就对……不对!” 马经纪人哇啦哇啦骂了一通,好似这件事他做过无数遍一样熟稔,只要听到宋晴昀开口,就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一般。 可今日,他却听到了完全不一样的答案。 马经纪人不可思议地反问道:“你、你说什么?!” 孟亭曈观察着马经纪人的神色变化,捕捉到那些细微的差别,这才又笑道:“解约嘛,我说好啊。” 果不其然,马经纪人顿时沉默了下来。 从刚进门时孟亭曈就察觉到一些不对,如果说经纪人的工作就是要处理安排艺人的演出行程活动安排,制定艺人的职业规划和发展方向,那么也就是说,艺人能够带来的商业价值,是和公司以及经纪人的钱包直接挂钩的。 听起来……和过去那风月楼里抬出来名动南陵的神女、和那戏楼里捧出来的申城第一名伶,手段方式皆有些相像。 可若是这样,不论是撤热搜还是买公关,对宋晴昀来说当是好事儿的啊,不然这名声一旦烂透了,哪里还有得翻身的机会? 既如此,那这位马经纪人,作何要跟以后的钱过不去? 除非,宋晴昀的名声烂透了,会有更赚钱的人能够获利。 那马经纪人不是说了嘛——‘是宋瑜愿多次请求’,他才能签上约的。 这种拿一个人祭天反为了捧红另一个人的手段,他也不是没见过。 只不过过去那会子,事成之后,被献祭的那个人还能乐呵呵地坐在房里和人一起分钱呢。 眼看现下,分钱?呵,那宋晴昀可是申冤无门,尸骨无存。 另一边,被一个‘好啊’打蒙了的马经纪人突然迷惑起来。 不对劲啊!这要是换以前,他这么一吵吵,宋晴昀该立马诚惶诚恐地向他道歉,然后向他保证以后肯定会乖乖听他的话,他就可以随意指使宋晴昀做那些他不愿意做的、去参加那些有着宋瑜愿存在的各种各样的场合,以此来换取他不要和宋家人告状、也不要和他解约。 今天这是咋啦……吃错药了? 小兔崽子还想翻天?装的吧! 马经纪人缓过来劲儿了,色厉内荏道:“你可是签过合同的!想解约?你知道你要赔付多少违约金吗?!” 孟亭曈笑:“这违约金,宋家是出不起吗?” “宋家?哈!你敢让宋家知道你要解约?还真当自己是宋家的人了?”马经纪人咧嘴,寻思这宋晴昀果然是脑子坏掉了,仿佛在说什么天大的玩笑话。 呵,宋家的但凡还对这宋晴昀念着点儿旧情,能允许公司对他这么不管不顾的往死里下手? 公司里谁不知道现如今那位作为公司顶梁柱的存在——金牌经纪人姚金玉才刚刚签下宋瑜愿,那可是和公司立过军令状的,这些年来姚金玉手下带出来过的流量艺人不计其数,宋瑜愿活脱脱就是人家下一个活字招牌,是祈愿娱乐要力捧出来的摇钱树。 宋家作为祈愿娱乐背后最大的投资方,不也指望着宋瑜愿来给他们创收吗? 前一段儿还听过传言,说宋家资金链出了问题,小宋总——也就是宋家大哥宋瑾祈,几乎是将翻身的资本全压在了祈愿娱乐上。宋氏企业做风投起家,可是老宋总近几年来却是投什么亏什么,若不是宋瑾祈连投出来几家娱乐公司撑着,宋氏的企业早就被迫退市了。 自从投上了姚金玉,祈愿娱乐这几年的流水那是成倍的翻,年报一年比一年好看。 宋家也是一副将儿子们全扔到公司锤炼,放手让他们自我成才的姿态,多少人夸宋氏夫妇在教育方面很是科学、从不溺爱娇养孩子,老大宋瑾祈作为继承人可以独挡一面,老小宋瑜愿也是个形象好气质佳的演艺圈儿好苗子,等闯出了名堂,也不乏成为商界一段佳话。 不过也有那瞧不上的,说他们异想天开,怕不是想让宋家也走出来个陆承渊,成为第二个从差点儿被退市、到如今掌握着大半个娱乐圈命脉的陆氏集团。 天底下能有几个陆承渊? 马经纪人不屑地白了一眼宋晴昀,一脸嫌弃道:“你真是拎不清自己的位置啊,宋家的要是肯管你,会把你放在我这里不管不问吗?” 孟亭曈却笑了,他扬起眼,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遍马经纪人,看人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智障。 马经纪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把他当智障! 他自入行以来,姚金玉这么看过他,季晓妮也这么看过他,还有公司里公司外的那些个前辈后辈们,任谁带出来了个当红的都这么看过他! 马经纪人一下子就破了防,就是在猛地冲到人脸前准备怒骂的时候还打了个磕绊:“你……你他妈的笑什么?!” 孟亭曈却坐的四平八稳,连点在手机屏幕上的指尖都没停下,还是那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点着—— “我笑你蠢不自知,愚不可及,” “都被人卖干净了,还想着替人数钱呢。” 6、第 6 章 听完那头头是道的一通分析,马经纪人一屁股瘫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出声。 原本马经纪人的手都快要抓到孟亭曈的衣领、仿佛下一秒拳头都要落下来了,却猛地停顿了下,然后又被人三言两语地稳了回去。 孟亭曈倒是一点儿没慌。 他也知道,他几乎未挨过打,十有八九都是凭借着自己这张脸。但凡不是瞎子,那倒是不论男女老少、还真是没人能舍得对他下得去狠手。 不过就算是真瞎子倒也没什么。 他还长了张嘴呢。 若非真碰上那眼盲耳也聋之人——他平白招惹那眼盲耳聋之人作甚? 从那一个搞不好就没了性命的地方摸爬滚打地走出来,没点子真本事傍身定是不行的。 这不,孟亭曈先拿着宋家说事儿,说他再不济也还是宋家名义上的养子,他便是真撕破脸的闹解约,是宋家当真不会拿出这份违约金帮他赎身?还是你们祈愿娱乐要一纸诉讼状告自家金主老爷? 宋家是最要脸面的,这是其一。其二,那宋瑜愿是姚金玉手里的人,姚金玉愿意捧着,关你姓马的什么事?你拿着自家艺人的未来给人家当老板的铺路,先不论铺成铺不成的,可你自己的未来呢? “我的名声坏了不要紧,我自做我的自在公子哥去,可你马某人呢?” “以后还有哪个新人敢签到你手里?” 这其三…… 其三已经不用孟亭曈再多费口舌了。 马经纪人已经醍醐灌顶,在那儿瘫坐了半天,终于是彻底算明白了这笔账。 就算他没那个本事把宋晴昀捧出来,但是只要他不出错,他以后还会有别的有资质有潜力的新人到他手里来!指不定哪个命好,中了大奖抬了咖,连带着他也能一起飞升!到时候还用发愁中年失业? 可要是真按照姚金玉的意思,把宋晴昀彻底踩进泥里,给他们家宋瑜愿做垫脚石。那以后呢? 他马和鸥的名声……他还要不要了? 那可是彻底坏透了啊! 就为了拿从姚金玉手缝里漏出来几个不值钱的资源,拿自己手里艺人的前途去换取攀上姚金玉的路,退一万步说,就算哪天真攀上了,姚金玉又真的会愿意把那些人脉、还有那些真本事全教给他吗?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圈里的蛋糕就那么大,谁会愿意把已经吃到嘴里的蛋糕吐出来给他吃一口?那可都是真金白银的钱啊!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才想明白呢?! 马和鸥盘算了半晌,眼见着手机铃声响了又响,突然开始犹豫要不要接听。 ——姚金玉主动找他,无非是要么让他带着宋晴昀出席哪个哪个活动;要么就是让他堵紧宋晴昀的嘴,不让宋晴昀发声,哪怕必须要发什么声明,也是授姚金玉意所发出的。 不过这次宋晴昀点赞微博的事儿……姚金玉不会让宋晴昀连夜道歉吧? 孟亭曈听完马经纪人的猜测,实在是没忍住笑着摇了摇头。 “不会让我道歉的,”孟亭曈开口,“他巴不得我继续这么闹下去呢。” 马和鸥愣了几秒,傻了吧唧地问了句:“为啥?” 随即电话那边响起的姚金玉的指示,和宋晴昀的猜测几乎是一字不差。 “你去找一篇黑瑜愿的帖子,骂得越狠越好,然后让宋晴昀点赞转发,顺便再随便说几句个人看法。” 马和鸥第一次回答人的句式不是:“好的好的,收到。” 而是反问了姚金玉一句:“……可是这件事过去以后呢?” “宋晴昀他……” 电话那边似乎是传来一声讥讽地轻笑声,随即又无所谓地轻飘飘撂下一句“黑红不是红?这几年你手底下的人哪个有过这种热度?知足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机会,别人想要我还不给呢。” 电话挂断,马和鸥深深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的看向宋晴昀,似乎是想询问他的意见。 等等,询问宋晴昀意见干什么?他是经纪人还是宋晴昀是经纪人? 可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件事得和宋晴昀商量一下。 也许是宋晴昀今天一番话突然点醒了他,他下意识对宋晴昀高看了一眼;又或许是宋晴昀今日的气场和曾经太不一样,那股子游刃有余处变不惊的淡定气质,是他从未见到过的、当是身处高位才会有的上位者姿态。 更有可能是宋晴昀这张脸,实在是太过于有迷惑性。很容易使得人卸下所有防备,不由自主地去选择相信他。 ——以前怎么没发现宋晴昀竟然这么好看? 马和鸥面色凝重沉思了半晌,孟亭曈看着人绞尽脑汁想不明白缘由,刚想再开口提示两句。 只见那位马经纪人终于抬头,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的脸,语气十分认真:“你带隐形了?” 孟亭曈:……? 马和鸥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的对,恍然大悟道: “你之前一直带着个大黑框眼镜,刘海儿又长,几乎把你半张脸都藏了起来,谁能想到你摘了眼镜,原来这么……咳。” 剩下半句话,马和鸥不知怎的咽了回去。 可能是被人盯着当面夸人漂亮,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还以为你近视的度数特别深,没有办法带隐形眼镜呢!”马和鸥‘嘿嘿’一笑,突然觉得自己的事业运可能就要来了!就在今年!随即更加兴奋地夸赞道: “摘掉眼镜比以前可好看太多了!要不回头,咱直接去做个飞秒?那不得美疯一片人啊!” “……” 孟亭曈似笑非笑地瞥了人一眼,“你主子刚刚又给你宣了什么旨意?” 马和鸥猛地一拍大腿,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不在意那话里话外的骂人,只煞有介事道:“他跟你说得一样一样的!让你再转发一个宋瑜愿的黑贴,顺便再骂上几句!我呸!我才不这么干,他这不是明摆着挖坑等咱们跳吗?!” “我现在就去拟一份道歉声明去,就说你手滑……不行……” “就……就说你被盗号了!对!你昏迷期间,手机被他人捡走破解了密码然后盗号了!” 谁跟你咱们。孟亭曈垂了垂眉眼,敛起那份不屑,轻声道:“不用。” 马和鸥:“……啊?” “我赞成的那些言论,无非是一些劝和的、没什么攻击性的言论,表面上看是我和宋瑜愿的矛盾,其实更多的是我对于那些偏激的、不实的谣言的反击,说破了天去,我也没什么过错,我要道什么歉?澄什么清?” 孟亭曈想起他连夜恶补的那些信息资料、还有这近百年来的历史进程,以及现如今文化娱乐行业的发展现状,推断出姚金玉这下一步棋是要把子落在哪个地方。 “他们无非是想坐实宋瑜愿与世无争、天真烂漫,却处处遭我刁难、受我欺辱的单纯可怜的形象,好收获大量的……嗯,粉丝?对,粉丝心疼,以巩固他在粉丝心里的地位,日后出了什么事、或者需要什么用人的地方,好有大规模的……咳,人数,号召大家自发为他冲锋陷阵。” 孟亭曈极力回忆着属于现在这个时代的新鲜词汇,一段话说得有些停顿。 马和鸥倒是听得明白:“他们想先卖惨吸粉,然后再虐粉提纯!” 孟亭曈点头,“从古至今,这都是些用烂了的伎俩。” “那咱们可就是他们成为顶流路上的恶毒炮灰,专门被他们用来疯狂打脸的啊!” ……都说了谁跟你咱们。好吧算了。 那恶毒炮灰又是什么? 孟亭曈暗自记下几个字眼,那马和鸥急得乱转,看人不慌不忙地模样,更耐不住性子开口问:“所以咱们该怎么办才能不让他们得逞?” “你说,如果那些真情实感为他冲锋陷阵的人,得知自己是被蒙骗的、不过是为他所用的工具,会怎么样?” 马和鸥眼睛一亮:“偶像塌房!舆论反噬!” 孟亭曈不得已又记下新词汇。 ……这个马经纪人的新鲜词汇怎么这么多? “嗯,是这么个意思。” “那么问题来了啊!”马和鸥满脸期待地看向宋晴昀,目光如炬,跟看见几大箱白花花的银元一般,“所以咱们该怎么做才能让他直接塌房?然后让那些舆论反噬?!” “……” 你这么多年经纪人白当的? 孟亭曈端起水杯,抿了口白水,落在马和鸥眼里,实有品酒鉴茶之意味,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出一股端方君子的气质来。 然后那君子温润开口:“读过郑伯克段于鄢吗?” 马和鸥眨巴着那双小眼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 “多行不义必自毙,”孟亭曈停顿片刻,敛起视线中的无语凝噎,将后面那半句话翻译成了白话,“你且先等着吧。” 马和鸥有些兴奋地搓着手,窝在那单人客椅上,猴头猴脑的,这会儿像个大绿豆苍蝇。 他已经自顾自地把自己和宋晴昀当做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如今见宋晴昀虽是摔坏了脑袋,却因祸得福,仿佛跟变了个人似的,又漂亮又有脑子,当然是得紧紧抱着人大腿,还指望着捧出来个顶流自己美美赚大钱呢! 就不说那个脑子,就单单说宋晴昀那张脸、还有那满身的矜贵气质! 马和鸥混迹娱乐圈多年,可以说是还从未见过如此这般、像是天仙下了凡尘的颜值,任谁见到不说一句惊艳无比啊! 别说圈子里了,这数遍天上地下,也没有一个能和他打的! 宋瑜愿生得也算够好看了吧?可是跟宋晴昀比起来……他根本没有办法跟宋晴昀相提并论! 以前他真是瞎了眼了,没看到自己手里竟签下来了这么个人物! 马和鸥大青天的便开始做起了白日梦,那脸上贪婪的笑是怎么藏也藏不住。 大运到了!要发达了!! 收拾收拾就等着一夜暴富吧!!! 孟亭曈看着马和鸥那点子心事全写在脸上,捧杯喝水的时候着实没忍住扬眉。 真是……好生蠢笨。 7、第 7 章 “你先去找一则……表面上的发言虽看似激烈,解读起来的话却又能解出来另外一层深意的,类似些说我或许无辜,那些未经查证的言论若是不实,我也左不过是在为我的名誉发声,不甘被谣言恶意中伤而已的……帖子,然后登博声明,装作我再次把矛头对准了宋瑜愿的样子。” 马和鸥一愣,登博? “……是发博吧?” “……”孟亭曈顿了下,“发博和过去的登报不是很像?” “哈哈,你还怪幽默的……” 马和鸥跟听了个冷笑话似的,“只不过……要是想找个符合这些要求的言论,那可能不是太好找啊……” 马和鸥说得委婉,实际上那意思就是:上哪儿去找这么一个好心人啊? 毕竟没有帮宋瑜愿说话的人……全网就那么十八个。 还都已经全被宋晴昀翻出来挨个儿点过赞了。 孟亭曈没抬眼看人,“你也是挺幽默的,谁说一定要真有这么个人啦?” “找不到你不会自己编造一条出来?” “对哦!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不愧是新脑子,就是好使哈!” 马和鸥不知是真没想到,还是故意为之,将情绪价值拉得满满的,随后又极其配合地追问着人:“然后呢?” “没有然后,这么做无非是稳住姚金玉,别让他盯上我而已。” 免得他们再使什么新绊子,背地里弄些个肮脏手段,到头来防不胜防的。 “好嘞!咱们就这么办!” 马和鸥像是捧哏上了瘾,“就是说啊,可以有天天做贼的,哪儿有天天防贼的道理?” “……” 孟亭曈瞥了人一眼,没再搭话,心下却是叹了口气。 早知道那个什么微博的点赞和转发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到的,他才不会给自己找这个麻烦呢。 跨世纪的代沟实在害人不浅! 孟亭曈闲着也是无事,见这人是个好猜心思的,便招呼人留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套话,听了好多近几年来比较出名的八卦内幕,和圈里那些叫得上名字的名人传闻。也算是对现下的娱乐圈有了更清晰明了的概念。 马和鸥估摸着是来之前就知道了宋晴昀失忆的事儿,他也是揣了个心眼子,虽然他已经好久没有跟别人聊过八卦了,那圈子里的同行们个个都心怀鬼胎,每个人恨不得长着八百个心眼子,保不齐哪天就背刺他出事儿,万一再得罪着哪个大人物,他这吃饭的饭碗都将不保。 只是憋了太久,满肚子的瓜,这下也是一股脑地全倒给了宋晴昀。顺便还带上了极具个人看法的私心,把别人说得都是满腹坏水儿,为了争抢资源皆不择手段。 唯独自己清清白白、坚守本心、纯良至善,这才落得今天这么个人善皆来欺的地步。 孟亭曈吃了一肚子的八卦倒也乐呵,笑着看他说谎吹牛。 “你跟着我你就放心吧!我保证,以后把所有好资源都砸给你!包你红透半边天!赚的钱几辈子也花不完!” 孟亭曈心说:我用你包? 满肚子的小九九,看见捞钱的法子跪得倒挺快。 还是因着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担心若真走到了翻脸掀桌那一步,宋家会借此机会正好落井下石把他踢出宋家的大门,还回过头来痛心疾首地反咬他一口狼心狗肺、忘恩负义,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毕竟他现在也勉强算是个吃喝不愁不是? 不然谁稀得留在这里啊。 跟他看得上那点儿违约金似的。 啧,回头还需得找个冤大头,把他的合同给弄出来。 不该从他兜里出来的钱,做什么非要把自己努力赚来的平白去给他人做嫁衣? 孟亭曈想了想,勾起唇角没忍住那点带出来的自嘲笑意。 还怪有意思,怎么搞得跟过去那时候、要遇贵人方才能赎身似的。 = 孟亭曈的身体经过检查已无大碍,只是有些偏弱,回去好生调养便是。 可这几日过去,宋家也没说来接他出院,亦没有任何消息,一时竟找不到个安置自己的地方。 直接回家去? 孟亭曈想了想未曾露面的父母、事儿多又聒噪的弟弟,还有那个不分青红皂白一味偏心的大哥。只觉得耗神。 耗神归耗神,亏可是不能吃的。 这不,孟亭曈突然想起那位马经纪人说他之前日日戴着个黑框眼镜,为以防万一,找了个由头便出了门,寻了个商场溜达了进去。 不愧是隔着近百年的时空。 孟亭曈溜达着想。 这个时代真好啊,街上熙熙攘攘,没有流民衣不蔽体,商场里暖气开得很足,大家皆是一副洋溢着幸福笑脸的模样,再看不到那些浑浊无望的眼,和追着他渴求着一点点零碎银钱用来果腹的小乞丐。 转了个弯,走进一家高奢品牌店,扫了一圈儿物件儿,最终将视线落在了一个做工精致的咖啡杯上。 几分钟后,宋瑾祈的手机上弹出附属卡的消费信息短信。 宋瑜愿不知在和哥哥商量些什么事儿,眼见着屏幕上的短信弹窗,眼疾手快地拿了起来,见宋瑾祈只瞥了一眼继续忙着手上的工作,似乎对此不甚在意的样子,那黑眼珠子咕噜一转,瓮声瓮气道:“晴昀哥不是在医院里吗?这是又买了什么呀?” 宋瑾祈闻言,心下果然闪过一丝不悦。 还没出院呢,就已经开始跑出去乱花钱了。 “我知道哥哥最近工作忙,压力大,这家里也没缺吃少穿的……哎,哥哥你别往心里去,或许是晴昀哥没想到这一层呢?晴昀哥应该不是不会为你和爸爸妈妈着想,他可能就是……” “你不用总替他说话,”宋瑾祈果然更不高兴了些,“他就是太自私了。” 宋瑜愿挑拨目的达成,笑嘻嘻地绕回到沙发上坐下,美滋滋地刷着今年新上的秀款。 那短信上的消费记录也不过才四位数而已。 只不过没多久,宋瑾祈的微信又冒出来了一个弹窗,是宋晴昀发送过来的,只简短的两个字: 大哥。 宋瑾祈看了一眼,没理。 过了一会儿,足足输入了好久,宋瑾祈的屏幕上又亮起一段话,还是宋晴昀的消息: 【我见那天,小愿他穿得太薄,现在虽然是刚入了冬,可风冷,容易着凉,想买一条围巾送他,却一时不知道如何选择,大哥帮我看看,哪条好看?】 下一秒,聊天界面上边传来了一张图片。 宋瑾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宋瑜愿。 “爸爸妈妈什么都肯给他,他却还要花哥哥的钱,哎……晴昀哥这事做的,实在是有些太不懂事了。” 宋瑾祈没有回复,那边又传来了一张新的图片。这次打字的速度比方才快了很多: 【宋晴昀:就是要借大哥的花来成全我的心意了,我觉得这个春意绿倒是很衬瑜愿的肤色,也是今年的新款呢。】 【宋晴昀:也不知道大哥喜欢什么,便自作主张买了个新杯子,大哥忙,平时记得多喝热水/憨笑.jpg】 【宋晴昀:借大哥的花献大哥/调皮.jpg】 宋瑾祈眉心微动。不知道宋晴昀卖得什么葫芦官司,但是有这份多喝热水和注意保暖的心思,作为大哥,他还是感到一丝欣慰的。 宋晴昀终于是懂事儿了。 过了一会儿,导购小姐姐拿着宋晴昀的手机笑嘻嘻地汇报着说:“先生,您哥哥说了,让您给自己也选一条呢~” 孟亭曈瞥了一眼手机屏幕,视线一垂,随即又笑着和导购员开口:“你再替我同他讲下,我还想用他的卡给父母买点礼物。” 导购员小姐姐微笑点头,“好的呢先生~” 随后宋瑾祈再次收到信息,心下一暖,总觉得宋晴昀经过这么一次事,仿佛真的长大了一般,心里面都装着宋家人了,没白养他这么多年。 “爸爸妈妈对他这么好,他总是不领情,总和爸爸妈妈吵架惹爸爸妈妈生气,瑜愿看着真是心疼爸爸妈妈,但是又不敢多说什么,免得惹他不高兴,受伤害的还是爸爸妈妈和哥哥……” 宋瑾祈像是没听到宋瑜愿的碎碎念一般,只是拨通内线让助理联系银行取消了附属卡的额度限制,随即给宋晴昀回复了一条信息: 【你想买什么便买什么,不用和我报备。】 不明所以的宋瑜愿还在那瑜愿瑜愿的念叨,说那宋晴昀到底如何如何不懂事,话里话外都是说他自私自利白眼狼的意味。 然后又借此机会想去撒娇卖乖,说他看上的秀款有多么多么难抢,想让哥哥找人提前帮他定下来一件儿,等过几日穿着,他有活动要出席。 “行了,”宋瑾祈被念叨地心烦,甚至没抬眼看他,抬手打发了宋瑜愿出去,“你先让小王送你回去吧。” 宋瑜愿被这冷淡态度搞得一愣,“哥哥怎么了?” 宋瑾祈看着他想要的秀款,那不仅是后面有多少个零的问题,还需要他托关系找人预留,从一众豪门贵公子的手里抢出来一件,麻烦得不行。 再看那宋晴昀,就花了万把块钱都要和他报备一下,甚至这钱还都是花给家里人的,没给自己买任何东西。 宋瑾祈突然冒出来了一个从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的念头: ……到底是谁被惯坏了? 看着手机短信又提示宋晴昀消费了一笔,左不过才刚过万,心下一动,莫名觉得宋晴昀这样挑挑拣拣的才买一个物件儿的模样,有点儿招人心疼。 ——孟亭曈正满意地看着自己脸上新买的金丝边儿眼睛,导购小姐姐又捧着他的手机凑了过来。 “先生~您哥哥说了,您看看您喜欢什么就买什么,这张卡没限额的,再加上念着您也是一片孝心,说父母那边的不用考虑预算,费用他全额报销~” 孟亭曈唇角没压住笑。 怎么眼瞧着,出钱的人,比自己这个花钱的人还高兴呢? “那可莫要辜负大哥一片好意了。” 另一边,宋瑾祈的指尖顿了顿,似乎是又想到那日他见到宋晴昀时,低垂的头,柔软的黑发,和那单薄消瘦的肩膀,那未泯的良心可能又多出来了些。 【周末,回家吃饭。】 然后看着回复过来的那个可可爱爱的小人乖巧点着头的表情包,以及收到的一条条消费信息,宋瑾祈那心里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些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8、第 8 章 孟亭曈掂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走了。 那导购员小姐姐脸都快笑烂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公子,不仅生得极其好看,还不为难她去留什么抢手的包包,只专程跑来扫荡了一圈儿难卖的配货。 他原本就是出门来买个眼镜的,他也知道,这些零碎物件儿宋父宋母也看太不上。就宋家那两位长辈,出手需得多阔绰,才能入得了他们的眼?更何况以他现在的身份,哪儿来得那么多资金储蓄。 若论讨好人的送礼技巧,无非是讲究一个用心。 孟亭曈懒得将太多心思用到这地方去。 心意到了过得去也就成了,再用心能抵得过人家骨肉相连血浓于水? 不过就是寻个零用钱的来源,顺便再给自己找一个安置的地方。 这不,到了周末,宋瑾祈亲自来接得他,还带着些歉意地说,宋家父母出国去了,改日再回去吃这顿团圆饭。 孟亭曈心里冷笑,面儿上却做出一副有些失望的样子,不过依旧淡淡笑着,说没关系的,给爸妈带的东西可以下次再送,就是瑜愿的围巾…… 宋瑾祈听到宋瑜愿的名字,心里闪过一丝的不悦。 宋瑜愿这两天正跟他闹别扭呢,撒娇耍无赖生闷气,要到了秀款还不够,非说看上了一个什么品牌的胸针,想让他哥哥给他弄过来,准备到元旦盛典上带着。 宋瑾祈一打听,那玩意儿听说已经被季晓妮给提前订走了。 季晓妮,季总,娱乐圈最顶级的经纪人没有之一,一手创办了同晖传媒,然后在同晖传媒最辉煌的时候,直接带着她手下的所有人并入陆氏集团旗下,紧接着捧出了个陆氏集团的太子爷陆承渊,短短几年内,将陆氏集团从退市的边缘拉了回来,再度稳坐巨头位置。 想那季晓妮定的,估摸着就是给陆承渊的。 还想从太子爷手底下抢东西,他宋瑾祈疯了? 现如今几个宋家加起来,也打不过半个陆家啊! 宋瑜愿却扁了嘴,说“那不是也只是传闻嘛,姚哥说了,他帮瑜愿打听了,还在的,就是那个牌子的设计师个性有些古怪,他弄不来,还得麻烦哥哥帮帮瑜愿……” 最近事情多,新起的项目一直处于亏损状态,眼看着那边砸了重金的电视剧因为主演的事情搁置到现在,之前花费大价格安排宋瑜愿进的综艺节目也突然停了录制,一堆资金压着,宋瑾祈原本就有些焦头烂额的。 这放在平常也就算了,宋瑜愿却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缠人,缠的还都是些又要出钱又要麻烦人的小事,宋瑾祈心里着实不痛快。 “我这几日也见不着他,大哥拿着,回头帮我带给他吧?” 宋瑾祈眉心一紧,“你这几日都没见他?” 孟亭曈偏过头来,抬了下上眼皮,反问:“嗯?我应该见得到吗?” 宋瑾祈眉心拧得更紧了,“我让他这几日去医院多陪陪你,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反正他最近也没事干,就当……” 剩下半句话宋瑾祈没说出口,转了个话音又问,“你身体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孟亭曈笑,“医生说已无大碍,可以准备出院了。” “嗯,那就好,”宋瑾祈随口多问了句,“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叫人准备一下。” 孟亭曈又笑,“早几日就可以出院了的。” “……” 宋瑾祈一时没了话答,随即侧目看向宋晴昀。见人之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这语气不带任何怨怼与不悦的心思,仿佛就是和他稀松平常地聊着昨天吃了什么一般自然,惹得他那未泯的良心里又生出来了一丝愧疚。 顿了半晌,宋瑾祈那责怪人的毛病又出来了,“怎么不早点和家里说?” 他不知情、父母不过问,都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工作太忙事太多,没顾得上。多合理。 但是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丢了宋家人的脸面,是因为宋晴昀没有提前告知家里人,那便是宋晴昀的责任了。 “说了的,”孟亭曈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来个什么情绪,“早几日便给瑜愿说了的,瑜愿说……” 宋瑾祈太阳穴一跳,“他说什么?” “瑜愿说,父亲母亲出了远门,近段时间都不会回来,家里也没什么人照顾我,让我晚些时候再回。” “……” 晚些时候。要晚到什么时候?再晚也不能把人直接扔医院吧? 他们宋家是有多容不下一个养子啊! 宋瑾祈忍不住做了个深呼吸,眉心再次紧紧拧在一起。 ——“胡闹!” 宋瑜愿眼圈儿红着,仰着脸看着第一次在他面前发怒的大哥,眼泪吧嗒吧嗒一点儿都不吝啬地往下落。 “瑜愿不知道哪里气到了哥哥,但是瑜愿认错,瑜愿知道错了……哥哥可以先不要这么凶的凶瑜愿吗?” 宋瑾祈抬手扶额,狠狠地按压在自己的太阳穴处,被人哭得心烦意乱,又一时狠不下心来对着这个他宠了多年的弟弟发太大的脾气。 “……下次再有这种事,提前告诉我一声,明白吗?” “宋家的养子重伤住院,宋家人却不管不问连面都不露,甚至把人往医院一丢,这事儿传出去,我们宋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宋瑜愿脸上的泪快要流成河了,“瑜愿知道了……瑜愿没想到会是这样……瑜愿只是想着……” “行了,”宋瑾祈打断宋瑜愿的话,眼见着人哭得连肩膀都抖了起来,这才又软下了声音,“我知道瑜愿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了而已,这件事……你也不是有心的,下次注意吧。” 宋瑜愿委屈巴巴点头,那口牙却死死地咬着,将被凶了的怨恨全怪罪到了宋晴昀的头上。 下次注意……呵呵,下次要注意什么? 只要是有关宋晴昀的事情都要事先告诉你吗? 宋瑾祈,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你那个名义上的弟弟了?! 我才是你亲弟弟好不好!! 宋瑾祈走后,宋瑜愿擦干脸上的泪,一改那副柔弱可怜的小白花儿模样,面容扭曲地拨通了姚金玉的电话,一张嘴却是连喘带咳的哭腔。 “……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又是那个宋晴昀?!” “好了好了,乖,先不哭了啊~” “嗯嗯,我不生气,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不动他,好了你放心,哎瑜愿啊……” “你就是太心软、太善良了,这样很容易吃亏的。” = 自孟亭曈再次点赞过一条微博,被芋圆粉追着多骂了几天之后,原本预想着的第二个轩然大波却始终没掀起来,热搜上虽然挂着个#偶遇宋瑜愿街头喂养流浪猫#的话题,一片祥和地夸赞宋瑜愿超有爱心之外,针对他的反倒是暂时没了动静,仿佛是在准备一个更大的事件等着他。 果不其然,没多久孟亭曈便接到了马经纪人的电话,电话里马和鸥说是姚金玉的意思,让他去参加一场圈内人的酒局。 还是被盯上了。孟亭曈问:“什么时候?” 马和鸥磕绊了下,“额……下周二晚上。” “那不就是后日?” “对、对……” “都有什么人?” 马和鸥看着面前盯着自己的姚金玉,点头哈腰地继续说道: “就、就圈里的一些导演啊之类的……” 孟亭曈追问:“哪些导演?” 马和鸥支吾了半晌,这才磕磕绊绊道:“不、不太清楚……” 听筒那边传来一声轻笑,通过扩音器的放大,清清楚楚地落在马和鸥和姚金玉两个人的耳朵里。 马和鸥背后的冷汗都快下来了。 生怕宋晴昀说些什么不该说的,直接一下子把自己的职业生涯给彻底断送。 “你告诉姚金玉,没有这场酒局出席的人员名单,我是不会去的。” 马和鸥有些急了,“你非要那些人员名单做什么?!” 顿了顿,又补充道:“这种档次的酒局去得可都是圈内的资本大佬啊,平时见也见不着的,事关你以后的前途的你知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正式的名单发给你啊!再说了,就算有名单,你要那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啦,”孟亭曈窝在空荡家里独属于宋晴昀的那个小小房间中,笑得灿烂,“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这知道了名字,才好让我大哥清楚、该找谁算账不是?” 马和鸥不仅后背冒冷汗,那额头的冷汗都呼呼往外直冒。 姚金玉那双任何人都入不了他视线的眼,闻言也是直直地落到了手机屏幕上。 “别、别开玩笑了,”马和鸥硬着头皮问道:“你大哥会管你这些事儿?” 呵,宋瑾祈到底管不管我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 孟亭曈找了个盾牌,带着凉凉笑意的语气从手机中飘了出来:“可是我大哥啊,他定是会管宋家的事儿。” 电话挂断,姚金玉若有所思地看了马和鸥一眼,指尖夹着的烟许久未动,燃烧过的烟灰自然降落到地板上,随后猩红的烟头被一双锃亮的皮鞋碾了过去。 “你说他真的失忆了?” 马和鸥腰弯的更低了些,“是、是的吧……医院里也有诊断证明,应该不会出错!” “撞坏了脑袋……还能重新长脑子吗?” 姚金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人,盯得马和鸥一动也不敢动,过了好一会儿,这才继续开口: “名单你发给他,小宋总那边我会让瑜愿去知会一声,有什么新动静,你随时联系我,明白吗?” “明白、明白的!” “不过是被宋家抱养回来的一条狗,给口吃的喝的都感恩戴德不敢言语的东西,现如今竟敢欺负到我们瑜愿头上来?” “这件事你处理好了,我不会亏待你的,知道了吗?” 马和鸥重重点头,嘴上念叨着“不敢不敢,给前辈做事是我马某的荣幸,哪儿还敢向前辈邀什么功啊呵呵……” “行了吧,” 姚金玉嗤笑了声,“那个准备成团的那个谁,叫夏宁的那个,等他打成了出道位,剩下的活动就交给你先带着。” 马和鸥激动地笑开了花,就差对着人喊一句‘谢主隆恩’了。 这选秀出道的人在刚成团的时候活动和名气可是最高的!这要是给他接了手,那可是相当于白扔给他一个摇钱树啊! = 当天晚上,孟亭曈接到了来自宋瑾祈的电话,以宋家大哥的身份和口吻,也不知是关心还是嘱咐的,说让他听从公司安排,和宋瑜愿一同前去,有机会也多学习一番,别在外失了宋家的颜面。 孟亭曈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轻‘啧’了一声。 宋瑾祈这个盾牌被破了。 心说你弟弟都要被人给卖了,还要交代人和那卖弟弟的人多学习呢。 9、第 9 章 既然那边敢明目张胆的把宋瑾祈抬出来,那这件事怕是已经做足了万全的准备,根本不惧事后追究的,他就算有八张嘴估摸着也说不清。 行吧,看来这遭只躲怕是躲不过去了。 孟亭曈回想起马和鸥曾经给他讲过的那些八卦,思索片刻,还是选择拨通了马和鸥的电话。 “我想和姚金玉见一面。” ——“见面?”姚金玉手里正把玩着一个不知名的玻璃瓶子,闻言,视线看向那瓶子里透明的液体,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顿了半晌,这才冷冷笑道:“好啊,明天上午,让他来我办公室。” 不下狠手不听话,这会儿才知道怕了? = 约定好了时间,却又把人晾在办公室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等都公司的员工全部下了班匆忙去吃饭,孟亭曈还是没等来那个答应他见面的姚金玉。 先摆鸿门宴,再给下马威。 姚金玉真是拿足了架子。 孟亭曈抱着手机沉浸在短视频平台开发出来的小程序里,在他那个时代,哪儿有这么轻松有趣又不费脑的小游戏啊,他在那寒冷冬日破旧房间母女饥寒交迫快来帮帮她们吧的小游戏里玩儿消消消呢,一上午消了个一百连胜。 孟亭曈坐得住,马和鸥却是坐立难安,围着办公室一圈圈儿地走,时不时地看一眼时间,再偷偷瞄一眼宋晴昀。 孟亭曈却始终没看人。 姚金玉晾着他,那他也晾着姓马的。 两面三刀的家伙,可真是会给自己留后路。 从那姚金玉没有再接再厉买黑稿黑他,孟亭曈心下便猜测出了个大概,他本就不信任那三言两语便倒戈了阵营的马和鸥。不过他也懒得明着说,这不是刚好,还能帮自己牵线约到人见面不是? 这位马大经纪人啊,小心思可多着呢,一边想指望自己以后能给他赚钱,一边又怕压错了宝自绝了后路,和那姚金玉通风报信,两头都想沾。不论到最后结局如何,他倒是不吃亏,怎么样都能到捞一笔。 都是他见剩下的、也不惜的玩儿的东西。 早几年他都不会这么干了。原因无他,就是容易小命不保。 真是要感谢新时代,枪/支管制。 不用过那动不动就担心会被枪口指着脑袋的日子。 马和鸥急着想给姚金玉打电话,又苦于已经拿着上厕所的借口跑出去了多次都没打通,再出门实在是太过于明显。哪想着一回头就见人事不关己、风轻云淡的坐在那里,自己便比那热锅上的蚂蚁更急。 原本那心里就装着一件大事儿,现在又根本不知道宋晴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见着都要过了午饭的时间,马和鸥是更加惴惴不安,越来越慌,愁的人只能揪着有些稀疏的头发来缓解焦虑。 宋晴昀权当没看到马经纪人那焦急心事,这一晌午,坐得人都乏了,这刚好趁着外面员工走得差不多了,起身出门,去溜达溜达那两条长腿。 马和鸥长舒了一口气,等人出门后,颤抖着手继续尝试和姚金玉联系,就差来个夺命连环call。 电梯门前,姚金玉默默地将不停响铃的手机摁成了静音,随后面对着宋晴昀,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哟,宋二少?” 孟亭曈轻笑出声,不知是在笑姚金玉因找不到口袋装手机只能将手背在身后的动作,还是在笑这个满是嘲讽意味的称呼。 “路上有事儿耽误了一会儿,宋二少这是准备去哪儿啊……是等得不耐烦了?” 姚金玉单手背后,另一只手臂上搭着大衣,色泽明艳的衬衣领口一路解开了三个扣子,露出胸膛前坠着古法细金花丝嵌着块儿上等墨玉的吊坠,打眼一扫,倒也勉强算得上个……人模狗样。 明知故问? 晾着人这么些时辰,若是再没个脾气,还真当人是个好拿捏的? “那倒是没有,姚总这日理万机的,多等些时辰倒也无妨,”孟亭曈笑着谦虚了句,随即画风一转,“就是这么长时间也没个信儿,我是担心这姚总出了什么意外,来不了了,还打算着要不要报个警呢。” “报警?哈哈哈,宋二少真是会说笑,我这么大一个人,大白天的能出什么事?” “车祸啊什么的,一个搞不好就要死人的呢,你是不知道,这意外呀……” 眼见着姚金玉的脸色唰地一下沉了下来,孟亭曈忙止住话题,又换了个说法,“呀,见谅见谅,我这不是刚从医院里出来,后怕呢,这话说得不吉利了些,你可千万别往那心里去。” 姚金玉被捧惯了,哪儿轮得着宋晴昀这么个空有身份背后却什么都没有的在这儿作威作福,眼神微眯,那是一点儿台阶都不打算下,想直接把人架在那里,“要是我真往心里去了呢?” 哪想到宋晴昀直接笑出了声来,“那你这几日开车路上可都得多小心注意了呢,这种事儿啊不往心里去还好,这一往心里去啊—— 那可是真是容易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呢。” “……这宋家的少爷约人谈合作,就是这么谈的?”姚金玉脸色阴沉地可怕,他本就是个信奉鬼神之说的人,身上戴的、手腕上盘着的,那都是合了八字有大讲究的。如今被宋晴昀神神鬼鬼的阴阳怪气一通,满头的邪火儿都冒出来了。 宋晴昀毕竟是有求于人,忙敛起方才那毫不在意地模样,这会儿倒是不笑了,就是反问他,“你不会真信了吧?我开玩笑的。” “你说你好端端的,信这些做什么呀?这不是平白给自己添堵吗?” “好了好了,我又没习过什么巫蛊之术,哪儿能随口一句就真给你降个血光之灾?” “那不是还有句古话嘛,这不做亏心事,便不怕——” 知道的是有求于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就是故意来给人添堵的呢。 “姚总!哎姚总!” 马和鸥见宋晴昀许久没回来,刚出来找人,没走多远就听到宋晴昀那张嘴啊阴阳怪气地不知道在和谁说话,哪想到一拐弯儿,直直地就看见姚金玉阴沉着一张脸,仿佛都要被眼前人给气得红温了一般,感觉都能幻听到人将后槽牙咬得嘎吱作响的声音了! 马和鸥一路小跑冲过来,忙打断了两个人剑拔弩张地对话。 生怕来晚一秒,宋晴昀那脸上就要挨上一个沙包大的拳头,早听说过姚金玉那古怪脾气,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就是不知道姚金玉舍不舍得对那张脸下手。 马和鸥还有开小差的心思去琢磨这档子事儿。 反正他当时,一时间确实是没下得去手。 马和鸥紧张兮兮地夹在两个人中间两边讨好,孟亭曈却还是那副不生气地笑嘻嘻地模样,甚至还有心思和人聊他刚从茶水间听来的八卦,说他们这里有个刚来的小助理今天被辞退了,原因是因为他特别不会说话,见谁得罪谁,导致没有人愿意用他,眼见着一直没工作,这实习期马上又要过了,吓得今儿一大早手续都还没走完呢就口头把人给撵走了。 马和鸥听得心惊胆战,大脑飞速运转,猜测着他这话里话外到底是在骂人啊还是真是听来个好笑的八卦说着玩儿啊。 姚金玉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心说你这张嘴,怕也是见谁得罪谁吧。 反正他现在看见宋晴昀就气儿不打一处来,还偏偏那人长了张带着笑意的脸,没什么明显唇锋的柔和唇线,一张一翕地说着些不知何意的话,音色温润清明,语调不疾不徐,听起来倒也是舒服的。 ——只要不去细究他那话里到底是不是在指桑骂槐。 也不知道他说到了哪里,几人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宋晴昀突然话锋一转,蓦地冒出来了句:“我好像,还缺个私人助理呢。” 马和鸥一脸困惑地看着他,姚金玉停下脚步,站在只被推开了一半的门前,蹙眉盯着人,“所以呢?” 宋晴昀弯起唇角,指了指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大家后面的人,“要不就让他给我当助理吧,他要的薪资不高的,刚好还能给公司省钱。” 马和鸥:…… 你叭叭儿说这么久,就是为了给自己要个助理?!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估摸着都会莫名其妙地笑一下吧。 姚金玉此时就是这样。 他是真的被气笑了。 不愧是被摔坏了的脑袋,那脑回路都不是正常人! 真是可惜了这张好脸,哪怕他蠢一些也还好,乖乖巧巧做个笨蛋美人也不是不行。 可偏偏又是个能说会道的,哪家的正常人会待见一个神经美人啊? 更何况这个人既不听话又欺负他们家瑜愿! 还他妈的想要助理?没门! 姚金玉本不想搭理他,哪想到那人却跟什么都没看出来似的,弯着那双眉眼瞧着他,金丝镜框之下,清透的镜片上带着些反光,折射出那双眼里流转的霓虹,就这么一错不错地瞧着他。 呵呵,就这么想要个助理? 姚金玉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啧。 顿了顿,姚金玉又瞥了他一眼。 ……不就是想要个助理而已! “可以,以后他就是你私人助理了行了吧,”姚金玉借着马和鸥推门的力道一把把门推开,“现在能进去了吗?胳膊都要推断了二少爷!” 孟亭曈心满意足点头,在关门前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扭头对着自己的新助理问了句:“对了,你方才说……你之前是做什么的来着?” 牛文武板着那张脸,一本正经地开口:“毕业于封山武校!在京体大学武术学院任武术教练两年!自幼习武多年!迄今为止,没有一日荒废!” 马和鸥:…… 姚金玉:…… 孟亭曈笑眯眯地,语气温和,跟哄小孩儿似的引导着人,“还得过什么奖?” 牛文武想了想,如数家珍道:“曾在2018年获……2022年度……专业技术段位九段……还……” 马和鸥已经被一连串的奖项惊得目瞪口呆了。 姚金玉沉默良久,被气笑了一回又一回,最终幽幽地开口,问了句:“你这是……给自己招了个保镖啊。” “威胁谁呢?是你要来找我,怎么,还怕我要跟你来硬的不成?” 孟亭曈笑得灿烂,长身鹤立地站在那盆巨大的绿植旁,温声道:“小生没这个意思,姚总多虑了。” 姚金玉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黑脸武术男,又看了一眼那张实在是令人惊艳的脸,沉默地深吸了一口气—— 算了。 “呵……你最好没这个意思。” 10、第 10 章 开门见山,孟亭曈没和人多寒暄,直接拿出自己的那份全约合同,弯着眉眼笑道:“姚总这份合同,我觉着有些不太对。” 姚金玉想他怕是饿着肚子呢,连周旋都懒得跟他周旋了,一上来就直接拿合约说事儿,也真是有意思,笑着对人挑了下眉,“签都签了,怎么,现在想起来要补充的,晚了点儿吧?” “姚总若是愿意修改,那什么时候都不算太晚,” 孟亭曈笑眯眯地,“怕就怕姚总现在不愿,那今后……这合约可能会给姚总带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姚金玉这会儿是真的听笑了。 这个宋家名义上的二少爷,你拿什么在这里和我谈条件? “宋二少,你今天把我找来,是让我听你在这里开玩笑吗?” “是不是开玩笑,姚总要不要先听听看?” “我没空和你浪费时间。” “噢,那既然这样……”孟亭曈笑意更深,“我只一句话,我若当真要拿着这份过于不平等的合约和公司死磕到底,姚总打算怎么处理?” 姚金玉眼神中带着不屑地嗤笑,“祈愿娱乐虽背靠宋家,可你当初签这份合约时,小宋总可是完全没有表态的。你现在来拿这份不平等合约说事……怎么?还想找媒体曝光啊?是宋家二少爷的身份当腻了,想给自己换个姓氏?” “我换不换姓氏的……对姚总来说重要吗?” 孟亭曈身体微微前倾,显得人脊骨更挺直了些,“我若铁了心的要闹,一纸诉讼告上法庭,姚总猜猜看,到时候宋家究竟是会为了颜面把此事摁下,还是会趁此机会和我彻底划清界限,直接把我撵出宋家再无往来?” “宋家教子有方的名声在外,我父亲又是出了名的心善,我大哥还正为了明年本市优秀慈善家的评选做着努力,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允许我这里出事?” “可话又说回来,宋家若是不管了,那姚总又打算奈我何呢?” “威胁?雪藏?抵制封杀?背上巨额负债?堵死我今后全部的职业生涯?”孟亭曈顿了顿,盯着姚金玉阴晴不定的视线,随后又轻飘飘落下一句,“可然后呢?” 然后? 怎么,他还打算不接受任何工作安排,也不准备赔付高额违约金解约,就……纯贴脸在他们眼前乱舞一通? 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 可宋家毕竟还是自己真正的老板。说破天去,自己这位几乎对公司大小事宜有着绝对执行权利的姚总,也不过是给背后真正的资方宋瑾祈赚钱的工具人而已。 更何况,只要他宋晴昀不违法乱纪,做出什么于天理法理皆有所不容的大的错事,他永远都是宋家名义上的二少爷,宋家若想摁下,他总不能真把人撵出去不成? 流言可畏。宋家又讲情谊体面,哪怕他们早就想寻个由头这么做——可这由头哪儿那么好寻啊? 想把自己摘除得干干净净,既要好好名声,又想要受害者身份。除非他宋晴昀把天给捅塌了——宋瑜愿当初非要把人塞到自己手里、宋瑾祈又对那不合理的合约视而不见,明里暗里的,怕不是早就做的这个打算? 姚金玉撩了下眼皮,视线晦涩不明,一错不错地回视着那个从今日起,突然变得能说会道的宋晴昀。 孟亭曈笑了起来,“你们都当我真在乎啊?” “……” 姚金玉目光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他于此刻彻底明白,只要宋晴昀自己想通了这个关窍,又真能做到完全豁得出去的地步,他似乎还真奈何不了他。 因为宋晴昀本就有着和他绝对谈判的资本。 无欲,便无法辖制要挟。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声名鹊起、名声大噪,大家都是穿着鞋的,谁会没事儿陪他一个光脚的玩儿啊,玩儿到最后一起全把鞋脱掉? 宋家不会拿宋氏的名声陪他这么玩儿。他姚金玉作何要拿自己和祈愿娱乐一起陪他玩儿? 不是?这摔坏了头能把人心眼子也给摔出来? 以前的宋晴昀…… “姚总,恕我直言,”孟亭曈脊背放松,倚靠在待客用的那张真皮沙发上,单手搭在平坦的扶手上,四根纤细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逐一敲打着,莫名敲出了一种奇妙的韵律感。 “明明是有法子可以双赢的局,于你于我于公司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你作何偏要走这么一条什么也得不到的路?” 姚金玉放下自己一直翘着的二郎腿,上半身向前方探去,随即双手交叉相扣,搭在膝盖处,似乎宋晴昀接下来的言论饶有兴趣一般,带着点鼓励意味、让人继续说下去。 “说说看?” “不论是把我捧出来当竞品,做宋瑜愿的对家永远和宋瑜愿打擂台;还是把我和宋瑜愿放在一起同台同戏同资源做圈内的宋氏双子星,这两条路哪条看起来……姚总都不亏吧?” 姚金玉眯了眯眼,从此刻起,他终于是肯拿正眼看人,仔仔细细将眼前这个人打量了一番。 那人肤色极白,有些偏长的黑色碎发被人随手向后拢着、再从耳后露出发梢,乖顺的垂在脖颈上。 那双眼被薄薄的镜框半遮半挡,藏起原本有些上扬的眼尾,也敛起了人天然带着的那几分凌厉。 怎的生了这么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啊。 姚金玉心下感慨,神色微动,随即勾起唇角笑着调侃,“不论哪一条,你也不吃亏不是?” “那就要看,我得的这些利,和姚总能获得到的东西比起来,值不值得一提了。” “我左不过是松快些日子,不用像过街的老鼠一般被人追着不放;再给自己寻个事情做,不至于闲得像屋角起了霉的蘑菇;顺便还能赚几个零碎银钱出来,也免得日日手心朝上,教人好不自在,” 孟亭曈放松下来,窝在沙发里,完全卸下了方才那副和人谈判时的姿态,像是和很是相熟的人谈论着自己家事一般的自在,对姚金玉愈发探究的视线无知无觉道:“此事归根究底,姚总又图些什么呢?” “图名,宋氏双子星许是能送你到和季总平起平坐的位置上;图利,同类相竞能引出来的自然话题流量,总比次次砸着真金白银买热搜划得来吧?” “这对家打架,旗鼓相当才好看,若是总是看着一个人被另一个人压着打,一次两次还好,看个新鲜,倘若次次如此,那有什么意思?谁还乐意看这些?” 孟亭曈顿了下,端起茶几上的杯子润了下喉,绝口不提酒局的事儿,只垂下眉眼没再看那姚金玉,放缓了些语气,不至于让人察觉到太过于明显的进攻性: “姚总一步步走到现在,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不容易。我能想到的这些事,恐怕也都是姚总早就玩剩下的小儿科了。” “且姚总今日,肯耐着性子听我说这么多,不过也是因为早就有此意,只是想从我口中再听一遍,我是否能猜中你心底里的真正意图,再决定究竟要不要选择与我合作吧?” 姚金玉一侧唇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些,“宋二少确实聪慧。” 孟亭曈眼尾收紧,语气很轻,只淡淡笑着道: “图名图利,哪样走都比现下能收获到的回报更大,姚总先前不愿,定是还有些什么旁的缘由。” “我自不去妄加揣测,也没想着参与其中,我本想只图个能赚点散碎银钱、做个自在的闲散人员,不用每日担惊受怕被人追着喊打喊杀的,那便是足够了。” “可是姚总……当真对那季总没意见、对那陆家没意见?” 孟亭曈又将手中的杯子抬高了些,抿了口水,语气放轻,缓缓地、一字一顿道:“姚总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距离最后那一步,怕是总是差着一口气罢。” “我倒是听说,陆承渊最早,是姚总先看上的人啊。” 姚金玉原本带着玩味笑意的唇角绷直了些,他似乎没料到今日的宋晴昀会把那个人扯进来、并猜测得如此准确,注视着人的视线发沉,牙都咬得紧了,一言不发。 陆承渊。 既是旧事重提,只听到这个名字,姚金玉指尖便蓦地一紧,不知是过去的回忆太过于不堪,还是什么其他令人不齿的缘由。姚金玉似乎并不是很想提起这些前尘旧事,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紧绷的状态,在明亮的阳光之下竟透出一丝古怪。 视野开阔的落地窗外,正午的光线实在亮得晃眼,将整片天空都刺成白茫茫的一团。从云层中透出来的阳光经过玻璃窗的折射、呈现出有了形状的模样,一道打在宋晴昀的身前,在人胸前留下明亮的印记;而另一道却直直地射向陆氏集团的办公室里,落在了陆承渊的眼前。 光线包裹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将那正播放着的视频屏幕照耀的模糊起来。 随即从静谧的室内传来了一声略带惊讶意味的女士的声音: “全部推翻重拍?” 11、第 11 章 “全部推翻重拍?”季晓妮从咖啡机前取下那杯刚刚磨好的咖啡,转身重复了一遍陆承渊说过的话,语气从不解转向明了也不过瞬间的事儿,很快就知晓了陆承渊的用意。 “节目重启的录制时间定在了下周,别的组的进度差不多都已经拍完开始赶后期制作了,这个时候重拍……” 陆承渊将视频暂停,音色偏沉,音调也无悲无喜,只平铺直叙道:“发来的预成片,你看了吗?” 季晓妮这段时间忙得要死,哪有空看那玩意儿?她又不是这次的导师。 只不过和陆承渊一起共事了多年,她也知道陆承渊是个什么脾气,这话问出来,就是没有商量余地的意思了。 “行,我去和节目组联系,除了推翻重拍,还有什么吗?” 陆承渊淡淡道:“换人。” “你要换谁?” 陆承渊没答,只是那看向屏幕的神情,似乎是哪个都不想留。 “我说陆大少爷、陆大影帝、陆大祖宗!您这次参加的本来就是个竞演类综艺好不好?这里面除了一些不温不火的三四线演员,还有着跨界转行的歌手、甚至还有非科班出来的新人,您能甭拿您专业一线演员的那套来要求组员学生成吗?” 季晓妮就差把那句‘您别太苛刻!’直接甩到人脸上。 陆承渊表面上看起来八方不动,季晓妮却知道,被分到他小组里的那些人的演技实在是有些太令人绝望窒息。半晌,怕是陆承渊忍无可忍,这才淡淡开口:“换掉一个。” “……”季晓妮知道这已经是陆承渊能够做出的最后妥协了,她好脾气的冷笑了一声,“行,您说换谁?” 随即陆承渊把手中的已经暂停播放的pad递了过去,起身系上西装外套的扣子,指尖在一个人的背影上上点了点,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季晓妮在人身后翻了一个白眼,心道怎么这位2g冲浪的陆大影帝居然学会刷热搜了?这不是那个……那个前一段说是针对自己的弟弟在片场当着众人的面儿扇人巴掌的宋家少爷吗。 宋……宋什么来着? 季晓妮又看了一眼出演名单,随后拨通了节目组负责人的电话—— “……那个叫宋晴昀的。” “对,把他换掉。” ——“什么?把什么换掉?” “水,帮我换杯热的,这杯冷了,辛苦。” 马和鸥正听人交锋听得入迷,此时连忙回神,起身给宋晴昀添着热水。 而方才那道原本落在孟亭曈胸前的明亮光线随着人坐姿的变化而悄然挪动了位置。 孟亭曈这边还不知道陆氏集团那边发生了什么,只是余光捕捉着姚金玉的神色,发觉那个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人,对陆承渊这个名字的态度好像有些讳莫如深,揣摩了他的猜测,心下了然。 他赌对了。 “捧出来了个天上地下无出其右的陆承渊,不仅让陆家翻了身,季晓妮声名鹊起,资方抛出来的橄榄枝接到手软,连同晖传媒也乘着东风扶摇直上,直到现在凭借着一己之力力压群雄,满口仁义道德的霸占着娱乐圈大半的资源。” “可他们是吃上肉了,咱们呢?分口汤喝,还要被他们挤着压着的,搞出来一堆有的没的弄些什么潜规则的劳什子玩意儿,凭什么?” 孟亭曈继续着他原先准备好的那套说辞,语气悠悠,像是真替着姚金玉打抱不平、好好为人着想考虑了一番一样,“凭得无非是陆家太子爷陆承渊声名在外,还有那陆家的长子陆盛阳坐镇其中,如此里应外合,可不是飞上了天嘛。” “若说人人都想模仿超越、成为第二个同晖传媒,对别家来说恐怕是有些难度,但是祈愿娱乐呢?” “此等配置,宋家亦有。” “还比人多出一个来。” “小生才疏学浅,只略窥一斑,不过姚总当见识非凡之人,应是早已有了打算。” “如今我人在这里,姚总方可再重新细细盘算起来,这法子究竟行不行得通。” 孟亭曈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将合作意向说得直白,没有再和人弯弯绕绕的迂回,直接把最终的决定权交由姚金玉手中。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现如今的宋晴昀成了这么一副模样,但凡那姚金玉还存有一点张狂和野心,他当真能不心动? 姚金玉神色愈发复杂,他和马和鸥那类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不一样。从那个混乱不堪的姚氏家族中一步步杀出来的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凭借得不仅只有他出色的造势能力、一双能从人群中发现拥有着几率大爆的独到眼光、还有他那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一路当狗舔出来的人脉资源。 宋晴昀说得那些,他原先签下宋瑜愿的时候就曾经考虑过。 只是之前,宋晴昀这个人……木讷寡言,心术不正,既会在背地里行阴诡之事,一放到明面上来就战战兢兢、没说两句就吓破了胆子,什么远见都没有,根本不成气候,姚金玉那想法只在脑子里出现了一瞬就放弃了,之后更是根本没拿正眼瞧过他,看两眼那都是侮辱了自己的眼睛。 哪想到再一相见,那个厚重长刘海压着黑框厚重镜片底下再戴着个黑色棉布口罩的宋晴昀—— 不仅生了一张如此惊艳绝伦的脸。 还长着颗七窍玲珑又知进退的心? ……这宋家不会是又不知道从哪里偷回来了一个新孩子吧? 这变化怎么会这么大! 姚金玉越想越不敢置信,就算头部受到撞击导致人彻底失忆还能有些科学依据,但是这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跟完全换了个人似的,这真的科学吗?! 孟亭曈将姚金玉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此事差不多是谈得成了。端起杯子小口喝着热水,没再给人旁的反应。 哪想到姚金玉盯着自己沉思了许久,仿佛做了无数个挣扎才最终下定决心一般,终于肯给人最终的决定,一个开口,却是问出了另一句话: “你是不是重生了?” 孟亭曈:……? “重生之我回到没有被全网黑之前的那一年?还是什么意识觉醒了?突然看到自己的未来了?又或者是……嗯……你穿书了?我们大家全都是在书里世界的npc对不对?” ??? 有些字眼孟亭曈没听太懂,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此感到大为震撼。 “这世上……竟有如此之多的奇事?” 孟亭曈那一瞬间茫然又不可置信的表情实在不作假。 姚金玉见状,也被自己的诡异脑洞给气笑了,怀疑自己一定是这段时间挑剧本的时候看多了太多脑洞看上了头,随即冷静下来,调侃了句,“倒也没有,都是编剧乱写的,我就是奇怪,怎么你和之前居然会有那么大的差别?有些不合理啊。” 孟亭曈想了想,随即莞尔,轻飘飘地落下一句,“姚总若是也在生死线上走一遭,可能在对待很多事情时,也会生出些新想法罢。” 姚金玉哽在那里,他差点儿忘了,宋晴昀那不只是撞坏了脑袋住了半个多月院的问题。 他那是真真正正的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听说当时出事后几度心脏停跳,是医生们拼尽全力抢救硬生生地把人从死亡的边缘给拉回来的,能捡回来一条命本就是奇迹了,如此那宋晴昀这才拥有了可以成为植物人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机会,直到现在能醒过来,那更是医学界奇迹中的奇迹了。 可即便如此,听说宋父宋母一次都没有去看望过他? 姚金玉满腹狐疑,他如果真的是已经被宋家放弃的孩子,又听过宋瑜愿话里话外那些意思,姚金玉原本是推断宋家一直是想寻个由头将他赶出门去,那他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便是帮宋家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到时候卖宋家一个人情,他姚金玉的位置不是更加稳固了吗? 可要是并不是这样呢? 听宋晴昀的语气,他和宋家的矛盾好像并没有宋瑜愿说得那么不可调和。宋家要脸,养出来的那个长子宋瑾祈更是最看中颜面的人。如果是宋家一直在尽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不愿和宋晴昀闹到撕破脸的地步,那么他姚金玉此番推泼助澜……岂不是把自己也推到火坑里了? 等真走到了那一步,他姚金玉还能在祈愿娱乐待得下去? 尽管他打从心底里,还是更愿意相信宋瑜愿一些的。 可他也更是个商人。还是个已经见识过宋晴昀那精致皮囊和玲珑心思的商人。 商人那都是无利不起早的。这宋家两位真假少爷的局,他何苦亲自下场参与其中,非要摆明立场站好队? 他又不姓宋! 先暂时观望一段时间,不管宋家的到底什么意思,只要他不沾手不就行了? 不过,如果真要是能将这宋氏双子星给做成了…… 姚金玉在心里简单盘算了一番,一时也没给人确定的答案,话虽说得委婉,脸上却露出了那副在名利场上惯用的标准微笑脸,温温和和地对着人开口:“宋二少今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向马和鸥去提。” “有些他能做主的,不用再经我审批,事后走个流程报备就行了。” 孟亭曈笑:“那周二的酒局……” 你还打算继续下黑手吗? 姚金玉也笑,“噢,忘了提前说了,王导临时有事,等下次有时间有机会,我们再约。” 暂时放你一马,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大的用处。 两个聪明人交流,话不用说到明面上,那话中的意思心知肚明就好。 只是姚金玉一想到眼前这个人竟是个如此这般的模样和身段儿,还差点儿就被他亲手送给了那个秃头老油条,姚金玉心里就不自觉地庆幸。 幸好今天来先见到了人,没被那个老货捡到大便宜。 不然那可真是亏大发了。 12、第 12 章 孟亭曈知道,这个为了让他身败名裂彻底无法翻身而做下的局,眼下算是彻底结束了。 明明白白的鸿门宴,手段下作又卑劣。若真是去了,那种场合之下,万一这现代社会还有些什么他还不了解的新型科技或者更先进的药品什么的,身边又没一个可以信任的自己人,他还真不敢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既然躲不开,一时也没什么别的法子,那他只好主动出击,把原本的死水一潭,给搅动出些波澜。 只要姚金玉在他身上动了可以一用的心思,那他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毕竟没有人会和名利过不去。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孟亭曈思及此,顿了片刻。好像想起了曾经有一位故人,从不为名利心动,只执着的坚守着一份信仰,并肯为之付出一切。 好吧。孟亭曈自嘲地笑了下,随即在心下改口。 毕竟像姚金玉这样的人,绝不会和名利过不去。 也刚好,估摸着姚金玉现下还以为自己是因为怕了他那些腌臜手段,万不得已方才主动示好以求放过的。他也不用再多费心思,去寻一个不会让人疑心、且得合乎情理的借口找人给自己讨要好处,借此机会顺水推舟,那之后的很多事情,许是也会更加顺利。 反正他早晚都要寻个来钱的法子,总不能真一直巴着宋家、从那宋瑾祈的手缝里靠讨要银钱过日子吧? 听闻现下在那娱乐圈里当艺人,来钱是又多又快,动不动就是什么天价的片酬演出费什么的。随便捞上几个,就能过上舒坦日子。 不就是需要带着面具去演绎不同角色的不同人生嘛。 这活儿他可太熟了,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啊。 过去靠着这行当吃饭,还要担心万一哪一日东窗事发,那可真真是会要了人性命的。 哪想到来到了百年之后,这行当不仅不会危及生命,还成了有着无数人憧憬向往、趋之若鹜,都想从中分一杯羹的香饽饽。 这个叫娱乐圈的,有这么多人挤破了脑袋争着抢着想要钻进去。 真有那么好? 孟亭曈研究了几日,心思一动。 那我也去看看。 只不过他发现宋晴昀签下的这份合约极其不平等时,原本是想先留着,等日后找到了更合适的下家,到时候可以拿来大做文章的。 这下好了,如今便补充了些条款,提前规避掉了公司可能会面临的法律风险,虽然到手的分成是多了些,可等到有机会可以解约时,恐怕是会更加麻烦。 也不知道会碰到哪个倒霉蛋,肯与人周旋又愿意出天价才能把他赎出来。 不过管他的。和他有什么干系?反正那钱自己是不会出的。 孟亭曈一想到那个未来的不知名冤大头,不禁有些莞尔。 姚金玉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这!就是电影》节目组的人打过来的。 姚金玉单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转身短暂的接听过后,随即回身看向宋晴昀笑得意味深。 孟亭曈回以一个礼貌微笑。啧,不知道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节目组那边说要换人,换掉你原先和瑜愿出演对手戏的那个角色。” ……果真是幺蛾子。孟亭曈好脾气的看向姚金玉,随即撩起上眼皮,和眉尾一起上挑。 仿佛是在无声的质问。 姚金玉笑得更灿烂了些,“宋二少明鉴,这件事可真不是我安排的,我也是刚刚接到消息。” 呵呵,谁知道到底是不是你干的,你安排的坏事已经够多了,也不差这一件。孟亭曈无奈了下,随即问道:“可有说明缘由?” “听说是新来的那位导师执意要求换掉这个角色,” 姚金玉摊了摊手,“估计是他们那边想要趁此机会安排几个自己的新人进来吧,放平常,这事儿在圈子里并不稀奇,都是大家默认的了。” “谁家不干这事儿啊,不过是为了提前给新人铺铺路,好在观众面前先混个脸熟,更方便以后顺利出道,只不过这次……” 姚金玉刻意停顿,笑意更深,就为了引着孟亭曈问出那句“不过什么?”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卖着官司,“你知道那个新来的导师制作人是谁吗?” “……”孟亭曈故作被吊足了胃口的模样,接着追问,“是谁?” 眼下,宋晴昀这幅完全跟着自己的谈话节奏走的乖巧模样,着实是取悦到了那个做作至极又拿腔拿调的姚金玉。他此刻心情大好,连提起那个人的名字好像都没那么烦躁了,还刻意逗弄人似的,垂着眼睛睨着人,将人的神态反应尽收眼底,随即慢悠悠地吐口:“就是你刚刚一直提到的——” 孟亭曈心下顿时一凉。 不是吧不会这么巧吧。 然后姚金玉那带着嘲讽意味的语气,笑嘻嘻地告诉人答案:“——陆承渊啊。” 孟亭曈:“……” 还真是这么巧。 不就是把他的名字拉出来给自己用用,帮忙走个过场挡个枪的,至于前脚说完后脚就遭了报应吗? 好端端的一上来就把我给换掉做什么? 孟亭曈牵动着唇角的肌肉,表现出一副苦笑又无奈的模样,“那姚总还有法子……” 姚金玉摇头,却丝毫不掩饰自己那副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地模样,似乎想将之前吃到的瘪都还回去一般,“你也说了,那可是陆承渊。” “而且还是季晓妮亲自打电话通知的节目组,点了你的大名说要把你这个角色给换掉,节目组的人当即就答应了,一点犹豫都没有。” “毕竟只是一个只有几十分钟的短片里的、出镜连三分之一时间都不到的男三号,谁会为了这么个小小角色去得罪季总、得罪陆家啊?” 姚金玉看着宋晴昀那副微微低垂着头,好像完全没有了任何办法的模样,心情比方才更好了。 美人聪慧固然不错。 但是眼瞧着美人受困无解,那岂不是风味更佳? “我劝你啊,别白费心思了,他们姓陆的决定了的事情,就没有被改变过的。” “……都什么年代了,还搞皇帝那一套呢?” “哟,你还真别说,你这形容的还真是精准。” 姚金玉整个人倚在老板椅上,悠闲地躺在那上面小幅度的转悠着,笑得一脸的轻松惬意,那视线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人身上扫,像是在期待人给出什么预料中的反应一般。 孟亭曈哪里看不出来姚金玉的意思啊。 无非是觉得方才在自己这里占了下风,被迫改了合同,现下刚好有机会想找回来点场子,想让自己再放低些身段好好求一求人罢了。 孟亭曈顺着台阶往下,问得讨巧,“哪怕是姚总,也没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姚金玉挑着眉梢笑:“按照他们陆家以往的作风,这件事还真没什么可以操作的余地。” 孟亭曈看懂了,那实则就是有余地,只不过姚金玉此时还不想告诉他罢了。 这种人,真要去求他,指不定得求到哪种地步上呢。 现在就后退让步,那以后不是就更会被人揉圆搓扁了? 孟亭曈没抬眼,只故作有些失望的样子,“不说可以把原先的角色还我,起码也给个旁的呢?” “总不至于……就这么说换就换,说丢就丢的。” “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代表着宋家的人吧。” “如此一点情面都不讲的?” 姚金玉不笑了。 宋晴昀和宋瑜愿那是他亲手塞进去的,当时为了能够让宋瑜愿可以进到王导负责的组里,他可是上上下下打点了一个遍。毕竟那只是一个差点成团的练习生、和一个完全没有过一丁点作品的纯新人,天知道,他为此费了多大的力气。 结果他们陆家的人嘴皮子上下一动,一上来就要把他好不容易弄进去的人给换掉? 那节目组的人也都是些见风使舵的! 这不仅是针对宋家吧? 这不是明摆着打他姚金玉、打祈愿娱乐的脸吗! 孟亭曈垂着眸子,无人看到他那双眼里被敛起来的笑意。 只要给那局外人也套上切身相关的利益,把人拉入自己的局中去。 那人哪还有时间隔岸观火的看他的热闹? 还不得快快帮他一起想法子解决问题嘛。 “你……你和瑜愿这次抽到的是哪个导演来着?” 孟亭曈看了马和鸥一眼,马和鸥当即反应过来,毕恭毕敬地给姚金玉报告着,“好像是那个叫廖媛的,一位新人女导演,听说脾气很不好的那个。” 姚金玉阴沉着脸,从桌角边堆叠一大堆文件里翻翻找找,纸张散落了一地,也没找到他想要的。 “这次参与节目录制的所有人员的详细名单呢?” 助理接到内线电话,匆匆忙忙将相关文件整理好送过来。 姚金玉来来回回翻了半天,估摸着是差不多有了打算,这才又将那后背重新靠回椅背中去,然后伸手指着马和鸥,上上下下的指点着。 “你这几天,去见一下这几个人,时间我去约,带上他——”那手指又从马和鸥的脸上,换到了宋晴昀的身上,只停顿了片刻,又指了回去,“随便塞到哪个组里都行,反正不能给我退出!就算是进去演个死人,也得给我把第一期演过去,明白吗?” 马和鸥人虽然有点蠢笨,但好在是个有眼色的,忙点头哈腰地应着,还挤眉弄眼地给宋晴昀疯狂使眼色。 孟亭曈:…… 你不会是要教我做事吧? 马和鸥见人不动,还着上急了,小声催促人:“嘶……愣着干嘛呀,还不快谢谢姚总给的机会?” 孟亭曈无奈了。 还真是在教我做事。 孟亭曈没说谢,停顿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反而又开口问姚金玉,“可以帮我约见一下廖媛导演吗?” 姚金玉闻言,那真是一副一言难尽的看傻子的表情,仿佛刚刚对宋晴昀所有改观全部错付了一样。 “你想见廖媛?” 13、第 13 章 孟亭曈猛然没有理解姚金玉变脸速度如此之快的原因。 姚金玉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嗤笑道:“你不会是想要通过找到廖媛,让廖媛觉得这个角色非你不可,然后让她去和陆承渊对线,强行把你留下来吧?” “我劝你趁早绝了这个念头,不可能的,廖媛这个导演也是要来靠这个参赛的,她能有什么话语权?” “真是自作聪明。” 孟亭曈沉默了。 如此迂回又自负的法子,姚金玉是怎么想出来的? 马和鸥倒是5g冲浪选手,拍马屁一样的也扭脸假装训斥宋晴昀,“你别异想天开了,小视频那些短剧刷多了吗?这都什么破主意,别做梦了!” “……” 孟亭曈虽然不太理解为什么是短剧刷多了,但是联系前因后果也猜测出来了个大概,一时不知道究竟是谁刷多了。 “我不过就是想着,既然可以只是换掉角色、而不是不许我参赛的话,那找廖媛导演谈谈,同组里给换个男四男五男六七八也成。这突然换到别的小组和导演名下,岂不是太刻意又太明显了嘛,而且会比较麻烦不是吗?” “你们在说什么?” 马和鸥的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他似乎还觉得这个方法很不错,下意识扭头看向姚金玉。 “……” 有被内涵到的姚金玉先发制人地指着马和鸥:“啧,要你干什么吃的?这工作你要是不想干了趁早给我滚蛋!” 马和鸥:??? 我他妈可真冤枉啊。 你自己不是也没想出来你只骂我干什么啊?! 倒是发完邪火后的姚金玉此刻又想到了什么,转头问向宋晴昀,“那陆承渊是负责你们组的导师,以后免不得要跟他打交道,再加上他手里握着比重很大的打分权,甚至可以直接决定组内学生的去留,你就不怕在他手底下永无出头之日?” 孟亭曈笑笑,“反正公司当初帮我谈下来的合同,也只有第一期不是吗?” “至于后续的录制我还能不能继续参加,恐怕也得看姚总心情吧?” 姚金玉现下明白了,宋晴昀这是反过来还想利用他呢。 “……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孟亭曈也没掩饰,“过去我有位老师,也曾这么说过呢。” 姚金玉盯着人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松了口,“我心情好不好,取决于我需不需要。” 孟亭曈没说什么希望自己不会让人失望啊、会让人需要自己之类的谦虚话,也没有在让人看到自己的价值之前就自卖自夸一通又是下决心下保证什么的恭维,只是简简单单撂下一句: “合作愉快。” 姚金玉眼睛又眯起来了。 真自信呐。 可真是……一点儿身段儿都不愿意放。 姚金玉把手机当成指尖陀螺在指尖转动,看着宋晴昀走出房门,眼前似乎还浮现着人离开时的背影。肩膀消薄,脊骨挺直,走起路来带动着的过于宽松的衣摆,想那衣摆之下的腰许是太细,似乎根本承担不了什么力度,毫不费力便能将其折断。 你若当真有那本事,能让我看到足够的价值。 我倒是真不介意顺手推你一把。 至于瑜愿那边…… 不是瑜愿自己说的,不让他动宋晴昀的吗? 既然是给他告了状,宋晴昀如今也没了角色。 刚刚好,足够了。 自从他把宋瑜愿签到手里之后,那可真是要星星不给摘月亮,宠着惯着捧着,想要什么没由得他去? 反正瑜愿最是心软善良,瞒瞒骗骗也就过去了,大不了不在人面前提及此事。 现下他不过是不再对人赶尽杀绝而已,刚好还能试探下宋家对他的态度,也好提前做两手准备。 至于宋晴昀最终能争取到哪个角色,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结果如何……可和他姚金玉无关。 当然,宋瑜愿那边听到的说法,却是“宋晴昀的角色被换掉了。” 宋瑜愿听到消息,心底里不免会觉得只是这样有些可惜,不过更多的还是觉得快意。 宋晴昀样样比不上他,凭什么能享受那些原本该属于他的人生? 卑贱的基因就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他当了十六年的豪门少爷又怎么样?还不是根本不如自己这个流淌着高贵血液的真少爷? 他可是宋家的亲生儿子!哪怕过去那些年不堪回首。他现在也依然是那个被所有人艳羡的豪门贵公子,过着让普通人这辈子都望尘莫及的富贵生活! 谁都别想把这些再抢了去! 原本还想着等节目第一期播出之后,把宋晴昀放到明面上公开处刑呢。让大家都来看看这位自小在宋家长大、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宋瑜愿原本是不太着急的,不过,谁让他突然要和自己抢哥哥呢?! 宋瑾祈原本厌恶他至极,谁知道他这次不仅没死成,反而一醒过来还像变了个人一样,又不知道在自己哥哥面前怎么讨巧卖乖的,害的他已经被凶了两次了! 只是让他没了角色,已经够便宜他了! 本来还以为姚金玉手段狠毒,自己这么一告状,这次非得扒掉他一层皮不可。听说以前招惹过姚金玉的人,下场可都是……生不如死啊。 也不知道为什么姚金玉这次没有下狠手。 可能是和自己之前帮他求了情有关系? 宋瑜愿又烦躁了。 早知道不装那么像了! 这次先算他走运,不过日子还长着呢,也不知道下次,他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出掉了一口恶气,宋瑜愿心里这会儿还是高兴的,只是在面对姚金玉时还是要努着嘴巴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兴奋,委屈为难道:“可是晴昀哥他……”顿了顿,又无可奈何般感慨,“我知道姚哥是心疼我,一点儿也舍不得我受委屈……” 姚金玉的一只手下落,滑到人腰侧摸了一把,随即被宋瑜愿不着痕迹地躲开,反手抓握住姚金玉乱动的手腕,将那双原本就偏圆的眼睛瞪得更圆润了些,故作单纯无知的撒娇,“姚哥,你简直和我大哥一样好~” 姚金玉听明白了人的意思,似笑非笑地盯着人打量了半天,也懒得去琢磨着宋瑜愿究竟是天然长了个如此纯良无害天真懵懂的性格,还是装得演得什么别的原因。 他没多在乎,他只是看着这张笑得乖巧可爱的脸,便也觉得有意思。 把这么个玩意儿放在身边儿逗弄,热热闹闹的,也挺好的不是吗? 既然宋瑜愿没开窍,姚金玉倒也是有耐心的很,他并不心急,慢慢养着玩儿多有趣啊,偶尔还能有的没的在人身上讨点便宜。看着那张不谙世事、还带着点儿婴儿肥的脸颊一点点变红,一双湿漉漉的懵懂大眼圆溜溜的,含着满是迷惑不解的神情看这他,跟条小狗似的。 太早的把人弄哭,那可就失去太多风味了。 姚金玉换了张慈爱的神情,对着人露出友善的笑容,视线却在人浑圆的屁/股上来回扫了几下,然后由着人转移了话题,去聊了些别的有的没的。 对待宋瑜愿这种性子的人,他一向喜爱玩儿这出养成类的把戏。 露出那份和善的、平易近人、又极其贴心的姿态,让人无防备的信任他、爱上他、甚至把整个人都无所顾忌的全部交付与他,等到收获了全心全意的信任之后—— 再亲手把人毁掉。 他养过很多个这样的人。也看过很多张崩溃战栗、惊惧绝望的脸。只不过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让他提起这类兴趣了。 思及此,又不得不想起陆承渊的名字。 当年,要不是陆承渊多管闲事。 他养得最成功、也是他最喜欢的那条狗,又怎么会反咬他一口? ——陆、承、渊。 孟亭曈一笔一划地在手机屏幕上写下这个名字,随即点击搜索,看着一条条关于陆承渊的图文信息密密麻麻出现在眼前,还没来得及细细研究这个人,便先被一张画质清晰的剧照吸引了视线。 饶是他行走在风月场上多年,见惯了那些长相标致、相貌出众的公子哥儿,或柔美、或英气、或芝兰玉树、或器宇轩昂,形形色色不同风格的美人也真见了不少。更何况他自己便属于极其出众的那一类。 只是在陆承渊那张怼脸的剧照出现在他眼前的一瞬间,孟亭曈还是下意识眯了下眼。 这张脸生得太凌厉了些,一身戎装挺括,生得是剑眉凤目,骨相清晰神色冷峻,下颌线条锋利如刀刻。恍惚间似是真要从那屏幕中走出来,带着满身的肃杀之意,身后是硝烟四起、血染山河,干净的双手之下是万千白骨森森。 这是他下一部要出演的电影角色的定妆照。一部年代背景为民国时期的主流题材影片。 从搜索信息里挑挑拣拣,将这个完全陌生的人拼凑出来了个大致的轮廓。 不得不感慨,现在这个时代科技真发达啊,尤其是手机这个东西,可太方便了。 只需要知道人姓甚名谁,便能一瞬间知晓这个人的生平过往,哪一年哪一日出现在哪里又做了什么事,都被清清楚楚的记录着,几乎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从最近一段时间的行程通告,一直到人刚出道那年拍的那部出道即巅峰的获奖作品,还有人名字后面弹出来的相关词汇,真真假假的各种八卦新闻,高清的壁纸分享,以及…… 孟亭曈指尖下滑,又翻回到了上一条贴子里。 【高清壁纸分享】 孟亭曈这次不是下意识了。 他十分难得的遵循了一次本心,给出了一个他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极高评价: 公子只应见画。* 所以这么一个人,他做什么突然指名道姓的要把我换掉? 14、第 14 章 “负责这个本子的导演叫廖媛,原本她是要去虞姐那组的,谁知道最后本分到了王导那里,王导那个人又……呵。” 季晓妮冷笑一声,一提到王导,那份不屑直白地写在脸上,“反正他现在已经在接受调查了,过几日媒体上应该会有消息,到时候看看有没有机会加把火,再推波助澜一把,” “他一上来就大刀阔斧地改了本子,那个叫廖媛的也不是个没脾气的,当场就和他争执了起来,听说最后闹得差点儿要动手,好几个人拦着那个姓王的,廖媛最后摔了门直接走了,那个姓王的甚至追到影棚门口还在朝着人背后骂呢。”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廖媛那边反倒是先忍了,找人搭了关系道了歉,最后还是用了王导改过的那份本子,这才留到了组里可以继续拍摄。” “看你的意思,你是想用原版的那份?” 陆承渊没抬头,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啧,”季晓妮一副果然如此又被我猜到了的表情,“原版的那份我看过,不论是选题还是基调上,能看出来廖媛确实是有一定想法的,只不过想法归想法,这种短片时长很有限,再加上分到她小组里的那些演员……你确定要冒这个险?” “……” 一说到演员的问题,陆承渊表面上虽然神色未动,季晓妮却好像从那张八方不动的脸上,兀自琢磨出来了点儿苦大仇深的意味来。 “噢——”季晓妮拖了个长音,语气实在是有点幸灾乐祸,“怪不得你说要换人呢。” “不过就算要用原版,那本子还是得改,中心主旨不容易过审啊!节目组那边再三叮嘱,有些主角人物原本就敏感最好不要碰,不然以廖媛那脾气,怎么会那么容易妥协?” “是,我知道廖媛这个人有想法,有风格,之前她曾经导的那部小成本制作的文艺片在圈儿内口碑也确实不错,” “但是文艺风原本市场就小,叫好不叫座的,再加上她这次又想要尝试的新的拍摄手法,和她这个主角人物可能会引发出来的社会议题……” “太敏感了!何必要吃力不讨好呢。” “这可是你综艺首秀,原本这个节目就一波三折的,替了那王导的位置就够热搜讨论三天了,这本子要是原样拍,小心挂话题墙骂你半年!” 陆承渊撩了下眼皮。 季晓妮看出了人视线里的目空一切,无奈片刻,“行,我知道您不在乎,您陆大影帝觉悟多高啊!视金钱如粪土视流量如无物的,此生就誓要为艺术事业做出伟大贡献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是吧?” “我说季总,今天专程来我这里,就是为了来挖苦我的吗?” “挖苦你干什么?挖苦你为了把我自己给气个半死吗?” 季晓妮笑着揶揄了回去,和陆承渊共事多年,大部分的交集又全是在工作上,但是两个人的身份原本又天然带着些尴尬。论公,陆承渊是季晓妮的顶头老板,再论公,季晓妮又是负责陆承渊所有合约事宜的第一经纪人,有时遇到意见相悖的时候,谁该听谁的? 季晓妮原就是个说一不二的,陆承渊则比她更甚之。 最终在伤了无数次的肝之后,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磨合出来了一套处事方法。 你是陆影帝的时候我是经纪人,大事小事我来定夺。 你是陆老板的时候那我是季总,一切事由你说了算。 ——虽然大多数时候陆承渊总能以公司未来发展为由,经常气得季晓妮大发雷霆火冒三丈。 最终季晓妮练就了一套在平时有事儿没事儿就阴阳怪气一番的行为准则来抒发自己积攒的怒气,免得真被气出来个好歹。 季晓妮将打印出来的厚厚一沓剧本放到了陆承渊的桌子上,抬脚就准备走,“今天顺路,正好给你送过来,刚刚才从杨老头那里要出来的初版剧本,还没最终定稿呢,要不是说是你非要要的,杨老头宝贝的根本不舍得给。” 陆承渊道了句谢,随即拿起剧本翻了两页。季晓妮刚拉开办公室的大门,转身又回头对人笑了声,“廖媛到了。” 陆承渊抬头,示意人请坐。 廖媛面色不太佳,许是因为和王导的冲突,使得她天然对改剧本这件事带着些抵触,好不容易勉强自己咽下,结果拍摄到了一半又被叫停,等来等去等到最后,现在又要推翻重拍还是改本子,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 更何况她还是个炸药桶似的急脾气。 于是说话都带着几分火气,上来一张嘴便是:“陆大影帝,请问您对我们组这次的剧本,又有什么高见啊?” 陆承渊被莫名其妙的敌意冲了一脸,抬眼扫了下人,冷淡道:“廖导演如果对现在的剧本很满意的话,现在便可以回去了。” 助理端着刚接好的水还没送出去,闻言停下脚步默默地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的看着那个刚刚被她领进门,现在即将又要被送客的廖媛。 廖媛似乎是没意识到自己语气里的敌意,此时听到人说可以出去了,那火气又上来了几分,“你们一天天的耍我啊?耍人很好玩吗?” 陆承渊不再看人,只继续翻动着手里的剧本,淡淡吐出两个字:“送客。” 廖媛:…… 妈的这群来当导师的人一个个的脑子都有病!有那个大病! 直到走出陆氏集团的大门,在看到一个陌生号码来电,接起的时候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谁啊!” ——语气太过于暴躁,电话那头的马和鸥登时僵住了堆了满脸的笑意,一下子连准备好的说辞都忘得一干二净。 一旁的孟亭曈听到听筒那边没开扩音都露出来的暴怒的嗓音,又看了看马和鸥僵在那里的神情,在心底里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手机拿了回去。 “廖导演您好,我是祈愿娱乐的宋晴昀。” 廖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以为又是什么推销电话,下意识地又开口怒道:“我不买保险不买新房也不需要贷款!” “……”孟亭曈默默地将手机离自己的耳朵远了一些,“祈愿娱乐不卖保险、不卖新房,也没有贷款业务。” “我们是想和您聊一下……”顿了顿,孟亭曈语气中带了点笑, “我们这里有歌手舞者和演员等,廖导演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廖媛那暴躁的火气被那温润的嗓音抚平了些,再加上那带着点玩笑意味的缓和,这才猛地冷静下来,“不好意思啊刚刚没听清,你说你是谁来着?” “祈愿娱乐,宋晴昀。” 廖媛这次听清了这个名字,骤然没了声音。 “廖导演?” 等了许久,孟亭曈才听到廖媛的声音,全然没有了方才的中气十足,反而听起来好像还有些心虚。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孟亭曈约她见面,没有想象中的推诿和拒绝,反而一口答应了下来,只不过又是等了很久才回答。 “好,”廖媛似乎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语气中都带着点沉重,“下午三点,地点你定。” 孟亭曈恍惚间仿佛听到了听筒那边传来长舒一口气的叹息声。 他没想想明白是个什么原因,只简单约好了地点廖媛就迅速挂断了电话,根本没给他继续聊下去的机会。 孟亭曈捏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 总觉得廖媛的反应实在是不太对劲。 他天然就对这些感知比较敏锐,这种敏锐的感知力也使得他不论是在识人断事方面还是在面对之前的那些名流贵族时,能给予他很迅速的判断以及提前嗅到危险的能力。 廖媛的反常,在见到人之后,这才有了个基本的答案。 她当是知道些什么内情,关于以前的宋晴昀。 廖媛扎着高马尾,一身的休闲装,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天然的浓眉和红唇以及高挺的鼻梁都给这位女士身上天然带了些锐利的气质。 见了面,还没说明来意,廖媛却直直地盯着人看,不似之前那些人的上下打量,或者是什么别的意味的视线,就是那么直直地盯着人、仔仔细细地看。 看得孟亭曈不得不开口,“廖导演,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不洁之物?” 廖媛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鼻尖。 寒暄几句,孟亭曈拿出剧本,一副好好学生和人探讨剧情的模样,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对几个配角的角色理解藏进了对话中。 廖媛一开始是有些心不在焉,只不过一讨论到工作上,也算是有了精神,只不过这种强打起来的精神,在一谈到剧本上时,总是能听到廖媛或气愤或不屑的鼻哼声。 孟亭曈心下起疑,这剧本虽然烂,但总归也是她手里的,怎么她如此……厌恶? 孟亭曈将原本准备好的捧场的说辞变了个调,没夸赞没恭维,换了几个角度聊了聊角色,这才轻轻开口: “不知道廖导演觉得,这个赵生的角色,可适合我?” “听说原演员因私事退了赛,刚好空出来了这个位置。” 廖媛愣了一下,方才的眉飞色舞淡了些,反问人,“这就是个不起眼的男五……甚至男五号都算不上,就是个只有几句台词的配角,你挑他干什么?” 孟亭曈淡淡笑着,坦然道:“失了原本的角色,总也得给自己留个退路不是?” “男五也好,配角也好,都比什么都没有,要更好一些吧。” 廖媛愣了片刻,使劲理解了一下宋晴昀话里的意思,“什么叫失了原本的角色?宋家的不让你演了?” 孟亭曈也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问句,和宋家又有什么关系? 脑子里过了一出,这又换上了一副十分真诚的神情问人,“廖导演……不知道?” 廖媛:??? 你们宋家内部的事儿…… “我该知道什么?” 15、第 15 章 将话摊开到了明面上说。廖媛在听到宋晴昀角色被换是陆家的手笔之后,便对陆承渊的印象更加不好了些。 怪不得临录制之前还要把她专门喊过去呢。 原来是因为要塞他们自己的人啊。 廖媛撇了撇嘴,冲着孟亭曈嘟囔,“那陆影帝口碑一直不错,也确实是神颜,怎么没想到背后竟是这样一个人。” 孟亭曈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心道谁说不是呢。 “廖导演,那赵生这个角色……” “嗐,不用一口一个敬称的喊,听着怪别扭的,”廖媛咧开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倒是平白给这张英气的脸上增添了些俏皮,“他们只说要换掉角色,又没说把你从我的组里踢出去,等到了那天你就直接进组,等摄像头一开,节目组的人还能当场把你踢出去?” “一个边缘的不能更边缘的角色……没必要赶尽杀绝吧?你得罪他们了?” “那倒是……”顿了下,孟亭曈为难地笑笑,“我想应该是没有的吧,很多事情我也记不清楚了。” 廖媛的脸色变了变,似乎是有一瞬间的唏嘘,她又仔仔细细地盯着人看了一番,极其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这副打扮,确实比之前可好看太多了。” 从宋晴昀坐到自己对面起,偶尔路过的人无不将视线往人身上落,一个个的恨不得驻足观赏,光迎面撞上来人的都有好几个。 也不能怪人驻足看。廖媛想。实在是今天的宋晴昀实在是太过吸睛,金丝镜框在那张白净的脸上一架,休闲的浅色西装以及领口的香槟色方巾,整个人色调协调的像是屋外灿烂却不毒辣的冬日暖阳。 再加上那张脸,也不知道那五官怎么长的,漂亮得太不像话,比她以往现实中见过的、甚至在屏幕里见过的所有被吹成过神颜的俊男美女都好看。 就是可怜…… 廖媛又叹了口气,有些话说出来烫嘴,但是咽下去,又着实烧得她不仅是心脏、连那五脏六腑都疼得难受。 道别前,廖媛拦下人,犹豫了再三,还是皱着眉一脸严肃地和人叮嘱:“你既然忘了很多事,有些话我也实在是憋不住,我给你说了你自己掂量,但是不说,我这良心上啊过不去。” 孟亭曈弯了下眉眼,廖媛咬了咬牙,压低了声音,语速又快又急,“你家里那几个,你要多留心。” 顿了顿,又生怕人听不明白似的,指名道姓道:“尤其是你那个弟弟!” 孟亭曈弯着的眉眼僵到了那里,只一瞬,又迅速恢复了自然,目送着撂下这句话就径直离开的廖媛。 她果然知道些什么。 有关曾经的宋晴昀。 难道是之前在片场的时候被她撞见过什么? 还是……她知道些什么别人不知道的恩怨内幕? 孟亭曈不好多问,话已至此,廖媛也算是仁至义尽。怎好再刨根究底的非要打探明白才算? 入了夜,孟亭曈躺在曾经属于宋晴昀房间,百无聊赖地思索着宋晴昀的过去,和现在身为宋晴昀之后的未来。 宋瑜愿到底有多恨他?除了那些诬陷的手段,是否还做过什么旁的? 宋家人呢?他们究竟是真被蒙在鼓里、还是不管不问助纣为虐? 宋晴昀的微信好友寥寥无几,对话框里有着很多红色的感叹号,这些人里有没有他的朋友?同学?亦或者是喜欢的人? 陆承渊呢?是单纯的因为要捧新人,把他换掉只是巧合,还是真的有什么无人知晓的恩怨前情? 想着想着,也不知怎的迷迷糊糊地入了睡。 睡却也睡不踏实,属于孟亭曈的过去,那些前尘旧人丝丝缕缕地入梦,睡得人一夜昏沉,醒来后不仅头痛,连带着心口也隐隐作痛。 要变天了吗? 孟亭曈捂着心口想。掌心之下,覆盖着一个极淡的疤痕,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到了周六那日,天色果然晦暗。铅色的云低沉沉地压在天空之上,冷冽的寒风四面八方呼啸而过,劈头盖脸地吹得丝毫不讲道理。 宋瑜愿起了个大早儿,挑挑拣拣的指挥着人来人往的人又是做妆造又是不满意原本定好的穿搭的,三楼吵闹地不行,忙碌的脚步声在孟亭曈的头顶上响了半晌。 宋晴昀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旁边空着的几间屋子是宋家的客房,宋氏夫妇不在,这几日鲜有人来。 今日倒是破天荒的,有人敲响了孟亭曈的屋门。 是精心装扮过后的宋瑜愿。他一见到屋内的人,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却全卡在了嘴边,看着宋晴昀脱口而出便是:“你换眼镜了?” 孟亭曈侧了侧头,无视掉那双极度惊讶的目光,笑着“嗯”了一声。 宋瑜愿一时没冷静下来,又向前紧迈了一步,追问道:“为什么不带之前那个了?我不是说之前那个……” 话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宋晴昀正环着双臂靠在书桌前,似笑非笑地盯着人看。 见人停顿,孟亭曈笑着扬了下眉,“之前那个怎么了?” “更、更适合你……”宋瑜愿尴尬地低了下头,随即又补充道:“这、这个也适合你,啊不是。” 宋瑜愿咬了下嘴唇,似乎有些懊恼。 孟亭曈弯了弯唇角,对宋瑜愿那些拙劣的掩饰恍若无觉,只伸手拿起了一旁的外套,提醒着人到了该出发的时间。 一直到二人坐上保姆车,宋瑜愿才堪堪将胸口处的郁结之气给咽了下去,扯出了一个自以为亲昵的笑容,哼声道:“晴昀哥哥今天,打扮的很用心啊,呵呵。” 宋瑜愿的笑声实在是有些假,孟亭曈扫了人一眼,那硬挤出来的笑容着实不太好看,显得那张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此时带着个‘苦’字。心下便又多出了几分了然。 原来宋晴昀那个几乎遮挡了半张脸的大黑框眼镜,是出自宋瑜愿的手笔啊。 宋晴昀的房间内几乎没有留下几张照片,偶有的一些记录里他也总是站在边边角角的位置,头发偏长,还总把显得厚重的刘海与鬓角全部扒拉的前方来,再加上那沉闷的镜框以及厚重的镜片,含胸驼背的垂手站在那里,倒真是一副毫不惹眼的模样。 可就不说那只与他见过几面的廖媛,单说宋家这兄弟俩。 就算宋瑾祈曾经再不怎么关心他这个弟弟,那宋瑜愿和他朝夕相处的,怎么从来没有对他产生任何怀疑,就当真把他认成摔坏了脑子的宋晴昀? 孟亭曈猜测过,除非,他是真得和宋晴昀长得十分相似。 相似到就连恨极了他的宋瑜愿,也从未对他现在的模样起过疑心。 那么就怪了。孟亭曈虽然自觉自己不是像那些人口中评价的、说他是漂亮的赛天仙的人物。可对美丑也有着自知的判断吧? 宋晴昀若是真有着和他一样的底子,几乎相同的脸。怎么就从前无一人发现,又被公司里和节目组里的人欺负成那样? 现下看来,其实宋瑜愿是发现了的。 所以他今天才会精心打扮一番,又刻意地敲响自己的房门,执意要和他一同前去录制现场,打得无非是要让自己去衬托他有多美好的主意。 宋瑜愿的发色是新染得低调显白的栗子棕,趁着人肤色更白嫩,那双圆眼水汪汪的挂在被精心修碎的齐刘海下,再配合着脸颊上圆润的软肉,以及涂着亮晶晶油膏的唇,整个人出落的倒真是乖巧又纯良。 孟亭曈看着人那一身白色的西装,在偶有的光线下还有着流光溢彩的暗闪,带着碎钻的领结精巧,一条银链连接着胸前口袋处的羽毛胸针,和袖口处的圆钻配的是相得益彰。 抛开那些旁的不谈。 如此精心,也确实是个不错的模样。 只要别开口—— 孟亭曈没太在意宋瑜愿非要坐在他身边的意图,随口夸了句,“瑜愿今天也很是好看的。” 宋瑜愿脱口而出便是,“哪有哪有,就是随便挑了件比较正式的衣服穿,不过是重新补录一下入场仪式嘛,干嘛非要那么隆重呢~是吧哥哥?” 孟亭曈笑着扫了人一眼。见人连每根头发丝都打上了发胶固定的一动不动,也着实懒得和人逞口舌之快。 “晴昀哥~没看错的话,你今天身上这件应该是dx家新上的秀款吧?穿在哥哥身上、比那模特穿起来还漂亮呢~” “不过哥哥怎么没打个底?我带气垫了,这会儿还有时间,我给哥哥化个妆吧?” 宋瑜愿一边说着一边伸手问自己的助理要着他的包包,那助理却板着一张脸递了过来,脸色十分难看。 孟亭曈认出来了。 这是当时在片场的视频里,宋瑜愿摔倒后恶狠狠地盯着他的、那个叫王哥的。 宋瑜愿佯装热情地往人跟前儿凑,孟亭曈抬手拦了下动作,“不用。” 宋瑜愿扁着嘴,一边劝人一边执意要在人脸上涂涂画画,口口声声都是“我也是为晴昀哥哥着想嘛”等等等等。 烦不胜烦,孟亭曈见挡不开人,也没躲,只反手抓着人的手腕,转头一错不错地瞧着人,明明唇角弯起的弧度还带着笑,那双金丝镜框之下的眼神却不带一丝感情,“我说不用。” 顿了下,眼见着宋瑜愿微微愣神,孟亭曈这才眯起眼,笑眯眯地问人,“瑜愿弟弟,作何偏要做我不想做之事?” 后排的那个叫王哥的唰地一下就将目光钉了过来。 那个习武之人牛文武此刻也收起了一路望向窗外的视线,迅速转身,面无表情地瞪着王哥。 原本有说有笑地车内气氛登时冷了下来。 16、第 16 章 “瑜愿、瑜愿只是想……” 宋瑜愿又做出一副委屈模样,孟亭曈也早就见识过这招,还没等人把话说完,便扯着人手腕将那个举着唇釉的手推回到了宋瑜愿怀里。 “瑜愿是好心嘛,哥哥知道的,”孟亭曈笑着把话接了回去,“可是哥哥不喜欢这样,瑜愿明白吗?” 宋瑜愿顿时卡了个壳,“……明、明白。” 孟亭曈又笑,语气还带着点儿温柔之意,跟哄小狗似的逗弄,“那下次瑜愿不要这样做了好不好?” 宋瑜愿眼瞧着人笑,整个人都快要被笑麻了,他似乎还沉浸在方才宋晴昀那双冰冷的视线中,此时整个人没缓过神来,别人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呆呆地应了句,“……好。” “嗯,瑜愿可真听话呢。” “……”宋瑜愿那张委屈巴巴的脸都快裂开了,原地呆坐了好久。 是错觉吧?宋瑜愿偷偷瞄了一眼宋晴昀,见人此时正侧头看向窗外,明明是一副温柔和煦的模样,怎么刚刚自己竟会觉得害怕? 是错觉吧,宋晴昀那双不带任何情绪的视线,冰凉的如同死人一样…… 是错觉吧?! 宋瑜愿低着头,使劲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惊慌,终于是不闹人了。 = 姚金玉那边听到了廖媛同意宋晴昀继续跟组的消息时,在办公室里笑得意味不明,就是胳膊上打着的绷带使得那笑容没有太过于不怀好意,反而更显得人有些滑稽—— “等到了之后你找个机会告诉他,我和节目组的提前打过招呼了,叫他不用慌张。” “那姓陆的要是当众翻脸掀桌把他踢出局去,有的是人会为了这份热度,去做这个好人把他收进组里。就看那姓陆的愿不愿意给这个机会,把这个恶人做到底了。” 马和鸥舔着脸笑,抓耳挠腮的想赶紧找机会把这番话告诉宋晴昀,只是碍于宋瑜愿在场,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只得含糊其辞地一路谈天说地的,有时和王哥套着近乎,再趁机吹嘘一通姚金玉。 宋瑜愿听着马和鸥拍着自己经纪人的马屁,这会儿心里才痛快一些。 他可是姚金玉点名要亲自带出来的下一个门面,那宋晴昀又算得了什么? 看看负责他业务往来的那个经纪人的样子啊,真是跟他一样上不得台面——哪怕换了副眼镜又如何?——好吧是比以前好看很多——好吧好看的不止很多…… 但是!那!又!如!何! 宋瑜愿气鼓鼓地,绞尽脑汁想了一圈,终于是又找到了些优越感。 好看又怎么样?!自己明明也不差的好吗? 再好看他也就是个赝品!是个假的!他永远都只是因为自己才存在过的替代品!永远也上不得台面! 在心底里不屑地白了马和鸥一眼,又怒骂了一圈儿宋晴昀,还是不解气似的偷偷拿斜眼往身旁看,结果正好对上宋晴昀侧头看过来的目光—— 宋瑜愿迅速将视线撇开,撇开后又反应过来不对。 我干嘛这么心虚地移开视线?只能他看我还不能我看他了?!几秒钟后,又正大光明的看了回去。 哪想到宋晴昀依旧是那副和煦的模样,神色淡淡的看着他。 ……宋瑜愿莫名瑟缩了下脖子。 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孟亭曈不知道宋瑜愿经过了几番的心理斗争,只是看着人侧脸一会儿一鼓的,那耳朵也是时红时不红的,觉得这人是真得神奇,自己坐在那儿谁也没跟他说话的,怎么就把自己搞得像那种会鼓起肚子的鱼一样? 要不是嫌他一张嘴就是瑜愿瑜愿的嗲的人头疼。 孟亭曈真想在此时逗弄人一句,‘你吃了几条河豚?’ 结果宋瑜愿不说话,马和鸥又是个话多的,唾沫横飞地讲到姚金玉的手受了伤,这几日都需要在脖子上吊着绷带,特别可怜。 孟亭曈闻言,这才淡淡移开目光,故作不经意地问马和鸥:“他手怎么了?” 马和鸥知道问的是姚金玉,这又将姚金玉晚上开车回家,一个分神,不小心自己撞到了隔离墩上的事情告诉他,还说得绘声绘色: “还好安全气囊弹出来的及时啊!人是没啥大事,就是当时不知道他是太紧张了还是慌不择路,拉开车门跳车的时候单手撑地,擦伤了胳膊摔到了骨头,医生说是轻微骨裂,得多吊几天固定好好修养。” “也真是奇了怪了,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撞上隔离墩了呢?” 孟亭曈没再接话,倒是坐在副驾一直看向窗外的牛文武默默地转动着脑袋,看了一眼后视镜,和将视线落过来的孟亭曈对视了一下。 马和鸥没看到这一细节,还在那喋喋不休地感慨呢,从人怎么去医院怎么回的家,回去的时候还非说总觉得有人偷偷盯着他,说得是事无巨细。 孟亭曈没兴趣继续听了,总觉着现下的科技太好、车辆太高级,保暖性好的闷得她透不过气来,伸手降下车窗,想用冷空气来交换一下车内烦闷的热度。 只是冷冽的寒风不仅吹散了马和鸥的声音,还吹疼了孟亭曈的眼。 那风里像是带着冰渣,汹涌地朝着人湿润的眼眶和温热的脖颈里狂奔,席卷着人被暖气熏得混沌的意识。 “下雪了!” 孟亭曈闭了闭眼,总觉得这耳膜怎么也被冻得疼。 “下雪了!”/“下雪了?!” 马和鸥和宋瑜愿的二重奏从另一侧传来。 哦耳膜不是被冻得,这是被震得。 “啊啊啊啊啊啊啊下雪了下雪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陆承渊陆承渊!!” 孟亭曈升起车窗的最后一瞬间,一时没听明白下雪了和陆承渊究竟有什么关系。 陆承渊降得雪吗? 车辆的行驶速度逐渐缓慢,路过大片大片拥挤的人潮,沿着被隔离出来的仅供一辆车辆通行的狭窄小道,慢悠悠地往里走,足足走了大约十几分钟,看到了人潮的尽头,这才终于是拐过了弯,将那些震耳欲聋的吼声抛离到身后。 “好大的阵仗。”孟亭曈轻声感慨了句。 “嗐,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平时那阵仗比今天要大的多呢!” “也不知道他的粉丝从哪儿打听到的消息,据说这次节目组的保密工作做得还挺严格的啊!只是预热了陆承渊会参与此次录制的话题,根本没说时间地点什么的,结果就这样还是来了这么多人呢!” “你是没见他平时!他一进组,那剧组方圆百里几乎都被他的粉丝给包围了!一围就是好几个月地在那儿耗着,跟占领了山头的大王似的,天天拿着大炮蹲路透!” 马和鸥的话匣子又打开了,依旧是那副唾沫横飞滔滔不绝的模样。 孟亭曈移开脸,抬手揉着不知道是被吵得还是被冻得发痛的太阳穴,一下一下地摁着。 只不过,刚刚还像个河豚一样的宋瑜愿,此时的神情倒不像河豚了。那双圆眼亮晶晶地瞪得溜圆,脸颊和耳朵都透着点淡红色,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马和鸥看,跟条红鲤鱼似的。 孟亭曈打量着宋瑜愿突变的神色,轻轻眯了下眼。 马和鸥:“不过说实在的!他的粉丝也是真有钱,能和他进一个组的,那同组的演员的日子都过得比在其他组里要滋润。” “水果奶茶咖啡什么的流水似的往组里送,还动不动地就给人改善伙食,全都是粉丝自掏腰包,一送就送一整个组的,阔气的很!” 马和鸥说一句,宋瑜愿便眨巴一下眼睛。那顶在脖子上的脑袋此时伸的溜直,控制不住地想点头。 孟亭曈看着宋瑜愿,随口接了句:“真的吗?” 马和鸥肯定道:“当然是啊!” 宋瑜愿果然小幅度地点了下头,表示对马和鸥此言的赞同。 孟亭曈又笑,指尖搭在太阳穴上没动,悠悠地飘出来一句,“我不信。” 马和鸥还没说话,宋瑜愿那视线‘唰’地一下就看了过来,与此同时,那带肉的脸颊又鼓了。 孟亭曈捕捉到视线,似笑非笑地移开了目光。 马和鸥还在举着例子试图让人相信,孟亭曈却没再继续听。 他当然不是不能理解这类盛况。 过去那些有名的戏子名伶,不也是这般受得那些爱戴者们痴痴追捧的吗? 终于绕到了侧门,登记过的车辆允许放行。从这一刻起,四周的摄像机位便已然架起,使得所有人将会彻底暴露在镜头面前,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被剪辑到成片之中。 今天的风实在是太大,任何布展所用的材料都毫无章法的冷风吹得猎猎作响。冰渣已经结成了大片的雪花,洋洋洒洒随着风呼啸而过,卷起的尽是特属于江水以北、再往北的这座城市的肃杀之意,使得这里的一切喧闹与繁华在此时都被披上了一层冰凉坚硬的萧索之感。 也将站在风里的人身上仅存的温度迅速抽离。 拉开车门,孟亭曈长腿迈出,随即那把窄腰向前方探去,修长的手指搭在外套的一口上,被冷风一吹,莹润白皙的骨节上泛着点淡红色,小巧的衣扣乖巧的被灵活的指尖摆弄着,优雅的系出君子端方。 随即而来的又是汽车的轰鸣声。孟亭曈回头,另一辆豪车已然停在身后,车漆锃亮,覆膜的车窗使得不论镜头还是双眸皆看不透里面的任何。给这辆黑车的主人更覆上了一层颇为内敛的神秘感。 然后从一下车便亲昵地挽了过来的宋瑜愿,搭在小臂上的手突然紧了紧。 孟亭曈垂眼看着人有些发白的指尖,默默地将视线又挪向了那辆神秘莫测、车门车窗皆紧闭着的黑车上。 心说不会吧。 又是这么巧合的? 17、第 17 章 从出现在镜头前的第一刻起,宋瑜愿便带上了那副假面伪装,热情又亲昵地挽着他的臂弯,在镜头之下,倒还真像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和谐模样,彼此要与之一起共同走上这条两边被鲜花簇拥之路。 只是现下突然出现的这辆不速之客,却是扰乱了那层原本就薄弱的外壳。 按工作人员先前所言,这段不长不短的红毯是节目组特意为了新加入的陆承渊而安排的入场镜头的补录。也正好能把几位因人员变动而没有参与第一次入场的新人一同补录进去。 也不知道宋瑜愿使了什么手段,许是第一次的入场拍摄得没让他满意? 总之是这次的补录又破例加上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孟亭曈要陪着宋瑜愿再重新录一次入场。 而现下,他们本来只需要快速地走个过场,将红毯的位置空出来,以方便后续即将要入场的人。 可孟亭曈两次试图抬手,碰撞着宋瑜愿示意人往前走,却均被宋瑜愿执拗地挡了回去,还扯着他一起跟根儿钉子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等一下吧,再等一下吧,”宋瑜愿几乎没怎么张开嘴,压着声音紧张兮兮地试图说服着孟亭曈,“就这么走了的话……很没有礼貌的。” 按照宋瑜愿方才那副反应,这车里的主人,十有八九便是那个陆承渊。 孟亭曈心下了然,方才那车刚到的时候就该走的。如今宋瑜愿在人车前站了半天、揣着一箩筐的小心思,可那车里的人看样子根本没打算下来,摆明了是要晾着人。 孟亭曈轻挑了下眉梢,既你不愿走,那便自己在这冷风里等着吧。 孟亭曈松开手臂上宋瑜愿挽着的手,侧过身来,脸上还带着些要面对镜头时的笑意,扫了一眼那紧闭着的车门车窗。 笑意很淡,无一丝谄媚讨好、期待恭维的意味。 只安然明艳,和煦清朗;温润君子,风度翩翩。 那笑容宛若消冰融雪、忽如一夜春风送暖。 也恰好此刻天公作美、千树万树梨花正开。*1 而陆承渊坐在车里,侧头抬眸的一刹那。 那个长身鹤立于风雪之中的影儿就这样直直地撞进他的眼底。 ——北方的冬季,那风都是不讲道理的。可今日那风在卷起人周身的雪花猖狂地为非作歹时,却好似刻意偏了心,只将那人留在更为平静的风眼中心,嚣张地席卷着周遭的一切。 风过,勾勒出风姿绰约的形,抚摸过丝丝缕缕的碎发。 雪落,流连于眼睫、鼻尖、和肤如羊脂白玉的温暖脖颈,再一路埋进锁骨之下,凝结成带着丝丝凉意的水珠滑动进去。 陆承渊不懂。唯有没入云中的太阳知道、风雪好福气。 = “对,入口处,不知道是哪两位艺人,现在在红毯上不走。” “这么大个片场连个引导的工作人员都没有?你们这工作做得实在不到位啊。” “行了,你们赶紧派人来把他们领走。” 季晓妮挂断电话,极度无语的坐在车里叹气。 又是哪儿来得自视清高的主儿啊,连陆承渊入场的红毯热度都敢蹭? 想红想疯了吧! “先就这么晾着吧,工作人员马上就到了。” “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那算盘珠子都恨不得蹦我脸上,就这么光明正大的硬蹭?——哎?你干什么去?” 季晓妮正翻着白眼呢,结果白眼刚翻到一半,余光就瞥见原本依靠在座椅上的陆承渊已经直起了身子,另一侧的小助理已经将车门拉开了一半,正挠头苦笑着看向季晓妮,一脸的不知所措。 “……陆承渊!你平白无故让他们蹭什么热度?根本不认识的哪儿来的胆大包天的新人!到时候通稿一买热搜满天飞!节目还没播出呢先和你捆绑到一起你还当什么导师?!” 陆承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说了句,“不会。” 随即又朝向那个一条腿已经迈下车的小助理平静地说道:“下车。” 小助理苦笑着冲着季晓妮弯腰点头,然后飞快地从车上冲了下去,绕到另一边,拉开了陆承渊那侧的车门—— 季晓妮刚想张口骂,结果在看向红毯的一瞬,发现方才还站在那里的两个人,一个已经快要走过了入口,另一个原地纠结踌躇了半天,最后追着人的身影也往里面跑。 嘿。 怎么又不蹭了? 机位后方的马和鸥方才那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怎么会是陆承渊啊?!” “我是按照规定时间到的啊!怎么会和陆承渊的时间撞到一起了啊!” “不是??我的两位亲少爷啊!你们怎么站那儿不动啊!死腿快走啊!你们不会是还想着和人家陆承渊硬攀关系吧?!” “赶紧让开啊不要出现在镜头里啊这要是让姚总知道了可怎么交代!太丢人了吧——啊?” 尴尬了一瞬,话音猛地一转,小声嘟囔道:“怎么又变成了他逃他追了……” 一旁的牛文武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站在抓耳挠腮的马和鸥旁边,像是一个没有被输入指令的智能机器人。 三个人陆续通过红毯,没有变成撞在一起走红毯的样子,马和鸥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是放下心来。 车上的季晓妮却看着已经空无一人方向沉思了片刻,这才想到了那两个人是谁。 “啊……” “宋家的那两位真假少爷啊~” = 随着陆承渊单条长腿从车中迈出的一刹那,已经走到了室内拐角处的孟亭曈脚步一顿,臂弯猛地被一个人拽住。 “等等我、等一下……宋晴昀!”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啊?!” 宋瑜愿焦急地跺脚,一边想质问人,一边那头又使劲往外面探,待看到人的身影,那双圆眼几乎要黏在人身上,极力压抑着的期待还是从眼中露出,还有那紧抿着的、却依旧上扬的不行的唇。 那心眼子全长脸上了。 孟亭曈唇角噙着笑,修长得脖颈露出天鹅般的曲线,瞧着人那处别有用心的接近讨好的戏码,事不关己似的安稳站在阴影处。 余光之中,看着那个人走来、走近。 陆承渊大步流星地跨了过来,目空一切,似乎周身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 近距离看这个人所带来的冲击力与压迫感,和屏幕中带来的感知还是有所不同的。 陆承渊的身高太高,怕有近一米九,一袭剪裁得体的深色正装包裹着人肩宽腿长、比例极好的身形,如此正式的着装却被人穿出了另一种近乎断情绝爱、不惹尘埃的漠然味道。 薄唇平直、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压着那双凌厉眼眸的眉线条利落干净,衬得人眉眼尽是深邃冷淡、孤傲至极。 那人走近、走过,在慌忙赶过来的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转身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丝滑的没有一丝停顿,那宋瑜愿伸长了脖子张望、眼睁睁地看着人消失的地方,突然耷拉下来肩膀,像个一下子泄了气的皮球。 他也顾不太得四周有没有机位对准他们的位置,而是瞬间将拽着人胳膊的手抽了回去,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晴昀,眼圈儿都有些泛红地质问:“你为什么一直拦着我?!” “……”孟亭曈真是有些想不明白,宋晴昀真是被这样一个如此蠢笨之人给逼到了那种境地? “我几时拦你?” ?!宋瑜愿那双圆眼瞬间睁大。 这个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就刚刚啊!刚刚你故意拦着我!” 孟亭曈心下冷笑,嘴上却问:“我拦你什么了?” “你拦我……”宋瑜愿急得差点跳脚,话到了嘴边又连忙住了口,只气得那脸颊又鼓了起来,却半天没再说出一个字。 他能怎么说?说他拦着他不让他去和陆影帝打招呼?还是说他拦着他不让他和陆影帝一起走红毯? 先不说陆影帝根本不认得他,就说陆影帝刚刚冷漠地连一个视线都没有给过来的样子,任谁知道了他心底里的真正意图,都要狠狠地将他嘲笑一番吧。 可是万一呢?! 宋瑜愿气不过,他好不容易才有着见到陆承渊的机会,万一他刚刚上前和人打了招呼,再自我介绍一番,陆承渊便真的能对他有印象呢?! 万一……万一…… 不知道宋瑜愿又肖想了些什么,也可能是气得。鼓起的脸颊微微发红,只暗自在心底里咬牙怒骂: 都怪那个宋晴昀!老是坏他的好事! “反、反正你以后再也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就走!不然我就——!!” 孟亭曈打量着宋瑜愿时红时白的脸色,闻言扬眉。 “不然?” 宋瑜愿理直气壮地威胁:“不然我就告诉我大哥!!” “呵,”孟亭曈似笑非笑地看了人一眼,“那你可要快些去,别等晚了时候,再气坏了身子。” “…………” 宋瑜愿‘你’啊‘我’了的酝酿半天,什么也没说出了,真是快要被气哭了。 18、第 18 章 补录了几个镜头,宋瑜愿又着急拉着人往片场走。虽然方才因为宋晴昀耽误了他的好事气恼了一场,不过一想到接下来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和导师陆承渊相处,那真是什么烦恼都很快被抛诸脑后了。 才到了片场,宋瑜愿挽着宋晴昀的臂弯,穿过人群往导演那边走,一路上收获了不少目光。 孟亭曈习以为常,错开了些身子,将宋瑜愿送到了前方,迎接众人视线的洗礼。宋瑜愿却抿着唇角摆出一副没有感知到任何的纯良无害模样,刻意地走出了一种全场视线向我聚焦的意味。 陆承渊还没来,导演位上此时只有廖媛一个人坐在那里。 宋瑜愿见到人顿时扬眉,甩开人手臂一路小跑地就跑了过去,在人面前停下时还故作匆忙地样子微微喘了几口气,笑得一脸乖乖巧巧地模样朝人问好。 廖媛应了一声,视线穿过宋瑜愿,看向人后方的宋晴昀,随即朝着人招了招手。 孟亭曈颌首,慢了两步站定在宋瑜愿身后。 廖媛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整张脸上都洋溢着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连带着说话的嗓门都大了许多:“快来看看,改新剧本了!” 孟亭曈弯着眉眼接下廖媛递过来的两份本子,宋瑜愿却只拿到一份,不过他没关注到,只顾着懵懵懂懂地往前凑,用着很可爱的嗓音问着:“让我康康~改成什么了呀?” 廖媛分发下去剧本,示意二人先看,说等饰演男主角到场的演员到了之后,先开个剧本研读会。 由于她们组换了导师又重新推翻了剧本重拍,别的组的进度都已经快要推到了一半,她们组还没开始,时间紧任务重的,廖媛本就有些心急。 陆承渊晚些时候到了现场,几个人起身问陆老师好,陆承渊气场偏沉,又自带些生人勿进的冷淡气质,原本有些压抑的房间现在气氛更凝重了些。 孟亭曈倒是在低头研读着剧本,看起来十分认真的样子。 主要是剧本上密密麻麻地全是简体字,哪怕他记忆力强,也刻意地练习过背诵,只是这大段大段的文字,读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廖媛兴冲冲地,似乎对这份根据原版内容改编出来的新剧本很是喜欢。 翻着看着,孟亭曈便理解了为何之前提起剧中的角色时,廖媛会是那么一副神色恹恹的状态。 原来最初的故事竟会是这么一个发展走向啊…… 所以当初是怎么会改成那个样子的?几个人来来回回的凑对儿,一会儿互扇巴掌一会儿雨中奔跑一会儿面对面嚎叫最后还聚在了一起扯着对方的头发打群架? 王导和廖媛的冲突孟亭曈不太知道,但是廖媛对陆承渊没有好感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明明前几日方才见过人,一提到陆承渊的名字,廖媛还撇了撇嘴,和他说这个人私下里一点都不好。 今日一见面,却好像改观了似的,张口闭口都是礼貌恭敬的‘陆老师’。 传闻里,说陆承渊就是个阴晴不定、暴戾无常的疯子,稍有不顺他心意的那便是天凉王破,只动动手指就能轻易地毁掉一个家族,更别提一个人了——关键他还根本不在乎别人的苦痛和灾难,纯凭心情。 可偏偏他表面上又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总摆出一副孤僻冷傲脸,矜贵至极,宛如那雪域上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教人根本无处去猜他的心思。 孟亭曈回想着自己收集到的那些讯息,不免和那张杀伐果断的剧照联系在一起。 而今日一见,觉得那些传言怕也不是空穴来风。 毕竟那人现在便是一副气压极低的模样,颇有种下一秒抬手枪声便响,脚下血流成河也全然视若无睹的杀神气质,哪怕他已经刻意敛起了一些。 读完内容,孟亭曈放下手中的剧本,看着廖媛似乎有什么话想说,那急脾气显然也已经憋了很久,甚至有些气闷。 宋瑜愿读完剧本之后,那脸色还青一阵白一阵的变幻了半天,做了无数的心里挣扎,最终认命似的一头栽到了桌面的剧本上磕着脑门,哼哼唧唧道: “导演~真要这么拍嘛?这样拍会不会不过审呀?” 宋瑜愿带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撒娇的味道,听得廖媛眉心一皱。 原本她这个本子就是一波三折的差点拍不了,怎么这还没开拍呢就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听得人心里烦躁。 廖媛说话一向容易带刺儿,没什么好脾气的回了句,“不过审,那你还拍不拍了?” 语气有点凶,宋瑜愿被怼的一愣,在面对不算太熟悉的人时他说话一直捏着这么个调调,之前所有人都夸他可爱,怎么今天突然被凶啦? 还是当着陆承渊的面被凶的。 宋瑜愿委屈巴巴地说“拍”,廖媛叹了口气,没再搭理人。 气氛骤然凝重下来,那个要饰演男主何正的演员还没有到,陆承渊抬手看了眼表,声线冷冰冰的,“不等了。” 廖媛“啊?”了一声,仿佛很是惊讶。 你们自己公司要捧出来的角色也不用等了吗? “马上就要开拍了,这男主的演员我还没见过,现在连剧本研读会也不参加,”廖媛皱了皱眉,犹豫再三,还是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陆老师……这样是不是有点太不合适了?” 陆承渊闻言侧目,带着些审视的目光看人,“演员你都没有见过,你怎么定下来的?” ?廖媛奇怪,“不是您定的男主角色吗?” 陆承渊声线低沉:“我何时说要定你们组里的男主了?” 廖媛当场就蒙了,眨巴了半天眼,唰地一下就把目光转向了宋晴昀,张嘴便问:“怎么回事?” 眼瞧着廖媛开始质问演员,陆承渊也随着廖媛的视线向人看去,连带着更加不知发生何事的宋瑜愿,一时间屋内的所有人视线全部盯在了孟亭曈的身上。 孟亭曈默默合上手中的剧本,思绪飞快,这才反应过来,这件事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 可他也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眼下这一个导演、一个导师,两边不太好得罪,只得未语先笑,“抱歉,何正这个角色,原先定的是我。” 陆承渊不语,廖媛倒是知道的,“对啊,然后你说你被……” “几日前我接到公司通知,说这个角色被换掉了,” 孟亭曈拦了一下廖媛的话音儿,接着说道:“随后我便找到廖导演商讨,看有没有什么旁的角色可以给我,也算是给我一个出演的机会。” “对啊!但是现在……现在他被换掉之后,” 廖媛眨巴了两下眼,见人只字未提陆承渊,此时好像也琢磨出来点儿意思,于是又转身朝向了陆承渊,“然后我就把原本没两场戏份的赵生给他了。” 廖媛转了视线,那边孟亭曈也顺势将视线投向了陆承渊。 原本几个人都在等着宋晴昀回答的状况一下子却都转向了自己,等待着自己的答案。 陆承渊神色平静,他看着孟亭曈那张带着礼貌微笑的脸,并没从记忆中找寻出来这么个人。 见人不答,孟亭曈笑意更深了些,没当众直接驳人面子,“陆老师怕是贵人多忘事了,听节目组的意思是说,适合何正这个角色的最佳演员,需要询问您的意见再来定夺呢。” 没提录制前刻意换人、也没提公司要内定人选的事,只轻飘飘地说是因为自己形象气质不适合出演何正,委婉地给人递了个台阶。 陆承渊想起来了。 录制前他好像确实说要把一个角色换掉来着。 可当时他要换掉的那个人,是眼前这个人吗? “适合的角色人选还是要导演来定,” 陆承渊接下了这个台阶,这才收回一直落在宋晴昀脸上的视线,“我不会插手干预。” 廖媛此刻彻底听明白了。 陆承渊换人是真,宋晴昀没了角色也是真。 但是不知道节目组怎么理解的,中间的传达上估计出了误会,导致陆承渊在等人,她也在这儿等着那个不知是谁的带资进组的演员来,差点儿还以为是人家故意迟到耍大牌呢。 廖媛突然反应过来,“所以现在马上就准备开拍了……是突然发现咱们还没有主演?” “……” 宋瑜愿见人都不说话,茫然又焦急地添乱:“哎呀,那这可怎么办呀!没有主演可怎么拍呀!”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宋瑜愿作为话题终结者,眼巴巴地看了一圈,尴尬地脸有些红,脑子转了一圈,自觉想到了一个极好的注意,又能和解决现在的问题卖导演一个人情,又能和陆影帝搭上话顺手推舟地给人一个可以推荐自己公司新人的机会,两全其美!他们一定觉得我聪明爆啦。 宋瑜愿笑得天真,晃悠着脑袋看向陆承渊,“陆影帝实力强、朋友多、人脉又广~我觉得可以让陆影帝给我们推荐一个人选,选出来的角色一定会很符合何正~肯定包大家满意的~廖导演您说是吧?” 孟亭曈依旧维持着脸上那副礼貌微笑,只不过视线已经垂向自己桌前的剧本,谁的脸色也不看,根本不参与这个话题。 方才人家陆承渊明明白白地说,角色的选定权是廖媛导演的,他没有私下指定人的意思,这才刚把自己撇清,你这个时候要人家推荐人,是要打廖媛的脸,还是要拆陆承渊的台? 然后见没有人搭理自己的宋瑜愿,不死心如此冷场,遂转头笑着看向孟亭曈: “你觉得呢晴昀哥?” 孟亭曈看都没看人,权当没听见。 你看我搭理你吗。 19、第 19 章 “陆老师能请来吴文山编剧来指导修改剧本已经很感激了,哪儿能什么小事儿都麻烦陆老师。” 廖媛性子直,脾气也爽快,眼见着陆承渊根本没有往组里塞人的意思,心下一喜,忙大喇喇地把话题揭了过去,完全不接宋瑜愿的话茬儿。 “我记着当时组里还有一个没有合作成功的……岑、岑什么来着?” 宋瑜愿又认识了,冒了个脑袋出来,“导演说的是岑远新?” “对,就是他,”廖媛一拍大腿,“他当时想和张导合作,可是张导这次拍摄的是一部需要选用女演员的电影,用不到他,最后轮空了是吧?” 宋瑜愿点头接话,“是的呢,元新学长也是一位很好的演员,可能和陆影帝比起来……” “你总是带上陆老师做什么?”廖媛打断宋瑜愿的话音,奇怪地白了人一眼,没让人把话说完。 宋瑜愿扁了扁嘴,估摸着是又有怨气了,还悄悄不悦地瞪了廖媛一眼。 孟亭曈喝水的动作都顿了下,默默移开视线。 不多久,那个叫岑远新的便匆匆赶到了现场。大雪纷飞的天气,生是被人跑出来满额头的汗,连呼带喘地和屋内的人打着招呼,恭恭敬敬地向导师和导演问完好后,又亲昵地唤了声,“瑜愿、晴……晴昀?” 听到名字,孟亭曈笑着朝人点头,心道这又是哪位。 那边的宋瑜愿起身和人拥抱了下,“元新学长~好久不见啊!” 看起来很是熟稔的样子。 就是那岑远新朝自己看过来的视线好像不是很友好。 时间紧迫,没再多寒暄。廖媛抓起剧本就给几人讲了下戏份,讲得眉飞色舞兴致勃勃地,显然是很偏爱现在这版。 孟亭曈却听得眉心一挑。饶是他也算是见识过曾经那些场所里的男风盛行、又或者是那些达官贵族突然兴起改换了口味、家中或多或少都养着几个男宠——但那也都是藏着掖着完全上不得台面的,怎的现在竟能如此光明正大了吗? 之前在网上冲浪的时候也没看到啊。 赵生这个人物,出场便不讨喜,自私自利嘴毒刻薄,身为男主何正的发小,却总是要和何正心中的白月光——白依然争个高下,处处模仿白依然,学人精似的。 不仅如此,他还人前人后两幅面孔,面对白依然时百般欺凌,面对男主何正时却总是茶言茶语——此处孟亭曈有些没听太懂,不过没事,他已经拥有了这个时代最佳解惑利器——红小书。 赵生经常表现出一副自己才是受害者的模样,被误解的白依然有苦说不出,气得人憋闷至极。 可偏偏,男主何正一边说着自己爱极了白依然,一边又百般误会白依然,赵生的阴谋诡计一次次得逞,最终白依然对男主何正心如死灰,男主何正也对白依然相看两厌,还恬不知耻地对着自己的发小兄弟——赵生,告了白。 然后赵生拒绝了何正,转头去追求被男主甩了的白依然了。 孟亭曈听到这里,捏着剧本的指尖停顿,不自觉颤了下。 啊。 原来赵生,一直喜欢的是白依然啊? 廖媛讲完,双眼都在放光,“最大的转折点来了!” 孟亭曈觉得自己太阳穴小小跳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看向宋瑜愿,想知道宋瑜愿会是个什么神色? 因为白依然那个角色——定的是宋瑜愿。 果不其然,宋瑜愿那脸色变了又变,实在是不知道此时该摆出来一个什么表情,直到最后彻底变成了一片空白。 这怎么和他拿到的剧本不一样的? 他一脸空白地转向廖媛,连声音都差点儿忘记夹起来,话说到一半在中间还来了个转音。 “导、导演,我这本子里写的不是白依然和何正相亲相爱,恶毒绿茶赵生爱而不得、横插一脚、作恶多端,生生把我们两个拆散,最终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吗?” “是一无所有呀,”廖媛点头,“可他是因为对你爱而不得所以才一无所有的,只不过你视角里不是这样。” 宋瑜愿那脸已经不是发白了。 他惊得视线都无法对焦,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儿,最后求救似的看向了陆承渊—— 陆承渊把剧本翻到最后,并没有看到。 岑远新的接受度看起来却是比宋瑜愿良好的多,许是因为身为演员的基础素养吧,他先是笑着帮宋瑜愿打了个圆场,说“没想到接到廖导演给出来的第一份工作,竟然是直接下海。” 随后又将自己有些不太理解的地方圈了出来,谦逊有礼的和廖媛讨论着,“不过这里……我有些get不到何正情感上的转折点。” 廖媛接过剧本,“哪里get不到?” “当何正看到白依然将赵生推开这里,”岑远新坐在廖媛旁边,“他这里为什么会突然觉得白依然在欺负赵生?他不是之前还说他最爱白依然吗?” 廖媛笑,“这怎么会get不到呢,因为他既要又要啊。” “……啊,”岑远新脸色僵了一瞬,“可是他不是一直觉得赵生是自己好兄弟吗?” “那只是他给白依然的说辞。” 廖媛又笑,“再说了,哪个好人和自己男朋友约会的时候,还天天都带着自己的兄弟啊。” “尤其是在白依然明确告诉他,他不喜欢这个兄弟的情况下。” “所以一切早有端倪。” 岑远新思考了一会儿,“我还是有点把握不好何正的心理。” “哈哈,那看起来岑先生是个好好男人啊~” 廖媛爽朗地笑着,“何正其实就是一个表面正人君子实则内心海王的渣男,这样想有没有好理解一些?” 岑远新笑得谦逊,和何正那个正人君子的人设有着些神似,抱歉道:“我可能还需要一点点时间,再揣摩一下我的人物小传。” “哎,岑先生就是太正直了,那晴昀呢?”廖媛又转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宋晴昀,“你对赵生这个人物有什么疑问吗?” 一直缄口不言的孟亭曈这才笑着开口,“我许是知道为何我拿了两份剧本了。” “哦?看懂了?” 廖媛眉毛一扬,带着些惊喜地意味,“那你说说你的看法!” “一份,是白依然视角下的赵生,” “而另一份,是廖导演您视角下,或者说是廖导演想表达给观众所看到的赵生。” 此言一出,不仅宋瑜愿和岑远新抬头向这边看过来,连带着陆承渊也抬了下眼皮,沉默地注视着孟亭曈。 廖媛脸上的惊喜更重,“为什么不能是赵生眼里的自己?不能是为了揭示真相而故意的反转?” “因着赵生本就不爱白依然,也可以说,他没有那么爱白依然,可他未必自知,” 孟亭曈思索了下,继续说着自己的理解,“他或许更爱那个爱而不得的自己,他最开始的时候,也就是前剧本中的前两个段落,他为着从何正那里博得关注,确确实实是伤到了白依然,” “可当他发觉何正实则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渣……男,之后,接下来的这几段、便将目标转换到了白依然的身上,” “只不过,白依然因着那些前情,天然便对赵生这个没有好感,因此之后赵生所做的一切,白依然都只觉得他就是在故意欺负自己,” “也正因为如此,赵生这才一直没有获得白依然的青睐,从此他对白依然的兴趣便更大了些,” “直到何正向他表明心意,白依然心如死灰,最后这里,本子上写的是赵生在朝着白依然的背影苦笑,说出那句念白‘我喜欢你’后,画面结束。” “我猜想……这里白依然应是回了头的。” “所以在故事的开头,那句对白依然说的‘我们分开吧’的念白,才会并不是何正的台词,而是赵生的。” “廖导演,我猜的对吗?” 廖媛听到最后,那脸上的惊喜之色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她猛地起立,绕过陆承渊的座位,一下子在宋晴昀另一边坐下,激动地扯着人手腕, “你猜的、和我最初构想的这个人物几乎一字不差!” 陆承渊看着人的视线,顺着廖媛的动作下落,滑到那双被人拉扯起来袖口,停顿在那凸起的腕骨之上。 那双手很白,十指修长,连带着清晰的骨节都是更为清秀一些的,没有那么粗大,却也是骨节分明,手背上还隐隐透出着些青色的血管,一路没入进衣袖之中不见。 没有了衣物的遮掩,露出腕骨下方一颗不慎明显的小痣,因动作拉扯、在袖口的布料中反复摩擦,蹭得那里有些泛红。 当真是一双顶好看的手。 20、第 20 章 “要不是因为主角人设不容易过审,赵生原本才是这部剧里的男主角啊!”廖媛还在兴致勃勃地感慨,“这个角色你理解的太透彻了,真的完完全全把握住了人物内心!” “只看了下剧本,你怎么就想到这么多的?” 宋瑜愿见人如此被夸奖,嫉妒地都要炸了,此时见缝插针,阴阳怪气地来了句:“是呀晴昀哥哥~你怎么会对这、样、一个人物理解的这么透彻呀?” “元新学长都没有办法很好的理解一个渣男呢~” 刻意模糊了重音,话里话外还都带着刺儿,那意思就是明摆着在说因为孟亭曈本身就是这么一个又恶毒又自私自利的小人,才会对这样一个角色如此熟稔于心。 孟亭曈笑,半真半假的玩笑口吻明着摊牌:“瑜愿的意思是说我在以己度人了?” “……我、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的,晴昀哥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我哇!”直接被当众戳穿了话里意思的宋瑜愿瞪着那双无辜的眼慌忙否认。 孟亭曈笑得更情真意切了些,“那你紧张什么。” 宋瑜愿还想再挣扎着回怼,却被廖媛出声打断。 “好了好了!时间紧任务重!”廖媛起身拿着剧本抬手拍了拍,“咱们抓紧时间,走遍戏之后可以直接开拍了!” 等众人陆陆续续散去,岑远新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不远处等着,凑上前来和孟亭曈搭话。 “晴昀,好久不见,”岑远新行为举止还算绅士,就是那熟稔的语气…… “最近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孟亭曈含糊不出错地“嗯”了一声,心道你谁? 怎么这开场白听着……像有什么事儿似的。 恰好黑着一张脸的牛文武走路不带出声的、幽幽地飘过来,说妆造那边在催。 孟亭曈趁机抽身,临走前还礼貌地笑了下,没和那个不认识的旧人多攀谈。 笑得岑远新却是盯着人背影没回神,手里的剧本还攥得紧了些。 大致走了下位置,鉴于孟亭曈是个实打实的纯新人,很多事情免不得需要大家多提点讲解,岑远新倒是得了机会各种展示着他的绅士风度,一点儿也不嫌麻烦的和人悉心交代了很多表演事宜。 孟亭曈年轻,学习熟悉的速度非常快,有不懂的细节基本上说一遍就全记得住,还会举一反三,就连对戏时的台词说得都愈发自然,廖媛忍不住地又夸了几句聪明、有天赋。 夸得宋瑜愿又开始恶毒了,想方设法琢磨怎么在人前多刷自己的存在感。 做好妆造,正式的拍摄开始了。 岑远新也算是个专业演员,他本就是科班出身,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也参演了不少影视剧的制作,不过都没取得什么成绩,那张脸还算不错,也圈下来了一些粉丝,这才一直不温不火地,每年能接到几个配角的戏份。 这次参加节目,说白了那也是抱着翻红的梦去的。前两年影视行业不是太景气,这次来的又有不少行业内顶尖的大佬们,万一表现的好入了谁的眼,那机会不就来了吗? 但凡有露脸的机会,岑远新便是很积极的那位,偏他又极力做得不着痕迹,一边表现自己一边又想极力展现自己的自然,导演一喊卡,他便一路小跑过去凑到监控器前,询问着导演的意见,偶尔还会提出几句自己的见解,似乎对细节要求度很高的样子,诚恳的求导演再给他一次尝试的机会。 几场结束,现场灯光师重新忙碌的布光,调试了很久,却怎么也达不到廖媛想要的那个样子,正一点一点的挪动位置和明暗。 柔软的沙发上,只投射出来一小团光晕,廖媛让孟亭曈坐在指定的位置上,后脑枕在后方,轻轻扬起头颅使得人清晰的下颌线更显锋利。 昏黄的灯光晕染着侧颜,与凸起的脖颈线一起,流畅地没入进平直的锁骨中去。 敞开的领口半遮半掩,搭在沙发靠背的手臂自然地坠着,将那一侧的领口扯得更开了些,几乎暴露出整片的肩窝。 “对!记一下现在这个肢体动作!好何正、白依然来站位!” 孟亭曈没动,他需要保持现在这个姿势,以供廖媛更好的找光影的角度。 拍摄了太久,此时猛然陷入进柔软的沙发之中,又是这么一个相对舒适的姿态,孟亭曈整个人也逐渐放松下来。 后脑枕在柔软的沙发背上,被调试的柔和的灯光温温柔柔地将整个人包裹起来,不算明亮,但是看久了却依旧有些刺眼。 孟亭曈垂下眼帘,躲避开面对着他的灯光,可他眼睫太过于浓密纤长,长得有些卷,微微上翘着,恰好在人眼下落下一小片阴影,被清晰的镜头捕捉了去,投射在了导演面前的监视器上,放映在陆承渊的眼前。 “镜头推进!再推!推!” 镜头抗在摄像老师的肩膀上,随着廖媛的安排一点点推进。 监视器上的那张脸正在一点点的放大,绷紧着的下颌线线条清晰锋利,使得人原本柔和的唇线都变得凌厉了一些,因着人正处于一个较为放松的状态,没有了镜片的半遮半掩、也没有了刻意噙笑的唇角去敛起那份冷淡。 那张脸,美得实在是太具有攻击性,此刻猛然暴露在高清的镜头面前,霸占着整张监视器的屏幕,视觉上带来极大的冲击力,美得动人心魄。 “赵生!给个眼神!” 孟亭曈闻言抬眼,下意识地看向面前推进着的摄像老师的方向。 捕捉到视线,而那因灯光而不那么对焦的目光虚虚地望向空无一物的镜头之中,直直地落在陆承渊半垂着的眼前,仿佛一下子射进陆承渊的眼底。 陆承渊喝水的手一顿,沉默地看着廖媛前方的监视器,隔着镜头,仿佛正与画面里的孟亭曈无声的对视着。 “眼神给到白依然!对!往旁边看,不要看镜头!” 然后孟亭曈看向宋瑜愿。陆承渊则是垂着眼,看着那个人率先移开目光,顿了片刻后,这才继续着喝水的动作,喉头上下滚动了两下。 “好!很好!可以就是这样!记住就是这个位置不要错!” 这段戏主要是要拍摄赵生的近景特写。布置好一切,所有的工作人员全部就位,等待着廖媛发号施令—— “action!” 孟亭曈身形一晃,一个跌落骤然陷入进柔软的沙发之中,跌落的瞬间、那神色由带着极度不甘的愤恨突然变换成了无辜惊疑的状态。 “卡!情绪不对!再来!” 孟亭曈起身,垂了下眼睫,随即再度抬头,蓦地换上了一副因嫉妒地发狂而红了的眼底,逐渐浮上了一丝水汽。 “情绪不够!再来!” 红色从眼底开始蔓延,逐渐在那双噙着水汽的含情眼中弥漫开来,一点点红透了整个眼眶。 “卡——” “卡!” “卡再来!” “……卡!继续!” …… “卡——很好!先保一条!大家歇口气儿。” 廖媛终于叫了停,孟亭曈还摊开着手臂陷在那沙发中,听到卡的声音缓了半晌,这才默默恢复了下神色,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赵生的情绪给的还是有点不到位……”廖媛满脸认真地盯着监视器回看,眉心紧紧蹙着,似乎正在陷入一场很复杂的纠结之中。 “其实已经很好了,演成这个样子真的很好了,但是总觉得还是有点不太够,就差那么一点点,啧!” 廖媛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控制不住地啃咬着自己的指甲尖儿,反反复复地琢磨,整张脸的五官都快要皱在了一起,“哎呀!怎么就是觉得差那么一点感觉呢!明明已经很不错了!” 孟亭曈听到廖媛的声音,神色有些无辜地往这边看。 “不行不行不行真的不行……” 廖媛纠结了半天,还是不太愿意就这么勉强地凑合过去,“晴昀?还能坚持得住吗?” 孟亭曈轻轻缓了口气,弯起唇角,点头应声,“可以的。” 廖媛伸长了脖子,越过监视器去看向沙发上的孟亭曈,缓和了一下语气给人念叨着,“你的情绪再复杂一点,就是眼神里,递进再分明一些。” “对白依然的,对何正的,还有何正突然出现时的那个猛地一下子的那个转变,需要更多一点的那个层次。” “除了看到人时要演出来的转变,还有你自己内心情绪上的那个转变,再多给出来一点,明白吗?” “咱们再来一次。” 孟亭曈点头应着,思考了片刻,又尝试着换了几次不同的情绪,只不过依旧没有达到廖媛导演心里的那个要求。 廖媛抓了抓头发,原本柔顺的高马尾都被人抓得乱糟糟的,纠结了半天,最终是塌下肩膀,有些无力地放弃道: “其实之前保的那一条已经很好了,也算勉强能用,就是总觉得就差了点儿意思……哎!” “算了……” “晴昀你——” “等等。” 廖媛刚想喊人回来休息一下,准备开始下一场的拍摄,一旁沉默许久的陆承渊在此时突然开口,叫停了廖媛打算通过的决定。 “可以再试一次。” 随后陆承渊起身,带着逼人的威压气势,迎接着所有人的视线,大步朝着孟亭曈迈了过去—— 他随手抄起镜头外的剧本,于人身旁坐下,孟亭曈只感觉到身侧的沙发突然一重,随即清清冷冷不带什么情绪起伏的声线从耳畔传来,有些低沉沉的。 “从这个节点开始,把你的情绪转变放慢、拉长。” “放松,一点一点来,看着我。” “开始。” 21、第 21 章 反反复复地被甩开、再跌落了那么多次,不停地坠入进那个柔软的沙发之中,孟亭曈身上单薄的衬衣早已被一次次地动作弄皱,皱得像是被什么人无情地揉搓过一般。 他就那样坐在陆承渊的身侧,只在沙发中占了一小块地方,被柔软温和的暖色调灯光环绕着、圈起来,只照亮了他一个人,安静地听着身侧沉静的声线。 这场戏算是整个相对平淡的故事中唯一一段情绪最为浓烈的一场——在赵生看到白依然脖子上的红痕之后,控制不住地上手用力揉搓,把人欺凌的不成样子,见到何正后在当着众人的面迅速变脸,自己掉下了鳄鱼的眼泪,最终渣男何正无视白依然的控诉,选择给赵生站台。是几人情感上最为纠葛的部分。 低沉沉的音色一点点敲击着耳膜,平静无波澜,像一口古井。 “除了嫉妒,还有爱意,” 陆承渊说,“先是见到所爱之人的欣喜,再用情愫包裹着那份嫉妒,试试。” 孟亭曈点头,短暂的准备过后,再抬起脸,原本平直的唇角上翘了些弧度,带着股说不出的风流韵味来,笑着看向陆承渊的侧脸。 陆承渊肘部撑在自己的双膝之上,手握着摊开着的剧本,侧头看人时似乎还带上了点儿审视的目光。 “慢一点,保持住。” 时间一点点流淌,孟亭曈定格着这幅神色,等待着陆承渊下一个情绪转变的指令。 “好,台词。” 孟亭曈继续着剧本的要求,缓缓起身、靠近,语气里带着调笑,“你昨晚去了哪儿?” “很好,继续,你——”陆承渊原本想说,可以先不用动作,只走简单的台词和情绪,重要的部分放在眼神中的戏份上,只是那句‘不用动作’还没有说出口时,脖颈处突然传来一丝寒意。 话音一顿,孟亭曈略带着冰凉的指尖已经虚虚触碰到陆承渊温热的脖颈,剧本上写的是这里赵生突然看到白依然领口之下斑斑点点的红痕,随即一下子发了狠。 “他碰你了?” 陆承渊见人已经入了戏,有了状态,便没有再打断人,只平静地看着人嫉妒地快要发了狂的眼底正一点点变红,好似下一秒就要将人生吃活吞了一般,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脖子。 “这里,在被甩开之前,” 陆承渊淡淡道:“将嫉妒收起来一些。” 孟亭曈停顿了片刻,似乎有些不太理解原因,那双有些发红的眼底蓦地出现了些许茫然,抬起眼皮对上了陆承渊正注视着自己的视线,发出很轻的、很短暂的一声带着后鼻音的‘嗯?’ 陆承渊瞳孔一缩,看着那人单膝跪在沙发上,整个人下压着靠近,一只手还止于礼的虚虚搭在自己的衬衣领口上方,有些冰凉的指尖不经意地一下下触碰到皮肤,丝丝凉意虚虚地漂浮在流淌着滚烫血液的动脉之上。 然后那个人抬眼,还没收起来的爱意和着几分真实的茫然,认认真真地盯着他看,安静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这里没有台词,但是赵生是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的,情绪上不会全是嫉妒,” 陆承渊垂了下眼,声线依旧平静,“还有一份如果爱而不得那便不择手段的疯狂与挣扎。” 孟亭曈听明白了,他移开目光,默默地吸了一口气,随即再看过来的视线便带上了那无数言语却无从说起的情愫,眼底的淡红色宛如一团微弱的火苗,轻轻灼烧着人的理智,那两瓣本显得薄情的唇轻轻张翕了片刻,最终只剩无言。 那双眼尾有一点点上挑的含情眼此刻垂了下来,氤氲出来的水汽含在眼眶中将掉不掉,仿佛整个人正压抑着极大挣扎与痛苦,努力地想要把眼泪给逼回去。 “哭出来。” 一大滴热泪随着人刚落下来的话音瞬间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安静无声地滴落在陆承渊的手臂上,一点点渗透进深色的正装平滑的布料中,逐渐与之融合,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这里,是在被白依然甩开时,何正出现之后。” “哭出来的瞬间,把那滴泪擦掉,藏起来。” 陆承渊平静地诉说着剧本上的故事节点,孟亭曈放慢的情绪被一点点拉长,沉浸的情绪使得他感到有些疲累,只剩下安安静静地点头,有些无力再开口询问缘由。 “继续。” 陆承渊没有抬手将人甩开,孟亭曈便也只脱力地往后一靠,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中,闭了下眼,等再度看向陆承渊时,已然又换了一副神色。 孟亭曈轻轻叹气、叹得悄无声息,继而看向虚空处,那是原本何正的站位,这才轻声念出了他下一句台词: “依然你……别生气。” 然后他垂眸、他轻笑、他将所有无处宣泄的爱意与偏执疯狂化成刺向内里的刀,最终吐出口的却是无尽的缱绻与怅然若失的自嘲: “自是我不好——” “别怪依然。” 整个片场宁静了片刻,仿佛所有人都默契地屏住了呼吸,直到这场戏的部分早就已经结束了很久,大家这才从这场将所有情绪人为的缓慢拉长的节奏中一点点脱离出来。 还是廖媛率先鼓掌。她从监视器前站起来,笑得神采飞扬。 “晴昀!太精彩了!!真的太精彩了!!!” 片刻后,众人也纷纷鼓起掌声,给与宋晴昀这位第一次出演的新人最大的鼓励。 孟亭曈平复了下心绪,缓了许久,这才找回了点力气,堪堪挂上那副礼貌的假笑,待掌声全部落下,转身朝向陆承渊道了句谢。 陆承渊垂眸,平静颌首,“做的不错。” “快快!你们两个快过来站位!”廖媛激动地大着嗓门,指着宋瑜愿和何正回到应该走到的位置,吼得中气十足、满怀着期待:“就是刚刚那个情绪递进的层次!保持住!” “来再来一条!最后一条了啊!” “action!” ——“非常棒!就是这个!!!” “过了!” 廖媛看着镜头里宋晴昀最终呈现出来的样子,激动地手都在抖。 她一直想要的那个尽管美得不可一世、却终其一生也爱而不得——茶得娇气、茶得破碎、茶得令人愤恨却又招惹人心疼的赵生——那个身上带出来的那一丝丝的偏执与矛盾,却又都被人深深敛进那副放荡又风流的外表之下的这份极度复杂的气质,此刻被具象化的出现在眼前。 仿佛在这一刻,廖媛触摸到了赵生的灵魂。 这怎么会不激动!不亢奋!不令人心情激荡! 廖媛唰地一下转头,满脸都是兴奋喜悦地神色,看向陆承渊的表情仿佛在炫耀着赵生这个角色被宋晴昀演绎的有多么出色,是他曾经看错了人,还差一点就要把这么有灵气的新人演员直接扼杀在摇篮之中。 然后她看到陆承渊那张八方不动的脸。 …… 陆承渊果然是如外界传闻那般、孤僻冷傲至极!屏幕里的宋晴昀都那——样了,他却掀不起一丝波澜似的! 只不过在廖媛没看到的地方,陆承渊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原本直的唇角似乎上扬了一小点弧度,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才是赵生!这就是赵生啊!”廖媛才不管陆承渊到底怎么想呢,她感谢陆承渊方才细心捕捉到的情绪上差的那一丝不足的地方,又引领着宋晴昀找到那个点,做了些专业上的指导,这才拥有了现在堪称完美的一场戏。 但是一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差点就没了角色,只有她坚持把这个人留了下来,她还是忍不住地为自己看人的眼光感到庆幸,根本藏不住她那点骄傲的嘚瑟。 “陆老师您看?是不是很赵生!” “……”陆承渊没答,见宋晴昀已经从戏中出来往这边走,这才将视线抽离,平静地扫了一眼廖媛。 如果非要形容一下廖媛现在的神色的话。 就像是一座正在爆裂喷发的活火山。 那真是对宋晴昀满意地不能再满意,装都不装了,直接贴脸摊牌。 你看看呐!你看看他!这就是你当初差一点就把人换掉的演员!都演成这样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啊?! 陆承渊只平静地“嗯”了一声,回答了上句‘是不是很赵生’,随后又将视线移到已经走到面前的人身上,沉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孟亭曈眯了下眼,心道原来这陆承渊和宋晴昀之前确实是不认识吗?还是这陆承渊也在装在演? 暗自腹诽着,表面上却是笑得礼貌斯文,“宋晴昀。” 陆承渊好似对这个名字果真没什么印象,顿了片刻,还是补充了一句对新人演员的肯定。 来之前,季晓妮曾千叮咛万嘱咐地,说他作为导师,不要对自己组里的学员太过于刻薄苛刻,收收手吧,给人留一些可以成长的机会。 ——“不然就按你陆大影帝的标准,总不能把自己组里的学员全换掉吧?这是竞演类综艺!原本选拔的就是新人演员,你当是让你来评选影帝影后的呢?” 季晓妮如是说。 陆承渊语气平静,现下虽并不是按照季晓妮的意思随口敷衍,只不过听起来确实不带什么情绪,跟人机似的。 一旁的廖媛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这人话说的,还没siri夸得好听呢! 孟亭曈眉眼弯弯,开口便是好听话,听得人心里舒坦: “是廖导演和陆老师的功劳。” “陆老师教得好。” 22、第 22 章 特写镜头通过,现场正忙碌地在铺设滑轨,准备补一场全景镜头。 休息时间,宋瑜愿那才是真叫嫉妒地眼都要红了,红得几近滴血。 他死死地盯着宋晴昀的身影,脑子里全是方才陆承渊亲自给宋晴昀讲戏的一幕幕画面,气得他七窍生烟。 他怎么敢的?!他怎么敢让陆影帝亲自给他讲戏的?!讲戏的时候居然还敢伸手碰人?他以为陆影帝是来给他搭戏的吗?哪儿来的脸啊!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去使那些讨巧卖乖的下作手段!他以为陆承渊是什么人?!那是他那个身份能攀的上的吗?! 卑贱!真是卑贱!不愧是下等人生出来的孩子,那骨子里全都是改不掉的卑贱! 宋瑜愿那份嫉妒到扭曲的心思泛了上来,满脑子都只剩下——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他能受到导演的表扬、凭什么他有陆影帝给他讲戏、凭什么他被卡了那么多条大家却还都是鼓励他还给他掌声! 到底凭什么啊!!! 宋瑜愿原地恶毒,恰好滑轨已经铺设完毕,几个人又按照之前的站位依旧站好,这一次补的是远景,需要重复一次方才的肢体动作,对眼神上细微的捕捉要求没有那么高。 孟亭曈伸手去扯开宋瑜愿的领口,指尖在人脖颈处的红痕反复摩挲着,逐渐发了狠,几乎是掐上人脆弱的喉管。 剧本里,白依然一开始是有些战栗地,直到忍无可忍,终于鼓足勇气从沙发上弹跳起来,起身将人甩开。 可是就当镜头平滑地移动到沙发的背后,正捕捉着白依然起身挥手的动作,哪想到就在孟亭曈跌倒在沙发里的一瞬间——“咚!”的一声闷响。 那是骨骼重重撞在硬物上发出的声音。 别人或许不太清楚,可是廖媛是知道的。 这场戏布景的时候因为来不及调度来更合适的沙发,现下用的那个是一个实木沙发改造出来的,只有座位和后面的头枕因为剧情需要包裹上了厚厚的海面,看起来十分柔软。 但是侧面的扶手,是拿硬卡纸撑起来的圆润的模样,除了外面一层薄薄的料子,那底下是坚硬的实木架子。 赵生方才被推倒时,不知道是一时脱力、还是某些人刻意为之,他几乎是有些慌乱地摔倒在沙发里,左手因为猛然失重的惯性径直砸在了那坚硬的木头架子上,重的直接发出闷响。 整个片场极其安静,只有运转着的机器传来很低的嗡鸣声,白依然在一瞬间甚至做不到收敛起他那扭曲地面容,将牙咬得紧紧地发出怪腔:“啊?怎么了?怎么回事呀?晴昀哥你没事儿吧!你快起来……你怎么自己……” 宋瑜愿伸出那双推人的手,抓握着人小臂,一边佯装做着扶人的动作,一边喋喋不休地在那夸张的喊叫。 “晴昀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宋瑜愿你——” “啪。” 廖媛在孟亭曈摔倒的一瞬间,唰地一下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含着宋瑜愿的名字、剩下的话停在嘴边还没来得及喊出来,随即被一声清脆的、响亮的耳光声打断。 廖媛怔愣了片刻,生生把接下来的话给咽了回去。 孟亭曈起身,收回了那只被人抓握着的小臂,一言未发当机立断地一个反手朝人抽了过去,神色冰冷的看着眼前正捂着脸极度震惊地瞪着他的宋瑜愿。 “玩儿够了吗。” 宋瑜愿现下根本无法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卡在喉咙里的话一声也发不出来了,像是一只被卡住了脖子无法呼吸的尖叫鸡。 他只觉得自己的左脸火辣辣的疼,连视线都变得一片模糊,原本准备着的那些惊讶的说辞、什么“我不是故意的”“怎么会摔成这样”“我没有用力”和“都怪我太入戏了”之类的云云云云,一时一句也想不起来,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我不介意在众人面前抽你,也没兴趣陪你玩那些过家家的游戏,收起你那些下作手段。” “再有下次,你自己掂量后果。” 宋瑜愿懵了许久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张嘴便带着哭腔:“晴昀哥你……我……” 廖媛反应的快,早已经离开座位,此时刚好冲到了孟亭曈的身边,看都没看宋瑜愿,只一把抓过人手腕。 “你手没事吧?!” 孟亭曈眉心微蹙,轻轻‘嘶’了一声,廖媛忙避开抓握的位置,一下子把袖口撩开。 距离腕骨不远处的小臂上一片红肿,已经开始泛着青紫色。 “……去医院!” 宋瑜愿看到廖媛,猛然反应过来,张口就是含冤:“不是我推的……我不是故意的!” 廖媛瞬间怒道:“是不是故意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宋瑜愿又震惊了,不可置信的结巴道:“廖、廖导演?” “不是我!我没有……” 随即又彻底回过神来,连忙指着孟亭曈更大声地开始控诉,“是他!是他故意这么做的要诬陷我!是他自己摔倒的和我没有关系!” “他之前就在剧组里欺负过我的……他现在都敢当着大家的面打人了……他……” “你闭嘴!那件事你还好意思提?!有些招数用一次就够了,别一次两次的没个完!” 孟亭曈闻言,便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那个让宋晴昀遭受到如此谩骂的视频,廖媛一直知道真相。 所以在他当初约见廖媛时,廖媛会是那副反应,后来还交代他要小心这个弟弟。 廖媛似乎是真的气急,大着嗓门吼完人之后,又转身扯着身后的人,“走,跟我去医院!” 孟亭曈想抽回手,却被廖媛一把抓过,扯着人不让人躲。 轻轻挣扎了两下,孟亭曈见人十分执着,这才轻声道:“不用的,廖导演,我没事的。” 尾音带着些上扬,语速慢悠悠地,也不知怎的,明明宋家的应该都是北方人,可是这宋晴昀说话,听起来总莫名让人觉着有种吴侬软语的味道。 不夹不嗲,却软糯糯的,廖媛打小儿生长在比京市再往北的地方,听这种语气说话听得心里一片酸软。 “万一伤到骨头怎么办?先去医院!” “伤到骨头会很痛的,现在没有那么痛。” 孟亭曈轻轻扯了扯廖媛抓着他的那双手袖口,声音低低的,“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呢,拍完最后这一条就可以收工了。” 廖媛紧皱着眉,有些不相信似的瞪着人,“真的没事?” “真的,”孟亭曈来回转动了下手腕,“你瞧,能动的,不会伤到骨头的。” “……”廖媛重重地深呼吸了一口,只转身对着人怒吼:“医药箱拿过来!快点儿!还有喊医生!动作快!” 宋瑜愿还不死心、委屈巴巴地想靠近,廖媛发现时第一反应是向后拦了一下孟亭曈,错了半个身子挡在人身前,呈现出一副保护性姿态。 孟亭曈抬眼,看了下眼前的人,将护在自己身前的手放了下去,冲着廖媛弯了下眉眼,似乎在朝着人说我没事。 “晴昀哥……你明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对不对?” “你为什么要这样栽赃陷害我呢?是爸爸妈妈对你不好吗?还是你怨恨大哥他……” “宋瑜愿,现在你害我受伤,拖延的组里所有人的进度。” “我只还你一个耳光,不算欺负你,不过是让我心情好点,我可以带伤继续拍摄。至于其他的……” “你还当我是以前那个宋晴昀呢?” 宋瑜愿当即噤声,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他睁着那双圆眼死死地打量着宋晴昀的脸,最终只剩下人的背影,孟亭曈已经被廖媛拉走了。独留他一个人在原地,也演不出来独角戏。 茫然片刻,宋瑜愿不知如何是好,看了眼身旁的王哥,随后选择紧紧抓着岑远新的手,一脸愧疚哭得着实委屈样子,由得岑远新轻轻拍着人的后背低声哄着人。 “不是我……我真的没有推他……是他自己……” “都怪我不好……他记恨我分走了爸爸妈妈和哥哥对他的宠爱……所以才这样故意栽赃陷害我……可是我已经处处忍着让着的……他怎么还……” “他一定是特别恨我讨厌我……呜呜呜学长……” 岑远新听着那早就听过了多遍的说辞,一片用余光找着宋晴昀的身影,一边温柔地不走心的安慰着宋瑜愿。 牛文武不知何时一溜烟的冲到了室外,随后又飞速跑了过来,跟练过轻功似的,那么老大一个块头,却快速灵活的悄无声息。 他把自己扔在窗台上的还带着冰碴子的可乐拿了回来,一言不发地蹲在孟亭曈身前,举着那罐冰可乐在人小臂上冰敷。 廖媛被突然出现的这么老大一个黑衣人惊的一跳,等看清这是孟亭曈带着的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小……额,挺大块头的助理,这才压了压自己乱跳的心口,看着人手臂上的伤,神色复杂的问:“这、这能行吗?” 牛文武一向不言语,孟亭曈倒是笑着让廖媛安心,说他是习武的,这点小伤处理起来当是得心应手。 廖媛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也忘了问怎么现在的生活助理还要求点上个会武术的技能点。 不远处的陆承渊将方才那一幕幕尽收眼底,现下看着人被带到角落处休息,也有了冰敷的东西,起身走了。 镜头之下的戏份,可真是比镜头前的精彩。 不一会儿,一个短发小助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片场没有找到医药箱,暂时先用这个吧。 牛文武打开盖子翻找着跌打扭伤的药物,廖媛却看着那个小助理的背影沉思片刻,悄悄给孟亭曈传达了下信息: “她是陆老师的助理,” “真是稀奇……这医药箱居然会是陆老师叫人送过来的。” ——不远处,一个工作人员此时刚放下一直举着的手机,趁所有人不注意转身离开。 23、第 23 章 陆承渊离开片场,那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的烦躁感却突然涌了上来,他抬手压着紧皱的眉心,眼底一片阴云密布。 或许不应该亲自去片场的。 陆承渊咽了口冷酒,压抑着心口翻涌出来的暴戾。 他曾经是真的想把剧组里所有的演员全部换掉,廖媛曾经的作品他是看过的,虽然无法和已经成熟的优秀导演相提并论,但是廖媛出色的审美和别具风格的拍摄手法,最终所呈现出来的视听艺术,是美的。 可是就这么一个相对出色的新人导演,却要在他眼皮子底下给出来这么一副不合格的作品——还是被一些不合格的演员给拖垮的作品。不由激起了他很久都没有再涌上来的失控感。 白依然浮夸造作,何正一板一眼满是匠气,唯一一个还算灵动的赵生…… 冬日的深夜连月光都是冷的,带着繁星点点,挂在落地窗前当装饰画,装点着画中人的影子。 陆承渊在窗前打了一通电话,片刻后收到一段视频的回复,沉默地点开看着,眉心不自觉蹙了下。 “大、咳,大家好……我是宋晴昀……” “很高兴有机会能够参加《这就是演员》的节目录制……” 声音不大,语气也有些含糊。 听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后采视频不长,只是当屏幕中的那个宋晴昀出现后,陆承渊的眉心越蹙越紧,很久没有放开。 屋里没有开灯,那清冷明月不仅装饰了落地窗,还一同照亮了孟亭曈的卧室,冷白的月光洒进人屋内,将一切映出了些凄楚的意味。 孟亭曈给自己的手臂上涂着药,面色平静,手臂却已经青紫一片,还渗出丝丝红色血点。 那一下宋瑜愿推得实在用力,起身时还刻意绊了下他的小腿,这才导致他猛地失去平衡,摔得那么重。 现下,手机屏幕上却显示着宋瑾祈发过来的问责,还附着一句要停掉他消费卡的消息。 啧,真是麻烦。 也不知道那位素未谋面的宋晴昀,曾经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 翌日,拍摄照常进行,不愉快的插曲被大家默契揭过,宋瑜愿没再多凑到孟亭曈面前来碍眼,就是总是在廖媛眼皮子底下晃悠,几次三番地想找陆承渊说点儿什么,都被廖媛冷言冷语的给挡了回去。 有着前科,谁知道他又要整出来点什么幺蛾子? 为了顺利拍摄、为了组里的进度,廖媛几乎是扯着嗓子在片场发了三天的怒,连着大夜,终于是紧赶慢赶地完成了拍摄,半秒没耽误的送到剪辑组那里去。 孟亭曈终于得了空,这才想起来卡还被停着的事儿。 结果还没先联系宋瑾祈呢,那姚金玉的电话便已经先打了过来。 “我说宋二少爷,虽然说是合作愉快,可你也不用这么让我看好你的本事吧?” 孟亭曈缓缓一个问号浮了上来,姚金玉只说让他来办公室详谈便挂了电话,这又抽身赶回了公司。 一进门,便是姚金玉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开始时孟亭曈还以为他也是来问责宋瑜愿挨打之事,结果满腹说辞还没用上,就被姚金玉递过来的照片给看得愣了下神。 照片里,是他在片场的沙发上,和陆承渊讲戏的那些画面。 拍摄的人应该是在沙发左前方的角落位置,灯光有些暗,画面还有些模糊,堪堪只能看出来自己几乎是压在人上、还伸手扯着人衣领的动作。 皱巴巴的衬衣勾勒出人腰部的曲线,那拍摄的角度刁钻,看起来就像是他在刻意勾引陆承渊,而陆承渊却手拿剧本,八方不动的端坐在那里,对他的谄媚讨好无知无觉。 孟亭曈端详了片刻,没咂摸出来姚金玉此时是何用意,挑眉问人,“这怎么了?” 姚金玉冲着人扬了扬下巴尖儿,示意人往后看。 后面便是宋瑜愿挨打,导演护在他身前,宋瑜愿哭得伤心欲绝,他却毫无悔意,威胁人一番后转身就走的照片。 孟亭曈看图拼凑故事,心道这和他自己刚来这个世界时的那些爆料如出一辙,还比那多出来了个桃色新闻。 姚金玉看着孟亭曈神色依然平静,好似这些事都与他无关的神色,那股子无名的邪火儿在胸膛处升腾起来,自己给自己气笑了。 “你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就这么不长记性?” 孟亭曈见人这般模样,兀自找了个位子自己坐下,抬眼回视着人,“姚总这话说的我听不懂,我该长什么记性?” “不论是那陆承渊还是宋瑜愿,我做便做了,打便打了,照片流出去之后众人会是个什么说法,那是你姚总的事儿,与我有何干系?” “这节目若是因了我播不出来,赔的也是公司的钱,反正合约我也签了,第一期的节目我也录完了,若真是想看看后续会是个什么反向,那也得看你姚总如何自圆其说、引导舆论走向了吧?” 孟亭曈倚着靠背,双腿交叠,现下微微抬头,扬眉朝着那个半坐在办公桌上,胸前一只手还吊着绷带,此刻正死死盯着他看的姚金玉,略带挑衅一般的笑道:“姚总的手段和本事,我还真没见识过呢。” “不如恰好趁着这次机会,加把柴,再推一把?” 姚金玉佯装思索了片刻,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怕不是疯了,有些震惊问道:“……你想让我为了洗白你的风评,去踩瑜愿下水?” 孟亭曈笑着点了点自己的手臂,那意思是,你就算不想洗,我也有的是证据把宋瑜愿扯进来。等到了那时候,一个是宋家默默无闻不受宠的假少爷;一个是宋家集万千资源于一身的宋瑜愿。这么两个人各执一词真闹了起来,路人们更愿意相信谁、站在谁那一边,可还真是不好说啊。 姚金玉沉默良久,眯着眼又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宋晴昀,突然意识到似乎从上一次见面开始,好像自己一直在被他牵着鼻子走,他一直以为自己什么都没给人家,仅仅给出来的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帮助跟施舍个路人没什么两样。 怎么眼下到了今天,突然就陷入到进退两难的地步? “你真要跟宋家撕破脸,闹得个鱼死网破的地步吗?” 姚金玉故作不解,还带着点儿痛心疾首,“那样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等资本真下了场你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孟亭曈见人这副模样,心道这演技放那电视上也不遑多让。随后笑着摇头,“我不过是想跟你赌一把,等那舆论发了酵,凭你姚总的本事,看看到底能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往那烈火上烹油,烧得更大一些。” “添的柴要拿在自己手里,才更好用嘛。” “更何况,本来也不是黑的。” 姚金玉抬手捏着自己紧皱起来的眉心,那为难的样子跟真的似的“我不可能为了你在这个时候去踩宋瑜愿下水的,宋家也不可能。” 孟亭曈却笑,“但是你也不会为了他在这个时候把我踩死,不是吗?” 姚金玉捏着眉心的手一顿,收起了那副左右为难的神情,看向孟亭曈的视线有股说不出来的意味。 只见孟亭曈也已敛起了笑容,平直的唇线和那镜片之下天然上扬着几分的眼尾,使得人带着些凉薄冷淡的意味来。 “这照片还未来得及公开就先到了你手里,怕是冲着钱来的吧?” “我要是连那点子封口费都值不上,那这里我也不用待了,我自找个更好的去处,免得姚总那一脸铁公鸡的样子,看的教人生气。” 孟亭曈说完,起身便要走,姚金玉忙从桌子上起身,几步跨了过去,抬手把已经拉开的大门给摁了下去。 “几日不见,宋二少爷脾气见长。” “呵,姚总的心眼倒是不见长大,愈发吝啬了。” “行了,闹什么脾气呢,怎么就是不舍得掏封口费了?那才多少钱,我不至于。” 姚金玉看着孟亭曈那副冷言冷语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却是更深,视线直勾勾地朝着人脸看,从那镜片的侧面看进去,看着人黑白分明的瞳仁、和那带着不悦的卷长睫毛。 “我就是在想,如果这照片真爆出去,盘算下后续所需要的花费,到底值不值得那些个热度和流量。” “这不是先把你找来商量吗?连瑜愿那边我都还没通知呢,你看你,急什么,一言不合怎么还生这么大气?” 孟亭曈没理人,只依旧冷声道:“这姚总手底下还能出的了赔本买卖?” “若是真赔了,你找我大哥要去。” “再顺便帮我告诉他一声,我这手啊,都要跟你一个造型了,今天来公司还打算找你免费拿几条固定绷带呢!” 孟亭曈说完,也不顾姚金玉那受了伤的手,径直拉开办公室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姚金玉站在门前,被人这一通没来由的脾气甩的脑壳都有点发晕,兀自琢磨了半天,等揣摩出来人的心思后,那脸上的笑都快要在眼里开出朵花儿来了。 这是和自己大哥闹别扭了,我撞枪口上了? 直到姚金玉坐在他那宽大的老板椅上来回转悠,捏着手机和宋总约了晚上见面,那嘴角上的笑意还没收回来。 ——是夜,孟亭曈收到宋瑾祈的慰问信息,除了那张不再限额的卡,另还收到了一笔额外的转账。 他正笑那姚金玉办事办的利索,随即来自微博热门消息的弹窗便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爆!影帝陆承渊疑似回应不知名新人演员蓄意上位的不实传言!时隔多年首次发声!# #@陆承渊v转发微博//:期待新人演员@宋晴昀v职业首秀//@这就是演员官方v:《这!就是演员》即将公映!大家敬请期待!# 24-30 第24章 入v万字 世无双,非凡土间人,神仙妙…… 等姚金玉告别宋瑾祈, 便想拿出手机和人邀下功,说他大哥那边的事儿帮他办成了,哄那二少爷消消气。 只一想到那人今日在他这里发了脾气的模样, 到现在还觉得回味无穷呢。 他本意不过是想着吓唬吓唬人, 见见那美人服软、只得倚着他求着他的姿态, 哪想着不仅被人勘破了歪心思,还瞧着了平日里根本看不到的样子,着实是别有一番滋味, 想得他心口发痒。 威逼不成那还有利诱嘛,姚金玉在驭人这方面还没失过手,都是用惯了的伎俩。 可谁知不过是一顿酒的功夫,怎么那热搜就已经爆成了这个样子? 那陆承渊的反应速度一向很快,这几年来但凡出现些想蹭他上位的花边新闻, 反手就是一个合作关系勿cue;要是遇上些不长眼的不要脸的继续贴, 那律师函警告和合作解约便立刻到了位。 这么多年来, 人也算是个清清白白, 多少狗仔想从他那儿挖出来点儿故事,最终都是空手而归。时间长了, 敢蹭他的人越来越少。只要还想在这个圈儿里混下去, 谁也不敢拉着他陆承渊炒作。 可是今日他那自己八百年都没怎么登陆过的私人账号来转发节目组的官博, 再加上那下午已经预热好了刚冲上热搜的黑料词条,在这个时间点带上宋晴昀的大名, 就有点太耐人寻味了吧? 到底是故意要和宋晴昀撇清关系迅速澄清绯闻,还是在趁机给人站台宣传打着节目组的名义造势? 姚金玉关掉宋晴昀的对话框,切出后台拨通了另一个人的号码。 “对,准备好,等今晚上一过, 明天就开始预热下一条热搜。” “把宋晴昀片场打人事件、宋家真假少爷疑似不和的传闻压下去,改成皆因剧情需要,宋家两位少爷一直秉承着认真负责的敬业态度,再联系廖媛那边,看看能不能让她也出来帮忙说句话,顺便一起抬一下瑜愿的名字。” “公映不是快开始了吗?那这波流量可得好好接住了。” “热搜上再挂三天,等节目播出前,定要先把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刻在观众的脑海中。” 挂断电话,姚金玉看着那词条后方已经出现了爆的发紫的颜色,忍不住地挑眉。 这宋晴昀……怕不是天生就自带流量的体质啊? 公司这边还没开始运作呢,那热搜自己就冲上去了。 这可真是个好兆头!说不定这宋氏双子星的路,还真能被自己走成呢! 另一边,离了场后坐在车里的宋瑾祈却因久久没有收到宋晴昀的回复,不禁有点烦躁。 方才那姚金玉问他宋晴昀伤怎么样的时候,他居然全然不知道怎么回事。 尽管姚金玉面上伪装的很好,台阶递得也十分及时。可是宋晴昀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弟弟!自己的弟弟受了伤,这个当大哥的居然还要从别人口中才得知,这让他们宋家的脸往哪儿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宋家多么苛待这个抱养来的孩子呢! 这宋瑜愿也真是……宋瑾祈叹了口气,姚金玉还打圆场说瑜愿年纪小,又天真单纯,他受了委屈当然是要和自己的大哥说,可能也没想到晴昀会伤的这么重。 难道这些年,宋瑜愿真的是被家里惯坏了? 宋瑾祈越想越头疼。 瑜愿是天真了些,他这么个性子,要是再这么一味地宠着惯着下去,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真的因为任性而做出些不合适的错事! 可是既然瑜愿受了委屈都能找他说,那晴昀怎么就不能和他说自己受伤的事了?他又不知道的!怎么现在连姚金玉都在指责他似的。 宋瑾祈一想到他那天那么严厉的语气苛责宋晴昀,心里就十分不舒服,可那是因为自己不知情的,所以才冤枉了人,那能全怪自己吗? 气恼了很久,还是拨通了宋晴昀的电话,张口不自觉就带着些质问。 孟亭曈半眯着眼,听完宋瑾祈话里话外都是在撇清自己、怪人为何不肯解释的,半晌,这才悠悠地问了句:“我若说了,大哥便会信我吗?” 宋瑾祈握着手机愣在那里,他此时看不到宋晴昀的神色,但是脑海里却冒出来那日在车上,宋晴昀告诉他没有人接他回家那一幕的落寞神情,顿感心头一空。 宋晴昀不是没有说过的。 可是当时说了,瑜愿没有传达,自己便没有再问。 之前也说过的,可是他只觉得是因为宋晴昀容不下瑜愿,所以才处处针对惹事,闹得家里鸡飞狗跳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有些事情……真的都只怪宋晴昀一个人吗? 宋瑾祈沉默良久,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年少的时候,那个跟在他身后每天摇头晃脑喊他大哥哥的小人儿,破天荒的开口问: “宋瑜愿,是不是真的推你了。” 孟亭曈没答,宋瑾祈压着自己紧皱着的眉心,过了许久,语气里是控制不住地失望:“我知道了……” “这次,大哥信你。” “对了,钱要是不够,来找大哥要。” “还不至于去拿姚金玉那点儿绷带。” 孟亭曈:…… 姚金玉到底怎么跟人说的? 孟亭曈压着唇边的笑,语气放得轻,听得宋瑾祈那点懊悔更重,开了人的卡犹觉不够,随后又补偿似的转了笔账。 好似这样便能抵消掉心里那些愧疚,继续心安理得的做着他那个负责体面的好大哥。 【宋瑾祈:买点自己喜欢的。】 挂断电话,手机里那声清脆的‘支付宝到账一百万元’的提示音,听着十分悦耳。 孟亭曈好容易对这个世界的物价有了些许实感,看着那屏幕中显示的七位数的数字,轻轻扬了下眉。 等明天,先去多给人烧去点纸钱元宝。 人走了这么久,也算是能有点傍身的东西以好上路了。 夜已深,孟亭曈那边挂断电话休息了下去,陆承渊那边手机却快要被打爆了,微信和手机铃声叮铃叮咚地直响,根本闲不下来片刻。 电话接通,季晓妮暴怒的声音根本不用开扩音的,就响彻在那百平米的客厅,甚至要压下那嗡嗡混响的低音炮,只剩高亢的嘹亮—— “陆承渊!!你到底要干什么?!!” 陆承渊手中端着杯冷酒,杯壁上凝结出些许水汽,闻言轻轻吐口,语气比杯中加了冰的酒还冷: “辟谣。” “你辟**的谣?!用得着你拿自己的官号辟谣?!那一个不知名新人小演员蓄意勾引、关你陆大影帝什么事儿?!你有没有想过那热搜可能就是他们自己买的用来炒作的手段!” “你倒好!你还转发上了?!你不是凭空给他们热度蹭吗?!” “这么多年想靠这手段上位的人多了去了!以前也没见过你这么上赶着去澄清的啊?!你到底是澄清还是要给人站台你当我不知道呢?!” “收起你那些冠冕堂皇的屁话!!赶紧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陆承渊那手机摆在桌面上,自动连接着的高级音响现下被季晓妮吼得耳膜疼。 “是澄清,”陆承渊拿酒压了一口,这才继续道:“澄清不是他在蓄意勾引、谋划上位。” 季晓妮沉默了两秒,整个人都要疯* 了,高八度的女音吼得手中的玻璃杯都在同频共振,“……难不成还能是你在蓄意勾引他?!” “………………” 陆承渊沉默的时长很久,久到季晓妮仿佛正接受着隔了一个世纪的凌迟,她脑子里都已经开始编排出一系列的大剧,根本想不明白宋晴昀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怎么就在极短的时间内把这个清心寡欲了八年从没见人起心动念过的老和尚给撬开了荤念。 半晌后,脑袋被炸成一片废墟的季晓妮绝望开口,那语气跟已经做好地球明天爆炸了似的生无可恋,“所以……那咱们什么时候去提亲?” 陆承渊差点儿就被一口酒给呛着。 “你疯了?” 季晓妮呵呵冷笑,“我没疯,谁疯了?反正不是我疯了,可能是所有人都疯了吧呵呵呵呵呵。” “……”陆承渊无法理解季晓妮的脑回路,放下手中的酒无奈开口:“今天上午,有一份匿名邮件传送到公司,里面就是这些照片。” 季晓妮愣了下,瞬间恢复正常,“然后呢?” “这个邮箱的ip地址,和两日前某狗仔账号发布的那个有关L姓艺人以权谋私、片场骚扰新人的爆料,ip地址一样。” “……你是说,这波本来是冲你来的?” 季晓妮反应过来了,“不对,没道理啊,他们图什么呀?真当公司每年那千万年薪的法律顾问白请的?” “他发给的是陆盛阳。” “……” 季晓妮听明白了,“真有够不要脸的,发给陆盛阳,那就明摆着是要发给老爷子,要是让老爷子知道了你这……万一再给人气出什么毛病。” 陆承渊眉心微不可查的蹙了下。 “所以陆盛阳把钱给了?那这照片又是怎么流出去的?” 顿了顿,季晓妮恍然大悟,“两头敲诈啊这是,真有够不要脸的,吃完陆家的钱又换了个说法去吃宋家的。” “不过那宋家也真是奇了,就任凭这名声扣下去?那宋瑾祈不是出了名的体面人吗,祈愿娱乐已经穷成这样了?” “不对……祈愿娱乐压根没打算管吧!那个姓姚的明摆着是要捧宋瑜愿,那宋晴昀出了黑料岂不是不正合他意了吗?” 陆承渊“嗯”了一声,沉默地放下手中的酒杯,玻璃杯嗑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顿了顿,补了一句:“或许是吧。” 屋内室温偏高,杯中的冰块已经融化成了一小块,酒的口感已经不是最佳。 “不过也不好说,”季晓妮又琢磨了下,“一味地黑宋晴昀对他们来说也没多大好处,不过算了管他们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不明白这事儿你干嘛要出来给他站台?那个姓姚的什么尿性你不是不知道,你就不怕万一他们就是打的让宋晴昀蹭你热度上位的主意?” 陆承渊只淡淡回答了人第一个问题:“就事论事,只是澄清。” 而第二个,陆承渊也只在心下没来由的过了个想法。 不就是点儿热度。 季晓妮似乎还是觉得哪里奇怪,挂了电话又开始不自觉地给小助理打了过去,话里话外都觉得是宋晴昀动机不纯。 “这要是一开始黏上了,后续不知道还有多少麻烦呢,现在这一茬茬的新人,和当年比起来可是愈发没下线了,为了红什么都做得出来!” “更何况宋晴昀不是没有过前科吧?除了那次红毯,还有他当时下场转发黑粉微博的时候还带上了陆承渊的话题条。” “你说他,莫名其妙地被这么个人贴上算怎么个事儿啊?” “回头到了片场,你记得好好给我盯着人!别再整出来什么稀奇古怪的热搜,老娘年龄大了……真是经不住这三番五次的半夜上热搜了!” 小助理匆忙点头应着,不知是没睡醒还是什么,迷了巴登的回复了一句,“啊……你说……” “什么?” “会不会不是宋晴昀故意的……而是咱们陆影帝故意的?” “你说什么?!” “啊不是不是,季总我乱说的!我我我没睡醒说胡话呢……”小助理被一嗓子吼清醒了,慌忙拿着手机就开始胡言乱语的道歉。电话被挂断后那是彻底睡不着了。 苍了天了!大半夜的她在干什么啊! 谁家好人会和领导回报自己老板的瓜啊! 小助理欲哭无泪地将自己埋在了枕头里,已经开始幻想着明天失业后天交不起房租大后天身无分文流浪街头的戏码了。 而季晓妮收到陆承渊的简讯之后,这下子也睡不着了,开始仔细思索着小助理方才的那番话。 【L:让节目组重新补录宋晴昀的后采。】 季晓妮暗自磨牙:这就是他说的,只、是、澄、清?! = 姚金玉确如孟亭曈想的那样,等热度爆了一宿之后,才在第二天发表了官方声明,说网络上流传的照片皆为不实传言,宋家两位少爷只是按照剧情需要出演不同的角色,具体细节还请期待即将要公映的《这!就是演员》第一期节目,很抱歉占用了公共资源。 宋瑜愿的粉丝为了此事冲锋陷阵了一整宿,第二天一睁眼事情落幕,宋瑜愿和宋晴昀相继转发了公司声明,网络上一片祥和,都是在骂那些为了博人眼球不择手段歪曲事实的营销号的。 芋圆粉傻眼了,还有些不信邪的跑去私信宋瑜愿,说哥哥你要是被迫的你就眨眨眼!我们永远在你身后! 宋瑜愿正被宋瑾祈在家关禁闭呢,哭了一宿那两个眼泡都是肿的,根本还没来得及看到网络上一片腥风血雨。 他故意推倒宋晴昀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就被宋瑾祈知道了真相,而且这一次不论他怎么哭诉自己有多么的无辜,那宋瑾祈都是一副完全相信宋晴昀的样子,甚至还为了宋晴昀发了很大的脾气。 “你要是还不承认,是想让我去找片场的人过来一一和你对证吗?” “导演那边还留得有视频呢!你非要人证物证俱在才肯认错?!” 宋瑜愿闻言彻底绝望,最后只剩下哭,其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宋瑾祈拧眉摇头,没忍心继续看宋瑜愿哭花了的那张脸,“瑜愿,你太让大哥失望了。” 宋瑜愿泣不成声,他也只得忙扑上去紧拽着宋瑾祈的衣袖不松手,道歉道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我见犹怜,疯狂摇头说自己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在外面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刚回到家的时候,外面的人都说他比我好、比我更像宋家的孩子……” “所以我当时看到导演和大家都在夸奖表现更好的时候……我突然心里特别难受,” “我其实没有想怎么他的,我当时就是突然……突然冲动了一时生气……” “瑜愿知道错了,哥哥原谅瑜愿这一回吧……我去给他道歉,我再也不会做这些小孩子的事情了哥哥……” 宋瑾祈狠了狠心,最终还是没狠太下来,只说扣他半年的零用钱,外加在家断网关三天禁闭,让他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过错,并且亲手写一封检讨去向宋晴昀道歉,这事儿算是被揭过去了。 孟亭曈知道的时候,只笑着说没事,都过去了。 宋瑾祈之后便一头扎进公司里忙了三天,不知道是不是在躲人。 只有宋瑜愿被关在屋里咬着牙悲愤地写着那份违心的检讨,写几个字就要摔笔咒骂一遍宋晴昀,王妈一天之中给人送进去了三大盒的大容量考研专用水笔,还是不够宋瑜愿摔的。 王妈还奇怪呢,这宋小少爷是躲在房间里用什么功呢?这么费笔的? = 转眼便到了《这!就是电影》公映的日子,这档节目的播出选用了之前从未有节目组敢选择的直播的形式,每一部短片的得分是由邀请到现场的大众评审团、媒体评审团、专业导师嘉宾以及抽取到的屏幕前正在观看的幸运观众一同打分,根据所投票数得出最终评分,排名最低的两个组的成员便会面临淘汰。 之前的预热已经是做足了噱头,节目组请来的四位导师也是各有千秋,除了业内公认的票房保证,在专业演技上拥有绝对资历、还自带了投资人系统的影帝陆承渊之外,还请来了被称为业内眼光最毒辣、一手打造出来了一套经典影片的业界泰斗——制片人张放;传奇永不熄、被誉为我国电影史上的指路明灯——导演李山河;以及曾经红遍大江南北、现以投资人身份开创的惊鸿出品必是精品——影后虞惊鸿。 可以说,这不仅是一场演员之间演技的比拼,也是一场给那些新人导演们提供一个将作品呈现到镜头前的机会。最终比拼到最后的优秀演员,可以获得现场四位导师所抛出来的合作意向书,也能让更多的观众可以看到电影行业里所注入的优秀的新鲜血液,给这个特殊的、逐渐落寞的传媒载体,一个焕发新生的契机。 ——“从大荧幕走向小屏幕,再从电影院走出国际舞台!” “《这!就是电影》携绿果视频,将电影行业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讲述出来,和我们身边的十二位特邀导演、以及四十八位参赛演员一起,给大家带来一场独一无二的竞演类观影模式以及前所未有的视听盛宴!” “由于时长需要,第一期节目分为上、下两个部分,分别在本周的周五与周六晚二十点整,由绿果视频独家直播!” “每部影片播出前、屏幕前会随即抽取一千人幸运观众作为此次的网络评审团,确认成为网络评审的朋友点击‘我选你’按钮,即可在观影结束后选择给自己喜欢的演员投票,每一票计一分,投票不计次数,每位演员的最终得票计入个人总评分。” “除此以外,现场还请来了一百位大众评审团,他们分别是从各行各业、不同年龄层所邀请到节目现场陪同我们一同观影。大众评审团在观影时可以随时选择自己喜欢的演员进行投票,每一票计10分,得票计入个人总评分。” “与此同时,每一位大众评审团手中还拥有一个‘太差啦’按钮,在观影过程中,一旦有超过50%的观众给出‘一键差评’,影片将直接终止播放,此组所有演员直接进入危险区域,面临淘汰。” “影片结束后,现场还有二十位媒体评审团,对每一位参赛演员以及影片导演做出评分,满分为100分,每位演员的得分计入个人总评分。” “最后,四位评委导师以及每期的特邀嘉宾每人都有一个‘加加油’按钮,观影过程中按下‘加加油’按钮亮起‘加分灯’,则此组所有演员以及导演均计100分,观影结束后还可以选择是否再次按下‘加加油’按钮,给与此组表现最好的一位演员点亮‘加分灯’,则该演员将额外获得100分。两次评分皆计入个人总评分。” “最终,分数最低的两位导演小组全员进入淘汰区域,由得四位评委导师和特邀嘉宾商讨选择是否保留败方MVP,全员同意则可复活其中票数最高的演员继续参赛,其余演员则全部淘汰。” “在本季节目中,每一期获得小组最高分的评委导师将会得到一张复活卡,可以复活一位被淘汰的成员。每一张复活卡仅能使用一次,请各位导师谨慎使用。” “规则了解完毕,好的!接下来便是《这!就是电影》第一期上节目的播出!本期节目由六部时长为二十分钟的短片进行公映!播出顺序按照网络投票排名热度最高的影片优先选择自己的排片档期!” “截止到目前,网络朋友们投出的‘我最想看’、最受欢迎的影片排名第一位的是由张放老师组、汤媚导演所带来的作品《戏说西游》,今日所选择排片顺序在第五位出场;排名第二的便是陆承渊老师组内、廖媛导演所带来的作品《我喜欢你》!他们选择自己的作品作为开场的影片!最先进行公映!” “让我们掌声欢迎——《这!就是导演》第一期!上!第一位要进行公映的短片——《我喜欢你》!参赛演员:岑远新、宋瑜愿、宋晴昀!” 影片公映前,短短几分钟的先导片,弹幕大军便已经蹲守在屏幕前开始出动。 除了陆承渊的粉丝统一了话术,纷纷刷起【影帝请指教!】的字样外,芋圆粉大军也姗姗来迟,开始霸屏狂刷宋瑜愿的名字。 先导片里,剪辑了陆承渊给宋晴昀讲戏的那段部分,镜头拉远,随即又爆发了宋晴昀片场受伤的冲突。还有廖媛导演一直念叨着时间太过于紧张,以及现场出现的各种突发状况。 导播是会切镜头的,中间刻意切了两次备采室内三位主演以及廖媛的反应表情,以及台下评委席上陆承渊的特写。将这几日以来一直挂在热搜上的人名全部放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么一来,弹幕瞬间又比之前多了许多。最先反应过来的就是那几个一路跟着宋瑜愿走过来的芋圆粉了。 那路人还没有对应上号,奇怪那个面容姣好的新人是谁,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就被一片铺天盖地的谩骂给盖了过去。 【他就是宋晴昀!宋家的假少爷!小牌大耍欺负人!能不能不要放这种垃圾进娱乐圈啊!】 【太恶毒了!什么都想抢别人的!他也配?要不是宋家心善,他早就被赶出宋家了!他怎么有脸欺负我们瑜愿的啊!我们瑜愿可是真少爷!】 【就是他!还在片场蓄意勾引影帝想上位!你看人家搭理他吗?一肚子坏水!真是相由心生!人丑心又坏!】 【就是就是!相由心生!人丑心又……嗯?】 【虽然但是……这叫人丑???】 导播第二次将镜头切到宋晴昀的正脸,只见人唇角轻扬、眉眼弯弯,金丝镜框挂在那恰到好处的高挺鼻梁上,额前的碎发梳向了后方,露出那张线条流畅的轮廓,整个人以一个平静地姿态坐在那里,明亮的灯光下,竟显出几分从容优雅。 弹幕有一瞬间的凝滞,除了芋圆粉打字的手暂停了下以外,几秒钟后,一大片来自路人的疑问涌了进来,直接冲散了最开始的那些整齐划一带节奏的谩骂。 【这谁?刚刚这谁?姐妹们是我眼花了吗?刚刚过去那个人是谁?】 【啊啊啊啊啊我也看到了!镜头一闪而过!但是以我这么多年鉴人的经验,刚刚那个人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是不是那个叫宋晴昀的?之前上过很多次热搜,刚刚弹幕上还有一群人骂他那个。】 【就是宋晴昀!是他!他和宋瑜愿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长得丑又特别恶毒!超级坏!】 【……抛开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不说,你先告诉我,这个颜值也叫做丑?!是我瞎了还是谁瞎了?】 先导片结束,随着屏幕前3-2-1的倒计时亮起,影片正式开始播放,片头是一片的黑幕,白噪音断断续续响起,在人物出现在画面中之前,是一个温润清朗的少年音色,听起来似乎还唇角带着笑意一般有些轻快,尾音上扬,软糯糯地说: “我们、分手吧。” 弹幕这下是真的有一瞬间的凝滞。 随后开始一大片哀嚎爆鸣。 【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发入魂!我的人脉呢?!限你三秒钟给我找到说这句话的人!】 【我的天呐开屏暴击?这么好听的声音为什么一张嘴却说了这么一句残忍的话啊!】 【是瑜愿吧?肯定是我们瑜愿!我们瑜愿之前是歌手身份出道呢!唱歌很好听的!】 【期待期待期待!请大家多多关注我们宋瑜愿!真是特别好的一个宝藏男孩!】 【我的天啊这粉丝滤镜也太可怕了……这电影讲的啥啊?看了半天没看懂。】 【一件差评警告了啊,这节奏也太慢了,半天了还没看懂这三个人的关系!】 【?这有什么没看懂的,这不就是讲了一个绿茶竹马和一对甜蜜蜜情侣的故事吗?】 【看不懂导演想表达啥,竹马打不过天降?】 【啊啊啊受不了了!这个赵生是谁啊!看得好气!这也太茶了吧!真是好一壶碧螺春!】 【虽然但是……这个茶茶的演员长得可真好看!嘿嘿嘿舔屏。】 【这个赵生就是宋晴昀!也真是本色出演了吧!看见白依然有什么都要去抢!白依然穿什么他也穿什么!白依然买什么他也要买什么!这不就是个学人精吗?!】 【啊啊啊好恶心!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啊!绿茶学人精什么的最讨厌了!补药啊这么漂亮的男孩子为什么要演这么一个角色啊!】 【心疼瑜愿,戏里戏外都要被这个假少爷抢东西欺负!宋晴昀不得好死啊能不能滚啊!】 【我真是服了,能不能不要代入现实?这是角色需要好不好!赵生茶茶的我觉得还挺可爱的,能让人生气不是说明他演的好吗?】 【就是就是!一直到现在赵生也没做多大的坏事啊,怎么都骂赵生没有人骂何正啊!何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既要又要的,两边都想哄,渣男!】 【一件差评了,真的没啥意思,看来看去就是何正和白依然约会,然后中间总有一个赵生冒出来刷存在感,何正还是个没担当的,自己男朋友不相信非要去相信那个什么发小,好烂俗好狗血的桥段,演技也是尴尬的一匹,真是降智!】 【确实,如果不是我实在是吃那个叫赵生的颜,这电影真是一秒钟都看不下去,好无聊。】 【+1,讲了半天了都还是在围绕着这个赵生怎么绿茶怎么挑事、白依然有多么委屈无辜多么生气、那个叫何正的还装作一副对事不对人帮理不帮亲的样子,真的好渣,一点也不好笑,看得人无语。】 【一个不长嘴的委屈小白莲、一个茶言茶语的戏精、一个既要又要的渣男……这导演到底在拍什么啊?翻来覆去就来回讲这么一件事?白瞎了这几个演员!】 影片刚播放没多久,现场的大众评审团已经有不少人没了耐心,忍无可忍地按下了‘太差啦’按钮。一旦有超过50%的人继续给出一件差评,廖媛导演的作品《我喜欢你》将会面临停播。 屏幕下的小窗内扫过现场专业评委导师们的脸,陆承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冷淡地注视着大屏幕;导演李山河的眉毛拧在一起,神情严肃凝重;影后虞惊鸿的表情管理十分优秀,只礼貌地微笑着,看不出来是个什么意见;但是当镜头给到制片人张放的时候,张放那张满脸不屑、甚至有些鄙夷的情绪完全表露了出来,甚至看那口型、似乎是没忍住骂了一句‘什么玩意儿’。 因是直播现场,导播迅速切镜头,在扫过陆承渊的方向时,似乎看到陆承渊朝着张放那边淡淡地瞥了一眼。 【我靠,看得我突然紧张了一下,这火药味好像要起来了!】 【毕竟这是陆承渊组里出来的人吧,不高兴也能理解。这个张放是谁啊就直接在台下当面骂?】 【众所周知、张放是业内非常非常牛逼的制片人,他的意见很具有权威性的。】 【完了完了完了……陆承渊这组要糟啊!怎么看起来大众评审团已经有好多人都点了一件差评,再这么点下去就要停止播放了啊!】 【不要吧……其实我觉得还行啊,也没有那么差吧?起码画面还挺好看的,很有电影的质感,而且那个叫赵生的真的好适合拍电影啊,那张电影脸再加上镜头感真的绝了!】 弹幕正疯狂的讨论着,以直播的播映方式带来的最大优势便是现下所有的观众反应以及评价都是实时的,非常真实,拥有很大的参与感,以及话题讨论度。 这不,就在大家已经开始讨论着这部影片到底值不值得继续看下去时,那原本比较轻松烂漫的钢琴音突然停顿了下来,随即几个高八度的音域键愈发快速的开始敲击,愈敲愈急,如雨越下越大、最终绵延成一片,那股子轻快烂漫的节奏听起来逐渐变了味,一直到悠长的小提琴的声音进来,画面一个淡出,随即色调变成了更暖的昏黄色。 弹幕中的电影人突然发出评论: 【越轴了!!!】 【不应该啊!之前的镜头调度转换一直很丝滑很讲究的,怎么在这里突然一个越轴拍摄?!】 【不、不对劲!你们有没有觉得色温也变了?!】 【……什么色温?什么越轴?我就是觉得灯光有点暗,我还以为是我手机的问题呢。】 【廖媛要搞事了吧!那毕竟是廖媛啊!看过她以前作品的人都知道,她不可能就拍这么一部简简单单的爱情片,她是那种很有自己风格和想法的导演!】 小提琴的占比越来越重,那原本慢悠悠聊天的故事节奏也逐渐快了起来。之前零碎的片段被一点一点拼接起来,镜头不再聚焦于白依然的委屈和何正的纠结,反而是将视角给到了那个茶里茶气的赵生。 和白依然穿着同款衣服的赵生;沉默地注视着白依然背影的赵生;不动神色替白依然挡酒、以免何正灌他酒的赵生;每次道别时都要轻轻捏一下白依然手腕的赵生…… 也不知怎的,大家突然对赵生的看法莫名有了种改观。 好像他并不只是在茶里茶气的破坏白依然与何正的关系,总觉得他好像藏着什么不为人所知的秘密一般,教人愈发看不透。 【之前总觉得赵生很绿茶……可是这么看下来,突然感觉赵生做的这些事好像都是在保护白依然似的?我不会是被这张脸给蛊惑了吧……三观跟着五官走?】 【姐妹+1,你不是一个人,我也越看越觉得不对了,这哪是恶毒绿茶啊……这简直就是……漂亮又暖心的小宝贝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提琴的声音已经停了,厚重的大提琴进场,混合着那清脆钢琴高八度音域的敲击声逐渐放慢,愈发昏暗的画面中,勾勒出那个人身上独有的、极度复杂让人难以捕捉丝毫的特殊气质,仿佛描绘出来了赵生的灵魂。 赵生压在白依然面前,指尖摩挲着人脖颈上的红痕,脸上的笑容满是风流的意味,却不知怎的,那视线蓦地发了狠,似乎欲撕裂一切。 “谁的?” “你让他碰你了?” 白依然浑身颤栗着,看向人的视线满是怨恨,直到忍无可忍,终于鼓足勇气从沙发上弹跳起来,一把将人甩开,应该是要将所有难听的话语全部骂了出去,却在这里切了镜头、那些声音也被做了消音处理,只剩下悠扬婉转的琴声。 赵生一个跌落骤然陷进柔软的沙发之中,环绕的全景在匀速加快,时间仿佛在飞速流逝,赵生的台词却依旧是那副慢悠悠的调子,轻声念了句—— “依然你、别生气。” 画面定格,迅速推进,看到赵生在跌落的瞬间,那神色带着极度的不甘和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愫,看着他红了眼底、如血般的红又逐渐弥漫了整个眼眶;看着他那双含情眼水汽氤氲、两片薄情唇欲语还休,似乎还有一滴晶莹的泪水从上扬的眼尾中溢出,随即又被人抬手不动声色的拭去,偷偷藏了起来。 赵生微微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挡了些人眼里的碎光,看起来着实破碎又无望。 然后他对着突然闯进画面里的何正开口: “自是我不好——” 声线不自觉地有些发颤,不过很轻、很轻,不仔细听听不出来。 “别怪依然。” 和当初在片场时一样。正在观影的屏幕前的观众以及现场的大众评审团,此刻都有着一瞬间的凝滞。 随即伴随着现场倒吸着凉气的低呼声,弹幕上的醒目文字便更加真情实感了一些。 那真是—— 美到失语。 所有人都炸了。 【啊啊啊啊啊美人杀我!!】 【白依然你推!他!干什么!!!】 【呜呜呜怎么心里突然拴拴的!莫名好委屈怎么回事啊!我们不就是摸了一下脖子!补药这么对我们啊!!!】 【赵生看起来整个人都要碎了……】 【我脖子给你搓!你想怎么搓怎么搓!你把我的头扭掉拿回去搓都可以!!啊啊啊你别哭!!!】 【这个画面、这个构图、这个电影脸……简直绝了啊这一幕直接封神了好吗?】 【就是这个超!绝!破碎感!宋晴昀绝美啊!我疯狂舔屏啊啊啊!】 【某个并不存在的幻肢突然硬的邦邦痛是怎么肥四……】 【我*找到组织了!姐妹你先把裤子穿上!放着我来!】 影片从这一刻起—— 孟亭曈杀疯了。 方才那个骂骂咧咧地制片人张放现下噤了声,另一端的陆承渊看着大荧幕上,被不断推进、推进再推进的特写镜头,在四下满是昏暗静谧的环境之中,唯有屏幕里的人是周遭一切的唯一光亮。 他交叉着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紧了下,拇指摩挲过指尖,沉默地注视着那张在被放大到如此镜头与荧幕之中、却仍是丝毫找不出一丁点瑕疵的脸。 世无双,非凡土间人,神仙妙笔。 第25章 第 25 章 那是心脏开始跳动的声音…… 直到最后, 画面淡出,荧幕黑屏,失去了唯一光源的现场, 只剩下赵生那句在阳光之下、对着白依然背影、轻声呢喃着的‘我喜欢你’作为这部影片结束的声音。那观看着直播的屏幕前早已被大片的弹幕炸成了烟花。 观看直播的人数瞬间上涨, 一进来就被一大片【啊啊啊啊啊】和满屏幕乱飞的裤子给绊倒了一地。 网络评审团和大众评审团投票结束。因‘太差啦’按钮按下的人数在前期超过了40%, 影片在播出时曾经一度亮起了警示红灯,好在最后有惊无险的完整的播放了出来。 媒体评审团有几个要发言的媒体人举手示意,对此部影片褒贬不一, 有人疾言厉色说这个故事根本撑不起来一部院线电影,有的对廖媛导演的拍摄风格表达了非常喜爱的心情。双方各执一词,喜欢的和不喜欢的两极分化十分严重。弹幕上一片哗然,这个节目才刚播出不到半个小时,已经引发了不小的争议, 火药味十足。 主持人连忙控场, 没再让媒体评审团的发言继续发酵下去, 哪知道轮到了评委导师发言, 制片人张放拿起话筒,张嘴的第一句话便是—— “作为制片人, 我绝对不会让这么一个甚至连电影都称不上的东西出现在观众眼前!” “这拍的什么?演的什么?过家家吗?!” “如果说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文艺片、这就是你们口中所谓的艺术!那我话就放在这里, 中国电影没有未来!” 此言一出, 全场哗然。 李山河和虞惊鸿神色微妙的对视了一眼,又纷纷朝着陆承渊的方向看了过去。 廖媛站在舞台上, 一身皮衣、黑发红唇高马尾,她听到这种评论也不是第一次,只扬起她的头颅,丝毫不惧的看着台下的导师们。 宋瑜愿听到如此差劲的评价,整个人在台上显得十分不安, 他紧张地抿了抿嘴唇,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身边的人,又局促地望向舞台之下的陆承渊。 陆承渊没动,那神色依旧平静,他的视线落在廖媛身边那个安静站立着的人身上,看他对这些不好的评价恍若未闻,带着些淡淡的笑意,目光没有聚焦似的俯瞰着这个舞台、仿佛在俯瞰整个尘世间。 空谷有幽兰,遗世而独立。 那张放还在喋喋不休——“难道电影就是比哪个演员更好看、那个角色更漂亮吗?!” “庸俗!哗众取宠!卖弄风姿!” “作为制片人,我不仅要为我的客户负责,我还要对观众负责!” “把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花费几千万甚至几个亿制作出来、那就是诈骗!诈骗投资人的钱!没有观众会为这么个不知所云的东西买单!难道看不懂的东西就叫艺术?就叫高级?就叫有审美了?” “市场!那是大众选择出来的审美!” “不是找这么一个演员去拍他有多好看!去找这么一个导演在这讲她的情怀、自诩* 清高孤芳自赏的说这叫做风格!叫做文艺片的!” 主持人神色有些许尴尬,这可是直播! 张放导师这么一搞,这是在考验她临场反应的能力吗? 这一个说不好可是直接断送自己职业生涯的啊! 天杀的!早知道烂台里了!干嘛要接这么一个活? 她没敢激化矛盾将说话的机会直接递给陆承渊,而是绕了个圈子,引到了那个一直看不出来对这部片子是喜是恶的影后虞惊鸿身上。 虞惊鸿八面玲珑,简单地肯定了一下廖媛导演拍摄手法很专业,风格和质感也是非常成熟的,对张放的商业片还是文艺片的选择不做评价,反而是聊到了几位演员的演技水平上。 话题一转,导演李山河也接着对演员在影片里的表现讲述了自己的看法。岑远新科班气有些重,倒是那位新人演员宋晴昀表现得可圈可点,状态很松弛。 “这种看起来不像是在表演的表演方式,是会很容易让观众入戏的,而且你的眼神戏里、情绪抓的非常好,非常到位!” “如果这是你第一次出演就能演的这么自然,那未来的可塑性很强!我会期待在以后的作品里看到你不一样的一面。” 气氛稍微松弛了片刻,主持人刚想cue到陆承渊,让人讲述一些对自己组里的演员有什么看法。 哪想到那位张放导师冷嗤一声,双手抱胸直接后仰侧身靠在椅背上,摆明了一副超级不爽超级不服超级看不上的姿态。 陆承渊侧目,淡淡地看了人一眼,将话题直接又拽了回去,“张制片还有什么高见吗?” 主持人捏着话筒的手一紧,脸都笑僵了。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完了!节目第一期才刚刚播出,导师们不会直接在台上打起来吧? 虽然节目是需要各种冲突矛盾呛声来做噱头造势以引发热度。 但是上来就直接贴脸开大的!这热度也太爆了吧?!她怎么打圆场?! 屏幕前的观众也都纷纷凝神,原本张放的言论就引发了很多弹幕讨论,几个观点疯狂输出,在屏幕上吵成了一片乱战。 这火药味一出,足足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全都想看这两位导师会将此次对立的发言推到什么样的高度上。 张放冷笑一声,还算是卖了陆承渊一个面子,“我不是针对你陆老师。” 然后再度毫不客气地开口:“就这么个东西,预算三十万我都不会去做!这叫讲故事吗?这叫演员在表演吗?几个慢镜头和脸部特写一推,除了脸好看,没了!这叫有演技吗?” “虞老师说的松弛我也不同意!” “这不就是几个长得好看的花瓶在本色出演吗?” “把这么一个东西交给观众?那就是烂片!” 张放说的神情激动,陆承渊只在开始时扫了人一眼,随后便移开目光,再也没看人。 此时等人愤怒地输出完毕,这才慢悠悠地反问了人一句,“那么依照张制片人口中,所谓的一部好电影的标准,是什么呢?” “是投资了几个亿的大制作却票房惨淡,反过来说是因为观众没有审美的科幻巨制吗?” 【我靠!贴脸开大?!】 【陆影帝你别这么勇啊啊啊啊你这不是专戳人痛点吗小心张放跳脚啊?!】 【太勇了太勇了这和踩着人坟头蹦迪有什么区别?!】 【谁不知道张放因为国庆档票房惨淡破了大防连夜发微博怒骂观众给自己挽尊的事儿啊!这也骂得太脏了吧?!】 张放瞬间坐直转身,不可思议地看向陆承渊的方向,连镜头都快有些顾不得了。 张放瞪了陆承渊半天,没直接跟陆承渊呛声,反而将矛头对准了廖媛。说廖媛孤芳自赏,看不起商业片,说她这部片子根本就不及格,说投资人钱多了烧得才会选择她、选择这么几个花瓶演员! 陆承渊却在一旁淡淡开口,“如果现如今国内的电影市场只能容许你口中所谓的‘好’这个唯一标准来存在,那才是中国电影完了。” 张放气得咬牙切齿:“呵!陆大影帝家底儿厚!了不起!为了捧这么个不入流的导演和演员,赔个千儿百万的那也跟玩儿似的不在乎!” 陆承渊淡淡道:“我钱确实多,投得起、捧得起、也赔得起,怎么了?” 张放被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气得直接把话筒一撂,发出刺耳的鸣音。 陆承渊杀人诛心,神色冷淡,但说出来的话却张狂至极:“至少迄今为止,同晖传媒所出品的每一部影片,都不是张制片人口中所谓‘好的商业片’的标准。” 但是票房皆一骑绝尘,好评如潮,口碑极佳,国内外所有大奖拿到手软。 真真做到了一部电影所能做到的极致。 不是商业电影才是大众最好的选择。 而是观众的选择、取决于电影的质量。 一部真正好的电影,从来就不是依靠商人武断的以票房来作为全部评判标准。 至少,不能全部被唯一的资本垄断。 全场一片哗然,弹幕已经炸疯了。 【啊啊啊啊啊啊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陆影帝有如此攻击力了!】 【有钱了不起啊?嘿就是了不起!】 【那可是陆氏集团的太子爷啊他完全不虚的好吗?!我靠这波护组员真的帅炸了!而且有理有据啊明明后期就是很好看啊!虽然前期感觉有一点无聊,但是低开高走后面看得我头皮发麻!】 【我只能说瑕不掩瑜!那个赵生后面的反转和镜头真的绝了!不仅美到炸裂!而且演技超好啊那个微表情拿捏得我都要碎了!】 【怪不得片名叫《我喜欢你》……真的扣题扣得很准!而且作为一个偏文艺风的影片能如此吸引人看下去而且画面感真的超唯美的每一帧都是大片质感!最后赵生看着白依然背影的时候我真的要哭了!】 主持人连忙救场,导演李山河‘呵呵’笑了两声,打了个圆场,说话委婉,却也是偏向陆承渊一些的,“中国电影需要百花齐放,也需要新鲜血液的注入。我们这个节目的就是来挖掘好演员、好导演,不让明珠蒙尘嘛。” “至于到底是否受人喜欢……我觉得还是需要看一下观众的投票情况的。” 虞惊鸿笑容明媚,“电影毕竟是试听艺术嘛,至少我在这部影片中,看到了廖媛导演所呈现出来的那份视觉美学、是令人享受其中的,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的话,它已经是成功的。” “还有那位宋……晴昀?”虞惊鸿笑着看向舞台上的人,“有时候一部影片,导演和演员是相互成就的,从我这个身份来说,我认为,廖媛导演独特的风格和绝佳的审美成就了镜头之下的你,” “而你这个人,也同时成就了这整部电影成功塑造出来的那份具有极致美学的质感和气质。” “宋晴昀,未来可期。” 【影后不愧是影后!就是这个极致美学!啊啊啊宋晴昀美疯了好吗?】 【美人杀我!!!从现在起我记住这个名字了!三分钟!我要知道这个人的全部资料!】 【不多说了就一句话!宋晴昀!《我喜欢你》!!!】 方才的争执耽误的时间有点多,主持人擦着冷汗连忙开始cue流程,“在观影过程中,虞惊鸿老师、李山河老师均按下了‘加加油’按钮给这一组演员亮灯,本组所有演员加100分!” “观影结束后,虞惊鸿老师又将额外的一百分送给了宋晴昀选手!除此之外陆承渊老师也将那盏一直没有点亮的加油灯、在此刻,为了宋晴昀选手点亮!” “现在根据后台人员统计,由网络评审团、大众评审团以及媒体评审团均已打分完毕,由廖媛导演,岑远新、宋瑜愿、宋晴昀三位选手出演的《我喜欢你》影片,获得网络评审团‘我选你’785票、大众评审团550票,四位导师两票‘加加油’得200分,影片的基础得分:1545分!” “此外,将媒体评审团给三位参赛演员打出的分数相加,4310分,《我喜欢你》影片最终得分——5855分!” “每位参赛演员的个人得分,是由影片的基础得分与媒体评审团给与个人的评分相加,因此,岑远新选手基础得分为1545分,媒体评审团得分1430分,总得分为2505分!” 宋瑜愿选手媒体评审团得分1250分,加上影片基础得分,总得分为2795分!” 宋晴昀媒体评审团得分1530分,另额外获得导师加分200分个人,总得分为3375分!” “让我们恭喜宋晴昀选手,暂居《这!就是电影》目前参赛选手积分排名第一的位置!” 【啊啊啊啊恭喜宋晴昀!】 【宋晴昀!未来可期!!!】 【呜呜呜太美了太美了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美的人啊美人杀我!】 【虽然但是……这不就一共才公映了一组?就三个人,得了个第一有什么可恭喜的?】 【就是!不就是本色出演卖弄风姿吗,有什么好看的?花瓶一个!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上面那几位,你们可太酸了,酸味都溢出屏幕了!】 【hhhhh你们是那个叫什么芋圆丸子的粉吧,别太恨了我说,给你家蒸煮积点德吧,黑了人家真么久了也该歇歇了吧?】 【黑粉是看不到我们媒体评审团得分最高?是看不到评委导师额外给了200分?那可是虞惊鸿和陆承渊给出来的200分啊!】 【笑死还花瓶呢!现场唯二的演员专业、影后和影帝单独给我们宋晴昀亮的灯!那是什么含金量?是质疑影后没演技还是影帝拿不出手?】 【黑宋晴昀只是花瓶没演技的去跟那个没票房就教训观众没眼光的制片人张放坐一桌我没开玩笑!】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姐妹好口才!整天自诩为商业片却根本不知道观众喜欢看什么的资本,脱离大众太久了吧?他也太高高在上了!】 【商业片本来不是个贬义词好吧?是因为有更多的观众选择才得到的高票房,才被一些学院派称之为商业电影的!而不是资本说因为这是商业片所以才能有更多关注喜欢的!太本末倒置了吧?】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好电影越来越少了……要都是这种制片人和投资方,哪儿来的好电影可看啊?!】 【不过话说……陆影帝为什么没给自己小组亮灯啊?】 见气氛缓和过来,主持人也笑着问了陆承渊同样的问题:“陆老师为什么在观影过程中没有给自己的参赛小组亮起加油灯呢?” 陆承渊言简意赅:“我不认为在这部影片里的所有演员的表现都在及格线以上。” 宋瑜愿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孟亭曈倒是在听完人说‘捧得起、也赔得起’之后,这是第二次向陆承渊投来眼神。 只是距离间隔实在太远,只能看到人望过来的视线,却看不清人视线里带的探究。 陆承渊只觉得那双望过来的眼亮晶晶的,似是盛着光。 廖媛我行我素,回应了几句质疑,那股子坚定自我的自信发言气得张放脸又黑了一圈。 岑远新重新进行了自我介绍,随即礼貌又谦虚地表示会继续努力再接再厉,话说得圆滑,谁都不得罪。 宋瑜愿脑子有些空白,磕磕绊绊地说了一些感谢的话语,听起来像是早就背好了的词儿似的,搞得好像获得最高分的人是他一样,在那儿不合时宜的发表获奖感言。 孟亭曈拿到话筒的时候,轻轻扬起了些下巴尖儿,语调温润,不疾不徐。 没有委婉,似是全然不在乎是否会得罪人似的,毫不含糊地对廖媛导演的水准、风格以及对影片独有的想法与追求表示着自己的理解与赞同,又感谢了给予他认可的两位导师,最后不骄不躁地轻声开口: “大家好,我是本次的参赛选手宋晴昀,” “希望在节目的最后一期,我依旧可以站在这里,再一次告诉大家——” “我是演员,宋晴昀。” 陆承渊抬眸,看到台上那个人笑得云淡风轻,在聚光灯下却又显得那么张扬明媚。 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朝他望过来,仿佛跨越千山万水、隔着汹涌人群,在此时此刻、正与他静静地对视着。 他没有读懂那个人视线中带着的探究与打量。 他只知道,在这个当下,他仿佛听到从自己胸膛深处,蓦地传来一声闷响。 那是心脏开始跳动的声音。 第25章 第 25 章 够烈,还辣的要命。…… 廖媛看着手机中的直播现场兀自冷笑, 等到节目结束后,那真是一连多条语音轰炸着陆承渊的微信。 夜深人静,陆承渊开了勿扰, 坐在他那宽大的沙发中, 端着一杯加了冰的纯酒, 沉默地欣赏着家庭影院中、此时正播放着的《我喜欢你》的纯享版影片,酒没入喉,指尖却在杯口反复摩挲, 杯壁凝集的水汽沾染到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再顺着掌心滴滴滑落,直到没入地毯之中消失不见。 孟亭曈不知,他此刻正窝在床头,研读着他新拿到的剧本, 在下一场戏中他要饰演一个一心为世人却最终被世人所背叛的清冷仙君。 姚金玉看着那几日高居不下的热度, 心想宋晴昀似乎确实是拥有着流量体质。 节目播出后, #宋晴昀我喜欢你!#的热搜在广场上挂了三天, 无数没有观看直播的人因为好奇而涌入,又因为颜值而入坑, 一帧一帧的反复观看, 从蛛丝马迹的细节中终于推测出来廖媛导演在这部短短二十分钟的影片中埋下了多少个伏笔。 【细!太细了!!】 【啊啊啊原来片头那句‘我们分手吧’真的是赵生的台词!!!】 【我好像看懂了, 又好像没看懂,我到底有没有看懂?!】 【呜呜呜听说赵生和白依然这两个角色在现实生活中是兄弟俩啊!】 【姐妹!有点邪门了啊!亲兄弟不可以啊达咩!】 【冷知识, 宋晴昀和宋家没有血缘关系……】 【?说这个我可不困了啊!!】 【补药啊补药啊!!!说实话我觉得宋瑜愿有一点配不上晴昀大美人……他长相太乖了两个人站在一起没有cp感啊喂!】 【+1,虽然我吃年下年上伪骨科背德感什么的,但是这两位确实嗑不起来啊根本没那个味儿,不过听说宋家还有位总裁大哥……】 【别拿我们瑜愿哥哥和那么个妖里妖气的人比好吗?!我们瑜愿多乖巧啊像小天使一样!心软又善良!明明就是全世界最好的瑜愿哥哥!那个宋晴昀就是个小偷!就是他偷走原本应该属于瑜愿的优渥生活的!他拿什么和我们瑜愿比?!】 一个不知名小号在清一水儿的夸夸评论里冒了出来,疯狂辱骂言辞愈发激烈, 翻来覆去就是说宋晴昀不配的话语,上蹿下跳地舞个不行,直到一条【宋瑜愿你上大号说话】出来,蓦地没了声音。 【?哈哈哈哈哈发出今天第一声爆笑,姐妹好嘴!】 【不是吧不会真是宋瑜愿小号吧,他真的不再回复了哎!】 【……哈哈哈哈哈哈哈更好笑了救命!】 宋瑜愿双手抱着手机打字打得手速飞快,整个人都红温了,连那双眼都熬得满是红血丝。连夜怒怼黑评,伤敌-800自损10000+ 他原本想要故技重施再度打电话给姚金玉告状,哪想到打了八通没人接,发了微信却也只收到一条有些敷衍的在忙,问他有没有什么急事。 善解人意宋瑜愿哪儿能在这个时候说自己有急事啊。 他委委屈屈地回复了一句瑜愿没事的,姚哥先忙,最后又点开宋瑾祈的对话框,发出去的消息最终石沉大海。 宋瑾祈也在忙。 忙,都忙点好! 宋瑜愿终于是无能狂怒,在家疯狂地摔着枕头,咒骂比以往更加怨毒。 另一边,孟亭曈正随着姚金玉一起,参加了一场说是要带他引荐一些圈内大佬的酒会。 澄亮的酒水一杯杯从喉管中流入,孟亭曈倒是不虚酒桌前这些人的灌酒法子。他酒量好,原先随着那群名流贵族出入各种场合时那也是夜夜陪着不醉不休的,早就锻炼出来了。 姚金玉象征性地帮他挡了两杯,剩下的时间便倚在靠背上,笑眯眯地看着人面面俱到丝毫不落礼数,此种场合下应酬得也算得上是个如鱼得水。心口处那点子痒意被酒精勾得更甚。 姚金玉做东安排,恭维话也说得漂亮。哄得桌上那几个大腹便便的投资人喜笑颜开,场面话头头是道,纷纷扬言说要是有好项目,定会想着他们祈愿娱乐、会念着眼前这位姓宋的新人。 酒过三巡,姚金玉接了通电话,顺势离了场躲些酒。 牛文武依旧是那副严肃的样子守在门口,等待着散了场送人回家。 出门前,姚金玉还上下打量了一番人,他今日自己的司机都没带,倒是应了孟亭曈的要求,把这么一个头脑木讷只有四肢发达的人给带了出来。 这么个没眼色又不会完全不会交际东西带出来做什么用? 让他去催盘菜都听不明白什么意思。还不如带他用惯了的人呢。 他嫌弃地瞥了人一眼,心道算了,难得孟亭曈应邀赴约,他还念着上次人冷言冷语生了气的模样呢,这次没想着招惹,哄人开心也是乐趣。 哪知他拢共出门不过半个时辰,等再回来时,屋里只剩一片狼藉。 地上躺了两个,桌上趴着一个,还有那位圈儿内大亨正捂着自己鲜血直流的脑门,不知道是喝的站不稳了还是被砸的站不稳了,目眦欲裂地指着罪魁祸首孟亭曈,非要祈愿娱乐给个说法。 牛文武身上只着了个黑色T恤,绷紧的肌肉线条似乎要将那缝线处崩裂开来,这是姚金玉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这个习武之人身上所带着的与生俱来的暴虐气息,就这么一个武力值max徒手单挑打了一圈的大块头,此刻站在背影单薄、身形瘦弱高挑的孟亭曈身后,那不算低眉顺眼看起来却似乎是俯首称臣的模样。 那个胖子大亨还在骂:“他妈的老子看上你那是抬举你们宋家!长了个婊/子模样在这儿立什么牌坊呢?!宋家算个什么东西!今天就算是宋瑾祈来了他也得跪这儿给老子舔鞋!你装你*呢?!” 孟亭曈轻轻扬眉,手中还捏着个碎得只剩一小半的红酒瓶,冲着身侧向前扬了扬下巴尖儿。 牛文武颔首,随即一脚把人踹飞了出去。 姚金玉:“………………” “别!住手!!停!!!”他冲过去想拦着牛文武,但是他那动作哪儿快的过那个打小习武的?等赶过去的时候只剩下抱着那条早已把人踢飞了的腿了,嫌弃地松开手,一手叉腰一手绝望地捂着自己的额头,气得原地转了好大一个圈儿,这才开口问人: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孟亭曈眯着眼看人,视线里满是不屑和质问。 那个胖子大亨解答了姚金玉的疑问,“你他妈的这就是你给老子送的人?!” “……靠!”姚金玉暗骂一声,这下两头糟,算是解释不清楚了。 他先是打发牛文武去开车,随后又低声和孟亭曈解释了句他真没那个意思,无语地看了一眼那个喝大了什么都敢说的人,喊着工作人员先把人送去医院,准备等人酒醒了再亲自登门道歉。 孟亭曈冷哼一声,不愿在此处多留,趁着姚金玉正安排着后续,抬脚便打算开溜。 最后那瓶酒不对劲。 孟亭曈想。 他一向对自己的酒量心里有数,哪怕自从来到这里很久没有沾酒,也不至于才这么点儿酒就喝得他腿软脚下发飘。要说那里没掺东西,他第一个就不会信。 还好摄入的不多,还有力气把那脏玩意儿砸到那个令人作呕的垃圾脑袋上。 只不过现下在这么个地方,他又不知道掺的那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药性,万一等晚些时候发作起来,到时候溜都来不及。 头越来越晕,连带着眼前的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他强撑着一丝清明的意识,扶着墙快步往前走,脚下却跟踩着棉花似的,怎么也挪不快步子。 手臂被人扯了一下,似乎是想拉着他往人怀里引,孟亭曈转身将后背抵在墙边,甩了两下头才看清眼前来的人是谁。 姚金玉嘴边叼着烟,单手握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插兜,抵着人向前凑近,笑得意味不明,又明知故问人怎么了。 孟亭曈咬了下舌尖,模糊的视线中透出姚金玉那张被昏黄灯光照的有些反光的笑脸,不自觉皱了下眉。 “性子挺烈啊,你知道他是谁吗就敢动手?” 孟亭曈伸手拍开姚金玉抓握着自己的手,将重心尽力倚靠在背后的墙上,以不至于因双腿发软无力支撑而向下滑落或倒下。 姚金玉被拍下去的手将唇边燃着的烟拿了下来,入了口的烟雾在唇边含了一圈,调戏人似的将那团烟吐到了人的脸上,挑着眉冲着人笑。 孟亭曈被烟呛了一口,皱着眉心别开了脸。姚金玉歪了歪头,那满是笑意的眼底一错不错地盯着人,像是条随时随地都能毫不克制发了情的狗。 姚金玉压低了声音,语气黏糊,“我今儿个真没打算把你送到那人床上。” 随后那只手又搭上了人的肩,指尖还往人白皙的脖颈上触碰,暧昧不清道:“都是误会,回去我好好儿跟你解释。” “别生气,嗯?” 孟亭曈心下烦躁,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开始灼烧,全然失了耐心,只吐出一个单音节—— “滚。” 姚金玉被骂乐了,他握着人肩膀的手紧了紧,带着那份绝对的胸有成竹,低声冲着人笑,“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孟亭曈抬手,姚金玉突觉得脖颈一凉,好像被什么坚硬的硬物顶着,冰凉又锋利。 孟亭曈冷眼看人,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滚。” 姚金玉垂下视线,看着搭在自己肩侧的手,白皙的腕骨上还沾染着鲜红的液体,残留着的红酒和那个人的血液顺着小臂蜿蜒流淌,修长的指骨上捏着一块玻璃碎片,看得人触目惊心。 而那唯一的锋利碎片现下正抵在自己脖颈处的动脉上,只要人手腕一个用力,便能瞬间割破人喉咙。 姚金玉眯起视线,不自觉添了下有些发干的唇。 够烈,还辣的要命。 很久没有人如此挑动他的神经,然后他不死心地试探向前,明目张胆的戏谑:“站在这儿苦熬着的滋味儿多不好受啊,” “走了,乖乖跟我回去,回去任由你怎么闹都行,” “还是你就喜欢在这种地方——” 姚金玉话音一顿,他清晰地感知到皮肤被利刃划破的触感,温热的血液覆盖上脖颈处原本的冰凉,粘稠的液体顺着人锁骨往胸口里流。 “嘶!你他妈的你还真动手啊?” 姚金玉刚想伸手去抓人的手腕,随即脖颈处传来的疼痛感加剧,惊得人抬起的动作忙停了下来,整个人下意识地后撤。 “行,行,我不动。”姚金玉双手停留在半空中,后仰着头看着眼前那张勾得他蓬勃无比的脸,使劲磨了磨后槽牙。 “呵,宋二少爷,够狠的啊?” “这里到处都是监控,难不成你还真敢在这儿杀了我不成?” 孟亭曈见人下意识的退缩之后,只敢在嘴上找着场子,心道怂货,还不是怕死。 孟亭曈冷笑道:“我到底敢不敢,你大可以试试。” “你真动了手,跑不了的,这里是的安保级别很高。” 孟亭曈无所谓道:“那又如何?” “……” 人太够劲儿,就是真不好收拾。姚金玉暗骂一声,他就算是再馋,也没打算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 万一那个失了忆的人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呢? 原本还想着要是那个胖子真动了手脚,自己今天也算是捡了便宜呢。 姚金玉向后错了半步,嘴上还想着再讨些便宜,却只听孟亭曈手腕再度发力,神色冰冷,还带着些游刃有余的笑意,仿佛丝毫没有被药物影响似的,凉凉开口:“现在,滚远一点儿。” “你也不想血溅当场的吧?” 姚金玉神色阴郁地盯着人看,舌尖儿顶了下后槽牙,又默默退了半步,“宋二少爷哪儿来这么大火气,我不过就是见你喝多了酒,出于好心想把你送回去,你看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孟亭曈冷笑着向下瞥了一眼,随即不屑轻哼,“您这好意我受不起。” “赶紧滚。” “哟!我当是谁呢,大老远的就看着人眼熟,原来是姚总啊!” 姚金玉还想再挣扎一下,想赌一把那胖子真下了东西,醉酒的宋晴昀和他僵持不了多久,谁知道突然从一旁传过来一爽朗女声,喊着他的名儿和他打招呼。 姚金玉暗骂时机已过,愤恨回头,想看看又是谁来打扰他好事儿。一转头便看见季晓妮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朝他走了过来。 靠北,怎么会在这儿遇见她? 姚金玉凉凉一声“巧了季总,好久不见啊”,一边退到距离孟亭曈两步远的位置。 “姚总这是,给这儿干嘛呢?”季晓妮双手环抱着胸口,视线在姚金玉和孟亭曈两个人身上来回打量了片刻,佯装没看到两个人身上的血迹,“这都这么晚了,还不忘训练演员呢?” “不愧是祈愿娱乐出来的人,都这么勤奋刻苦的?” “季总今天倒是闲哈,怎么有空来这种地方?” “这地方怎么了,我来不得?”季晓妮笑着怼了回去,“还是这地方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怕被我看到?” “没有的事儿,”姚金玉摆摆手,“就是带着自己家的新人出来认认人儿,这就要走了。” “季总呢?这么晚了还不散场?” 季晓妮笑,“我不着急,反正今夜没事儿,要不咱们再续一场?” 姚金玉没想和人再多费口舌,眼瞧着孟亭曈手里握着的玻璃片没打算松开,再加上季晓妮一副没打算走想要看好戏的模样,估摸着今天是彻底没法把人带走了,这才收了笑容,“今儿个是熬不住了,改日,改日姚某做东,到时候季总可得赏脸啊。” “那姚总好走,不送了哈。” 姚金玉咬了咬牙,看着季晓妮这是打定了今天把这事儿管到底的姿态,不好和人当面起冲突,只站直了身体,整了整衣领,走得一点儿都没拖泥带水。 见人走后,季晓妮瞬间收起了脸上那点子笑容,朝着人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只知身边儿这位就是那个宋家的宋晴昀,方才从不远处路过的时候,陆承渊也不知怎的突然停下了脚步,一言不发地往这边看。 陆盛阳今日也在,他破天荒的盯着宋晴昀的身影看了半天,无边框的镜片之下,那双永远带着温润笑意的眼望着人,笑着开口:“那位是……我们刚签进来的新人吗?” 他没看到一旁的陆承渊视线也落了过去,半晌后给出了很是中肯的评价,“条件不错。” 季晓妮斜眼扫了一下陆承渊,“条件是不错,可惜不是咱们签到的。” “哦?那是谁?” “喏,”季晓妮冲着人仰头,“祈愿娱乐,那个姓姚的手底下的。” 站在走廊拐角的尽头处,陆承渊沉默地注视着一切。看着宋晴昀扶着墙有些艰难地挪动着双腿,脚步发飘,似是喝多了的样子;看着姚金玉追上来找人的动作匆忙,于是停下脚步。然后便看到姚金玉抓握着人的肩膀,看着他俯下身来,凑在人脸前耳语;最终直到看着那人抬手,攀上姚金玉的脖颈—— 陆承渊垂在身侧的指尖一动,随即又看到那人白皙的腕骨与衬衣的袖口处沾染着血迹斑斑。 “不对,那是血!” 季晓妮眼也尖,原本以为这是又遇到那个姓姚的死性不改,威逼利诱刚签约的新人呢,还吐槽他真是胆子够大,宋家的少爷也敢碰。 哪想到怎的就在这种地方见了血了? 陆承渊抬脚迈步,季晓妮却早已挪动了脚步,挡下了陆承渊的动作,撂下一句“我去!那个烂货又要搞些什么?”一边风风火火地先陆承渊一步冲了过去。 这才有了方才见到姚金玉的那一幕。 季晓妮轰走了人,随即偏头打量着靠在墙边的宋晴昀,见人神色如常,松松垮垮地* 倚在那里,解开的衬衣领口敞在一侧,露出那平直白皙的锁骨,眉眼上看不出任何不悦或愤懑的情绪,甚至还能朝着她挤出来一丝淡淡的笑。 季晓妮一时竟有些不确定了起来,圈儿里待得久了,林林总总的什么样的人都有,除了那些个爱玩儿脏手段的,主动往上贴的也不是没有,都是些你情我愿的事儿,她倒是不屑于管这个。 季晓妮随即扬眉看人,直白地丝毫不客气地问他:“没坏你好事儿吧?” 孟亭曈轻轻摇了下头,那张脸、那副神情,看得季晓妮都有一瞬间的失语。 这模样,要是真走上了那条路,攀上谁不是平步青云啊? “没有就行。”季晓妮没多停留,转身就要走。那祈愿娱乐的麻烦她一向不想沾上,姚金玉那就是个小人,惯爱玩儿阴的,沾上他那就是癞蛤蟆爬脚面,见天儿的恶心人。 季晓妮刚转过身,突然小臂一沉,她转头,宋晴昀还有半个身子靠着墙边借力站着,那只没沾染上鲜血的手却牢牢地抓握着自己的小臂,阻拦了下自己刚迈出去的脚步。 “季总,”孟亭曈侧身、歪着头抵在墙上,声音有些无力,轻笑着看人,语调慢悠悠的,“久闻季总大名,今日一见,确实名不虚传……” 季晓妮饶有兴趣地侧过身子,一时没明白他现在说这些是个什么意思。 “既然季总已然出手相帮,那劳烦季总,再帮帮忙?” 季晓妮不自觉笑了起来,“帮你什么?” 孟亭曈这才放开人的小臂,那只手脱力地垂在身侧,弯着眉眼,愈发有气无力道:“我走不动……” 话音还没落,整个人就像失了依靠地浮萍一般,瞬间向一侧滑落下去。 “哎???你别说倒就倒啊?!” 季晓妮下意识伸手就要去扶,哪想到还没触碰到人,一条沉稳有力地手臂就瞬间出现在自己眼前,随即那个黑沉沉的高大身影便遮挡住了她全部的视线。 待看清来人后,季晓妮脑袋顶上冒出来一连串的问号。 ……陆承渊!你学过瞬移吗??? 第27章 第 27 章 美人难驭,‘冤种’自来…… 陆承渊单手把人捞了起来, 没让那个单薄消瘦的身子骨和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孟亭曈只觉不止五脏六腑,浑身都在烧,视线模糊地尽管眯起眼也根本无法聚焦, 怎么也看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面前这个高大的身影又是何许人。 头晕, 腿软,整个人只能倚着那条手臂、借着人坚硬的胸膛昏昏沉沉被带着走,那人的体温太高, 热得他更难受了些,只得不断地咬着自己的舌尖以求意识清明一点。 刺痛感传来,人这才恍惚看清自己似乎是已经离开那个会馆,四周的灯光很暗,暗的他视线里只剩一片黑色的布料, 偶尔透露出里面隐约的肉色。 他想抬手揉揉睁不开的眼, 又觉得自己手上好像沾了很多脏东西, 黏糊糊地, 下意识的便找了个手边最近的东西擦。 季晓妮神色复杂的看着陆承渊怀里那个人,抬手便把那些血污胡乱地揉在人的高定衬衣上, 一边揉一边还不满意似的, 直到正正反反地来回扯了多次, 将人胸前的衣扣扯崩了两颗,这才终于放过那件被弄得又脏又皱的可怜巴巴的衬衣。 然后那只为非作歹的手又被另一只大手钳制住腕骨, 制止着人没再继续动作。 季晓妮看着陆承渊依旧是那张八方不动的平静神色,实在是没忍住朝人翻了个白眼。 刚刚摸了那么半天没动,摸完了知道不让人动了?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到达房间的第一瞬间,便是将怀里那人领到了洗浴间,伴随着哗啦啦的水流声, 将人放在洗手台前,借着自己半个身体的力,仔仔细细又认认真真地—— 给那人洗手。 这下不仅是孟亭曈想揉眼了。 季晓妮也没忍住使劲搓了把自己的眼睛,眼尾处上扬的眼线都被人搓掉了尖儿,生怕自己是看错了平白生出了幻觉。 小半个手掌那么大的玻璃碎片这才从人掌心中滑落,也不知道孟亭曈一路捏了多久。 季晓妮直到现在才突然反应过来,方才他揽上姚金玉脖子的时候,到底是要做什么。 丫的,简直人渣! 见到漂亮男生就不择手段的东西! 那宋瑾祈怎么就把那两个弟弟送到他手里去了? 那双手终于是被清洗干净,冰凉的水流带走指尖的灼热,孟亭曈似乎现下才终于找回了些意识,那张困惑茫然的脸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人清晰的下颌线往凌乱不堪的领口处低落。 然后他扯着陆承渊的衣摆,睁着眼辨认了半天,终于轻声吐口:“陆老师?” “嗯。” 见人似乎是清醒了些,陆承渊极度绅士的向后推开了半步,只半个手掌扶着人小臂,将人的重量逐渐转移到洗手台上。 孟亭曈半坐在洗手池前勉强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形,在陆承渊的温度离开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十分顺手在人腹部摸了一把。 陆承渊身形顿了下,最终没说什么,礼貌地退出洗浴室,还将门带了起来。 季晓妮坐在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挑着眉带着十分挑衅地神情看人,那意思是,这就是你说的、只是澄清? 以前可从来没见你会这么好心的送哪个醉酒小男生回家!见人说不清地址转头就把人放到自己的总统套里!明明洁癖严重还任由人在你身上擦手! 陆承渊平静地扫了人一眼,选择无视。 季晓妮:“……” 丫的不会真被那个李怡柠给说中了吧?是他们陆大影帝故意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季晓妮控制不住地浑身一抖,莫名打了个冷颤。 那这可就是个恐怖片了喂! 等了片刻,季晓妮突然起身,诡异地看了一眼陆承渊,“不走吗?” 陆承渊抬眼,季晓妮没等人说话,生怕人开口就是拒绝,紧接着来句:“这么趁人之危不合适吧?人家都去洗澡了我们给这儿干什么啊?” 季晓妮话说得直白,听得陆承渊垂了下眼,顿了半晌后起身,声线平淡,仿佛没有任何情绪波澜的,“我不至于。” 季晓妮忙松了口气,随即收获陆承渊带着不悦的视线扫过来一瞬,这又眼观鼻鼻观口的转移目光,假装自己方才什么都没说。 呵呵,你不至于,您陆大影帝多洁身自好断情绝爱啊!这么多年身边儿一个离得近的都没有!别说外界传言了、连我都觉得性冷淡到这种程度的的是不是…… “咣当!” 浴室中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巨大声响,季晓妮带着问号的视线还没捕捉到陆承渊,洗浴间的门便被打开、人冲进去的同时、还不忘掩上了大半。 季晓妮:“…………” 你!不!至!于? 还说没学过瞬移?! 浴室内,没有想象中的热气氤氲、烟雾缭绕。 带着丝丝凉意的冷水还不停地喷洒着,孟亭曈单手撑着浴缸的边缘、垂着头跪坐在地面上,整个人被冷水浇得湿透,白色的还沾着些血污的衬衣湿哒哒的贴在身上,勾勒出的身形几乎是一览无余。 陆承渊大步跨了进去,关掉冷水也不顾人湿哒哒的,一把将人捞了起来。 水太凉,但是触碰到人的手只觉得体温简直高的出奇,不论是膝窝还是后腰,热得烫手。 垂顺的黑发凌乱地贴在脸侧,不知是酒意还是热意,蒸腾着那原本白净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连带着眼尾和唇都是一片红润,透着娇艳欲滴的水汽。 孟亭曈整个人有些发抖,被人抱起后控制不住地往那唯一的热源上贴,偏偏他自己又热又烫,即便贴上也丝毫无法缓解身体上带来的痛处。 “药……” 耳畔喷洒出带着酒意的热气,陆承渊整个人脊骨一僵,他无法松开手就这么把怀里紧紧贴着自己的人扔出去,任由那个人双手攀上自己的脖颈,灼热的唇和灼热的呼吸似有似无地触碰着他脖颈处脆弱的动脉,和那天冰凉的指尖完全反差。 孟亭曈难受地皱眉,意识已经接近恍惚,他已经咬破了舌尖和唇角,又难耐地吐出一声:“药……” 季晓妮听着浴室里半天没有丁点儿动静,担心人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也不顾上那么多了忙推开门,听到的就是宋晴昀绝望地呢喃。 “药?”季晓妮懵了一瞬,瞬间反应了过来,“艹!他应该是被下了东西!赶紧送医院!” 陆承渊眉心一蹙,反手将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抱了起来,临出门前还能腾出一只手捞上自己的外套,将怀里湿透了的人整个包裹进去,人都已经走出了门,那一惯沉静的嗓音现下蓦地沉重下来,留给了季晓妮:“通知凌乐!” 季晓妮在洗浴间门口凌乱。 凌乐,是每一个总裁身边所拥有的标配——他们陆家的私人医生。 不过既是去他们陆氏的医院,倒是不用担心深夜被拍了。 不然这半夜三更的、陆大影帝抱着个昏迷不醒的漂亮男生怒闯急诊,不知道会被媒体编排成什么样呢。 ——“这药效猛烈,用这东西的人下手又没个轻重,还好送来的及时,不然这一个搞不好要闹出事儿的!” 洗胃,输液。折腾了半宿,人终于平稳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只剩下那张安静的睡颜,闭着眼乖巧地躺在那里。惨白的病床趁着人面色也是一片没有血色的白。陆承渊垂着眼多看了几眼,这幅样子看得他蹙了一晚上的眉心又紧了些。 凌乐当时刚赶到医院时,就看到陆承渊那张平静的脸上一片阴云密布,怀里的发抖的男生又漂亮得实在不像个人样——字面意义上的、漂亮的不像这凡尘世间的人,可美得如此惊心动魄的那张脸上唇角却带着干涸的血迹,嘴唇也破了口子,整个人湿漉漉的,被揉蹭得凌乱不堪的白衬衣上也脏兮兮的、还带着不明血污。 他下意识地就望向陆承渊,极度震惊地张了张口,最终欲言又止了半天,什么话也没敢说出来。 陆承渊额角突突直跳,一个眼刀扫过去,说出口的命令都带着些温怒:“先救人!” 凌乐这才反应过来,忙开始进行一系列的操作检查。 翌日,孟亭曈醒来时,陆承渊已经走了。 季晓妮推门进来时,身后还跟着前来送饭的人。 “哟,醒啦?”季晓妮笑,“凌乐推断地倒是真准,前后错不了十五分钟,他说你大概会在这个点儿醒来,我便先去帮你叫了饭,吃点儿?” 眼瞧着病床上那人的视线终于清明了些,但是看向自己的目光中还是有些许的茫然,季晓妮十分有耐心地开口和人解释: “凌乐是这次救你的医生,昨天是陆承渊送你来这里的,不用担心,这里是陆家的私人医院,保密性很好,不会有什么传言流出去的。” 孟亭曈起身道谢,一开口便是极度沙哑的嗓音,连他昏迷了那么久醒来时,都没有哑成这个样子。 “昨天夜里你洗了胃,估计是伤到了嗓子,养两天就好,不用太担心,医生说了没什么大碍。” 孟亭曈点了点头,季晓妮看着人不说话时候的样子实在是乖巧,又太漂亮得紧,心下一喜,这又开口逗人,“我说医生说你没大碍你就放心啦?这么容易相信人的?” 孟亭曈抬了下眼皮,那股子茫然的困惑感又浮现了上来,看得季晓妮哈哈直乐,“逗你的,放心吧,凌乐说没事那一定就是没事儿,再也没有人比他还更可信的了。” 孟亭曈弯了弯眉眼,扬起唇角冲着人笑着点头。 那张苍白病弱的脸上此时只剩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颇具有光彩,没什么血色的唇轻轻上扬,显得人柔弱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揉到怀里头去护着。 可惜了,这模样陆承渊看不到。 季晓妮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逗得一乐,这又笑嘻嘻地将餐食摆放到人床头,示意人起来先垫两口东西,“要是不合胃口我再教人送点别的来?” 孟亭曈摇头,“谢谢季总,挺好的,不用换。” 人安静地吃饭,几乎没发出一点儿声响,季晓妮却闲得无聊坐不住,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口和人聊天。 她问一句,孟亭曈便答一句,只不过在开口回答前、定是规规矩矩地咽下口中的东西,再拿纸巾擦掉嘴唇边上根本不存在的油污,这才礼貌地回答着人。 看起来家教严苛的紧,这才养出来这么一副举手投足间都颇有些公子意味的气度来。 “算了,你先吃,别饭没吃几口,光顾着跟我闲聊了。” 孟亭曈停下筷子,笑着说不打紧的,吃好了。 季晓妮为人随性惯了,在圈子里待得久,平日里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好容易碰见个没怎么被污染的新人,又是这么个招人稀罕的模样,跟张白纸似的干净,免不得说话更随意了些。 “以前我还当着你和那些绞尽脑汁蹭人热度一心只想往上爬不择手段的人一样呢,”季晓妮毫不掩饰自己曾经对人的猜测,“不过昨日一见,总觉着你不像那样的人。” 孟亭曈歪了歪头,也不对人妄加的揣测表示不悦,“那季总觉着,我像什么样的人?” “至少你心里是个有一些底线的人。”季晓妮恍若随口一答,听得孟亭曈却是一愣。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老先生,也说过类似的话。 “亭瞳啊,至少你还有着良知和底线,”老先生语重心长地叹道:“不如你的字也由我来取吧——” “就叫知行,可好?” 当时年仅十八岁的孟亭曈不认,嗤笑道:“谁有那玩意儿?” 老先生却看着他,一副笑而不语的模样,那脸上却分明写着‘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啊’。 孟亭曈回神,没听清季晓妮又说了些什么,直到宋瑾祈派人来医院将人接了回去,又躺回到床上好好补了个觉。 姚金玉那边的解释是那人喝高了,错把晴昀当成了公馆里陪人的小哥儿,这才闹了一出大误会。 宋瑾祈甚至都没打听清楚到底是药物中毒还是酒精中毒才去的医院,只觉得总之宋晴昀没事,那边那个圈内大亨便交由姚金玉处理,说不要影响到两家的关系,以后免不得可能会在生意场上遇见。 姚金玉那边几日没什么动静,就是宋瑜愿最近好像有些忙碌,说是接到了几个品牌方的推广,每日花枝招展地快乐地出门工作,偶尔在家里见上一面,还一口一个“姚哥真是对我蛮好的”、“啊?姚哥没有给你吗?不应该的吧~?” 孟亭曈听得想笑,心道那姚金玉若真是没了动静那才奇怪呢。这次没在热搜上做手脚,反倒是把所有的商务代言全给了宋瑜愿,刻意拿这些来当幌子再持续冷落着他,想着让他受不住了再去公司求人? 天菩萨,就那点子小品牌的推广而已,这是想要引得谁羡慕嫉妒呢啊? 果不其然,没两日马和鸥便通知他,说有一个几乎云集了很多业内之名人士、资本大佬、以及富豪富商都会出席的某珠宝品牌方举办的晚宴,好容易帮他们拿了进内场的机会,让他和宋瑜愿一同前去。 宋瑜愿从一大早儿就开始琢磨妆造,压箱底儿的钻石珠宝不要钱似的往身上试,只是这次要去的那个是他一直想要接下代言的珠宝品牌的私宴,他挑挑拣拣半天都没什么合心意的,这又努着嘴开始往下摘。 临到中午,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到了宋家别墅前,两个一身正装带着黑墨镜白手套的工作人员拎着四个黑色皮箱,出现在了一楼的待客厅内。 宋瑜愿夸张地“哇!”了一声,音量不自觉提高,“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那工作人员极度配合,说这些都是姚金玉特意问品牌方要的,很多都是设计师新款,品牌方正有意挑选新的推广大使,现下专门先送来,让他选个喜欢的去参加晚宴。 宋瑜愿喜不自胜,“真的吗?那太谢谢姚哥了!” 然后他从那四套中挑选了一套满是碎钻的款式,亮晶晶地在身上比划了下,终于是满意地挑定了。 孟亭曈从二楼路过,都还要被人喊停脚步,说“晴昀哥哥也可以选一套吗?很好看的!” 然后遭到工作人员的严厉拒绝,说这是专门为未来有机会成为推广大使准备的,姚总只说了让宋瑜愿一个人挑,没说别人也有这个资格佩戴出席。 宋瑜愿佯装失望,那嘴角裂开的笑意却怎么也收不住,“哎呀,是这样啊,那晴昀哥哥晚上没有新款带……那会不会很丢脸啊。” “搞得好像一点儿也不受品牌方认可似的……明明我们晴昀哥哥也很优秀的!” 孟亭曈倒是笑着抬了抬自己的右手,眼见着宋瑜愿神色一僵,这才继续着动作、在栏杆处轻轻搭了下,饶有兴趣地歪头看着底下的人。 宋瑜愿脸都绿了。方才孟亭曈扬起的那只手,就是那日在片场、当着众人的面甩他耳光的那只。 威胁!不!不仅是在威胁! 这简直就是在赤裸裸地羞辱他! 宋瑜愿瞪了人一眼,气鼓鼓地低下头,爱不释手地摆弄着那黑色绒布上亮晶晶的配饰,再也不想抬头看到那个人了! 孟亭曈倒是回到屋内,发现宋晴昀的房间里似乎连一只腕表都没有,素的跟被人打过劫似的。 宋晴昀这少爷当的…… 怎么还不如他这个在百年前当骗子的? 起码当时他还算的上有着些个傍身的东西,出了门也不比那些个有头有脸的公子哥们差。 衣架上挂着昨日刚取回来的定制的套装,他原本不是很偏爱那些沉闷的颜色,现下倒觉得这次挑的刚好,只在明亮的射灯或是太阳下才会折射出幽暗绿色的布料尽显低调,带着墨绿刺绣的丝巾折进领口中,和着那缎面的同色系衬衫,如此一来便是再有什么名贵的配饰上身,倒也会让人觉得太喧宾夺主了些。 等进了内场,宋瑜愿今日那叫个身心舒畅,他带着那套齐全的配饰穿梭于人群之中,跟在姚金玉身后,跟朵交际花儿似的见了谁都乖巧地和人打着招呼。 宋晴昀寻了个人少些的地方落座,不远处的人群中,那姚金玉还有意无意地瞥了他好几眼,又十分刻意地将宋瑜愿轻轻推到某位大佬的面前,任由那人仔细观看着人领口处的坠子。 场内不少人孟亭曈都觉得有些眼熟,很多都在屏幕上见过,有唱歌的跳舞的演戏的还有录制综艺的。眼下那个正和姚金玉攀谈着的人还是他正在看的一部热播电视剧的男主,也算得上是个盘靓条顺,哪怕现场见了真人,也不觉得和电视上有几分相差。 姚金玉笑着和他碰了一杯,随后那男主又俯下身子去听另一位坐在那里的人说话,坐着的那位应该是什么富豪,交谈了几句,只见男主笑着将手上的戒指取了下来,随后又有个类似工作人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似乎在对着那位富豪讲解着什么。 孟亭曈观察了片刻,似乎是明白了这场晚宴是个什么性质。 富豪大佬作为优质客户、各界艺人明星前来站台、还有着品牌方的销售额以及知名度的提升,这是一场三方互惠互利皆赢的局。 姚金玉刻意冷着他,当着他的面儿捧着宋瑜愿去拿资源,摆明了不就是想要他先低个头服个软,便也能赏给他几颗甜枣吃? 不然那人怎么还隔着层层人海,笑着对着他举杯呢。 孟亭曈移开视线,没接姚金玉递过来的招儿。 姚金玉那边还眯着眼,心道这美人难驭、方得有十足的耐心,不急这片刻。 孟亭曈却吃着小蛋糕,心里盘算着是得得尽快找到个合适的冤大头,把他从祈愿娱乐里给赎出来了。 然后在他抬眸的一瞬,姗姗来迟的那个人影就这么撞进他的眼底。 陆承渊目空一切大步跨过、最终于那最中心位置的环形区域落座,而他周边的所有视线此时都纷纷落在人身上,还时不时地伴有着低声的讨论。 孟亭曈垂眸继续吃着桌上的甜品,心道这位冤……哦不,同晖传媒,好像还蛮合适的? 然后季晓妮便笑着朝他走了过来,低声对着他耳语:“宋先生方便跟我出来一下吗?” 孟亭曈不自觉上扬了一下眉梢,心道这合适的下家这不就找来了吗? 随后他放下手中的小蛋糕,侧身随着季晓妮一起从人群后方绕了出去。 第25章 第 25 章 我在心底回应你。 等到了四下无人之际, 季晓妮朝着人递过来一个印着举办这场私宴的品牌方标志的盒子。 “怎么今天穿得这么素?”季晓妮笑着让人打开,语气轻松得仿佛只是要送给人一块普通的石头,“我看着和你这身衣服色系挺配的, 刚好今天带了过来, 你戴上试试?” 孟亭曈看着盒子里那枚宝石胸针视线一顿, 强压下了唇角片刻的僵硬。 那枚胸针是以一晶莹剔透的祖母绿宝石作为主石,四周不规则发散着无数硬朗的线条、配以方形切割的钻石密集的点缀着,如同散发出的光线一般将中心镶嵌着的宝石围绕, 使得这枚绿意神秘、沉醉迷人的祖母绿胸针更具有着幽静深邃的气质,无处不彰显着那份尊贵优雅,且非常昂贵。 孟亭曈没接,抬眼看向季晓妮,“无功不受禄的, 季总这是……?” “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 就是觉得你合适, 你要是不戴上, 那不是可惜了这好东西要放在库房落灰了?” 季晓妮说着,抬手便拿出那枚胸针往人肩膀下方、几乎与锁骨平行的位置上佩戴, 孟亭曈躲了一下, 压着人的动作又往下移了几公分。 那里是权威线, 一般是作为权利的象征,他佩戴到这个位置太过于隆重, 压不住。 “你倒是讲究,还挺低调。”季晓妮笑了下,随手便将胸针戴了上去,压在胸口上方比平衡线稍微靠上的位置,向后退了半步, 满意地点头。 “确实很适合你。” 孟亭曈弯了弯唇角,“那我是要先谢过季总,再谢过陆老师了?” 季晓妮扬了扬眉,“关他陆承渊什么事?就不能是我看中了你的潜力,刻意拉拢收买,想把你挖到同晖传媒?” 孟亭曈笑,“那季总也太过抬爱,还没进了那高级vip的内场,便知我今日穿得素,刚刚巧又提前替我准备好了如此合适的配饰,这才送到了我身上。” 季晓妮笑声更加爽朗,“内场确实没进,也确实不是我先看到的你;不过这胸针其实是早就备好了的,如此合适也确实是恰好。” 孟亭曈挑眉,“那这份恰好,也有些太贵重了吧?” “你可以当做这是我们同晖传媒的诚意,也是我先行对你进行的示好,” 季晓妮伸出手,“希望宋先生可以考虑一下,如果今后有机会,我们同晖传媒或许比祈愿娱乐更适合作为未来发展的平台。” 孟亭曈回握了半掌,没说应也没说不应,只礼貌道:“那么先谢过季总。” 季晓妮眨巴了下眼,松开手离开时,这才笑着撂下一句,“不过,也确实可以谢谢你那位陆老师。” 孟亭曈轻眯了下眼,等季晓妮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这才随后回到晚宴现场。 才离开没多久,姚金玉便待不住了。孟亭曈才刚找到位置落座,姚金玉便错身挤了过来,笑得阴阳怪气地:“刚才去哪儿了?你……” 然后盯着人胸前的视线一变,压低了些嗓音笑,“哟,好东西啊,哪儿来的?” 孟亭曈不搭理人,姚金玉也不好在这种场合下发作,他眼毒,一看就知道这枚胸针出自品牌方这一季新请过来的设计师做出来的还未问世的新款,虽然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去的宋晴昀手里,但是眼下明摆着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他记得当时宋瑜愿想要、好像是问过宋瑾祈来着? 难不成……他们宋家内部有什么变动,把原本要给宋瑜愿的东西给了宋晴昀? “胸针很好看,很适合你。”姚金玉抿了下嘴唇,换了副神色,好言好语地夸了几句,随后便伸手示意孟亭曈起身,说有两个制片人人还等着见他一面,日后说不定有机会可以合作。 从孟亭曈起身的那一刻起,四周便有无数道似有若无的视线向他投来,和他刚入场时收获的视线有着些许不同。 这个圈子里长相出众的人数量不少,今天来到这个场合里的更甚之。 如果说一开始看向他的那些视线里带着打量与好奇,那么此刻,便是更深一层的探究。 原先或许只是因着他这张脸、疑惑他是谁,现下便是想知晓他是个什么身份,探知他身后靠着的是个背景。 古往今来,这名利场下的暗流汹涌,倒是一点儿没变。 宋瑜愿正陪着那品牌方的高层攀谈,好容易通过姚金玉搭上这条线,他根本顾不得什么宋家的体面,只想竭尽全力给人家心里留个好印象,想给自己争个推广大使的名头,以图能有个时尚资源,跻身高奢品牌的圈里,也不管那高层两次侧目瞥他,眼神示意他不用一直跟着,嫌他碍事儿。 只等姚金玉带着宋晴昀前来,抬手拦了他继续跟进的脚步,礼貌地给了那个高层和另一位富商交谈的空间,宋瑜愿这才放过那位高层,回头看向姚金玉。 这一看不打紧,他那原本笑得乖巧纯良的神情瞬间变了脸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晴昀胸口那枚胸针,连压低声音都顾不太得了,尖声脱口而出:“你哪儿来的?!” 姚金玉眉头一皱,抬手便扯了下宋瑜愿的小臂,面色不悦地瞪着人看。 哪想到宋瑜愿对此无知无觉似的,他死死地盯着那枚胸针,不自觉上前半步,仔仔细细看了半晌,这又仰起脸紧盯着宋晴昀的脸,又问,“我问你话呢!你这胸针是从哪儿来的?!” 声音不大,但是落在四周那群一向眼看思路耳听八方的人精身上,许多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分出神来观察着他们三人。 啧,宋瑜愿要的胸针,被宋瑾祈一声不吭的送给宋晴昀了? 宋总这事儿做的不地道,就算是小惩大诫瑜愿上次推人的事儿,起码也给人说一声吧?在这儿闹起来算怎么个事儿? 姚金玉深吸了一口气,紧攥着宋瑜愿小臂的受愈发用力,脸上还勉强挂着那副周道的笑容,压低了嗓音在人耳边提醒道,“瑜愿,注意场合。” “有什么事儿回家再说,你大哥或许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宋瑜愿死咬着有些发抖的嘴唇,那表情仿佛委屈地都快哭出来了,回头看向姚金玉的脸不似作假,带着哭腔问道:“和我大哥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想问问他这个胸针到底是哪儿来的!” 姚金玉:“……” 这他妈什么情况? 如果不是宋瑾祈在背后运作,这枚根本没问世的胸针,就凭他宋晴昀怎么可能拿的到? 这下不仅是宋瑜愿好奇,就连姚金玉都想问问到底是哪儿来的。 只不过眼下这个场合实在是太过于不合适,姚金玉只得飞速的扫了一眼宋晴昀的神色,当机立断选择先把宋瑜愿带离到人更少一些的地方,以稳住宋瑜愿明显是快要崩溃了的心态。 宋瑜愿挣扎两下,不愿意走,被姚金玉咬着牙在人耳边厉声威胁了几句这才作罢。一路带到灯光黯淡的地方,那道恶毒的如同阴暗洞穴里散发出来的毒蛇视线,还死死地落在宋晴昀的身上。 孟亭曈感知的到,不过现下他似乎更好奇的,是这胸针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怎么会惹得周围人的反应这么大? 知它虽价值不菲,但也没有名贵到是什么女王佩戴过的传世珍宝吧? 怎么连那个品牌方高层看他的视线都不太对了,就这么独一无二吗,谁看一眼都能认得出来这枚胸针原本属于谁的? 孟亭曈没脱开身,从路过的侍从托起的盘中拿起一杯香槟,澄亮的酒水在人手中* 微微打着转,随后发出清脆的玻璃碰撞的声音,和那位听到动静转身看着他笑的品牌方高层有一搭没一搭的交流着。 宋瑜愿不在,没有人会再质问他这胸针从何处来。 那品牌方高层看着他的视线也没有打量和探究,礼貌攀谈的分寸掌握的刚刚好,不逾矩、不越界,先是轻声确认了他就是祈愿娱乐现如今热度最高的宋氏双子星之一的身份,随后又委婉地向人传达了一下今后有机会可以合作的意向。 “宋先生的气质确实很符合我们品牌的设计风格,”随后她视线落向孟亭曈的后方微笑起来,“姚总,若是早知你手里有这么两张王牌,那Kirk大师这次的作品,好说也提前给你们祈愿娱乐的人留一份。” 姚金玉神色不变,心下却一惊。 他当时不是没提前搭过线,可眼前这位Larina女士婉拒的连面都没见上,怎么现下画风一转,竟是要提前给他预留了? 他带着那副交际应酬时完美的挑不出错来的礼貌微笑,场面话说得漂亮,只抽了空才不着痕迹地看了两眼宋晴昀,暗自腹诽了半天,没太想明白缘由。 这宋晴昀方才跟人都说了些什么?要知道,那位Larina女士一向眼高于顶,手里合作的艺人无一例外全是顶流中的顶流,有时候就连新晋的视后和爆红的流量小生在出席重要场合前想问她要个合作,她都还得挑挑选选半天,只要是看不上的那是丝毫不肯给人留面子。 能搭上Larina的品牌资源,那几乎是圈里咖位的象征了。 更何况预留Kirk大师亲手设计出来的作品,那可是相当于孤品的存在,市面上一向是有价无市的。 嘶!那宋晴昀胸前这枚…… 姚金玉似乎明白了什么,看向宋晴昀的神情愈发复杂。 这位宋二少爷,怎么每次几日不见,都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宋瑜愿站在几人身后,话也搭不上,酒都碰不上几杯,再加上那枚胸针一直在他视线里晃呀晃的,惹得人愈发恼怒。 他原本就委屈,此刻被人冷落到最后,心里便更加难受,方才一直护着他的姚哥现在也是张嘴闭嘴的在人面前使劲提着宋晴昀的名字,而且就连那个刚刚对他有些爱答不理的Larina,一见到宋晴昀那话也多了起来,明显比对他更为热络尊重,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感觉不出来?! 这个宋晴昀到底有什么魔力,怎么一个两个的全都偏心于他?! 他才是宋家亲生的小儿子!除了宋瑾祈以外宋家唯二的骨血! 他宋晴昀到底是哪儿来的野种!怎么什么都要跟他抢啊?! 宋瑜愿看着人的视线愈发怨毒,就在他听到Larina举杯,对着宋晴昀说着什么希望未来能在更大的舞台上看到他的身影,届时SEUL品牌愿意先为他保留最先挑选配饰的名额,几乎是已经承诺下以后的推广大使、甚至可以说是未来的代言人便是宋晴昀的时候,终于是彻底破了大防、心态全崩,连最后一丝理智都没有了。 “SEUL作为全世界都知名的奢侈品品牌,现在要选一个小偷来作为代言人是不是太不合适了?” 姚金玉瞬间失色,转头低声呵斥,“你说什么呢?!” “我说错了吗?!”宋瑜愿更加恼怒,眼眶都在发红,带着极度不甘以及怨毒的视线,死死地盯着孟亭曈,“他!一个宋家不知道从哪儿抱养过来的野种!圈里连十八线都算不上的糊咖!连我大哥都没有拿的到的东西,他是怎么会有这枚胸针的?!” “闭嘴!”姚金玉那点子风度和体面也顾不得了,紧皱着眉心黑着一张脸训斥,“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丢出去!” 宋瑜愿简直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一直以来对他都温声细语的姚金玉,完全顾不得身边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瞧着他们等着看热闹,压抑不住地哭腔愤怒地指着宋晴昀疯狂控诉: “这胸针肯定就是他偷得!偷来的东西还敢正大光明地戴出来!我宋家没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姚金玉又抬手扶额了。 他简直绝望,这个宋瑜愿平日里装的乖乖巧巧,今天突然发什么疯?! 他们宋家是都出神经病吗?! Larina女士明摆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她抬手拦了下已经迅速到位的现场的安保人员,冲着姚金玉的方向给了个眼神。 那意思是:暂时别动,听那姚金玉怎么处理,再做动作。 训练有素的安保人员忙双手背后,沉默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姚金玉的指令。 四周全部安静下来,连窃窃私语地声音都停了下来,离得稍远一些的人恨不得支棱起耳朵尖,生怕错过这如此精彩地豪门恩怨,竟然能在现场当众吃瓜。 孟亭曈举着酒杯的手落在身前,那脸上还挂着未散的笑意,就是那笑容看起来有些意味不明,“瑜愿,你忘了大哥的交代了吗?” 宋瑾祈最看重的,便是宋家的颜面,宋瑜愿这一闹…… 宋晴昀不提还好,一提‘大哥’,落到宋瑜愿耳朵里那更是赤裸裸地在挑衅。 不就是被大哥罚过一次!你以为以后就可以这么嚣张了?! 大哥罚我多少次那也是我亲大哥!和你宋晴昀有什么关系?! 果不其然,宋瑜愿那张涨红的脸又红了几分,他情绪几乎是接近失控,连控诉的嗓音都变得更加尖锐,“你怎么还敢提我大哥?!要是让大哥知道你偷拿别人的东西!你以为大哥还会护着你吗?!他一定会将你从宋家赶出去!再也不认你这个弟弟!” “你口口声声说我偷了东西——” “你就是偷的!不然你怎么解释这枚胸针会出现在你身上?” 孟亭曈低声笑道,“哦,那我听明白了,你这是自由心证啊。” 宋瑜愿见人这么说,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更加中气十足了些,“哼!你根本就解释不出来吧?!这枚胸针它根本就买不到!有再多钱也买不到!更何况你也没有那么多钱,你要不是偷的,那还能是哪儿来的?!” “我自不做剖腹取粉的事,你若非说这胸针来路不明,” 孟亭曈轻轻晃动着手里的高脚杯,那底部的液体随着人动作逐渐转出了旋,随着现场明亮射灯的照射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那你只说,我偷了谁的?又是如何偷的?你是怎么知道的?又是在何时看到的?” “质疑要讲证据。” “我当然有证据!!” 宋瑜愿被气急,口不择言的大吼:“这胸针明明是很早就已经给陆影……” “宋瑜愿!你闹够了没有?!” “先把人给带下去!” 宋瑜愿话还没说完便姚金玉厉声打断,Larina女士身后的人几乎没有丝毫的停顿,极度训练有素的捂着人的嘴架着人双臂,十分礼貌地就把人请出了场,还没让人再发出任何声音。 这场闹剧实在是太过于难堪,不仅宋家的人没了体面,姚金玉此时也是一秒钟都在这里站不下去,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却只得硬着头皮强忍着满背如针刺般的痛苦,陪着笑和众人解释道: “瑜愿年轻,不胜酒力,他耍起酒疯来一向便是这么胡言乱语的没个逻辑,让大家见笑了。” 见闹事的人已经被请出了内场,这宋家内部的八卦算是吃不到了,众人也纷纷随着人笑了起来,还有几个和姚金玉平时比较交好的人出声帮人打圆场,“嗐,小孩子嘛,酒话不能当真的。” Larina女士倒是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坐在那里八方不动的陆承渊,见人朝向这边轻点了下头,瞬间会意。 “抱歉了宋先生,”Larina女士笑着看向孟亭曈,压低了杯口和人手中的酒杯碰了一下,随后又转身面向附近离得近的几位富商,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能让周遭围观了全程的人听到,“原本还想着等到新品上市后再做宣传的,没想到今日闹了这么一场乌龙,倒是怪我们思虑不周了。” “宋先生本是我们SEUL下一季度新签下的推广大使,今日身上佩戴的这枚胸针也是出自Kirk大师之手,是Kirk今年所推出的‘永恒’系列中非常满意的作品之一,灵感来源于一副来自法国知名艺术家Alber先生名下被评为此生最具收藏价值之一的一副油画。” “不过在系列作品全部问世前,宋先生曾与我们签订过保密协议,这才在今日引发了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还望大家见谅。” 众人皆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纷纷点头表示理解,还有些反应比较快的人已经走上前来,围在那位新的推广大使身边不断地送着祝贺。 孟亭曈一时更是脱不开身,等到他得了空望向陆承渊的方向时,那人早已离开。似乎这场有太多人削尖了脑袋也想挤进来的名利场上,他不过是勉强来走个过场,来去匆匆。 孟亭曈没看到,陆承渊临走前,十分破例地端起了酒,隔空对着Larina女士举杯。 Larina女士笑着一饮而尽,算是坦然地认下了这份人情。 姚金玉有太多问题想问,但是晚宴散了场他没堵到人,等回了公司第二天便得知宋晴昀已经进了组,一大早便飞去了林宁市的影视基地,这下算是好几天便没了联系。急得他抓耳挠腮满腹狐疑没地方得知真相,连他身边儿最可人儿的卡位出道的夏宁那儿都不去了,日日待在办公室里发脾气。 晚宴的事儿很快就传进了宋瑾祈的耳朵里,他对着宋瑜愿发了好大的脾气,把人关在家里了三天,差点儿就把人下次进组的机会给推了,直到母亲回来这才终于是把人放了出来。 断联了三天的宋瑜愿这才联系上姚金玉,央求着人再替他求求情,他不想失去第二期出演的机会,却在姚金玉问他那枚胸针原本是留给谁的时候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一口咬定就是他大哥帮他定的但是没给他,这才心生怨怼。 姚金玉不信,但是威逼利诱了半天,见人哭得泣不成声却什么也问不出来,烦躁的挂断了电话,转头对着助理怒道:“给我继续查!” 宋晴昀的不可控使得他异常不安,而这份不可控的罪魁祸首却迟迟查不出来身份,姚金玉急火攻心,嘴角处都燎起两个大泡。 另一边,刚进了组的孟亭曈,倒是一袭古装白衣脱尘,脚尖儿点在那屋瓦上,晚风卷起人衣袂翻飞,正吊着威亚玩儿的不亦乐乎。 随后在不知道大家都在等什么的间隙中,手中那把剑正在人手里翻着剑花,清冷月色下,那把做工精致的利刃所折射出来的令人眼花缭乱的银光,最终停留在了廊下阴影处沉默伫立着的人的脸上,在人眼前落下一道极细的银白月光。 孟亭曈翻着剑花的手停了,小臂平直、剑指霜雪,随即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廊下的那个人影身上,笑着冲人歪头。 声音并没有传过来,又或许孟亭曈根本就没有出声。但是陆承渊却仿佛听到了那声呢喃,正轻笑着唤他的名字,就在耳畔。 孟亭曈说:“陆老师?” 陆承渊没动,只在心底低低应了一声。 第29章 第 29 章 朗月入怀 孟亭曈这次拿到的剧本, 讲述的是一个一直以来斩妖除魔护天下苍生、备受百姓爱戴的仙门大家的仙尊,因曾经的一念之差酿成塌天大祸,最终被自己的亲传弟子手刃仙山。世人这才知晓那个一直以来扰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无恶不作又不死不灭的魔物, 源头竟出自这位仙尊之身。 仙尊与这魔物同根同源, 千年前仙尊为飞升一心想洗净身上的贪、嗔、痴三念, 却一直苦熬无果,总也无法勘破最后一层执念,竟一时生出来捷径之法, 使用禁术强行剥离出了他身上原本怎么也洗不净的三毒,这才一朝大成,终是登仙得道,创立天元仙宗。 而后千百年来,天元仙宗逐渐发扬光大, 成为仙门各派之首。 孟亭曈要出演的角色便是天元仙宗里那位仙尊最为得意的关门弟子、被世人尊称为清风朗月的小仙君——灵回。 灵回自带仙骨, 天生的寻仙问道的好苗子。宗主仙尊自山脚下将他捡回来时也曾断言‘此子有成圣之姿’, 将人带入仙门亲传授教。 灵回也不负众望, 虽是仙门中年龄最小的弟子,却是一众弟子中修为最高之人, 早早便有了封神之相, 所有人也都知道灵回就是那天元仙宗的下一任宗主, 偶有不服之人与之接触后,无一再有妄言。 而灵回也一直都在追寻师尊的脚步, 日夜修炼毫不懈怠,只求有朝一日可以彻底灭掉那个神出鬼没、无恶不作的魔头——夜冥,还人世间一个太平。 谁料就在他打算与夜冥决一死战之时,他终于见到了夜冥的真面目,竟与他师尊生了同一张脸。 原来这夜冥、是当年他那师尊使用禁术强行剥离出来的产物。贪嗔痴三念可以被剔除, 却根本无法消解,它一直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世间,无凭无依如无根之草,却能勾动人心底里最原始的邪念,而它又如同一个可以吸附这些邪念的深渊一般,因不断地吸收吞噬着这人世间太多的恶念,最终竟然幻化出了形。 师尊无力可解,因那东西本就因他而生,他和那东西同根同源,一体双生,自己又如何打败自己。 于是师尊闭关,培养出来了千千万万个弟子,却一直无法面对那已形成势力的夜冥,妄图再寻找其他的破解之道。 可那唯一的破解之道,竟然是让那东西回归于自己的本体。 怎么剥离出去的、便再怎么吸纳回来,然后与之一起同归于尽。 六根早已清净的师尊终于是平白又生出了新的贪念。 他贪恋这手中的权贵、贪恋这人世间的生存;因了贪念又生出来嗔心,他愤恨那东西的存在、他仇视、甚至恼怒,日夜想除之而后快;最终因了这贪与嗔,终是成了痴者无明,是非不明、善恶不分,全了彻彻底底的贪嗔痴三毒。 戒、定、慧再也无了作用,师尊再一次轮入六道苦海受尽煎熬折磨,最终走火入魔。 灵回最初得知真相时,他也是不信的。 只是回山问询,师尊却突然翻了脸,竟以他已被魔物污了心智、因此才将那魔物从后山中放出为由逐出师门、被所有同门师兄追杀。 随后又放出消息,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那魔物与他同为天降之物,世间阴阳,最是讲平衡二字,他那天生的仙骨便是那天降不详的魔物所置换而来。 他护了一世的天下苍生因此对他谈之色变,说原来那为祸人间已久的魔物,竟出自他手。 他成了造成现下一切的罪魁祸首,再也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他。 他只得奔逃,与自小生活在一起的同门师兄兵刃相见。 他手下留情,可追上他的来人却使用了最为残忍的阵法将他包围其中,势要将他魂飞魄散、永世再不入轮回。 灵回拼死逃出。那些追杀他的人反而更加坚信、他和那魔物才是同根同源。因那阵法原就是师门中最阴毒狠辣的死局。世间除了那魔物、再无第二个人可以逃脱的可能性。 重伤的灵回几乎落到走投无路的地步。直到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逃到了一个山洞口,法力几乎全无的他早已分辨不出来那包裹着他的浓郁的魔物气息。 然后那张和他师尊长着一模一样的脸的夜冥笑着走到了洞口,倚着石墙轻挑地看着他。 夜冥没杀他,反而那身后追上来的人誓要取他性命。 夜冥护了他、养着他,最终还将如何杀死自己的法子告诉了他。 最后的最后,天元山仙魔大战,夜冥终于是和师尊回归为一体,最终被灵回亲手斩杀。 一切尘埃落定,昔日仙山再也不复存在,而那个天生六根干净无欲无求、生来便是满身仙骨、下一个仙门的掌舵人、拥有成圣之姿的天选之子——灵回,最终心甘情愿的沦为一介凡人。 孟亭曈读完剧本,良久无言。 他似乎无法理解剧本中那个为了天下苍生、最终放弃飞升成圣、放弃仙门百家、放弃了他曾经所拥有和执着过的一切,只成为了一个行走在世间闲云散鹤一般泯然众人矣的灵回。 但是那份悲悯,却在他的心口处打上了一个浅浅的烙印,似乎从中窥见了什么,又似乎是在怀念着什么。 可悲可叹,这个剧本的叙事和需要的情感有些复杂饱满,当初他挑选熊利群导演这个剧本的时候,原本是对古装剧有些好奇。听说古往今来那寻仙问道之人皆是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还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清冷仙尊。 他过去只在话本儿上看到过,而最近他正追的一部仙侠剧,男女主动不动就结手印、一挥剑便是一道白光打趴一片,点下树枝便能一跃百里、踏月而行,他也蛮想玩儿的。 哪想到原本是要来饰演一个备受所有人尊敬的小仙君。 竟拿到了这么一个……情绪大起大落、面上却不悲不喜的苦情剧本。 熊利群导演正拿着剧本和这部影片的需要一人饰演两角的男主云逸认真讲着戏,挂着威亚的孟亭曈倒是踩在高高的房檐上,百无聊赖地翻着剑花。 直到陆承渊前来,熊利群导演面露喜色,热情地喊着人,想让这位专业性更强的影帝能给他挑选出来的男主角稍作指点,以呈现出更好的镜头效果。 云逸不算是新人演员了,这两年在不少影片中出演过举足轻重的配角,收获了不少戏粉,刚刚上映的影片票房不错,不少人因他饰演的温柔男二而意难平,现如今势头正盛。 云逸形象气质端正,此次正义凛然的高冷师尊扮相更是加分,更何况那个诡谲邪魅的夜冥、若是演好了那更是可以小爆出圈的程度。 因此不止云逸,熊利群导演也几乎是将所有重心都放在了这部影片的男主角身上,还不惜重金请来了圈内非常出色的摄像和剪辑,可谓是费足了心思,想要好好打磨此次的作品。 反倒是灵回这个角色,他原本在选人时想要挑选一个形象上不会过分出挑、演技方面又不会出错,综合看来更偏向于一位中规中矩的演员。 只是在互选角色卡的时候,他原本心仪的那个角色首选的导演并不是他,反而是二次轮选的时候,拥有着小组评分最高的宋晴昀有着优先选择权,将自己的身份卡投进了他这组的箱子里。 宋晴昀相貌实在出挑,灵回这个角色又是个备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师弟,好在台词不多、又一向神情冷淡、无悲无喜的,只让人冷着一张脸不作多余的表情,在影片中充当个颜值门面也不是不行。 熊利群没在灵回这个角色身上抱着多大希望,哪怕有几场是需要灵回接近于信念全部崩塌、几度绝望、最终碎骨重塑而出的极具表现力的重头戏,他也只寥寥几句,交代人千万不要崩了人设、不能做出大喜大悲的疯癫戏码,要一直‘端着’那副清风朗月小仙君的姿态。 孟亭曈心想,这位清冷傲骨无悲无喜的角色……总不能自始至终就一个神态吧? 那不成面瘫了吗? 可熊利群刻意交代了他好几遍,说对他就只有这么唯一一个要求,便匆匆赶去了云逸那边,恨不得连头发丝要飞扬到胸前哪个位置都控制好,举手投足间的每一个动作都竭尽完美,细致到了极致。 得。 孟亭曈看懂了。 熊利群这是拿他当花瓶呢。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反正撑起整部剧的是那位一人分饰两角的云逸,他只需要把灵回这个角色的戏份中规中矩的走完便可。 一会儿要拍摄的这场戏,是灵回在夜冥那里听到了部分真相,不可置信地回到仙山私下质问自己的师尊,却反遭师尊污蔑,不仅要将他逐出师门、还对他痛下杀手,要替天下人清理门户。 灵回面对将他自小抚养长大此刻却翻脸无情的师尊、以及看到四周赶来的那些不明真相的师兄弟带着惊疑、不解、与痛恨的神情,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飞速抽身离去。 他的镜头不多,唯一和云逸的对手戏是寥寥几句质问,拍摄的重点放在了云逸身为师尊,一直以来所保守着的最大的秘密突然被这个最疼爱的小徒弟陡然揭开,一时心神不宁,飞速给人定罪,在人离开后又冠冕堂皇的痛心惋惜,面对众人堪堪戴上伪装面具的戏码。 这一段对演员细腻复杂的表现要求很高。陆承渊来之前云逸已经卡了好几条,有的是因为伪装太过、看不出来他那份心神激荡的恐慌情绪,有的又是因为面露的惊惧太过,使得师尊这个反派人物在整部影片的前期就会被观众疑心,后续的反转便会失了一定的精彩程度。 尤其是这场戏的最后一个部分,当师尊在面对众人的不解时,要依旧维持着事发之前他那副充满着神性对一切都心怀悲悯的神色,又要与之前的神色区别开来,如此细微的拿捏,使得人不露破绽却又处处透露出些许古怪,对云逸本身来说着实是太有难度。 云逸久久没有进到状态,这场戏一等再等,直到陆承渊的到来,熊利群只觉得真是峰回路转,谁能想到这位平日里几乎见都见不到一面的陆大影帝,居然会因为在附近参加了一场活动,而在这大半夜里顺路前来探班。 陆承渊读完剧本,简单的给云逸讲述了几个控制面部微表情的细节与技巧,随后又示意熊利群导演给人留出些个人空间,让他自己一个人好好找一下怎么进人物状态。 云逸道了谢,熊利群导演便请陆承渊先回位置上坐着休息一下,只是当陆承渊再度回头时,那个房檐上的白色身影此刻已经坐了下来,身子轻轻侧着,剑立在怀中,歪着头倚着,两条长腿自然垂在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随着夜风晃动着。 林宁市虽地处南方,无雪,没有京市如此冻人,可这冬月的夜晚温度也不过几度,见那少年衣着单薄,风扶起少年衣角翩然翻飞,带着丝丝凉意,沁入这寒凉的夜。 陆承渊垂了下眼,“主角不到位,其他人便这么等着吗?” 熊利群没听出来人是个什么情绪,心道等待拍摄的时候不是一直都这样吗,有什么问题? 不过人没敢直说,绕了一圈儿揣摩人的心思,“陆影帝……是还有什么独家心得要传授给我们组的演员的?” “能得陆影帝亲临现场指导,我们组的演员可真是有福气啊,哈哈!” 陆承渊余光扫到那廊下正裹着长款羽绒服扎堆坐在台阶上挡风取暖的几个演员,脚步顿住,又抬头看向檐上。 熊利群的视线也顺着人的目光往上看,只见饰演气质脱尘、清冷如霜的灵回那个角色的演员,此时正安静的坐在那里,无悲无喜地遥望远方。倒平白生出了一股孤寂无妄之感——恰如灵回今日这场戏过后,将会被世人所遗弃的那份悲怆的灵魂。 孟亭曈身边空无一人,他本人倒是闲散,颇有种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之感。*1 陆承渊站定,问人,“灵回这个角色,需要一直待在房檐上?” 熊利群还以为人跟他开玩笑呢,还觉得这陆大影帝真幽默,‘哈哈’笑了两声这才给人解释,“他身上吊着威亚,已经踩好位置了,一会儿直接飞就行,这才没让他下来,不然等会儿开拍还得重新全走一遍点位,麻烦。” 麻烦?陆承渊侧目看人,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地脸。倒是给熊利群看的一时有些懵。 “陆、陆影帝有事找他?那我现在喊人把他放下来。”熊利群脑子里过了一出,难不成这位祈愿娱乐送过来的新人、身后还有着另一层更大的关系?不然怎么会收到陆承渊这号人物的垂青,怎的之前他竟然没有听说过一丝风声? 熊利群立马大着嗓门喊人,示意工作人员准备一下,把人从高高的房檐上喊了下来。 孟亭曈正出着神呢,老远听到动静,垂眸向下看去,发觉方才那廊下的陆承渊不知何时已经走入进院中,周身铺满着冷白月色,显得人更为冷淡了些。 孟亭曈没听清导演喊了些什么,此时又抬手指了指自己,似在问:喊我吗? 陆承渊看着人轻轻点了下头,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下来。 腰上的钢丝骤然收紧,练习了多次的孟亭曈飞身向下,却在落地时因惯性没有站稳,几个踉跄直直地朝着人胸前就冲了过去。 铺满着的冷白月色被撞得散了些,在熊导演公鸭嗓一般嘎嘎地叫嚷中,陆承渊没错身让开,单手稳稳地接住了朝他扑过来的人。 空中月是公平的,温柔如水的月色散落在陆承渊身上,同时也包裹着此刻的孟亭曈。 原以为古有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2 而现下,倒真的是朗月入了怀。 ——如果那月没有再一次揉皱人身上带着体温的平整衬衫的话。 孟亭曈看着指尖留下的衣扣,抿了下唇角,这才仰头说了抱歉又道谢,然后默默地将那枚精巧的扣子放入进陆承渊的外衣口袋中。 “我知陆老师大度,不过我也不可太失了礼数,还是希望陆老师可以给我个赔礼的机会?” 陆承渊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人,原本的‘不用’蓦地卡在喉中,也不知怎的,竟莫名其妙接受了这份微不足道的赔礼,淡淡“嗯”了一声。 “那等得了空,还劳烦陆老师告知我一下尺寸,我定教人做一件一模一样的还您。” 孟亭曈话说得周全礼貌挑不出错处。陆承渊垂眼睥着人,眼前人笑意盈盈,正轻轻仰头看着他,没有了那镜片的遮挡,衬得那双皎洁眸光似如水月光,墨黑的瞳仁清晰澄澈,比那空中银河更为明亮。 也不知怎的,陆承渊盯着人看了半天,破天荒地开口:“两件。”?孟亭曈那头仰得更高了些,弯着的眉眼中好似带着些不解。 陆承渊神色未动,只淡定告诉人说他上一次醉酒,扯坏了自己另一件衬衫。 好嘛。衬衫杀手。 孟亭曈笑了起来,因着微微仰头的缘故,绷紧的下颌线线条锋利,使得人原本柔和的唇线都变得更凌厉了些,可那富有攻击性的美感却又被人噙着的笑意刻意敛起,最终幻化成了这么一张能够在一瞬间卸下人的防备、又在人无意识的起念间,早已经被摄魂夺魄的脸。 “好,两件。” 陆承渊移开视线,顿了片刻,这才开口说回正事,让他等下和云逸对一下戏,一起找一下状态。 直到回到廊下,看着那位黑脸助理拿来大衣给人披上,陆承渊那神色这才缓和了些,虽然这细微的差别也只有被季总要求盯紧老板的小助理李怡柠能察觉的到。 孟亭曈双手抱着个一次性纸杯,小口饮着热水,热气蒸腾着那张白净的脸,直到唇色被暖得回了些血色,愈发红润起来,陆承渊这才移开视线,示意男主角云逸前来对戏。 熊利群哪儿肯放过这个机会,兴高采烈地就将云逸喊了过来,路上还刻意交待要好好珍惜陆影帝亲自指导的机会,让人一会儿好好表现。 哪儿想到对戏对了一半,云逸的状态确实比之前好了很多,面部肌肉掌控的也更为细致,熊利群甚至已经开始暗自窃喜以为云逸一定会受到陆承渊垂青的时候,陆承渊却神色一沉,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起来。 他看向孟亭曈,尽管自认已经放轻了声音平心静气地问道:“谁教你这么演戏的?” 可落在现场其他* 人的耳朵里,这话里却好似带着不悦和质问,成了另一种意思。大家瞬间屏息凝神什么话也不敢再说,原本喧闹的片场刹那间针落可闻。 孟亭曈抬眼,对上陆承渊问询的视线,轻扬起唇角兀自笑了起来。 “陆老师,灵回这个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冰块儿脸的角色我实在拿捏不好,你再教教我?” 熊利群蓦地哽住,不自觉皱眉瞥了一眼孟亭曈。心道不就是个冰块儿脸,这还能有什么演不好的?怎么现在这些新人演员连个花瓶都当不好。 陆承渊却轻轻眯了下视线,对上那张笑靥如花的脸,随后意有所指地沉声道:“如此肤浅的理解,是谁又在误人子弟。” 孟亭曈压着笑佯装不知,一旁的熊利群却突然听出来了这话里的意思,敢情说来说去这是在敲打他呢?说他对角色理解肤浅,还指手画脚误人子弟? 不是……按照冰块儿脸来演怎么了?灵回本来就是个正的发邪又没什么七情六欲的角色,更何况这位长得比花瓶还像个花瓶的宋晴昀连冰块脸都演不好,还指望他能演成个什么样?! 第30章 第 30 章 “跪着进。” 熊利群踌躇半天, 他不想在片场和这位名声在外的陆大影帝发生什么冲突,也不好和这位专业性极强的演员开展什么演技上的探讨,但是陆承渊那句对角色理解肤浅还是戳痛了熊利群。 让宋晴昀按照面无表情地冰块脸去饰演灵回这是片场所有人都知道的, 虽然不知道方才那句话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但是陆承渊脱口而出的评价却还是打了他的脸, 就算不是故意的,那也是确确实实让他觉得没面子。 熊利群绕了个弯子,没再给人解释剧本里灵回这个角色到底需要一种什么样的演绎, 他只说拍摄的时间比较紧张,现下已经很晚了,再耽误下去恐怕今夜就要通宵了,明天一大早还有其他的拍摄任务,不想让陆承渊在灵回这个角色上过多纠结。 陆承渊没看人, 打小儿就是在商场里耳濡目染长大的, 现如今又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 很多事情连个眼神都不用给, 便能知晓人心底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原本也算是勉强给熊利群留了面子的,毕竟导演在片场还是需要些话语权的, 不然树不起来威信, 整个剧组那么多人根本没办法管理。 谁知道熊利群还上赶着把脸往上凑。 “灵回不重要, 其他配角也不重要,”陆承渊淡淡道, “熊导演是打算整部影片只对着男主角一个人的脸拍吗?” 熊利群一惊,陆承渊原本就带着些不怒自威地架势,此刻语气偏沉,更让人觉得这是要发怒的前兆,忙否认道:“当、当然不是!” “现在是凌晨两点, 据我所知,这场戏因为男主角不在状态,已经反复拍了近四个小时,” 陆承渊只扫了眼腕表,随即拂下衣袖,“全剧组的人都陪着男主角一个人等到现在,怎么你之前不说耽误进度,现在拿着赶工开始说事?” 眼瞧着私底下那些不太能见人的事儿马上就要被陆承渊放到明面上戳穿,熊利群自觉面子上实在挂不住。他竭尽全力想给自己辩解些什么,谁料陆承渊根本听都没再听。 “我组里的演员,不会给任何人做陪衬用。” 熊利群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哪里敢再继续狡辩,忙麻溜地缩到一边,指挥着工作人员不知道在忙碌些什么。 孟亭曈抬眼,将陆承渊的侧脸细细描摹了一遍,心道此人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一副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的矜贵模样,不过几次接触下来,却似乎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可怕? 陆老师又教的好了。 当孟亭曈和人讨论了一番有关灵回这个人物角色后,对于这场戏因为情绪上的骤变如何用细微的神情来表现更加得心应手了些。 满怀心事的前来质问、在看到自己师尊那片刻的尊崇、被污蔑后的惊疑、被同门师兄误会后的落寞……等等等等,所有的大开大合的转变都被灵回压抑在心底里,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位极度克制、将克己复礼刻进骨子里的人,却在今日,那清冷如谪仙般的人物第一次出现裂痕。 灵回望着他的师尊,视线扫过院中围上来的师兄弟们,明明入目皆是一片代表着纯洁干净不被邪祟所污染半分的白,可现如今,灵回只觉得肮脏。 他想剑指师尊,剑指他有生以来所一直敬仰爱戴着的一切,可他最终却连剑都拔不出来,他无法面对,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只是在逃走之前,又深深地回望了一眼。 那份视线太过于复杂,不知是留恋不舍、还是愤恨绝望。 “卡!” “陆影帝,您觉得这段怎么样?” 熊利群嘿嘿笑着,每当一场戏过完,定要转头问一下陆承渊的意见,以示他多尊重似的。 陆承渊视线落在监视器上,眼皮都没撩一下,“你是导演我是导演?” 熊利群:“……” 收工时已经接近清晨,熬了个大夜连拍了近十个小时,最终也只拍过了剧本上的一页。 拍摄的时间愈发紧张,留给演员们的休息时间几乎只有四、五个小时,除了换衣服卸妆,睡眠时间严重告急。 孟亭曈垂着头被三四个工作人员围着,抬起胳膊任由人在腰上背上的来回动作,拆着固定在身上的紧绷的威亚衣。 “明天又是一天的武戏,难搞。” “照这个进度,再有三天也拍不完……” “何止啊,后面还有几场需要大量群演的戏,可有的熬了……” 孟亭曈回到酒店摊倒在床上时还在想,怎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跑来吃演员这份苦? 很累的。 好在他戏份不是很多,有时还能在片场抽空补个觉,就是在拍摄那场灵回走投无路、被夜冥救下这场戏的时候,由于云逸有着通告要赶提前请了假,但是剧组又需要赶进度,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最终熊利群导演拍板,决定先拍摄灵回和同门师兄的戏份以及武打场面,等云逸回归后再补拍几个镜头特写,这样最节省时间。 灵回在这次剧本里最重的两场戏份,除了走投无路被夜冥救下之外,就剩一场最后仙魔大战,夜冥强行与师尊融合,最终被灵回亲手斩杀的一场了。 武术指导悉心地给孟亭曈讲解着动作,岑远新还有空串组前来客串了一场大师兄的角色,时不时还上前帮助孟亭曈记忆走位、陪人搭戏,那叫一个殷勤。 陆承渊隔了几日又来片场,他刚到的时候,就看到孟亭曈正乖巧地站在那里,手拿着剧本正读着什么,而那个岑远新站在人背后不知道正在捣鼓些什么,一会儿让人抬手、一会儿让人转身的,孟亭曈虽然没有抬头,但是十分听话的一一照做。 熊利群一看到陆承渊来就觉得头大,可惜地疯狂掐着自己大腿,觉得云逸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在这个时候请假,没有办法受到满贯影帝的亲自指点,更没办法在人面前露脸。 更何况这个影帝还是个喜怒无常的,熊利群原本姿态放松翘着的二郎腿都不自觉规规矩矩地收了起来,生怕再招惹着人,还没在圈子里出名呢就要被圈子给除名了。 好在陆承渊今日到了现场之后良久无言,只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 几个远景大场面的拍摄虽然耗时长,好在比较顺利,那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孟亭曈也没出什么幺蛾子,几个高难度动作完成的都非常完美,剑花翻的漂亮,好似真是有一些基础似的。 熊利群偷瞄了几眼陆承渊,虽然他和云逸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是这位男二号若是能演的出彩,也会给他的本子加分的。 更何况还是一位颜值几乎能吊打全娱乐圈的花瓶男二。 不愧是陆影帝哈,连看人的眼光都这么准? 他怎么如此确定这位毫无成绩的新人居然能有如此悟性,短短几天内就能将灵回饰演的活灵活现,可谓是天赋型选手了。 云逸不在,熊利群投其所好,对孟亭曈大夸特夸,还准备把几个近景镜头趁着状态好一块儿拍了,等云逸回来之后只补拍自己的特写镜头,到时候剪辑到一起便可以大功告成,这样进度最快。 “给替身上妆造!一会儿拍灵回的个人片段!” 闻言,那个像雕像一样一直没动的陆承渊突然抬眼,侧目看了一眼熊利群。 熊利群惊了一下,又怎么了这是? 他还以为陆承渊是因为使用替身这件事要表达不满,连忙和人解释道、说只是位置替身,画面中出现个人影而已,具体戏份还是会有云逸亲自饰演的,并没有不敬业的现象出现。 一人分饰两角、需要一个身高外形轮廓都差不多的人来当替身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不然有些镜头需要两个人同时出现的时候,画面里总得有个人影不是? 只不过这次的准备时间不太足,云逸的替身演员是随机从那路边挑出来了个差不多的群演,走位踩点还行,但是一念台词,那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 替身演员看着满身血污的灵回,露出三分不屑三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的视线,挑衅式地极度霸总的开口:“进来~” 孟亭曈:“……” 随后替身演员又邪魅一笑,继续着他的对白,“跪着进~” “……卡!!!” 熊利群忍无可忍,哪怕孟亭曈没有露出任何不耐,他却还是从那张惊艳至极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忍。 或许是自己实在不忍。 “让你稍微带点感情搭戏!没让你带这么多感情!” “你是魔尊!大魔头!看见自己的昔日宿敌走投无路,是让你带着些轻挑的语气折辱仙君!不是让你调戏挑衅恨不得下一秒就要饿虎扑食的吃了人家!” “你给那儿演霸道反派呢?!” “油腻死了!!!” 替身演员红着脸道歉,只是再来一条后,那感觉更不对劲了。 尽管孟亭曈强行将视线只移动到替身演员肩膀的位置,可是那句磕磕绊绊的“跪~着进”,还是听得人眉头一跳。 “卡!” 熊利群导演又开骂了,“是你让他跪着进!不是让你恨不得自己跪下来求人进!” “你要是实在演不了,就完全不带感情的只念对白行不行?!你不要给自己加戏!” 替身演员疯狂点头,随后极度控制着自己像个没有感情的人机一样一字一顿的念着属于自己的台词,可那声音发颤、双腿发抖,一想到下一个镜头就需要踩到灵回的肩膀上,替身演员就控制不住地想哭。 他哭丧着一张脸对着孟亭曈邪魅一笑,“你们仙门百家……” “卡卡卡!” 替身演员终于是被骂得浑身哆嗦,张了半天的嘴,却半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孟亭曈无奈,轻声开口,“导演,我有点累了,可以休息一下再来吗?” 熊利群挥手让孟亭曈下去休息,正好让化妆师再给人身上补些新鲜的血迹。这场戏拍了太久,新新旧旧的血污已经不大明显。 替身演员终于获得大赦,他十分感激地看向孟亭曈,这会儿是真的想给人跪下了。 孟亭曈看了人一眼,轻声道:“先休息一下吧。” 替身演员只觉得眼前这个长得跟神仙一样的漂亮演员,那心地也是十分的善良。 替他将自己所有的难堪全部轻飘飘地揭过,还以自己累了为借口,让他先行下去休息。 他跑龙套不久,但是也进过不少剧组,以往要是碰上因为自己原因NG的戏码,遇到的那些个演员无一不是气愤的抱怨,甚至有些脾气暴躁的直接对着他破口大骂,根本不会给予任何体面,更别提尊重了。 可如今面前的这人,不仅照拂了他的自尊,那是真真的把他也当个人看,使得他更加羞愧难当,疯狂地想要更出色的完成这个不起眼的任务,只为了不影响演员的发挥让人快点通过。 可有些时候,越努力并不是越幸运。 有些人,越努力却越悲哀,越像个小丑。 他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于糟糕,那说出来的台词都带着哭腔,声音尖细地别说是正常的念台词了,那狂傲不羁的魔头,被他的台词这么一搞,活像个小人得势的太监。 他那句“跪下~!”一出,别说孟亭曈神色有一瞬的空白,连带着身后追击而来的专业演员岑远新也没绷住,当场笑出了声。 岑远新笑了场,随后片场全是一片爆笑,笑声此起彼伏,声声刺耳,仿佛都在戳着替身演员的脊梁骨嘲笑着—— 什么东西。 熊利群骂了什么他已经听不到了,耳朵里只剩下那些嘲笑,直到熊利群走到人面前,劈头盖脸地辱骂,恨不得将剧本摔到人脸上。 孟亭曈叹了口气,他拦了一下熊利群的动作,说让导演实在不行就换人吧,再这样下去,连他自己的状态也要找不到了。 熊利群真是气愤到不行,他实在不明白,怎么就当个背景板给人搭个戏就能这么难?!这么简单的事情重拍了几次都拍不好吗?! 替身演员看起来年龄不大,空长了个大高个,外形和云逸上有几分相像,估摸着不知道是从哪儿跑过来想体验人生的大学生,毫无科班经验。 骂也骂了吵也吵了,你如今就算是真把人打一顿,也只会更糟,进度还是卡在这里推不动,有什么用。 孟亭曈已经拍摄了很久的大场面的打戏,体力上消耗太多。 要是再这么耗下去,这场戏更不用拍了,等云逸回来不知道要再熬几个大夜,也不一定能把这几场拍完。 “先想办法吧。” 熊利群导演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剜了一眼那个替身,随后大着嗓门张罗着新找个替身去了。 替身却看着孟亭曈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眼眶泛红,疯狂懊悔着自己的无能,又愧疚又感恩地盯着人看。 孟亭曈倒是没在意到自己身后的视线。 他只想快速结束这场奇怪的戏份,那口中的血浆味道实在太差,含久了总往上泛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片场正忙乱着,陆承渊倒是起了身,将到处抓人的导演喊了过来,示意他或许可以帮忙。 熊利群大喜又大惊地,那陆承渊是个什么身份,竟能让人穿着替身的衣服、纯不露脸的给男主角当背景板?! 疯了吧?陆承渊就算敢演,他熊利群也压根不敢用啊!!! 这不仅仅是屈尊降贵的问题!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不得被那群粉丝活吃了?! 那陆承渊什么身份?!他什么能耐啊竟然敢让满贯影帝导师来他的组里给云逸做替身?! 云逸以后还活不活了?! 可现下,除了陆承渊,整个片场竟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可以救场的人出来。 要身高够高、身形挺拔,要能和人搭戏,起码不能让另外一个人从角色中出来,要情绪饱满的将几个近景镜头拍完。 嗯,确实除了陆承渊再无第二个人。 就单论搭戏一说,若是有了陆承渊的加持,灵回这个角色或许……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惊喜? 毕竟是一位刚入行的新人演员,哪怕演员的信念感再强,但让人对着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或者全是感情的‘太监’,表现出灵回这个角色爆发出那份压抑在心底里的最浓郁的情感吧? 能中规中矩地饰演完就已经太为难人了。 让人发挥出最极致的最精彩的实力? 陆承渊来了也做不到。 演员所需要流露出来的情感若是无处承接,那份感染力便空了,便失去了最本真的东西,只剩表演。 就算能通过,但是观众是看得到的。 熊利群或许不懂,但是陆承渊懂。 这份夜冥和灵回的第一场对手戏,熊利群居然会选择让两个人分别拍摄,到时候用剪辑的手法拼接到一起。 这个本子便失去了它原本最灵性、最能打动人心的部分。 陆承渊换上夜冥的扮相,只穿了服装,没有上妆造。 但当人倚在山洞口,那份居高临下的审视、那份对所有的一切都不屑一顾的神情、那份看到一直以来要将他除之而后快的灵回竟落得个走投无路、亲自送上门来的地步,只轻轻挑了下唇角,无声地望着他。 孟亭曈原本脱力困惑、不甘又不解的神色瞬间变了味儿。 夜冥那张脸,和他的师尊生得一模一样。 在他刚被自己最为敬爱的人背叛、落得个法力尽失、意识都不甚清醒的时候,再次看到这么一个人,应是会有一瞬间的失神的。 孟亭曈确有一瞬间的失神。 陆承渊一改往日八方不动、冰冷沉稳的禁欲气息,此刻看向他的视线带着些调笑,意味深长地在自己身上细细打量,随后轻挑着开口:“进来吧。” 孟亭曈失神片刻后,紧咬牙关,几乎是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将剑指向他,与其说灵回是到最后一刻也不忘为天下人、为那份正义除魔—— 更不如说他是在求死。 他再无击败夜冥的可能。因着他身后还有千千万万个同门师兄弟的追击。 他更没有了护天下苍生 、还他们一个盛世清明的人间的希望,因着夜冥不死不灭,而他的师尊亦不死不灭、还入了魔。 人间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而他空有成圣之姿,却没了拯救之力、失了希望之心。 然后他听到夜冥说:“你进来,我可以教你如何杀我的法子。不过——” 孟亭曈求死的心有这么一瞬间的动摇,就自他举疑不定间,那夜冥又轻飘飘地开口,满是玩味,“跪着进。” 灵回瞳孔骤然一缩,手腕翻转剑指人脖颈,那魔物却只轻轻动了下指尖,弹指间只觉自己膝盖被重力一击。灵回几乎完全脱了力直直地朝下跪去。 誓要永生永世斩妖除魔的破魂剑当啷一声落地,剑尖与巨石相撞,灵回单膝跪地,强撑着自己残破的身躯,靠着那柄直立在身前的利刃,没有全然跪下。 他悲愤地望向夜冥,眼底的杀意顷刻间再现。 他不能死。 他要杀了他。 身后追兵已到,看见他们曾经备受人尊敬的仙君如今正跪在那魔头面前,一时气血翻涌,喊杀声更甚,势要将这位叛逃师门的人魂飞魄散永不如轮回也难解心头之恨。 剑指孟亭曈。 那一直以来纷纷想要杀死的魔头夜冥就在眼前,却无人敢上前。 一个个正义凛然满口天下苍生仁义道德的仙门弟子,却之敢剑指那个早已没有了还手之力的昔日同僚。 无恶不作的魔头可以被放过。 但那被魔尊视若玩物的仙君,却必死无疑,口口声声皆是‘丢了仙门的脸’。 灵回闭了闭眼,脊背挺得笔直,心下却一片悲凉。 “杀了灵回!他就是个叛徒!” “杀了他给天下苍生一个交代!给师门一个交代!” “魔尊!你把他交出来!这是我们仙门的私事,与你无关!” 夜冥笑了,只轻轻弯了下唇角,笑得悄无声息,却妖冶放荡。 “你们仙门百家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要来杀我吗?” “怎的今日我就站在这里,竟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一行人被戳破了最后那点子心思,一时面面相觑,愤恨之心更甚,一个个皆死死地盯着灵回的背影,恨不得用目光将人杀死。 随后夜冥似乎是觉得无趣,随手一挥。将围上来的众人拍飞了去,个个吐血,再也无人敢问发出声音。 真是有意思。 自家的仙君落到如此境地,找他要人的却不是要来救人,而是要来杀人。 他想象过无数次哪日若是灵回落到自己手中,仙门百家会是如何踏破他的囚魂山、踏平他的禁魂洞,又是怎么血洗他的老巢,让这里的一切都消失殆尽。 可从来没想过有一日,竟会是这么一副场面。 他一直想要杀的人,如今却被他救下。 他让人跪着进门,跪在他的身前,那脚尖儿踩着人的肩不让人起身,想尽了折辱人、令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最终什么也没做,不仅留了人性命,还将人好生养着,替人疗好了伤,连那功力都恢复到比鼎盛时期更上了一层的地步。 熊利群的‘卡’紧紧地哽在喉中。如此直观的表现使得他第一次清楚地明白,满贯影帝为何会是满贯的影帝。 他不需要那些黑色红色的血腥黑化妆容,他只需要往那里一站,便令人瞬间信服,他就是夜冥。 几句台词,三个眼神,将人瞬间带入进那个魔尊与仙君的世界中去。那可能是云逸努力一辈子也无法达到的演技的顶点,人物和角色浑然天成—— 还有那位新人演员宋晴昀。 如果说他不知道一直被称之为天生就是演员的陆承渊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那么究竟何谓天赋型选手,宋晴昀的起点,或许就是当年出道即巅峰的陆承渊罢。 那张惊艳的动人心魄的脸,在望向夜冥的第一瞬,夺取人所有目光的便不再是宋晴昀到底有多美,而是灵回这个角色的灵魂、有多破碎。 他无望、空洞、怀念他的曾经,又决绝、凄然、最后幻化出无尽的杀意。 他跪在那里,却仿佛站得笔直、魂魄不屈。 他法力尽失,却好像功德加身、圣人已成。 他满身血污,却似乎心怀悲悯、孤注一掷。 那个天生六根干净无欲无求、生来便是满身仙骨,最终却沦为一介凡人的灵回,当真是弃了成圣之路,再也没有了飞升的可能了吗? 剧本没有给出确定的回答。 而熊利群此刻,却在心里有了答案。 如若偏要断情绝爱方可飞升成圣,那灵回甘愿永世为人,护尽天下百姓苍生、生灵万物。 唯有悲悯,方可真正成圣。 世间大爱,天生仙骨,而后自修出神性者,唯灵回也。 回者,生生不息也。 因那第二场戏,便是天元山仙魔大战,灵回亲手弑师。 夜冥领着灵回杀上仙山,那贪嗔痴所化的魔物竟平白生出了善念,他回归到师尊体内与人融为一体时,把自己所有的力量渡给了灵回—— 然后夜冥笑着对灵回说:“干净的。” 那是汇聚了天下恶念的魔物,唯一所拥有过的、也是他仅剩下的能拿得出手的、干干净净的东西。 在见到灵回之后,才感知到的这世间生灵与生俱来的美好的那一面。 一切尘埃落定,灵回彻底脱力。 原本的一袭白衣早已换成了黑色,满身的血污也看不清晰。 甚至不知道身上的哪一滴血、是师尊的,还是夜冥的。 直到最后一刻,就当孟亭曈脱力失手将破魂剑掉落在地上时,还没来得及抬眼,看清陆承渊最后的神色,只觉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他的身后,是为求逼真、高台垒筑下辉宏壮大的登仙长阶。 30-40 第31章 第 31 章 请问您的尺寸是……?…… 没有人看清陆承渊是怎么接过差一点就跌落那长阶的孟亭曈的。 只是当人再睁眼, 如瀑的黑发散落在身前,那张犀利如刀刻般俊朗无比的脸蓦地放大,霸占着他一双瞳孔。 恍惚间, 仿佛是自己方才手刃的夜冥复了活, 专程为救他而来。 孟亭曈惨白的唇色被血污遮盖, 苍白的脸透露出些病气,更显得那双眉眼漆黑深邃,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红唇带血,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艳鬼。 熊利群导演慌慌张张跑来好一阵嘘寒问暖,他倒不是担心演员的身体状态,反而是害怕那位陆大影帝在他这里受了伤,这让他怎么和同晖传媒交代。 陆承渊没搭理他, 也没把怀里的人交到那个一看就很有力气的大块头肌肉男助理手上, 大步越过牛文武伸出的双手, 在一众人或惊疑或吃瓜的表情中, 把人带到了自己车上。 小助理李怡柠忙前忙后的把原本给陆承渊备着的东西全拿了出来。以往根本用不上的那些高热量甜食现下终于是派上了用场,那分类收拾的整整齐齐的东西此时被李怡柠一股脑的全拿了出来, 成堆的往孟亭曈身上堆。 暖宝宝都贴了八片, 一边贴一边嘟嘟囔囔地念叨着牛文武, 说好歹也是冬月,南方再暖这单薄衣衫风一吹就透了怎么能扛得住。高强度拍摄下吃不饱又穿不暖的, 人可不是晕嘛。 牛文武紧抿着嘴唇不吭声,手里还揣着一瓶放在自己怀里捂热的可乐,嗫嚅着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 李怡柠一看,差点儿被气乐了。她单手撑着座椅一个闪身从车门跳出去,一把将杯架上的保温杯捞了过来, 几秒的时间内还不忘抽空瞪了一眼牛文武。 “是,低血糖是可以喝可乐,但是你不能在这个温度下还让人喝可乐吧?你摸摸他的手,冰冰凉,八片暖贴都没暖过来,还喝可乐呢?” 车内暖风开到最大,孟亭曈裹着绒毯,唇边的血污擦净后,这才发觉人唇色白的吓人。 牛文武默默把可乐又揣回兜里暖着,好像在说,不凉的,暖热了的。 李怡柠跟会读心似的又接了一句,“温热的可乐最难喝了!” 牛文武那张八方不动的脸上终于是有些泛红。 不过人肤色实在有些偏黑,看不太出来。 “保暖的东西一概没有,就连能垫几口的甜点和饼干也没有一块,大冷的天就喝那凉哇哇的矿泉水,保温杯都不记得给人带上一个吗?” “你这助理是怎么当的啊……一罐可乐走天下?” 李怡柠一边嘟囔一边拿出消毒湿巾仔细地给孟亭曈擦手,孟亭曈口中还含着块巧克力,听着李怡柠絮絮叨叨地忙碌,那眉眼终于是有力气弯了弯。 这一笑,可是把李怡柠给心疼坏了。 自从她给陆承渊当助理以来,悉心备下的东西全无用武之地,陆承渊那人跟铁打的似的,搞得她在工作中毫无获得感——准备的那么多东西跟百宝箱一样的,哪怕夸一句她工作用心、准备齐全、多亏有她呢,她也高兴啊。 “喝点热的,杯子是干净的,没人用过。” 孟亭曈没问这难道不是给陆承渊备下的、怎会没用过。 只是弯着眉眼看着人道谢,夸人贴心,幸好有她。 李怡柠是真高兴了。 恨不得把她给陆承渊备下的所有东西全塞给孟亭曈。 等人休息的差不多了,还不忘列了一份长长的单子给牛文武,让人按照她的清单准备。 牛文武倒是不吭不声地一直默默地盯着李怡柠的动作看,想要把这份工作内容全部记录在脑子里。 孟亭曈的戏份差不多快要杀青了,只不过还要等云逸回来走完最后几场戏。 陆承渊没待太久,当晚就要离开林宁市,临走前让李怡柠把她给自己备下的东西全留了下来,大包小包的塞到了牛文武手上。 ——最后的两天,牛文武那宽阔的肩膀左右各挂一个超能装的托特包,太过于宽厚的肌肉使得人手臂无法完全垂在身侧。剧组里的人老远就看着一个大块头肌肉男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那个身形单薄的男生身后,身上还挂着一粉一蓝两个同款不同色的妈妈包,陪着男生赶剧组的班车。 “这宋晴昀不也是宋家的少爷吗?怎么连个保姆车都没有的?我可是听说那位宋瑜愿那片场的待遇可是好的很呢,专配的房车和生活助理,前前后后地就伺候他一个人儿……” “嗐,你不知道?他不是宋家亲生的啊……” “啧啧啧,那这差别对待的也太明显了吧,这大冷天的起码给人配个车啊?好歹也是个男二号,又是个少爷身份的,天天和咱们一起挤班车算怎么个事儿?” “哟哟哟,怎么?你心疼啦?自己还坐着班车呢还有空心疼人家,多心疼心疼自己好不啦,你一个月赚的还没人家一天的零花钱多呢。” 另一人脸色突然涨红,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只觉得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凉意,转头便看到那位大块头肌肉男黑着一张脸,带着狠意的视线凉飕飕地盯着两个人看。 方才那还在背后调笑打趣的人蓦地噤了声。两个人唰地一下把头转正,默默地缩在了座椅靠背之下,挡住了身后盯着人的视线。 孟亭曈正往嘴里塞着一颗圆润的巧克力豆,甜腻的醇香带着丝丝苦意在口中化开,笑着瞥了一眼* 身旁坐着的总是一言不发的牛文武,心道这助理虽然在生活上不是很细心,但是当个保镖倒是真挺好用的。 不仅能打,有时候甚至不用动手,只瞪人一眼,便具有很强的威慑力,省心又省事儿。 牛文武看着孟亭曈手中递过来的包装精巧的巧克力,沉默地点头接过,攥在掌心中没吃,等到了片场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了夹克衫内侧贴身的口袋中去- 云逸补拍的戏份很快完成,因着预告片中不好直接放夜冥的正面镜头,以免提前剧透,影响公映时那份剧情反转的效果,有几个夜冥与灵回单独对戏的场面甚至直接用的是陆承渊参演的片段,节省了不少时间和预算。 就是孟亭曈在看到云逸的夜冥回头望着他笑,满眼温柔地对着他说“干净的”时,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出神。 被深色的眼影加深过的眼眶,眼尾处红色的眼线细细向上勾勒出上扬的线条,唇角处逼真的血液以及饱满的唇形上泛着的油亮的血光,明明是剧本中夜冥最本真的、像是刚吃了小孩儿似的扮相,孟亭曈却只觉眼前上了完美妆造的夜冥,却比不上那日不施粉黛、清冷淡漠的陆承渊。 啧。影帝的演技确实不错。 孟亭曈想。 那日的陆承渊没笑,一双深邃的眉眼看着他、却温柔地似乎能掐出水儿来。明明是那么一张禁欲冷情的脸,可那眉心处似有若无皱起的愁绪、微微下垂的眼帘被平直的长睫挡去了些凌厉地轮廓,使得人看过来的视线满含着千言万语最终无言的深情,连那份不舍却又释然的笑意都被人全部敛进了那双望过来的眼睛里—— 然后那双眼睛里,倒映着的全部是自己的身影。 愰神片刻,《天元传》剧组中的所有演员已全部杀青。 熊利群导演高兴啊,吵着嚷着要请全剧组的人一起吃饭,可云逸第二天还有通告要赶需要连夜飞回京市,熊利群便将杀青宴定在了京市,和所有人都定好了时间。 原本孟亭曈还想着得了空在林宁市周边转转,这下好了,还没再多看两眼属于南江水乡的这里,便匆忙地折回了那寒风刺骨的江水之北的地界。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在江水之南的米饭吃多了,破天荒的,孟亭曈突然有些想念申城的青团、和南陵的酱鸭。 林宁市距离申城和南陵都不太远,那圆润饱满的米饭入口,怎么咀嚼都觉得和京市的味道不太一样。就连夜里吹来的寒凉的冷风,都带着这里特有的那股温润水汽,拂过人面颊、沾湿人衣裳,在人心口处不经意间落下一片清淡的潮湿。 飞机起飞,孟亭曈垂眼,看着那鳞次栉比的高楼越来越渺小,直到幻化成一片万家灯火,星星点点的坠落在人间。 来这里这么久,他头一次平白生出了些恍惚。 哪怕现如今的科技发展的有多快、相比之前有多先进。 可那照片视频里的画面,怕是怎么也抵不过双脚踩在熟悉的故土之上所给人带来的那份实感罢。 许是近段时间高强度的工作使得人疲累,又或许是骤然升空地失重感攻击着人的神经和耳膜,使得人意识有些许混沌。当孟亭曈闭上眼时,半梦半醒间,仿佛见到了一张久违的面容。 女子娇笑,旗袍艳丽,鲜红夺目的耳坠子在人眼前不断地晃呀晃地,可不论怎么仔细看,都看不太清楚她的面容。 明明音容笑貌应是最熟悉不过的。可不管孟亭曈如何靠近,都闻不到那份让人心安的香味,也触碰不到那份柔软的温热。 ‘乖乖阿……’ ——“乖乖啊,乖乖?” “乖乖不哭哈,等一会儿见到嗲嗲给乖乖仔买玩具好不好?” 孟亭曈猛地惊醒,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鼓胀地耳膜对周遭的一切声音捕捉地还有些不太清晰,隐隐约约听到了那份压低着的嗓音、带着些吴侬软语的腔调,这才发觉不远处的座位上一位女士正耐心地哄着一名不过五六岁、正憋着哭腔眼泪汪汪的小娃娃。 孟亭曈多瞧了两眼,直到听到飞机上传来即将落地的提示音,这才收回视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杀青宴上,免不得是一群人坐在一个桌上互相吹捧,以往孟亭曈倒没觉得这场合有什么,他也早惯了的。 今日也不知怎的,人看起来有些兴致缺缺地,熊利群导演提了三杯之后,没多久那酒盅便递到了孟亭曈的手中。 因是组内的杀青宴,没什么主宾主陪的讲究。孟亭曈挨着岑远新的身旁落座,礼数周全地敬了酒便安静地坐回到位置上,听着那些人恭维着侃天说地。 熊利群和云逸正喝得尽兴,岑远新却是有眼色地提前退出了战场,见身旁的人似是胃口不佳,十分贴心地给人盛了碗暖胃的汤。 孟亭曈喝了两口便放下汤匙,岑远新疑心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又压低嗓音凑到人身侧耳语。 “不然,我先送你回去?” 孟亭曈余光看着人整个手臂都已经搭在了自己身后的座椅靠背上,眉眼带笑地扫了人一眼,随即摇了摇头。 “那你一会儿怎么回去?”岑远新关心道,“这里离宋家太远,时间又晚,你要是不舒服的话,我和熊导演说一声,咱们提前走一会儿,没事的。” 孟亭曈指尖握着汤匙,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弄着碗里的汤,再度开口拒绝,“不用。” “晴昀,这么晚了,你又喝了酒,我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个人走?” 晴昀晴昀的,这称呼喊得倒是顺口。 孟亭曈垂着眉眼,见人依旧坚持要送,开口便是揶揄,“你送我回去,不怕被瑜愿看到?” 岑远新蓦地一哽,顿了半晌这才发出声音,“这话说的……你们都是我的学弟,我这当学长的,送你回个家,怕瑜愿看什么?” 孟亭曈唇角含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心道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那宋晴昀手机上的聊天记录里还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你们曾经的对话,原先和人割席的时候倒是果断得很,现下又眼巴巴地往上凑,谁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提前离了场,岑远新无比绅士的替人拉开后车门,哪想到孟亭曈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坐在了副驾上。 那意思太明显不过,我可不和你一起坐后排,你自和牛文武两人坐去。 岑远新不自觉抬手摸了下鼻尖,没说什么,只在路上尝试找了几个话题,却每次开了个头便不知道怎么继续聊下去,越聊越尴尬。 孟亭曈不知道宋晴昀以前的事,只不过和宋瑜愿一个学校,再加上岑远新之前的态度,猜也能猜出来个大概。 岑远新以前是怎么护着宋瑜愿敌对宋晴昀的,曾经的狠话说得有多决绝,现如今他就有多尴尬。 孟亭曈头倚靠在车窗上,窗外霓虹灯闪烁,岑远新看着玻璃窗前落下的随着灯光或明或暗的清晰侧颜,后悔的只咬后槽牙。 以前怎么没发觉那个不起眼的宋晴昀竟会出落成这么个模样? 宋瑜愿乖巧纯真太过,倒是失了那份一颦一笑仿佛无不是在勾引人犯罪的冲动之感。 岑远新在后方盯着人看了许久,直到人手机铃声响起,看着车窗上反射出来的似乎是微信界面的投影,隐约能看出来是一条好友申请。 孟亭曈低着头,看着陆承渊发来的好友请求,上面显示的是通过李怡柠推荐的名片添加,不禁莞尔。 好友添加成功,陆承渊那边却反倒没有了一点儿动静。这大半夜的,有了人联系方式又不说话,也不知道是要卖什么官司、还是拿着什么架子? 孟亭曈看了一会儿,上面连个正在输入中也没有。他没再等、也没好奇人是个什么头像、朋友圈又发过些什么,只兀自锁了屏,继续倚着车窗放空。 只不过思绪被这么一打断,从飞机之上绵延至今的那股子不易察觉的沉闷情绪却不知何时消散了去,连他自己也没感觉到。 车辆在宋家的大门前停下,岑远新跑得倒快,殷勤地上前给人开车门。 夜已深,四周一片寂静,发动机地轰鸣声在此刻显得无比清晰。 孟亭曈明显感觉到三楼的窗口突然闪过一丝光亮,那是窗帘被人为拉开的动静,卧室里开着灯,显然是有人没睡。 不用抬头也知晓,那个窗子的位置是宋瑜愿的房间。 岑远新又凑上来轻轻扯了一下人的手臂,那神色和语气都装得诚恳无比,似乎是在十分真挚地和人道歉。 “晴昀,以前的有些事,怪我年少无知、考虑不周,很多时候可能没有照顾到你的感受,我向你道歉,” 岑远新认真地盯着人双眸,压得极低的嗓音故作着深沉,“你……别再生我气了,好吗?” 孟亭曈余光瞥见那露出光线的窗口似乎闪过一个人影,这才笑着回答,“我气恼你什么?” “……” 气我故意放你鸽子、恼我众目睽睽之下对你恶语相向,还是气我刻意疏远冷落、恼我打赌告白又大冒险将你关进厕所? 桩桩件件,哪一件岑远新都说不出口。 孟亭曈对此知晓得却并不详尽,他不过是看到了宋晴昀大段大段的辩白、却只换来岑远新一句冷漠地回绝,说他有什么资格和瑜愿相比,随后再发送出去的消息便多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那些辩白中大多都是在控诉宋瑜愿所说非实、和曾经做过的那些诬陷他的事情。 因此当窗口处的那个人影晃了一下消失的时候,孟亭曈同时开了口,“你还是先处理好你那位爱哭的小学弟吧。” “希望你今晚还能有个好梦~” 孟亭曈笑音刚落,宋家的大门便被突然打开,宋瑜愿穿着睡衣便冲下了楼,那脸上的‘惊喜’实在是太过于拙劣,演技差得孟亭曈都没眼看。 “学长~呜呜呜瑜愿好想你呀,有好多好多话要给你说,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瑜愿在剧组超可怜的……” 宋瑜愿几乎是挂在岑远新身上,孟亭曈临走前,还看着他那双手僵在空中不知该往哪里放。岑远新似乎是还有什么话想说,只不过顿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直到孟亭曈离开后,那双僵在空中的手才搭上宋瑜愿的背,柔声安慰着口口声声说自己受了好大的委屈的人。 刚一进门,孟亭曈唇角的笑意还没落下,厅内的沙发上端坐着一个陌生的女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张口便是严厉地质问: “晴昀,你知道错了没有?!” 孟亭曈:…… 你谁。 那女人约摸着四十岁的样子,能看得出来保养得很好,从头发丝到指甲尖儿无一不透露出精致二字。 见人不答,那女人更为严厉地开口,“我和你爸才出门几天啊,这不回来不知道,现在这整个宋家居然都要听你一个人的了?!” 孟亭曈这下听懂了。 这位便是那位一直没露面的、宋晴昀的养母。 宋母兴师问罪,不用猜也知道是何缘故。 他站在那里听了半天的训斥,据说他大哥宋瑾祈也挨了顿骂,说是她不在,所有人都欺负了她那宝贝小儿子,这是来帮宋瑜愿找场子来了。 孟亭曈摊手,好容易才回到自己的卧室,整个人躺在床上放松下来,明明奔波数日疲惫不堪,却不知怎的许久没有困意。 人睡不着,便想起陆承渊的那条好友申请。孟亭曈解锁手机屏幕对着那片空白的对话框看了半天,估摸着怕不是那位矜贵寡言的陆老师不好意思主动找他索赔两件衬衣,如今闲来无事,便十分友善地主动发了条信息出去。 ——深夜,陆承渊睁开双眼,漆黑的房间内只有手机屏幕亮着冷白色的光,凄凄惨惨地打在那张面无表情地脸上。 陆承渊睡意全无,盯着那条语音条看了很久很久,甚至没敢再点开反复多播放几遍,只是什么也没有回复。 孟亭曈斟酌用词,指尖在屏幕上费劲划拉了半天,最终还是发了条语音过去—— “陆老师,深夜冒昧打扰,可否劳烦您告知我一下您的尺寸?我也好尽快做准备。” 第32章 第 32 章 着什么急 翌日, 天光大亮,临近中午孟亭曈才收到陆承渊的回复,拿到详细的数据后便直接出了门。 他提前打听到了一家口碑极好、很多富家公子哥都偏爱在那里定制的私店, 据说那老板手艺极佳却很难预约, 有时甚至一件难求。 为表诚意——主要是不想在宋家和宋母打交道, 他亲自登门去挑选衣料与款式,那老板不在,甚至还等了片刻, 这才见到那位声名远扬、定过都说好的老板。 段老板年过花甲,身子骨看起来还算硬朗,不过他原本是不打算接这一单的,直到听说来人是宋瑾祈托了城北的霍家介绍过来的,这才破例卖了霍家的面子, 抽空与人一见。 敲定了些细节, 段老板也没想到, 那长相精致的年轻人却是个好商议的,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奇怪要求,挑选的布料以及款式都更偏低调舒适, 眼瞧着就不像是给他这个年龄段儿的人做的。 段老板看着孟亭曈手中挑出来的那款纯黑色还有些偏板正的料子, 实在没忍住开口, “这款做出来太过于沉闷稳重了些,属实不适合你。” 孟亭曈却笑, 说原本就是给他人定的,确实是需要些稳重的款式,要的便是不出错。 段老板懂了,估摸着这年轻人是要定给自己的父亲,还顺嘴夸了句“没想到你还怪有孝心的,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孟亭曈一时失笑,“不知道老先生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呢?” 一直绷着脸的古板严肃的段老板终于被人逗笑,称他平时和年轻人打交道的机会不多,说最麻烦的就是哪家的小公子找上门来,“又要时兴、要有设计感、还要什么独一无二的……一大堆的要求,还总挑不满意,费劲。” 孟亭曈不置可否的点头,想起原先那个时代,他在裁缝铺里定做衣服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些个要求,次次都搞得那裁缝铺的老板愁眉苦脸,摆出一大堆压箱底的料子和款式给他挑。 如今和这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闲聊几句,教人莫名有种久违地熟悉之感,定好了陆承渊的那份,孟亭曈想了想,又顺手给自己定了两件。 方才还翘着胡子笑的段老板一时笑不出来了。 要时兴、要有设计感、要独一无二。 他吹胡子瞪眼了半天,终于是和人敲定下了另外两件衬衣,一款花结领配复古飘带再搭微卷边袖口,丝绒缎面材质,天青色淡雅灰调的廓形剪裁钻扣;一款深V叠领搭配流线褶皱以及收束袖口,暗纹如水波般柔顺丝滑绸缎质感,奶白色暖调外加古法花丝金扣。 直到最后确认尺寸,孟亭曈因本人在场,可以精确测量一遍之外,段老板还不忘气呼呼地交代着细节,另一个人的尺寸应该怎么量。 孟亭曈笑着将自己抄写的纸张递了过去,询问人数据是否详细,“老先生看看,能否一用?” “哼,尺寸要是量不准,到时候不合适再改可就……”段老板接过纸张展开,话说到一半蓦地噤了声,翻来覆去地将那几个数字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那脸色越复杂。 孟亭曈察觉到奇怪,问人:“怎么了?” “这些尺寸……是有什么问题吗?” 老先生神色古怪地看了人一眼,半晌才憋出来一句,“……没问题,能用,很详细了。” “留个地址吧,等做好了会给你送过去。” ——孟亭曈走后,段老板拿出那本有些发旧的本子,一看就是经常使用。他翻开到今日最新记录的那一页,仔仔细细地对比了一下两份尺寸,不自觉捋了捋自己半长不短的花胡子。 这世上……会有两个身材一模一样的人吗? 别说肩宽臂长了,就连那腕骨的维度都能分毫不差? 那位年轻人给出的那份手写尺寸,和他一大早专程赶到陆家、给他家那位太子爷陆承渊量出来的尺寸完全一样,就连记录下来的顺序都是按着他平日里的习惯来的。 他给陆老爷子做了半辈子的衣裳,到头来,又做到了他们陆家人的头上。 怎么还附带了一个姓宋的? 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城西的宋家会和那城东的陆家有什么攀扯啊? 这事儿段老板按下没提,另一边,宋母倒是气势汹汹地又去了一趟祈愿娱乐,半小时后这才神清气爽地从姚金玉的办公室内走了出来。 姚金玉拧着眉毛掏了掏自己听麻了的耳朵,愁眉苦脸地看着品牌方刚刚递过来的合作意向,挑挑拣拣了半天,又挨个和人谈好合作,最终签下的,全是宋瑜愿的名字。 姚金玉摆弄着手机,指尖在宋晴昀的联系方式上停留了许久,最终还是锁了屏,对着那没有拨通的电话自言自语着。 这可不能怪我没给过你机会哦。 姚金玉笑着叹气,假少爷就是假少爷,哪怕天资再高、天分再好,可到头来成与不成,还不是宋家一句话的事儿? 宋母这次来那是摆明了宋家的态度,祈愿娱乐最好的资源只能给宋瑜愿一个人,那宋晴昀是个什么东西,还想着和她的亲生骨血比肩? 第二期的公映马上到来,这期间宋瑜愿突然忙碌起来,每次出什么通告、又接了什么代言,出门前都要闹出好大的动静,刻意给二楼的宋晴昀听到似的。 孟亭曈想到那日只露了一面便没再着家的宋母,和很久没了消息的姚金玉,心下了然。 这是商量好了要彻底绝了他的路子。 啧。谁让那祈愿娱乐和宋氏企业纠葛太深呢。 那姚金玉再放浪,可最终的话语权还得是在背后的宋家人手上不是? 姚金玉不会跟钱过不去,但宋母不一样。 宋母摆明了就是一副无所谓能带来多大的利润、拥有多少商业价值,人家信奉的只有一条——那就是自己的亲儿子宋瑜愿想红透半边天,那么宋家哪怕硬砸也要给人砸出一条路来。 他这个碍事儿的,既不会给资源,也不会放他出去,就只需要把他空在那里,以杜绝所有挡路的可能性。 也不知道同晖传媒会怎么跟人谈。 屏幕上播放着新上映的剧,孟亭曈却没怎么看,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桌面上,无规律地轻点着。 ——直到那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下,陆盛阳收回敲打着桌面的手指,无边框的镜片之下是一双温和地笑眼,微微抬头看向桌子对面的季晓妮。 “签下宋晴昀?” “SEUL的Larina女士方才来了通电话,说是要和那姓姚的商谈关于下一季度与宋晴昀合作事宜的时候,姚金玉顾左右而言他的打了半天的太极,一改之前上赶着和人签约的态度,估摸着怕是他们宋家内部出了什么意外。” 陆盛阳“嗯”了一声,“宋晴昀的身份在宋家确实尴尬,看来现在,他们是已经打算将宝全部压在宋瑜愿身上、彻底放弃宋晴昀了。” 要是可以在此时趁虚而入,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 被祈愿娱乐雪藏的艺人,没有哪个公司再敢接手,一个还没有太大成绩的新人,有谁会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得罪宋家、得罪姚金玉? 季晓妮摇了摇头,“怕不只是放弃宋晴昀这么简单。” 想到那日在会馆见到宋晴昀时的样子,季晓妮顿了片刻,继续道:“要是姚金玉那边放弃了宋晴昀,那再之后,他们宋家会不会又……” 陆盛阳还是那副温和地笑脸,眸色中的笑意却减淡了些,闻言推了把鼻梁上的镜架,略感可惜的摇了摇头,“太脏了,宋瑾祈丢不起那个人。” “宋瑾祈丢不起,那宋耀德呢?”季晓妮神色有一瞬间的厌恶,“倪玲——也就是宋瑾祈的母亲,在她上位之前,宋耀德可是能做得出来、把那些跟过自己的女人一个个都送出去来给自己谋取利益,这才有的如今的宋氏企业吧?” 宋耀德的发家史,也只有那些个老一辈的人知道,他们这些圈内的小辈知道内情的不多,很多事也只是耳闻过少许,不过即便这样也足够令人震惊。 陆盛阳无奈摇头,“发了家、立了足,摇身一变又成了清清白白、年少有为的宋总,这才迎娶了当时心高气傲、年轻貌美的倪玲。” “还不是因为倪玲的舅舅姓霍,”季晓妮不屑地轻哼一声,“吃了一辈子的女人饭,他们宋家的家教……” 季晓妮话音一顿,宋晴昀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和规矩她不是没见过,就算是想装、那也得有的模样学;打过几次交道的宋瑾祈看起来也算是自尊体面……宋耀德到底是怎么样出来这么两个儿子的? “先不说宋家的家风正不正,还有那个姓姚的也不是什么好货,”季晓妮嫌恶地翻了个白眼,“宋晴昀倒了八辈子霉落到他们手里,再加上他那张脸,那真是……两边都不会放过他的。” “那确实是难逃魔爪了,”陆盛阳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又抬眼笑着看向季晓妮,“不过……那不是正好吗,你这是在着急什么?” 以往季晓妮若是看上了什么人,在人身上有合约的情况下需要找陆盛阳商谈,一般都是以未来的发展方向、以及人身上可能具有的商业价值,将需要赔付的高额违约金和巨额投入之下计算成本,再调理清晰地规划未来几年能够带来多少的回报率,以说服陆盛阳出资谈下合作。 陆盛阳眯着眼笑,“季总现在,怎么突然这么嫉恶如仇了?” 季晓妮被戳破心思,爽朗一笑,大喇喇道:“嗐!那不是因为觉得陆总您……心善嘛!” 陆盛阳笑而不语,看起来真是一副温润又好好脾气的模样,却盯得季晓妮差点儿没坐得住。 “就当我突然嫉恶如仇吧……”季晓妮解释道:“从姚金玉手里过出来的合同,违约金都太高,绝对超出这一季的预算,确实无法再压缩成本。” “嗯,然后?” “然后……”季晓妮咬了咬牙,颇有种决绝之感,“宋晴昀没有答应咱们一惯使用的新人合约,可能要按照一线艺人经济全约的分成标准,外加需要本人同意才能达成商业合作的附加条件,才有可能说动宋晴昀。” “…………” 陆盛阳笑意更深了些,那沉默也是极度地震耳欲聋。 “你是说,一个刚入行没多久的新人,需要我们用几乎相当于顶流的待遇条件、以及巨额的投资成本,才有可能把他签回来?” 季晓妮有些不好意思点头,“嘿嘿。” 嘿!嘿?陆盛阳连疑问句都问得那么温文尔雅:“请问季总,这位宋晴昀是救过你的命吗?” “主要是不提前下手,万一真被别人抢了先,到时候怕更对咱们不利。” 季晓妮硬着头皮赔笑,尽管在心底里已经怒骂了八百遍陆承渊的大名,“我计算过,这些投入资金最多也就压一年左右,如果放弃这季度的财务报告,明年这个时候,一定是可以开始盈利的。” 最多、也就、压一年、放弃季度报告…… 季晓妮觉得陆盛阳的涵养是真的不错。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礼貌地开口:“要不还是麻烦季总动动腿,先从我办公室里走出去吧。” 连‘滚’都被陆盛阳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季晓妮抓着手提包风风火火地离开,许久之后,陆盛阳才吐出那口浊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 还没趁火打宋晴昀的劫,季晓妮倒好,反倒是帮宋晴昀抢劫来了。 谁的主意? ——“你哥没同意,直接把我轰出来了,”季晓妮口干舌燥地找着水喝,咕咚咕咚灌下好几大口,这才继续对着陆承渊开口,“签下宋晴昀的成本实在太高了,他虽然条件好,但是出身宋家,变现又太慢,手里的合同也是新签下来的,合法合规,没有可以操作的地方,再加上现在人还没个成绩,拿什么去和你哥谈?” 陆承渊扫了人一眼,季晓妮立马改口,“我,我哥行了吧?” 真不知道你们兄弟俩怎么能疏远成这样。 季晓妮暗自腹诽了一句,接着问,“你……咳,陆盛阳毕竟是绝对的商人思维,他作为陆氏集团执行董事,同晖传媒这几年在他那里的财报可是相当漂亮,眼瞧着现在手里还握着那么几个大ip没放,年前进来的几个人也都是压着成本和投入都没有开始盈利的。这个时候要再花那么多钱去签宋晴昀,同晖传媒今年的财报还能看吗?” “同晖传媒什么时候由他说了算了。” “……”季晓妮哽了一瞬,“行,就算不说同晖,那你们陆氏集团的股价总得要吧?你让他回去怎么交代?” 眼瞧着陆承渊还要在说些什么,季晓妮忙摆手打断,“好了你不要说了,我知道陆氏集团他说了也不算,但是他做这个决定也不是不能理解吧,” “毕竟集团的事儿牵扯的太多,那扔出去的钱一笔笔的可都是要走审批的,你总不能连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越过他拍板吧?那也太专断独裁了。” 陆承渊看向人的表情仿佛在说:专断独裁又怎么了。 “你不想签?” “我当然是想签!可是现在时机不太合适啊,陆家才刚安稳下来没多久,你这个时候突然插手介入,让他以后还怎么接管陆氏集团?更何况只是因为要签约个新人而已,实在是没必要搞成这样。” 陆承渊没再看人,只淡淡道:“走我的账,以同晖的名义。” ……那和走公账有什么区别?虽然动不到季晓妮的利益,不过她还是无奈地提醒人,“来回不都是你们陆家的钱?” 真是不知道干嘛非要急于这一时!再多等几天不好吗? 陆承渊摇了摇头。 有区别。这钱不用经陆盛阳审批,便不算把手伸到了陆氏集团里,明面上那是同晖传媒做下的决定,是季晓妮手底下签过来的人,与陆氏那摊浑水没太大关系。 “自掏腰包投同晖的钱,等回本了还得跟我和陆氏分账,你是这个——” 季晓妮翻着白眼给人竖了个大拇指,随后又咬牙切齿道,“就是一想到还要白给姚金玉那个东西送那么多钱我就生气,还不如喂狗呢!” “你把给他做的企划书发我一份,” 陆承渊没再和人多聊,合上手里的合同递了回去,“没什么问题,可以去找他谈了。” 陆承渊说的是宋晴昀。顿了顿,人又补充了一句,“他同意之后,解约的事你替他去。” 季晓妮接过合同扫了几眼,无语地感慨:“你给他的待遇是真的高。” 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良心的合同。 见陆承渊起身已经随手系好西装的纽扣,季晓妮又问:“但是这种和自己前东家解约的事儿,还需要我替他去?” 陆承渊临走前,撂下一句,“那我去?” “……” 季晓妮甚至没听懂陆承渊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个反问句还是个肯定句。 等再次约见到宋晴昀时,季晓妮把话说得直白。 孟亭曈能看出来这份合约,同晖传媒是给足了诚意的,哪怕等下一短片播出之后、或者等真的拿到了节目最后名导的邀约,是可能会有更多经纪人来找他商谈,只不过—— “不会再有任何一家娱乐公司、可以拿出能比同晖传媒待遇更好的合约,” 季晓妮给予绝对的自信保证,“更何况,不夸张也不虚心的说,放眼当下,同晖传媒所能够给你提供的平台,我们论第二,便再无人敢评第一。” 孟亭曈点头,“我不会怀疑同晖传媒的实力,也从未质疑过季总的能力与诚心。” “那宋先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孟亭曈将合同推了回去,神色坦然,“这份对半开的违约金——” 季晓妮以为他还是偏向宋氏,又要和她谈条件,随即开口:“我知道祈愿娱乐背靠宋氏,你又是宋家的人,于情于理好像都是签在祈愿娱乐更为稳妥,在外人看来,对你未来的发展也更有好处,而我们同晖传媒能给的也不过是一份漂亮的合约,但是——” 季晓妮神色凝重了些,* 谈判场上用习惯了,利诱不成便危言耸听打攻心局,刻意关怀道:“你难道真的不清楚,如果继续待在祈愿娱乐,将来可能要面对什么吗?” “姚金玉的歪心思可比你想象中的脏。” 更何况…… 季晓妮顿了顿,不管怎么说那宋耀德和倪玲也是人家这么多年来的养父养母,背后蛐蛐经纪人也就算了,哪儿有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父母不是好人的? 孟亭曈却笑,心道姚金玉脏,可同晖又拿什么来保证不脏? “季总是聪明人,我亦从未拿过我姓宋来当幌子回绝季总的好意,季总何出此言?” 季晓妮更奇怪了,“那你是在不满意什么?” 孟亭曈笑得坦坦荡荡,红润的唇色之下是白的反光的一排小牙尖儿。 “那份赔付给祈愿娱乐的违约金,怕是需要同晖传媒承担了。” 季晓妮愣了一下,“一直以来,违约金都是由艺人和公司各承担一半,这是规矩。” 孟亭曈又笑,“可我出不起。” 季晓妮:“……” 她还是头一次听说一位豪门家的小少爷告诉她反正我没有钱出不起的! 不是?他们宋家真就已经穷困潦倒到这种地步了? 手上没有现钱那也总有些资产可以变卖抵押吧? 大概率是不想自己出,给自己留后路呢。 不过算了…… 沉默半晌,季晓妮想,反正那大头的部分陆承渊都已经决定出了,估摸着帮他垫付剩下的另一半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宋晴昀不想动自己名下的资产,大不了让他打个借条,反正人已经到自己手里了,等以后盈了利再还上不就好了。 “……行,我知道了,除了这个还有别的问题吗?” 孟亭曈:“当然,如果这部分违约金也不算公司垫付的话,就更好了。” ……那不就是想让同晖传媒全出? 季晓妮简直哭笑不得。 “宋先生如此诚恳又真挚的搞敲诈,这么多年来我还是头一次见。” 你说你兜里没钱出不起的时候我还曾经动过一丝丝的恻隐之心,甚至还怀疑过是宋家有多么的苛待你什么也没给你呢! 哪儿想到你是真的一分都不想掏啊! “这件事我做不了同晖的主,”季晓妮没拒绝也没接受,只推脱说“成本太高,还需要老总审批。” 孟亭曈笑,“那便静候季总佳音了。” 从季晓妮第一次主动邀约透露出合作意向的时候,孟亭曈能感知到,同晖传媒是带着诚意来的,不然不会如此坦然地抛出橄榄枝,连藏都不藏。 虽然君子之交,讲究个以诚待人。 可孟亭曈从来不自诩什么君子,就当今社会通货膨胀到这种地步,还没见到钱呢,那大笔的违约金就先让他承担一半,他可不愿意。 “或者,等今晚的公映结束,季总再出面和姚总谈谈?” 孟亭曈歪了歪头,“估摸着还能再省下来一些。” 瞧瞧,多么的体贴、多么的善解人意、会为他人着想。 季晓妮失笑,“你对你老东家可真‘好’。” 老东家还背靠着他养父母呢,现在就这么翻脸不认人的,陆承渊真不怕这人以后也这么对同晖? “在商言商而已。” 反正左不过不用他出钱,出多出少的,孟亭曈倒是无所谓。 但是这钱若是能落不到姚金玉的手里,他心情也能舒畅点。 谁让今天这一大早的姚金玉就不干人事儿呢。 ——等季晓妮将此事转告给陆承渊时,那边确实如她所料,没思考多久便直接同意了下来。 “将违约金压到三分之二。” 季晓妮嗤笑,“我还以为你真那么视金钱如粪土呢,什么冤枉钱都肯花。” 陆承渊斜了人一眼。 他虽然钱多,但他又不是真冤种。 季晓妮哈哈大笑,“其实吧陆盛阳考虑得也没错,宋晴昀原本就在祈愿娱乐待不了多久了,等到他走投无路的时候再和他谈合约,别说一半的违约金了,就算是让他承担全部,没办法他可能也会同意,毕竟到时候他能选择的也就只有同晖了,那分成条件还不是任由我们说了算?” “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有价值的多,说不定到时候他还会对同晖感恩戴德呢,你干嘛这么着急,非要现在就把人签回来?” 陆承渊神色冷淡。其实季晓妮也不过只是随口感慨,能早点儿签下宋晴昀她还是高兴的,更何况还不用她的同晖出钱。 “反正早晚也不差这么几天,光违约金就能省下六千万,什么买卖能这么划算?” 陆承渊沉默良久,突然沉声问人,“等他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你确定还能再见到他吗。” 季晓妮一下子就不笑了。 时隔了多年,姚金玉现在又收敛了太多,她差点儿都快忘了—— 曾经折在姚金玉手里的人,那可不单单只是被潜来潜去的问题。 那是悄无声息从世界上消失,等再出现时,早已被磋磨地彻底没了人样,成为一个个极度扭曲又异常乖巧地……娃娃。 甚至比娃娃还不如。 “……艹!恶心人的死变/态!” 季晓妮暗骂一声,又神色古怪地看了陆承渊一眼,起了个意味深长地念头: 这位陆大影帝,真的只是因为惜才吗? 陆承渊垂了下眼,没再多说什么。 当晚,在无数人的期盼声中,《这!就是电影》第二期公映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第33章 第 33 章 这个人,我保了。…… “欢迎本期节目的特邀嘉宾——绿果视频热播剧、非常受大众喜爱的男演员——霍枫!” “——接下来要进行公映的短片, 由熊利群导演的《天元传》!参赛演员:云逸!宋晴昀!” 【欢迎霍枫!霍枫好帅!!!】 【天元传!天元传!!】 【终于等到了!期待今晚云逸的演出!云逸加油!】 【宋晴昀?啊啊啊是不是那个大美人?!】 【!!!姐妹好记性!我说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屏幕中最先出来的是几分钟的先导片,大部分的镜头都给了《天元传》的男主角云逸拍摄打戏的部分,寒凉的夜、努力的他, 追求细节的导演一遍遍喊‘卡’。 弹幕上刷起了一片片【吃苦敬业】、【心疼】的字样, 为了保证反转剧情不被剧透, 几个出现夜冥的镜头都没有给到正脸,只给了些背影或者身体特写的部分。 屏幕前的观众不知道,孟亭曈却发现, 快速闪过的那几段夜冥的戏份,用的居然不是云逸,而是当时为救场当了云逸替身的陆承渊。 一幕是灵回垂头跪坐在地,肩头落下一片带着泥污的鞋印,镜头从夜冥的侧后方拍过来, 露出夜冥三分之一的身体, 坐在那高高在上的魔尊之位, 仿佛是正玩味地注视着眼前这位受尽屈辱的小仙君。 另一幕却是他剑从手中落下、骤然晕倒, 身后是看不到尽头的登仙长阶。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么高?!不会真摔下去了吧?!】 直到此刻,透过那清晰的大荧幕, 孟亭曈才亲眼看到那日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 只差那么半步, 若是陆承渊没有及时赶到, 他就这样直挺挺地倒下去,那是要出大事的。 【还好没事!吓死人了啊啊啊!】 【不过话说这个救人的到底是谁啊, 一直没有露脸,是特别神秘的助演嘉宾吗?】 【演员表上没有写魔尊的饰演者是谁……难不成有惊喜?】 【魔尊好帅!而且他反应超快的啊!宋晴昀在向后倒的一瞬间他反手扯着身后那条极细的钢丝下一秒就冲出去了!这一套动作简直行云流水太丝滑了吧?!一看就是拍过很多打戏超级有经验的演员!】 【揽的是腰啊!啊啊啊啊啊啊一把拽过人手臂直接揽腰!魔尊的超绝男友力!突然这么激动是怎么回事!】 【有没有人发现注意到……宋晴昀的腰好细嘿嘿嘿斯哈!】 【楼上的姐妹你口水都要流我脸上啦!】 【快点开始吧呜呜呜更期待了!天元传看起来好好看啊!】 先导片中没有刻意说明这一幕是戏中的剧情还是片场的意外,只剩下夜冥翻飞的衣角挡在了落在怀里的人,将隐晦的一切诉说殆尽。 屏幕暗了下来,随即是穿竹打叶、流水潺潺声起, 鸟鸣婉转,鹧鸪脆啼。 一白衣少年行走在如仙境般的世外桃源中,潇洒地毛笔字替他无言书写着——清风朗月小仙君,灵回。 清冷谪仙,不可染指。 只一个镜头,所有人便被熊利群导演,带入进那个似梦似幻的仙门世界中去。 弹幕上甚至还没来得及感慨导演的功底,便被宋晴昀一句“师尊”,给喊化了心。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1 【好蛊……啊啊啊啊啊宋晴昀的音色怎么这么蛊啊!】 【人长得这么好看声音居然也这么好听!上帝到底给他关了哪扇门?】 【这个少年音色我真的不行了……清清冷冷中又带着一点还没完全长大的稚嫩!谁懂啊这是他的原声吗?如果是配音这也太贴脸了吧!】 【宋晴昀真的生了一张电影脸啊!他不笑的时候居然如此清冷矜贵的吗?!这和第一期里的赵生反差也太大了吧!】 【怎么可能不是原声台词啊!别忘了这可是个竞演类节目啊!不拿原声台词还拿什么参赛?我们是来投票的不是真来观影的,姐妹们清醒一点啊喂!】 【hhhhh笑不活了,差点儿忘了不是来看电影的是来看比赛的哈哈哈!感谢提醒!】 镜头随着灵回动而推动,跟随着灵回的视角,再看到那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男主角云逸,天元宗的宗主、小仙君的师尊。 【卧槽!鼻血!】 【师尊也这么帅!这天元宗是正经的修仙门派吗?我怎么觉着这里纯纯卡颜啊?】 【这个设定突然感觉有一丝丝的不对劲了……咳咳,温润师尊和他亲传的清冷小仙君,突然有点好磕是怎么回事?】 灵回出山许久方才归来,师门众弟子纷纷围了上来,天元宗一片祥和景象,被团宠的小仙君虽还是那副清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可在那人堆儿里待得久了,那张脸上还是沾染上了些许温暖的凡尘味道。 尤其是刚刚修炼完的大师兄带着满身的热气朝人奔跑而来,伸手就往人怀里塞了一颗果子,带着刚从清凉溪水中刚捞出来的晶莹,着实是鲜嫩可口。 灵回接过,淡漠的眉眼间又增添了些许柔情,看得人心里莫名发软。 【就是这种很淡的但是又不经意的美好……啊看得人尸体有点暖暖的。】 【宋晴昀细微的表情拿捏的很不错啊!明明感觉那副冷淡的神色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是就是让人觉得他此刻和刚上山时的心境不一样了,这种感觉好奇妙啊!】 【师尊也是!他看到灵回的时候眼里满满全都是骄傲!啊啊啊这可是他最优秀最得意的小弟子了!明明是平等地爱着宗门里的所有人,但是看向灵回时候的眼神和其他人就是不一样!】 【没戳!我们灵回是全师门中的骄傲!】 【谁能不爱这样一个清风朗月小仙君的人物啊!就连师尊也要溺爱的好吗?!】 【天元宗好有爱啊……感觉这里的每个人都好幸福!】 【不过按我多年的观影经验来看,预感不妙,可能有刀。】 【……把楼上的那个给我x出去!!】 天元宗内一片祥和,仙山下的小城中,百姓也是一片安居乐业、热闹非凡的景象。 可正当大家都沉浸在如此简单又温暖的氛围中时,画面突然急速推进,色调逐渐变冷、变暗,飞速地掠过连绵山脉、越过成片成片的沼泽、穿过昏暗浓郁的瘴气后,画风一转,这里满目疮痍、民不聊生。 【……刚刚谁说有刀的?啊啊啊补药哇乌鸦嘴!】 崎岖碎石上满是黏腻的黑色,镜头上摇,从踩着污秽的鞋尖儿到华丽的衣摆,再到人苍白的指骨以及沾染着血点的脖颈,只见人指尖一动,将肌肉线条明显的脖颈上的两滴血珠迅速剥离,啪嗒一声融进黑色的地面上。 众人这才发觉,原来那些黑色的黏腻,竟是由不断覆盖直到浓稠得无法流动的鲜血凝结而成的。 诛杀千人万人可能血流成河。 但若是血流不动,不知是要诛杀多少人,才能在这崎岖的碎石地面上凝结出如此厚厚一层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血污。 【这是那个大魔头夜冥!!!】 【我的妈呀导演的镜头语言真的拉满了!这个画面感绝了啊!!】 和廖媛导演不同的是,熊利群导演的拍摄手法更为直接,节奏也更为明快,两个镜头交代完背景人物之后,故事剧情飞速推进,很快就将天元宗与魔头一生宿敌、魔头十恶不赦、师尊心怀天下苍生、灵回敬爱师尊、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誓要将魔物诛杀殆尽的人物关系全部交代清楚。 【灵回最后不会为了师尊赴死了吧……】 【夜冥也太强大了,故事虽然俗套了点儿,但是感觉这类仙侠剧能拍出来这样的画面还能吸引人继续看下去已经很不容易了。】 【+1,夜冥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怎么杀也杀不死,真的不想让那个天生仙骨的灵回死掉啊!不会是仙骨祭天法力无边吧呜呜呜这也太虐了!】 天下乱,魔物出,天元宗门下仙君下山。 天元宗举全宗门之力结印布阵,夜冥破阵而逃,唯有灵回一人追击而上,追至那瘴气浓郁、魔气缭绕的沼泽深处。 然后夜冥转身,露出了和师尊一模一样的脸。 灵回那处变不惊的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清明至极的黑色瞳仁都在无法克制的震动。 【卧槽!】 【卧槽!!】 【卧槽!!!】 弹幕不语,只一味地疯狂刷着国粹。 真相被揭开,明明依旧是那个清风朗月、白衣飘然、仙骨卓绝的灵回踏月而行,众人却仿佛透过那无风的夜晚,看到灵回疲惫不堪的魂魄。 【自己敬爱了那么久的师尊,居然是创造那魔头的罪魁祸首……这让灵回怎么受得了啊!】 【呜哇大哭!感觉马上就要吃到刀子了!补药哇不要再伤害他了他已经很可怜了呜呜呜!】 QAQ连成片,可是上天听不到弹幕的祷告声。 师尊一朝翻脸,祸水东引,一夜之间,灵回顿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失去了他原本所应有的一切。 【救命啊导演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么刀我啊?!】 【熊利群你再这样刀下去你信不信我天天抽利群啊!!】 【利群?陪一根,但是不好抽啊我现在想抽死他!】 【有人还记得刚开始的时候大师兄个他摘得最新鲜的果子,那是用仙山上的灵溪洗得干干净净的才会递到他手中的啊!明明是那么爱干净的小师弟永远一尘不染的灵回啊!你们怎么舍得用死阵围困他追杀他的啊?!】 【我真的要哭了……有没有人可以抱抱他啊心疼灵回!!!】 满身傲骨的灵回终于不只是魂魄残破疲惫了。 他拖着满身的血污、跌跌撞撞一路逃亡,漂亮的眸子里已然毫无生气,昏昏沉沉地在一洞口处停下。 这里魔物肆虐,嚎叫着、狂欢着,恨不得下一秒就将这个闯入到不洁之地的仙君彻底撕碎开来,恐怖的嘶吼犹如万鬼同哭。 但是灵回看不到、听不到、也感知不到。 他的意识混沌、五感也在消失,仿佛生命正在流逝,逐步走向终点。 然后从那终点处走来一个人。 偌大的屏幕上,是影片初始时,入画的那双鞋。 弹幕不语,又是一味地喷着国粹。 【卧!!槽!!!】 【是夜冥!!!】 【啊啊啊啊啊灵回你这是自投罗网啊!】 影片推向了高潮部分,夜冥高高在上,灵回仅凭着最后一口气依然撑剑不肯双膝跪地,原先疼爱他的同门师兄们皆是一副丑恶嘴脸,对着那挺直不屈的脊骨叫骂,欲碎尸万段、魂飞魄散以解心头之恨。 然后夜冥笑得妖冶放荡,挥出一掌击碎仙门百家最后的体面,也彻底戳破了那些一个个自诩正义之士的修仙者最后一层遮羞布。 【骂!得!好!】 弹幕大军已经全然愤慨,纷纷燃了起来,大段大段的文字表达着对此刻仙门百家的不屑、对灵回的心痛不已、对夜冥的百感交集,正疯狂地抒发着自己内心的情感—— 随即那位夜冥垂眸,睥睨着身前单膝着地的人,带着玩味以戏谑地语气,沉声开口: “跪着进。” ……满屏的弹幕上蓦地有一瞬间的卡壳。 屏幕前的人、以及现场观影的人,此时也默契地全都涌起了一股诡异的沉默。 停顿片刻,弹幕上突然爆发出了一片整齐划一的字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千万万个【啊】同时刷了屏。 当晚,微博的热搜爆上了一个奇怪的词条。 #不要碰他肩膀!# 另所有人、包括陆承渊自己都没想到的是。 有一天被集合起来网暴的,不是角色的扮演者云逸、也不是师尊和夜冥这两个人物,甚至都没有人知道那位替身的扮演者是陆承渊本人。 大家‘网暴’了一只脚。 更准确的说——是特写镜头之下,搭在灵回肩膀上的那只鞋。 熊利群导演看懵了。 原本为云逸提前准备好的被黑文案都没有派上用场。 这群人甚至没有因为剧本原因去辱骂角色、上升演员、到官方账号去团建。所有人的视线和剧情热度都集中到了饰演男二号的宋晴昀身上。 最后的最后,天元山仙魔大战,夜冥强行融合师尊、灵回亲手弑师、夜冥在临死前将最干净的修为渡给灵回的整部影片最高潮的部分,弹幕早已大乱,哀嚎吼叫战成了一锅粥。 ——比仙魔大战那大场面还乱。 有说战损灵回赛高的、有说夜冥灵回好磕的、有说师尊灵回be的、甚至还有说夜冥和师尊一起灵回也不是吃不下的等等等等…… 诸如此类的弹幕简直如群魔乱舞。 宋晴昀再一次杀疯了—— 直播结束后的熊利群导演不语,只一味地认认真真回看弹幕,打算逐字学习。 【这个设定!是不是有点儿!太涩了?!】 ……这部影片的爆点怎么就歪成这样了? 大家都在说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这不是个讲述正义非正邪亦非魔正邪如何两立悲悯方能成圣的正剧吗? 熊利群导演天塌了。 不是,这对吗??? 熊利群导演没看懂,看着直播现场的观众们,也没看懂当时的情况。 ——时间线倒回到直播那天,回到影片公映结束后,要迎接评审团打分、和现场媒体人以及评委导师发言的那一刻。 就是这么一部在网络上掀起了轩然大波的影片,热度居高不下霸榜了七天的演员宋晴昀,正在接受现场媒体人、以及导师位置上的部分‘专业人士’的痛批。 说他演技浮夸、人设崩塌。 说他自以为是、空有其表。 说他用力太猛、矫揉造作。 说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灵回、不懂什么叫《天元传》—— “我话今天就放在这儿!你!根本就不懂什么叫表演!” 舞台之上的孟亭曈:“……” 这是宋家发力了?大家都收了钱的? 然后坐在导师位置上的陆承渊极其默契地充当了一把他的嘴替,看着一旁喷得唾沫横飞的张放,视线又在媒体评审团上落了一圈儿,最后慢悠悠地问道: “你们收了谁的钱?” 正在那儿气愤不已“拿了这么一个好剧本!真是白瞎了熊利群这么一个好导演!也白瞎了男主角那么一个好演员!”的张放一下子噤了声。 看好戏的特邀嘉宾霍枫一时没忍住,还开着麦呢就大笑出了声。 完全控不住场的主持人这下真的是笑比哭还难看。 怎么回事?她接到的消息可不是这样的啊! 谁能想到节目组早已安排好了说辞,准备在现场带一波节奏将宋晴昀直接淘汰,不得已下甚至要暗箱操作控分,而且还是在已经和大部分人都提前商讨好了的情况下,大家正打着配合上演的这出戏码,怎么就突然被陆承渊当众掀了桌。 又来考验她的临场反应能力了是吧? 天杀的!怎么如此抓马的状况全都让她赶上了?内娱能有几个名场面神展开的直播事故啊? 主持人欲哭无泪,只得硬cue流程,忙进入到下一个公布分数的环节。 陆承渊却在此时亮起了自己身前的加油灯,说了当晚一整场直播下来的最后一句话—— “无论他最后的票数是多少,我希望节目组可以记住一件事。” “尊重比赛规则。” 随后陆承渊关了麦,将手中的复活卡拿了起来,拍在了那盏整个现场唯一为宋晴昀点亮的加油灯上。 那意思是—— 随你们如何淘汰。 我保他不会离开。 第35章 第 35 章 还是陆老师有意思 现场的大众评审团上起了些骚动, 媒体评审团上的二十人一时也有些面面相觑。 四位导师之中,制片人张放确实是将评价说得最难听的那个。 导演李山河从创作者的角度点评了一下熊利群,虞惊鸿顾左右而言他的对云逸一人饰演两角的表现夸奖了一番, 说他尺寸拿捏的不错。都默契地没有提到宋晴昀。 倒是那群媒体评审团一顿输出, 说灵回这个角色是无悲无喜的高岭之花, 不应该会有如此外露的情感表达,说宋晴昀把角色演崩了。 虞惊鸿张了张口,顿住, 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麦。 观众有些懵,弹幕上也乱成了一团。尤其是几个媒体评审团的人在说出宋晴昀把灵回演崩了的时候,怒气值要打满了。 【什么叫无悲无喜就不能情绪外露了?宋晴昀到底哪里演崩了?】 【非要从始至终都是一张冰块面瘫脸才叫不崩是吧?!】 【到底是谁不懂表演啊!!!】 网络评审团票数公开,宋晴昀的得分是目前全场获得的最高票数。 【看到没有!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们虽然不懂什么专业名词!但是我们就是知道他演的好!!!】 【好的表演是有感染力的!谁敢说宋晴昀不是灵回?!】 随后公布的大众评审团票数却让全场哗然。 一百人,每人一票计十分。 “宋晴昀的大众评审团票数……五百九十分!” 【黑幕!绝对是黑幕!!!】 【不可能!投票器坏了吧了?!】 直到最后公开了媒体评审团票数, 密密麻麻地弹幕直接霸屏。 【艹!你们是不是瞎了啊?!】 【二十个人里只有五个给高分?!这要是没收钱谁会信?!】 【就这么欺负新人是吧?!压不了网络计票就开始现场控分了?!】 【到底是谁看不懂什么叫好演员啊?!啊啊啊好气!欺负新人没背景不让人出头是吧?!明明宋晴昀的表现最好全场最佳!!怎么可能只有这点儿分数?!】 【……宋瑜愿刚刚演的那么尬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非要踩一捧一吗?这是在抱团防爆吧!明摆着就是欺负人啊!!】 【太生气了!纯纯黑幕!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最公正的竞演节目?!想搞直播就别怕翻车啊!控现场分算什么本事!】 【还好陆老师有复活卡!妈的垃圾节目组!把控的分给我们吐出来啊!】 【节目效果简直拉满了!气得头疼!节目组这么不当人就这么明着演?要是没有复活卡难道还真要淘汰宋晴昀?】 加上作为评委导师的陆承渊的加分灯, 宋晴昀最终得分垫底, 提前进入到淘汰区, 等最后一部短片公映之后,几乎是毫无悬念的爆冷出局。 当滑落到淘汰区的所有人再度走上舞台, 公布完最后一个小组分数后, 孟亭曈看向陆承渊的方向, 看着黑压压的舞台之下,唯一给自己亮起的那盏灯上, 扬起了一只夹着复活卡的手。 指骨分明,具有力量感的青筋从手背沿着小臂没入衣袖中。 舞台上聚光灯闪亮刺眼,相比之下,正对着舞台中央的评委席上稍显黯淡。 陆承渊不言,只是将宋晴昀的名字书写在上面, 笔锋遒劲有力、字迹潇洒飘逸的三个大字——宋晴昀。 孟亭曈眯了眯眼,下意识想。 不知道人若是书写孟亭曈这三个字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啊啊啊啊陆承渊真男人!帅爆了好吗?自己的组员当然要自己护!】 【影帝不愧是影帝!直接当场掀桌!!到底是收了谁的钱啊要这么黑一个新人?!】 【好有含金量的一灯和一卡啊!】 【被满贯影帝认证过的演技是什么实力不用我多说吧?!】 【陆老师不语,只一味地复活。】 【突然有点泪目是怎么回事?啊啊啊看着这一幕对视莫名好感动啊!宋晴昀绝对值得一张复活!】 【妈呀这个宿命感的开头……DNA都动了!】 【宋晴昀以后要走花路啊!我们和陆老师都一起看着你呢!】 “那我们恭喜宋晴昀选手复活,重新回到比赛的舞台,” 主持人尬笑着递过话筒,硬着头皮采访着人,“请问还有什么话想对大家说吗?” 孟亭曈看向舞台之下的陆承渊,笑弯了眉眼,开口就是阴阳调侃: “感谢比赛规则。” 主持人头皮都麻了,这份内涵节目组不当人的语气怎么和掀桌的陆承渊如出一辙? 她刚想快速念完最后的口播直接下班,随即又听到身旁的男生清清淡淡开口,没让人觉得有多不羁狂傲,但是那份独属于少年特质的气息通过那蛊人的嗓音扑满了全场,经久不散。 孟亭曈说:“我值得。” 舞台之上,男生扬起眉梢,带着满身鲜衣怒马少年儿郎的意气风发之感。 舞台之下,男人指尖一蜷,敛起心底泛出带着绝对掌控欲望的禁锢气息。 #宋晴昀值得!宋晴昀未来可期!# 【宋晴昀到底是挡了谁的路了?怎么从出道开始就是黑料,公司都不管的吗?】 【他和宋瑜愿是一家公司的!宋瑜愿有公关有团队有代言热搜天天买着上!宋晴昀什么都没有!甚至第一期节目到现在了,连一个商业合作都没出现,这怎么可能?!】 【卧槽姐妹你不说我都忘了!对啊连宋瑜愿都有商业,第一期的时候明明是宋晴昀热度最高吧?怎么可能一个都没有?!】 【这黑幕!这打压!做的太明显了吧?他经纪人谁啊!有没有人脉告诉我啊!】 【好像是一个叫什么……马和鸥的?姚金玉手底下的人,从前没听说过他带出来过谁,隔壁刚刚成团的夏宁最近刚签到他那里。】 【什么马猴?这大厦避风了吧?】 【姐妹,这种情况下马猴说的根本不算,可能就是个背锅的!具体怎么回事得去找公司!】 【对!!问问姚金玉!他们祈愿娱乐到底什么意思?!】 ——“你们祈愿娱乐,到底什么意思?” 姚金玉阴沉着一张脸,看着面前质问他的季晓妮烦躁的不行。 公关部的人一大早就发来消息说最近的舆论控制不住,连宋瑜愿那边也遭了殃,没想到《天元传》突然爆红,宋晴昀的影响力居然有这么大,安排好的淘汰没成功也就算了,现在连宋瑜愿的分数掺了水分这件事也曝了出来,《这!就是电影》口碑直线下降,节目组为了挽回损失和公信力已经将刘pd给撤了! 姚金玉本就焦头烂额,季晓妮又突然登门,张口便是要谈宋晴昀的解约。 季晓妮将协议摔到人桌子上,姚金玉压了半天的火气,他不知道这才短短几天,那个原本就要被他欺压到走投无路的宋晴昀居然直接傍上了同晖传媒这条大船,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后路,眼下还这么多的麻烦事,季晓妮甚至还趁机压了他三分之一的违约金,简直烦躁到爆炸。 “想要宋晴昀?” 姚金玉咬着牙笑,看着季晓妮挑衅道,“你让他来求我啊。” “他不会来,我全权代理。”季晓妮冷漠道:“这个数的违约金够意思了,姚总好好考虑吧。” “我倒是不知道宋晴昀竟值得你们同晖出这么多钱,” 姚金玉把合同推了回去,双手撑在桌面上,笑得咬牙切齿:“解约的事,季总来没用,得让宋晴昀亲自来给我说,不然——” “你们给多少我都不会放的。” 季晓妮看着姚金玉的脸,想到陆承渊当时没明说的隐晦的担忧,泛起一阵阵恶心。 “做梦* 去吧!” 季晓妮撂下一句话就走,在这之后,姚金玉压抑了许久的火气终于爆发。 他将桌面上的所有东西全部摔了出去,使劲揉了半天的眉心,越想越气,最终憋闷不住,一脚油门踩了出去,把宣泄不掉的那股邪火儿全部发泄到了夏宁的房间里。 “他明明知道……” 我和姓陆的不对付。 姚金玉扯过皮/带,他面前那白皙的背上全是一条条被抽打过后的红肿凸/起。 夏宁两条腿不停地打着哆嗦,人却一动也不敢动。 “他、怎、么、敢……” 还要去找陆承渊! 巨/物折磨着人只剩呜咽哭泣,姚金玉扯着人头发,看着这张不够带劲的脸,心情更加烦闷,于是又随手拿起了更可怖的东西。 “你要乖一点,知道吗?” 折腾久了,姚金玉把东西取出来,这会儿又轻声安慰着怀里颤抖的人,温柔地抿去人眼角的泪。 “有个真人秀综艺马上要录制,正在找常驻嘉宾。” 已经完全张开的地方被顺利进入,姚金玉抬起人下巴,眼里却无一丝温情蜜意。 “你不是一直想要出个人专辑吗?” 冲撞之下,终于图穷匕见,姚金玉安抚着人的后背,压在人耳边哄着:“帮我做件事,等做好了,专辑的事儿我会给你筹备的。” 夏宁顺从点头,轻哼着讨好似的问人,“姚总要我做什么?” 只是下一秒,听到答案的夏宁被吓得浑身一抖,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个他费尽心思才选了这么这位年少多金有权有钱的姚总,一直以来也自认尽心尽力、毫无懈怠,此刻却听着人轻巧地打发他说:“去陪好那个健翔地产的王旺。” ——那个胖子大亨。 夏宁一时间差点是神魂俱散,他崩溃地想要拒绝。那个王旺年过五十,秃头油面,肚子挺得比鼻尖儿还高,关键是那人肾不行但是口味极重下手还极其狠辣,那不仅仅是会折磨的人丢大半条命去的问题,他那些事迹传言,但凡听说过的无一不闻风丧胆,任谁有一丁点儿可选择的权利,都不会让自己落到那人手里去。 姚金玉掐着人脖子将人按了下去。 “你不愿意?” 夏宁拼尽全力求饶,表忠心求放过的,几乎是想尽了所有法子,还天真的寄希望于姚金玉能够对他心软一次。 “好啊。”姚金玉被伺候得舒了心,玩意儿似的摆弄到最后,终于是随口应付了一声。脸贴在地上的夏宁却根本没看到身后姚金玉那副阴狠狞笑的表情,和眼底里完全没有人味的凉意。 这么耐折腾的人,送过去有点可惜。 但是不送过去……那可更是屈了才。 姚金玉神清气爽地回复了那条宋瑜愿想上综艺的信息,屋里昏死的人看都没看一眼,回到车上后天都黑了,这才又拨打了王旺的电话,赔着笑邀人吃饭。 “误会,上次真的是误会……我会不知道王总喜欢什么吗?” 姚金玉笑道,“包满意的。” 那边的王旺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只见姚金玉笑意一淡,顿了片刻后,语气凉凉道:“那个人……” “等我调教好了,再给您送去。” 挂断电话,姚金玉找马和鸥要了宋晴昀接下来的行踪,握着方向盘的手不断发紧。 原本还想着不急这一会儿,反正已经被宋家彻底抛弃,他再加把火打压一番慢慢折磨将人踩到谷底,人走投无路之下自会主动求着他来。 等到了那时候,他甚至不介意扛下宋家的压力,愿意给人漏几个资源出去,把人放到那个不温不火的位置上熬着。 时间久了,宋晴昀便完全没了依靠,只能依附于他自己,那便是彻彻底底驯化成了。 即便这样,他也没把宋晴昀当成那些个玩意儿看。他甚至想过哪怕人脾气大一点要哄久一点也没关系,就养在自己手里也挺好,起码这么养眼的脸实在太过罕见,况且在他眼里,宋晴昀和别人终究是有些不同的。 可那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下手,那个宋晴昀居然提前找好了下家? 还是那个同晖传媒! 当时胸针的事儿他就察觉到不对,结果查了半天没查到是谁,后来事儿一多便把这事儿忘了,哪想到原来早在胸针之前,宋晴昀就已经和陆家的搭上了关系。 怪不得他几次三番地打压试探,那个宋晴昀都无动于衷呢! 连要给他广告合约他都看不上,大清早的就敢对着他甩脸就走,原来是给这儿等着他呢?! 骗子! 一想到宋晴昀拿那张会喜会嗔的脸,三言两语的便打断了他原本的计划从他手里全须全尾的逃脱,甚至利用着他顺顺利利地走到今天。中间他居然充当了一回工具人、帮着人坑了宋瑜愿一道,在宋瑾祈面前刷了张好人卡,姚金玉牙都要咬碎了。 拿他当猴耍呢?! 你能平安无事到现在,那都是我心慈手软没舍得下狠手! 以为傍上同晖传媒、傍上陆承渊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别以为下次见面我还会放过你! 姚金玉安排好了王旺的事,点开宋晴昀的微信对话框,那股邪火又冲了上来,气恼地人恨不得把手机捏碎。 “宝贝儿,过河拆桥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吧?” “怎么说也算是前东家,再加上还有宋家的关系在,我也仔细想过了,能好聚好散最好不是吗?” “明天下午你回一趟公司,咱们见面来谈一下解约事宜吧。” “放心,我不会为难你。” ——孟亭曈听着手机里传出来刻意压低着的气泡音,径直锁了屏没再搭理。 霍枫停下手中刀叉的动作,餐厅环境幽暗,他只听清楚了最开始时没有来得及关掉的公放,从对面人的手机里传来的那声腻腻歪歪的‘宝贝儿’什么的,估摸着是会错了意思,此时正笑着看向孟亭曈,张口便是揶揄,“挺绝情的啊,你前任?” 孟亭曈咽下口中牛排,擦净唇边不存在的酱汁,没应也没解释,“霍大少爷今日来堵我,不是为了看我是怎么与他人纠缠的吧?” 霍枫昨天在节目结束后就堵了人一次,结果被他找了个借口脱身。 哪想到孟亭曈今天刚出门就又被人堵在了半道上,还摆出一副丝毫不容许被拒绝地架势非要请他吃顿饭。 刀叉触碰餐盘发出清脆响声,霍枫随手将餐具一扔,直白开口,“我这人最嫌拖沓麻烦,昨天说的事儿到底行不行,给个准话。” “我给准话,你就能放过我?” 霍枫被戳穿心思,咧嘴一乐,“那还真不一定。” 孟亭曈轻叹了口气,“这种事情……你总得给我个考虑时间吧?” “我已经给你一晚上考虑了。” “一晚上怎么能够,” 孟亭曈放下刀叉,抬眼看人,“霍大少爷一表人才,身边定是不缺人的,何苦非要一见面就来为难我?” 孟亭曈话说得委婉,那双漂亮的眉眼在幽暗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勾人,看不清人眼里是个什么情绪,只觉得双眸似是含着水,给人的感觉似嗔似怪的。 “谁说我不缺人?” 霍枫乐得逗人,重新定义‘专一’,“我一向是很专一的,一次只找一个。” 也不知道这个一次说得是哪个一次。 孟亭曈没答,霍枫又抬手往人面前扔了两张卡。 “跟我这样的,你也不吃亏吧,” 霍枫跟花孔雀一样开着屏,话说了一半,先将一张银行卡推了出去。随后又将另一张房卡推到了人的面前,补充道: “再说了,不就是想当演员拍戏,这还不简单?” 霍枫将两张卡全部放进孟亭曈的口袋,一张房卡,一晚是一部剧;两张都收,是再外加一个月相当于一部片酬的开价。 “8108,不来的话……你最好祈祷一辈子别再被我碰到。” 临走前,霍枫还刻意提醒了人一句。 “别忘了,我姓霍。” 霍家? 孟亭曈想起来了,他定做衬衣的那家店,都是需要宋瑾祈托了霍家的关系才能见到的人物。在这京市之中豪门遍地,像他们宋家这样无根基的后起之秀,是远无法和那些拥有着百年基业、关系盘根错节的世家们可以相比的。 孟亭曈眉眼间闪过一丝无奈与失望。 其实说起来霍枫这人生得算不错,五官凌厉相貌出挑,举止言谈间还带着些张狂的匪气。在最近正热播的电视剧中出演了一位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剧看多了,原本他还对着那个角色有着三分顺眼。 谁知道现下刚这么一接触,他便真是几分顺眼也无,只觉无趣。 还没玩儿呢,上来先谈钱就没意思了吧? 又不是出来卖的。 他虽是从南陵的风月馆里走出来的,也漂泊辗转了半生,曾在名流贵族之辈间游走过,也曾在纸醉金迷烟花地里偷生过,什么模样的人都见了个大差不差。 可这又不代表他片叶都想沾染,也不能谁见了都只能联想到□□子里那点子破事儿吧? 孟亭曈想。 直白地连装都不装一下。 无聊透顶,无趣极了。 就没个有意思的? 他兀自饮着杯中剩下的冷水,脑子里莫名想起了来到这里之前,他刚邀约到的那一把好嗓子的冷美人,在私底下曾经吊着戏腔,咿咿呀呀唱过的、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并非是传统戏文里念白: ‘正可谓是言谈压君子,衣冠镇小人。古往今来皆是先敬罗衫后敬人,先敬皮囊后敬魂。不信?不信但看那筵中酒,是杯杯先劝有钱人呐——’*1 “呵,换成杯杯先劝有权人倒也无错……” 孟亭曈呢喃了下,随即突然想起了那日暗流汹涌的名利场下、无意久留只勉强走了个过场便匆忙离开的人——那张禁欲冷僻又矜贵无比的脸、那双漠视一切睥睨万物的眸、那位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出凡人勿近强大气场的陆承渊。 孟亭曈放下手中的杯子,出神片刻,唇角处稍微扬起了些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位倒是还蛮特别的? 也不知道有没有意思。 随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一直在等他回复讯息的季晓妮的电话。 季晓妮眉开眼笑,“发个定位,我现在就派人去接你。” 第35章 第 35 章 “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宋瑜愿本以为自己母亲出面, 能轻轻松松就把宋晴昀从节目里踢出去。 哪想到节目播出后舆论居然会反转成这个样子,他看着网络上不少人为着宋晴昀发声的言论,气得眼圈都红了。 【看得我反骨都上来了!不是谁的粉纯路人!纯纯就是看不下去!】 【节目组太欺负人了吧?!阴阳怪气发的那个声明是什么意思啊?我们看不懂什么剧好看就你们专业的能看懂是吧?】 【事件发酵到现在, 除了陆承渊的复活卡, 没有一个人为宋晴昀发声的吗?!】 【祈愿娱乐干什么吃的啊?!能干干不能干滚蛋!放过宋晴昀行不行?!】 【宋晴昀值得更好的!如此有灵气的新人演员不能就这么被资本埋没!!】 【姐妹!看新的词条!又有新的爆料了!】 #区别对待!宋瑜愿房车接送八名助理相随!宋晴昀和工作人员赶剧组班车上班!# #宋瑜愿耍大牌!连骑马的戏份都是替身!宋晴昀打戏全部亲身上阵!深夜寒风狂吹四小时!戏份全被删减!# #宋晴昀片场晕倒差点摔下高台!疑似剧组高强度拍摄不管新人死活!# #再爆!《我喜欢你》导演廖媛发声!回应初次宋晴昀与宋瑜愿片场冲突事件!是宋瑜愿为求逼真主动要求真打拒绝错位拍摄!网络传言宋晴昀借机打人皆为不实谣言!# #宋晴昀公布后续报告单澄清车祸事件非他本人醉驾毒驾!@圈里人脉你王哥你什么时候道歉?# #祈愿娱乐对旗下艺人如此不负责!背后是否有宋氏企业授意?!# 季晓妮雷厉风行的下达着任务, 孟亭曈安静地坐在一边,眼瞧着着她几通电话甩出去,随即那网络上便起了新的风向, 不吝夸奖道:“不愧是季总。” 这么多年类似的恭维话季晓妮早就听多了,可是这么一个乖巧漂亮的人坐在她面前,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她,那夸奖的话怎么听怎么舒心。 她冲着人扬头,仿佛在故意显摆调侃, 怎么样?厉害吧? “放心吧, 说了把你签回来, 不会让你一直被姓姚的卡着的。” 姚金玉要是再不放人, 下一个就是祈愿娱乐的头部艺人面临全员塌房、和宋氏股价大跌的下场。 孟亭曈笑,“季总好厉害的。” 季晓妮确实抵抗不了来自宋晴昀夸奖, 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儿了, 还不忘摆摆手谦虚, “嗐,这才到哪儿啊, 你是不知道当年替陆承渊打的那场舆论战,那才是……” 孟亭曈十分配合地仰头,做出一份很有兴趣听的模样。 季晓妮伸出食指和拇指对着人比划,“八天八夜!血洗当时九大传媒公司与十强资本联手带起的节奏,大获全胜!” 等到孟亭曈惊叹地“哇”声, 季晓妮更起劲儿了,拉了个凳子过来就想和人讲述当年的盛况。 牛文武极其没有眼力见儿的推门而入,低着头等在那里。 季晓妮收敛了些笑容,“什么事儿?” 孟亭曈接过话音儿,乖巧道:“我签进来之后,可以自带助理吗?” “他辞职信都交了,因了我和老东家闹翻,总归是要给人寻个出路的。” 季晓妮听说过牛文武的事件,有些不解这么一个什么都不会干的助理,怎么就非要带着他? “要不把他留在公司里当个安保人员什么的,你以后通告会越来越多,助理一职他实在不合格。” 孟亭曈摇了摇头,却只说他习惯了,不想换人,这么个小要求还希望季总通融。 等人离开后,敏锐地季晓妮察觉到一丝奇怪,忙去做了一下牛文武的背调。 “父亲重病卧床,母亲是位视障人士,还有个今年要参加高考的妹妹……” 季晓妮翻着资料,汇报给陆承渊听,“习武出身,差点儿被祈愿娱乐开除,宋晴昀把人留下来后便成了私人助理……” “在会馆碰到他那天,牛文武一人战八人,打伤了两个老板四个保镖,还把那个健翔地产的王旺给开了瓢……这事儿到最后居然没被追究?” 那王旺是个什么人,这种事儿就凭一个宋晴昀怎么可能按得下来?哪怕追究不到宋晴昀头上,动手的牛文武高低也得吃足了苦头。 更何况这个出身,牛文武急需用钱,一个助理月薪才多少,那些卖力气的活哪个不比助理赚得多,他干嘛一直跟着宋晴昀? 除非宋晴昀给得更多,或者还有什么她没查到的事情。 再加上这个战斗力……那就是一个不会照顾人也不善言谈交集的武夫,宋晴昀找这么个人当助理,挨饿受冻的直接低血糖晕倒也不愿意把人换掉,明显就没把人当私人助理,这简直就是个贴身保镖啊! 季晓妮盘算了一下,突然琢磨过来是个什么意思,脱口而出就问:“他一直在防人……他在防谁??” 陆承渊抬眼,视线冷淡地看向季晓妮。 季晓妮玩心突起,“不会是在防你吧?你怎么他了?” “……” “小小年纪才刚刚入圈,应该挺单纯的啊?平时看起来也是挺乖巧礼貌的一小孩儿,怎么防备心这么重?” 陆承渊想起和宋晴昀打过交道的一幕幕,莫名起了另一个念头。 乖巧单纯? 怕是不然。 “他想留就留给他,” 陆承渊沉声道,“让小李去给人做一下岗前特训。” 马上就要是自己的人了,给他配车配房配房车的,要说已经离开宋家、离开祈愿娱乐这些可能会有危险的地方已经安全下来了,怎么还是非要带着个打手? 季晓妮笑着点头,临走前还不忘开口调侃:“看来这同晖传媒里,也有着不让他放心的人啊。” 陆承渊却放下手中签字的笔,想起之前他找人要到的宋晴昀的后采视频,指尖不自觉在手里的合同上摩挲了一下。 崭新的A4纸张边缘太过锋利,在人指尖上落下一道极细微的划痕,见血。 半晌后,陆承渊鬼使神差地再次点开视频,画面中,那个虽然已经极力仰头正面对着屏幕,却还是下意识收敛起下巴想要低头躲避镜头的人有些磕绊地开口: ‘大、咳,大家好……我是宋晴昀……’ ‘很高兴有机会能够参加《这就是演员》的节目录制……’ 画面暂停,切换视频,拖动进度条,再度播放。 ‘大家好,我是本次的参赛选手宋晴昀,’ ‘希望在节目的最后一期,我依旧可以站在这里,再一次告诉大家——我是演员,宋晴昀。’ 对比太过明显,没有放出的后采视频里的宋晴昀,和站在舞台上轻轻抬着下巴尖儿,笑得张扬明媚、自信坦然的那个人简直大相径庭。 陆承渊退出播放,下意识思索。 到底是从什么环境中成长出来的人,才会养成随身带着打手的习惯? = 姚金玉没等来宋晴昀,倒是等来了委屈巴巴地宋瑜愿。 宋瑜愿一进门就是一张泫然欲泣脸,说现在网络上都在骂他,带着哭腔地扯着姚金玉的手臂,抽抽搭搭地:“呜呜呜姚哥,瑜愿可怎么办呀。” 姚金玉正焦头烂额呢,哪里还管得了又哭鼻子的宋瑜愿? 他看着公关群里一条一条划上去的实时播报,拧着眉问人,“你妈呢?” 宋瑜愿正抽搭着地动作僵了一下。 姚金玉深吸一口气,压着怒意问:“我是问,你母亲在哪里?” 倪玲去做了美容,手机打不通。等项目结束后这才接到姚金玉的电话,得知宋晴昀一声不响地竟直接甩了个解约过来,也是满头的问号。 “解约?他要去哪里?什么时候搭上的同晖?” 姚金玉给人大概说明情况,倪玲上一秒还在叫嚣着“不可能放他走的!”下一秒就接到了宋耀德的电话。 宋耀德得知消息的时候更是勃然大怒,质问完姚金玉后便连带着倪玲一起臭骂了一通。 “好好的又不是养不起!你们非要打压他干什么?!” 宋耀德怨道:“现在好了!宋氏企业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点儿口碑,要是让宋家苛待养子的消息传出去,以后我这老脸还玩哪儿搁?” 倪玲也没惯着,那脾气也是说来就来,阴阳怪气地讽刺了回去,“脸脸脸你就知道要脸,也不看看自己年轻的时候是个什么东西,现在张口闭口要体面了?!” 宋耀德懒得和倪玲吵,他收起鱼竿就想往家赶,“拦着他!起码等到我回去!” “我们宋家的人,又不是祈愿娱乐不在了!签到同晖算什么意思?” “那不是坐实了宋家差别对待吗?!” 可宋耀德还没来得及赶到机场,这边的消息就先他一步到了他的手机上。 他收到来自同晖传媒的文件,一份整理好的PPT,每一页上只有醒目的加粗标题,内容还是一片空白。 陆家动手,说好听点儿叫警告,其实那就是赤裸裸地威胁! 宋耀德咬了半天的牙,最终还是认怂。他哪里敢拿宋氏和那陆家的硬碰硬? 半小时后,宋瑾祈接到宋耀德的电话,让他以执行董事的身份直接越过总裁姚金玉,代替祈愿娱乐出面签下了宋晴昀的解约协议。 祈愿娱乐经不起查,那宋氏企业更是如此。 宋耀德心知肚明。 “别忘了他是怎么来到的宋家!”宋耀德对着电话压低着嗓音怒吼,终于是平息了原本想阻拦此事的倪玲的战火。 倪玲沉默沉默半晌,挂断电话,只剩下咬牙切齿地交代着姚金玉,势必要将宋瑜愿捧出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年之内,我要瑜愿红透半边天!” “必要情况下,可以不择手段。” 临走前还撂下一句阴恻恻地:“除了宋氏,还有我霍家给你兜底。” ——宋瑾祈临时赶去签下那份解约协议的时候,姚金玉从倪玲口中估摸出了事无转圜的意思,终于是忍无可忍,怒火冲天地冲去了宋家,副驾上还坐着对这些一无所知地宋瑜愿。 “宋晴昀住在哪个房间?!” 宋瑜愿将人领进屋内,指着二楼边角位置的房门,“晴昀哥哥住在”——那里。 话音还没落,姚金玉三步并两步地就冲到了房门前,刚巧把回来收拾东西的宋晴昀堵在了屋内。 “嘭”地一声巨响,姚金玉关门落锁,徒留宋瑜愿一个人站在大厅里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眨了几下眼看着楼上紧闭的房门。 宋晴昀这是做了什么事,能惹得姚金玉发这么大的脾气? 宋瑜愿顿时开心了,几步小跑也来到二楼的门前,轻轻扣着门板,想要在那怒火上再添一把烈油。 “晴昀哥哥~你不要惹姚哥不开心哇~” “姚哥都是为了我们好~你要多体谅他~” “做错事了快快道歉就好了,姚哥你别生气~” “晴昀哥哥只是有点不懂事,你千万千万别动手哇~” 屋内—— 手腕被人大力捉住,手机从掌心中滑落到地面,被姚金玉一脚踢开。 孟亭曈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整个人便被力道掀翻到床上,小臂被人扭曲到背后,又被欺压上来的力道死死地扣在身下,硌得腰生疼。 “骗了我这么久,把我耍的团团转,就想这么走了?”姚金玉掐着人脖颈,拧紧地眉心中似是有一团火,灼灼燃烧一路向下,“我保下你,还保下你那个蠢笨如猪的助理,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别以为你姓宋我就真不敢动你!” 孟亭曈没挣扎开,突如其来地窒息感如溺水般令人卸力,姚金玉死死地压制住人,看着人脸上泛起缺氧后地红晕,这才收了手腕的力道,反手去抽自己的裤腰上的皮带。 “我他妈现在就把你办了,”姚金玉抽手,膝盖抵着人,咬牙切齿地狞笑着:“我倒真是想看看,这么张冰清玉洁的脸一会儿在艾草时,又会露出什么表情。” 孟亭曈咬牙,趁着人解皮带的空隙用力抽身向上。原先不是没遇到过危险的状况,他之前是从死人堆儿里爬出来过的,学到的几手防身的本领也都是在底层中摸爬滚打后、最实用的下三路招数。 姚金玉瞬间吃痛闷哼,孟亭曈利索地从床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给后招,手腕上却被人刚解下来的皮带圈住收紧,用力一拽。 孟亭曈一个重心不稳,反身朝着人踹了过去,姚金玉忍着巨大的痛楚,用尽全身的力气压过去,这才又将那刚要逃跑的人抵到了门后。 “艹,还他妈会两手呢?”姚金玉倒吸着凉气,另一只手反剪不成,便直接将人一只手腕先行绑住,十分熟练地打了个死结。 门外宋瑜愿叩门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像是贴在孟亭曈的脸上响着。 宋瑜愿还在那假装着急,说:“你们不要再打了啦~再打……再打我就喊人了啊?” 姚金玉笑得更加阴狠,完全无视门外的人,只对着宋晴昀放狠话:“你最好别发出声音,不然……” “你也不想你那位好弟弟把你们全家的人都喊过来,看见你怎么被艹的吧?” ——“晴昀哥哥你道个歉吧~姚哥不会问难你的~” 我道个P! 孟亭曈从来没哪一次这么恼火,他膝盖向上一顶,趁着身前人松力,紧接着便空出一只手来狠狠地扇在人脸上。 姚金玉吃痛弓腰,又被人抽得歪了头。 孟亭曈见状随即又扬起那只被圈上皮带的手,再度朝人抽了过去。 姚金玉大怒,眼瞧着那沙包大的拳头就要落到自己脸上,孟亭曈单手将皮带从人脑后穿过,随即另一只手扯着皮带的末端,用力下压,瞬间把人拉着压低了下来,拖拽到自己面前。 “姚金玉!你当真要这么对我?!” 姚金玉动作一顿,他一手握着拴在自己脖子上的皮带,扬在空中的拳却停在那里,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带着愤怒、带着不堪,那双眼里却仿佛还带着些什么别的情绪,此时正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我几时骗你?我又耍你什么了?!”孟亭曈见人突然停顿,顺势一推,只不过那拴在脖子上的皮带还被自己扣着,没有推出多远,手腕发力在人喉咙前拧了个结,将人停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姚金玉眼里还冒着火,现下贴着人又被人扯着,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那邪火烧得更甚,反倒是没了最开始时那股冲动。 冲动都到了别的地方,他抓握着扣着自己脖子的那双手,又主动向前贴了些。 “既然都要走了,总得留下来点儿什么,”姚金玉几乎是贴在人耳边低声威胁,“祈愿娱乐留不住你,我来找你讨要点儿利息,不过分吧?” “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走?”孟亭曈抬眸,直直对上人视线,出声反问。 姚金玉被问得一愣,想走还有什么其他理由吗? 他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人瞪了他半晌,又无奈垂眼,在他身下瞟了半天,最后放弃般地低语,“算了。” 什么算了?姚金玉气急,扯了人一把将人脸抬起。被人搞得一头雾水,那邪火还正无处发呢,只是在看清人脸的一瞬间蓦地停了手。 他在孟亭曈的眼里,看到了些不甘的水汽。 “什么意思?” 姚金玉登时来了兴趣,松了些手中的力道问:“你……本来不想走的?” 孟亭曈没答,却轻轻别开了头,算是默认。 姚金玉那邪火瞬间从下半身冲上心口,烧得他那儿那儿都疼都胀,“难道是有人逼你?谁逼你走的?” 孟亭曈咬了下牙,忍住没皱眉,抬手把人推开,力道不大,却终于是重获了自由活动的权利,这才绕到桌边,从外套兜里摸索出一张卡。 “你别想再随意打发我,小骗子。” 姚金玉哪儿舍得在这个时候放人,此时天时地利人和,几乎是快喂到嘴边儿的美人,现在不吃以后哪儿还有机会下口? 他瞬间把人逼近到桌前,也不顾门外宋瑜愿的声音,圈着人就想往脸前凑。 紧接着被一张精巧的卡片挡住了动作。 孟亭曈抬手,指尖夹着一张黑色的、带着些凉意的卡片,扬在自己脸前,贴向了姚金玉的唇边。 “我本是想与你好好商谈的,”孟亭曈错开身位,低声语焉不详道:“信不信由你。” 姚金玉后退了半步,拿下那张卡片反复看了半天,那眉梢都快扬到太阳穴上。 “整个公司里、包括宋家,只有你知道我和瑜愿不合,” 孟亭曈边说边退,语气里是止不住地失望,指着紧闭地房门质问,“你发神经,就偏要拿他来作践我?” 姚金玉被人问得顿时无言,被人骗了这么多次,原本想着今日不管怎么着也不会再次上当,一切都等他到手了再说。可现在看着孟亭曈别开视线像是受了好大的委屈却强撑着不愿搭理他的模样,心痒得不行。 宋晴昀……这是吃了宋瑜愿的醋,在和他闹脾气?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姚金玉那是什么理智都回来了。 对啊!很有可能啊! 这段时间他刻意冷落人,把资源全给到宋瑜愿,不就是想让人主动来求他一次吗?! 宋晴昀脾气是硬了点儿,动不动就敢跟他甩脸子,不过他此番给自己找下家的举动,难道不是为了吸引自己的视线,好让自己注意到他吗? 虽然手段确实让人生气了些,可一想到宋晴昀看似不愿意低头,却是在为了自己和人争风吃醋,姚金玉那便是什么气都没了。 只不过就是想多讨点福利嘛,搞些小算计小心思算得了什么? 能让聪明的美人为他费心苦恼,他可是求之不得。 “你是真的……只想借此事来和我谈条件的吗?” 孟亭曈咬牙,他手腕上的皮带扣还没解开,被人扯了一下,刚走到门前就又被人给拽了回去。 “8108!”孟亭曈带着气说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能将那烈性子的美人逼出这幅不甘不愿又无可奈何地模样,姚金玉心里简直像是开了花儿,飘得要上了天。 宋晴昀要说的不是真的,怎么会提前为他开好房间的? 那定* 是做好了一肚子的打算,放饵钓鱼手牵缰绳,等到了最有利的时候再和自己谈条件呢。 结果没想到火烧过了头,自己先发了疯想吃干抹净了再说,他这才逼不得已、提前摊牌,几乎要和他全盘托出。 姚金玉上前两步,又换上了那副平日里惯会哄人的模样,好声好气道:“我没想到你……” “你没想到的多了!”孟亭曈见终于是把人稳住,忍住了想再抽人两巴掌的冲动,错开身想找机会开门。 结果姚金玉也不知道又搭错了哪根神经,又抓着人手腕、另一只手撑到墙上,上演了一出偶像剧里霸道总裁壁咚我的戏码。 “别生气了,晚上我给你好好认错,不过宝贝儿……” 姚金玉挑着眉梢笑着哄人,“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有多招人疼……” “啪!”&“嘭——!” 姚金玉刚闭上眼,脸上突然传过来火辣辣地痛感,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巨大地响声,跟谁家装修砸墙了一样。 耳边的嗡鸣声还没落,姚金玉便只觉得自己脚下一空,随即失重感瞬间传来,整个人腾空而起,直到撞在什么坚硬的东西上这才停了下来,等回过神来之后,肩膀后背五脏六腑连四肢哪儿哪儿都是疼的。 “卧槽你*的……谁啊?!”姚金玉捂着手臂骂骂咧咧地想起身,等看清了来人,蓦地噤了声。 起猛了,看见陆承渊了。 不是?他陆承渊怎么会出现在宋家? 四周升腾起尘烟,明亮的光线从那空荡荡房门□□了进来,陆承渊站在那里,缭绕的烟雾落在人身后,给人笼罩出一层清晰地轮廓光。 而那方才差点儿温香软玉在怀的宋晴昀此刻背靠着墙,双臂环在胸前,正居高临下地侧目看着他。 视线冷冰冰地,与之前的模样无一处相同。 像在看一条狗。 第35章 第 35 章 手拿狐狸精剧本 门框空荡荡地, 尘烟散尽后,是宋瑜愿站在一片废墟前瞠目结舌的一张脸。 宋瑜愿的“别打了啦”,终于是变成破了音的尖叫。 ——“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姚金玉被人扯着领口, 直接从二楼扔了下去。 当他从楼梯上乱七八糟的滚落下去哀嚎声连连怎么也爬不起来的时候, 孟亭曈已经回到房间, 将最后的一点东西规整完毕,手里还拿着一张已经有些泛黄了的全家福,是一张没有宋瑜愿的四人合照。 陆承渊没在宋晴昀的房间里动手, 孟亭曈也没怎么动宋晴昀房间里的东西。 他不过是没找到宋晴昀的单人照片,想着毕竟是用人的身份重活一场,终归还是替人留些念想比较好。 免得日后祭奠时连个物件儿都没有,就算生得一样,总不能拿自己的照片吧? 那也太地狱了。 宋瑜愿是真的被吓蒙了。 从他在见到陆承渊时就已经神情呆滞, 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想上去打招呼问好, 可那人却像是完全看不到他似的, 只一抬手便将他推出了好远, 他还没回过神来,宋晴昀原本被反锁的房门便已经被人一脚踹开, 再然后吵闹声太大, 他的记忆像是断了片, 完全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 等宋家的人听到动静全赶过来的时候,姚金玉就已经滚到一楼了。 他还想上前说些什么, 却只看得到,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矜贵无比、除了水杯和剧本从来没有拿过任何杂物的那双手,居然朝着宋晴昀身侧的行李箱伸了过去。 宋晴昀将那小小的行李箱轻轻往前一推,被陆承渊十分自然地接了过去,在下楼时还不忘极具绅士风度地抬手, 让宋晴昀扶着人小臂,出声提醒人“小心台阶,”经过一楼大厅时,还将人挡在了身侧,满满皆是回护意味。 他已经不记得季晓妮又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宋家的大门前了。 他只记得宋晴昀在离开时留给他的高贵的像天鹅一般的背影,和陆承渊微微低着头,侧目看向人手腕的视线。 门外暖橙色的夕阳光线太过,宋瑜愿看不清那眼神中的温和与关切。 但是只单此一幕,便足以让他嫉妒地快发了狂。 ——十分钟前。 当时孟亭曈刚接到季晓妮的电话,说事儿已经成了,“我一会儿就去和你大哥签解约,你大概需要多久?晚点儿我派人接你,给你办个欢迎仪式。” “没多少东西,很快就好。” 孟亭曈看了眼时间,笑着说完,季晓妮刚放下手机,那边巨响的关门声和野兽般地低吼声便从听筒中传了出来。 “宋晴昀,你他妈自找的!” 季晓妮挂断动作的电话太快,等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然来不及,她立马回拨过去,但是再也无人接听。 艹!季晓妮暗骂一声,一脚油门便掉了头,等待红灯的间隙还将此事报备给了陆承渊。 “你在哪儿?!宋晴昀出事了!” 季晓妮简直要爆粗,“那个姓姚的居然直接冲到人家里去!” 陆盛阳看着很久没见、已经半只脚踏入进了自己办公室门的好弟弟,接了个电话转身就走,连一句话都没留。手里端着的咖啡杯一顿,满脑袋的问号。 咦?这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能让他这个一向四平八稳的弟弟居然走得如此之快? 迅速地像是屁股后面着火了似的。 ——而现在。宋晴昀也算是好端端地坐在车里,季晓妮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天杀的姚金玉,光天化日之下他居然敢……”话说了一半,陆承渊抬眼,季晓妮连忙止住了话音,生怕身后的宋晴昀感到难堪。 “祈愿娱乐的好日子过太久了。”陆承渊凉凉道。 那些德不配位、名高难副的人,也是时候该清算一波了。 季晓妮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她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宋晴昀。 怎么说那前东家也是宋家的产业,就这么当着人家的面儿说要对人家家业下手,不怕宋晴昀听着心里不舒服,或者给自家人通风报信、暗中阻挠? 孟亭曈看懂了季晓妮视线里的担忧,刻意低头别开视线,故作没听明白的样子。 孟亭曈不在乎,但是外人眼里,宋晴昀却背负着永远无法抹杀掉的宋家对他的养育之恩。 季晓妮通过后视镜打量了一下副驾的人,咬牙叹了口气,最终别开了眼。 主要是宋晴昀现在这副样子,让她实在是有些……不敢多看。 乖巧地黑发凌乱着,头顶上还支棱出几缕碎发,像是被胡乱地揉搓过。 衣领多开了两颗扣子,往一侧敞着,白皙的脖颈处是明显地红痕,还清晰地带着指印,一看就是被掐握出来的痕迹。 他皮肤白,原本就容易留下印记,手腕上被坚硬地皮带绑了太久,又用了力气挣脱过,磨出了丝丝缕缕地血印子,看起来触目惊心。 季晓妮无法想象陆承渊是怎么一点一点解开人手腕上打着死结的皮带的,也无法想象陆承渊赶到时究竟看到了什么,又是怎样一种心情。 她只知道,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如此低气压的陆承渊,眼底是一片阴云密布。 陆承渊平复着呼吸,压抑着心口处翻涌出来的暴戾。 踹开房门的那一刻,宋晴昀的巴掌正落在姚金玉的脸上。 他不知道在自己到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人究竟经历了什么,又有没有吃到亏。 只是当看到人手腕上缠着的那条皮带,一瞬间激起了他很久都没有再涌上来过的失控感。 陆承渊鲜有这么个状态,季晓妮是个审时度势的。 她庆幸了很久自己来得快,不然她是真的怕人搞出来人命。 陆承渊的失控,这辈子季晓妮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原本定好的欢迎仪式也没有了心情。季晓妮赶着要去签解约,没再多停留,只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慢点开。”便下了车。 车上只剩下陆承渊和孟亭曈两个人,等季晓妮转了弯再也看不到视线,陆承渊这才发动车辆,平稳地驶入进车流中。 一路无话,这个时候正赶上京市的晚高峰,红色的尾灯像一双双魔鬼的眼睛,将宽敞地高架桥堵得水泄不通,宛若一条身缠万鬼的恶龙。 车里的气氛太过于压抑,逼仄的空间快要使人窒息。 孟亭曈无焦点的视线看向窗外,却在看到一处建筑物时突然撩起眼皮,转过头来轻声喊人: “陆老师?” “嗯。” “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孟亭曈弯了下眉眼,“给你看个好玩的?” 那笑意明明乖巧,陆承渊却总觉得莫名看出了一些狡黠。 他淡定应下人要求,驱车下了桥,停在了一家五星酒店的门口。 随后又淡定地跟在人身后,听着人向前台要求,一定要开一间八楼的房间。 陆承渊心口的暴戾被一点点抚平,他也没意识到缘由,只沉默地跟在人身后,盯着人奇怪地一举一动。 然后那张乖巧地脸回头,身上还披着大一号的外套,将身前的一片春色遮挡,有些失望地开口: “抱歉啊陆老师,好玩的看不了了,”孟亭曈低声说,“八楼的房间是高级会员的专属,我没有这里的vip……” 陆承渊眉梢有片刻的抽动,随后抬手,顿了一下又想到自己的衣服在孟亭曈身上,便停下了动作,“内侧里有张卡,你再去试试。” 孟亭曈抬眼,视线似乎亮了一些,随即低着头从内兜里翻找了半天,拿出来一张金属质感的卡片在陆承渊脸前晃了晃,“是这张吗?” 大厅里明亮的灯光打在那张卡上,反射出来的光似乎晃了下陆承渊的眼。 孟亭曈又转身将卡片递了出去,没多久值班经理便满是歉意地出现在前台,堆着笑亦步亦趋地领着二人上楼。 陆承渊没懂孟亭曈意欲何为,不过无妨,他就这么随着人走,情绪便一点点平静下来。看着人的视线中还带着自己察觉不到地笑意。 晚餐送了上来,孟亭曈不怎么挑食,想着毕竟是霍枫邀人的专属酒店,再差也差不到那儿去,便也没多问合不合陆承渊胃口。 二人简单吃了几口,偌大的房间内只有清晰地碗筷碰撞的声音。 用完餐后,孟亭曈刻意将门开了了个缝隙,朝着门外看了一会儿,这才在陆承渊面前坐下,出声询问:“陆老师不问问我要带你看什么?” 陆承渊抬眸,看着人已经取下来自己的外套,只着了一件单衣在身上轻飘飘地挂着,不禁蹙了下眉。 孟亭曈低眉笑着,“你知道……为什么在你把他扔下楼去的时候,他还能笑得出来吗?” 这说的便是姚金玉了。 一提到这个名字,陆承渊的眉心蹙地更紧了些,眼瞧着有些不耐。 当时的姚金玉从楼梯上滚下去,尽管狼狈不堪,却依旧是一副得意洋洋地笑脸,看向陆承渊的视线满是怜悯和高傲,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孟亭曈低声道:“其实他以为,你是被我骗了。” 陆承渊沉声回道:“为什么。” “因为我给了他一张房卡,”孟亭曈笑,“就在隔壁,今晚,8108。” 陆承渊还没答,孟亭曈耳朵尖,他对着人做了个“嘘”地动作,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从虚掩着的门缝中露了半个脑袋出去。 应该是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人,孟亭曈又回身,朝着陆承渊招了招手。 陆承渊顿了片刻,也不知怎的竟然跟着人动作起身,脚步放轻,陪着孟亭曈玩着这出极其幼稚的游戏。 孟亭曈向旁边侧了些身子,给陆承渊留出了些位置,示意人往门外看。 陆承渊比人高,此刻挨得又有些近,视线之下是孟亭曈那颗圆润的后脑,和看起来毛茸茸的脑袋。 脚步声临近,陆承渊收回视线看向门外。只见姚金玉抱着一大捧玫瑰出现在走廊,停留在8108的房间门口时还刻意整理了一下衣领,打理了一下那满是发蜡固定的一丝不苟的发型。 陆承渊沉默了。 身前的孟亭曈却好像极小幅度地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屏息以待着什么。 随着8108的房门被打开,姚金玉走进去,房门关闭,走廊又陷入一片诡异地寂静。 陆承渊刚想开口,只见眼前的人突然转过身来,一双眉眼亮晶晶地,带着一副看好戏地模样,扬起脸小声问人:“陆老师喜欢吃瓜吗?” 这还是他刚从网络上学到的新鲜词汇呢。 陆承渊垂眼,那衣领开的实在有些大,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那白皙又平直的锁骨简直一览无余。 陆承渊还没来得及回答,只见方才那紧闭的8108的大门被突然拉开,嗖地一下从里面扔出来了一大捧红玫瑰。 看包装……不是方才姚金玉手里捧着的那一束。 紧接着两声熟悉地嗓音从屋内传了过来,听起来实在是暴怒无比。 “怎么是你?!”&“你他妈谁啊!” “宋晴昀不在这里?!”&“宋晴昀去哪儿了?!” “靠……你找他想干什么?!”&“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里质问我?!” &……*&#¥#%&(…*(*&%4……!!! 随即而来的是一片不堪入耳又混乱无比地谩骂声,姚金玉被人一拳挥在脸上,踉跄几步跌了出来,紧接着他从地上爬起来,抓着手边的那捧玫瑰当武器,又冲到屋里和人打了起来。 孟亭曈终于是舒坦了。 陆承渊看着那方才在屋门口一闪而过的熟悉的身影,眉心不自觉跳动了一下。 没认错的话…… 陆承渊淡淡开口:“霍枫找你了?” 孟亭曈反手关上房门,将所有的不堪、肮脏和咒骂尽数关在了屋外,只剩下屋内一片寂静,垂着眉眼“嗯”了一声。 陆承渊没再问,想也不用想霍枫来找人干什么。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了下拳,玄关处昏暗的灯光洒在人头顶,却在人身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他不想去猜测宋晴昀将他带到此处、给他看这么一出好戏究竟是个什么用意。 他沉默半晌,最终给人留下一句话: “以后遇到麻烦,可以来找我。” 孟亭曈弯起唇角笑了起来,没说“好”还是“不好”。 却在低着头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地扫向陆承渊平整的衬衣之下、那印象中是平滑紧实的腹肌时,莫名觉得手有点儿痒。 ——姚金玉被坑惨了。 他顶着被揍成猪头的脸,才刚出院回到公司。 紧接着又收到宋瑾祈已经签下解约协议,宋晴昀已经彻底离开祈愿娱乐、归属于同晖传媒的消息,气得他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再次入院。 他终于幡然醒悟,宋晴昀压根就不是拿他当猴耍。 那是在拿他当傻x。 姚金玉无能狂怒,拿着那副高尔夫球杆在办公室里狂砸一通。祈愿娱乐上下所有人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被姚金玉迁怒,直接砸了自己的饭碗。 ——霍枫的日子也不好过。 眼见着新剧组那边等着开机,他却肿着半张脸、一侧的眼眶上全是乌青,上多厚的遮瑕膏也遮挡不住那血瘀,更何况还是张大小脸,完全无法开拍。 他气得恨不得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生吞活剥,连夜调查宋晴昀的背景,却除了是宋家抱养来的孩子之外什么也没查出来,整个人便更加气愤。 “什么时候连姓宋的都能不把我放到眼里、居然敢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了?!” 他霍枫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 直到突然接到剧组换人的通知,经纪人求爷爷告奶奶地找制片找导演找了一大堆的人也于事无补,直接追杀到他家里一通怒骂。 霍枫这才听明白是怎么个事儿。 那个叫宋晴昀的,背后靠着的居然是陆氏集团。 霍枫终于冷静下来,大马金刀地往沙发上一坐,一旁的助理正在自己脸上敷着药。 “陆家?呵,” 霍枫冷笑,“也不知道是被哪个陆保的,陆盛阳还是陆承渊啊?总不能是陆家那个老头子吧嘶——!靠!你轻点儿!他妈的会不会上药啊?!” 助理被吼得手一哆嗦,不小心在人伤口处又加重了几分力道,疼地霍枫龇牙咧嘴。 ——孟亭曈倒是正在季晓妮的办公室里。 陆承渊手里拿着还没有满员的四份剧本,这些本子已经被逐一看过,俨然是已经有了决定,如今似乎只是走个过场似的,沉声问道:“有没有哪个想去的?” 孟亭曈眼瞧着陆承渊明显是更为中意那部清朝晚期的正剧题材的剧本,顿了半晌,还是做出一副没看出来的模样,从中挑选了另外一部,笑着开口:“我还蛮想尝试一下这个的。” “……”陆承渊手一顿,下意识地抬眼看人。 孟亭曈却笑得坦然,一副真的是被剧本吸引了的样子,想要挑战突破一番,挑选了一个比较有难度的角色出演。 只不过这个角色并不是人,字面意义上的,是一只修炼成妖可以幻化成人形的狐狸。 ——还是一只自带魅惑撩遍全剧组钓人与无形的男狐狸精。 季晓妮从陆承渊那八方不动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古怪。一直以来,只要是陆承渊决定好了的事情,还没有哪个人能轻易更改的。 她刚想开口打个圆场劝人,免得陆承渊又专断独裁地冷声呵斥“不行”,宋晴昀才刚刚签进来,之前的经历又实在太不愉快,她不想人小孩儿在第一次做决定就被否决吓到,再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哪想到孟亭曈见人沉默,又无知无觉地笑着开口问人,“不过这个角色好像有些难……” “陆老师,会教我的吧?” 然后季晓妮破天荒地听到陆承渊就这么一口答应了下来,丝毫没有半分不悦地语气,只淡淡回了人一声:“好。” 季晓妮:“……” 真是出了邪了。什么时候太阳是西升东落的了? 她居然能听到陆承渊居然如此轻易地改口,就这么因为人一句话就改了主意? 天知道明明前一天晚上她才刚听陆承渊说让她联系另外一个剧组的导演、连档期都已经给人排好了呢! 她眼睁睁地看着陆承渊就这么把另外三份剧本放到一边,再没给一个眼神,唯独只拿着宋晴昀手里那份,看得那叫一个专心,实在没忍住闭了闭眼。 没眼看。真的没眼看。 宋晴昀乖得跟什么似的,就那么安静地坐在人身边,等着那位陆老师给他研读剧本,笑得春暖花开。 “啧,这才几月份啊……” 季晓妮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怎么感觉都能闻到花儿香了?” 春天还没到呢!什么花儿已经开了?! 第37章 第 37 章 “我会跟到底。”…… 试镜通过, 确定了进组的时间。孟亭曈突然接到宋瑾祈的电话,说要带人参加一场慈善拍卖会,届时京市各家豪门子弟几乎都会聚集于此。 宋瑾祈特意驱车到同晖传媒的大楼下, 极其诚恳地邀请人。 “宋家三子都收到了邀请函, 我来接你过去, 就当走个过场也好。”宋瑾祈不知道宋晴昀为何突然要走,就当他是为了自己更好的发展罢,宋耀德都发了话, 他这个当大哥的更没有什么身份立场阻挠下去。 “不管怎么样,你依旧是宋家的二少爷,不至于让外界人说我们宋家三子不合,连这种官方活动都不带你出席。” 慈善拍卖会? 孟亭曈想到季晓妮昨日也和陆承渊提过此事。 京市但凡有些头脸的人物都会参加,说是拍卖会, 那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名利交际场。原先的宋晴昀想去过很多次, 却没有哪一次以宋家人的身份出席过。 如今孟亭曈却是替了他的名字收到了邀请函。他沉思片刻, 看到陆承渊的车已经从车库中驶出, 便也随着宋瑾祈上了车。 只是走过过场。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这热闹他还没凑过,去看看也无妨。 宋瑾祈兜了个圈子打探他口风, 问他为什么突然要从祈愿娱乐离开。没打听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 最终只说若是看上了什么喜欢的, 便给他买回来。 “我永远是你大哥。” 孟亭曈笑。他兜里原本就没有碎银几两,拍不回来什么顺眼的物件儿。 现场的座位排的很讲究。陆承渊全权代表陆氏, 坐在第一排中央偏左侧的位置,中间是主办方邀请来的政权上的人物,右侧坐着几个四五十岁的大叔,都是些对京市发展有着举足轻重的企业家。 第二排偏右的位置,孟亭曈倒是看见了个眼熟的。 那是霍家的位置, 除了霍枫到场,旁边还坐着一位气质高雅的女士。 而宋氏,便是被安排到了第四排的最左侧。宋瑜愿坐在宋瑾祈的左边,孟亭曈便越过两人位置,坐在了里侧的位置上。 宋瑜愿在见到他的时候,那脸色着实有些不太好看。 连假模假样的“晴昀哥哥~”都不叫了,一见到他就开始摆脸子咬牙,跟仓鼠似的,果不其然被宋瑾祈呵斥了一声。 宋瑾祈将宋氏准备好的拍品双手递了上去,礼貌寒暄了一阵,落座后,给身侧两个人介绍了一下慈善拍卖会的由来和规则。 “拍品是由给各家提供,最终拍下的资金会通过慈善基金会认证,捐献给有需要的地方。” “每年一届,按照当年各企业的创收额度发放邀请函。” “这是宋氏企业第三次参加。” 宋瑾祈整理了一下衣领。那看似谦虚的话音里,隐隐带着些骄傲。 能参与这种级别慈善拍卖会的,相当于在整个京市都能排得上号的。 宋耀德在位时那可是一次都没有参加过。宋瑾祈接手后,已经连续三年将宋氏企业跻身于京市最上层的交际圈中,免不得想对两个弟弟炫耀一番。 开场是如出一辙的各位官商代表发言。孟亭曈听得无聊,宋瑾祈却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听得那叫一个认真。 等轮到陆承渊做简短陈词的时候,宋瑜愿也坐直了身体,一双星星眼支着耳朵不肯放过一丝细节。 孟亭曈往前扫了一眼。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陆承渊线条利落地侧颜,别的什么都看不清。 他百无聊赖地掏出手机,打开小程序静音玩着小游戏。宋瑾祈还不悦地触碰了下他的小臂,示意他要态度端正。 孟亭曈百无聊赖地看着台上过了几个拍品,什么明器字画古董名人藏品等,没什么他太感兴趣的。 热闹凑了过场也走了,差不多到这里就行了。 孟亭曈小声和宋瑾祈打了个招呼,也没再看宋瑾祈略带责怪的视线,起身想先行离开。 “接下来参加竞拍的拍品,是由陆氏集团所捐赠的——红翡首饰一套!” 孟亭曈才刚刚起身,弓腰向前探去,还没来得及从宋瑾祈的面前越过,便听到宋瑜愿发出“哇!”地一声惊叹,满脸期待着看向宋瑾祈,“哥哥!我想要这个!” 孟亭曈闻言,下意识地往台前一扫,等看清那份拍品时,离去的动作瞬间一顿,整个人僵在那里。 【“乖乖啊……” “乖乖?” “乖乖仔,你又到哪里惹祸了?”】 孟亭曈僵直地站在那里,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展台上的东西,那抹极致的红色占据了他所有的目光,扭转了画面、扭曲了时空,在人眼前勾勒出一个窈窕的女人轮廓,恍惚间,孟亭曈仿佛看到了那张已经许久没有看清楚面容的脸。 【“乖乖仔,你又到哪里惹祸了?”身着旗袍地女人侧身蹲下,这才与面前那孩童身高近乎平齐。她伸出一双白净纤细的手,在那孩童脸颊上轻轻擦拭了几下,嗔怪道:“怎的可以不读书的,不读书……长大要做什么好?” 孩童皱着一张小脸,支吾不言。 那女人笑得温柔,连责怪人的语气都是软声细语的,手帕还带着体温的温度,将孩童脸上的脏污尽数擦拭干净。 “和谁打架了?” 孩童死咬着嘴唇,别开脸不想回答。 “为什么打架?” 女人太过温柔,将人领到软塌上坐着,还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颗青团,哄着人开口。 “你告诉娘,娘给你吃青团,好不好?” 小小的孟亭曈当时才不过五六岁,他刚从私塾下学,还不理解什么叫孝悌忠信,什么叫礼义廉耻,。 他只知道,有些话虽然听不懂,但是听着便教人生气。 一颗青团便可以将人哄好,孟亭曈握着比他拳头还大的青团,开口便是告状。 稚嫩地童声恰如利箭,直往人心窝子上戳,“他说娘是婊子!说我是婊子养的!” 女人身形一顿,孟亭曈无知无觉地咬了一口青团,含糊问,“娘,什么是婊子呀?”】 红色的耳坠在人脸侧晃呀晃的,晃得孟亭曈已经不记得,当时他娘究竟是如何回答他的了。 只是现下,他看向台前,那带着白色手套的工作人员正在展示着此次要竞拍的商品,浓郁地如鲜血一般的红色在明亮的光线下流动着温润又炫目的光。 两颗水滴形状的顶级品质的红翡玉石被古法金丝镶嵌工艺包裹着,明显是过去从宫廷里出来的手艺。除了一对耳饰外,那项链中间坠着的挂坠更是收藏级别中的顶级。那抹红明如旭日初升、又润如深秋枫叶,红得热烈又纯净,惹得人挪不开眼。 红翡绿翠玉石无价,万翠易得,一翡更是难求。可如今展台上的那套,色泽鲜艳透亮、玉质细腻如脂,是极上乘的冰种,稀少的可遇不可求的存在。 哪怕是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来这简直是最顶级中的臻品。 “起叫价——八千万!” 孟亭曈猛然回神,僵直的身体几乎站立不住,于原地轻轻晃动了一下。 ——那是他母亲生前最喜爱的一套首饰。 “陆家出手的东西果然不凡。”宋瑾祈赞叹了一声,随着拍卖师喊出八千万的起叫价,除了宋瑜愿,现场还有不少人也一同倒吸了一口凉气。 慈善拍卖会不同于平常的拍卖会,毕竟是以慈善为主,很少会出现太过于名贵的拍品出现。而在此之前,现场竞价最高的拍品还是某位名家的藏品,拍出了五千五百万的高额成交价,双方一唱一和的,明显是那两位商业大佬之间的互相吹捧的利益往来。 而陆氏集团出手便是如此潜藏无限的珍宝,使得那些原本想趁机拍下陆氏的拍品以图在陆承渊面前做个人情的人一时没及时动作,这价位,对于现场一半的人来说多少还是要掂量一下的。 宋瑜愿还在说些什么,孟亭曈却已经听不清了。 他直起脊背,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那套首饰上,连落座都忘了。 “八千五百万——” “九千万——” “九千五百万——” 宋瑜愿还在那里对着宋瑾祈撒娇,宋瑾祈犹豫良久,虽然他此次来也有着拍下陆家拍品,在陆氏集团那里刷个脸熟的打算,但是如此价位还是超出了他的心理预算。 “以后还有机会……”宋瑾祈小声对着宋瑜愿说道。 上一届陆氏出来的拍品最终拍出了1.2亿的成交价,那还是在三千万起叫价的基础上。 这次直接从八千万起叫,想和陆氏攀上关系的人多了,还不知道最后会叫到什么天价上,如此敲门砖对于他们宋家现在能挪出来的流动资金来说,还是太过于冒险。 “哥哥……”宋瑜愿急得快哭了,宋瑾祈还一时奇怪呢,怎么宋瑜愿会对陆氏的拍品如此上心? 随即一声“一个亿”的嗓音响起,宋瑾祈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等看到宋瑜愿那张满是惊讶的脸,这才将头转到了右边。 那声“一个亿”,是就坐在他右侧的宋晴昀发出来的。 宋瑾祈顿时愣住,他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已经起身要走的宋晴昀举起手中的手牌,随后将身前刚刚才系好的衣扣解开,礼貌又绅士地落座,长腿交叠,动作优雅到了极致,一改往日气定神闲的模样,目光笃定,悠悠地报出了一个天价。 宋瑾祈喉结滚动了一下,忙低声发问,“你干什么?” 孟亭曈却连头也没回,只扬着下巴尖儿看着台上的那套首饰,轻声回道:“你不是说我若是有看上什么的,便拍下来给我吗?” 孟亭曈语气很轻,可那扬起着的高傲的头颅,却似乎在告诉着宋瑾祈,这套首饰,他要定了。 宋瑾祈不知道怎么他两个弟弟都看上了这么个玩意儿,他头都要大了,这个钱宋家若* 是出了,宋氏的资金链很可能面临断裂!他根本不可能花这个价格去给这两个弟弟买一个没用的首饰!做一个不知道何时才能用上的人情! “你们要是真喜欢,回头给你们买个类似的行不行?”宋瑾祈压低声音对着他那两个不省心的少爷说道,“干嘛非要盯着这个不放?” 宋瑜愿见宋晴昀叫了价,一时也急了,连拍卖师喊出“一亿零五百万”的声音都顿了一下,似乎是有些奇怪,那同是宋家的两个少爷怎么在叫价上还抢起来了? 这种场合都多余验资,谁什么身家大家心里都是门清。 宋家二少爷和小少爷抢起来,最后不都是那个宋家的大哥出钱? 这要是落了槌,那便意味着交易已经完成,这种场合之下哪儿会有人因为不舍得出钱反悔的?他宋瑾祈可丢不起这个人! 他连忙按下宋瑜愿的手,怒目呵斥道:“你别跟着添乱!” “一亿一千万。” “一亿一千五百万——” “一亿两千万。” “一亿两千五百万——” “一亿三千万!” 宋瑾祈才刚刚摁下宋瑜愿胡闹地手,坐在他右侧的宋晴昀那真是一个价一叫,惊得他额头上的冷汗都快出来了。 天知道他此刻有多么想再生出来两条胳膊!把一左一右两个胡闹的人全部控制住不让人乱动! 孟亭曈已经再次举牌、叫到了一亿五千万。宋瑜愿瞪着那一双溜圆的眼睛,急得两条腿在座位下不老实地乱蹬,又快哭出来了。 宋瑾祈实在是分身乏术,他一边按着宋瑜愿的手,一边极力压低着嗓音呵斥着宋晴昀。 “别再继续了!” “宋家丢不起这个脸,宋家也不会出这个钱!” “你到底想干什么?!” 孟亭曈却仿佛完全没听到似的,他看了一眼第二排右侧的方向,最开始叫价的人都已经放弃,现在只剩一个一直咬着他竞价的人,是霍枫。 宋瑾祈几乎是绝望地深吸了一口气。原本一个霍家他就惹不起,更别提那陆家了,这要是最后真被宋晴昀竞拍下来,到了成交的时候他宋家拿不出来这么多钱,那是直接把陆家给得罪干净的问题!他以后还怎么在京市混? “宋晴昀!” “一亿七千五百万。” “……”宋瑾祈几乎是咬碎了牙,他的教养和体面无法让他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和宋晴昀起冲突。百般思虑过后,终于是做出了一个十分难堪的决定—— 比起得罪陆家,丢了脸面已经不是什么大事了。 事已至此,他一幕之下,也只能一走了之作罢。 “宋晴昀,你好自为之吧!” 宋瑾祈愤然撂下一句话,拎起宋瑜愿的胳膊,直接带着人离了场。徒留孟亭曈一个人继续坐在那里,举出天价的牌子。 真是疯了! 宋瑾祈一言不发,油门踩得跟碰碰车一样,原本还有些不服气的宋瑜愿见状也不敢在此时招惹他的大哥,只得委屈巴巴地憋着眼泪,一边小声地抽泣一边心底里暗骂。 为了勾引陆承渊,他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可他到底是怎么敢的啊?他名下什么资产都没有,就不怕真的竞价成功吗?他想拿什么付款啊! 连宋瑜愿也觉得宋晴昀疯了。 ——现场内。霍枫转过头来,朝着孟亭曈扬眉一笑,颇有种今日我跟你死磕到底的架势。 就这么想要? 我偏不给! 呵,有姓陆的作保又怎样? 跟我斗,你还嫩了点儿。 霍枫再次举牌,竞拍价已经来到了一亿九千万。姓宋的曾经那么耍他,他今日就算竞拍不下来,也非得让人好好出点血不可。 哪想到那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端坐在那里,不论霍枫把竞价抬到了多么离谱的高度,只轻轻抬手举牌,“跟。” 火药味太浓,霍枫针对的又太过于明显。 那孟亭曈又是个从来没出现在这种场合的新人,现场有很多人都觉得眼生,交头接耳地谈论起了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漂亮男生。 “疯了吧……想攀上陆家的生意也不至于叫到这个价吧?” “他跟霍家的作对,能有他好果子吃?别到时候芝麻没捡到,还吃不了兜着走。” “我的天他居然还敢跟……一下得罪两大家族,这到底谁家的少爷啊这么猛?” “这也太年轻气盛了吧?他知道他在干什么吗!就这么想出风头?” “快两个亿了!今天真是有好戏看了,看看到时候这两家到底该如何收场吧……” “这么想要怎么不干脆点个天灯?” 现场的人纷纷窃窃私语了起来,孟亭曈耳朵一动,捕捉到身后传来的说辞,他微微侧身,看向那个刚刚提到‘点天灯’的男人,出声问询:“你们这里点天灯是什么规矩?” 那人一惊,一时没压住嗓音,高声惊疑道:“你还要点天灯?!” 声音太大,传遍了整个现场,所有人都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此时将全部的视线都落在了扬言要点天灯的男生身上。 孟亭曈没在意众人的目光,只是又将询问的视线挪向了台上的拍卖师。 拍卖师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我们是正规的慈善拍卖会,没有点天灯这一说法。” 孟亭曈莞尔,那笑意看起来居然还带着些惋惜。 他还想着若是真的可以点天灯,也食指并着中指,干净利落地朝着那霍枫开一枪呢。 不过枪没开成,被那人一嗓门吼得,却让现场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位年轻男生对此首饰,那是真的势在必得。 此刻的拍卖会上,灯光璀璨,人群窜动。那漂亮得不可一世的男生就如此安静地坐在那里,与紧张而焦灼的现场气氛格格不入。 他抬手、他举牌,明明生得那么一张美得让人觉得凌厉的脸,却带着温和的笑意,不疾不徐地开口: “不论如何加价,” “我都跟到底。” 现场瞬间一片哗然,连一直抬价不肯放手地霍枫都皱起了眉头。 陆承渊于前方回过头来,视线落在人身上,带着些不明所以的探究。 “两个亿一次。” 霍枫身边那位女士对着人不知道说些什么,眼瞧着霍枫还想再反驳,被那位女士狠狠瞪了一眼,终于是咬紧了牙关没再作声。 “两个亿两次。” 霍枫愤恨地剜了一眼孟亭曈,似乎是忘了自己曾撂下‘别让我在见到你’的狠话,直接摔下手牌离开现场。 “两个亿三次——” 陆承渊于第一排回头,正对上孟亭曈澄亮的视线。连陆承渊心底都有些起疑,宋晴昀怎么会对这套首饰如此情有独钟,不惜公然和所有人叫板、拍出天价也要拿到手。 将人签进来时不是没有做过背调。他清楚的知道宋晴昀名下没有任何资产,连宋瑾祈一时都拿不出这么多流动资金,他宋晴昀到底拿什么出? “成交!恭喜宋晴昀先生最终以两亿的落槌价获得本拍品!” 拍卖师一锤定音。从来没有哪一次在慈善拍卖会上能搞出来如此惊心动魄的状况,现场差一点儿就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等众人突然突然冷静下来,稀稀拉拉地掌声这才逐渐安静了下去。 只是等今日过去,宋晴昀的名字将会彻底流传在京市的豪门圈中。在慈善拍卖会上花了两个亿天价拍下一套红翡首饰,任谁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宋晴昀此番意欲何为。 接下来的几件拍品又恢复到了之前平和的竞拍流程。原本这钱就是拿来做人情的,最终的落槌价是要以提供拍品的人的名义捐赠出去。也就是说孟亭曈虽出资了两个亿,对外公布的向慈善基金会捐赠两个亿巨款的好名声却是他陆氏集团陆承渊的。 不然怎么会那么多人盯着陆家的东西拍? 孟亭曈此番势在必得,不仅打了霍枫的脸,还搅了原本想要和陆家攀上关系的人的好事。 不过孟亭曈倒是不在乎这些,趁着中场休息的时间,他从人群中捕捉到准备离开陆承渊的身影,起身走了过去。 第38章 第 38 章 你叫谁小狐狸呢! 这种场合的私密性做得一向很好, 并不怕会有人偷拍。 孟亭曈追上来的时候,陆承渊身边还围着几个圈内大佬,估摸着是在谈论什么公事。 陆承渊余光瞥见不远处站着的人, 结束了寒暄的话题, 转身朝着孟亭曈走了过去。 孟亭曈站在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 四下没什么人,只有那会场中心零星几个人朝着他投来几个视线,似乎是在打探着, 他到底和陆承渊有着什么交情。 陆承渊走近,于人身前一步的距离停下。 “怎么了。” 孟亭曈轻扬起脸,笑意盈盈地开口:“陆老师之前说过的,如果我遇到了麻烦,可以来找你……这话还作不作数?” 陆承渊看着人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 心口却莫名一紧。 “……作数。”陆承渊沉声回答, 平白在人脸上又一次看出了一丝似有若无地狡黠。 果不其然, 孟亭曈十分坦然地开了口, “那……陆老师可否借我些银钱?” 陆承渊眉心一跳。 两个亿? “你需要多少。” “不多的,” 孟亭曈笑, “也就……两个亿?” “……”陆承渊只觉得自己此刻的额角都有些抽搐。 陆承渊有些失笑, “你是说, 你要我出两个亿,去买下我自己送出去的拍品?” 最后那拍品不还在孟亭曈手上? 孟亭曈继续笑, “是这样呢。” 人极度无语的时候,一般都会笑一下的。 只不过陆承渊没笑,他是真的无语到失笑,他沉声提醒着人:“那拍品原本就是我花了八千万拍回来的。” 来来回回花了两亿八千万,最后连那耳坠子都不在自己手里。 孟亭曈语气有些轻, 带着江南特有的吴侬软语地味道,“我可以给你立字据的。” “……你可真是打了个好算盘。”陆承渊睨着眼前人,看着孟亭曈弯起的眉眼,笑容实在明媚。 “我会还的。” 陆承渊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一下,没忍住轻挑了下眉梢,“怎么还?” “从我的分成里扣?” 孟亭曈想了想,又紧接着补充了一句,“不过不能全部扣完的,还是要给我留一些以作零用,不然……” “不然身无分文,很难度日的。” 孟亭曈那双视线实在是太真挚了,真挚到陆承渊都没有办法和人盘算自从将人签进来,他已经让步了多少。 他没在乎在人身上投入的那些成本起码要一年多以后公司才能开始转亏为盈,更别提这两个亿要还到什么时候去。 只是现下,他看着眼前那张轻轻仰着头望向他的脸,回想起之前在竞价时,那副不管不顾一定要拿到这套首饰的坚定神色,一时有些好奇。 平日里,宋晴昀惯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太有所谓的样子,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人对这套首饰产生如此执着的情绪? 陆承渊垂眸,睨了人半晌,最终没舍得拒绝。他将那张黑色的金属质感的卡片递了过去,在交到人手上的一瞬间,蓦地出声询问: “我可以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孟亭曈结果卡片的手一顿,陆承渊却敏锐地捕捉了到人脸上只一闪而过的僵硬。 “好看嘛,” 孟亭曈眨巴下眼,瞬间恢复成笑颜,语气轻快,“好看的东西谁不喜欢?” 陆承渊微微收束了下看人的视线。心道他在说谎。 不过陆承渊没再为难人。孟亭曈接过卡片道谢,刚转身欲走,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再度转过身来,正对上陆承渊打量人的目光。 “……一时忘记了,”孟亭曈磕绊了一下,“密码是多少?” 他还是没太习惯只需要一张薄薄的卡片就可以完成很多大额交易,还有那平时只需要用手机就可以支付购买的新鲜科技。 陆承渊平静看人,“没有密码。”?孟亭曈心下奇怪,不过却只是点头,没再多询问。怕是什么这个世界里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不过他倒是真的有些好奇,没有密码,万一卡丢了被别人捡了去,岂不是很容易便可以破解,然后刷他的卡、花他的钱? 可孟亭曈只是心里疑惑,陆承渊没等到问句,便也没有理由刻意出声告知人,这张卡哪怕丢了也不碍事的。 放眼全球没有几个人有资格拥有这张黑卡。那是直接绑定了身份认证的,就算被人捡到,别人也根本用不了。 唯一能够拿着这张卡使用的,除了他本人…… 那便是一并打上陆承渊的印记,镌刻着他的名号。 “陆老板大方。” 大方的陆老板看着孟亭曈离去的背影,平直的唇角轻轻抿起了些- 拍卖会结束,孟亭曈前去签订成交确认书,对工作人员带着些古怪的视线没太在意,只当是没想到他真的能出得起这份巨额竞拍价。 陆承渊站在不远处,对着工作人员投过来的问询视线颌首以作示意,随后等人拿到耳坠后往他这边走。 宋家的把人自己丢在这里,陆承渊便多等了会儿,顺路送人回去。 “好了,现在陆老板是我最大的债主了。”孟亭曈弯着眉眼感慨,怎么听都没听出来那语气里会有哪怕一丝丝带着背负巨额债务的压力。 陆承渊看着身侧的人,平白生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还真有点像一只小狐狸。 想起不久前人挑选出来的剧本,此刻身边的小狐狸和剧本中的男狐狸精莫名有些相似,他破天荒地主动开了口,颇有种故意的意味在: “你就不想问问,你需要多久才能还清吗。” 孟亭曈侧过头来,对上陆承渊平静地视线。 他也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他和陆承渊接触至今以来,还是陆承渊第一次主动开口和他搭话闲聊,那双带着笑的眉眼轻轻眯起了一些。 孟亭曈随口答着,“应该用不了太久吧。” 好生自信。 陆承渊现下对人的探究之心更甚,看向人的视线好似在问,为何如此笃定。 孟亭曈回视着人,视线里满是恣意张扬,“因为凭我是我。” ——我是孟亭曈。 陆承渊和人对视片刻,兀自补上了人没开口的后半句——一个名字。 只是他透过那双漆黑明亮的瞳仁,仿佛要看进人的心里,似乎马上就要问出一句,你是宋晴昀吗? 陆承渊没再说话,孟亭曈也默默移开目光,将视线瞥向别处。 也不知怎的,孟亭曈居然觉得方才陆承渊向他投过来的目光,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好似看穿一切。 不能的吧。 孟亭曈望着车窗外飞速抽离的景象想。 自来到这里,还没有人对他的身份起过疑心。那陆承渊之前又从来没有和宋晴昀接触过,怎的就会被他发现端倪? 他眉心有些发胀的酸痛,神色却一如往常,看不出来人是个什么情绪。 只是陆承渊在低头看文件的间隙,余光却看到孟亭曈握着那套首饰盒子的手,正不自觉一点点发紧。 这么喜欢的吗? 孟亭曈也不知怎么感知到身旁人侧目的视线,突然转头,那张有些茫然的脸蓦地撞进陆承渊的眼底。 陆承渊撩了下眼皮,出声提醒人:“太用力了。” 孟亭曈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的手。” 孟亭曈这才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指关节都已经有些发白。 他蓦地卸力,修长的五指凭空抓握了几下,缓解着用力过后的酸软。 车辆平稳地驶入进无尽的车流中,陆承渊只不着痕迹地扫过身侧人的耳垂,看着那干净白皙还带着些许肉感的淡粉色上,压根没有一丝打过耳洞的痕迹。 这样一个人,若是再装饰上那明艳的红色,应该会漂亮的再挪不开眼吧。 待车辆停稳,孟亭曈下了车,临走时身形一顿,单手搭在还未关闭的车门上,微微弯腰看向车内的陆承渊,礼貌开口,“陆老师,要上去坐坐吗?” 陆承渊看着人一张一合的粉嫩的唇,顿了片刻,这才沉声拒绝:“不了。” 孟亭曈脸上没有任何失望的神色,反而是那眉眼里带着的笑意更深。 “那,回见?” 陆承渊“嗯”了一声,看着人逐渐远去的背影,这才让司机开车。 孟亭曈没回头,只是在离开后没多久,兀自笑着感慨了句,怎的生了这么一张性冷淡的脸、还生了那么一副清冷淡漠的性子。 他回到同晖给他配的新房间,将拍下来的那套首饰找了个抽屉放着,随后便继续研读着他即将要拍摄的剧本。 明天就是进组的日子了。 孟亭曈默背着台词,心口处那块不明显的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抬头看向窗外,偌大的落地窗前是一片浓郁的灰色,不知是起了雾,还是什么旁的。 又要变天了。 孟亭曈想。这北方的冬天,总是要多下几场雪的。 是夜,不出意外的,孟亭曈从睡梦中醒来,看着天花板发了许久的呆。 他不常梦到过去的,只是今日因着那熟悉的物件儿,使得他又梦到那片深灰色的天空,和那经久不散地硝烟味。 ‘活下去……’ ‘乖仔,要好好活着……’ 太久了,久到他早已不知道流泪是什么滋味。 记忆中南陵的冬日总是无雪的,只有湿冷的空气、带着霉味的被褥、和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响声的木梯。 伴着窗外簌簌声再度浅眠,翌日,等孟亭曈出了门,才发觉昨晚那萦绕在耳边不知何物的白噪音,原来是特属于北方城市才独有的雪的声音。 大雪落了整晚,将这座带着寒冷肃杀之意的城市裹上了一层柔软的白。 不用再和其他人一起挤班车,下了楼便有专人驱车等着,车内的暖气熏得人昏昏欲睡,还能在路上趁机补个眠。 签进同晖传媒,待遇和之前确实天差地别了些。 等到了片场,冷冽的空气扑入鼻腔,将人瞬间吹得清醒,也吹散了那许久没有翻涌上来的愁绪。 我在好好活着。 孟亭曈揉了下冰凉的鼻尖,稍稍弯起唇角,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这次的影片,讲述的得是一只修炼千年的狐妖与一个凡人相爱了三世的故事。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部影片的侧重,却不在千年狐妖和三世凡人,而是在孟亭曈所出演的角色——那只刚开灵智、不知道什么是“爱”的小狐狸身上。 故事从小狐狸的视角展开。刚修出人形的小狐狸不谙世事,有些顽劣,那修炼千年的红狐是他的姐姐。姐姐很温柔、修为很高,待他也极好,却总是要去寻找、什么是“爱”。 小狐狸回忆道,第一世,他的姐姐爱上了一位穷酸书生。 书生生得好看,唇红齿白的,可书生实在太穷,连肉都吃不起。 小狐狸不明白,他问姐姐,“这就是爱吗?” 后来书生死了。第二世,他的姐姐在大漠边疆爱上了一位将军。 将军生得俊朗,剑眉星目的,漠北辽阔的草原生不出狭隘的爱,可小狐狸却嫌人太糙,行为又粗犷,他缠上将军问,“你爱姐姐吗?” 后来将军也死了。第三世,他的姐姐在繁华的京都爱上了当今太子。 太子生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的,虽出身三妻四妾的皇家,却与姐姐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可好景不长。朝中的大国师夜观星象,出了三句断言。 第一条便是无后之人不可继位。 原本和姐姐山盟海誓的太子为了开枝散叶,收了无数女子入东宫。 小狐狸很生气,问姐姐,“到底什么才是爱呀?” 姐姐却只说等有一日,你若爱上什么人,便懂了。 小狐狸自己不懂什么叫爱人,又觉得姐姐在敷衍他,一怒之下负气出走,恰逢春猎,不小心被利箭所伤,所幸被一个和尚给救了回去。 可是和尚是捉妖的,会伤害他的同类,小狐狸讨厌道貌岸然的和尚,总是不给人好脸色看。 小和尚脾气好,由得他惯着他闹。 小狐狸把伤养好了,便再次回到了姐姐那里。 又逢月圆,国师的第二条断言出现,说东宫有妖,主灾祸发生。 小和尚领了命,去了东宫,要查询那妖孽的来源,小狐狸这才知道,原来这小和尚,竟然当朝国师的大徒弟。 小狐狸更生气了,这个国师怎么总和他姐姐作对?这个和尚也阴魂不散的,看着便心烦。 他溜出去找和尚的麻烦,却不慎撞见和尚在洗澡。 小狐狸之前见得多了,没当一回事,哪想到那和尚却涨红了脸。 小狐狸顿时开心了,好生嘲笑了一番,还跑回去和姐姐告状,差一点没藏好身后的尾巴。 姐姐看着日夜和小和尚斗嘴的小狐狸,脸上总是很多忧愁。 小狐狸误以为是太子惹姐姐伤了心,跑去质问太子,“你到底爱姐姐吗?” 太子答得笃定,可小狐狸还是生气,他总觉得爱不是这样的。姐姐却不让他去找太子麻烦,他便只能去找小和尚出气。 终于一个不小心,被和尚逮到了狐狸尾巴。 人妖本就殊途,更何况一个是捉妖的和尚,一个是修炼百年的狐妖。 小狐狸登时急了,可那个一直以来正的发邪的和尚却说,“你走吧,我不伤你。” 小狐狸愣了下,缠上去问为什么。 小和尚却端坐莲花池中一言不发,闭着眼不敢看人。 太子继位前夜,再逢月圆,国师出关,终于是将矛头对准了他的姐姐。 第三条断言,主杀,落天罚。 小狐狸很生气。姐姐一生从未害人,为何要将姐姐置于死地? 怕太子不信,国师还说任何妖孽都扛不住三鞭,只要他姐姐可以抗下三鞭,便证明她不是妖,可以封她为后。 姐姐有孕在身,太子不允,抗旨不尊。原来他早就知道姐姐是妖,之前入东宫的女子都是修炼之人伪装而成的,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可以和国师抗衡。 小狐狸看向不远处的小和尚,奇怪道,“原来这才是爱吗?” 可那些人皆不敌国师。小狐狸为了保护姐姐,生生抗下了那打散他百年修为的一鞭,差点儿抽得小狐狸稳不住人形。 小和尚拦着国师,说他们虽为妖,却从未伤人,莫杀,可度。 国师却说,度化不成了,妖就是妖,更何况那姐姐身上,还背负着天劫。 小狐狸一愣。 他这才想起来,之前那两世,究竟发生了什么。 书生爱姐姐,可一朝高中状元,皇恩浩荡,摇身一变成了当朝驸马爷。 将军爱姐姐,可为守城门,他弃了姐姐而去,血战沙场,尸骨无存。 小狐狸问姐姐,“这难道就是爱吗?” 姐姐看向太子,太子忽记起了两世记忆,泪流满面。 原来那第一世,书生抗旨,被一杯鸩酒毒杀。姐姐为了报仇,深夜弑君。王城之下突然群龙无首,异姓王纷纷揭竿而起,致使后面百年乱世。 而后边关被迫,外敌入侵,将军战死。城内尸殍遍野,民不聊生。 小狐狸全部想起来了,“可姐姐护下了那一城的人!几乎散尽了修为!” 可究其因,结其果,终是酿成大祸。国师漠然道:“天罚就是天罚,哪有什么功过相抵。” 人修千年便可成仙,妖也修了千年怎的就这么难? 小狐狸目眦欲裂:“天道不公!” 姐姐却认了天罚,愿意抵命,只求留下她的孩子。 但、天道不认。 雷劫落,谁也逃不过。 小狐狸不要命的冲上前去,小和尚却在此时散尽了满身的功德,将小狐狸护了下来。 姐姐死了。 一个妖,却早已修出了满是功德的金丹,只差一步,便可修出仙体。可散尽了毕生修为用那金丹护着的孩子,还是逃不过天降雷罚。 小狐狸恨极了,他终于突破了那层他百年来都没什么长进的修为,原来他竟是一条九尾白狐,天生便比别人修的慢。 可还是晚了一步。姐姐消散,太子殉情,而那和尚也为了保护小狐狸散了所有功德,连三魂六魄都成尘烟,永世不入轮回路。 小狐狸失去了八条尾巴,拼死护下了那个孩子。那国师一朝圆满羽化登仙,成为了一颗舍利。 小狐狸连恨意都变得茫然,他很想告诉姐姐,“我不想知道什么是爱了,姐姐你还能回来吗?” 最终,小狐狸久居深山中,孤身一人将孩子抚养长大。 然后那半人半妖的小小狐狸有一日修出了人形,仰着稚嫩的脸问他,“舅舅,什么是爱啊?” 小狐狸浑身一僵,他突然想起那冷面的和尚。 打从那和尚第一天见到他时,便知晓他是妖。 人妖殊途。 可和尚不杀只度,他度化了千百个妖怪,将它们引入轮回,重修正道。 最终以命度了小狐狸。 小狐狸看着小小狐狸,笑着摇头,什么也答不出来。 他还是不知道什么是爱。他的姐姐没有告诉他,那和尚,也没有告诉他。 ——孟亭曈第一次读完剧本时,曾良久无言过。 他沉思很久,忽然发现自己也答不出来。 做好了妆造,等待开机的间隙中,孟亭曈昨夜有些没休息好,此时正窝在角落里犯困。 饰演光头和尚的那个演员从化妆间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饰演小狐狸的孟亭曈。乐呵呵地便朝他走了过来,十分自来熟地和他打招呼:“你就是小狐狸吧?” 孟亭曈撩起眼皮,侧目睨了人一眼。心道多冒昧啊。 “认识一下,我叫许图南,而后乃今将图南的图南。”*1 这冷面和尚私底下可真是热情极了,笑得阳光又开朗的,与剧中的人物没有一处相同的,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丝毫没有什么陌生感,十分熟稔地直接在人身侧一屁股坐了下去,朗声道:“小狐狸,一会儿的第一场戏就是咱俩的对手戏,咱们一起先讨论一下剧本吧!” 刚刚赶来片场的陆承渊闻言停下脚步,看着孟亭曈身旁挨得很近的人,沉默地注视着二人的背影。 你叫谁小狐狸呢。 第39章 第 39 章 “很漂亮。” 许图南太自来熟了, 一见人就打开了话匣子,他说十句,孟亭曈能答半句都算是话多的。 可他却没觉得有什么尴尬, 反而越聊越起劲儿, 最后还和人聊到了剧本的结束, 说起那小小狐狸的问题。 “你说,导演最终想表达的爱,到底是什么?” 孟亭曈坐了很久的车, 到片场又做了三个小时的妆造,此时实在有些疲累,他将身后大大的狐狸尾巴抽出来抱在怀中,半阖着眉眼,“嗯”了一声, “你觉得呢?” 许图南一乐, “我也不知道, 咱这个导演, 那是出了名的喜欢故作高深,讨论一些没有具体定义没有实际答案的话题, 他之前的电影你没看过?” 看过。孟亭曈想, 进组前和陆承渊讨论剧本那日, 陆承渊曾经提到过这位邱天导演,是个能掏出来东西的, 但就是脾气有些古怪,因此很多演员如果有更好的本子选择,一般都不会太想进他的组。 像许图南这么开朗热情的人,很少会有人让他挑战那冷面和尚吧? 孟亭曈还没答,许图南就自顾自接上了别的话, “反正我要是爱一个人……肯定不会是小和尚这样子——哎?陆二哥!” 许图南起身,又热情洋溢地朝着陆承渊挥了挥手,“陆二哥好久不见啊!” 陆承渊淡淡地“嗯”了一声,视线不经意地在孟亭曈身上落了一下,随即瞥到别处。 这称呼…… 这俩人怕不止是单纯认识? 孟亭曈抱着怀里那毛茸茸的尾巴,也扯了个笑容,喊了声“陆老师”便当作打过招呼。 陆承渊仿佛只是无意路过此处,没多停留,已经朝着放置着监控器的导演位置上走了过去。 “邱天还没到吗?” “到了,早到了,”副导演连忙起身给陆承渊让座,这才指着那水里一个扎着丸子头的高高瘦瘦的男子,“在水里泡着呢。” 陆承渊:“?” “邱导觉得道具组整出来的满池莲叶不好看,非要自己再改一遍——邱导,邱导?” “邱导!别整了!陆老师来了!” 陆承渊沉默。早就听闻邱天导演是个怪人,如今一见,确实是古怪。 邱天个子高,却干瘦,有些少白头,还留着长发,日常就是随手在脑袋后面一揪,扎出来的丸子头像个钢丝球。 若不说他是个拍电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个搞抽象艺术的画家。 然后那花白丸子头正皱着眉站在一满池的莲叶前,听到叫喊声这才水里淌了出来,松垮的阔腿裤贴在两根筷子上,也不嫌难受。 他干巴巴地和陆承渊寒暄了两句,然后回头对着副导说,“我还是觉着不对。” 顿了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突然转头看向孟亭曈* ,终于是察觉到问题,“小和尚不能坐莲叶!” 副导:“?” 可小和尚就是端坐在莲叶上,任由小狐狸攀上前来,这是做分镜时就定好了的,现在要突然更改? 邱天看着已经做好狐狸妆造的孟亭曈,几步跑过去,围着人转了几圈,看着那额前白色的狐耳、以及身前抱着的狐狸尾巴,右手攥拳狠狠地在左手掌心上拍了几下,连忙冲回去对着道具组大喊: “去把那个莲蓬搞成枯的!要逼真!要加固!要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整个道具组:“……?” 太折腾人了,那能承受两个人的莲叶才刚做出来,如今又要人去做枯萎的莲蓬。 副导压低声音想劝邱天,邱天却依旧紧皱着那眉头,十分坚持,偏要这么做。 陆承渊看着那手绘的分镜头,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枯萎的莲蓬,确实要比绿色的莲叶,视觉冲击力更强。” 邱天瞬间转身,终于有人懂他的意思了! “对!我想直接将这场戏的时间线改到冬天!” 邱天目光灼热,“冰天雪地之下,只有在盛夏时才会绽放绿色的莲花池,现在却是满池的枯叶!” “可是那枯褐色的莲蓬上,却攀上来一个生机勃勃不拘绳墨的狐妖!” “带着极强的生命力,缠上那无欲无求修身养性的小和尚!” “小和尚死了!可是小和尚又没死!” 小和尚许图南:“?” 邱天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带着份诡异的狂热。听得副导陷入沉思,试图理解他到底在说什么。 好美丽的精神状态。 道具组不语,只一味地散发出仇怨的视线。 陆承渊看了眼手机,沉声提醒,“雪会下到明天。” “来得及,来得及!” 邱天急切地站起来,连眉梢都扬着亢奋,“快快动起来!把这满池的莲叶重新上一遍色!再搬到室外的池子里去!” “记得要把那莲蓬加固啊!要能承重!” 道具组的人愁眉苦脸的开始动作,很快便把室内布好的场景撤了下去。 连刚做好妆造的孟亭曈也需要重新做一遍,将那狐耳狐尾取掉,换上了另一套衣服。 “和小和尚的这场戏改到明天再拍!正好你们可以提前交流一下感情,熟络一下!” “今天先改拍其他的!” 重新布好场景,室外的雪越下越大,邱天的亢奋持续高涨,似乎天公作美,追着他喂饭,他一口气拍摄了好几场戏,中间连休息的片刻都没有。 天知道刚才邱天在白白浪费时间时,那副导有多着急。 他们预算原本就不太够,这还是因为宋晴昀进了组,这才有机会能在他们陆氏名下的温泉山庄取景。 有湖、有山、有雪、有林,还要有大片的草原…… 没有比这家温泉山庄更合适的地方了!不然得东南西北的飞多少个影视基地才能拍完? 什么?你说还要有一望无际的草原? 离这儿不远不就有个高尔夫球场吗! 陆盛阳当时听说近几日要停业时,还以为陆承渊包场,是要带什么神秘人士约会呢。 结果一听又是工作的事,瞬间失笑,叹息摇头。 他这个弟弟,孤寡多年,迄今为止,他连人性取向到底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刚建成的温泉山庄,我才剪完彩,这几日正忙安排各家族的人去呢,你倒好,直接拿去给人做拍摄用?” 陆承渊平淡回道:“嗯,过几日还要用一下高尔夫球场。” 陆盛阳笑着扶额,他这个弟弟一向说一不二,他早就习惯了,还真和人计较不成? 陆盛阳失笑道,“一会儿我去一趟,有事要和你说。” “电话里不能说?” “上次好容易见你一次,一句话没说就走。” “你忙,我去找你还不行吗?” 陆承渊扫了一眼正贴着那书生的孟亭曈,“不方便,拍摄内容一向保密。” “别墅区总用不到吧?” 陆盛阳还是那副好脾气的模样,态度温温和和的,“我待一晚便走,打扰不了你们,刚好也带人去放松一下,连着开了八天的会,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 这个角度看过去,眼瞧着孟亭曈都快贴到那书生脸上了,陆承渊没说什么只是很快挂断了电话,大步朝着监控器的方向走了过去。 “会不会太近了。”陆承渊开口,邱天却依旧亢奋,头也没回,小声回绝,“不会的!其实可以再近一点!” “……” 陆承渊沉默。等邱天喊了‘卡’之后,看着人上前指导,孟亭曈的手几乎都要揽到那书生的脖子上,又道:“这是他姐夫。” 邱天:“对啊!但是他是狐狸精啊!” “他就是一只刚开灵智的小狐狸,他能懂什么?他平时只能见到他姐姐怎么对人的,他就学着也这么对人,他哪里知道什么伦理道德三纲五常的,这是他姐夫,他不能这么做?” “……” 陆承渊又沉默了。 他知道邱天说的对,在之前和人讨论剧本时,他当时也是这么和人讲戏的。 可讲戏时是一回事,现场看着又是另一回事。 他看了一会儿,心道陆盛阳是不是偷工减料了,新风系统没做好,怎么觉得这里的空气有些闷。 和书生在小木屋里的戏份拍完,下一场戏是和小和尚的。 小狐狸中了箭伤之后,被小和尚好生将养在房中,悉心照料着喂人喝药。 孟亭曈只身着里衣,半倚靠在床前,皱着眉头在和小和尚发脾气。 许图南在戏外虽然十分外向,可一旦入了戏,演技还是十分在线的。 他顶着那颗光溜溜的秃瓢,半阖着眉眼,虽然脸上面无表情,说出口的话却是十分温和。 “不吃药,伤怎么会好。”小和尚声线温润,低声开口,跟哄人似的,“你……听话。” 陆承渊默默地摘下耳机。空气更闷了,这新风系统是不是坏了? 随后“啪”地一声,小和尚手中的瓷碗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孟亭曈扬眉,唇是一片没有血色的白,可那皱着的眉眼、以及那出口就是责怪的话语,整个人看起来却很是鲜活。 陆承渊看着监视器画面里的人,没来由的多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好像,还从未见过人真正发起脾气来,是个什么样子。 “卡!一遍过!”邱天神情激动,“保持这个状态!下一场!” 工作人员又手脚麻利地调整布场。现场拍摄时,经常会遇到很多很奇妙的事。就像现在这样,全剧组上下没有一个掉链子的,大家都很在状态,拍摄的速度就会非常快,出来的效果也特别好。算是可遇不可求的小几率事件。 邱天也明白。有时候开机后也不知怎的,一路不顺,总是有各种意外情况发生,可能都不是什么大事儿,但就是会拖进度。 这次开机他却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仿佛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他这一边似的,越拍越顺,越拍他越亢奋。 “沈雪筠呢?换好衣服没有?快快!要拍姐姐的戏份了!” 人还未到,一声带着笑意的“来了”便先传了过来,媚而不娇,却酥麻到了骨子里。 沈雪筠一袭红裙,厚重的黑发只被一根红色飘带系着,收束在后腰上,她肤白,美的却不幼态,艳红色的唇在她脸上,更显出人是有一股成熟女人特有的魅力。 红狐化成妖,当该如此的。 这是孟亭曈在见到人时所产生的第一印象。 “就等这场了~”沈雪筠笑,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孟亭曈,这又扯起人的手腕,丝毫不吝啬夸奖:“刚开灵智的九尾白狐,就该是你这样的~” 然后沈雪筠低下一侧的肩转身看向邱天,“如此贴角色的小演员,你们是打哪儿挖来的?” “好有眼光~” 邱天皱眉回忆,好像只有小狐狸不是他们挖来的,是人家主动送上门来的。 “哟?陆大影帝也在啊~”沈雪筠转身的动作更大了些,翘起的另一边的胯骨顶出人腰部的曲线,扬起下巴给了人一个wink。 陆承渊依旧是那副八方不动的脸。 “走啦我的好弟弟~” 沈雪筠拍了下孟亭曈的手背,“准备下水湿身吧~” 三言两语间,孟亭曈还没从方才的戏份出来,又被沈雪筠带到了新的戏份里。 于外人面前张扬明媚妖娆至极的红狐,却会扯着他的手腕,亲昵的轻拍他的手背,朝他看过来的视线带着看晚辈的疼爱,明明是今日才初见的两个人,却仿佛已经一起度过了很久很久的时光。 孟亭曈轻轻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一点点走入那温暖的泉水之中,任由汩汩水流包裹着自己的躯体,热意瞬间遍布全身。 然后他从那水中探出身来,笑着将脸凑到了朝着自己伸过来的手上,不自觉地嘟哝,像在撒娇。 “那书生到底有什么好的……” 岸边的沈雪筠笑着,满目柔情的看着自己顽劣的弟弟,伸出手来替人摘下一缕被水沾湿贴在胸前的长发。 小狐狸却似乎会错了意思,无知无觉地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想让姐姐陪他一起玩。 沈雪筠耐心地和小狐狸解释着什么,小狐狸懵懵懂懂地听着,他听不太明白,视线里多出了几分无辜和不解。 “这就是爱吗?” 监视器前的陆承渊看着不断推进的镜头,和屏幕中一点点放大的沾染着水汽的脸。 小狐狸又说了些什么,是他和姐姐的体己话,沈雪筠笑出声来,伸手点了点小狐狸的额头。 小狐狸却调皮的向后一躲,四下溅起了些水花,随后那方才刚平静下来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一个个灵动的圆圈像是刻意的、将水里单薄的身形圈了起来。 小狐狸很喜欢他的姐姐的。 眼瞧着姐姐不能在陪着他玩,要去找那个穷酸书生,小狐狸满是不舍,扯着姐姐的手不愿意放。 “姐姐,你今晚陪我,好不好?” 他身上还带着原先还是狐狸时的天然本性,十分自然地做着以往司空见惯了的事情,轻轻在人掌心中蹭了一下。 小狐狸还没化成人形的时候,他的姐姐便总是会摸他的头的。 小狐狸很喜欢姐姐摸头,从那圆润的额前、绕过毛茸茸的耳朵、一路向下,摸高兴了便眯起眼,把下巴搭在人温暖的掌心之中。 剧本里没有蹭上来这一段。 可沈雪筠虽非科班出身,毕竟也是拿过很多回女主剧本的人,圈子里待的久了,虽然有短暂的愣神,却能以极快的速度掩盖下了去,只是手上下意识的动作比她的大脑反应还要快。 拇指在人额角处轻轻滑动了一下,小狐狸那双水光潋滟的眸直直地望过来,似是有些急切地又向前探了些。 满是不舍不甘不愿的欲望,做出的姿态却是在主动挽留。 小狐狸纯情至极丝毫不懂什么是爱的青涩,却调动起观者心底最深处的淫靡。 ——那是独属于狐妖的最顶级的勾引。 沈雪筠俯视着人,看着水里仰头望着他的那张脸,抚在人脸上的手指都不自觉地蜷了下。 监视器前,陆承渊搭在腿上交叠着的手,指尖也不自觉地蜷了下。 “姐姐……” …… “好!很好!非常好!” “画面太美了!!!” 直到邱天的声音传来,陆承渊这才从监视器前的画面中抽离,他顿了半晌,从口袋中掏出震动着的手机,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似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随后他起身离场,接听了电话,耳边陆盛阳的声音嗡嗡作响,他却没给出什么回答。 “喂,喂?你在听吗?” “……”陆承渊回过神来,朝身后望了一眼,见人已经披上牛文武递过去的浴巾,这才大步离开。 ——许图南蹦蹦跳跳地围过来,满眼都是赞叹,对着孟亭曈狂吹彩虹屁。 沈雪筠笑着踹了人一脚,许图南还不乐意呢,“姐,你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嘛。” 沈雪筠被逗笑,又伸手在人脸上掐了一把,“我姑姑知道你在外面这么活泼吗?” 孟亭曈听明白了,许图南的母亲,和沈雪筠的父亲是兄妹。 沈…… 城南的沈氏? 城南有沈楚,城北有许霍。 都是老京市的人儿了,这几大家族原本就庞大,支系那也是盘根错节的。 怪不得许图南会喊陆承渊‘二哥’呢。 哎?怎么没见陆老师? 孟亭曈朝着导演那边扫了一眼,见方才还坐在位置上的人此时已经不在,不知道又忙着去了哪里。 拍完这套衣服的戏份,接下来要拍摄的是第三世的戏份,姐姐爱上了太子,太子却妻妾成群,小狐狸气不顺去找小和尚的麻烦,却恰巧撞见和尚红脸,他好生嘲笑了一番,还高高兴兴地跑回来和姐姐告状。 沈雪筠换上了另一套华服,比正红色偏深,头饰也更繁琐了些,整个人珠光宝气的,虽然那明媚的眼底,要总是带着一股无法明说担忧,尽管人看起来也已经和凡人无大差别—— 可沈雪筠站在角色中,便怎么也掩藏不住那源自红狐本真的、是妖非妖的美。 这场戏还是要在水里拍摄,小狐狸的设定就是很喜欢玩水,常常泡在水里湖里不出来。 剧组的人重新布景,孟亭曈又要换一个汤池子泡。 他泡得浑身都乏了,热气蒸腾,熏得人困意都上来了。 都说温泉解乏,可这也太解乏了。 孟亭曈甚至在想,也不知道要是没有这热水,真教他泡在那冷水里拍,会不会比现下更好一些。 起码脑袋不会这么涨,晕的他意识都快不清醒了。 夜已深,这次的布景是在那阳光房里,透明的屋顶挡住了屋外的大雪,屋内绿植幽幽,乍一看仿佛真是在仲夏时节。 孟亭曈身着单衣,沾了水后比之前的衣物更透,小狐狸长大了些,又身在都城,满背如瀑的黑发被规矩的束在脑后,因人玩闹跑跳,此时显得有些松散。 大灯代替月光打下来,照耀在人身后。 小狐狸出水,寂静的片场是压抑不住地少年有些喜悦的声音,正和他姐姐讲着小和尚身上的肌肉、小和尚身体的线条、小和尚是怎么脱了衣服洗澡、小和尚又是怎么涨红了脸的。 “姐姐,其实那小和尚生得也好看。” “唇红齿白,还细皮嫩肉的。” “比那书生好看~” 沈雪筠坐在岸上看着他玩闹,听着小狐狸开口闭口就是小和尚,眼底里闪动着看透一切的意味深长。 “比那将军呢?” 小狐狸唰地一下从水里冒了出来,露出整个背部,湿透了的白色单衣贴在身上,还隐约露出被串连起来的玉石的颜色,星星点点的挂在那里。 “将军太凶,我不喜欢他,” 小狐狸歪了歪头,“小和尚可比将军温柔多了~” “可是姐姐,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到底什么是爱呀?” ——“老爷子近几日又念叨起来,你要是有时间……”陆盛阳话音一顿,看着身边突然停下脚步的陆承渊,顺着人的视线看了过去。 绿植繁茂,阔叶像一张张大手,虚虚遮掩着湖中心玩闹的妖。 大大的狐尾浮在水面上,湿透了的白色单衣根本包裹不住那劲瘦的腰部线条,以及那单衣之下、勾勒出来的金色的细链上,缀满了彩色的玉石、红的黄的翡、深绿浅绿的翠、还有飘花带彩的紫罗兰。 小狐狸一时忘形,没藏好身后的尾巴。 差点被突然闯进来的小和尚勘破真身。 也莫名暴露在恰好路过的陆承渊的眼前。 “很漂亮。”陆盛阳温声开口,被陆承渊淡然的视线扫过,这又笑意温和地补充了一句,“我是说那背链。” 然后小和尚低着头垂下视线,沈雪筠瞬间起身,宽袍大袖一甩,挡下了那水里略显惊慌的人。 小狐狸有些无措的将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压了下去,整个人又向水里沉了几分,再度开口的声线都有些不稳,嗓音慌乱: “你看什么呢!” 然后陆盛阳就看到身旁的陆承渊神色不明地扫了自己一眼,侧过身来,挡下了自己所有的视线。 陆盛阳:“?” 玻璃房外,漫天飞舞着大片的雪花,曲径通幽的小道中撑起一把黑色的大伞,水中的孟亭曈透过成片成片的绿色阔叶,突然从空隙中捕捉到陆承渊的身影。 陆承渊身着一黑色长款风衣,沉默地伫立在风雪里。 黑色的大伞将落雪挡去了大半,只有相隔的距离中有零星雪花起舞,从人高挺的鼻梁前、从人深邃的眉眼中,漫无目的地呼啸而过。 “走了。” 陆盛阳撑着伞,看着人离开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走了两步停下,又回头看向玻璃房里的温泉池。 方才那抹白色的身影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沈雪筠的红色衣袍,陆盛阳琢磨了一下,两步追上陆承渊的脚步,笑着奇怪道:“她怎么也在这儿……” 第40章 第 40 章 “你为何不敢看我。”…… “怎么说也得和沈家大小姐打个招呼。”陆盛阳脚步转了个弯, 随着陆承渊一起前往片场。 “你房间里不是还有人等。” “多等一会儿而已,又不急这一时,”陆盛阳单手推了下眼镜, 笑意温和地打趣着, “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怎么?是剧组里藏着什么人不想让我见?” 到达时, 陆盛阳没回头,随手将伞朝着身后一递。隔着不远处跟在人身后的特助瞬间会意上前,利落地接过那把落满了雪的伞, 又将人身上披着的大衣收了下来,搭在自己小臂上。 陆承渊没搭理人,陆盛阳好似早已习惯陆承渊这个冷淡的臭脾气,说不上几句话就没了声音,更别提和他玩笑打趣了, 那惯是不会搭理人的, 人机都活得比他有意思。 他也没在乎, 只依旧维持着他那副温温和和地笑脸, 就是看久了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那笑意太模式化了,仿佛嘴角和眉眼弯起的弧度都是被精准测量过的一般, 像是设定了什么既定程序, 不言不语的时候便永远都是这么一副淡淡微笑脸。 有时候甚至觉得还不如陆承渊那张淡淡不笑脸呢。 都说陆家二子, 陆盛阳那是个绝对的谦谦君子,为人一向好言好语、情绪稳定, 好像天塌下来也是不慌不忙的,总能寻出来个解决的法子。 陆承渊却似乎很少在陆盛阳微笑的时候看人,连一丝视线都不想给过去。 最后一场戏刚刚结束,演员们先行退了场去卸妆,收工到一半的副导看到人热络的迎了过来, 替古怪的邱天说了好多什么感谢陆总要不是陆总提供场地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的恭维话。 有陆盛阳在,陆承渊是连一句冷淡的“嗯”都吝啬的不愿再发出来。 陆盛阳表现出一副平易近人的随和样子,和那副导多攀谈了几句,这才又朝着被临时征用成化妆间的区域走了过去。 回片场是陆承渊的既定路线,可去化妆间不是。 陆盛阳要去找沈雪筠,本来还想拉着陆承渊一起,可终归是慢了一步,人早已经离开了。 “真冷漠啊……”陆盛阳看着人背影轻轻摇头。 沈家大小姐都追到这里来了,连声招呼都不打吗?- 陆承渊没有原路折回,从另一侧走,穿过一道连廊,可以直通别墅区。 路过了几张紧闭的房门,在即将走出室内前往连廊的方向尽头,有一扇门却敞开着。 屋内只亮起一盏不算太昏暗的灯,乱七八糟的杂物堆了满桌满地,房间不大,角落里还挂着一道帘子,冷风从开着的窗户灌进来,掀起窗帘和着那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布帘子猎猎作响。 陆承渊只用余光扫到了少许,脚步没停,和通过前几扇关闭着的房门一样,这间屋子也没什么特别的,根本吸引不了任何注意。 只是就在人即将匀速通过敞开的房门、背脊几乎要和那门框线平行的那一刻—— 一道熟悉的嗓音混着那窗外吹进来的冷风,幽幽地落在陆承渊没有衣物包裹的后脖颈上,从人耳畔拂过。 这里的中央空调二十四小时开着,恒温恒湿,突如其来的冷风已经足够稀奇,更不用提那随着冷风一同传来的、带着人特有的软声软语的嗓音,足够吸引人全部的注意力。 陆承渊脚步顿住,随即侧头,朝着那房间角落望了一眼。 那声熟悉的嗓音再度响起,好似有些无可奈何似的。 “回来了?那快过来帮帮忙啦……” 是孟亭曈。 角落里布帘后的人应该是在不停乱动,窸窸窣窣的。 陆承渊不知道人遇到了什么麻烦,眼见四下无人,也不知道他在唤谁。 他顿了两秒这才走进房间,在拉开布帘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待看清眼前人的时候,捏着布帘的手顿时僵在空中。 白皙无暇的背就这样明晃晃的暴露在空气中,随着人动作,甚至能清楚的看到薄薄皮肉下包裹着的背肌、和凸起的蝴蝶骨。 原先在玻璃房外的惊鸿一瞥,如今正近距离的展示在眼前,细细的金色链条坠着一颗颗彩色的玉石,贴在那比玉石还要温润的肌肤之上。 薄肩圆润,湿漉漉的长发从脖颈处挽到了身前,身上的水汽还未完全擦干,隐隐泛着波光,更显得人如羊脂玉一般细腻柔滑。 真真诠释了什么叫肤若凝脂。 孟亭曈听到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还只当是牛文武拿完衣服回来了,他低着头正在和身前的东西做着斗争,语气十分自然地指挥着身后的人,“好像全和衣服缠在一起了,怎么也解不开,我弄了好久,背后又够不到,你……” “是我。” “……” 孟亭曈话音一顿,沾了水的长发缠绕在他手上,又和衣服上的绑带搅在一起,胡乱地打成好多个死结。 他耳朵尖动了动,没回头,只轻轻发出了一声疑问,带着些试探,“陆老师?” “嗯。” “……” 孟亭曈此刻确实是短暂的怔愣了一下,陆承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他没问,带着些笑意无奈开口:“那麻烦陆老师救救我吧,我要被这些五六七八条的带子给缠死了……” 他身上丝丝缕缕的东西太多,还沾了水,原本就容易打结,结果又在片场时被浴巾来来回回擦弄,现下是彻底乱成一团,完全找不到解法。 陆承渊向前走了一步,捏着布帘的手一松,布帘落下,将外界的世界隔开,此时这个小小的角落只有两个人存在。 地方本就狭小,布帘这么一落下,又将屋内原本就不太明亮的灯光挡去了大半。 两个人一时无言,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雪漱漱而落。恍惚间好像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仿佛浩大天地间只剩下这小小的角落、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偏安一隅。 越安静、越隐秘,这个晦暗的角落里,便无端升腾出一股无法言说的诡异气氛。 当陆承渊的指尖勾起人身后冰凉的背链、触碰到那带着凉意的皮肤时,两个人连呼吸都不约而同地放得轻了些。 尽管人已经极其小心的避开皮肤,可是那链条太细,又几乎是黏在身上。湿透的单衣紧贴着人,将人的线条勾勒的一览无余。还有几缕长发和链条缠绕在一起,又将衣服勾破、勾出丝挂着,最后还和那缠绕在腰上、手臂上的飘带一起绕着搅着,大大小小打出了好多个死结,一时根本无法全部解开。 身上的水份不断蒸发,带走人原本的体温。孟亭曈皮肤凉,可陆承渊的体温又太高。孟亭曈只觉得自己身后站着一股巨大的热源,正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特属于男人的体温,隔着空暖着他、灼着他。 今日的戏份拍了很久,本就消耗了太多体力,再加上那被解乏温泉解过了头的躯体现下根本站不了太久,双腿愈发无力绵软。 孟亭曈轻轻挪动了下快要没知觉的脚,只向前蹭了一小步,原本也只是想离那热源稍微远一点点。 可他面前就是墙,这么低着头一动,额头就抵到了冰凉又坚硬的墙面上。 孟亭曈下意识地抬手,掌心撑在墙面上借力,指尖微微蜷曲着,整个人几乎都快要贴在墙上。 感知到背后正在动作的手一顿,孟亭曈只觉好像有什么视线朝他落了过来,片刻后,身后的人这才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两个人之间那股子诡异的气氛愈发浓郁了。 时间仿佛凝滞,所有的感知被刻意拉长。 那双手从肩线一路向下,动作到蝴蝶骨的位置上。 手在拆着结,干燥的热源停留在距离肌肤上方不过一厘米的位置,但这种刻意被放轻的窸窣感,使得人对触觉的感知更敏锐了些。 孟亭曈说不上来那种莫名升起来的酥麻的痒意来源于哪里,他下意识的蜷起手指,压在墙面上的指尖不自觉发力,又全部暴露在陆承渊的眼底。 陆承渊垂下眼睫,视线颤了几分,而身前的孟亭曈对此浑然不觉,他停顿了片刻,轻轻吸了一口气,低声问道:“陆老师,好了吗?” 陆承渊闻言撩起眼皮,视线向人侧脸扫了过去。 “还没,怎么了?” “我站不住了……” 孟亭曈的声音压得低,带着些无奈的笑意,他说完这句话,人便向墙面贴了过去,仿佛脱了力想彻底摆烂似的,“辛苦陆老师帮我弄这些,剩下的还是让牛文武来吧,让我先坐下歇一会儿……” 陆承渊垂眼看着那颗圆润的后脑,连额头都抵在那墙上,他放了手,可又想到人说一会儿让牛文武来弄……那个只有蛮力的武夫哪会干这些。 他一想到那个大块头,要笨手笨脚地在人身后拆着链子,便只觉气闷,当即开了口拒绝:“不用。” 孟亭曈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不解地“嗯?”了一声。 随后陆承渊又再度扯起那些打结了链子,连人身上的衣服都被人攥了起来,缠绕在腰上的系带也有些发紧。 真是麻烦。 陆承渊淡淡道,“扯断算了。” 随后还没等孟亭曈反应过来,耳畔便响起清晰的衣物开裂地声音。 后衣领被撕开,金色的背链落在人掌心之中,随后腰上又突然传来一阵收紧感,扯得人向后退了半步。 “别动。” 陆承渊手背在人腰上扶了一把。那系带一下子没扯开,孟亭曈被力道挣得侧过了些身形,随后身前的系带也被人攥在了手中。 孟亭曈歪了歪脑袋,仰头看着人,“……邱导说这些都是借的,要还的。” 陆承渊没抬眼,“我赔给他。” 孟亭曈不说话了,陆承渊的手从后腰挪到人身前,把袖口处的飘带也一同扯断,长发都被带下了几缕。 只剩下最后一个结,是人身上所有东西全部绕在了一起、最大最乱的一坨,陆承渊顺着撕裂的布料找到终点,双手触碰到人因侧站着而顶起的胯骨之上,准备将这一段暴力解决。 他刚想用力,拆掉这最后一块布便可以放人走了,外面却突然传来了说话声。 “他没走?”一女声惊奇地问道,随后又传来笑声,“那正好,喊他出来一起呀,请你们吃宵夜~” “沈小姐客气,既来到我这里,怎么说也得我来尽这个地主之谊的。” 攀谈声越来越近,孟亭曈只听出来其中一个是沈雪筠的声音,另一个男人的声线好像有些陌生,不在他今日接触过的范围内。 身前的陆承渊却突然停下了动作,白色的一带和金色的链条还在人手中挂着,没什么规则地搭在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嗐,谁请客不一样?跟我还客气什么?” 沈雪筠笑道,“重要的是能先把人给请出来。” 陆盛阳也笑,“那我可不敢保证。” “你弟弟,连你都请不出来?” 陆盛阳:“别人也许不知道,沈小姐还不知道我这个弟弟是个什么脾气吗?” “哈哈哈哈……” 沈雪筠笑得开朗,“那你先试试,不行算了。” 陆盛阳想了想,给人出着主意,“我这边要是行不通,你可以说是你们剧组的事。” “剧组有什么……”沈雪筠笑了,“还得是你,别的借口可能请不动,但是碰上工作的事儿他一般就不会拒绝了。” 那说话声已经近的,似乎就在他们房间门口。 原本算着等再过一会儿就要远了,哪想到这俩人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停了下来,就站在原地交谈。 门没关,只隔着一道薄薄的布帘。 交谈声太过* 于清晰,跟贴在他们耳朵边儿上似的。 孟亭曈不知道他们在讨论谁,怎么这么难请,还要想方设法才能把人骗出去? 谁料陆承渊的口袋突然传来一阵震动,陆承渊拿出手机摁成静音,来电显示上还写着陆盛阳三个大字。 孟亭曈明白了。 哦,原来就是在讨论身前这个人啊。 没多久,那个叫陆盛阳的便开口:“没人接。” “那我给他发个微信?就说剧组的人要一起开会,‘顺便’吃宵夜。” 孟亭曈闻言不自觉瞟了陆承渊一眼,见人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一时有些想笑。 也是,哪有什么比当着人面听到有人商量着如何坑他更让人无语的事情啊。 他刚弯起唇角,哪想到下一秒,便从沈雪筠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哎?你不是那个……那个晴昀的助理吗?” 牛文武刚回来,随后沈雪筠又问,“他还没换好衣服吗?” 牛文武简短回答,沈雪筠的声音更清晰了,“那可太巧了,晴昀啊~” 孟亭曈刚刚还正看着陆承渊的热闹呢,哪想到下一秒这热闹就落在了自己头上。 他一时不知道该回答在还是不在,哦不,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门没有锁,要是没听到自己的声音,牛文武直接过来拉开这布帘子可怎么好? 方才只有两个人在这里时莫名升腾起的那股奇怪又诡异的气氛,如今更明显了。 深更半夜,孤男寡男,还偷偷藏在这房间的角落里。 他在这里换衣服,陆承渊在这里干什么? 撕他衣服玩儿吗? 孟亭曈下意识拉高了些自己的衣领,忙答应了一声,沈雪筠已经走进了房间内,隔着布帘和他说话,“一会儿我们要去吃夜宵,一起啊~” 孟亭曈借口说不饿,他就不去了。陆承渊口袋里的手机还在震,震得孟亭曈指尖都有些发麻。 “怎么换衣服换了这么久还没好,是脱不下来吗?要不要帮忙?” 孟亭曈连声拒绝,说只是因为那链子耽误了点时间,马上就好。 “那正好,等你换完衣服咱们吃饭去~你别跟姐姐客气,一会儿再喊上图南,人多热闹。” 孟亭曈哭笑不得,他这布帘一旦拉开,直接把那两个人方才还讨论着的正主暴露在人面前,陆承渊明显是想避开人的,不然也不会沉默的站在这里,这教他如何走出去? 孟亭曈整个背都贴在墙上,又伸手拽了下陆承渊的衣服,将人往布帘后方扯了扯,以免人太靠外,在布帘上印出凸起的身体轮廓。 两个人这下几乎是要贴在一起,方才从那身后传来的体温更热了,烘得孟亭曈潮湿的身前一片燥热。 他下巴几乎是搁在陆承渊的肩膀上,轻轻仰着脸对着外侧说话。 沈雪筠还在笑,“你再拒绝,那我可让图南去敲你门了啊~” 好吧。孟亭曈彻底失笑,这姐弟俩一个比一个热情难却,他着实不好再推。 “那我换好衣服便过去,雪筠姐不用刻意等我。” “没事儿,不耽误,正好还要等图南呢。” 陆承渊手机还在震。四下太过安静,沈雪筠又离得近,她环顾了一周,嘟囔道,“谁手机响了?” “……” 陆承渊直接压断陆盛阳的电话。 门口的陆盛阳:“?” 沈雪筠:“好像是从你那里传来的,是你的手机吗?” 孟亭曈随口扯了句,“啊,是,我大哥的电话……” 沈雪筠当即明白了。 自己在这里,人家一直不方便接电话,这才一直推脱。 “行那你快接电话吧,我先去喊图南,一会儿给你发个位置哈~” 等人彻底走掉,孟亭曈幽幽舒了一口气,抬眼看向距离自己极近的人,冲着人无奈一笑。 距离太近了。近的陆承渊几乎能数清人眼前的长睫,和那柔软唇瓣上极淡的纹路。 “你把衣服递过来就先出去吧,”孟亭曈歪了歪头,好看的唇形正一张一翕的,对着布帘外面沉默地大块头说道,“记得把门带上。” 随后陆承渊感知到一只手从自己的腰侧伸了出去,小臂划过他的腰腹,等拿到了什么又缩了回来,来回摩擦了下。 牛文武出去了,耳边响起清晰的关门的声音。 孟亭曈却扬着那张脸一错不错地盯着人瞧,与回过视线的陆承渊对视了片刻,眼里带着笑。 “陆老师,安全了。” 陆承渊回神,后退,拉开布帘走了出去。 窗外的冷风这才灌了进来,丝丝缕缕地往孟亭曈的身上钻。 方才好似没觉得这么冷? 没听到陆承渊开门的动静,孟亭曈只当是陆承渊担心被瞧见,艺人都很注重这类隐私的,更何况是陆承渊这种身份的人? “牛文武是不会说出去的,不过陆老师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等我先走。” “嗯,没事。” 孟亭曈在里侧换着衣服,发出细微的声响,说出来的话似乎还带着笑意,陆承渊仿佛能凭空描绘出人唇角弯起的弧度。 “今日的事,谢谢陆老师了。” 陆承渊看着手上还留着些撕扯下来的碎片,攥了攥掌心,沉声接了句,“举手之劳。” 布帘内果然传出来一声轻笑。 好一个举手之劳。 ——是夜。沉睡中的陆承渊突然睁眼,望着屋内漆黑的天花板,回想起方才那梦境,手指不自觉在空空如也的掌心中摩挲片刻,随后良久无言。 他很少做梦的,可今日不知怎的,被一只白狐入梦,平白扰了人好眠。 翌日,陆承渊来到室外的片场。 他看着漫天大雪纷飞,无休止般洋洋洒洒,落在热气氤氲如云海翻腾的水面上,恍惚间,他好似看见了昨夜梦中缠人的白狐—— 那只小狐狸在水中作乐,缠着人、绕着人、闹着人,明明是那么冰清玉洁的白、可整个人又透出一股极度的魅惑感,勾动出人心底最深处的欲念—— 却不是对他。 “你看看我。” 小狐狸对小和尚说。 “你为何不敢睁眼看我?” 监视器上,小狐狸向前探着上半身,几乎是完全贴在那端坐在莲蓬上的小和尚身前。修长白皙的指尖攀着小和尚的衣领,孟亭曈顶着一双狐耳歪着头,齿尖轻叼着唇里面的嫩肉,将唇线的弧度咬的歪了些。 那双含情眼中明明满是青涩的懵懂,却又透出一股撩而不自知的极重的欲。 小和尚不理小狐狸,小狐狸一时无措又茫然的看向远处。 陆承渊刚将视线从监视器前挪开,却刚巧看到不远处水中央的人,视线有些不聚焦的朝着他这边望了过来。 小狐狸双臂交叠,侧头枕着,蓬松的狐尾在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摇。 他不知道小和尚为什么连看他一眼也不愿意,正思索着,却猛然对上镜头外陆承渊沉默的视线。 孟亭曈视线一顿。 随后小狐狸思考了一会儿,蓦地想明白了什么,那大大的狐狸尾巴突然高高翘起,从人身后绕了出来,环上了小和尚的腿。 他兀自一笑,青涩与懵懂瞬间褪去,变幻成动人心魄的狐媚。 ——陆承渊喉头一滚。甚至连身边导演喊“卡”的声音都没有听到。他平生头一次自觉失态,突然起身,大步离开了片场。 许图南迅速从和尚的角色中抽离了出去,变成那副活泼开朗大男孩模样,正极其夸张地吹捧小狐狸演得可真好。 孟亭曈笑,“你一直闭着眼的,如何知道我演的好?” 许图南乐呵呵地,“能在邱导的手下场场一遍过,不用看也知道一定很好啊!” 孟亭曈垂眸笑着,没和人争辩,披上浴巾,一边擦着长发上的水,一边不着痕迹地往陆承渊离去的方向扫了一眼。 片场外,陆盛阳身边跟着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他们刚走到门前,就见陆承渊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哎?你去——” 哪儿啊。 脸色看起来这么差,谁又招惹他了? 陆盛阳不解地看了眼陆承渊,莫名在人背影上看出来一丝落荒而逃的错觉,这念头一闪而过,很快便被人否决。 他自嘲般心道,这个词这辈子也不可能出现在陆承渊身上。 长相清秀的男生看了看陆承渊,又看了看陆盛阳,随后对着人眨巴了几下眼,“陆影帝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 陆盛阳无辜摊手笑笑,温和开口:“走吧,先去片场,带你见见人。”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含着。” 陆承渊回来时, 周身带着寒冬雪气的冷意。他眉目并不温和,仔细看的话,能发觉出他那张八方不动的脸上, 此时带着股厉色。 陆盛阳此时正在和孟亭曈交谈着什么。陆承渊扫了两眼, 听不清, 抬腿走了过去。 “陆总说笑了。”孟亭曈弯着眉眼,心道又来一个他老板。 陆盛阳无边框的镜片下视线有些不明,看得他身旁那个清秀男生心下一紧。 “回来了?”陆盛阳看到陆承渊, 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脸,他简单介绍着:“柯浅,也是学表演的,和晴昀同时期,算起来……似乎是晴昀签的更早一些?” 柯浅礼貌起身, “陆影帝好, 我是柯浅, 我妈妈一直很喜欢你的剧, 是你的粉丝呢。” 陆承渊“嗯”了一声,没看他, 视线却落在孟亭曈身上, “还有几场戏?”?孟亭曈没懂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这里的戏份已经拍完了,剩下的要换场地。” 陆承渊落座, 没再看人身上还没拆下来的耳朵和尾巴,沉声开口:“先去换衣服。” 孟亭曈抬起眼皮,侧着扫了眼人的神色,总觉得人好像在压抑着什么火气,但又不是朝着他。 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确实不太好受, 他礼貌道别退场,也乐得不用再和那个不熟悉的陆盛阳周旋寒暄。 陆盛阳的笑意太模式化,看久了有些假。 那个柯浅几次三番的拿余光瞥他,等他看过去,人又躲开他的视线,假装在看手机。 第一次见面就让他觉得不太舒服的人,还是少接触的好。 换了常服,卸了妆造,半路上又碰到了许图南。 许图南的戏份也已经结束,他穿着个宽松的粉色T恤,显得人小的像没毕业的大学生,一见到孟亭曈就笑,勾着人肩膀和人一路往回走。 “晚上有事儿吗?我姐说等拍完今天的,咱们聚个餐。” 孟亭曈失笑,“又聚?” 昨晚上不是刚在一起吃过宵夜? “昨天没酒的嘛,”许图南单手压在孟亭曈肩膀上,被人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两次,他也没注意到人家是不是不愿意,见没搭着,又把手伸了过去,“一道儿呗,都是组里的,没外人儿。” 他和人一起走到片场,隔着老远又看到了陆承渊他们,勾着人肩又跑上去打招呼,还要喊着陆承渊陆盛阳还有那个刚见面的柯浅一起。 “人多才热闹嘛,咱们都好久没一起聚聚了,是吧陆大哥?” 他明显不敢问那个神色不佳的陆承渊。 “我就不去了,公司还有事,离不开太久。”陆盛阳笑着婉拒。 许图南又问柯浅,柯浅却下意识地先看向陆盛阳,好似在询问老板的意见,陆盛阳说去他才会去似的。 孟亭曈捕捉到这个视线,心道他们同晖传媒的规矩……连私下聚餐也要通过老板同意才行吗? “去吧?晚上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你们年轻人在一起玩,比较有共同话题。” 陆盛阳依旧是那副很温和平淡的嗓音,好像是同意了,可柯浅回过头来,却是拒绝了许图南的邀请,说他家里谁的谁的谁的某个亲戚过生日,不好推脱。 许图南又眼巴巴地看着陆承渊,陆承渊倒好,一张口直接连孟亭曈那份儿也帮人拒了,说是晚上有工作。?孟亭曈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行程安排,今天晚上哪儿来的通告? 他们同晖传媒都这么霸道吗? 不过他也不好当众拂了自己老板的面子,便只好带着歉意的看向瞬间无精打采的许图南,“下次再聚。” 许图南蔫儿了吧唧的,“大家都不去……那不就剩我和雪筠姐了嘛?那还有什么意思啊……” 陆盛阳却又看向孟亭曈,随后将视线落在陆承渊脸上,“你们什么时候回公司?” “现在。” 陆承渊起身,扫了一眼许图南搭在人肩上的手,“走了。” 孟亭曈的肩膀终于是得到了自由,他刚转身,就见陆盛阳也站了起来,“刚好,我们也走,一起?” 柯浅十分乖巧的站了起来,临出门前还接过特助手上的大衣,刚抬起手,便被陆盛阳直接从手里接了过去。 柯浅手上的动作在空中僵了一下,这才垂下。 孟亭曈走在外侧,穿过连廊时骤然下降的温度激得人一抖。他还是不太习惯北方过于冷冽的空气,压低嗓音轻咳了两声。 陆承渊侧目扫了人一眼,还没开口,陆盛阳却是先出了声,“这几天连续降温,很多人都着了凉,工作之余还要多注意身体。” 孟亭曈低声应了几句,陆盛阳又开口关切了一下陆承渊和柯浅,随后话锋一转,“我知道附近有家餐厅不错,正好到了饭点,吃完再回?” “反正回去也是要吃饭的,不差这一时半刻。” 他满脸温和地对着陆承渊笑,“不至于把行程安排的这么紧张吧,连吃口饭的时间都没有?” 几句话几乎是堵死了所有婉拒,陆承渊却干净利落地直接回绝,“至于,没时间。” 孟亭曈:“……” 这兄弟俩好像也不像外界传言的那么和谐。 “哎,瞧瞧,一遇到工作的事儿,那真是废寝忘食……” 陆盛阳却好似早已料到这个答案,也不生气,只依旧是那副带着笑意的嗓音幽幽开口,像是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真是苦了新人了,跟着这么个高标准严要求的老板,身体吃得消?” 陆承渊面色更沉,他神色不明地扫了一眼陆盛阳,孟亭曈又听到那陆盛阳开口,“你不吃,晴昀总得吃吧?” 孟亭曈眼观鼻鼻观口的将视线瞥向别处,心道都是老板,你们兄弟二人不知道为何突然呛起来,可别带上我。 结果那陆盛阳突然就将矛头对准了他,笑眯眯地问:“拍了一天的戏,晴昀早饿了吧?” “……”孟亭曈方才还不太理解,许图南邀约柯浅时,为什么柯浅要询问陆盛阳的意见呢。 此刻现下,他却也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打量了一下陆承渊的神色,兀自揣摩了一下。 虽然都是老板,但是大老板和小老板他还是分得清的。 再加上人家还刚刚成为他的债主,这个时候过河拆桥,当众忤逆他心思,有些太不识好歹了吧? 然后孟亭曈便笑着开口,“陆老师,我确实饿了。” 陆盛阳脸上的笑意更深,刚想开口,却只听到孟亭曈又说: “只不过季总方才还问我们需要多久,说人已经到了,就等我们了。” 孟亭曈温声软语开口,“不好意思啊陆总,我们确实赶时间。” 陆盛阳:“……” “啊,是季总啊,” 陆盛阳的微笑脸又恢复成模式化,“怎么不早说你们约了人的?” 陆承渊视线凉凉的看向陆盛阳,透过镜片,和陆盛阳满眼的笑意大相径庭。 他今日本来就压着股火气——平生来还没有哪一次如此后悔过自己曾经做下的决定——当时不应该由得人挑选这么个剧本的。 可他刚敛起心底翻涌出来的那股失控感,陆盛阳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 只是吃饭? 未必吧。 那股师出无名的焦躁与暴戾几乎要抑制不住,随后身旁人带着笑的嗓音传来,三言两语的,却使人情绪莫名平和了下来。 “我早说过了,没时间。”陆承渊淡淡道:“也不知道陆总是年龄大了还是怎么回事,没听见。” 陆盛阳:“……” 真是出了邪了,什么时候陆承渊都学会刺儿人了。 他笑着送走二人,这才转身对着柯浅说道:“加上宋晴昀的微信了吗?” 柯浅看了眼好友申请已经通过的消息,“加上了的。” “嗯,有时间多和他联系,” 陆盛阳笑眯眯地,那可是陆承渊和季晓妮都看重的人,“他资源不错,和他搞好关系,以后你不吃亏的。” 柯浅还没太明白陆盛阳话里的意思,那不也是个新人吗?只拿了个竞演类的综艺,这算资源不错? 不过人倒是个有眼色的,柔声接话,“还请陆总多多提点。” “公司事多,忙的时候我可能会照顾不过来,他以后毕竟是要泡在圈子里的,” 陆盛阳笑道,“跟着他们,会有你更多露脸的机会。” “好,都听陆总的。” 柯浅替人拉开车门,等人落座后钻了进去,贴心地替人拂下肩头的雪,满目柔情地看着陆盛阳,脸上写满了‘陆总对我真好’。 “陆总,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 陆盛阳笑着捏了捏人的脸,“突然撒什么娇……” …… “坐我车回吧。”?孟亭曈抬眼,打量了下陆承渊的神色,之前的厉色确实少了些,这才打趣道:“陆老师不会是真要带我去吃饭吧?” “……嗯,”陆承渊没看人,嗓音淡淡地,“你不是说饿了?” 孟亭曈笑,“同晖传媒的待遇这么好吗?老板亲自陪吃饭的?” “吃个饭而已,” 陆承渊神色平静,“我也饿了。” 老板请客,吃什么孟亭曈都没意见。 只是吃完饭还要被老板亲自送回家,孟亭曈没忍住问,“晚上不是还有一个临时通告要参加吗?” 哪儿有通告。陆承渊神色如常,“临时取消了。” “噢,这样啊,”孟亭曈弯了弯眉眼,“那我就先休息了,陆老师回见。” 人走后,陆承渊回忆了一下人动筷更多的几道菜,确实和之前的那些资料上对不上。 他不吃辣? 可是当初参加综艺的时候,节目组提供给每个人要详细填写的资料卡上,有一栏宋晴昀填写的特长,是‘特别能吃辣……算特长吗?’ 陆承渊想起人动筷最多是那道桂花糯米藕,兀自沉思了片刻。 口味偏甜- 早早回了家,孟亭曈算是趁机休了半天的假。原本要在那温泉山庄里多待一天,等剧组的人一起转战雪原的拍摄,现下他提前回来了,倒是刚好不用再受社交的疲累,好好睡了一觉。 他被陌生电话突然打醒的时候,整个人还没从睡眠中完全清醒,直到听筒那边传来悲怆的哭腔,这才强行开机。 “宋、宋先生……”那边一个女声哭得抽抽搭搭的,“我知道其实不太应该再来打扰您,但是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了……” “着火了……我们的救助基地全被烧了……一夜之间,全都被烧没了……!” 孟亭曈瞬间睁眼,什么救助基地? 之前的宋晴昀几乎算得上是身无分文,眼下这又是…… “怎么回事?” 从女生崩溃的断断续续地哭声中,孟亭曈这才知晓发生了什么。 被烧毁的是一个民间自发组织的流浪动物救助站,原主宋晴昀曾捐赠了十万元,在郊区刚刚建好了一个基地,以收纳小动物们过冬。 结果近几日天降大雪,正是需要御寒的时候,哪想到昨天夜里突起大火,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扑灭,几个救助人员迅速先抢救了被困着的小动物,等救援人员赶到时,临时搭建起来的救助基地已经全烧没了。 孟亭曈和那女生见了一面,几个志愿者全都灰头土脸的,四周全是燃烧过后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的焦糊味连雪都覆盖不住,一群不管是白的黄的还是花的猫猫狗狗现下全变成了灰黑色的皮毛,睁着一双双无辜的圆眼警惕的看着来人。 女生告诉他,需要办理的相关手续已经正在审批中,马上就要办下来了,等过了这场雪,他们就是合法运营,再也不用东躲西藏,可以光明正大的给小动物们一个家。 “好在它们都还算好,有几个最后救出来的呛了烟,已经被送到医院治疗了。” 孟亭曈没表现出来什么神色,一旁的牛文武却是一改往日那张面瘫脸,面色涨红,小心翼翼地触摸着朝他蹭过来的狗狗。 “需要多少钱。” 女生像看救命稻草一样看着孟亭曈,带着哭腔结巴道:“最、最少……三十万。” 这还只是暂时找厂房的钱,还有后续治疗以及食物的费用没有算进去。 “我们想着暂时找一个地方先把它们安置起来……天太冷了,它们熬不过去的,等安置好了再想办法筹集些捐赠,存食物的仓库也被烧没了,这几天先凑合着……” “我知道了。”孟亭曈出声,他垂着眼,没有再看废墟中有些没精神的小家伙们,嗓音也十分冷淡,偶尔还会掩下口鼻,好像不太愿意闻到燃烧过后残留的气味。 “钱转到哪里?” 女生给了他一个卡号,孟亭曈答应人等回去后就把钱转给她,临走时的脚步都有些匆忙,好像完全不愿久留。 等快上了车,那女生又追了过来,红肿着一双眼,从口袋中掏出来一个毛毡娃娃给他。 “这是大花的毛做的,”那女生说,“之前答应你的,一直没做好……” 孟亭曈不知道大花是谁,不过还是接了过来,低声道谢。 “就当留个念想吧……” 女生说,“她……她已经很坚强了,撑了那么久,最终还是没撑过去……” 大花是之前宋晴昀很喜欢的一只三花,不过病得太重,治疗了三个月,最终还是无力回天。 孟亭曈将大花的毛毡捏在手中,一路无话。 等彻底返回家中,他冲了很久很久的澡,直到把身上沾着的那股烟味彻底冲散,这才缓缓突出一口浊气。 他将大花的毛毡和宋晴昀的全家福摆在一起,放进了一个专属的收纳盒中,心口处那块小小的疤痕无意识地抽痛了几下,人这才窝进沙发里,看了眼卡里的余额。 早知道前几日先不买衣服了。 孟亭曈思索片刻,点开了陆承渊的微信头像,写了半天的字,最后还是选择语音发送。 “陆老板,可否再预支点钱?” 债多不怕虱子咬。 一回生二回熟的。 反正两个亿都欠了。 也不差这区区—— 孟亭曈尽力用带着笑意的语气发送,很快便收到了一笔六十万元的转账,和陆承渊一条简短的回复: 【L:感冒了?】 ……区区六十万。 他闭了闭眼,试图忘掉脑海中一直压抑着的不愿回想起的记忆,可那股带着浓烟的焦糊味却怎么也挥之不去,越压抑便越清晰。 硝烟,火药。 枪声,炮声,轰炸声。 他紧紧攥着一直震动的手机,指关节用力到发白,他看着屏幕上那女生发来的感谢的信息,还问他三十万就足够了,怎么给了这么多? 却一个字也回复不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似乎觉得自己的四肢都已经毫无知觉。 他起身踉跄了好几步,这才拖着发麻的两条腿走到门前,拉开了那张门铃不断叫嚣着的房门。 然后看到陆承渊出现在自己眼前。 “陆老师……” 孟亭曈一开口,便听到自己干涩沙哑的嗓音,他忙轻了轻嗓子,刚想再问些什么,又听到陆承渊平静的声音传来: “嗓子疼就不要说话了。” 他没发觉有什么不对,侧身让人进门,等人进来又站在门口愣了许久的神,等到陆承渊又折返回来,轻轻扯了下他的手腕,他这才慢慢反应过来,轻飘飘地晃悠回沙发上。 跟股烟儿似的。 像条无主的游魂。 陆承渊没多问,他从自己带来的纸袋中拿出两盒冲剂,随后又掏出压在最底下的额温枪,坐在人身侧转身。 随着额温枪抵到额头的一瞬。孟亭曈瞳孔骤然一缩,整个人瞬间僵直在那里。 “你……” “啪!”地一声,孟亭曈猛然打落陆承渊的手,额温枪落在地毯上没声响,陆承渊有些不解地看人,却见孟亭曈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双手紧紧攥在一起,低着头正大口地喘息着。 胸膛不断地起伏,好像肺里无法进入新鲜的空气。 孟亭曈只觉自己如溺水般窒息,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因喘息太过于剧烈继而奋力的呛咳。 孟亭曈咳了个天昏地裂。陆承渊不断地拍着人背,看着人攥紧的手死死地抓握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弓着腰折成了折叠屏,他几乎是摁着人手腕把人伸展开来,以至于不让人再将自己闷死。 等到人终于缓过气来,孟亭曈几近脱力,他额前沁出一片细腻的汗,凝结出的汗珠滴落到人鼻尖上,眼底是带着水汽的潮红。 他这才看清自己脚边的那个东西,一个像手/枪形状的……塑料玩意。 陆承渊还握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覆盖在他背上,股股暖流从背后传向他的心房。 胸前那块疤痕停下了抽痛,孟亭曈没抬眼,想也知道他今天的举动,到底有多奇怪,甚至可以说是诡异。 “我……做了个噩梦。” 陆承渊知道人这是缓过来了,似乎是要开口和他解释原因,他认真听着,等待着人的答案:“嗯。” 然后他听到人说: “梦里我被你一枪打死了。” “……” 孟亭曈弯了弯唇角,带着沙哑的笑意,“刚刚没睡醒,还以为你又来杀我呢,一时害怕。” “…………” 陆承渊极度无语地扫了一眼满嘴跑火车的人,看着人苍白的脸色和几乎失去所有血色的唇,忍了半天,最终只吐出来一个:“哦。” 天知道陆承渊有多想问,我拿枪指着你做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给人留下了可怕的什么初始印象,怎么会让人做这样的梦,给人吓成这样。 可孟亭曈方才极度恐惧的目光实在做不得假,他实在没舍得在这个时候逼问人,只一言不发的松开握着人的手,沉默地在纸袋里继续翻找。 孟亭曈脱力的倚靠在沙发上,视线有些不太聚焦的看着人忙碌的背影,自嘲般笑了下。 陆承渊又找到一个小巧的棍状物,他打开包装,酒精消毒,随后转过身来,冰冰凉凉的硬物抵到孟亭曈唇边。 “含着。” 孟亭曈:“。” 三十八度九,陆承渊看了一眼,心道烧这么高,怪不得烧糊涂了。 可孟亭曈却怎么也不愿意去医院,他甚至还扯了扯陆承渊的衣角,只说烧得不算高,在医院他睡不着,可不可以先不去。 “喝点药就好了……” “行。” “?” 孟亭曈也没想到,陆承渊竟然如此好说话? 等到凌乐拎着医药箱苦着一张脸风尘仆仆地赶到他家中的时候,孟亭曈这才明白。 陆承渊哪里好说话。 无非是折腾他去看医生,和折腾医生来看他的区别。 条件简陋,凌乐只简单地做了下检查,确定肺部没有什么杂音,排除哮喘肺炎肺水肿气胸等急性症状,这才勉强同意人先吃药退烧,明天再观察。 等孟亭曈沉沉睡了过去,房门外的陆承渊站在窗前,反复揣摩着凌乐的话。 “如果不是身体疾病,那很可能是情绪性症状,具体的还是要入院做个详细体检再做判断。” 情绪上的问题? “按照你的描述,”凌乐说,“像创伤后应激障碍、急性焦虑发作、抑郁躯体化等……都有可能出现这种短暂的应激反应。” “不过这方面我不是专业的,建议还是咨询相关的精神科医生。” 翌日,孟亭曈醒来,短暂的迷茫了下。 不知道是因为药物里有助眠的成分还是怎么,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罕见的没有梦到以前的事情,勉强算睡了个好觉。 他趿着拖鞋,晃晃悠悠走到客厅,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昨天那个指着他额头的东西,这又窝在沙发里打开红小书,凭借记忆输入相关信息,试图搜寻一下那个东西是什么。 随后,从厨房中走出来的陆承渊,听到孟亭曈正对着手机、几个字一顿的低声问着问题: “在二十一世纪,一个需要对准在额头上、还长得像手/枪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是额温枪。”?! 起猛了,手机都会抢答* 了,用的还是陆承渊的声音。 孟亭曈整个人一抖,手机险些没拿住掉落在地上,他唰地回头看人—— 陆承渊视线扫过手机屏幕——用语音输入过的文字已经自动开始检索,随后一个个驴头不对马嘴的答案以图文的形式霸占了整个屏幕——他看向人的探究视线变得更古怪了,平静的声线这下似乎能听出几分惊奇: “你……拿红小书当百度用?” 孟亭曈:“?” 百度又是什么? 众里寻他千百度的百度吗? 宋晴昀的手机里没有一个叫百度的东西啊? 遇事不决先发制人,孟亭曈顿了片刻,仰头反问,“不可以吗?” 陆承渊:“……” 可以。 第42章 第 42 章 “你的家人,待你可真不…… 手机上有好多个未接来电, 大部分来自于陆承渊,中间还夹杂着一个宋瑜愿。 孟亭曈没接到。没多久便收到了宋父的消息,很简短的命令的口吻, 叫他回家吃饭。 他扫了一眼宋晴昀的收纳盒, 推脱回道, 工作忙,最近没时间。 宋耀德勃然大怒,勒令宋瑾祈必须在周末之前将人请回家。 宋瑾祈定时定点每日打卡的找了人好多天, 终于还是亲自驱车跑到了同晖传媒楼下堵人。 刚刚结束完剧组的拍摄,孟亭曈这几天的行程安排的很满,上次虽很快退了烧,可紧接着又要拍摄室外雪原上的戏份,冰天雪地里要在积雪上躺着。尽管他浑身上下贴满了暖宝宝、被牛文武和李怡柠照顾的很好, 可病去如抽丝的, 他这几日还是觉得容易乏累。 宋瑾祈当日打探不出来宋晴昀要走的原因, 今天也打探不出来那两亿巨款的来源。 孟亭曈闭口不提, 宋瑾祈脸色越来越差,最后忍无可忍地摆出来长辈的姿态威胁道:“你有什么不能给我说的?我可是你大哥!” 是吗。孟亭曈笑意凉凉的, 可是不管是之前的宋晴昀还是现在的孟亭曈, 哪次真遇到什么麻烦的时候, 从来没见你这个大哥会站在自己这边。 又回到宋家,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餐食, 可那‘家人’脸上的笑意却和冰冷的凉菜摆盘差不多。 旁敲侧击的打听试探,孟亭曈完全不接招。眼见着什么话也套不出来,宋耀德又摆出那份身为人父的姿态,指责宋晴昀任性妄为、自私自利,根本不把家族荣誉和父母亲情放在眼里。 “以为攀上了姓陆的, 以后就可以横着走了?” 宋耀德猛地落下酒杯,“别忘了你是宋家养大的!” 倪玲假模假样的劝慰了几句,还给人碗中夹了一块香辣蟹,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这又凉凉开口,“是啊晴昀,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你倒好,也不知道别人给了你多少好处……怎么说走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 宋耀德怒:“真是忘恩负义!我们白养你这么多年!” 倪玲宽慰:“姚总行事有时候可能是激进了一点儿,不过他那也都是为你们好啊,他也是一片苦心,都是为了你们的星途嘛。哪怕你真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帮着别人坑害自己家的人呢?” 宋耀德又怒:“你这么不知廉耻!我们宋家的脸面都要被你给丢尽了!” “有些事儿……大家心里都清楚,” 倪玲和宋耀德一唱一和的,“可是你毕竟是我们宋家的孩子,宋家的体面也代表着你的体面不是吗?做人还是要留一线比较好。” “我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白眼狼……哎!” 宋耀德咬了咬牙,大失所望的摆手,“我不管那姓陆的是多么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这次回去就告诉他,不要再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了!” 绕了一圈,终于图穷匕见。 最近几日,祈愿娱乐旗下的艺人频繁上热搜,几个撑门面的当红顶流爱豆该税的不税不该睡的瞎睡,眼下全被曝光,接二连三塌了好几个。 姚金玉实在控制不住舆情,这才迫不得已找上倪玲,拖着宋家一起来帮他想办法。 敢情今日这顿饭,是想逼他手下留情啊。 孟亭曈弯着眉眼,眼底却不见笑意。 “我不知廉耻,我忘恩负义,我不顾全大局,我嚣张跋扈任性妄为丢了宋家的脸?” 孟亭曈凉凉道:“你们还真好意思说得出口。” 此言一出,宋瑜愿佯装大惊,心里却是喜出望外,他就等着宋晴昀和爸妈吵起来好幸灾乐祸呢。 宋耀德拿着筷子指人,“你!你就是这么和父母说话的吗?!” “你们哪儿有一点为人父母的样子!” “宋晴昀!你什么态度?!” “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还想翻天吗?那姚总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非要去找别人这么坑害他?!” 孟亭曈“啪”地将筷子拍在桌上,“需要我告诉你们姚金玉到底做了些什么吗?” 宋瑜愿顿时惊住,他觉得宋晴昀一定是没脸将那件事说出去的,多丢人啊,那只能吃个哑巴亏,他都准备好等着看他哭着和爸爸妈妈大吵大闹了。 “他能做什么?!他做什么也都是为了你好!为了祈愿娱乐!为了宋家的未来!” “你们儿子差点被他□□,这也是为了宋家的未来吗!” 语毕,四周突然一片安静,王妈等人发觉不对时早就已经退了出去,如今只剩下宋氏五人在场。 宋耀德怒目圆视,胸口不断起伏;倪玲眉头一皱,嫌恶状遮掩了下口鼻,别过头去;宋瑾祈倒是整个人愣在那里,仿佛极度震惊。 还有宋瑜愿,瞪着一双圆眼,满是算计,结结巴巴道: “晴昀哥哥……你、你怎么能这样污蔑姚总?” 宋耀德这才反应过来,他不信。 “他身边的女人多了去了,他怎么可能——?!” 倪玲皱着眉摇头不语,宋瑜愿见状继续拱火,“晴昀哥哥,你和姚总之间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就像当初你和大哥……” 宋瑾祈脱口制止:“瑜愿!”?孟亭曈看着三人一唱一和的,只觉额角都有些抽痛。 宋晴昀和宋瑾祈又是怎么回事? 宋瑾祈面色古怪,半晌憋出来一句,“晴昀,你说的是真的吗?” 倪玲:“不管真的假的,这种事情是能放到台面上说的吗!” “如何不能?” 宋耀德:“你丢不丢人!” “我丢什么人,我又没错!” 该觉得丢人的是姚金玉! “你、你……” 宋耀德捂着心口,气得指着人的手在发抖,“你现在怎么这么不要脸?!” “我不要脸,我当时就应该报警解决!” “晴昀!别说了。” 宋瑾祈神色有些痛苦地看向他,“原来这就是你一定要走的原因……” “你、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孟亭曈一副告诉你又有什么用的表情,结果那宋瑜愿又带着哭腔开口:“你当初暗恋大哥勾引学长不成,现在又来诋毁姚总,晴昀哥哥,我们宋家待你不薄,你是想要彻底毁了宋家吗?” “我们不知道陆家到底给了你多少,你要这么向着他们……” “可是晴昀哥哥,如果有一天你在陆家也待不下去了,你是不是也要说都是别人强迫你的,你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做?” 果然,宋瑜愿一番话说完,不仅宋父宋母差点炸锅,还有那个一路上张口闭口我是你大哥我当然要管你的宋瑾祈也突然沉默下来,带着些欲言又止的视线看人。 好好好。孟亭曈这下是彻底笑了起来。 他起身,声线凉凉的,语气是说不出来的冰冷。 “祈愿娱乐出了事,那是他们自己违法乱纪,姚金玉咎由自取,” 孟亭曈冷笑道:“你们今天来找我兴师问罪,到底是来威胁我的,还是来求我的?” 宋耀德怒火攻心:“就当是我们做长辈的在求你行了吧?!不管姚金玉……可你现在不是没事吗!” 倪玲也咬牙,“是呀,你既然已经攀上了陆家的关系,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姚总现在吃了这么大的亏,也算是长教训了……你不至于还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吧?” 宋耀德怒吼:“你要是执意如此,想把宋家置于何地?!” 孟亭曈垂眸,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袖口,笑道:“这祈愿娱乐,究竟是姓姚、还是姓宋?” “……不行!” 此言一出,宋耀德立马就明白过来了。 可是没有姚金玉的祈愿娱乐,不亚于断臂求生!近几年来宋氏企业几乎全靠祈愿娱乐撑着,这个时候要他们将姚金玉踢出局去,相当于釜底抽薪,那才真是要把宋氏企业逼上绝路! “你们自己考虑吧。” 孟亭曈起身要走,宋瑜愿还想再拦。谁料宋瑜愿刚抓着人手腕,没几秒钟突然猛地放开,整个人极度惊恐地望着人,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孟亭曈侧目睨着宋瑜愿的手,低声笑道:“我清不清白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这双手,那可真是脏透了。” 孟亭曈打量着宋瑜愿惧怕至极的神色,之前那股奇怪的念头又涌了出来。 宋晴昀的死……真的只是意外吗? 宋瑜愿那么恨他,难道就只是推波助澜,没有参与其中直接下手? “晴昀!”宋瑾祈一路追出来,他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是拦下了人,支吾着又问,“你……你今天说的,都是真的吗?” 孟亭曈瞥了人一眼,想走,宋瑾祈忙追了两步,又挡在人身前,义正言辞道:“可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就算你曾经……可那些都过去了,我、我永远把你当亲弟弟看,我可以为你做主,你干嘛非要作践自己去攀别的男人?” “作践?”孟亭曈真是要气笑了,“这就是你当时说的,下次不论发生什么,都会信我?” “我当然信你!”宋瑾祈拽着人,言辞都有些急切,“爸妈他们就是一时难以接受,但是这件事我肯定是相信你的!” “那陆家的事呢?” “什么?” 孟亭曈笑着推开宋瑾祈抓握在自己小臂上的手,笑得云淡风轻:“是谁告诉你,我去爬陆承渊的床了?” 言尽于此,宋瑾祈如遭雷劈,像一尊石雕一样沉默地伫立在原地。 哪怕他是真的相信了姚金玉不当人,胆敢肖想他的弟弟。可陆家这事,他却是从来没有问过人一句到底有没有,就轻信了谗言,直接认定是宋晴昀使用了不正当手段,给人彻底判下了罪。 许久后,宋瑾祈垂着头,无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姚金玉那边儿又塌了一个。 现如今在圈里名气还不错的人已经都快塌完了,还专挑他手底下的,按照身价顺序一个接一个的来,不用想也知道出自谁的手笔。 他看着床上被束缚蒙眼浑身发抖的人,眼里全是狠戾。 “今天……玩儿点别的,”他扶起人,轻轻安抚着,将杯中的液体一点点喂了进去,“你好好听话,以后我不会亏待你的,知道吗?” 夏宁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强压下那股未知的恐惧感,十分配合的点头。 刚喝下去的液体中掺的有别的东西,夏宁不敢拒绝,姚金玉又检查了一番他手脚上绑着的绳结,随后拿了个什么东西塞了进去。 “等它先扩一会儿。” 夏宁咬着□□球,只剩呜咽点头。 然后姚金玉走出房间,拉开大门,笑着对着那个胖子大亨点头。 胖子大亨呲牙一乐,搓着手,领着他带来的人走了进去。 姚金玉回头看了几人一眼,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进组的事搞定了,” “瑜愿,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彼时宋瑜愿正躲在被窝里,似乎是在害怕躲避着什么,连眼圈儿都红了。 没有证据的……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不可能有证据的……他就是吓唬我…… 对!他就是单纯的吓唬我而已,一定是这样的! 随后他收到姚金玉发来的微信,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咬牙回复:“我一定会好好表现!” 宋、晴、昀! 我能害你一次,我就能害你第二次! 你给我等着!我就不信你有那么清白!! ——我不清白。 孟亭曈回到家里,看着几日前陆承渊落在他家的领带,此刻正缠绕在他指尖之上,被他握在掌心中把玩。 他这几日的工作日程排的很满,陆承渊又太忙。自那日二人一起用过早饭后,便没有再见过面。 除了陆承渊把李怡柠调过来守着他以外,其他再无什么联系。 陆承渊对他的态度不是不好琢磨,可就是因为太好琢磨了,反而又让人没琢磨出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这时候段老先生突然联系他,说那四件衬衣已经做好了,问他要地址。 孟亭曈想了想,将自己现在的住址给段老先生发了过去。 正好明晚就要见到人,他可以直接将陆承渊那份给人拿去。 随后他打开属于宋晴昀的储物盒,看着那张泛黄的全家福,找了个包装袋把相框套了进去,又在包装袋的中间剪了个洞,只露出宋晴昀一个人的脸。 你眼里的家人,待你可真不好。 孟亭曈轻叹。其实之前的宋晴昀是很看重他的父母亲人的,很多事都是宋瑜愿在从中作梗,他翻遍了宋晴昀和宋瑾祈的记录,也没找出来半分出格的对话。 和岑远新一样。孟亭曈想,宋瑜愿杀人诛心,宋晴昀可能至死都不明白,他的好学长和好大哥为何会如此厌恶他。 无非是假借了宋晴昀弟弟的身份,去告知了一份从不存在的隐秘心思。 孟亭曈板板正正的将套着包装袋的相框放了回去,随后又将毛毡小猫放到了宋晴昀的旁边,让那只宋晴昀最喜欢的三花陪着他。 想了想,他又拿出了一颗李怡柠给他的巧克力糖果,味道甜而不腻,孟亭曈觉得还蛮好吃的,便也在宋晴昀的储物盒中放了一块。 储物盒归位,客厅的电视上正播放着一部宫斗剧,孟亭曈开着电视声音当做背景音,百无聊赖地等着30s广告时长,好复活他手机里的小人儿。 小游戏又没通关,孟亭曈玩的不耐烦,手指戳啊戳的,不知道点进去了哪里,无意间打开了一份文档中的文档,上面简单记录着一个地址。 他莫名觉得这个地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却怎么也没想起来。 自他来到这里,一切都是陌生的,还很少会对什么产生熟悉的感觉。 那个地址不在京市,孟亭曈多看了两眼,文档中还记录着一串像手机号码一样的数字,其他再无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只当是宋晴昀不愿让人知晓的秘密,默默地退了出去,无意再继续探查。 衬衣送到,四份一模一样的礼盒单独包装。段老板的学徒刻意和人交代,说左边这两份是他要送人的,右边那两份是他自己的。 他笑着应着,随手放在了玄关上,随后拿出手机,给陆承渊发送了一条语音: “陆老师,我的赔礼到了。” ——收到信息的陆承渊正在看宋晴昀未来的行程安排。 季晓妮刚说到重点部分,就看到人旁若无人的拿起手机,放到了耳边听着。 季晓妮沉默两秒,继续说着:“SEUL的拍摄方案发过来了,行程上和另一场真人秀的录制撞了档,这马上春节,品牌方和节目组的时间排的很满,很难调开……” 季晓妮看到人又听了一遍语音,忍无可忍:“……你到底在听吗?!” 什么语音啊重要到要反复听两遍? “嗯。”陆承渊打字回复完消息,这才抬眼,“哪个真人秀?” “《跑来跑去》……就是那个好几个人一起凑成小组在户外做任务的,这期是他们的春节特别档,请了不少大咖坐镇,每期节目播出后的数据还算不错,有利于提升他现在的知名度。” “哦,”陆承渊拿起笔,在《跑来跑去》真人秀的录制上画了一道横线,“换一个。” 季晓妮:“……你听到我说能提升他知名度了吗?这个节目的观众侧写很广,男女老少都爱看,对他的路人缘有好处!表现好了很圈粉的!” “他不需要,”陆承渊淡淡道:“这样的节目上了太多,早期见效是快,但不利于他今后的发展。” 季晓妮:“可他现在很缺曝光,等赛后的热度降下来,你总不能一直藏着他不让他露面吧?这样也太伤人气了。” “缺的曝光可以用别的通告补,” 陆承渊的语气里带着些不容置喙:“但有些综艺一旦提前上了,对他未来戏路所产生的影响是不可逆转的。” “就是一个真人秀综艺而已……能有多大影响?你知不知道就这个真人秀,现在有多少新人演员歌手挤破了头也想往里进?” 季晓妮痛心疾首地劝:“再说了,现在哪个演员不上综艺啊,你至不至于对他要求这么严格。” “至少岳老的组,他就进不去。” 季晓妮瞬间哑口无言。她知道陆承渊说的对。岳维平导演的选角要求,最先排除的便是没有成名作却疯狂活跃在各大综艺里刷存在感搞各种跨界的流量小生。 随后她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等等!” “你想让他赛后直接进岳老的组?!” 陆承渊抬眼,不可以? 季晓妮沉默良久,凉凉质问:“你确定你有把握能在那个轴了一辈子的岳老先生面前,刷动你这张脸?” 那岳维平是什么人!出身于电影世家,那是相当于中国电影史上里程碑的存在,他将一生都奉献给了他热爱的电影事业,认了一辈子死理,曾经有多少人想砸开他的后门却都以失败告终,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怎么可能老了老了晚节不保,同意让人带资进组? “我只帮他引荐,具体事宜还需要和岳老详谈,” 陆承渊语气平静,似乎只是陈述一个早已既定的事实:“你只要先把他下半年的档期空出来就行了。” 季晓妮:“…………” 从前只觉得这人孤傲,不过影帝嘛,又是太子爷的,多少有点恃才傲物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她从来没觉得这人如此狂妄自负啊! 季晓妮哂笑一声。他什么时候疯的? 季晓妮走后,陆承渊独自坐在办公室中,第三次点开那个短短的只有几秒钟的语音条,再度将手机放到耳边。 第43章 第 43 章 好霸道啊 到了《这!就是电影》的第三期开始公映的时间。 随着赛程的推进, 第三期节目只有七部影片播放,留给导演的叙事空间也更宽松了些,每个组能拥有30-40分钟的播放时长。 “大家期待已久的《这!就是电影》第三期下——终于来了!” “感谢大家的耐心等待与支持, 让我们先欢迎本期节目的特邀嘉宾——在中国电影市场最落寞的年代杀出重围!横扫国内外各大奖项、被誉为中国电影界的传说——周家宗导演!” 【卧槽!节目组牛哇!周家宗都请过来了?!】 【港城传说不是盖的, 宗爷手底下出来了多少个影帝影后?】 【这期算是半决赛了吧, 把宗爷请过来的意思是不是要给他的新片送人呀,听说周导今年正在筹备新剧?】 【节目组不会是要搞大的吧,听说上一期节目播出后内部换人了?】 【换人了!刘pd已经被撤了!昨天的片尾致谢可以看到!】 【55555喜大普奔!啊啊啊啊我要看宋晴昀!】 【找到组织了!期待宋晴昀+1】 【呜呜呜真的等了好久!本来以为昨天就可以看到的!没想到被放在了下期!宋晴昀冲鸭!】 【宋晴昀的白狐啊啊啊啊啊不敢想象会有多好漂酿!还没播出我就已经开始期待了!】 两次惨遭职业生涯危机的主持人今日一袭蓝裙盛装出席: “今天是第三期下公映的日子, 我们的节目还有三个影片未进行公映,大家可以看到在我身后的显示屏上显示的是上期节目已经公映结束的四部影片目前的排名情况。” “在播放第一部影片前,我要提醒大家,从现在开始,大家手中的投票器, 就已经决定了演员们的去留情况。” “今日是七进四的比赛, 第一部影片公映结束后, 便会产生我们第三期节目的第一组淘汰者, 秉承着绝对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请慎重使用你们的投票权利, 为自己支持的选手演员投票——”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本期节目由绿果视频独家播出!” 【啊啊啊已经开始紧张起来了!】 【有内味儿了!比赛好激烈啊!一期要淘汰那么多个吗?】 【本场七进四已经是半决了啊!嗷嗷嗷宋晴昀加油!】 第一部影片公映后, 总得分排名第二,昨日排名第四的小组惨遭淘汰。 第二部影片以一票之差没有进入排名, 被直接淘汰。 而现在,宋瑜愿所在的小组排名第四,也就是说,最后一部影片的最终得分,直接决定着宋瑜愿小组的去留。 “——接下来要进行公映的最后一部影片, 由邱天导演执导的《小狐狸找答案》!参赛演员:宋晴昀、许图南!特别参演:沈雪筠!” 【啊啊啊啊啊啊雪姐!!特别参演是雪姐!邱导牛逼啊能把雪姐请过来?】 【宋晴昀!宋晴昀!终于等到了!宋晴昀冲鸭!】 【不是等等,没有人觉得这个片名有点好笑吗?我狗屎一般的笑点哈哈哈哈】 【笑了+1,神tm小狐狸找答案啊,这片名谁起的?】 【不怕邱天搞正经,就怕邱天玩抽象,我们丸子头邱导是这样的。】 【是的,邱导是这样的。】 【哈哈哈哈纯纯取名废啊!】 【呜呜呜这名字听起来就好可爱!宋晴昀要演小狐狸!是不是像小蝌蚪找妈妈一样可爱啊!】 【哈特软软!应该是一个特别可爱的童话故事吧!期待期待!】 先导片开始,温暖的色调和轻柔的纯音乐,画面里记录着剧组内的欢乐时光,气氛一片祥和。 【啊啊啊啊小狐狸!宋晴昀的小狐狸也太萌了吧!】 【卧槽!雪姐也美炸了好吗!红裙好飒!】 【这个光头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他压到小狐狸的尾巴啦!】 【光头乐子人实锤哈哈!人家都在研读剧本只有他在偷偷摸摸玩尾巴!】 【啊啊啊啊啊□□弹弹的耳朵!毛茸茸的尾巴!我也想rua我也想rua!】 【想魂穿许图南,他居然可以现场rua狐狸!】 【晴昀好乖,晴昀好软,呜呜呜呜萌的我心都化了。】 【不敢想象等正片播出会有多美好!好喜欢看这种很童话感的故事啊感觉尸体都会暖暖的!】 【萌的我尸斑都淡了……这只白狐也太可爱了吧!!】 【啊啊啊啊啊开始了开始了!】 画面一暗,再逐渐变得明亮。 入画是一片苍茫荒凉的白,镜头渐渐推进、再推进,一只灵巧的白狐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中奔跑,风声、雪声,寂静地空旷苍茫。 然后那只白狐逐渐幻化出人的形状,一片风雪中,少年衣袂翻飞、缠绕在身上的飘带随风翩然舞动,像下凡的仙,纯净无瑕—— 如果不是那仙还长着没完全褪去的狐耳和狐尾的话。 少年表情灵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带着股不谙世事的童真,嗓音清澈的比天山上的圣泉还要洁净,他唤道: “姐姐~” 弹幕上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后在影片开头的第一幕,就爆发出一片的【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喊!我!姐!姐!】 【我真的不行了啊啊啊啊好想亲秃小狐狸!】 【姐姐。嘿嘿。姐姐。嘿嘿。姐姐。嘿嘿嘿嘿嘿流口水……】 小狐狸奔跑到一片殷红色的裙摆前,顺势扑了过去,那画面中大面积的红色与白色交织着,一片靡丽。 邱天导演的电影风格一向以用色大胆著称。 他所呈现出来的画面视觉冲击力极强,在大家都用烂了的一片冰天雪地中盛开着红玫瑰的构图与配色中,直接选择了在大片大片盛开的鲜红玫瑰上,落入一块纯净到无与伦比的白—— 孟亭曈就是那抹白。 小狐狸扑到红裙的主人身上,画面由远及近迅速前推,孟亭曈的脸几乎占满了那张巨大的幕布,最终定格在他那双清晰的眸上,他甚至直视着镜头,直勾勾地看向每一个人——邱天导演竟然敢在这个时间节点选择直接打破第四堵墙! 伴随着瞬起的、无数把筝同时拨弄沉闷的低音区响,那张被迅速推进的脸又被急速的抽离出去,“当啷”一声重击,画面瞬间黑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清脆的声音转场—— 小狐狸说:“姐姐,到底什么是爱呀?” 影片寂静下来,没有任何回答的声音。 所有人几乎是于瞬间屏息,那声沉重的筝响像是邱天导演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上质问—— 什么是爱。 【卧!槽!】 【邱导牛逼!】 【这个片头绝了啊!简直是大片中的大片既视感!】- 伴随着影片进入到尾声,原本极其热闹霸了屏的弹幕,如今愈发少了起来。 一开始大家还热闹的刷着【姐夫开门】和【将军好福气】之类的字眼,到小狐狸水中蹭手的特写镜头无端充斥着满满的色气感,再到枯萎莲蓬上端坐着凡心已动的小和尚,和混沌水面上生出圣洁之心的狐妖,弹幕上从一片片的【好涩!】、【啊啊啊鼻血!】,最终变成现在这样一片沉默。 影片的最后,就像最开头的那把筝,猛然拨弄起人的心弦。 什么是爱呀。 没有人能交出完美的答卷。 当最后一幕,小小狐狸用稚嫩的童声,问出那句和片头小狐狸一样问题的时候——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良久无言。 有人落了泪。 有人长叹息。 有人执着身边人的手,怀念着心底再不见的人。 艺术,至此已成。 片刻的延迟后,台下这才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画面定格在小狐狸站在山巅之上的背影,团团云朵在人脚下走,路过的风也迷恋般在人衣摆上停留周旋,身旁牵着的小小狐狸扬起那张纯真的脸,是未经疾苦无忧无虑的童真与美好。 弹幕反应过来了—— 【高级!】 【牛逼!】 【奈何自己没文化,一句卧槽走天下!】 【啊啊啊啊是谁说是个童话故事的!怎么可以这么虐!】 【看完尸体更凉了……呜呜呜哭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哭!】 【丸子头你还我眼泪!我的小狐狸啊好心疼!】 【这种淡淡的死感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感觉看完心里这么空啊?一种说不上来的巨大的荒芜感……】 【就怕丸子头玩儿抽象的含金量还在上升,邱天你要干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虐我?!】 【前期全是糖,最后给一把大刀,片尾更是暴击验尸……我恨!】 【把姐姐还给他!把姐夫哥们还给他!把小和尚也还给他!啊啊啊啊原本应该是多么幸福的小狐狸啊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够了小狐狸,老子心疼你,我出一百给邱天寄刀片!】 【我出二百!】 【三百!众筹让邱天改结局!!】 …… 一片哀嚎声中,主持人连cue了两位专业评审团,却都说需要先缓缓,影片后劲儿太大,暂时还不知道该如何给出评价。 直到虞惊鸿老师拿起麦,指尖轻轻拭去了一下眼角的泪,笑着看着舞台上的人: “首先,我想说,宋晴昀选手——” “你是这个!” 虞惊鸿伸出大拇指,笑意盈盈地给人比了个赞,她语气中满是惊喜与赞叹:“你做到了!” “宋晴昀!你真的值得!” 【宋晴昀怎么会不值得啊!那可是满贯影帝力保下来的最佳新人!】 【呜呜呜呜终于有人看到我们宋晴昀了!】 【仙品!宋晴昀的小狐狸简直仙品!】 【宝藏演员宋晴昀!啊啊啊啊让我看看还有谁要黑他——】 虞惊鸿点评完毕,然后将麦递给了那个在之前的节目两次开麦公然怒怼宋晴昀的制作人——张放导师的手上。 【……又是他!】 【我看看这次他又要说出来什么屁话!】 张放拿着麦先轻咳了几声,他看了看舞台上的宋晴昀,又转头看了几眼同在评委席上的陆承渊,导播镜头在他脸上停留了好几秒,* 等他一个人吸引到了所有的注意力之后,这才幽幽开口: “我之前知道邱天是个好导演,之前参加青年电影节的时候我看过他的作品,是个很有个想法的人,他的个人风格非常鲜明……” “但是现在,我还是要说一句,宋晴昀——” “你今天的表演、你对于小狐狸这个角色的所有理解和诠释、你赋予给这个角色的灵魂魅力,把这样一个人、或者说这样一个在文学作品里曾经多次出现的狐妖、以全新的方式展现给我们,我觉得这已经不仅仅只是导演打磨剧本的功劳——” “你确实会是一位好演员。” 【张放终于是说了句人话!】 【骂人的话都已经编辑好了又被全删除了……】 【拔剑都出鞘了你知道收手了,子弹都离开枪膛了你知道改口了,宋晴昀断崖式评分第一了你知道我们是好演员了啊?】 孟亭曈礼貌道谢。陆承渊坐在一旁,他神色依旧平静,双手交叠搭在身前,看向台前人的视线坚定,似乎是早已预料到了如今全场赞扬的场面,唇角处浮现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位叫……宋晴昀?的选手,” 周家宗甩出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带着浓郁的口音,总之又是一通大夸特夸,最后还磕磕绊绊急切道:“我这边有一部影片正在筹备当中,那,你有没有兴趣来港城的?” 现场瞬起一片欢呼,主持人也开口调侃,将气氛推到最高,她惊呼道:“周导这就已经要开始抢人了吗?!” 周家宗点头:“我鸡道你们这里有句俗语讲凡事都要先下手为强的嘛。” “不行不行……这怎么还当场挖人啊?” 李山河连忙摇头,笑着揶揄:“周导你这,你这太不地道,这比赛还没结束呢!” 周家宗大笑,港普说不明白,急得飚粤语:“gongzan呐,我几钟意佢噶!”(讲真的,我真的挺喜欢他的!) “我也很中意他的嘛,” 虞惊鸿也笑,学着周家宗的口音,说:“周导不能这样啊,我们都还没开始抢人呢,你不能一上来就把我们的冠军预定给抢走啊~” 现场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将气氛点燃到最高点,被几个人围攻的周家宗说不过一圈人,他举手无奈佯装妥协,“OMG……猴猴猴嘛!” 最后他只得先邀请人说:“得闲饮茶噶?”(那有时间一起喝茶详谈啊) 孟亭曈很礼貌的弯腰道谢,随后在起身时,突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往陆承渊的方向扫了一眼。 ——他记得同晖传媒好像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私下聚餐要通过老板批准才行的,不知道这种算不算? 孟亭曈才刚刚看过去,瞬间就对上了那双晦涩不明的视线。 孟亭曈眉眼弯弯:“。” 果然。 好生霸道。 怎么什么都要管。 第44章 第 44 章 你要看我穿这个?…… 毫无悬念的, 孟亭曈的个人得分以断崖式的成绩高居榜首。邱天导演小组的《小狐狸找答案》也以综合分数最高的成绩来到了排名第一的位置。 淘汰赛嘛,有人欢喜有人愁的,舞台之上的孟亭曈有多么璀璨耀眼, 哭着退场的宋瑜愿就有多么狼狈。 他愤恨, 他不甘。 不过是因为邱天导演的剧本好而已! 如果他没有拿那么个烂剧, 让他来他一定也可以! 宋瑜愿抱怨命运不公,运气不好,抱怨来抱怨去的, 开始抱怨到姚金玉没有给他挑选好剧本的能力上。 他看向陆承渊的视线愈发痴迷,仰望着海报上冷淡俊美的脸,神情一片狂热。 他对这张脸、对这个人,对上位者身份以及权势的贪恋,执着的像冷宫里的妃子。 直播结束, 到点收工。许图南勾着孟亭曈的肩, 说什么也不肯放人走。 “这下不能再说有工作了吧?谁家好人凌晨一两点的还要赶通告啊~” “走嘛, 好久没见你了, 一块儿聚聚?” 孟亭曈想起同晖那条规定,他还没来得及问是所有都要经过报备的吗?余光中却恰好扫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陆承渊双臂环在胸前, 正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好像是在等他。 “陆、陆二哥!你怎么来啦?那个……” 许图南打了个磕绊,顺势邀请道:“晚上雪姐开趴, 陆二哥……要一起去吗?” 陆承渊看向孟亭曈,那眉梢似乎还有些上挑。 “你去吗?” “去!他当然去!”许图南连忙接话,“我们刚刚才说好的,是吧晴昀?” 什么时候说好的?孟亭曈有些失笑,不过他又扫了一眼陆承渊, 顺势问道:“嗯……可以去吗?” 陆承渊却好似顿了下,这才答应道:“可以。” 许图南还没庆祝,随后就听到陆承渊又说:“我也去。” ——许图南当即愣住。 孟亭曈差点轻笑出声。 人不去你偏要喊,真去了你又不愿意。 许图南还懵呢。他怎么也想不到陆承渊真的会同意啊! 他什么面子能请得动陆承渊啊!沈家大小姐请了人那么多次都没有哪次成功的,谁想到他今天就是假客气一下,怎么还真把大佬给请回来了?! 沈雪筠得知陆承渊也要来的时候也是有短暂的愣神,刚走出化妆间的她飞速折返了回去,确认妆容ok发型ok什么都没问题之后,这才一脚油门轰到目的地。 沈雪筠做东,地点定在她家京郊一栋平时不住人的别墅内。她本就是个爱热闹的,就直接把这别墅改成了开趴专用,娱乐设施一应俱全,私密性还强,喝多了上楼就能睡。 来的人圈内圈外的都有,不过在见到陆承渊的时候,那神色都和许图南邀到人的那一个瞬间有些重合,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露出一副怎么把他请过来啦的表情。 有家业要继承的富二代们不语,只一味地端着酒杯想往上凑;有事业要奔波的演员歌手也不语,也一味地端着酒杯往上凑——皆被陆承渊身边的冷面男给全挡了回去——陆承渊身边怎么跟着两个冷面男? 沈雪筠好好一个热闹轰趴,差点儿办成陆承渊的个人见面会。 好容易聚在一起是来放松解压的,围上来攀关系谈公事算怎么个事儿? 好在他今天带了特助来,陆家的特助往那儿一站,任哪个不死心的也不敢想办法去钻空子。 沈雪筠无奈耸肩,那陆承渊向来冷淡不喜这类场合,她有点懊悔,总觉得自己今天这局攒得实在失策。 只不过几杯甜酒下了肚,沈雪筠很快就将这份懊悔抛在脑后。 陆家的冷面特助和那个冷脸的牛文武往人身边一坐,除了偶尔有几个熟悉的前来算打过招呼,其余时候陆承渊四周都空了下来,就差写着生人勿近了。 许图南是个纯玩儿家,他倒是没太在意陆承渊那边的暗流激涌,他正乐呵呵地把自己的好友带给宋晴昀认人,拉着宋晴昀陪他一起玩儿游戏。 新鲜玩法太多,宋晴昀虽之前没听过,不过酒场上的游戏,都大差不差,万变不离其宗的,不过都是为了快些下酒。他之前玩儿过太多,如今只是变了些规则,本质上倒也没什么不同。 许图南连输三场,他红着脸拱了拱宋晴昀的肩,不愿意道:“这就是你说的不会玩、从来没玩儿过?” 孟亭曈上手极快,笑着拿牌:“之前确实没玩过这个,不过玩过类似的。” 许图南又输,他嚷嚷着要换个游戏——换了个游戏还是没赢,年轻人输得胜负欲都要起来了,“我就不信了!你今天运气怎么这么好?” 孟亭曈端起酒杯侧目扫人,勾起唇角:“陪一个,都有些渴了。” 许图南:“!” 好羞辱人! 许图南梗着脖子嚷嚷:“啊啊啊啊啊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宋晴昀!太过分了!” 孟亭曈笑,眸光流转。任凭杯中晶莹的液体如何绚烂,五光十色的霓虹如何璀璨,可到了孟亭曈这里,似乎都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陆承渊本是没饮酒的,可视线落在人身上,看了一会儿,喉咙莫名发干。 沈雪筠玩儿了一圈儿,蹦累了,于陆承渊身旁落座,她看着陆承渊的目光总是不经意间往一个方向扫,顺着人视线也看了过去。 ——孟亭曈坐在高脚凳上,那吧台四周聚起了七八个人,正热闹地起着哄。 许图南高兴地都蹦起来了,他伸手勾着人的肩,在人肩头拍了两下,那个总是和许图南一较高下拼个输赢的金发小子连闷了三杯。 “晴昀好兄弟!牛哇!” 单薄的衬衣被规整的收束进裤子里,因坐着的动作勾勒出人劲瘦的腰线,骰盅在人手中翻飞,袖口处被随意卷起露出白皙的腕骨,在幽暗的环境中却白的晃眼。 骰盅落,孟亭曈肘部抵在桌沿上,侧过身来看向隔着两个人的金发小子,衬衣的领口开了两颗,没有了之前在舞台上那么正式,反而更加随性了些。 他单手支起下巴,指尖在桌面上无规律的轻点着。听不清那金发小子喊了什么,却之见孟亭曈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意,他抬手拍了拍许图南。 孟亭曈扬起的下巴尖儿小幅度的动了一下,朝着骰盅的位置,意思是,“开。” 许图南十分听话,兴高采烈地拿开骰盅,定睛一看,随后一个大跳“嗷”了一嗓子就冲着金发小子气势汹汹地吼:“给我喝!!!” “强开daboule!!” “晴昀!你简直就是我的神啊啊啊!!!” 沈雪筠:“……” 他这个头脑简单一喝酒就上头的傻弟弟啊…… 沈雪筠看了一会儿,在吧台射灯照耀下的人太漂亮了,那腰、那手、那长腿……等等,她为什么看人来着? 随后她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扭头看向陆承渊。 只见人依旧是沉默地看着那边,抵在唇边的酒杯已经空了。 沈雪筠眼珠子一转,瞬间想到了什么,心下‘卧槽’了一声。 她看了看孟亭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随后又满是惊疑地看向陆承渊,估摸着是醉了酒,她头脑都有些不清楚地张口就问:“你不会是真的男女不忌吧?” 陆承渊添上了酒,淡淡回道:“不是。” 沈雪筠愣了两秒,又问,“那他呢?” 陆承渊手一顿,继而平静回复:“我不知道。” 沈雪筠刚长舒了一口气,随后蓦地哽住,我松口气干嘛? 她喝得真不算少,酒的后劲儿有点大,这一时放松下来,也不愿再思考什么复杂的,反而更加直白开口问人: “有些事儿吧,虽然总说可以再一再二,但没有再三再四的……” “不过我还是最后想问你一次,这次之后,不管结果如何,都彻底翻篇儿,成吗?” “嗯。” “沈家和陆家的联姻……你确定不再考虑一下?” “不考虑。” “……得,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果决,” 沈雪筠无奈笑笑,“真是一点儿情面都不讲的啊,好歹两家也是这么多年交情了。” 陆承渊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回答,反而让沈雪筠更轻松了几分,她笑得坦然,“行了你放心吧,我说了翻篇儿就彻底翻篇儿,沈家老爷子这边我会去说通的。” “以后见面,还是朋友。” 她笑着和陆承渊手里的酒杯碰了下,豪迈的一饮而尽,起身离开时连裙摆都是洒脱的。 “图南~玩儿什么呢?带我一个呗。” 孟亭曈刚想收手离场,他已经起身,却又被姗姗来迟的沈雪筠搭上了肩膀,把人带了回去,“怎么姐姐一来就要走啊?” “来,陪姐姐玩儿两把。” 在场的人没几个傻的,算起来都是沈雪筠的小辈,自然而然不可能灌沈雪筠的酒。孟亭曈坐在沈雪筠下家的位置,他不好开沈雪筠的骰盅,便顺势往下加码,等待着他的下家来开他。 这么一来没过几轮,孟亭曈罚得酒便比之前加起来的都多。 沈雪筠双臂倚在桌前,笑得明媚,“弟弟,你这么玩儿,可显得姐姐不当人了啊。” 孟亭曈笑得乖巧,他并没有刻意做的隐蔽,反而有种被人勘破小心思的不好意思,轻轻和沈雪筠碰了一杯,“雪姐多有照顾,我确实不敢开雪姐的,不然图南不乐意了又嚷着打人可怎么好?” 沈雪筠哈哈大笑,孟亭曈顺势把位置让了出来,指了指他的下家,小声道:“他可是敢开雪姐的,我让出来,回头等着看图南为姐姐出气。” 两句话,哄得沈雪筠心花怒放,她原本看人就顺眼,现下更是忍不住去想揉一把孟亭曈的头,“你呀,可真招人喜欢。” 聪明却肯藏锋,凡事还都愿意给人留个余地,就连好听话都能说得那么顺耳不觉虚伪,关键人又这么漂亮。 “行了你想歇就去歇会儿吧~看我怎么逗他们。” 孟亭曈从吧台前离了场,他缓缓吐了口气,想找个人不太多的地方,转头便看到了四周没有任何人来打扰、正坐在那里自饮自酌的陆承渊。 “陆老师怎么自己?” 陆承渊递了杯无酒精的果汁过去,“玩儿累了?” 孟亭曈叼着吸管点头,轻声道:“不知道何时才散场。” 眼瞧着这些人蹦的蹦跳的跳唱歌的唱歌玩游戏的玩游戏,精神头十足,大有决战到天明的架势。 “累了就走。” “不合适的吧。” 中途离场,有些太不礼貌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陆承渊看了眼时间,已经很晚了,这又侧目问人,“想走吗?” 孟亭曈眨巴了两下眼,反正有陆承渊在,提前离场也没人会说什么。 “那我去和图南说一声。” 图、南。 陆承渊心下念了这两个字,抬眼看着连说再见都要在人背上拍两下的许图南,视线微眯了下。 到达目的地后。直到孟亭曈下车说了再见,陆承渊的神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孟亭曈还觉奇怪呢,今天也没人惹他吧? 随后在电梯到达自己楼层的一瞬,他收到了陆承渊发来的信息,短短几个字,内容言简意赅。 【L:我的赔礼呢。】 孟亭曈:“。” 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小心忘记了……陆老师还在楼下吗?” 他看到回复,打开门匆忙从玄关处捞起右侧两个礼盒,又转身折了回去。 陆承渊已经下了车,倚在车前等他,孟亭曈小跑了两步,这才将迟来的赔礼送到人手上。 说起来两个人都没喝太多酒,或许是由于距离有些近,陆承渊似乎总能闻到人身上带着些淡淡的酒气,不浓烈,是偏向清新果味的调和酒的味道。 孟亭曈见人没走,这又问:“陆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 孟亭曈仰头看了人一眼,又轻声问,“陆老师要不要上来坐坐,喝杯水再走?” 这是他第二次开口邀请人上楼。 陆承渊沉默地看了人一会儿,突然不确定孟亭曈到底只是出于礼貌的客套,还是在暗示试探些什么? 毕竟,在深夜的酒后,对于一个成年男人发出这种邀请,实在是有些暧昧不明,又太过于模棱两可了些。 陆承渊看着那双带着醉意的眸,人正丝毫没有顾忌地和他对视着,直到他淡淡开口拒绝:“不了。” 随后却看到那人似乎扬起了些更明媚的笑意。 “那,陆老师回去早些休息。明天见。”- 空荡荡的房子内,头发还沾着水汽没有被吹干,陆承渊一边拆着赔礼一边随手擦着,只等他看清楚礼盒中叠起的板板正正的两件衬衣之后,悬在空中的手蓦地顿住。 两件缎面质感的衬衣出现在他眼前。一款繁琐花结领还配着柔美的飘带;另一款深v叠领深到金扣子都缀不上几颗。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是确定了这衬衣的尺寸并不是属于他本人后,似乎连呼吸都更沉重了一些。 ——另一边,洗漱完毕刚躺下带着微醺醉意准备入睡的孟亭曈突然收到了一条微信。 陆承渊打字:你要看我穿这个??孟亭曈点开对话框,随后看到一张配图,是两件都被拆开的衬衣搭在包装盒上的照片。 孟亭曈:“……” 陆承渊等他这两件儿赔礼等了一宿,然后他就给人家看这个? “不好意思陆老师,我拿错了……这两件不是给你的。” “麻烦陆老师再多等一晚吧,明天我就带到公司去……这样可以吗?” 陆承渊反复多听了两遍语音,默默地删掉了原先输入的【那是给谁的?】,改成了一个十分高冷的单音节——【嗯。】 孟亭曈没再回,却没压下唇角边的笑意。 一个‘嗯’字需要输入这么久吗? 第45章 第 45 章 好看。 #宋晴昀仙品# #宋晴昀绝美狐妖# #小狐狸找到答案了吗?# #同晖传媒宋晴昀# 一连四个话题条冲上了热搜榜前十的位置。 孟亭曈的微博账号被公司收走, 此刻正坐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地刷着红小书,等着季总临时开会。 【#到底什么是爱?#有没有人懂小狐狸和小和尚的cp感啊!爱是我坚守我的信仰,但我仍然爱我信仰之外的你。我站在你的对立面, 却放任爱你的心意。啊啊啊啊这个禁忌感斯哈!路过吃一口】 【#小狐狸找到答案了吗?#爱就是小和尚啊!是‘明知是灾祸, 甘愿饲妖魔!’小狐狸将尾巴缠到你身上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你为何不敢睁眼看看他?世界上最纯净的僧却生出了欲念, 混沌水中却生长出了不知情爱为何物的妖!啊啊啊这个反差绝了!】 孟亭曈:? 【#《小狐狸找答案》#谁懂啊小狐狸和姐姐那段也很感人啊!小狐狸不懂什么是爱,但是小狐狸其实早就感受过了爱啊!姐姐一定很爱他所以小狐狸在变成人之后还会保持着狐狸的习惯去蹭姐姐的手啊!】 【#宋晴昀小狐狸#从小在姐姐的爱中长大的小狐狸怎么可能不爱姐姐啊,他连对待书生将军还有太子的方式都是和姐姐学的!姐姐在陪书生挑灯夜读的时候可曾想起过冰冷水中独自玩耍的小狐狸?姐姐在陪将军征战沙场的时候可否想起过孤身一人的小狐狸?姐姐在陪太子游山玩水的时候可否想起过命悬一线被小和尚捡走的小狐狸?啊啊啊姐姐的存在就像是小狐狸的一束光!小狐狸恨过姐姐吗?是恨得吧。可是小狐狸为了姐姐甘愿赴死的时候在想什么?小狐狸爱过姐姐吗?是爱过的吧。小狐狸在看到那张和姐姐有着八分相似的小小狐狸的时候, 心里是在想小和尚,还是那个将他养大的姐姐?】 孟亭曈:?? 【#宋晴昀仙品#注!前方高能预警,宋晴昀单人向混剪!cp大乱炖!前情九尾狐x小和尚:你拿性命护我一时,我拿九尾还你轮回永生。第一世x书生,木屋陪你走三年, 你一朝高中, 我怎配当朝驸马爷;第二世x将军, 大漠边疆生不出狭隘的爱, 可你系天下,为守国门战死沙场, 徒留我空守木屋再等你百年;第三世x太子, 三千宠爱在一身, 抵不过你江山万里一句祸国殃民;第四世x魔尊,你不记得我, 可你的身体却比你先认出我,不敢杀我的那一刻,你是否想起过什么?第五世x师尊,你明月高悬,慈悲万物, 为何不能独独照我;第六世x大师兄,你置我于死地的那一刻,可还记得我是你最疼爱的小师弟?第七世x何正,这一世,换我做你的好朋友守护你吧;第八世x白依然,我说,我喜欢你,你听到了吗?第九世:没有第九世了……九尾狐的九条命,已经全部用尽了。所以——我的爱人,你还记得我吗?】 孟亭曈:??? 不是,这都什么? 孟亭曈不解,孟亭曈大为震撼,孟亭曈看着营销号和高燃混剪看的津津有味,活生生把大数据推送刷成了自己的专场。 【啊啊啊啊啊我被影片刀的要死怎么刷个小视频还要刀我?!】 【斯哈,涩,太涩了,小狐狸最后生出情窍的那个眼神和那个笑实在是太欲了啊啊啊啊我幻肢y的邦邦痛!!】 【大袜子你……算了我也痛(bushi)】 【你看啊!你看看他!他尾巴都缠你腿上了!!你到底行不行!】 【真的好烧……水里的小狐狸实在是太好吃了我已经刷了一宿没闭眼了!!】 【看得我一股无名火!/企鹅着火.JPG】 孟亭曈在一大片好像看懂了又好像没看懂的文字中,好容易刷到了一条相对正经的文案: 【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 孟亭曈指尖停留在这里,思索片刻,点开了这条帖子。 然后刷到了小狐狸在水中摇白尾的高清大图,并配文: 【小狐狸你!找猹呢?!!!】 孟亭曈:……? 找什么猹? 我又不是少年闰土。 【不是大袜子你!虽然话糙理不糙可你这也太糙了!】 展开:【人之常情+99】 【尾巴湿漉漉,尾巴还会摇,捏在手里自己翘起来……】 展开:【那确实很烧了+99】 【你好,给我吃一口】 展开:【把你的筷子收回去!+99】 ——陆承渊进门时,就看到孟亭曈垂着那个圆润的脑袋,正低着头不知道在认真思索着什么。 “看什么呢。” 陆承渊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孟亭曈有些茫然抬头,他还没从那些评论区中走出来,似乎在试图理解,这个新时代的人说的那些新鲜词汇。 明明都是认识的字,怎么排列组合凑到一起,竟有些看不懂了? “哦,我在看……”孟亭曈挑了个自认为相对来说不那么令人起疑心的词汇,满脸严肃的开口问:“我在看我要在哪里找猹。” “……?!” 陆承渊那张八方不动的脸此时仿佛有一瞬间的扭曲,似乎还带这些震惊看着他,随即伸手直接把他手中的手机抽了出去,翻了几下评论区后,神色更加阴沉。 “怎么了?”季晓妮随后走进办公室,看了二人一眼,“你们在说什么?” 孟亭曈:“我们在说……” “没什么,”陆承渊出声打断,这又将手机递了回去,沉声交代人:“以后少看些网上的评论。”?孟亭曈不解地看向陆承渊,季晓妮也露出一个问号脸,“怎么了?有恶评了?不应该啊……这两天舆论方向挺好的啊?来让我看看,怎么说的?” 季晓妮已经朝他伸出手,孟亭曈看了眼季晓妮,又看向陆承渊。 陆承渊胸膛起伏了下,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 季晓妮还奇怪呢,“到底说什么了?给我看看怎么了,你微博现在都是我管着的——你看他干什么?” 好吧。孟亭曈将手机交了出去,没过几秒就听到季晓妮在放声大笑。 “哈哈哈……这确实都、都是恶评哈哈哈……别看哈哈哈哈哈哈!” 孟亭曈:??? 陆承渊沉声提示,“行了,说正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 陆承渊:“……” 真的不应该让人接这么个剧本的。 陆承渊神色不好看,季晓妮却是笑了半天。 孟亭曈奇怪地看着两个人,这才被要求在几个商业合作的文件上签字。 “喏,这几个,还有之前的这些,”季晓妮将几份合同递了过来,“确认卡号没问题吧?财务这两天会进行拨款,你记得留意一下银行信息,有什么问题及时联系我。” “哦对了,有最近的自拍照吗?” 孟亭曈刚拿起笔签字,他下意识的先在纸上画了一道‘一’,笔尖突然顿住,猛地一个拐弯顺势向下,写成了一个‘乛’的连笔,潇潇洒洒的连接着下方的‘冖’。 打眼一看,还以为‘木’字上面画了个‘二’。 就是那字迹太潇洒了,季晓妮只扫了一眼,还以为人是刻意练成这样的。 “字儿不错啊晴昀。”季晓妮笑道,“行了,你快快去拍几张自拍,一会儿给你发微博。” 陆承渊淡淡看了那签名一眼,好像没发现什么不对。 孟亭曈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肌肉记忆,实在是顺手了,差点就签了别的名字。 只不过他刚放下笔,拿出手机又对着自拍犯了难。他低着头捯饬了半天,在‘照相机’里点点点点,终于是折腾出来了一张能看得过去的大头照。 就是等他发给季晓妮之后,又引得人一顿爆笑。 “你这是什么死亡角度啊哈哈哈……怎么还是原相机?” 季晓妮无奈极了,“原本还以为让你营业简单的洒洒水呢,结果第一步就卡了壳,好歹给自己开个美颜啊~” “你这角度……这打光……这拍照姿势……我的天啊太死亡了,妥妥一个大直男。” 陆承渊抬了下眼。 季晓妮:“要不是你颜值足够能打,我都不敢想象换个人能拍出来什么样。” “来来来过来,我给你拍。” 孟亭曈对着季晓妮的镜头微笑,季晓妮还要求人比划一个“二”,露出一排白色小牙,笑得一脸单纯阳光灿烂。 “OK!就这张了~”季晓妮低着头在编辑着什么,随手加了两个可爱的贴纸上去,飞速的打完字点击发送,“你这脸确实不用开美颜,直接换个滤镜就行,p都不用p原图直出,真省事儿。” 好吧。孟亭曈差不多听明白这应该是在夸自己了。 他突然意识到一旦和人建立起比较熟悉的关系,他还是会有很多听不明白的东西,和之前除了工作就是泛泛之交的人际关系不太一样。 他还是做不到完全无障碍沟通。 过了一会儿,季晓妮先帮人审核了一遍,这又把手机递了过去。 “喏,看看这些。” 微博上已经盖起了一大堆的话题墙。孟亭曈点开了自己的个人账号,看着‘自己’刚刚发送的那条带着可爱自拍,并配文‘还请大家多多支持哦~我会继续努力哒!/可爱微笑脸.JPG/加油冲鸭.JPG’的文案。 评论区里一片加油鼓励的夸夸声,才短短几分钟,孟亭曈就看到转发和评论的数字正飞速上涨,有几条真情实感的长评小作文他还没来得及看完,就瞬间被更新的文字所淹没了下去,简直应接不暇。 【我们晴昀也是好起来了!泪目!】 【啊啊啊啊啊真的像是一步一步看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一点点走出来的啊!突然就get到养成系的快乐了!从不追星的老阿姨路过】 【刚入坑的新粉打卡!宋晴昀越来越好呀!未来还会有更大的舞台等着你的!】 …… 孟亭曈一条条刷着,那笑意从眼底路过唇角一路沁入到心口,看得人眉目都是温柔的。 “真的有很多很多人喜欢我们晴昀呀。”季晓妮也看着人笑,也不枉费她近几日都快熬穿了给人安排行程。 孟亭曈看了许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窗外的暖阳走了进来,洋洋洒洒一片金光,将人包裹其中。 片刻后,孟亭曈突然轻声开口问:“她们……也会去帮我吵架吗?” “什么?”季晓妮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承渊淡淡看了人一眼,放下水杯,平静地回答道:“会。” 孟亭曈低着头,似乎有什么想说的,正在斟酌措辞。 季晓妮还以为是孟亭曈想起来了之前被全网谩骂的事儿,笑着开解人,“以后再有人骂你,会有很多人帮你骂回去的,你不再是一个人啦,会有好多好多人帮你的。” 孟亭曈轻叹了一口气。他看着由季晓妮编辑的文字和添加的卡通贴纸的自拍,有好多人夸他可爱,说他连发微博都是乖巧的好宝宝,心口莫名有些空。 他曾经用过几个凭空杜撰出来的身份,也出演了几部剧本中的角色。如今除了要在这里扮演着宋晴昀之外,还要在荧幕前演好那个公司给他的、粉丝心中的‘宋晴昀’。 从前他似乎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为了生活,编造几个名字又如何? 可如今……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可能是生活在安稳下来吧,他再不用担心明天会不会死,会不会有炮弹突然落下来,会不会今天还在和他说笑的人第二天便消失不见,回头看只剩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 孟亭曈顿了片刻,将奇怪地情绪打扫了出去。 他原先就不在乎这些的,怎么今日反倒开始想些没有用的? 孟亭曈笑着回答季晓妮:“那很好了。” 陆承渊看了人半天,突然出声,淡淡地说了句:“你的作品,就是你粉丝最大* 的底气。” 孟亭曈身形一顿,随后将目光转移到陆承渊身上。 只见人身体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的,被窗台割开的阳光分照两端,语气平静,宛如无波古井,没什么情绪的陈述着:“你今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将会面临的争论会更大,这些都无可避免,不过,我们也不会平白让无辜的人遭受无妄之灾。” 孟亭曈看着人,笑意更开。 不会有第二个宋晴昀出现,那就很好了。 季晓妮没理解,奇怪地扫了一眼陆承渊,默默抖掉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好的……怎么突然开始讲大道理了? 随后她先是对着孟亭曈,“下午是SEUL的拍摄,记得别迟到,晚上是Larina女士的邀约,到时候陆承渊会和你一起去,行程安排都在这里了,别忘了看。” 又转向陆承渊:“接下来几天的热搜预定已经安排好了,公关部有专人负责盯着,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然后又对着孟亭曈交代:“这几日你的安排会比较紧张,有时间就多补会儿觉,等第四期节目的剧本发过来很快就要进组,临近年关很多事情都要赶进度,好好吃饭啊身体千万别垮掉。” 最后交代完一大串的季晓妮长舒一口气:“行了我下午还要飞一趟淮市,赶时间,先走了哈。” 季晓妮风风火火地走了,办公室内瞬间只剩下两个人。 安静片刻,孟亭曈突然想起昨日拿错的那两件衬衣,这又起身将带来的礼盒拿了出来。 陆承渊“嗯”了一声以示知晓。可孟亭曈放完礼盒却还没离开,站在人办公桌前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瞧,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陆承渊再度抬头,问人“怎么了?” 孟亭曈笑,“陆老师……送错的那两份呢?” 陆承渊看了人半天,幽幽吐口:“谁的?” 孟亭曈:“?” “签约同晖……连给自己买件衣服也要提前报备吗?” 陆承渊眉梢一挑,知晓了答案之后却没回答人是或不是,只淡淡来了句:“丢了。” 孟亭曈这下确实是迷茫了:“啊?” “不小心丢了,”陆承渊似乎连个谎都懒得扯,只说:“过几日我赔给你。” 孟亭曈:“……” 他似乎实在没理解陆承渊平白把他那两件衬衣克扣下来做什么,不过人已经说要赔,他也不好再继续追问。 那衬衣他也没穿过啊。 也不至于这么变/态吧。 ——陆承渊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人锁骨,想起那两件衬衣的款式,如若就这么穿到人身上,那领口低的不知道要低到哪里去,一想到就莫名觉得烦躁。 他私自克扣,也并非是质疑人的审美。 不过是觉得,若是能只穿给自己一个人看…… 陆承渊又喝了口水,喉结上下滚动,落在不远处孟亭曈的视线里- 接下来的日程可以说得上是飞速运转。季晓妮那边安排的热搜预定时间卡的十分精准,经常是第一条热搜的热度刚刚下降,另一条新的词条便冲了上来,一条接一条的爆,应接不暇的,几乎是将宋晴昀的大名足足在热搜榜上包了个月。 #同晖传媒确认已于宋晴昀签约#同晖官方发博@宋晴昀v. #SEUL全球推广大使宋晴昀#Kirk设计‘永恒’系列@宋晴昀v. #AAAA品牌代言人宋晴昀#这个春天有你更明媚@宋晴昀v. #《周末你好!》宋晴昀与你不见不散#下期节目预告@宋晴昀v. …… 除了几个安排好的推广代言陆续官宣之后,还有几个不在季晓妮预定范围内的话题也加了把火,纷纷冲了上来—— #周家宗导演微博喊话宋晴昀#什么时候一起喝茶啊?@宋晴昀v. #李山河导演后采冠军预测曝光:宋晴昀是一位非常有潜力的演员#期待未来有机会可以合作@宋晴昀v. 就连之前合作过的演员也精心挑选着日子,暗戳戳地cue着宋晴昀的大名。 演员云逸发布了一条剧组的花絮vlog;导演熊利群转发并配图剧组杀青宴合照;演员岑远新自称学长怀念了一番校园美好时光……就连许图南还上赶着凑了个热闹,直接在微博里@宋晴昀喊道:为什么不回关我?!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颇有种人红了之后,全世界都吻了上来的错觉。 柯浅看着聊天记录,还庆幸他没有忘记和人保持联系,心道陆总看人是真的准,这宋晴昀的资源好的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爆炸的程度了。 这么多热搜一条接一条的挂。 同晖传媒好大的手笔,这得砸多少钱进去啊? ——“真是神了,宋晴昀这热搜体质,头一次见不用花钱买热搜自己找上门来送的!”季晓妮咧着嘴看着后台数据,就连时刻准备着加班以应对突发情况的公关部此时都是一片祥和的气氛——要知道,平日里整个同晖传媒上下,就属公关部怨气最终。 如今忙碌了一整年的公关部此时提到宋晴昀皆是一脸的柔情,纷纷赞叹宋晴昀体质好,有些黑料还没上来呢自己就沉下去了,不用他们操心的。 “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季晓妮大手一挥,“所有人年终奖翻倍!” 公关部一片欢呼声,一扫往日愁容,连春节轮值加班都不觉得苦了。 等节目第四期各导演定好决赛剧本时,孟亭曈刚收到陆承渊的赔礼——几套从里到外搭配好的高定。 “弄丢了两件衬衣,要这么大手笔吗?” 他笑着发送语音,然而等他随手捞了一套穿上出门,便又在某高奢品牌店的贵宾区域里撞见了没有回复他消息的陆承渊。 柯浅邀他,说有一份很重要的礼物不好做决定,想让他来一起做个参谋。 孟亭曈已经学会戴上帽子和口罩遮掩面容了,倒是陆承渊依旧是平日里见到的模样,西装笔挺、包裹着人优越的线条,将肩宽腿长勾勒出禁欲又性感的模样。 他像是刚做完什么大交易,店里的人笑容满面地跟在他身后,还在不遗余力的向他展示推荐。 陆承渊指尖微蜷,掩盖在他八方不动的面容之下的,是他在撞见孟亭曈那一瞬间,悸动的心跳。 ——他刚买下来几套珠宝,定下了一条红宝石背链。 “陆老师?好巧,”孟亭曈笑,“买什么呢?” 陆承渊别开视线,淡淡道:“袖扣。” “是噢,”孟亭曈转向柯浅,“袖扣也是个不错的选项。” 太过于名贵的柯浅负担不起,袖扣的价位刚好适中,柯浅下意识抬头,“有些太暧昧了吧……” 随后便看到陆承渊正亲手往孟亭曈的手腕上佩戴袖扣。 柯浅:“。” “好看吗?”孟亭曈仰头问,“颜色会不会太跳?” 陆承渊眼睫颤动了下,随后平静道:“好看。” 然后顺便把那一系列都给人包了起来,刷的陆承渊的卡。 “?” 柯浅瞳孔地震。 第45章 第 45 章 “别问。” 柯浅替陆盛阳买好了要送人的钻石项链, 随后又决定想去挑选一支钢笔。 孟亭曈一直眉眼弯弯的,却在人挑选钢笔时有一瞬间的走神。 柯浅在两支同系列不同款式的钢笔中纠结,精致的镂空艺术雕刻下, 两支钢笔不过是在于黑金、白金的配色, 以及致敬了不同人物的区别。 孟亭曈想了想, “那需要看收礼的人,平日里更偏向于哪种风格?” 柯浅垂眸想了一会儿陆盛阳,他原本是打算买黑金的, 可方才陆承渊的身影在他眼前一晃,下意识便觉得或许白金配色与陆盛阳更搭一些。 那款黑金……如果有陆承渊在,别人用起来似乎总觉得差了那么一点味道。 柯浅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等他再度向孟亭曈看过去时,只见孟亭曈已经距离他两步远, 对另一款式感兴趣。 柯浅看着人手上那支, 款式极为简单低调, 除了在笔尖上有细致的纹路之外, 笔身是深邃静谧的蓝,含着星光颗粒的暗闪, 两端的银色工艺是品牌的经典款式, 使得这只钢笔乍一看去有些平平无奇, 还略带些老气横秋。 柯浅打量了半天,这款钢笔怎么看怎么和孟亭曈不搭, 他斟酌半天,觉得要是送给陆承渊的话,方才那支限量款的黑金配色好像更合适一些。 不然这实在不像是孟亭曈会自己用的东西。 “你也喜欢这些吗?” 有一位故人……很适合这些。 “嗯。”孟亭曈垂眸看着,没多解释,只让人将那只钢笔包了起来。 为表谢意, 柯浅说晚上要请人吃饭,孟亭曈却婉拒了柯浅的好意,只说晚上或许还会有别的邀约,可能这会儿已经有人在等他了。 柯浅没懂,什么叫晚上‘或许’有邀约,‘可能’会有人等他? 不过两人一出门,柯浅便明白了孟亭曈话里的意思。 他看到了陆承渊的车,没熄火,就在路边停着,那司机一看到孟亭曈便举手示意,等人走过去帮人拉开了车门。 “!” 柯浅风中凌乱- 孟亭曈没问陆承渊会什么会等,陆承渊也没问他怎么知道他在等。 他只是往孟亭曈手上不着痕迹地看了好几眼,最终发觉,这份礼物好像并不是给自己的。 “剧本都定下来了,余下四名导演都有意将男主的位置留给你,要看看吗?” 孟亭曈脱掉大衣外套,被车内的暖气哄得眼神都眯了起来,只轻轻“嗯”了一声,便接过陆承渊递过来的厚厚一沓剧本,随口问:“陆老师想要让我演哪个?” 陆承渊垂了下视线,似乎对这样的问句很受用。 他没再看向人手中的那份礼物,只平静和人分析着四份剧本的优劣势。 “廖媛想挑战一下新题材,故事完成性还不错,不过人物角色的设定倒并不是很出彩;” “熊利群故事不足,讨巧有余,他想要用爱国情怀拉高比分,不过角色塑造还可以,情绪很饱满;” “刚合作过的邱天导演这次的剧本更偏向文艺风,男主的定位是一名三十多岁的颓废社畜,角色上有些不太符合;” 孟亭曈笑,“那就剩一个咯?” 陆承渊沉默了一下,随后开口,“我更倾向于熊利群的剧本,一个敢爱敢恨、有血有肉的戏子,人物弧光给的很足,演好了会比较出彩。” 孟亭曈手里拿的是最后一份没有被陆承渊提及的本子,一名叫崔云喜导演的校园悬疑题材。 男主是一名在外人眼里家境优渥、又品学兼优的好好学生,临近高考却被牵扯进一桩下水道碎尸案中,随着案件层层侦破,真相也浮出水面,原来他仗着父母的权势,一直做的是校园霸凌、违法违禁的勾当。 “他是个高智商疯子,” 孟亭曈笑着说,“听起来很带感。” 陆承渊不置可否,却还是沉声提醒:“还没出道就演这么一个手段残忍的变/态反派,对你在荧幕前的形象不利。” 孟亭曈兀自琢磨了一会儿,“可这个剧本和这个人物,也是陆老师最为满意的不是吗?” 陆承渊被戳中心思,无奈地抿了下唇角,敛去笑意,淡淡道:“季总不会同意的。” “那陆老师同意吗?” 陆承渊:“。” 陆承渊无奈叹气。 于情于理,熊利群导演的剧本是最合适孟亭曈不过的。 有了这份情怀加持,再加上情绪饱满的人物塑造,那个在乱世飘摇中一心为党为国最终奉献出生命的小人物,足以激起众人心中难凉的热血,对于这个角色、以至于到今后对于宋晴昀这个人而言,都会在观众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良好印象。 相较之下,一个富家公子哥在校园搞霸凌欺负人,那可真是……有些糟糕了。 可对于环环相扣的悬疑题材,那个通过叙轨的方式呈现出来的反转反转再反转,将一个天之骄子打碎重组,塑造成一个手段极端冷酷无情的超级杀人狂,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对于演技的挑战。 演好了,戏路会更宽。 可与之对应的是,会让一些手拿青春偶像剧角色——那些好出名、好立人设、好培养更多粉丝的人物剧本的导演对他望而却步。 世面上不乏有很多多形象好气质佳的新人演员。 谁也不想用一个出演过恐怖反派的新人做赌注,赌他能彻底做到剧抛,完全脱离反派角色,去饰演好一个各个方面都极度优秀的偶像剧男主。 那是要给人造梦的。包括季晓妮收了孟亭曈的账号自己来运营,为的也是让人今后的路走的更顺遂一些。 孟亭曈知道陆承渊的答案,怕也是更属意那份时代背景为民国25年的剧本。 可他没办法说服自己忘却掉那段历史。 只得将那份剧本放在最下方,不着痕迹地做着深呼吸。 “那就麻烦陆老师……去迎接一下季总的怒火?” “如果我也要求你出演熊利群的剧本呢。” 孟亭曈捏着剧本的手指发紧,那年冬天,那个冬日,逃亡路上满满硝烟与血腥味道,压得他心口发闷。 他将头转向窗外,发出来的嗓音有些紧,轻声道:“陆老师不会的……” 陆承渊顿了下,抿了下唇,平心静气道:“给我一个理由。” “那就当作我任性吧……” 孟亭曈不愿再思考什么利弊,也没心思再去想什么可以说服人的说辞,他只感觉到无尽的疲累,垂着眸语气淡淡的,还有些哑:“这个理由足够吗,陆老师?” 陆承渊哽了一瞬,随即移开视线,半晌后,才堪堪吐出来一句:“……好。” 孟亭曈的无意扯谎,落在陆承渊眼里更像一种不讲道理的示弱。 那种垂眸落寞的语气实在太过于犯规。 像在撒娇。 尽管他无数次后悔过,上一次由得人做主拿了那样一个剧本。 可当人直截了当的开口告诉他更喜欢另一个的时候。 他还是没来由的横不下来心,无端的大脑一热,没来由的便同意了。 只是这次,孟亭曈没笑。 或者说,没露出之前所表现出来的明媚笑意。 他还是扯了扯唇角的,就是笑得有些苦。 那年冬日,孟亭曈失去了世界上唯一爱他的人——他的母亲。 当他清醒过来,再度睁开双眼,堪堪捡回了一条性命后回头—— 他甚至连自己母亲的尸骨埋葬在哪里都不得而知。 或许他是幸运的;又或许对于他来说,更是不幸的。 那年他十六岁。 ——‘乖乖仔,娘只希望你活着……’ ‘好好活下去……’ 南陵战乱,他辗转数月来到申城,仗着人靓嘴甜,也终于算是在各类名流富豪的太太圈儿里混出了些名头,倒也活得滋润。 他陪着那些阔太太们牌九娱乐,从获取的信息差里放出去教富太太们做投资,赚得多赔的少,自然而然便有更多的人找他参议,他便从中抽成,一时间倒也成了申城小有名头的荆先生。 不过好景不长,金融券大崩。 孟亭曈脚底抹油地溜了。他从黑洞洞的枪口下勉强逃出来,好容易登上了船,却又遇到了另一位老先生。 ——‘你的名字都是我取得,那小字,便也我来取吧。’ ‘知行,孟知行,愿你今后知中有行,行中有知,知行合一。’ 老先生是当时盛名在外的学者,在南陵教课时,他的母亲曾去拜谒,特意为他求取的‘亭曈’这个名字,意为初生的太阳。 没想到时隔多年,老先生还惦念着他,于茫茫人海中认出了他。 ——‘好好读书,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等毕了业,我来接你。’ 孟亭曈笑,嘴上说着‘我才不要’,却还是在老先生的打点安排下,走进了港城的校园。 ——可等他真的毕了业,却再也没见到老先生的身影- 孟亭曈不知道在惦念着什么,似乎有些食不知味。 上次和Larina女士共进法餐,孟亭曈礼数周到举止优雅,挑不出来任何错处,那餐厅菜系不太符合陆承渊的口味,倒是孟亭曈用了不少,陆承渊还当人是比较偏爱法式料理,今日又特意定了京市很是出名的一家法式餐厅。 孟亭曈挑挑拣拣,刚饮下开胃酒,才用了一道前菜,便在餐盘上将刀叉交叉,摆了个‘X’形。 那意思是,不好吃。 服务员礼貌上前,询问客人意见。 孟亭曈垂眼,笑意淡淡的,“不是餐品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随后他再度朝向陆承渊,出声询问,“可以麻烦陆老师,陪我换一家餐厅吗?这顿我请。” 陆承渊似乎也察觉到了孟亭曈情绪有些不对,他陪着人起身,那服务员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二人,随后又听到孟亭曈吐出一句很标准的法语,对那位提供服务的工作人员道了句谢。 浅棕发色的白人连忙半张开双臂微笑摇头,表示很抱歉没有给客人带来良好的用餐体验。 上了车,孟亭曈看向窗外,笑着开口:“其实我不喜欢吃法餐。” 陆承渊“嗯”了一声,没追问缘由,只淡淡道:“想吃什么?” 孟亭曈掩藏在衣兜之内的指尖紧了紧,这又笑开,“苏菜,可以吗?” “好。” 孟亭曈顿住,回眸望向陆承渊,“是不是不论我说什么,陆老师都会说‘好’?” 陆承渊垂眸看人,没正面回答,只淡淡道:“不过是一顿饭而已。” 孟亭曈点头,没再追问下去。 只任由陆承渊报了一个地点,说是一家有些偏远的私厨,不过味道很是不错,据说老板就是苏江人,做的苏菜口味很正宗,每日供应不多,平日里需要提前好久预约才能有位置。 陆承渊不知道和谁联系了下,刷脸,带着人进了私密性较好的包厢。 孟亭曈不语,只是连续品尝了好几道菜之后,这才放下筷子,眼底有股说不出来的落寞。 “不合胃口?”陆承渊问。 孟亭曈摇头,“很好吃。” 以最大程度还原了苏菜的口味,但是和他记忆里的味道,还是有些不一样。 他不想在陆承渊面前表露出什么情绪的,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陆承渊不动声色的几乎侵入进他所有的生活中,去拍摄有他,回公司有他,进了组还有他,就连工作之余要和哪位资本家见面也都有他作陪,就连昨日刚飞回来的季晓妮还玩笑打趣,说陆承渊比她活得还更像一名经纪人。 孟亭曈心道他还没开钓呢。 这位高岭之花独坐神坛,却已经半只手朝着自己伸了过来。 可坐高台又有什么意思。 孟亭曈想。 你自走下来,不是更有趣些吗? 往日里那高居上位有权有势的人他见了太多,一遇到什么合心意的雀儿啊鸟儿的,捧着时那是豪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等真到了要成家的时候,无一例外都是一个行事作风。 没良心的直接就弃如敝履,有点儿良心的随处找个什么别苑安置着,逗弄之余还不忘再招惹几个小的。反正不过都是兔儿爷,地位比那些个妓子还不如,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能翻出什么浪花儿不成? 哪怕他来到这里又如何的。这圈子里被人供养着的雀儿可一点儿都不比从前少。 孟亭曈侧目瞥了一眼陆承渊,听闻他出道多年,虽无半分桃色新闻流出,无非是因为同晖口风紧,他又做得隐蔽,私底下那也是男女荤素不忌的,惯爱挑些圈子外面的清白人玩儿,后续的分手费也给的足够多,时至今日这才没有半点儿风声走漏出去,端得是一副清高自傲的好好男人形象。 我虽从不自诩自己是什么好人。 孟亭曈心道,吃可以,玩儿也可以,你情我愿图的无非是快活二字。 可若是哪日陆承渊也要开口说包他。 他倒是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下嘴。 拿钱办事,终归还是不一样的。 孟亭曈可自问做不到事事乖巧予求予夺。 但是想睡人和不想被包又不冲突的? 更何况他在圈子里待了这么久,荧前幕后的也见了不少大小咖位的男艺人,光那形象上能和陆承渊相提并论的,打着灯笼也不太好找到第二个。 孟亭曈前后思索再三,人活了两世,他一直在好好活着。他当日没醒过来时还懊悔了片刻早知道沾一片再死,也不枉费白活。 可如今又活了一世,他似乎还是没法找个合适的位置把陆承渊放在那里。 早点下手,吃完再说,大不了到时候再跑也不是不行。 他曾经就从不展望未来,浪的一日是一日的,混得比那些个富家贵公子们还更像个纨绔。 怎么现如今反倒纠结矫情起来了? 孟亭曈摇头,自嘲一笑。 他这一生没什么太想抓住的东西。想抓住的都早已离他而去,不想要的却蜂拥而至,上赶着来求他。 可等他刚将那温热的桂花酒酿丸子送入口中,还没尝到味道,窗外寂静的夜里突然‘嘭——咚!’一声巨响,炸的他头皮一炸一炸的麻,他整条脊骨都是僵直的,那四肢似乎没了什么知觉,半分也动弹不得。 他猛然抬头,看向窗外。 四散的烟火在空中炸裂开来,无数五彩碎片几乎照亮了半个夜空,又如同流星般滑过,刹那又璀璨。 噢,只是焰火啊。 孟亭曈想笑,可唇角却僵直着抿着,怎么也弯不起来。 陆承渊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抬眼看向他,孟亭曈想说没事的,只是被突然的动静吓到了而已,却咬破了舌尖也说不出来半个字。 他今日的情绪实在是太差了。 从他看到熊利群的剧本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彻底缓和过来。 如今被那震耳的轰鸣声这么一惊,无数不好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他似乎能感觉到他的五脏六腑和整个背部都在源源不断地传来巨大的痛感,和他濒死时的感觉一模一样,甚至感觉能闻得到浓郁的火药气息。 他呼吸一窒,堵得他喘不上来气。 陆承渊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他旁边,温热的手掌覆盖着他的背,沉声唤着他的名字。 “我……”孟亭曈哑着声音,只吐出了一个字便再无声音。 他沉默地盯着眼前的餐食,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紧紧抓握住陆承渊的手腕,用力到指关节都在发白。 我不叫宋晴昀。 孟亭曈想。 他定了定心神,这才轻声道:“我没事。” 陆承渊于人身旁坐下,盯着人看了半晌,这才沉声问道:“你害怕?” “……”孟亭曈无奈片刻,谁会害怕焰火啊。 不过他还是“嗯”了一声。不然又能怎么解释? “今天是小年,京市全面禁放烟花爆竹,或许是有人专程来到外环放的。” 哦,小年了啊…… 孟亭曈下意识回了句,“小年不是明天吗?” 陆承渊扫了人一眼,“明天是南方小年。” 孟亭曈:“。” 他含糊了一声记错了,随后又在桌面上扫视了一圈儿,默默从那道排骨年糕中夹出来了一块年糕放进口中。 小年要吃年糕。 孟亭曈想。 娘,你看,我都记得的,没忘。 他夹了一块,咀嚼,咽下,然后又夹了一块。 等到他不知道第几回重复这个动作,窗外或明或暗的焰火还在放,孟亭曈心口愈发苦涩,一直不愿被提及的记忆今日却怎么也不肯放过他,如汹涌波涛一般一遍一遍打湿他的心头,反复不间断地提醒着人,小年是团圆、要围炉的日子。 ‘吃年糕年年高~’ ‘你总是不记得这些繁琐的规矩,万一等哪一日没有我来提醒你,你忘了祭灶王爷爷,人家去了上面说你坏话可怎么好?’ ‘乖乖仔又长高了~再过两年,很快就要超过你父亲了呢~’ ——‘说就说嘛,由得他说去,我才不信这些的。’ ‘娘,我父亲到底长什么样啊?’ 他的母亲只笑,回答的却是十分模糊的,次次都不太一样。 孟亭曈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又是个什么模样。 可能太久远了,连他的母亲也记不太清了罢。 ——直到陆承渊抓握住人手腕,强行停下人的动作。 孟亭曈这才茫然抬头,看得陆承渊心口猛然一酸。 那双平日里总是含情带笑的眉眼,如今半垂着长睫,在眼前扫落下一片阴影,将那双茫然又空洞的眸挡去了大半。 那双看不太清的眼底里似乎还沁上了些不明显的水汽,随后那红唇轻启,嗓音低低的对着他说: “别问。” 陆承渊无法拒绝。 他任由人扯过自己的衣摆,随后腹部传来一片温热的触感,他抬手在空中僵持了半天,随后还是落在了人圆润的后脑上,指腹轻轻摩挲着,满是安抚意味。 孟亭曈将自己整张脸埋入进陆承渊带着紧实肌肉质感的腹部之中,悄无声息地落泪。 他很久都没有哭过了。不论遭遇到什么。 只是时隔了很多年,又历经了两世,千头万绪间终是抵不过人一句关切的问询。 第47章 第 47 章 “你和他赌了什么。”…… 孟亭曈如愿进了崔云喜导演的组。 听说季晓妮怒骂了陆承渊三日火气都没消, 说这老板不当人的,见天的给她找麻烦,一见到人就发动阴阳怪气攻击, 甚至扬言等节目播出后专门把宋晴昀在剧里那张阴暗变态杀人狂魔的形象做成海报发到微博里, 以吓跑所有要来找人谈合作的制片人。 “反正亏得不是我一个人的钱!”季晓妮愤恨道:“别忘了他的违约金可是全是你自己出的!这赔本的买卖你要是乐意做, 我就顺水推舟再加把火!我赔死你!” 陆承渊依旧是那张八方不动脸,无所谓道:“季总要是舍得,随你。” 季晓妮:“……”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到你这么个老板!” 季晓妮气儿不顺, 孟亭曈倒是没遭受池鱼之灾。 他乐呵呵地“哇”、“原来还可以这样”、“那季总好厉害的”挂在嘴边,夸得季晓妮眉开眼笑的,还不忘揶揄一句陆承渊,说“你要是有人一半听话懂事不让人操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陆承渊的视线淡淡扫过孟亭曈,孟亭曈佯装没看到。 陆承渊刚心道他听话懂事? 随后孟亭曈朝他走来, 眉眼弯弯笑着问:“图南约我出去玩, 可以去吗?” 陆承渊:“。” 确实听话懂事。 “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 “和谁?” “唔……还是雪筠姐他们, 还有柯浅, 其他的具体都有谁我就不太知道了。” “去干什么?” “说是去……”/“晴昀!!”许图南嗷地一嗓子,打断了孟亭曈还没说完的话。 “晴昀!问好了吗?可以走了吗?”许图南一路杀到公司里来, 喜气洋洋地冲人挥手, 季晓妮刚好从人旁边路过, 随口问人:“怎么找人玩儿还要跑到公司里来约啊?” 许图南当然没多想,他乐呵呵回到:“季总好!嗐, 那不是晴昀说你们同晖有规定,私下聚会必须要经过公司同意才行嘛……不然哪儿有这么麻烦。”?季晓妮猛地刹住脚步,“同晖有什么规定?” “你们同晖不是规定旗下艺人要进行私下聚会的时候必须经过公司同意才可以吗?嗐,我说季总……你们同晖的要求也太严格了吧,我们公司都不管这些的。” 季晓妮下意识开口:“同晖什么时候有……” “咳!” 季晓妮:??? 她僵直着脖颈转头, 看向不远处坐在那里正在批阅文件的陆承渊,旁边还站着个乖乖巧巧正在报备行程的孟亭曈,突然明白了什么。 季晓妮冷笑两声,咬牙道:“呵呵,是啊!同晖老板一天天的闲得很!什么都要管!” 许图南兀自小鸡啄米似点头,“不过这样也好,怪不得你们同晖出来的艺人从不塌房呢。” 季晓妮朝着远处* 翻了个白眼走了,许图南还来回踱着步等着孟亭曈出门。 反倒是那边孟亭曈眼观鼻鼻观口的告诉陆承渊说:“图南说想去跑马。” 陆承渊扫了人一眼,“大冬天跑什么马。” 不过在季晓妮那边话音落下之后,他下意识地去打量孟亭曈的神色,只见人依旧眉眼弯弯地盯着自己瞧,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似的,这又蓦地改口:“想去就去吧。” 孟亭曈笑:“谢谢陆老师。” “穿厚点,这两天风大,小心着凉。” 孟亭曈点头应着,快走到门前这才对着许图南开口:“哦对了,好像听说陆总也会来,柯浅和你说了吗?” 许图南一愣,他唰地转头看向陆承渊,和人对上视线后又连忙别过头去,压低嗓音神秘兮兮地问:“哪个陆总?” “陆盛阳啊,”孟亭曈坦白道:“柯浅没告诉你吗?” “噢噢噢,说了的,”许图南连忙拍着胸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说的是……” 许图南话没说完便立刻顿住,孟亭曈歪了歪头,还装作等待着下文的模样,就听到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还以为什么?” 许图南转身问好,干巴巴地苦笑道:“陆二哥……哈哈,我们要去跑马,你要一起吗?” 听到陆承渊回答“好”的许图南眼睛一闭,默默地在心底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问问问让你问! 你这个嘴啊,怎么就不长记性! 孟亭曈抿着唇边的笑意,只当做没听到季晓妮方才在门外的回答。 他当然知道同晖传媒没这个规矩。 他只是有些摸不准陆承渊要管他管到哪种地步,不过现下倒是明了一些。 许图南在,可以,柯浅在,也可以。 可是陆盛阳……不行。 孟亭曈微微眯了下眼。 原来圈子里有些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真真假假倒有八分可信。 可他不记得自己和陆盛阳有什么接触,那柯浅—— 冬日里,雪停,晴空万里。 柯浅怀里揣着一条柔软的围巾,正想往陆盛阳脖子上戴。 孟亭曈朝那边只望了一眼,串联起之前的一些细节,心下了然。 陆承渊倒是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不多大一会儿,便有人送上来厚实的围巾和一件一看就很保暖的外套。 孟亭曈的大衣正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动了动冰凉的指尖,对那件几乎要将他从头到脚都包裹进去的羽绒服表示抗议。 陆承渊垂眼,沉声道:“穿着。” 孟亭曈只拿起围巾在自己脖子里绕了一圈儿,这又眉眼弯弯地看人:“穿这个,很不方便的。” 那长度都没过他的膝盖快能包住他脚踝了,等下还怎么上马? 陆承渊沉默妥协,没多久又换了一件儿短款的羽绒服来。 孟亭曈有些失笑,再度尝试拒绝:“一会儿跑起来会热的。” 陆承渊“嗯”了一声,心道热了也好过着凉吧。这里的风大,不用吹他那身板儿都透了。语气里倒是多了层不容置喙:“那也穿着。” 孟亭曈:“……” 他将自己身上那长款的呢大衣脱了下来,伸手套上那款白色的羽绒外套,没理人,扭头去找许图南玩儿去了。 “我记得你出门穿的不是这件儿啊。”许图南一见人就挠头。 孟亭曈似笑非笑:“同晖管得严,不允许艺人生病。”?!许图南偷偷瞄了一眼陆承渊,压低嗓音和人吐槽,“陆二哥这么恐怖的吗?” 孟亭曈没回头,只随着人话题也小声道:“可不是嘛,你快给我说说,还有什么可怕的传闻?我也好早做准备,别触了那瘟神的霉头。” 许图南一听这事儿,那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圈儿里的事儿他或多或少都能打听出来一点儿,任凭什么隐私八卦到他嘴里都能说得精彩十分,跟听书似的,比追剧还有意思呢。 直到柯浅那围巾最后出现在他自己的脖子上,也加入到吃瓜小分队中。陆承渊的视线才从人身上移开,余光瞥见陆盛阳在自己身边落座。 “今天倒是稀奇,哪股风把平日里怎么请都请不动的小陆总给吹来了?” 陆承渊倒是不愿搭理他,陆盛阳早就习惯了人这幅做派,他径直在人身旁坐下要了壶茶,吹着那袅袅热气,品鉴了一番,兀自叹道:“好茶。” “上好的白毫银针,陆总好品味。”一男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二人闻言回头,对上一双目光锐利的眸。 霍家长子,霍枫的堂哥,霍骁。 “等再过月余,西子湖的新茶下来,陆总再来尝尝?”霍骁爽朗一笑,朝后挥手又添上几道新鲜差点,这又拉了把椅子坐下,“我这里的茶,满京市找不到第二家的。” 陆盛阳起身寒暄了几句,陆承渊倒还是那一副八方的样子,只懒散地耷拉了一下眼皮,就当见过了。 他没来由的出神片刻,心道霍骁在这里,那霍枫…… 果不其然,空旷场内传来一声惊喊:“霍枫!你——” 陆承渊唰地将视线投过去。 只见霍枫单手拽着缰绳撑在马鞍上,宋晴昀已经从人用胳臂围起来的包围圈中脱身,站在一侧神色不明地盯着人瞧。 陆承渊端着茶杯的指尖一紧。 他还记得上次宋晴昀带他去看热闹时,给他说过的那句话。 霍枫歪头,冲着人顶腮一笑,压低声音威胁道:“我记得我说过,你最好别让我再看到你。” 孟亭曈扬眉,抬起了些下巴尖儿,笑道:“上次便见过了的,霍小少爷又如何了呢?” “你——” “晴昀——你……你们认识?”许图南三步并两步地跑上来,他不是没听说过霍枫的名声,方才霍枫一见到宋晴昀就直直地朝人冲了过来,两侧的人拦都拦不住,他下意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霍枫上下打量了人一眼,那视线里是掩藏不住地嘲弄,他冲着人仰头示威,看似是回答许图南的话,那话里话外却好像是说给孟亭曈听的。 “认识,怎么不认识?” 孟亭曈依旧淡笑着瞧人,那视线里仿佛带着些不屑,看得霍枫无名火四起。 “哦!认识啊,哈哈,认识就好,不用再多介绍了——”许图南打着哈哈劝道:“一起跑马玩儿啊?咱们比个赛?” “比赛?”霍枫像是听不懂许图南在缓和气氛,眉峰一挑,“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上一桌?” 许图南一惊,“霍枫,你说什么呢!这话太难听了啊,你这——” “我说错了吗?”霍枫挑眉笑道,讥讽意味更甚,“你也不问问他是怎么混到这圈子里来的,他宋家老子来给我提鞋都不配!更何况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假少爷?” 许图南突然拉下脸来,“霍枫,他是我朋友,你嘴巴放干净点!” “朋友?哈!”霍枫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他死死盯着孟亭曈那双含笑的眼,似乎想要透过镜片将人看穿,把那脊骨都踩碎进泥地里,“摇着尾巴靠着陆家上位的东西!也不知道你到底攀上了陆家的谁啊,是陆老大还是那个老二?总不能是爬上了陆家老爷子的床吧哈哈哈哈……” “啪——”地一声,孟亭曈手里的马鞭一扬,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后,干净利落地直接抽在了霍枫的嘴上。 “我□□血妈——”/“霍枫!” 霍枫冲上去就想拽宋晴昀的衣领,那高高扬起的拳头被许图南生生拦了下来,他那一句话说的实在是太过难听,连一旁的柯浅也一并骂了进去,柯浅帮着许图南一起拽着人不让人发疯,孟亭曈却在原地躲都没躲,那马鞭在手里折了个弯儿,抵着霍枫的喉咙,“比一场?” “你他妈也配?” “只会动动嘴皮子放狠话的怂货。”孟亭曈笑意更深,挑着那眼尾和眉梢高高在上的睨着霍枫侧脸肿起的鞭痕,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你他妈说谁怂货呢?!” 霍枫这人性子火爆,最是听不得激将,孟亭曈手中的马鞭从人喉咙处向上扫着,在人嘴角处停留了片刻,这又笑开来:“我说你,既来了马场,只会跑来骂人算什么男人?” “来和我比一场,我赢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别一见面就跟吃了炮仗似的到我这里狂吠。” 孟亭曈笑得太放荡了些,那张妖冶的脸似是有什么魔力般令人着迷。霍枫甩开许图南拦着他的那只手,似乎忘了自己方才还张口闭口‘你不配’的叫嚣,自顾自握上了抵在自己脸边那马鞭,随着人话音问:“要是你输了呢?” 孟亭曈那马鞭在人脸上拍了两下,随后收回手,笑道:“任君处置。”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许图南都被这变故吓得懵了,柯浅在一旁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他下意识地回头,只见那看台上陆家二子早已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这边的动向,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怕那两个人不知死活地直接从二楼的栏杆上翻越下来。 霍骁面色阴沉地站在二人身后,手里的茶杯空空如也,袖口倒是湿了一片。 霍枫笑得张扬放肆,不知死活地冲人吹了个流氓哨,他指了指身后,没回头,只压低了声音对着孟亭曈不怀好意地耳语:“你要是输了,我今天就当着陆家人的面带你走。” 孟亭曈弯了弯唇角,没往上面瞧,只淡淡笑着继续加码:“我要是赢了,我还要你站在这里大喊三声你错了,你霍枫不是男人。” 霍枫闻言,笑得更加张狂,满是嘲弄,他惯是最听不得激的。 他狠狠地朝着地上吐了口血沫,那眼底奔走的狂热都快要溢出来了。 他还从未见过敢如此张扬的美人,耍过他一回不说,现在居然还敢站在这里公然和他叫板,一码一码的往上加。 他抬手擦了一把带血的唇角,那言语更是轻佻下流,“那你要是输了,我还要你当着陆家人的面给我下跪,说——” 随后又想到了什么,咬着牙附身在人耳边:“算了,什么也不用说,我要你好好跪下给我口!” 孟亭曈别开头去,“说话算话?” 霍枫一愣,笑得更加开怀:“他妈的。我霍枫打赌,从来还没有食言过!” 呵。孟亭曈抽了下唇角,转身朝场外走去。 反应过来的许图南一路小跑追了上来,他惊魂未定,“你疯了?” 孟亭曈不答,许图南还在着急,“你跟他赌什么?!你知不知道这马场就是他们家开的!” “那霍枫从小就是在马场里长大的,什么骑术课那是他幼儿园都玩腻了的东西!就连不戴马鞍空马跑他都不在话下!你干嘛要和他打赌?!” “晴昀!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你赢不了他的,这马场里最烈的马,霍枫在十七岁的时候就驯服了两匹!你和他比赛马你——” “图南。”孟亭曈淡淡道,“我不和他赌,然后呢?” 许图南下意识开口:“你可以找个借口离开啊!陆家那两个老板不是都在吗?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霍枫欺负你的!你毕竟是同晖刚签约的——” “这次不会,下次呢?” 许图南一愣。 “总有谁都不在的时候吧,” 孟亭曈淡淡笑道,“再说了,他霍枫是什么人,满京市真有他想要的,还能要不到?” “霍家……霍家比不上陆家。”许图南说完就心虚了片刻,霍家是比不过陆家,可这和宋晴昀有什么关系? 宋晴昀毕竟不是陆家人。 那霍枫为所欲为惯了,他不敢把手伸到陆家人身上,可不代表他不敢把手伸到陆家以外的人身上。 谁会为一个刚签到公司里的艺人,真和他们霍家翻脸啊。 许图南一时着急糊涂,可他也不是真傻。从许家长大的孩子哪可能太过天真不谙世事的,他懊悔了半天或许今天不应该带宋晴昀出来玩儿的,不然也不会遇到霍枫那个疯子,碰到这种骑虎难下的糟心事。 “晴昀,你——你还是别去了!不就是害怕万一落单吗?我、我把所有的工作都推掉,这几天寸步不离的守着你!行吗?” 孟亭曈有些失笑,“你能守我几日?” “几日都行!他一天不死心我就守一天,一年不死心我就守一年!毕竟是我惹出来的事儿,我总得有担当替你解决呀!” “你相信我!有我在他不敢对你怎样的!至少明面上为了许家他也不会和我闹掰——晴昀!” 孟亭曈停下脚步,心道你许家护不住我。 那陆家…… 护倒是或许护得住,就是不知道人究竟会为了自己做到哪种地步。 “图南,不论谁护我,都逃不出那几个字的。” “可你是我朋友啊!他总不能颠倒是非黑白说你也……” “我有我自己的解决方式,” 孟亭曈笑意淡淡的,临走前拍了拍许图南的肩,“谢谢你拿我当朋友。” 许图南愣了许久,大喊着“你说什么鬼话呢!”随着人一起冲到了换衣间—— 只一拉开门,看到陆承渊神色不明的站在那里,似乎是已经等了孟亭曈很久很久。 “陆、陆二哥?” “出去。” “陆二哥……你先听我说,你不会真要把人送……” “我让你出去!” 孟亭曈小声叹了口气,随后将被吼得原地愣神的许图南推了出去,随后反手关上了房门。 许图南一直很怕陆承渊,他知道的。 他原先还有些不太明白,陆老师虽然不爱笑,但接触下来好像也没什么令人可怕的地方? 如今听到身后淡淡的质问,似乎是突然理解了一些。 陆承渊嗓音很沉很沉,和以往和他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 带着股极具上位者的威压气息,几乎是要迫使所有人臣服于他的指令,张口却是清冷又淡漠的: “你和他赌了什么。” 第48章 第 48 章 “先救人!” “我要听实话。” 孟亭曈背对着人, 指尖握在门把手上停留了片刻,这才弯起唇角回头,轻声道:“我若是赢了, 他以后不会再来骚扰我。” “……”陆承渊沉默很久, 视线落在人身上, 不肯放过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见人依旧是那副笑意盈盈地模样,咬牙又问:“你要是输了呢。” 孟亭曈顿了下, 唇角弧度弯得更深了些,“我不会输的。” “宋晴昀。”陆承渊直呼其名,上前走了两步,垂着眸死死地盯着人看,“我再问一遍, 你要是输了呢。” 孟亭曈仰头, 视线描摹着陆承渊的轮廓, 那张冷峻如刀刻般的脸庞现下阴沉的厉害, 好似若是听到他不想听到的回答,下一秒就要将人彻底撕碎在这里、血溅当场一般。 确实如同传闻那般令人胆寒。 孟亭曈扯了扯唇角, 轻声道:“我若是输了……” 陆承渊呼吸一窒, 沉默地等待着人的回答, 垂在身侧的手已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你会让他带我走吗?” “你说什么?” 孟亭曈瞧着人, 那额角出都有筋脉在抽动,他心道这下真是将人彻底惹生气了,随后又伸手、探出指尖,轻轻扯了扯陆承渊的外套。 “陆老师,我不会输的, ”孟亭曈一双眉眼轻弯,原本就上挑的眼尾此刻像带着钩子,如同毛笔落笔后遒劲有力的笔锋,一错不错地瞧着人,“赌注无非是和他走,又没说不可以耍赖的……” “你别生气,好不好?” 陆承渊一时暴怒的怒火无端被一缕轻烟吹得散了些,他眉心蹙了又蹙,胸膛断断续续地起伏了半晌,终于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孟亭曈还在笑,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和什么都无所谓的语气气得他脑仁都是一跳一跳地疼,他气急,却最终是对着人无可奈何。 他终于是抓握着人的手腕,气闷良久后只一句话:“我现在就带你走。” 哪想到孟亭曈却用力回挣了一下,另一只手搭在陆承渊的手腕上,作推脱状。 “不可以的,陆老师。” 陆承渊有些诧异地看人,却只听孟亭曈依旧是那副清朗带笑的嗓音,一字一句地撩动着他紧绷的神经。 “你知道你现在带我走,会坐实什么吗?” 陆承渊握着人的手腕没松,垂眼睨着他,只沉声问:“你不愿意?” “我不愿意。” 换衣间内瞬间一片寂静,静得针落可闻,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陆承渊的眼底浮现出了一些孟亭曈没看懂的东西,那闪过的好像不单单只是因着他而气急的愤怒,还带着些视所有的一切为无物的狂妄。 他明显能感知到陆承渊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可陆承渊不语、不动,没有像之前那些人一样近乎狂热的掐着他脖颈、或抓着他头发,然后不可控的想对他行一些污秽之事。 可陆承渊那眼里,盛着的,似乎是比那污言秽语和肮脏手脚更晦涩难明的东西。 陆承渊挣扎了很久,他心底里升腾起的不可言说的东西宛如藤蔓,丝丝缕缕地包裹着他整颗心脏,撕扯着他的理智,灼烧着他的灵魂,爆鸣着、叫嚣着、呼之欲出—— 许久之后他才垂下眼睫,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影里,顶灯的光只扫在他的眉骨上,孟亭曈再看不清他的视线。 随后他听到陆承渊说:“好。” 孟亭曈指尖一蜷,他捏着人衣摆的手指更加用力了些,他微微发力往怀里拽了拽人,再仰头、凑进了些—— “等我赢了他,再跟你走,好不好?” “………………” 陆承渊如、雷、击、顶。 他闭了闭眼,随即恨不得试图从人那双满目含情的眼里看出朵花儿来——可他最终什么也没看出来,不知怎的,已经被哄得回到了看台上嘉宾席的位置上。 陆承渊简直要被气笑了。那人三言两语就扯着他的情绪大起大落,如今回到了众人的视线中,又是那副温温和和眉眼带笑的模样,招惹的全场的人几乎都围着他转。 沈雪筠和许图南也换上了骑师装,柯浅不太会这运动,便下了场跟在陆盛阳身边,还有几个许图南的和霍枫带来的朋友,三三两两的,在那赛道上凑出来了八个人参赛。 孟亭曈去挑马的时候,霍枫还乐得摆阔,一副赢定了的样子,从容开口:“这两匹,血统最纯,时速最高可达80,战绩可查,别到时候输了怪我不舍得给你挑匹好马。” 孟亭曈点头,仔仔细细地围着那两匹马绕了一圈,随后开口:“还有别的吗?” 霍枫直接笑出声,还没见过这么不识货的人。 “你知道这两匹是什么马吗?还想挑别的?” “知道,纯血马,速度和耐力都非常出色,夸特马又以惊人的短跑能力闻名,都是很适合竞速赛马的选择。” 霍枫估计是没想到人会懂这些。他眉梢一挑,看着人笑意更深,“它俩,花了我百万美元,看不上?” 孟亭曈摇头,坚持道:“还有别的吗?” 霍枫真是乐了。随后又命人带着人往后方的马舍走去,过了半个钟头,最终瞧见孟亭曈牵了一匹灰色的安达卢西亚马出来。 “草,这匹还没完全驯化呢,你怎么把它给挑出来了?”霍枫横眉一皱,马鞭指着工作人员,“谁让你们给他挑这个的?” 工作人员左右为难,孟亭曈只好上前又说:“是我自己非要挑的。” 霍枫朝着马下的人看了一眼,“别说我没提醒你,这马脑子有点问题,它出过事儿,你去换一个。” 孟亭曈不语,摇头。 霍枫眉心一紧,“真出了事儿怎么办?别他妈到时候我人还没睡到,你骑个马倒先给自己骑死了!” 孟亭曈略带嫌弃的看了人一眼,“霍小少爷说话真是,好生难听。” 霍枫哽了一瞬,提了缰绳调转马头就走,临走前还怒骂一句:“我他妈就是多余操心你!” 孟亭曈却只是抬手摸了摸马头,见那深灰色的马耳向后一歪,鼻孔中哼出两团热气,于马的行为学来说,它在不服气,还有着想尥蹶子踹人的迹象。 不过好在那马耳不是完全背了过去,只是向后抖了抖,暂时没有完全发怒。 马是个很有灵性的动物,孟亭曈在港城和申城跑马时,见过很多会和自己的赛马交流的骑师,他挑出来的这匹不论是提醒还是结构上来说极为优秀的,就是这性格…… 孟亭曈翻身上马,那马果然不乐意地抬起了前腿儿,原地转了三圈,想把人直接从背上给掀翻下来。 孟亭曈紧握着缰绳没放,反倒是随着马的动作送胯压浪,等马没那么焦躁的时候这又俯下身子,轻轻顺着脖子上的鬃毛,压在那耳朵上低声笑道:“谁给你取的名字,叫二百五?” 二百五果然嘶鸣一声,又颠簸起来了。 孟亭曈稳住身形,拍了拍那脖子,这又对着那马耳朵说:“一会儿去咬他的屁股,跑赢了,以后他就是二百五,我给你改名。” 二百五的耳朵又动了动。 “反正你也把我颠不下来。” 二百五原地蹦高,猛然蹿进赛道,来来回回溜达了几圈,好像是发现确实无法把人直接甩下去,这又趾高气昂的不理人了。 赛场中,原先那两匹要给孟亭曈的纯种马在沈雪筠和许图南身下,霍枫□□是一匹身高进一米八的纯黑色的纯血马,毛色漂亮,头部和四肢下带有白章。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 但凡马匹天生就有竞速的基因,天性如此,更不用提这血统纯正的赛马。 二百五只犯了一会儿脾气,等到了赛道上,那一米五八的个头,头昂的恨不得比谁都高。 孟亭曈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骑师装,收束的白色马裤勾勒出人线条流畅、笔直修长的一双腿,黑色的护腿紧紧贴合着人小腿,上半身是明艳的红,皮质的手套将人那双手包裹其中,使得人手里捏着的马鞭带着些别样的味道。 霍枫仗着马匹高的优势,居高临下的将人打量了个够,随即刚咧开唇角,又被伤口牵扯地抽痛,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心头火愈发旺盛,心道美人实在够辣,睡起来不知道会有多销魂,真是要命。 赛道总长两千米,是按照英国两千坚尼大赛的赛道标准而来。孟亭曈之前跑过的港城赛马一般是两千四百米。有着四百米距离冲刺的误差,他需要提前计算最后冲刺的最佳时间点。 他们这次比的是竞速赛马。就是比谁跑得更快,马匹本身的能力至关重要,当然也离不开骑师本身的架势能力与控制能力。 两千米赛道,单圈,一圈定胜负。 孟亭曈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着二百五的脖子,笑意盈盈地和马说话:“我不抽你,抽你多痛啊,是不是?” “但是你若是跑不过那两个二百五。” “小心我揪秃你脖子上的毛。” 二百五不语,二百五听不懂,只一味地趾高气昂欲与一米八试比高。 很久没有走上赛道的二百五眼里全是即将要在赛场上自由奔跑的明亮光彩,那双眼里盛着暖阳的光,将灰白色的马匹照耀的金灿灿的,马鼻子对着霍枫的大腿轻蔑哼气。 霍枫拧着眉,奇怪地看了二百五一眼。 心道你是谁家的马,在看不起谁呢? 霍枫的马匹比二百五几乎要高出大半头来,人家根本看不见二百五的小动作。 赛道之外的看台上,陆盛阳饶有兴趣地观看着这场闹剧,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这几家的孩子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上来就要给他们搞个大的。 临近年关,来马场玩儿的人也不少,大多都是京市中的富贵闲散人员,一听今日有那富家子弟打赌赛马,纷纷也起了兴趣,互相口头邀约着纷纷打起堵来。 港城有正规的赌马场,京市不行。 一干人等不过也就是凑个热闹,图个口嗨。 “我押霍枫!” “我也押霍枫!” “笑死,霍枫必赢的好吗?谁想不开要和他比这个啊,真是嫌命长。” “没有人觉得沈大小姐也有可能赢吗?” “她?赌她赢还不如赌许家小少爷呢!她平日里那是玩儿马术的,竞速她可真不一定能行!” …… 观众场上不约而同的聚起了人,陆盛阳也笑眯眯地邀请着霍骁,“要不要我们也来赌一盘?” 这场子毕竟是霍家的,霍枫闹了这么一出,和那陆家旗下的人杠上了不说,还非要拉着沈家的许家的一起下场,这万一有个什么好歹,让他怎么去跟人家老爷子交代。 可就算是霍枫牵头,那也是人家自愿跟的不是? 原本这运动天然就带点儿危险,总不能找他一个人要说法吧! 霍骁扯了扯唇角,朗声笑道:“好啊!难得陆总好兴致。” 陆盛阳说话惯会拐弯的,“想必你定是押自家霍小少爷赢吧。” 霍骁扬眉:“那是当然!” 霍枫什么水平,他还是知道的。 陆盛阳又笑着朝向陆承渊,“那你呢?你怎么看?” 陆承渊不语,他自从换衣间出来后,那阴云密布的深色就没淡下来过。 霍骁:“陆总看好谁?” 陆盛阳:“唔,我觉得我还需要想想。” “这有什么想的?”霍枫笑,嗓门都大了几分,“你们总不会真的觉得,这场子里还有能赢过小枫的人吧?” 陆盛阳笑而不语,默默地端起热茶品了一口。 果然不出他所料的,陆承渊淡漠开口,言简意赅道:“有。” 陆盛阳:“。” 霍骁扬起两条眉毛,这下倒是真好奇了,“小陆总更看好谁?” 随后他又转头朝着陆盛阳,“还有谁能在竞速赛马上,赢得过我们霍家的?” 陆承渊嗓音极淡,语气却十分坚定的突出三个字来—— “宋晴昀。” 陆盛阳笑得意味不明地瞥了人一眼,倒是霍骁一时疑惑了半天,脑子里没对上宋晴昀的名字。 “……宋晴昀是谁?” 陆盛阳这才开口:“那匹安达卢西亚马的骑师。” 霍骁朝着场下勾头看了半天,对上号了,出声感慨:“啊!是那个大美人啊。” 陆盛阳又笑着看了陆承渊一眼。 陆承渊面色愈发阴沉,整个人气压极低,陆盛阳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总不能想把霍家的铺子也给烧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吧? 一想到这里,陆盛阳也不敢再继续拿人打趣,话到嘴边儿改了个口,没敢提宋晴昀的名字,“其实我也觉得小枫会赢。” 霍骁笑得开怀,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所以……那我们押些什么?” 霍骁还在琢磨呢,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的,随便赌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又没意思,赌大了又怕陆家的人说他趁火打劫。 可哪儿想到他还没开口,陆承渊却最先出了声:“就赌京郊那块地。” 陆盛阳瞳孔一颤,霍骁也懵了一瞬,“你说城北那块儿?!” 许霍两家原本就属城北的,他们陆家想从北郊那块地入手抢占他们的市场,说是要建什么湿地公园,那是政府的项目,霍家原本想争,一直没争到,他原本都打算放弃了的。 现在这是要搞什么?陆家想拱手相让吗? 霍骁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置信,“一言为定?” 陆盛阳也真的不敢置信,他刚想出声打断,却只见陆承渊已经淡淡地应了下来。 陆盛阳:“。” 玩儿脱了。 他想不开逗弄陆承渊干什么! 这下好了,直接干赔一块儿地进去! 陆盛阳不好当众驳了陆承渊面子,只得不停地给陆承渊使眼色,结果陆承渊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这又冷声道:“我要是赢了——” 霍骁大手一挥,心道怎么可能? “要求你随便提!” “我要霍枫从京市中滚出去。” 霍骁乐到一半,登时愣住。 “三年内,不得踏入京市半步。” 陆盛阳:“……” 特么的京市咱家开的啊?! “承渊!”陆盛阳压低嗓音提示道,“过火了啊。” 霍骁终于是听明白过来了,他立马不笑了,琢磨了半天这又不确定的问:“小枫他……哪里冲撞了小陆总?” “他年少不懂事,我这个当大哥的,先替他赔个不是。” “不过小陆总这番言辞,委实有些太难听了吧?” 霍老爷子还在呢,霍家小辈的去留,什么时候轮到你陆家插手了? 陆承渊抬手,只抿了口茶,幽幽回道:“不算冲撞,不是打赌吗?” “你输了* ,就送他出国去吧,也好多读几年书,以免太没文化,出门招笑。” 霍骁:“……” 霍枫那个小子!到底怎么得罪着陆家了?! 霍骁没再吭声,他是想要城北那块地,这可是喂到嘴边的东西。可陆承渊这番言论,又让他一时犹豫。 霍枫这事儿估摸着不小。就算他真的赢了,难不成要了人家的地之后,还能把自己弟弟放出去碍人家的眼?不论赢不赢的他都得把霍枫给送出去! 两家那么多年的交情,不至于打他这儿直接给玩儿断了。 “嗨呀,小赌,小赌怡情,”霍骁打着哈哈装傻笑,“等霍枫回来,我可得好好审问审问他!这小子,天天就知道吃喝玩乐,说话没大没小没个分寸的!” “两位陆总轻易不来,今儿个可得好好尝尝我这里的茶!”霍骁再抬手,又教人换上新茶来,那不重样的糕点轮番上了好几回,这才将话题勉强揭了过去。 而那赛场之上,所有的骑师和马匹也都热好了身,做好了简单的磨合与赛前准备,正式准备开赛。 随着一声铃响,赛道上的八匹赛马瞬间冲出,马蹄声与欢呼声响彻半空。霍枫果然是一马当先,他那匹黑色的纯血马高昂着头颅飞奔向前、瞬间拉开与身后参赛者的距离。 许图南和沈雪筠位列第二第三,排名第四的是霍枫一个朋友,孟亭曈暂列第五位,他半跨在二百五的背上,塌腰挺跨、弓身向前,以最大限度的减轻二百五的负重,双腿紧紧夹着马身,整个人几乎与马背成一条平行线,贴向那随风呼啸的鬃毛。 陆盛阳眼神微眯,“很专业啊,学过?” 霍骁也朝人看了过去,“确实专业,不像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这核心力量的控制很漂亮啊。” 几句话的功夫,赛马已经进入到第一个弯道,那二百五埋头朝着几匹马的中间冲去,孟亭曈只微微夹腿,调整方向,腰腹几乎要贴在马背上,整个人往一侧倒去—— 霍骁:“!” “他要跑大弯?!” 陆盛阳对此并不是很了解,还奇怪呢,“他怎么不抽鞭子的?” “竞速赛马很少有通过鞭打来提速的!都是骑师用身体控制马匹的行进方向以及提速控速——可他不是并没有磨合太久吗?!——二百五居然听他的?!” 霍骁一连好几个感叹号,听得陆盛阳眉头一跳。 “二百五就是他骑得那匹马!那马——” 霍骁话说了一半,连忙把剩下的全咽了回去。 那马脾气古怪,又是个半疯的!自从把他买回来快一年了还没有哪个骑师能驯服他的!——霍枫怎么给人挑了这么个马出来?! 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哪敢全盘托出的?! 陆承渊视线紧紧追随着飞驰而过的孟亭曈,冷声问:“那马怎么了?” 霍骁忙改口解释:“那马有点笨,所以叫二百五!” “超过去了!绕外围也能超的?!二百五居然还在提速?!” 一个大弯道过去,二百五跑的更卖力了,马背上的宋晴昀几乎和风速融为一体,只有那抹鲜亮的红昭示着人的位置。 “超了!超了一匹、两匹!” 霍骁最爱这类运动,他激情地充当着解说员的角色:“他快要追上小枫了!” 霍枫依旧保持着领头的位置,二百五紧随其后,追着那纯血马的屁股,吃了满脸满嘴的扬灰。 孟亭曈腿部发力,抬手在马脖子上敲了三下,“超过去!” 二百五不语,他眼里有光,神情激荡,他疯狂的追赶着霍枫的马屁股,张开放置着衔铁的嘴,还有空咬了一口飞扬在半空中的马尾巴。 孟亭曈:“……” 孟亭曈收紧水勒缰,他再度发力,拍着二百五的脖子,语言和身体动作下着双重指令,“二百五,你冲过去!以后你就不用再叫二百五了!” 二百五再度提速!他终于是放过了人家的屁股,埋头开始向前冲刺。 霍骁:“还有八百米!六百米!二百五已经头过半身了!二百五什么强的吗?!” 孟亭曈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人的背影,终点线越来越近,他紧咬牙关,将整个人的重心下压,轻轻对着二百五说道:“对不住了,二百五。” 握着马鞭的手搭在他方才轻拍脖颈的地方,随后他掌心中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块小小的利刃,手腕逐渐发力。 利刃刺破二百五皮肤的那一刻,孟亭曈闭上了眼,他下手毫无犹疑,嘴上却哄着二百五:“跑赢了,给你买最漂亮的小母马赔罪,啊。” 那声带着上扬尾音、和满是哄骗意味的‘啊’散在了风里。 而随之响起的、是马匹悲愤的嘶鸣之音,瞬间划破了凌乱的马蹄声、和现场大片的欢呼声。 “赢了?!二百五赢了?!宋什么昀的居然带着二百五跑赢了?!!” 二百五漂亮得完成了最后的冲刺,几乎是与纯血马并肩而过!又于最后一刻,先霍枫一步冲破了终点线! ——就在霍枫开始减速,看着那道明亮的背影时,看台上的霍骁也猛然反应过来。 “二百五又发疯了!他停不下来!!!” “来人——” “快点儿——!先去救人!!!” 第49章 第 49 章 “你也可以当做是惩罚。…… 风声, 耳边全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二百五跑得太快了,孟亭曈暴露在时速过八十却无任何防护装置的空中,冷冽的寒风吹得他脸颊耳廓被刀割般的痛。 可他似乎感觉不到, 也听不到四周惊呼的声音。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揽着二百五的脖颈, 双手死死地抓握住缰绳, 以防一时脱力,从那飞速奔跑的马匹上掉下来。 这个时速,一旦摔落, 非死即残。 他闭着眼,感受着二百五的全力奔跑,感受着几乎腾空而起的失重感,随着二百五跃动着的浪波颠簸。 他划破二百五皮肤的那一刻,就早已料想到了这个结局。 竞速赛马, 马匹是需要臀大肌发力、四驱狂奔的, 他不可能朝着马屁股给一刀, 只能在马匹敏感又脆弱的脖子上, 用疼痛来刺激马发疯般的奔跑。 取而代之的,便是马匹吃痛受惊, 无法人为停下。 他整个人贴在那有力的马背上, 小声说着抱歉。 场外的人, 被吓得三魂都丢了一半。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发狂的马匹,几乎是贴着赛道外围的标杆狂奔而过。二百五跑得太快了, 无法靠近又无法人为减速,训练师只得尝试用平时安抚马匹的口号,分开站位冲着二百五轻轻地吹—— 然后被淹没在马蹄声下,做无用功。 哪怕你急切万分也没有用,这紧要关头, 哪还敢上前再刺激二百五? 二百五现下只是奔跑,要是他二次受惊彻底发起狂来,孟亭曈那身板根本不够人一蹄子踩得。 一群人正原地焦急,陆承渊却一把扯过霍枫那匹马,面色阴沉的几乎能挤出黑水来。 “滚下来!”?!霍枫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他一步动作,被人从纯血马背上拽下来,陆承渊翻身上马,连任何防护都没穿,径直朝着二百五狂奔过去! 果不其然,二百五一见到纯血马,那疯癫的眼神都变得清澈了。 它原地一个压弯,追着纯血马的屁股就冲了过去—— 它好像真的很喜欢咬人家的屁股。 陆承渊围着赛道,压着速度绕。 每到终点线的位置都让二百五先冲过去,随后再度加速,领着二百五再跑一圈。 三圈下来,两匹马的速度也愈发慢了下去。二百五已经消耗掉了太多体力,可直到最后关头,他还是咬牙向前!再度一半个身位的距离超过纯血马,冲破那已经不再存在的终点线! 二百五终于是停了下来,他昂首任由脖子上的鲜血染红了一片鬃毛,他抬起前蹄,在阳光下兴奋地嘶鸣—— 它跑赢了!它又跑赢了!!它总是跑赢的!!! 霍枫呆了,“二、二百五……这么牛逼的吗?” 孟亭曈几乎是完全脱力般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他撑着陆承渊的小臂才堪堪站稳,唇上是一片没有血色的白。 等霍枫回过神来冲上前去,看到二百五脖子上和孟亭曈白色马裤上沾染的一片血迹后,这才终于明白原因,他甚至不可思议地看向人:“你疯了?!” “为了赢我……你命都不要了?!” “宋晴昀你——” “滚开。”陆承渊淡淡地瞥了人一眼,语气淡漠地丝毫没有一丝活人味儿可言,霍枫只觉得人看向自己的视线,冰冷的像在看一个死人。 只是孟亭曈站稳后,便不着痕迹地拂开陆承渊的手,路过霍枫身边时,轻笑着说道:“别忘了,愿赌服输。” 霍枫像一座石雕般一样怔愣在原地。 我、我到底是有多不堪…… 居然能逼得人宁愿做到这种地步,也不愿和我沾上半点关系…… 霍枫那被马鞭抽过的脸此刻才觉得火辣辣的疼,那疼跟针扎的一样生生刺进他心口里。 他茫然无措地看着已经往场外走去的宋晴昀的背影,面色涨红,难过的眼底都有些湿润。 “我、我错了……我霍枫不是男人!” 那离开的背影连脚步都没停顿,霍枫下意识地向前踉跄了两步,随后又大声地冲着人喊: “我错了!我霍枫不是男人!” 直到那抹红已经消失在转角处,霍枫终于是再也忍受不住,他发泄般地仰头,冲着天、冲着观众席上的众人、摊开双臂奋力吼道: “我错了!我霍枫!不是男人——!!!” 随后面色难看的霍骁走过来,直接踹了人一脚,拎着人衣领把人拽了回去。 “丢人现眼!” 霍枫满脑子都是那抹红色的背影,他有些六神无主地看向霍骁,“哥……” 霍骁咬了半天的牙,终于是无奈叹气,“这两日给你办出国手续,你去国外读几年书再回来吧。” 霍枫:?! 他立马来了精神,挣扎着从霍骁手底下逃开,连忙摆手,“不!我不出国!我、我刚刚遇到了我的真命天子,我还要去追求他呢我不出国!!” 霍骁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向他,实在是气不顺的骂人:“你以为你招惹的是谁的人?!” “谁的人我也不出国!”霍枫一个鲤鱼打挺,任性地和霍骁喊着,“不就是陆家的?陆家的有我好吗?!我到底哪里比不过他了!我要钱有钱要脸有脸我、我……我还年轻!” “妈的疯子……闭嘴!” “对!我年轻!!”霍枫好像终于是数出来了自己一个优点,他自顾自地咧嘴笑,唇角的伤口裂开又渗出了些血也不在意的,“哥!骁哥!你别送我出国,我还要去追人呢!” “你别做梦了!你没看到陆承渊今天那脸色吗?他杀了你的心都有了!” “那又怎么了!我追求我喜欢的人!关他什么事?!” “就是他让你出国的!”霍骁茶盏一摔,“赶紧滚回家去老实待着!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就算是他养着的人……那、那又怎么了?我可以等!” 霍枫自顾自地盘算着,“对,我可以等!等陆家那个不要了等他们分开了……我不介意的!我不介意他之前跟过谁!或者我去求他!他们要是不放人走,我、我就去求他!有我爹在、还有我爷爷在,我就去求他们陆家要个人而已,他们不会不给我吧?!” “你他妈的真是疯了!”霍骁大怒,他被霍枫颠三倒四的盘算气得血压极度飙升,抬手叫来几个人把霍枫强行塞进了车里关回了霍家,以免气得他心脏病都要犯了。 那个叫宋什么昀的,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给人灌迷魂汤的孟亭曈,现下正摊着满是血痕的掌心,颤抖地朝着陆承渊伸过去。 陆承渊今日窒了这辈子都没窒过这么多次的息,他额头上的筋脉跳了又跳,都快蹦出来了,可还是找不到一丝发泄的出口。 他气急,可看着那双已经沁出血丝来的手胸闷到无法呼吸。他只得沉默地找出医药箱,一点点给人上药。 棉签刚接触人掌心的一瞬间,他听到孟亭曈小声的吸气声。 他抬眼,看向人笑意盈盈的脸,气得又把目光垂了下去。 孟亭曈抿了抿唇角。 似乎,好像,真的把人气得不轻? 怎么都不愿理人了。 怎么说他还以为能听到类似‘痛就对了’‘不长记性’‘忍着’之类的没什么好气儿的话语,怎么现在一句话也不说的? 孟亭曈试探性地瞄了人两眼,轻声道:“陆老师,好痛。” 陆老师那额角都要被人气冒烟了,脑子里不被刑/法允许的东西过了八百遍,最后忍无可忍,只沉声怼了一句:“别撒娇。” 孟亭曈:“?” “我哪里撒娇啦?” 陆承渊不理人,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他悉心地照拂着人掌心之中的每一处,心道‘好痛’,还说没撒娇? 嘴里没一句实话的小子。 上好药,车辆也已成功到达孟亭曈家楼下,陆承渊一言不发地下来给他拉开车门,孟亭曈平举着两只手停在胸前,想了想,还是又回头邀请:“陆老师,要不要上楼坐坐?” 陆承渊没什么好气儿地扫了人一眼,这次倒是没说“不了”,抬脚就走向了电梯间。 孟亭曈:“?” 这是他第三次邀请陆承渊上楼。 再一再二不再三的,陆承渊原本就有着一肚子话想问,断无再拒绝的道理。 进门,孟亭曈踢开鞋,喊着陆承渊先坐,他去找杯子给人倒水。 陆承渊倒是拦下了人的动作,十分熟悉地从置物柜中拿出干净的杯子,给人倒了杯温的,自己倒是接了直饮凉水。 孟亭曈发觉陆承渊好像对这里的格局很是熟悉,他也没什么事做,便回到沙发上窝着,等着人过来。 他那手还平举着呢——原先换衣服的时候不觉得,直到摘掉手套,又被人轻柔的上好了药,那因用力拉扯缰绳摩擦出血痕的痛感才源源不断地传来,挑动着他的神经。 在马上几乎是耗尽了所有体力,一时用力过猛,现下全身的肌肉都是酸痛的。 他瞧着陆承渊走过来,扫了他掌心一眼,这又抬眸看他,“过来。” 孟亭曈:“。” 他往陆承渊身边挪过去了一些。 陆承渊端着杯子将杯口抵到他唇边,垂着眉眼看着他小口喝水。 孟亭曈被那视线盯得莫名心口有些发痒——谁会一直看着人喝水啊? 他喝了几口,唇边还沾染着些水珠,随后向后仰头拒绝,呛声说:“够了,我不喝了。” 陆承渊这又将杯子放到桌面上,随后侧目看人,眉眼冷淡。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孟亭曈长睫颤了两下。终于还是来了。 他拿手背擦去了些唇角的水珠,嗓音低低地:“陆老师想听什么。” “你和他,到底赌了什么。” 孟亭曈垂眼,别开视线,他知道这一遭迟早要来的,他逃不过,也没想逃的。 良久,他弯了弯唇角,轻声说着让陆承渊几乎暴走的信息—— “除了带我走,还有……” “在你面前——给他口。” 诡异的沉默又从二人之中蔓延开来。 陆承渊几乎要被气得失了智。 随后又被孟亭曈那双受了伤的手紧紧握住。 陆承渊将人的手拨开,反手抓握住人手腕,不让人乱动。 “你答应了。” “是。” “为什么。” “我不会输。” “我是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和他赌。”极度地愤怒之下是出奇的冷静,陆承渊平静地看人,一问一答,可这句话却很久都没有听到人的回答。 “我说过,遇到麻烦可以找我——” 话音一顿,停顿许久后,陆承渊又放弃般轻叹了一声,“算了,你不愿意。” “……” 孟亭曈抬眸,对上人那双无奈的视线,听到人说:“就算输了,也没事的。” “我不会让他带走你,”陆承渊垂眸,没看人,只补充了句:“回答你在换衣室里的问题。” 孟亭曈瞬间哑然,他刚张开口的话卡在唇边,他原本其实在想,真的不会输的,他也不可能输的,都赌过好多次了。 只不过之前每次开赌,大多都是要他豁出性命,只为了最后要赢。 可如今突然有那么一个人说遇到麻烦可以找他,不管怎样都可以为他兜底,甚至告诉他就算打赌输了也没关系的——他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他刚弯起唇角,想着终于从方才那质问声中躲了过去,刚想往前凑近了一些,就只听到陆承渊又说: “第二个问题。” 孟亭曈歪了歪头,“嗯?” “你说的,赢了之后,跟我走,是什么意思。” 孟亭曈:“……” 哄你的。 看你快要被气疯了。 不可以吗? 陆承渊微微偏头,对上孟亭曈刚凑上前来的脸,他视线落在人眉眼上、落在人鼻尖上,随后再度下落,落在人翕张了片刻,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的唇上。 孟亭曈只怔愣片刻,便弯起眉眼唇角,错开视线笑意盈盈地避而不答,他只说:“我怕你当时太生气了,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 陆承渊挑了下眉梢:“骗我的?” “嗯。” 陆承渊搭在腿上的指关节都被捏出了响声,他死死地盯着人低眉浅笑的眸,终于是被人磨得没了脾气,彻底败下阵来。 陆承渊似笑非笑道:“你最好说的都是实话。” 孟亭曈笑得更开心了,他再度仰起脸,装作什么都没听懂的模样,“那你还要管着我吗?” “……管。” 他笑,一排小牙白的晃眼,他任由陆承渊的视线在他唇边肆意打量,最后笑得低下头去,拿额头抵了抵陆承渊的肩。 “陆老师……”孟亭曈轻轻唤了声。 “嗯。”随后听到陆承渊平静的回答。 只是下一句,他没再问出口,尽数全藏在了笑意里。 陆老师。 你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呀。 ——“你确定他们赌得是这些?”陆盛阳听完柯浅一五一十地和他讲了当时的情况,下意识地脱口问,随即再度听到柯浅的回答。 陆盛阳握着茶盏在指尖转圈,随即想起陆承渊将人带走的那个身影,兀自思索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有些意味不明道:“搞什么嘛?” 搞了半天,他连碰都还没碰人的? 给这儿玩儿纯爱呢? 柯浅没明白陆盛阳的意思,只低眉顺眼的立在一旁,随时给人空了的茶杯中添茶- “过年也要录制吗?还要去淮州?”宋瑜愿还有些不死心地问,得到姚金玉肯定的回答之后,有些垂头丧气的。 “瑜愿,这个机会不容易,你好好表现,知道吗?”姚金玉脸上挂笑,语气却不太温和,宋瑜愿仿佛没听出来姚金玉那点子不耐烦,还兀自抱怨着大过年的要跑到那偏远地方去录制什么真人秀。 姚金玉听烦了,随便找了个借口挂了电话。 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走进卧室,看了眼蜷缩在床上的人。 夏宁有些双目无神的,他看到姚金玉走进来,下意识地起身跪坐在床边,等人都到跟前儿,仰头眼巴巴地看着人。 ——自从那日,姚金玉亲自把人从胖子大亨手里接出来之后,夏宁就变成这样了。 他还以为夏宁会哭会闹,起码需要他费尽心思多哄两日,原本还打算要是太难搞就算了,最近疲累的很,没多大力气调教,反正也不差他这一个。 哪想到当他打开房门,看着满身污秽连呼吸都几乎探查不到的人,那张哭晕过去的脸从某个角度看去,总觉着莫名和宋晴昀有着三分相似。姚金玉也是一时大发慈悲,脱了外套将脏的不能行的人抱到浴室,亲自替人清洗了一番,还帮人叫了医生。 那时的夏宁意识恍惚,他似乎已经无法回忆起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在看到姚金玉温柔地替他清洗污秽的那一个瞬间,把姚金玉当成了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自那以后,夏宁时时刻刻要粘着姚金玉,离开人之后连片刻都睡不安稳的。 姚金玉摸了摸人柔软的头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弯着唇问人:“都按我要求做了吗?” 夏宁点头,顺从的从身后取出东西,带着黏腻液体交到了姚金玉的手上。 “做了的,时刻做着的,我很听话。” “不要再丢下我了,主.人。” 姚金玉勾唇一笑,随即伸手摁下人的头。 他知道,这是又养成了一个- 临近年关,崔云喜的剧组却要赶在年前开机,孟亭曈手伤还没好,就已经到达淮州,准备进组。 好在他身上没受什么伤,掌心中的伤痕不太明显的,导演灵机一动给他手上套了个半袖,只露出手指,看起来更像个高智商变.态杀人魔了。 肌肉的酸痛休息两日也缓解的差不多了,就是那日还是受了凉,在冷风里吹了那么久,没彻底烧起来已经是万幸,他低烧了两天,喝了两天药,到达淮州时终于是退了烧。 就是药效还没过去,人总是犯困,整个人身上乏乏的。 崔云喜和陆承渊打了个招呼,孟亭曈刚抬眼就看到了个熟人,岑远新也在这组。 原本听说云逸也要来,后来不知怎的改变了主意,这次还是和熊利群导演二搭。 许图南……那是在家里哭了好久,终于拿到了进这个组的机会,要饰演孟亭曈的同学。 他在被孟亭曈杀掉、和孟亭曈的跟班之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跟班。 他一见人就脚下生风的往人身边跑,问人怎么样了?没事吧?你家那管的多的老板没惩罚你吧? 不提还好,这一提孟亭曈那脸上蓦地有一丝古怪。 许图南下意识地惊呼:“怎么惩罚的?罚款还是扣分成还是取消你休假啊?哎呀这件事又不能怪你!不行要不我去给陆二哥——” “陆二哥好!” 孟亭曈:“……” 许图南变脸变得太快,搞得孟亭曈满脸无奈。 陆承渊只是路过,淡淡“嗯”了一声便走。 孟亭曈却皱了皱鼻尖,有些不悦地扫了一眼人背影。 “你不是要去给我老板说?” 许图南双手投降,“饶了我吧晴昀,我一看到陆二哥我双腿都打哆嗦。” 孟亭曈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揶揄人:“出息!” “不过……你们同晖到底怎么惩罚的啊?”许图南突然好奇,“我对比一下,来怀念一下我家公司的好。” 孟亭曈哂笑道:“罚钱扣休假,行了吧?” 许图南不好意思地挠头,“啧,看来我家公司还是很人道的……晴昀,说真的,不行你签我们家吧?咱还能一起出活动,我东家也很不错——陆陆陆二哥又见面啦?” 陆承渊似笑非笑地扫了人一眼,看得许图南心里直发毛,止不住地祈祷陆承渊没听到千万别听到! ——等孟亭曈回到房间,散开的行李箱他也懒得收拾,只兀自往那床上一趟,想起陆承渊方才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你们老板怎么惩罚你的?’ 孟亭曈看了眼自己还没痊愈的掌心,无奈地将手背搭在额前,冲着天花板发呆。 那日—— 他笑完,还没得意多久,他刚还觉得这件事就可以这么简简单单地揭过去了,却突然整个人被陆承渊一把捞起,把自己捞到了那人腿上。 他双手还痛着,一时不知道该找个什么支点,却又被人扶着后腰,就那么直接跨坐在人身前。 陆承渊倚靠在沙发背上,视线一错不错地打量着他。那投射过来的目光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洞穿一般—— 他摘掉他鼻梁上的金丝镜框,描摹着他的眉眼、描绘出他的唇形,从他的喉结一路向下,停留在锁骨,又在人胸前反复流连。 孟亭曈呼吸都停了下来,他看着陆承渊的视线在自己身上肆意打量,明明带着满满的侵略和占有意味,却始终和自己保持着不到半米的距离,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看过去。 陆承渊太正经了。和那些只会对他发.情的人不一样。 孟亭曈长睫颤动了下,他刚想伸手叫停,打断这个动作。哪想到手腕又被人单手扣在身前,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胯骨之上。 孟亭曈呼吸都变沉了些。 平日里陆承渊管着他、惯着他,却好像还从未在他面前表露出半分有关情.色淫.靡之事,如今那似笑非笑的眼、和似弯非弯的唇,朝着他一点点靠近、再靠近,直到几乎能感受到人的呼吸。 随后陆承渊低头,视线落在他被扣握住的手腕下方。 僵持了许久后,孟亭曈突然听到人一声轻笑。 “这只是警告,这件事可以过去,不许有下次,” 陆承渊说,“当然,你也可以当做惩罚。” 视线在人腰上反复研磨,那腰太细,核心力量能收得那么漂亮,白皙细腻的肌肤之下应当还包裹着一层薄肌,一把握上去,应当是柔软又带着韧劲儿的。 “罚你把自己放在那么危险的境地下。” 孟亭曈下意识抬眼,撞进人意味不明的视线之中—— 他突然意识到,好像陆承渊一直以来所生气的,不是他私下和人打赌、也不是没朝人寻求帮助,更不是在人说要替他解围时他的拒绝。 而只是因为,他不安全。 随后孟亭曈又被人放回到了沙发之中,眼睁睁地看着陆承渊递过来的手机界面上、凌乐发送过来的医嘱。 【乐:注意不要沾水,每天按时上药,伤口长好之前不要进行奇怪的运动。】 凌乐发送过来的后半句话是:【怎么手也能伤成这样?你注意点吧!】已经被陆承渊单选了删除。 孟亭曈:“……” 他那矜贵无比又禁欲冷清的陆老师,刚刚是不是用眼睛对他进行了一番……? 陆承渊在他身下落了一眼,祝他好梦。 孟亭曈怔愣半晌,等自己低头,看到生机勃勃之后,平白无助的摊着手,咬了半天的牙。 第50章 第 50 章 “也祝你好梦。” 剧组要追进度, 紧赶慢赶地在春节前开了工。 做他们这行的,没有节假日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孟亭曈此次拿到的剧本人物设定有些复杂,除了要有好学生和高智商犯罪的双重反转下, 在后续与警方斗智斗勇的过程中, 还试图通过患有多重人格障碍、且单一人格下又患有精神分裂的方式来逃脱法律制裁。 “你要扮演一个扮演拥有多重人格障碍患者的角色。”崔云喜导演提出他的要求, “既要让观众相信,又要让警方怀疑,不能有表演痕迹, 在虚构人格出现时又要和日常区别开来——可以做到吗?” 孟亭曈点头应着,一遍一遍读着剧本,在细小的伏笔处做着标记。 为了更好的揣摩多重人格障碍的人物特点,进组前陆承渊还帮人约到了一位精神科的专家,以帮助人更好的理解角色。 孟亭曈提出些疑问, 又对‘黎盏’这个人物有了些新的见解。陆承渊只在一旁作陪, 等拜访结束后, 还听着人和那医生闲聊了几句。 随后收到医生的初步判断, 暂时没有发现有明显地抑郁焦虑情绪,是否为创伤应激后的躯体化症状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最好取得患者同意, 在患者配合的情况下前来做一套更为详细的检查。 陆承渊看着‘创伤应激’四个字, 终于还是把人的资料发给了那位平日里替他坐镇陆氏集团的私人助理。 五岁时被宋家从孤儿院中领养,回去时曾高烧七日, 失去幼年时期的全部记忆。 十六岁时得知自己是养子的身份,而后和同岁的宋瑜愿一起上下学。 半年前重伤车祸,昏迷月余,醒来后再度出现失忆症状。 ——陆承渊看着监视器里的人,穿着校服, 单肩挂着书包,从一众情窦初开的女生们的视线中走过,下一幕,便是将书包扔给了许图南、唇齿尖叼上了一支烟,歪着头从岑远新嘴边对火儿的戏份。 陆承渊捏了捏自己的食指关节。在‘人格解离’的可能性后面打上了存疑的标签。 “解离性失忆症往往由情感创伤引发——特别以童年期的精神创伤为多见……尤其是性/侵害。” 陆承渊神色一凛,他看着宋晴昀唇边燃着的香烟,猩红的烟头像是烫在了他的心口上。 去查。 查他五岁前后,包括人到底是怎么进的孤儿院,来到宋家后又是为什么高烧七天不退的所有细节。 查他在宋家度过的那十一年、查他是怎么车祸坠的桥、查他昏迷那近一个月的时间发生过什么,连住院期间的每日清单和病房外的监控都要仔细核对。 “全部查清楚,”陆承渊压低着声音,对着电话另一边的人说,“以最快速度,向我汇报。” 那边是公事公办的‘收到’。 ——“陆老师,收工了!” 陆承渊挂断电话,见孟亭曈穿着校服朝他走了过来,“导演说今天早点下班,一会儿请大家吃年夜饭,就当一起过除夕——你今天还走吗?” “不走,我和你们一起。” “那等我去换个衣服?” “* 好。” 孟亭曈转身,被许图南勾着肩走。许图南那只手就搭在那单薄的肩头上,此时正低着头小声和人蛐蛐着什么。 陆承渊看着人背影,视线发沉,捏着手中那悬疑犯罪题材的剧本,不自觉地用力。 他突然意识到若是宋晴昀真的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现如今要出演这么一个剧本……会不会对人再造成什么二次刺激? 陆承渊一整个晚饭期间都没什么情绪的,他只沉默地坐在人身侧,看着人在酒桌上谈笑风生,由得人杯中的酒一杯接一杯的入了那带笑意的唇。 好吧。大过年的。 陆承渊按下了心头想拦人的念头,就当是让人尽兴一晚。 许图南有意想挡,却还没替人挡下多少,自己倒是先喝得上了头。 岑远新绕过人,专程前来敬酒,方才拍戏时孟亭曈侧身顶胯垂着眉眼将唇边的香烟朝着他凑过来时,够劲儿的他差点儿烟都没叼住。 “过年嘛!图个热闹,”崔云喜大手一挥:“明天上午放半天假,大家好好睡个懒觉!” 剧组的人纷纷欢呼,随后那酒又多开了几瓶,喊着“那今晚可以放开了喝了!” 陆承渊手边的是茶,这场合里,还真没人敢劝他酒。 酒过了三旬后场子也暖了起来,一开始大家都还有些放不开,不过见陆承渊没刻意摆出什么高高在上的样子,便也都轻松了下来。 “晴昀,这第二杯我敬你——一举夺魁!前程似锦!” 孟亭曈压了压人杯口,他作为这次影片的男主角,组里前来找他喝酒的人本来就多,岑远新碰完一杯还不想放人,又给人斟上了第二杯,“这什么规矩,一个人碰三杯的?” 崔云喜乐,“你是主演嘛!” 孟亭曈笑:“那干脆我打圈儿好了,不然谁来都三杯,明天我可就要请假了。”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扬言不行,“这主演请假,拍谁去啊?” 孟亭曈起身离开座位,径直将岑远新晾在原地,举着酒杯不知道是该回到自己位置上去,还是在原地等着他。 第一杯敬了导演,第二杯敬了制片,第三杯敬了导师陆承渊。 随后他佯装不胜酒力,喊着许图南替他救场。 许图南“嗷”一嗓子就替他喝了剩下的。 屋里乱哄哄地,哪儿哪儿都是热闹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快到零点了!”随后便是所有人举杯一起庆祝新年的欢呼声。 渝州市区是允许燃放烟花爆竹的。 屋外的炮竹声和屋内的贺岁声混在一起,陆承渊下意识地看向孟亭曈,却见人依旧眉眼弯弯,低着头小口吃着碗中的汤圆。 他垂眼看着人,那鸦羽般的长睫低垂着,落下的阴影遮掩去了那双眸,教人看不清是个什么情绪。 陆承渊关切的看着,窗外过于明亮的烟火闪着斑驳的光,交错在那张白皙的脸上,映得人漂亮得不像话。 ——如果不是人垂眸不语只埋着头连续干掉了三碗汤圆的话,不是刻意留心还真不容易发现他情绪不对。 陆承渊轻轻捏了捏人的腕骨,不让人再继续吃下去。 时间太晚,汤圆不易消化。 孟亭曈垂着眼看着碗里最后一颗圆润的汤圆,他默不作声地放进口中,这才抬头笑道:“陆老师,新年快乐。” 随后陆承渊看到服务人员又端上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放在了孟亭曈的面前。 陆承渊沉默片刻,怎么这么爱吃汤圆的? 他将人手中的汤匙拿了下来,低声道:“吃多了,胃会不舒服。” 孟亭曈没看人,只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汤圆,小声道:“最后一碗。” “不行。” 孟亭曈沉默片刻,这又回头轻声说:“可是很浪费。” 陆承渊神色古怪地看着人,他似乎不是太理解。 可是不论屋内屋外有多么的热闹,此刻坐在这里看着那碗汤圆的孟亭曈,周身却好似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孤寂与落寞之感。 见陆承渊不答,也不愿把汤匙还给他。 孟亭曈这又坚持道:“不好浪费食物的。” 陆承渊便妥协了,他端过孟亭曈面前那碗汤圆,送到了自己的口中。 很普通的味道,有些甜腻,他没觉得这汤圆有什么惊为天人的口感。 可孟亭曈却一言不发地连续点了四碗——这根本不是他平时的食量。 孟亭曈看着人动作,一时有些欲言又止——他记得陆承渊好像是有洁癖的,这才出声提醒人:“陆老师,你用的是我的调羹。” 陆承渊扫了一眼手中的勺子,“嗯,没事。” 随后他面不改色的将汤圆一颗不剩的全部吃完,这又看向孟亭曈的小腹,宽松的毛衣凸显不出来人的腰线。 陆承渊沉声说道:“走吧。”?孟亭曈抬眼:“去哪?” “出去转转,汤圆吃多了。” 孟亭曈一愣,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双手交叠还在胃口处来回摸了摸,不知道是想起了些什么,这才又笑起来,起身跟着陆承渊溜了出去。 渝州的夜晚风不凉的,比林宁市的温度还要适宜些,可从那室内一出来,城市上空是朵朵烟火几个压着几个争相炸开,满城的火药味。 尽管孟亭曈已经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他今日也没有太过失态,可是那燃放后的特殊气味还是有些刺鼻,闻得他心里不舒服。 他抬手揉了揉鼻尖,跟在陆承渊身边沉默地走。 “这里距离酒店不远,走回去?” “好。” 随之而来巨大声响的炮仗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炸开,嘭——啪!两声,还是惊到了人,孟亭曈肩膀一缩。 手腕处蓦地传来温暖的热度,孟亭曈双手揣在大衣兜里,被陆承渊握过去一只,指尖在人腕骨处摩挲了两下,带着满是安抚的意味。 “怕吗?”陆承渊垂眸问人,“怕得话我们现在就回去。” 他拿起手机准备喊司机来接,随后看着人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总归是要习惯的。 孟亭曈拒绝道:“我没事,走走吧。” 然后又是一道升空的烟火,发出巨大的响声。 孟亭曈下意识往陆承渊身边挪了半步,手臂贴在人身侧,感受着从人身上传来的阵阵暖流,这又抬头看。 一小团明亮的烟火在空中爆裂开来,璀璨了半个夜空,它骤然炸开,幻化出无数星星点点的光,散开后燃烧成一道道金色的线条,在漆黑中留下明亮的印记。 很漂亮。 孟亭曈仰起头看着,比百年前的焰火还要漂亮。 他极力压抑着跳动的心脏,看一眼,又看一眼,替那些再无法相见的故人,多看几眼这繁华安稳、国泰民安的新世界。 陆承渊侧目看着身旁的人,那转瞬即逝的光落进人明亮的双眸之中,在人眼中留下一片流光溢彩的绚烂。 陆承渊没有抽回手,孟亭曈也没挣扎,就任由人这么牵着。 二人并肩从漆黑的小路中穿行而过,避开人群,踱步走回剧组定下的酒店。 孟亭曈沉默了一路,思绪万千。 等到走到了房间门前,他却迟迟没有打开房门,似乎是不太想独自面对着一个人的时光。 “陆老师。” “嗯。” “我……肚子不舒服。” 陆承渊走进去,给他倒好热水,又找出些消食的药物让他吃下。 孟亭曈只坐在一边看着人动作,看着那双往日里矜贵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为他忙忙碌碌,还问他要不要帮忙揉揉肚子? “胃疼吗?” “不痛的,”孟亭曈摇头,“陆老师说话,怎么像哄小孩似的。” 陆承渊一时有些没懂。 不过孟亭曈这么说,他倒是也乐得听。 屋里多了个人,那些不太美好的记忆好像就不太敢找上他来。 孟亭曈一会儿说肚子不舒服,一会儿说想请教一下剧本,也不知道是酒意上了头还是怎么着,最后又非要陆承渊陪着他再搭一遍今天和岑远新拍过的那场戏。 陆承渊倚在墙上,垂眸睨着人,问:“你是不是醉了?” “我没有,”孟亭曈翻翻找找从兜里掏出来片场的烟,心道那才喝了多少酒,他还不至于醉,他就是不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于是又从烟盒中拿出来一根递到陆承渊唇边,指挥着人:“陆老师,咬着。” 陆承渊接过,放到唇边含着。 “崔导演说明天要补拍这条,”孟亭曈又从烟盒中拿出来一根,捏在指尖,随后又低着头在衣服口袋里找火儿,“他说这场戏的情绪不太够——嘶?我记得和烟放一起了呀?” 陆承渊看着人翻找半天找不到,他记得这家酒店一般都会配置助眠的香薰蜡烛,拉开抽屉,从中找到了一盒火柴——就是那火柴盒子旁边还摆放着另一个方盒子,他视线顿了下,随后将盒子往里侧推了一把,这又领着人去了阳台。 “谁情绪不对?” “不知道,崔导演没明说,” 孟亭曈拿出剧本,指着没过的那场戏,“这场戏拍下来,是我要第一次在观众面前表现出另外一面的样子,一个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不仅要会抽烟,还要体现出随意老练、但又不着痕迹的气质来——黎盏是故意在警方面前露出破绽的,这是他给自己留下的可能是多重人格的信号。” “嗯。” “既要没有‘我’的表演痕迹,又要表现出‘黎盏’的表演痕迹,还要和没有表演痕迹的‘我’区分开来——” 孟亭曈仰头问,“黎盏的表演痕迹该怎么表现的?” 随后又说出自己的看法:“如果只是设计一些小动作或者小习惯什么的,就有些太刻意了,我觉得这不是崔导演想要的。” 陆承渊想了想,回答道:“可以试着控制微笑的弧度和视线的收束。” 孟亭曈抬眼,“什么?” “就像这样。” 陆承渊将唇边含着的烟拿了下来,停顿片刻,随后换上了一副带着戏谑又满是不羁的神色,微微抬起的下巴露出锋利的线条,他眼皮只下垂了一点点距离,却将那双原本目空一切的眸收束出了一副狭长的样子来,带着股莫名的掌控一切的意味。 “这是……夜冥?” “嗯。”陆承渊轻轻抬了下眼皮,随后看向人的目光带着些普度众生的悲悯,可微微抿紧的唇线却使那原本就偏薄的唇看起来更加凉薄。 “师尊!”孟亭曈认出来了,这是当时云逸在一人分饰两角时,陆承渊曾要求过他控制面部肌肉以达到从细微处区分人物区别的技巧。 “试试?” “嗯!” 陆承渊又将那烟含了起来,他划过火柴,倏然明亮的火光映照着他那张条件极为优越的脸。陆承渊微微偏头,点燃唇边的香烟,随后半倚靠在墙上,打量着、审视着面前这位疑似有罪的‘高智商天才少年’。 孟亭曈低着头,回忆着黎盏的人物设定,随后唇齿咬着那支没有被点燃的香烟,稍稍垂下些眼皮,使得原本就有些上挑的眼型更加明显了些。 长睫微微垂着,眼尾带着弯钩,那份原本就带有攻击性得美感更为凌厉。他抬眸瞧着人,将唇角处的笑意卡在了一个极其标准化的弧度上,开口是刻意调整过的、带着青春气息浓郁的少年感音色,挑眉问人:“警察叔叔,可以借个火吗?” 陆承渊视线一顿,只见那张摄魂夺魄的脸朝他凑了过来,鼻尖几乎是要抵在他的下颌线上。 孟亭曈站得随意又懒散,可那该直的地方一点儿也不弯,单薄的肩背倚在墙边,侧身顶起的胯骨将人那把细腰勾勒出更为弯曲腰线。他几乎是整个人都贴了上来,咬着那支烟、对上了陆承渊嘴边燃着的那根。 孟亭曈点燃,含了一口,没过肺,淡淡吐出。 “这样吗?” 陆承渊长睫垂落颤动,侧目看着人那张满是调笑的脸,半晌后这才发觉——他是故意的。 既如此。 陆承渊视线微收,牙齿轻碰了下,沉声道:“不对,再来。” 孟亭曈笑意更深,灭掉手中的烟后又抽出一根新的,再度凑了上去,这次贴的更近。 “这样呢?” 陆承渊一错不错地看着人,咬了下唇角边的笑意,重新将烟放到了回去,“再来。” 孟亭曈重复动作,直到陆承渊唇边含着的烟已经快要燃尽,他几乎是贴在人唇边凑了过去,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人下颌骨上,带着香甜的酒气。 这次,孟亭曈点燃烟后没离开,手指将唇齿间咬着的烟取下,歪着头笑问:“陆老师,是这样吗?” 那笑意太像邀请。 陆承渊看着那张被咬得湿润的唇,只犹疑三分便径直转过身去,单手护着人后脑,欺身压了上去—— 淡淡的烟草味道混合着甜腻的酒气,他捏着孟亭曈有意要躲开的下巴尖儿,垂着眸数着人在轻颤的睫毛。 孟亭曈却抬起另一只空出来的手,轻轻挡在自己唇边。 陆承渊温热的唇贴上了他拒绝的指骨,可看着他的那双眉眼深沉地似不见底的深渊,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吸纳进去。 孟亭曈停留在半空中的那只手上,还夹着未燃尽的烟,猩红的烟头在人修长的手指中明明灭灭,许久后终于是掉落下来一小截烟灰,灼烧着他白皙的指骨,和唇边的温热一起,在他心口处留下一抹滚烫。 他是在邀请。可是在静谧的对视之后,他似乎都快要忘了,是自己先邀请的。 陆承渊垂眼睨着他,没更进一步却也没后退,捏着他下巴的手指转而托起他的下颌,温热的指尖落在他耳后摩挲而过,比那掉落下来的烟灰还烫。 渝州的晚风带着山中特有的雨露气味,翩翩然从二人中间的缝隙中穿行而过。凉意掀开了陆承渊被蹭皱的衣摆,从孟亭曈不挡风的毛衣小孔中钻了进去。 孟亭曈的手指被烫的一蜷,他垂落视线,指尖划过人干燥柔软的唇,将人抵着推开了些。 ——直到陆承渊被人‘请’出了门外,他终于是听到孟亭曈压不住笑意的嗓音说,也祝他好梦。 孟亭曈笑弯了眉眼,那双带着钩子的视线临关门前还在他身下打量了片刻。 陆承渊:“……” 报仇来了。 孟亭曈关上房门,额头抵在门后,低着头兀自笑了半天。 他不知道陆承渊是否有好梦可做,不过他倒是一夜好眠,没有旧事侵扰忧心—— 闹了人,还有这功效的? 50-60 第51章 第 51 章 “谢谢你,吃的很爽。”…… 孟亭曈多赖了会床, 这才爬起来去冲澡。 许是睡得太好,人也精神不少,直到他将那小孟亭曈的精神头也放了出去, 这才又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指尖, 将自己整个人清洗成沐浴露的香味。 掌心还是有些隐隐作痛的, 被缰绳磨出的血痕还没完全愈合,有些细微处现下又有了要开裂的迹象。 他听到门外传来动静,擦着半干的头发就去开了门, 随后看到门口站着的陆承渊。 陆承渊西装革履,身后跟着送餐的餐车。 孟亭曈侧身让人进来,继续抬手揉搓着湿润发丝。随着动作周身萦绕起馥郁花香的味道,丝丝缕缕钻入陆承渊鼻腔。 “陆老师早啊。” “早,” 陆承渊的视线往人泛红的掌心处落了一眼, 这又抬眼, “你的手。” 孟亭曈擦头发的手一顿。 “伸过来我看看。” 孟亭曈摊开两只手, 这才发现右手的掌心比左手的要更红一些, 开裂的伤口也比左手的更重。 他长睫不自觉轻颤了几下,方才才用这只手做了些事, 可在最后关头莫名出现在他脑海中的主人公, 此刻却真真儿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还仔仔细细地盯着那只手看—— 恍惚间,好像被当事人现场抓了包。 孟亭曈甚至感觉, 此时还能闻到他刚才的味道。 突然升腾起的隐秘的淫.靡、一路沿着他的脊骨往上窜,蒸得他有点血热。 陆承渊捏着人腕骨,往自己身前扯了一下。孟亭曈别开视线,只垂眼看着人小腹。 那里有腹肌,硬硬的, 他好像摸过来着。 随后在听到陆承渊问“怎么右手的伤口愈合的比左手慢”的时候眼观鼻鼻观口的继续望腹肌,佯装他也不知晓是怎么回事。 “最近少用手。”陆承渊拿出医药箱,重新给人上药。 而后就连吹头发的事情都替人代劳,抓握着吹风机用小风一点一点烘着。 微湿的长发在人手指间穿梭。那张漂亮的脸在镜中顺从的坐在人身前,乖巧得像精致的陶瓷娃娃,可以任由人摆弄成想要的样子。 陆承渊的黑色衬衣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坐在身前孟亭曈的白色浴袍却敞开了些领口,露出一小片凸起的锁骨。 脸侧的长发被人手指卷着,拨弄到耳后,孟亭曈抬眼看向镜中的人,身后的人看着镜子,和他无声的对视。 片刻后,他听到那平静的、一如既往地带着些命令感的嗓音,沉声道:“去吃饭。” 孟亭曈起身,那干燥的指腹好像不经意间划过了他的耳垂,留下一片温热的触感。 来到桌前,孟亭曈捏着汤匙,筷子也被人勒令不许使用。 他想吃些什么就由陆承渊亲自给他布菜,仿佛他才是被陆家娇生惯养捧出来的小少爷,而陆承渊就是他卡颜严选挑出来的管家一般。 ——如果陆承渊不逼着他吃胡萝卜的话。 他看着碗里第三次出现的胡萝卜片,秉承着不浪费粮食的良好习惯——咬着牙秉承了多次—— 最终还是放弃般的叹气。 “陆老师,我不喜欢吃胡萝卜。” 陆承渊看到人正对着自己勺子里的胡萝卜犯难,“你不是说不能浪费食物?” 孟亭曈想,以前饿过肚子,那时有吃的就已经很好了。可是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真得很不喜欢吃胡萝卜。 “没有浪费的,”孟亭曈将手中的胡萝卜朝着陆承渊递了过去,“我可以给你吃吗?陆老师?” 陆承渊侧目看了人两眼,还从来没有人会将自己碗里不吃的东西丢给他的,他停顿片刻,倒是也没拒绝。 孟亭曈很讲礼貌的,毕竟丢给他之前还问过了不是? 孟亭曈这才将胡萝卜丢到人碗里笑,“谢谢陆老师。” “不喜欢吃的放到一边就可以。”陆承渊原本就留意着人的饮食口味,察觉他似乎是不怎么挑食的。 孟亭曈却小幅度地摇了下头,轻声道:“我不喜欢浪费我自己碗里的食物。” 陆承渊手一顿,淡淡“嗯”了一声,“那就丢给我。” 孟亭曈正小口喝着热汤,他闻言拿余光睨了一眼陆承渊的神色,“陆老师这是反问句还是陈述句?” “陈述句。” 孟亭曈笑着应了声“好”,那语气,像是人在吃饱喝足后所发出的餍足的喟叹。 陆承渊见他吃的少,这又给人多添了一些。 孟亭曈想起他刚说的不喜欢浪费自己碗里的食物,开始怀疑陆承渊故意的。 “陆老师,我吃不下了。” 他刚想继续丢过去,果然陆承渊握着他的手腕,制止下他的动作。 孟亭曈挑眉,“你方才不是还说可以丢给你?” “不喜欢吃的丢给我,”陆承渊淡淡道:“这些都不喜欢吃?” “……不喜欢。” “噢,”陆承渊放开人手,嗓音沉静,语气中还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那你以后的食物中,都不会再见到它们。” 孟亭曈眼瞧着那原本就是他为数不多还算偏爱的食材,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陆承渊,“陆老师怎么还威胁人呢?” 陆承渊平静回视,那意思是,是又怎样? 好吧。孟亭曈有些想笑,随后他放弃抵抗,默默地将碗里的食物全部消灭。 可他这一举动却好像在某种程度上极大的取悦到了陆承渊——就连他餐后漱口刷牙,出门前要穿什么衣服、甚至细致到穿哪一双袜子,这次都是由陆承渊给他指定搭配好的。 陆承渊握着他的肩,以他的手刚上好药不能沾水为由,将挤好了牙膏的牙刷放到了他的唇边。 肩上的力度不大,可孟亭曈躲了两下却没躲开,他被人圈在洗手台前,背对着镜子,腿根儿都抵在了池子边缘上,听到陆承渊平静的嗓音在他眉眼上方响起。 “张嘴。” “陆——唔?” 孟亭曈:“。” 轻柔的震动模式、不算硬挺的刷毛,摩擦过他每一颗牙齿。孟亭曈似乎从来没感觉到这款电动牙刷的震感会有今日这么强烈,他下意识地向后仰头,下巴却又落入人虎口之中,钳制着他的头不让他乱动。 陆承渊没用力的。可指腹捏在人脸颊两侧的软肉上,还是挤压出了小小的肉坑的形状。 他微微垂着眼,仔仔细细地将他的口腔照顾了一个遍,硬物抵着他的臼齿,放置在他的口腔后方,在脸颊一侧还顶出了小巧刷头的形状。 丰盈的白色泡沫衔不住的,从人口中溢出了些。 孟亭曈抬手想擦拭,却被陆承渊的拇指先一步抹了过去。 孟亭曈被迫微扬着头,长睫颤得不成样子。自动设置的几分钟好似被无限放大漫延拉长——等到那震动声终于停下,陆承渊这才松开握着他下巴的手,平静地陈述着:“好了。” 孟亭曈背过身去弯腰吐出牙膏沫,不受控制的吞咽动作,薄荷味冲得他喉管不太舒服。 陆承渊这又将温水送到人面前,“漱口。” 孟亭曈隔着人手抓握着杯子反复送了几次。等到将泡沫全部冲刷干净,他这才发觉自己的眼底都被那清凉的薄荷呛地有些发红。 这感觉太奇怪了。他没来由地在想,就算那些富贵人家里的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每日都是要被这么服侍过来的——但是有陆承渊这么细致的吗? 虽然他不讨厌的。 可那股莫名冲上来的、甚至有些隐隐的兴奋……这就有点不对了吧? 他平复了下心跳,掩盖着那丝稍显沉重的呼吸声,等他再度转身,正对上了陆承渊一双视线深沉地眼。 那视线几乎快要触发了人本能,是一种对于未知危险的敏锐警觉。 然后孟亭曈觉得自己更兴奋了…… 他甚至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现在到底谁比较更想先犯罪。 “该去片场了。” “嗯。” “衣服我可以自己换的。” “好。” 陆承渊在人手掌上包了一层薄薄的纱布以隔绝摩擦,随后孟亭曈又抬眼看人,“陆老师就这么从我房间里走出去吗?” 陆承渊还当他在介意。“……研读剧本,不可以吗?” ——然后刚一打开门就撞见刚出门的许图南,孟亭曈弯了下眉眼笑道:“研读剧本。” 许图南恍然大悟:“噢噢噢,对,你这个角色的难度是比较大,得需要好好揣摩一下。” 陆承渊:“……”- 外景的拍摄大部分都是黎盏阴暗面的戏份,孟亭曈每次进入角色后都需要停下来一些时间调整状态,他的戏份情绪上太复杂了,崔云喜导演的要求又十分细致,进度一直推不太快。 他们在渝州比预期还要多留了两天,等到这里的戏份全部拍完,这又要转到市里的影视基地换场地去拍摄室内的戏份。 收工的前一晚,许图南神秘兮兮地找到孟亭曈,趁着陆承渊这几天都不会回剧组,想约人晚上陪他到市里吃火锅。 “那半山上的火锅超正宗的!”许图南压低着嗓音兴奋道:“咱们晚上偷偷溜过去,等吃完就回来,不会被剧组发现的,怎么样?” “明天就要回市里了,怎么今晚上非要去?” “半山离这里多近啊!等回市里路程就更远了,好不容易今天不用拍夜戏,” 许图南哀求着,“你就陪我去吧,一个人吃火锅那可是天下最最最可怜的事情,那家火锅真的是这里必打卡的项目!听说好多节目组来这里录节目都会选择他们家,我都馋了好久好久了……” 孟亭曈想着出去吃个火锅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点头答应了。 “那你可千万别告诉陆二哥啊!”许图南兴奋道:“要是要让他知道我们在拍摄期间偷偷离组,肯定不会同意的!你们同晖又管的那么严……” 孟亭曈失笑,“行吧,怎么还搞得像逃课似的?” 许图南“嘿嘿”两声,“我觉着更像逃狱——怎么还越想越刺激了?!” 他们先折回酒店,假装早早休息。等剧组的人陆陆续续都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这又分别行动在酒店门口集合。 许图南包的严严实实的,裹得像个粽子。 等许图南终于吃上了心心念念地火锅,孟亭曈的手机上突然传来一条简讯—— 【L:睡了?】 孟亭曈指尖一顿,看着许图南被辣的满头大汗的脸,笑道:“我们……可能被抓包了。”?许图南勉强咽下口中的鹅肠,“被谁抓包了?” 他没回复,给人看了一眼信息,笑道:“你陆二哥。” “……这也能被发现?他神仙吗?” 许图南灌下半瓶汽水才缓解了辣的发麻的舌尖,“这么晚了他找你干什么啊?” 孟亭曈托腮,表示不知情。 陆承渊忙,好几日都没有跟组,不过却叮嘱他沾水后记得上药,每日出门前收工后都要给人视频检查。 有日收工太晚,洗漱后忘了打视频这事,第二天一大清早的就被连夜飞回来的人堵在了门口,被人捞在腿上在人眼皮子底下,被人死死盯着自己给自己上药,直到最后在给右手掌心涂药时,自己的左手都有些不自觉发抖。 他低着头死死地压着小腹紧绷着核心,以不让那里再次生机勃勃。 陆承渊有些太正经了。除了捞他,那手上再无半分逾矩的动作。 可他在那如看不见底的深渊般的凝视之下,却先屏住了呼吸,从脊骨处升起一片麻痒。 ——“完了……可能又要害你挨骂了……” 许图南哭丧着脸,被辣的斯哈斯哈的,“哎呀怪我,明知道同晖管得严还非要带你出来吃火锅!” 孟亭曈笑,“吃顿火锅而已。” “拍摄期间不请假就擅自离开片场,换别人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陆二哥不行!他最烦这种不守规矩的事情了……” 许图南飞速地将碗里的牛肉塞嘴里,“我吃好了走走我们现在就回去,你就装作你刚刚没看到。趁着他还没有给你打电话,别让他发现!不然他又该罚你了!” 许图南慌慌张张地拉着孟亭曈就往回跑,临出门前还撞上了《跑来跑去》节目组的人来此处取景录制,孟亭曈还想问不至于这么害怕夸张的吧?却已经被许图南塞进了车里喊着牛文武开快点开快点! 孟亭曈:“……?” “你陆二哥是什么阎罗神煞吗?” 许图南却紧张兮兮地,说他们这一圈儿人,小时候都怕陆承渊。 据说陆承渊平日里看着冷淡,一副沉稳内敛又有点孤傲的样子,可发起脾气来极其恐怖,没人敢真正惹怒他。 “听说他小的时候……有一回情绪失控,差点儿把陆家全烧没了。” “因为什么?” “不知道,”许图南摇头,“你千万别告诉别人,这件事儿他们陆家不让往外传的,很少有人知道具体原因,我还是有次不小心,偷听到我爷爷和雪姐的爷爷说话这才知道的!” “当初他们陆家老宅着火,半个京市的人都在打听消息!最后好像听说是因为陆二哥不高兴,亲手点燃的,这才着了那么大的火,烧得那么快!” 孟亭曈随口道:“谁惹他不高兴,能让他放火烧自己家啊?” 许图南纠结许久,明明在车内这种密闭的空间,但却十分小心地来回张望了半天,这又用着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和人小声爆料: “你听没听说过……他们陆家好像还有一个私生子的?” 孟亭曈一愣,“他们陆家不是就两个儿子吗?” “嘘!你小点声——” 许图南张牙舞爪的示意,“小道消息,豪门秘辛,不保真,你就当个故事听…… “据说他们陆家除了陆大哥和陆二哥以外,还有一个比他们小好多岁的弟弟,是陆老爷子的私生子,他们老一辈的人都听说过,可是没养多久就说被送到了国外,之后就没再回来, “后来陆家出事,原本还以为陆老爷子怎么说也多少会给那私生子留下一点股份,可等到陆大哥和陆二哥彻底接手陆氏集团,那个私生子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凭空消失,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孟亭曈点头,与许图南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截然不同,他表现得十分淡定,仿佛还能理解人做法一样,“手段倒是干净利落。” 许图南:“?!” “哥……你是我哥,你听完都不害怕的吗?!” 孟亭曈想,过去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又或者在背后秘密处理掉人的事情他听说过不少,这要是都害怕起来,他还不早就被吓死了? 可一想到现在健全的法制法规,这才后知后觉地拍了下胸口,随意敷衍了下,“嗯,好像是有些可怕。” 许图南那震惊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 哥,你这个样子……好像比那故事还要吓人。” “怎么吓人?人又不是我杀的。” 许图南欲哭无泪,“……你怎么第一反应就是他们把人杀了?我当初听的时候还以为是他们藏得好呢!” 许图南整张脸都快委屈成一张QAQ的表情包,“我怎么突然觉得你比黎盏还更像一个变态杀人狂……我说晴昀,你、你不会拿的是和黎盏一样的剧本吧!” 孟亭曈侧目看人,随即逗弄心起,露出一个阴恻恻地笑:“哎呀,被你发现了。” “……!!!” 许图南吱哇乱叫,等车停下一把拉开车门就往酒店跑,就在刚跑到电梯厅时——又被追赶上来的牛文武捂上了嘴巴。 许图南被人控制住无法乱动,吓得腿都要软了。 孟亭曈去拍了拍许图南的肩,弯着眉眼哄人:“怎么胆子这么小,我逗你玩的。” “呜呜呜晴昀……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许图南抓着牛文武有力的臂膀呜咽,“我不管我害怕!我晚上一定会睡不着的……我今天要和你一起睡!你得陪我!” “好啊,”孟亭曈应道,又在看到陆承渊的视频通话打来的那一刻,唇角的笑意勾得更深,“那你就不怕半夜起来……看到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怜的许图南终于是两股战战地自己回了房间。 孟亭曈这才刷开房门接通视频,听着从手机中传来另一端平静的嗓音,问他:“去哪了。” “去……”孟亭曈笑,缓缓吐出两个字:“偷吃。” “……” 陆承渊此时应该是在陆氏集团,他衣着整洁,衬衣领带,尽管忙碌到夜深,也依旧是那副规范到一丝不苟的模样。 他闻言抬眸看人,露出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孤傲脸,孟亭曈又问道:“陆老师在忙吗?要不要再陪我吃些别的?” 陆承渊挑眉:“偷吃还吃不饱?” 孟亭曈脱掉外套,这又冲着屏幕笑道:“吃饱了怎么对得起大晚上衣冠楚楚还要视频查岗的陆老师呢?” 陆承渊手中的钢笔顿了下,“先去洗澡。” 孟亭曈把手机里的陆承渊留在了桌子上,随后走出画面。 陆承渊扫了一眼屏幕中空荡荡的房间,听到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没多久又传来潺潺流水声。 声音不大,隐隐约约的,好似从不为人知的远方传来。 陆承渊听了一会儿,手里的文件翻到了最后却不记得内容,这又重新翻看了一遍。 等孟亭曈洗好披上件浴袍出来,陆承渊预定的饭菜刚好送到。 他将餐食摆好,又将陆承渊摆在食物的尽头,这才在人对面落座。 可等他再抬眼看向那视频里的人…… 活像是在对着照片上供。 孟亭曈顿了下,又将陆承渊往侧面挪了挪。 陆承渊听到动静抬眸看人,“我看着你吃。” 孟亭曈露出了个四分之三侧脸,这才把陆承渊支起在那里,笑道:“陆老师想要让我先吃哪个?” 陆承渊视线一沉,扫过孟亭曈带笑的唇角,沉声开口:“山药糕。” 孟亭曈心下了然。 一直以来陆承渊做的那些已经超出了只是‘管’着他范畴内的举动,来源于他这个人本身的掌控欲。 陆承渊说完,孟亭曈便乖巧的将那淋着果酱的山药糕递到了嘴边。 陆承渊视线更沉,他盯着人还带着水汽的唇看了片刻,再度开口:“手上,沾了果酱。” 孟亭曈笑,他将那块山药糕叼在口中,贝齿轻启,闻言还顺势伸出一小截舌尖,将手指上那酱料卷了去。 陆承渊着一整晚几乎快要压抑不住的暴戾与阴郁,在一瞬间被人一扫而空。 “够听话吗,陆老师?” 眉间和眼底中的危险信号消散开来,陆承渊看着人唇角扬起的笑意,突然发觉他好像有些拿人没有办法。 哄他也好,骗他也罢,真心也好,假意也罢。 人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能牵动着他全部的神经,可他却气不得、恼不得、也吵不得,还要担心那渝州的饭菜太辣人吃不饱,没吹干头发会着了凉,睡眠时间太少休息得好不好,这几日连续的拍摄身体撑不撑得住。 真是……想直接把人关起来。 哪里也去不了,就养在那温室中,一切吃穿用度全都由自己亲手掌控着,甚至连那整个人生,都可以完完全全处于自己的规划之中,不会出现一丝一毫的偏差。 孟亭曈却好似对此危险完全无知无觉般,任由陆承渊一点点侵入进他的生活,放任那份极端的掌控欲日益增长,甚至还敢先一步在人心口上挠上一爪,勾得人几乎控制不住。 “这次先记账,” 陆承渊平心静气道:“再有下次,一起算。” 孟亭曈笑得开怀:“我以为我已经哄好你了。” 陆承渊按照孟亭曈的口味叫的餐,又依次开口,看着人跟着他的指令,吃掉了全部他指定的食物。 孟亭曈只穿了个浴袍,那领口随着吃饭的动作一点点敞得更开了些,除了那平直的锁骨,还露出了一小片不见天光的白皙。 他低着头小口吃着,听着陆承渊沉静的嗓音,余光瞄到人一边忙着手边的工作,一边又抽出空隙注意着他这边的动作,在恰到好处的时机言简意赅对着他说出很简短的词汇,悄悄伸手在自己身下压了压。 …… “陆老师,我吃好了。” 陆承渊小小地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后带着些气音的轻笑声传来,淡淡“嗯”了一声,“把粥喝完。” 孟亭曈喝掉碗中最后一小口牛乳羹,唇角处还沾染上了些浓白色的汁水。 他舔了下唇角,将那液体卷入口中,这又侧目朝着那屏幕笑看了一眼。陆承渊仿佛看到人眼下那颗不再被镜框遮挡的小痣,此刻正在发红。 “……麻烦你,再等一下。” 孟亭曈半倚在桌面上,单手托腮,松松垮垮没什么骨头似的撑着。 陆承渊看过来时,似乎听到人语气中似乎都带着些喘。 “你在干什么?” 孟亭曈偏出画面,只露出一小点头发丝,陆承渊看着那圆润的脑壳,屏息听着那边似有若无的呼吸声。 “……我可能,还要再去洗个澡。” 过了一会儿,陆承渊这才又听到说话声。 就是那嗓音里带着点腻,还带着些意犹未尽的粘稠味道。 “谢谢你,陆老师,吃的很爽。” “……” 陆承渊额角都跳了起来。 他那双视线,仿佛要透过屏幕将所有的一切全部贯穿。 然后孟亭曈那双含着氤氲水汽的眼笑着朝他勾了一把,随即挂断了视频。 陆承渊满腹烈焰,熊熊灼烧,可烧不尽,风吹又生—— 因为他很快便收到一张照片:孟亭曈白皙修长的指尖挂着些东西,随后听到那边发来一条语音: “这样哄好了吗?” “……” 陆承渊:!、!、!、! 第52章 第 52 章 这是什么正经地方吗?…… 陆盛阳走到陆承渊的办公室门口, 敲门示意后便走了进去,“霍枫年都没过完就已经被送出去了,你还不满意?” 陆承渊手上是霍家最近几年的资料, 他没答, 只扔了份文件到桌子上。 陆盛阳大概看了一下, 眉心都发疼,“不至于……和霍家交好多年,你这下手太重了, 霍老爷子还在世呢,总得给人留点情面吧?” 陆承渊淡淡道:“我给霍老留得最大的情面,就是替他清理门户。” “……”陆盛阳无奈,“霍骁嗜赌,霍枫好色, 他们霍家还能有如今这个地步, 那都是他们基业深厚, “可是他们家族内部争权夺位, 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你何必非要在这个紧要关头插一手?要是万一……” “没有万一。” “……可是霍祁还小!”陆盛阳继续道:“他才刚毕业,家族里的事从没让他经过手, 这几年把他一个人扔在国外, 摆明了就没打算给他任何继承的机会, 你这么做,太冒险了。” “我接手陆氏的时候, 也才刚毕业。”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陆承渊喝了口水,语气里满是不容置喙的意味,“霍祁回来,对你我都有好处。” “……只是因为一个宋晴昀,你就要直接放弃霍骁?” 陆承渊指尖一顿, 他垂眸看向黑屏手机,这才淡淡回道:“和他没关系。” “……呵呵,要是没有那天的事儿,你会这么果断的下决定吗?” 陆盛阳推了把眼镜,也没再和人绕官司,“玩玩可以,别真给自己玩儿进去,和Daniel视频会议那天你什么也不说撂下电话就走,不是因为飞去渝州找人了?” 陆承渊没什么情绪的瞥了人一眼,“你先管好你自己。” “我怎么了?” “你把柯浅放到他身边,又想干什么?” “……” 陆盛阳又弯起那副标准微笑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柯浅和他是好朋友嘛,关我什么事儿。” 陆承渊一副别给我装的神色,陆盛阳也笑着看人,心道我再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 对视片刻后,陆盛阳率先开口,他换了个话题,没和人在宋晴昀的问题上继续坚持:“霍祁回来,那乔明雨……应该也快要被找到了吧, “你护了他这么多年,老爷子直到现在都没放下这件事……” “怎么?你还想再杀他一次?” “……清汤大老爷,我可真不做杀人放火的生意,” 陆盛阳笑道:“当初要不是为了跟你争家产,我动他干什么?怎么说那也是母亲……” “怎么说那也算是我半个亲弟弟。” 陆盛阳话锋一转:“再说了,老爷子在外面留得姓陆的种也不少,这真要动起手来,做得完?” 陆承渊嗤笑地看了人一眼,那眼中的情绪此刻有些难掩嫌恶。 “不过话说回来,老爷子那半截儿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了……他要是找到了,可真不好说会怎么样。” 沉默良久,陆承渊淡淡吐口:“你过几日飞一趟麻州,和霍祁一起回来。” 陆盛阳彻底无奈,“是你要站队霍祁,我飞去干什么?我和霍骁以后还见不见了?” 陆承渊没搭理他的质疑,“到了会有人联系你,从今以后乔明雨就交给你盯着,他要是死了,我全算到你头上。” “真是没天理了,” 陆盛阳摇头,“过几天宋晴昀出剧组,你就这么着急把我支开?怎么,真怕我下手抢啊。” 见陆承渊只当没听见,陆盛阳又笑,“还不能公平竞争一回了?” 陆承渊瞥了人一眼,“我可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你陆盛阳愿意和人‘公平’竞争了。” 一句话恨不得照着陆盛阳的肺管子戳,陆盛阳倒也不恼怒,依旧笑着,“竞争嘛,那不都是不择手段的?” “说得好像就你很光明正大似的。” 呵。“彼此彼此。” 呵呵。“同宗同源。” 陆盛阳拿了文件出门,甩给了门外等候多时的特助,这又拨了通电话出去,“在家吗?有没有好好吃饭?” “嗯,乖,我一会儿过去。” 身后的特助严谨地错开半个身位跟在人身后,视线隐秘地盯着人看。 “阿辰,去柯浅家。” 被唤作阿辰的人垂着头应着,捏着文件的手却兀自用力。 ——“这是阿辰发过来的近期报告,”助理卫巍将文件整理好送了上去,“您要查的资料也都在这里了,目前为止没有发现什么过于可疑的地方——还要继续跟进吗?” 陆承渊将领带松开了些,捏了捏眉心,摆了摆手让人先下去了。 他看着宋晴昀的生平,资料上记录着那人的一点一滴,详细到初中时某次月考发挥不好偷偷躲在天台上哭鼻子,大学时被当时的学长岑远新放了一晚上的鸽子……等等等等,都一五一十的写了进去。 没有遭受过类似被侵害、被绑架的特殊事件,也没有他经历过什么会对人造成很大创伤的关键转折点。 他看着那些冷冰冰的文字,试图将记忆中的人和这些记录上的事件融合到一起,去勾勒出宋晴昀年幼时候的样子——却发现不论怎样都无法重合。 这份详尽到比那所有角色的人物小传还要详尽的资料,他用过了所有方式去拼拼凑凑了半天,最终搭建出来的那个人物形象,和现在的宋晴昀无一处相同的地方。 就算是人格解离,失去所有记忆后性格会大变。 可连人一贯的口味也会改变这么多的吗? 如果只是偏甜偏咸、或清淡或油腻,这也就算了。 可辣并不是味觉体验,而是一种痛觉。 之前那么能吃辣的一个人,现如今却对辛辣的食物如此不耐受,竟会敏感到一丁点也接受不了的程度吗? 陆承渊又反复翻看了宋晴昀车祸住院那段时间的资料,甚至连医院的监控都派人一帧一帧的查过,都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他几乎排除掉了所有的可能性,一切都证明现在的宋晴昀,就是以前那个宋晴昀。 可那股无端的直觉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不是的。 许久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等再度翻开资料,中间某一页纸上提到了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细节—— 宋晴昀不吃海鲜。 陆承渊思索片刻,是因为不喜欢,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嗯?在参加杀青宴呢,导演说要来唱歌,大概……还需要再晚一些才结束,你在渝州吗?”孟亭曈看到陆承渊的电话,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接听,“那我给你发个位置,好,晚会儿见。” 陆承渊说他正好来渝州出活动,晚上来接他,和他一起回京市。 他回到酒局,戳了戳正踩着椅子叫嚣着和岑远新玩游戏的许图南,轻笑道:“你陆二哥抓你来啦。” 许图南一口酒差点儿没呛死,“他抓我干什么?!我小舅妈又找他告状了?!” 孟亭曈笑弯了眼,“你小舅妈……?” “就是雪姐的妈妈,嗨呀!一句两句话说不清,”许图南酒都醒了一半,“沈家和陆家在世交中算是交情最好的了,那是祖辈上都定过联姻的关系,之前陆二哥和沈家大哥关系不错,这两年不知道怎么了,来往少了一点儿……可架不住沈家的人看好他啊!” “说他英年才俊,什么都好,不仅在陆家最式微的时候挺身而出,到现在把能陆家做到现在这个位置,那什么商界娱乐界两手抓……反正就是说他牛逼呗!” “沈家大哥沈珏,就是雪姐的哥哥,早些时候他们两个真是……听说他和沈珏比他和陆大哥交情都深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沈珏接手沈氏之后,除了正式场合很少在我们面前出现了,” “但是因为之前沈珏和他的这层关系!我小舅妈还是超级看好陆二哥的!有时候我妈稍微抱怨两句我不听话,我小舅妈就威胁我说等有机会就把我送到陆二哥手里去!保准儿能学乖!我妈好几次都差点儿把我送去同晖了!” 许图南盘算半天,“不对啊,我最近没惹事儿啊……我妈干嘛要找他来收拾我啊?我连酒都没怎么喝了!” 孟亭曈听人反思半天,这才笑道:“你没惹事儿你怕什么?” 许图南觉得手里的酒都要喝不下去了,“那也怕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才会更加觉得可怕吧!” 孟亭曈闻言思索了一下,是这样吗? 随后他见许图南真的是酒不知味的,这才和人说不是来抓他的,就是来顺道接他回京市而已。 许图南:“!” “啊啊啊啊啊你又耍我!” “快快!作为赔偿!你替我赢!” 许图南气鼓鼓地,拉着人就要替他玩游戏,他游戏玩儿的烂,方才输了好多杯,就指望着孟亭曈帮他报仇。 岑远新给人斟上酒,温温柔柔地唤着,“晴昀,那我便不让你了。” 孟亭曈笑。然后几场下来喝的岑远新脸都红了,这又改口,“换一个,单纯比大小,怎么样?” 许图南不愿意:“那不就是纯看运气嘛!凭什么?” 孟亭曈却拦了许图南一把。随后把把开出三个六,直接把岑远新喝去了厕所。 许图南目瞪口呆,“这、这……你运气也太好了吧?!” 宋晴昀又是他的神了,孟亭曈却笑着摇头。 要是连控骰都学不会,他早不知道在申城的赌场里死多少回了,还能有现在这日子?- 宋瑜愿正和他的助理吃火锅,随后听到隔壁桌上有人在讨论,说陆影帝今天晚上定了某家日料店的位子。 宋瑜愿耳朵一动。随后他偷听到日料店的名字,在网上悄悄搜索了一下,连忙拽起他那位助理就往酒店跑。 他回酒店匆忙洗掉一身火锅味,又精心打扮了一番,没让助理跟着,自顾自叫车去了那家日料店蹲点。 ——随后他被人拦在门外,得知这家店的预约制度,没有预约根本不让进的。 宋瑜愿几次三番尝试不行,想尽了各种办法,最终只得裹紧了衣服在附近转悠,想试试能不能运气好碰到陆影帝,幻想着一出浪漫的偶遇戏码,然后被陆影帝邀进去共进晚餐- 渝州今夜有雨。 孟亭曈从商K中出来时,一手扶着喝高了的许图南,另一侧跟着岑远新,贴在人身旁给人撑伞。 许图南东倒西歪的,整个人几乎挂在孟亭曈身上,孟亭曈勉强撑着人走,那许图南却还走不利索,下楼梯时脚下一滑,差点儿连带着孟亭曈一起跌落下去。 岑远新忙上前扶了一把孟亭曈。他抓握着人小臂,贴在人耳侧温柔道:“晴昀,小心。” 孟亭曈再抬眼时,陆承渊已经从车上下来,走到他面前。 那人打着一把黑伞,和那日在温泉山庄上的惊鸿一瞥有一瞬间的重合。只不过那漫天纷飞的大雪中,人站在伞下,双手抄兜,一副任由世事纷扰我自岿然不动的淡漠感。 而今日,细密的雨丝和夜里璀璨的霓虹交织着,他撑着伞,走在涟漪朵朵的雨地上,走在凡尘俗世之间,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抬手,从未沾染过尘埃的袖口被细碎水汽打湿,他拍开岑远新抓握着人小臂的手,把人接了过来。 高级质感布料之下包裹着紧实有力的手臂,在剪裁得体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上留下了些折痕印记。 许图南被卫巍接了过去。孟亭曈的手离开那道刚被他压出的折痕,与人一起并肩走入进渝州城特有的山雨之中。 远处是万家灯火盏盏,地面上闪着五光十色的霓虹,和车水马龙热闹喧嚣的街道一起,交织着二人的背影,组成一副静谧的画卷。 岑远新看着看着,忽觉自己心口一空。 “陆影帝是不是要转幕后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晴昀经纪人呢,” 崔云喜大喇喇地笑道:“我最近能见到他的次数比季总还多,这要是在以前,我上哪儿能见到他这么多回?” “谁不知道以前想见陆影帝一面比登天还难,就连季总我也不怎么能见到啊,” 制片人也笑,“你不说我还没发现,是噢,陆影帝要改行做经纪人了?” “看来晴昀是他们同晖要力捧的了,不过以他的天分,说不定下一个影帝就是他的了。” “哈哈哈哈你拉到吧,崔导你这是喝了多少?咱们这是拿来参赛的影片!那可提名不了奥斯卡。” 崔云喜哈哈大笑,他摆了摆手,像是随口一说:“谁还没个梦想呢。” 梦想散在风里,被雨滴打落了下去。没人听到,没人记得。此刻零落成泥,只有脚下被碾成尘的风雨知道。 ——风雨顺着开门的间隙悄然入了室内打了个旋。孟亭曈二人被迎到暖阁中,宽衣落座。 这家日料店日式气息浓厚,侍应生皆是身着和服,低眉弓腰,说着日文的欢迎语。 孟亭曈神色有些不太好看,不过被他自己掩了下去,没太多表露。 他不喜欢这样的地方。这会让他想起一段实在不美好的记忆——那是曾经被他遗忘了多遍的,早已留在了记忆深处的东西。 却在近百年后,被这如此不相似的时间地点和人物,尽数给勾了起来。 他死死抵着牙根儿,脸上挂上那副实在算不得友好的微笑脸。陆承渊走在前侧,没看到。 暖阁中在抬高的地台上留出了供人放腿的区域——应是为了入乡随俗,能来这里吃饭的非富即贵者大多也不习惯跪式用餐。 孟亭曈坐着,四周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跪在他们面前,用膝盖驱动着身躯,凑在身边给他们布菜。 宽松的和服之下,是女性侍应生光洁的大腿,衣摆快要遮不住人腿根儿。 这和服是改良过的,被穿得暴露,连胸口都是一片白花花的,和脚上松松垮垮的白袜一起晃人眼睛。 孟亭曈别开眼,只看向陆承渊,见人面不改色地端坐在那里,视线落在餐食之上。 他眉毛一扬,忍不住想问,这是什么正经地方吗? “陆老师带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吃饭?” 陆承渊兀自扶额。来之前他当真不知道里面是这么个光景。 “都出去。” 侍应生闻言,又温温柔柔地以日文告别。 孟亭曈那神色却愈发不好看。陆承渊顿了片刻,亲手给人布菜。 他将新鲜肥美的三文鱼刺身夹入人碟中,见人不动筷,又换了块甜虾过去。 孟亭曈依旧不动。 他撩起眼皮看过去,“不合胃口?” 孟亭曈拿起筷子,对着那食材戳了两下,随后‘啪’地又落在了桌面上,与碗碟碰撞发出声响。 陆承渊一顿。这是……生气了? 【——“这位就是最近在申城名声大噪的荆先生。” 民国二十九年,金融圈大崩前夕,当时的孟亭曈化名荆先生,在阔太太们圈中混出了些名声,被当时帮派头目的夫人引荐给了那时的伪行行长。 彼时申城,暗流涌动,那妓院烟馆赌场的黑三色背后,一场围绕金融圈而展开的厮杀也愈发血腥了起来。 孟亭曈无意牵扯其中,早已买好了船票想逃。却在离开的前一晚被拉上了船。 他跪坐在长桌前,听着那令人作呕的发音腔调,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掌心。 ——“荆先生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满意我们的招待啊。” 那腰配武士刀的军官笑着看过来,左拥右抱两名和服女子,其余位置上的人都有着跪坐着的侍应生低头服侍着。 ——“你们中国人,长得都很漂亮。” 蹩脚的发音,说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词汇。那一同前往的帮派头目摁了把身侧的配枪,最终却一言未发。 ——“你,留下。” 武士刀指了指他,将金枪鱼片放在刀尖上,从他的喉咙前滑过,落入进他的盘中。 它们想让他帮助它们推行伪金融币,妄图堂而皇之地控制经济,套取巨额财富。 伪行行长笑着走了。那帮派头目临走前,其随身手下不忍心,偷偷在他手里塞了个被手帕包裹着的硬物。】- 暖阁的门在此刻打开,换了两位男性侍应生进来,那双侧的领口开到腰封上,胸肌腹肌暴露在外。如若不是怕太有碍观瞻,想着那臀大肌也要被想方设法的裸露出来。 孟亭曈眉心已经不自觉蹙起,直到温好的酒水被放置在他手边。那侍应生略有些结巴的开口提醒他用餐,他这才侧目看了人一眼。 这一眼,那边陆承渊端着酒杯的手不动了。 只见一肩宽腰窄肌肉饱满的男大学生样貌的人,正恭恭敬敬地跪在孟亭曈身侧。领口大敞着,仿佛往那里落一眼直接能看个真空。 那人说了句什么,不过不重要,只是那人开口便唤“宋先生”,倒是让两边的人的视线全部落了过来。 孟亭曈没应。他神色似乎更加难堪,紧绷着的后背线条使得人坐的笔直,他蹙眉望过去,那双原本就凌厉的眼此刻像带着淬了毒的刀子。 “你起来。” 那男大学生显然没听太明白这个指令,他还当做是不是因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得用餐的客人不悦。 他慌忙把头低了下去,整个背都弓了起来,中文夹杂着日文对着面前的人疯狂道歉,说他只是没想到会和宋先生再见面,一时间太过于高兴,无意打扰宋先生用餐,请宋先生原谅。 “go men na sa i ……so sang ,mo u shi wa ke a ri ma se n !!” 这男大学生是之前在拍摄《天元传》时见过的,云逸的那位替身。 他此刻面色涨红,对着人不住地低头鞠躬道歉,双膝跪在地板上,是那么无助慌张。 孟亭曈突然厉声道:“你站起来!” 替身男大的道歉声戛然而止,他有些茫然地看向孟亭曈——从来没有在孟亭曈脸上见到过这样的神色。 那双总是微微弯着的眉眼没有了笑意,勾起的唇角也只剩下平直的弧度。没了平日那份被人刻意敛起的凌厉感,孟亭曈太过于出挑的五官和分明的棱角是有些凶的,骤然看过去,下意识会让人觉得胆寒。 漂亮的人不止勾人,还像刃薄如冰片的刀子,一个不小心那利锋上便见了血。 替身男大当场愣在那里,孟亭曈却从一旁起身,声线冰冷至极:“你若偏要跪着,那便一辈子也不要起来好了!” 陆承渊身旁的侍应生早已后退了些距离,低眉垂眼的跪坐着。陆承渊没想到孟亭曈怎会突然发了脾气,他起身,走过去,想去握一下人的手腕—— 却被人一把甩开。 空了的掌心在半空中虚虚地抓握了下,随后蜷起手指,垂落在身侧。 他淡淡地对着跪在人面前的侍应生道:“先起来,都出去。” 替身男大晃悠了几下身子,这才忙站起来,临出门时还差点一个踉跄,被另一位侍应生搀扶了一把勉强走了出去。 ——“来这里的客人,免不了碰上些脾气古怪的……没有个随机应变的能力怎么行?你第一天来不知道,万一碰上个变.态的……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侍应生好心劝慰,替身男大如梦初醒似的,突然开口阻拦:“宋先生才不会是那样的人!” “……???” 好心的侍应生翻了人一个白眼,心道神经病吧? 干我们这行的,可最忌爱上客人! ——门关上,那些话没传进人耳朵里。陆承渊想开口问人怎么了,孟亭曈却似是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眉眼间溢出的愤怒。 “我不喜欢吃日料,也不喜欢这个地方,” 孟亭曈冷淡道:“还请陆先生找别人作陪吧!” 陆承渊还当他是因为这里有些不太正经而生气,他这又伸手拦了下人要离开的脚步,平心静气地和人解释:“来之前,我不知道这里是这样的。” 孟亭曈胸口却起伏了下,似乎是压抑着什么极大的怒意,他冷笑道:“那陆先生以为,还能是什么样的?” 四周全是窸窣嘀咕的日文声音,和着那日式的连廊,琉球调式特有的神秘色彩以do、mi、fa、sol、si的音阶构成冲击着人的耳膜,在一把把樱花竹油纸伞下回旋绕梁。 孟亭曈向外走,餐厅的经理堆着笑赶来。听说今日前来的那位贵客不满意,那可是陆家带来的人,他哪里敢招惹的?! 经理一路小跑赶过来,看着那面色不佳的人一个错步就冲了上去,拦着人笑眯眯地询问着缘由,颇有种不提出来建议好让他们赔偿就不让人走的架势。 孟亭曈被人堵在连廊里,左右通不过去,那令人脊骨生寒的发音又出现了,他快要压抑不住那股子烦闷,对经理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让开。” 经理腰侧还别着一把装饰用的武士刀。他知道这是陆先生带来的那位,陆先生还没发话,他哪里敢听这人的真的放人走? 孟亭曈神色凛然,他抬手将那装饰用刀一把夺下,直接架在那经理的脖子上。 “我让你让开!” 那经理双手作投降状,为难地看向人身后的陆承渊。 陆承渊淡淡道:“让开。” 经理应声让路。 孟亭曈脊骨更凉了。 权势与地位会给人带来什么。他不是不懂。 可在这一个瞬间,当那个人站在他身后,那副气定神闲却强势到不会有任何人反驳的指令响起。他突然没来由的觉得呼吸不畅。 只要那个人在。不论平日里他们如何平等,他永远都是被娇养的花儿、被逗弄的雀儿、供人享用玩乐的兔儿爷。 没人再挡路,孟亭曈走的决绝。 那单薄消瘦的背影走的没有一丝犹疑,脊骨挺得笔直,走入进他们方才并肩而来的风雨之中。 第53章 第 53 章 “你想吻我吗?” 宋瑜愿终于在门口蹲守到陆影帝时, 陆承渊正死死地盯着人离开的背影,小臂上的肌肉线条都紧绷着。 宋瑜愿眼睛一亮,蹦蹦跳跳地冲了过来, 仰着他那张小脸忽闪着那圆溜溜的双眼, 打老远就开始嗲着嗓子挥手和人打招* 呼。 “陆影帝~好巧哇, 你怎么也在这里?好久不见呀!” 陆承渊似是没听到,他行走在风雨中,没有让身侧的助理给他撑伞。 宋瑜愿看着人朝着他这边走近, 又小跑了几步想要凑到人前晃悠,念念叨叨地说着什么陆影帝啊什么瑜愿瑜愿啊的,还双手举起捂到嘴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娇羞地笑了起来。 陆承渊对他视若无睹,径直从他身前走去, 一个眼神都没给。 宋瑜愿再次被忽视, 他仿佛还是不死心, 原地跺了下脚, 又扬起那张无辜的脸往上凑—— 随后他便被陆承渊身侧的助理拦了下来,丝毫不留任何情面的冷声呵退。 “陆影帝真的不记得瑜愿了吗?瑜愿……瑜愿是晴昀哥哥的弟弟呀!” 宋瑜愿朝着人身后呼喊, 陆承渊的脚步似乎在听到‘晴昀’二字时有一瞬间的停顿, 宋瑜愿还以为是人终于想起了自己, 他满心欢喜地朝着人挥手,“晴昀哥哥他——” 只见陆承渊突然大步朝前方走去, 终于是追赶上了那一直走在前方的人的脚步,扯了扯人的小臂,微微低头,似乎在对着那人轻声说些什么。 而那个人……正是宋晴昀。 宋瑜愿突然哑了声音,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的二人, 浑身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凉。 陆承渊说了什么,宋瑜愿听不到。他只是看到宋晴昀将头偏到另一边去,可陆承渊那紧绷着的肩膀都有一瞬间的卸力,好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将人领到路边一直龟速尾随着的车辆旁,无比绅士的替人拉开车门,等人进去后这才与人一同落座。 车辆绝尘而去。 宋瑜愿站在原地,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他眼睛红得快要滴血,他独自一个人在冷风中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等到能见到陆承渊,却于此刻终于得知,陆承渊今日在这家日料店定了位子,竟然是邀约着宋晴昀一起。 宋、晴、昀! 你为什么,什么都要抢我的?! 汹涌的眼泪夺眶而出,宋瑜愿站在路边愤恨地哭了好久,准备离开时突然又回头看了那家日料店一眼,蓦地反应过来。 宋晴昀……怎么会来吃日料? 难不成是为了勾引陆承渊,连自己海鲜过敏也不顾了吗? 他正恶毒的猜想着宋晴昀是怎么靠着讨巧卖乖的手段上位,只一个瞬间,他又猛地想起来那日宋晴昀回家时,妈妈好像是给人夹了一块香辣蟹。 嘶……等等! 宋晴昀当时吃了没?! 宋瑜愿冰凉的血液又沸腾起来了,他仔仔细细地回忆着那天,宋晴昀在家里的一举一动,仿佛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宋晴昀对海鲜过敏的很厉害,几乎是到了吃一口就能够呼吸不上来的地步。 可那天妈妈给他夹螃蟹的时候,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可恶!死脑子,快想起来啊!他当时到底是什么表情来着?! 宋瑜愿着急了半天,却死活没有想起来那个根本没有人在意到的细节,可是另一个疯狂的想法却在他脑子里凭空冒了出来。 宋晴昀……真的失忆了吗? 宋瑜愿仿佛发现了什么令他无比畏惧又胆寒的真相,他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打车飞奔回酒店,恨不得连夜赶往京市,去寻找蛛丝马迹来佐证他疯狂的猜想- 孟亭曈回到房间,一言未发地走向浴室,打开花洒,将自己泡在了浴缸里。 他看着水平面一点点上升,身体向下滑动,那温热的水流没入口鼻,半晌后这才突然睁眼,哗啦一声从水中钻出来。 那日的长桌上,有权的、有势的、有钱的、有财的等等,皆在那军官位置之下落座。 【血腥味、咸腥味、火药味弥漫。滚滚浓烟,熊熊烈焰,和那汹涌奔腾的浪花一起,似乎要将这里的所有尽数湮没在黑色的大海之中。 和他一同前来的那些平日里在外呼风喝雨的‘权势者’已纷纷离去。武士刀被放置在一旁,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套艺伎服饰。 那军官拿黑洞洞的枪口抵着他的额头——它不仅想让他帮助它们推行伪金融币——还想让他在此刻脱衣,换上可以作弄的装扮。 腿边还跪着一名女子,压低着嗓音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孟亭曈闭了闭眼,又将自己浸在热水深处。 【他凑近,手指已经解开到身前的第二颗扣子,那东西身上散发着特有的臭味,需得闭上呼吸以不至于直接呕出来。 直到那扑面的臭气正对上他的面门,粘稠的血液从人手腕汩汩流出,枪支应声落地,孟亭曈翻身拽被,将那怒骂声尽数捂了进去。 地上的女子瞬间花容失色,紧捂着自己的口鼻不敢惊叫出声。 孟亭曈挨了两脚,掌心中小巧的刀片划破手指,那军官还拽着人腿,妄图去捡地上掉落的枪支。 门外突然传来一片喧闹,混乱的语言惊叫着,浓烟已经窜了进来,马上就要烧到这里来。 起火的速度太快,外面的人忙成一团。 孟亭曈再度往那手腕上用力刺去,手起刀落,哀嚎声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 头磕到了桌角上,他重重地跌落出去。在五脏六腑正遭受着撞击之时,顺势抄起手边的椅子,朝着那捡起枪的人用力砸过去——那一刻几乎是同时。 枪响后而脱手,孟亭曈单手撑着地板,终于是将那枪踢到了床底。 大火已经烧到了这里,他的胸腔都来不及露出劫后余生的起伏。 孟亭曈一把拉开房门,拽上那名脚踝受了伤的女子就往外逃。 “我妹妹……我妹妹还在这里!”那女子踉跄两步,在矮小楼梯的分叉口停住了脚步,她似乎是有一瞬间的犹疑,看向人的目光带着哀求和希望——可那份乞求转瞬即逝,她像是快速下了某种决心,飞速甩开了孟亭曈的手。 她将人往前推了一把,“我要去救她,她们全都被关在二楼船舱中!” 脚下突然传来巨响,船身开始剧烈摇动,那女子来不及道谢,毫不犹疑地一头钻入那浓烟之中。 孟亭曈被血浆弄湿了的头发黏糊在脸前,遮住了那双看不清神色的眼。 掌心中的刀片更深的嵌入进皮肤之中,孟亭曈小声嘟囔了句什么,随后吐了口血沫,转身便朝着那女子离开的方向奔跑。 爆炸声又响了起来,船就快要沉了。赶到的孟亭曈敲断门锁,随后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 “来不及了……跳船!” 孟亭曈沉在水里。他已经快要听不到那咒骂声和哭喊声。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人的手腕,最后将人拖到岸边时,人几乎已经完全脱力,差一点就被那浪花卷回了去。 身上和脸上的血液早已被海水给浸得模糊成一团,那半长的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活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艳鬼。 那名约莫着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子怀里还摁着一个浑身都在疯狂打摆子的小姑娘,死死地摁着人控制不住要哭喊出声的嘴。 “……谢谢。” 小姑娘大约才十岁刚出头,太瘦,只有那双眼睛又大又圆。 眼里不知是噙着泪水还是海水,满是惊惧地看着他。 孟亭曈实在是没了什么力气,他只挥了挥手,让那两位女生快些离开。码头附近早已聚齐了各路人马,她们这些女生一旦出现,便又会被人抓回去。 “跑远一点。” 十六七岁的女孩用尽了全身力气佯装着镇定,但是那双眼太过于迷茫,看向漆黑的四周。她的大腿被爆炸的余波炸伤,正哗哗留着血。 眼瞧着那搜寻声已然逼近,他无奈地看了两人一眼,嘴里满是苦涩的海水味,他似乎也不知道该让人逃向何处。 他能做的只有随手抓起一块漂浮过来的木板,这又撑起满是血污的身子,搞出动静后再一次一头扎入进深海之中。 枪声随着他的身影扫射进水里。】 孟亭曈哗啦一声从浴缸中钻了出来,四周溅起片片水花。明亮的浴室灯光打碎了他那份昏暗无边的记忆,他双臂没什么力气的搭在浴缸的边缘,怔愣出神了片刻后,兀自弯了弯唇角。 那是个吃人的年代,被阶级、权势、地位、财富裹挟着。同一条街道上东西两端,相隔不多远的距离,便是天上地下的另一幅光景。 他只身站在分界线上,身前不是路,身后没有人。 ——直到他从另一条船上醒过来,见到那布衣长衫的教书先生,慈爱又笃定的将他送去了港城。 ‘去读书!’ ‘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 天会亮的- 孟亭曈从房间中走出来,身上还泛着些淡淡的水汽,在浴室中被水流冲刷了很久很久,显得整个人都湿漉漉的。 他垂着眼,卷而密的长睫掩去人剩下的眸。他随意的扯开门后,漫不经心的扫了陆承渊一眼,没什么情绪地淡淡开口:“要喝两杯吗。” 也不知道陆承渊之前在门前站了多久,他身上还带着外界凉风冷雨的寒气,搭着袖扣的平整袖口包裹着人苍劲有力的腕骨,滚烫的体温之下,是淋过雨后带着潮湿的脉搏。 陆承渊走近,他看着人从小冰柜中找出两瓶酒,随后来到客厅,曲起长腿落座在厚实的地毯上,脊骨倚靠着柔软宽大的沙发。 陆承渊随着人坐下。 孟亭曈兀自斟酒,没怎么管他。那白皙又消瘦的腕骨握着切割出多块棱角的玻璃杯,搭在膝盖上,眉眼间看起来有些疲惫。 陆承渊看了人一会儿,半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孟亭曈离开时,他强压下那股当场就把人绑回来的冲动,死死地摁下那即将抬起的手势,以没让身旁的人听从他的指令。 孟亭曈关门时,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和突突直跳的额角,连带着他的血液都在疯狂叫嚣—— 冲进去,绑起来,关回去,每天每天只对着他一个人,就永远不会再有任何不受他掌控的可能。 只需要简简单单地抬手,亦或者是只需要他对身旁的人点一下头,他所有的肖想就都可以于此刻成真—— 可攥紧的拳已经用力到发抖,被水汽打湿的发丝落在他眼前,他站在人门前,死死地盯着那什么也看不到的房门,最终也只是抬起手,翻转手背,将那暴起的青筋尽数散了去,轻声叩了三下。 门开,然后那房间内又传来流水声。 他终于走进了一道门,屋里却还有另外两扇。 他几乎是有些茫然地站在房间之中,听着那潺潺水声不断地冲刷着屋内人的躯体,仿佛也在洗刷着他的心脏。 直到他看到人走出来,他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以克制住将人圈禁起来的冲动。 可当他只能握得住冰凉的酒杯时,那双往日里平静地从不起波澜的双眸望着人,满满都是不知所措。 关起来。 陆承渊想。 把人关起来,谁也不给见。 再也不会有猥琐的视线会落过来;再也不会有人胆敢肖想他;再也不会有惹人不快的任何事情发生;就养在他手心里,他捧着惯着想问他要什么都行—— 只要人能对着他笑。 哪怕是哭也可以。 只要关起来就好了…… 陆承渊几乎是绝望地闭了闭双眼。捏着酒杯的手背上攀着青色的血管和筋脉,灼热的呼吸近乎是再也压抑不住,他看着毫无防备坐在他身旁的人,恶念与□□呼之欲出—— 然后那人偏头,半湿的长发垂落在脸侧,轻声开口问他:“玩游戏吗。” 陆承渊:“。” 孟亭曈找出来一副崭新的纸牌,在手中翻了几个花,随后动作停顿了片刻,突然动了点儿讲究公平的良心,将那些纸牌随手向上一扬。 纸牌在空中洋洋洒洒,簌簌飘落,落在厚实又柔软的地毯上寂静无声。 他笑。笑意却疏离又淡然,随后似是无所谓般地开口:“真心话大冒险,陆老师会吗?” 修长的指尖随意落在一张纸牌的背面,“猜大猜小,遇7三杯,一人一次。” 纯凭运气。 陆承渊喉头滚了滚,这才压抑着绝望的沙哑,沉声道:“好。” 孟亭曈喝了口手里的酒,随口道:“那陆老师先来吧。” “小。” 孟亭曈翻牌,梅花A,陆承渊胜。 他笑着拽过酒瓶,先将自己空了的杯子加满。他已经做好了那人要问他一些不好回答的问题的准备,随后却听到人问:“真心话。为什么生气?” 孟亭曈动作都没停顿,下意识笑着反问:“我哪里生气啦?” 说谎。 陆承渊不语,只一味地盯着人瞧。 好吧。真心话。孟亭曈默默别开那沉静目光的注视,勉强摸了把自己刚冒出来的良心,笑着认下,自罚了三杯,最终也没有给人答案。 第二轮由得他猜。猜错,又是陆承渊胜。 “真心话。”陆承渊又问:“怎么样可以不生气?” 孟亭曈随口就来:“那陆老师自罚一杯?” 随后眼瞧着陆承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孟亭曈那被藏起已久的良心上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把,几乎是有些失笑,这又改口:“真心话不算,这次该轮到大冒险了。” “。” 陆承渊看着人,淡淡地说出大冒险的指令:“不生气。” “……” 孟亭曈给了人一个无语的眼刀。可见人神色认真,似乎是斟酌了很久才想到要他做什么的样子,一时更无语了些。 他没想到陆承渊会在这种时候,还要一直执着这个。 孟亭曈又认罚了三杯。陆承渊还想拦,这并不是他本意。却被孟亭曈笑着将他的手拂开。 “陆老师怎么不遵守游戏规则呢。” 陆承渊看着人上下滚动的喉结,澄亮的酒水顺着那湿润的红唇吞咽,溢出的水汽顺着人唇角往那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沿着脖颈的曲线没入衣领之中。 第三轮陆承渊猜。孟亭曈又从地面上随机捡起一张纸牌,问人:“大还是小?” 陆承渊看着人,声线平静:“ 7 。” 纸牌A到K,一共十三张,比七大为大,比七小为小。 孟亭曈笑陆承渊连演都不演了,就这么明着让他? 随后在掀开纸牌后更加无语。 一张黑桃七。 陆承渊再胜。 孟亭曈失笑摇头。是他为公平起见一时良心发现,没动任何手脚的将牌扔出去的。 可他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能这么差,差到一轮都赢不了。 瓶中的酒已经下了一大半,孟亭曈这次没先倒酒,反而是笑着看人,“陆老师这次要问什么?” 他指尖划过杯口,笑得明媚又放荡,带着比平日里更加勾人的嗓音,揶揄道:“若还是问那些生不生气的问题,我可就要怀疑,陆老师是不是在故意灌我酒了。” 陆承渊沉默片刻,盯着人的双眼,蓦地出声:“你是宋晴昀吗。” “…………” 一句话问得孟亭曈毫无防备,那睫毛都不自觉颤动了一下,可就是这么短暂的几乎不算犹疑的停顿,等他再度张口说“是啊”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再相信这个答案。 我不是宋晴昀,还能是谁? 孟亭曈将这话在嘴边滚了一圈又一圈,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在出演另一个人时能这么失败,露出如此拙劣又幼稚的破绽与失误。 他那良心都快要被撞死了。最终还是只笑着认下三杯罚,什么也没再说。 他知道他已经不用再做任何无用的挣扎,因为只需要那一个瞬间——甚至根本不需要那个瞬间,陆承渊早就有了自己的答案。 第四轮游戏,好运之神终于短暂的眷顾了一下孟亭曈。 他笑着歪头看人,指尖夹着那张牌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磕着。 陆承渊几乎是正襟危坐,屏息等待着他的提问—— 然后陆承渊便听到人云淡风轻的嗓音,带着笑意开口,直接给了他一个暴击。 “你想吻我吗?” 四下空寂无声,时间线仿佛被刻意拉长,所有的感官似乎在此刻被无尽放大。 陆承渊暗哑的嗓音已经再遮盖不住,他垂眸看人,指尖都在发紧,坦诚地回答:“想。” 孟亭曈倚在沙发上,眉眼间满是笑意,他看着人靠近、再靠近,直到能感受到从人身躯中散发出来的灼热体温,这又将夹在指尖的那张红心A贴到了陆承渊的唇边,叫停了一个亲吻。 “陆老师,接下来的那是大冒险的内容。” 陆承渊:“……” 他撑着手臂,几乎是已经将人整个圈在自己怀中,那带着酒气的、和浓郁沐浴露的香味充斥着他整个鼻腔,仿佛下一秒就能品尝到那份入骨的香甜。 只要他压下去,再压下去几公分而已。 只要他再近一些,他就可以将那把细腰握在手中,抚摸过人瘦弱的肩胛骨,感受着人的脊背在自己怀里颤动,去掠夺人所有的笑意与空气,全部吞没在唇齿之中。 所有的一切,都只需要他再近一点。 就那么一点点—— 陆承渊停住呼吸,深深地望过去,许久后,最终遵守了游戏规则,从人身前抽离。 孟亭曈的目光勾过他的喉结,随后又往人小腹上移动。 也不知是方才那浴室的温度太高,还是现下这杯中的酒水太凉。也可能是掺了酒,又被热气熏蒸得上了头。 孟亭曈只觉得自己还没喝到七分满,可投射进他眼底的画面就带上了圈圈圆圆的光晕。 他将手边的纸牌像一个方向拢了一把,撑着向后仰着的身躯,眉眼间噙着满满的笑意。 “陆老师,该我了。” 陆承渊的视线在那纸牌上扫过片刻,却没有选任何一张。 他半垂了下眼皮,将手中的酒杯放置在台面上,用那副平静地不起波澜的嗓音,突然淡淡开口: “对不起。” 孟亭曈一愣。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我依旧对此感到抱歉,对不起。” 孟亭曈蓦地不笑了。 那弯着的眉眼和唇角僵硬地雕刻在那张摄人心魄的脸上,他死死地盯着陆承渊,仿佛想要从那双深沉的视线中探查到一丝一毫的不诚与虚伪,或者是什么别的东西—— 可是什么也没有。 陆承渊只是看着他,平静地向他道歉。 尽管陆承渊根本不知道为什么。 尽管陆承渊可能也没想明白他到底错在了哪里。 那压抑了一整晚的负面情绪,仿佛突然被什么东西一把拽住、再尽数剥离开来,孟亭曈怔愣地看了人半天—— 他看着那个往日里总是目空一切、永远带着压迫感与控制欲的上位者,心口与胸腔混合着那上了头的酒意,一瞬间仿佛是有人在那纯酒上点了一把火—— 孟亭曈掀身而起,猛地伸手扯过人平整的衣领,整个人欺身压了上去。喉结在滚,齿尖儿痒得教人愤恨无比。视线被那张孤傲至极又淡漠冷情的脸占据,他却好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唯有狠狠地亲吻能缓解他胸口中那汹涌而起的澎湃。 他抬腿跨坐,动作比那翻身上马还要熟稔利索。他死死地揪着人衣领,唇齿间是用力的触碰相撞,凭借着人类自发的冲动与本能,将人拽到自己眼前,近乎是凶狠地碾压着那份冷僻与矜贵,想将那三个字吞吃入腹。 陆承渊仰头承接了一会儿。可能是猛然没反应过来这份突如其来地投怀送抱。 那醉玉颓山之姿骤然跌落到自己怀里,恍然间怕是以为那份无法言说的幻觉竟成了现实,他真的做出了全然不顾人意愿将人占为私有的事情,以至于那人现在可以任由他攻城略地,放肆剥夺。 他回应。扣着后脑,禁锢着那份劲瘦。他把人完完全全地摁在怀中亲吻,一错不错地看着那双漂亮的眼底,一点点泛起生理性的水汽,直到染上动人的水红色。 他终于看清了眼下那颗不起眼的小痣,此时和眼尾一样红。 他触摸到那份温凉却如玉般的肖想,肆意地感知着掌心之下,那玉在细微的颤动。他压过去,还没等人说话,便又堵上了那一张一翕的唇。他才刚抓握上,那双手便攀上他的脖颈,修长的手指没入进他的发丝之间。 …… 人许是醉得狠了。不然那后脑怎么能仰得这么高呢。 他应该也是醉了。不然怎么仿佛品尝到了他这一生从未体验过的珍馐美馔呢。 他衔着叼着研磨,听着那勾得他每一根骨头缝里都钻出来的酥麻,随着他的的变换变幻着压抑不住地调子。 孟亭曈的房间里没有准备东西。 人才只过了两次,就用力的告诉他说不行了。 陆承渊将那副因着他才沾染上迷醉的脸死死地钉在他的脑海中,最终却只是压着那双腿,是近乎乞求的霸道—— “……,……?” …… 孟亭曈没想点头的。 可陆承渊的眼底似乎是写满着不可说的刑/法,盯着他的嘴不放。 岁月时光磋磨双腿。可偏偏不被放过,要等着,要一起。 他终于是被逼出了泪。 …… 那双写着刑法的眼没被熄灭。孟亭曈陷入沉睡前扫了人一眼,总觉得那眼底的火烧得更盛了。 不过好在又一夜安眠,没有任何侵扰不堪入梦。 孟亭曈感知着那份体温,似乎觉得,这个拥有着绝对权势与地位的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好一些。 第54章 第 54 章 你最好别被我关起来。 等人醒来时, 大小孟亭曈终于都不再精神抖擞了。 他在那满是褶皱的空荡荡的床上多赖了会儿,刚想起身时动作倏地一顿,昨日酒后冲动的记忆碎片猛然涌入脑中。 孟亭曈回忆了半晌后, 抬手揉了把睡炸了的头发, 这又默默地把双腿张得稍微开了些, 幽幽地晃着去洗漱。 门口传来动静,他回头抬眼扫过去,陆承渊侧身走近, 抵在他身后,伸手想去握他拿着牙刷的手。 孟亭曈忙低头,将口中的牙膏沫子吐了出去,三下五除二的快速漱口。 陆承渊在他后颈上捏了捏,等人再度抬头, 那清凉的薄荷香气便萦绕在二人唇齿之间。孟亭曈刚消肿的唇又被人亲得红肿了起来。 他一时没躲开, 也没用力躲, 只是抽空喘息的间隙, 又不知怎的被人捞到洗手台前坐下,托着他的后脑继续深吻。 陆承渊站在他身前、还有些隐隐作痛的双腿之间。研磨着他的唇, 一点点撬开他没紧咬着的牙关, 随后试探性地加深, 最终和他抢夺着那本就为数不多的氧气,丝毫没有半分客气。 许久许久, 久到他感觉自己都要断了气。 他这才终于被放过,然后他听到人沉声问他: “酒醒了吗?” 孟亭曈笑了下,没正面回答人,“陆老师想听醒了还是没醒?” 陆承渊视线一沉,没再逼迫下去, 只抬手覆盖在人后脑摩挲着。 他看着那张红肿到快要被咬破的唇,不着痕迹地咬了下牙—— 更想把人关起来了- 飞机落地京市。 陆承渊先回了趟陆氏集团,遇到刚准备离开的陆盛阳,觉得那陆盛阳今日看起来都顺眼了一些。 陆盛阳温温和和地和二人打招呼,扫过陆承渊那张八方不动的脸,总觉得在那副面无表情之下,看出来了些扬眉吐气的味道。 他观察了片刻陆承渊,这又不着痕迹地扫向孟亭曈,柔软的围巾包裹着高领的毛衣,除了那张惊艳绝伦的脸似乎什么都没露出来。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人闲聊了几句突然发觉,陆承渊丝毫没有继续阻拦下去的意思。 他略有些惊愕之下,这又对着人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以打探口风。 果不其然,当孟亭曈挂着那副温和又礼貌的笑容,淡淡地说出:“工作关系,小陆总是一位好老板”的时候。 陆承渊那张面无表情地脸,唰地一下变得更加面无表情了。 陆盛阳眉心不自觉一挑。笑着从陆承渊身旁路过,还悠悠道:“等我回国?” 陆承渊:“……” 陆承渊那双视线淡淡地落在孟亭曈身上,孟亭曈却抬了下眼皮,带着笑意光明正大地回视着人。 ——只、是、老、板? ——不然呢? 陆承渊这下真的是用力抵了下后槽牙。 他沉默地注视着孟亭曈抽身离去的背影,快给自己气笑了。 因为这次,孟亭曈连那句‘要不要上楼坐坐’的客气话都没有了,什么都没给他留下,拍拍屁股走得干干净净。 陆承渊按了按眉心。 你最好别被我关起来- 《这!就是电影》节目公映直播的前一天,突然冲上来了一条热搜。 带着#宋晴昀深夜幽会金主陆承渊,出入色情场合毫不避讳#的话题条,猛地一下子挂在了热搜第一的位置。 照片里,是陆承渊扯着人小臂,举止亲昵的画面。 夜色有些深,像素也有些不太清晰。可是被刻意锐化放大处理过的图像,很多细节都与二人对得上。 随着话题度越来越高,二人‘幽会’的地点也被扒了出来。 那风情摇曳的红粉日料店一下子闯入大众的视线,氛围旖旎暧昧至极。 各种无端的猜测纷纷涌入出来。从陆承渊复活卡力保宋晴昀,到宋晴昀转发微博带陆承渊的大名,一系列的蛛丝马迹仿佛都在针对着这位刚刚创出些名头的新人演员,将谣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第二日晚决赛的影片就要进行公映,在这个时候冲上这种黑热搜,明摆着的是人为。 广场上吵成了一团,支持者、水军和吃瓜群众一通大战,最无辜的当属既是陆承渊老粉、又是宋晴昀新粉的那批人,她们夹在中间,哪边都挨骂,还得帮忙对战多家。 有人说想蹭她们陆影帝热度的人多了去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反正陆影帝会以最快的速度澄清绯闻打脸。 也有人说她们宋晴昀根本不需要的好吗?论实力论颜值还是资源那都是超能打的,用得着走这么个路数委屈自己? 那边不乐意了,和陆承渊一起怎么叫委屈你了? 这边也昂着头,到底是谁馋谁美貌还不一定呢! 季晓妮满头黑线的看着两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当事人——视线从无辜摊手的孟亭曈脸上路过,转移到沉默地陆承渊身上——气得那口牙咬得咯吱作响。 宋晴昀一向听话不惹事的,站在喧闹街头拉拉扯扯的被人拍到,要不是热搜说的不好听,她简直都要怀疑陆承渊是故意的! “到底怎么回事?太不小心了吧!” 陆承渊悠悠地瞥了那满脸无辜的人一眼,这才对着季晓妮淡淡道:“下手轻了。” “……” 季晓妮无奈,她知道他指的是姚金玉。 “他们家的人都快全塌完了,还有心情针对我们晴昀呢?” 都这个时候了姚金玉居然还有心思斥巨资砸钱买黑料,还想顺带着拉陆承渊下水。 “……先解决吧,” 季晓妮叹气,转头看向陆承渊,“你有什么打算?” 要是像过去一样立马发官方声明此事为不实传言,对陆承渊倒是没什么,可宋晴昀刚刚出道就要背上这么个蹭热度想红想疯了的骂名,对他今后肯定是有影响的。 “会被群嘲很久。”季晓妮一脸严肃的看向孟亭曈,提醒人流言蜚语的重要性。 或者直接冷处理,任由谣言发酵一天,等明日新的热搜盖下来,无非是多了个花边新闻,在今后两个人的关系上套上一层朦胧的影子,成为外界一些捕风捉影的谈资而已。 陆承渊半垂着眉眼。 季晓妮咬牙在心里暗骂。 我看你是巴不得想让人和你捆绑在一起! 再或者干脆是随了陆承渊的意,他那双有些晦暗不明的视线又落到孟亭曈的身上,好似带着些试探,还带着一点点别的的东西。 随后再一次听到孟亭曈的那句“只是工作”、“愿意配合公司要求”,终于是将目光移开了去。 季晓妮顿了一下,似乎是对此有些讶异,只不过在看向陆承渊时还多带了些暗嘲。 像是在无声地笑人:‘你行不行啊?’ 陆承渊神色冷淡,这才终于将此事盖棺定论。 紧接着,公映那日—— 带节奏的话题条刚冲上来: #宋晴昀陆承渊深夜共赴色情场所!究竟是恋情曝光还是携手嫖.娼?# 网友们:嫖.娼? 就被这么一条官方通告给压了下去: #根据热心市民提供线索,渝州某日料店私下经营非法生意已被查封!渝州警方提醒您:远离黄、远离赌、远离黄赌毒!# 网友们:卧槽! 随后一条官方声明,彻底将那件模棱两可的新闻给轻飘飘地揭了过去。 #爆!热心市民:宋晴昀陆承渊# 网友们:……………… 啊? 决战了一天的各路网友们看到同晖传媒的官方声明沉默了良久,半晌什么也没骂出来。 同晖的声明做的很巧妙,既没有直接将陆承渊与宋晴昀割席,避开了宋晴昀单方面被嘲的风险,又以工作期间同事聚餐的名义,顾左右而言他的将重点模糊到了扫* 黄打非上面,义正严词的批判了一番不正之风,将话题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上。 替身男大接收完审讯后被放出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找了个什么工作。面对新闻记者的采访他还结结实实的感天动地了一把,说宋先生可真是这世上顶顶的大好人,救他于风尘。 网络上的风向立马变了。 【热心市民好啊,热心市民随便去吃个饭都能帮助警方扫黄打非的!】 【这位男大真的是要笑死我了,不愧是纯情男大,找工作把自己搞成了男模,跟不小心乱入猫咖的家养缅因猫似的哈哈哈……】 【男大虽有些愚钝,但那身材样貌却也实在不错()所以有没有姐妹知道这男大的个人信息的??求捞!】 不过这后续怎么处理绯闻引导舆论的事情孟亭曈没多关心——毕竟那微博账号都不在他手上。同晖传媒要对祈愿娱乐做到哪种地步,在季晓妮和陆承渊商讨的时候朝他看过来了一眼,他也淡然地别开了视线。 他不想干预到这件事情中的。 可他还是没来由的,不自觉想起了宋晴昀。 祈愿娱乐和宋家牵扯太深,宋家要力保姚金玉,同晖下手,免不得会重创宋家。 他借了宋晴昀的身份活在这世上,尽管知道宋家的人对宋晴昀并不好,可那毕竟不是他养父母不是? 他不是当事人,他无法替宋晴昀做选择。他袖手旁观,权当与自己无关。 不过还是又多购入了些金元宝之类的东西,让牛文武替他去那桥下烧了- 陆承渊的助理卫巍处理好渝州日料店的事情之后,在休息的空档刷着手机,看到了一条问答帖子。 【问:你在工作中捅过最大的篓子是什么? 卫巍低着头地刷着那些好笑的事件,随后点开评论区打字: 老板要和crush约会让我定餐厅,我给他俩定到了窑子里。 随后回复了几条微信处理了些工作事件后又切回那论坛app,看到自己那条评论下面已经出现了99+的回复。 除了一大片的哈哈哈哈哈,还有人问他老板没把你开除? 他随机回复了一条“没有”,然后收到了“你老板人还怪好嘞”的评价。 卫巍沉默,人好的老板刚扣了他这个月的奖金。 三个小时后,被营销号搬运的问答帖突然火了,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有位老板被自己的助理坑到了窑子里,老板有没有被拘留不好说,主要是也不知道他那位约会对象怎么样了。 营销号绷不住笑的发问:“你老板还好吗?真的不打算刀掉你吗?” ——彼时的卫巍双手握着方向盘,陆承渊面无表情不说话,他也不敢发动停在孟亭曈家楼下的车辆。 我老板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卫巍也面无表情地想。 终于等到陆承渊开口,他一脚油门踩出去,迅速把人送了回去,随即打开论坛贴发问,开头便是【我有一个朋友……】 网友1:你就是那个把老板坑到窑子里的助理吧? 网友2:老板说谢谢你,我能单身全靠你。 网友3:老板能有你真是他的福气哈哈哈哈哈哈哈…… 网友4:学到了,所以怎么找窑子?我也想把我那不顺眼的老板送进去:) 卫巍:…… 他随后给陈辰留了一条信息,神情严肃的交代了一下自己的后事。 他和阿辰都是陆家从小培养出来的心腹,几乎是半条命都卖给了陆家。 他经常用严肃的口吻给阿辰发些有的没的,阿辰一般都会特别冷酷的回复他: 知道了,明年多给你烧点纸。 可是这次,阿辰却很久没有回复。 卫巍看了眼表,12小时的时差,阿辰那边应该是白天? 他没想太多,只是睡梦里还在想,要多烧一些金元宝- 《这!就是电影》公映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决赛只剩下四部影片,进行着最后的角逐。 当主持人喊出“出身于电影世家、被誉为中国电影界的不老神话——岳维平导演!”的名号后,现场与网络直播间瞬间响起一大片震惊的欢呼声。 【卧槽?卧槽?!真把岳导请过来了?!】 【节目组怎么做到的啊……要知道以岳导这身份,他以前可是从不上综艺的啊!】 【我的天啊……那可是岳维平啊!!!他真的是将这一生都奉献给了他所热爱的电影事业,他怎么会来这个节目?】 【听业内有人传言,说岳导身体不太好,好像在准备最后一部作品作为他的收官之作,已经准备了好久……是不是缺演员想来挑挑有没有合适的新人?】 【?搞笑吧!圈里谁不想拍岳导的片子,岳导怎么可能会缺演员啊!】 【可能就是没有心仪的人选吧?岳导可是一位特别特别严格的导演,几乎是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那些想托关系进组的从来没有哪一个成功过,都是因为他要求太高了。】 【这要是能被岳导挑上,那真是可以直接收拾收拾准备升咖了,谁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啊!】 【岳导的收官之作题材已经定下了,而且陆影帝已经确认出演,网上那定妆照都流传出来了,看起来好像是个爱国题材?】 【卧槽,最后决赛出来的第一名给的不会是岳导演的合作吧?】 【不可能!岳导挑人从来不看这些的,进他组的演员,要不然就是十分贴合角色,要不就是有绝对的实力能将这个角色出演的出神入化,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竞演冠军就能签上岳导的?】 【万一岳导主动邀约呢?】 【……怎么可能?这什么神仙概率能只凭借一部短片就能获得岳导青睐的?】 【哈哈哈真是,洗洗睡吧孩子,梦里什么都有。】 最后一期节目,四部影片分别有四十分钟的播放时长。 除了岳维平导演,节目组还请来了拿过多次大奖的老艺术家、柏建平老先生来观赛,想通过这个节目,给予这些角逐到最后的选手们一个能被更多业内专业人士看到的机会。 “《这!就是电影》最后一期公映,由廖媛、熊利群、邱天、崔云喜四位导演,给我们带来四部精彩的影片!” “今天就是最终的决赛之夜了!让我们再熟悉一下评分规则……” “除了这些,本次决赛我们还增加了一项可以实时互动的网络投票!在每一部影片公映时,观看直播的网络朋友们可以实时给自己喜欢的演员点‘赞’!点赞数量代表着参赛演员最受欢迎的程度!欢迎大家积极点赞!踊跃参与互动!” “在这里我要提醒大家,从现在开始,大家手中的投票器,决定着我们参赛演员的最终评分,四部影片播放完毕之后,由开播以来最终的综合成绩,角逐出我们《这!就是电影》第一季的冠军演员!” “好了!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本期节目由绿果视频独家播出!” “让我们跟随着导演们一起,进入到今天的观影环节吧!” 【啊啊啊啊点赞!点赞!快给晴昀点赞!】 【开始了开始了要开始了!晴昀这次是要出演校园剧……可我怎么听说崔云喜导演是拍悬疑出身的?这次要换风格了吗?】 【校园题材好哇!青春洋溢的美少男什么的最好看了!!】 【崔云喜不会要拍一部悬疑题材的校园片吧……】 【不可能吧?这两个题材怎么放到一起的?那也太奇怪了吧……】 【确实,校园和悬疑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风格,差异性很大,一旦融合不好会显得非常割裂,很少有导演会在这种场合下冒这样的风险吧?】 【拍好了那是本场最佳,但是一旦没有做到,那可是失去了最后能和制片谈投资的机会,怎么会有人冒这个险的?】 【这个节目并不仅仅是选择好演员的,也是想给这些有能力有才华却无处伸展的青年导演一个被大家看到的机会。这种机遇多难得啊!还不如稳扎稳打,起码能保下来一个小投资的制作可以上院线吧!】 【校园题材拍好了也很吃香的!成本低回血又快,这种青春故事好叫座,很多制片人都喜欢投。】 【对啊!崔云喜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拍冷得要死的悬疑题材?难度又大又不讨喜,除非他疯了他才会选校园悬疑!】 【嗷嗷嗷来了来了!晴昀好乖!一看就是个好学生啊喂!】 渝城一中,第一个镜头从下往上摇,给了校园大门一个几秒钟的正特写。 下课铃声响,长镜头从大门飞掠而过不断地向前推进着,给了整个校园一个大全景。 有鸟儿从镜头侧方飞速穿过,不是白鸽,看起来像是乌鸦。 随着特属于课间热闹氛围的各种声音逐渐变强,那镜头视角也从空中的俯瞰、变成直直下落,迅速切到了走廊之中。 画面里,青春洋溢的同学从镜头前穿行打闹而过,透过带着防盗网的窗户可以看到,一名将校服穿得规矩又板正的同学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似乎在奋笔疾书着什么。 是黎盏。 他坐姿端正,神色平和,不是那极其高冷不食人间烟火的学霸模样,也不是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校霸的样子。 他温温和和地坐在那里刷题,偶尔停下笔思考片刻,随后认真书写着。 仿佛外界的任何喧闹都打扰不了他畅游在知识的海洋中一般。 上课铃声响起,他停下笔,拿出新的课本与卷子,抬头望向黑板时,还带上了一副银边眼镜—— 真是一位老师家长和同学都喜欢的优秀学生的样子,斯文又礼貌。 一个长镜头,没有任何对话,给出的信息量却是足够多的。 画面到此处戛然而止,背景音中有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 在一片【啊啊啊啊啊啊啊晴昀好乖!!!】的弹幕中,突然有人看懂了这个手法: 【这不是大全景长镜头!这是鸟儿的视角!!!】 【什么?】 【从第一幕起到现在,全部的镜头是从一只鸟儿的视角出发的!那只鸟落在校园门口,然后飞起来,俯瞰着整个学校,随后停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停下,这才从窗户中看到了教室里面坐着的黎盏!画面切出去扑棱翅膀的声音就是鸟儿飞走的意思!】 【啊……然后呢?】 【你猜猜这是什么片子比较常用的手法?? ——这就是悬疑片子最喜欢用的镜头视角!!!这只鸟一定看到了什么!而且这个黎盏一定不简单!他第一次出场的镜头语言是被那个窗户框起来的!这是禁锢、无法逃脱、被框定的意思!而且防盗网还把他的身影分割成一块一块的!】 【我靠这个崔云喜有点东西啊!】 【?有点过度解读了吧……我感觉黎盏就是很好的学生啊!我们晴昀不会被校园霸凌吧,呜呜呜补药哇那么乖的孩子。】 【我也觉得,这样的好学生在学校很容易被那些不良少年盯上的吧?】 【我看不像,像这样学习又好家境也不错性格又温和的学霸通常都是天之骄子吧,不应该会有人欺负他啊?】 【你怎么看出来他家境不错的?】 【……哥们你仔细看了吗?接送他上下学的那可是辆豪车!导演都用镜头告诉你了。】 渝城雨多,不是大雨,是那种细细密密的雨丝,经常下下停停地,断断续续连绵好多天。 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渝城一中例行开了百日誓师大会。 黎盏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镜头掠过台下学生的脸,大部分都是抬头仰视着他的。 ——人缘也确实不错。 讨论剧情内容的弹幕发送着。穿插在一片【现实生活中有没有这样的学霸同学能不能给我来一打啊!!】的嚎叫之中。 【呜呜呜这样的人只会出现在影视剧里!我恨!】 【他们的青春和我的青春不一样,哭了,我的青春没有高冷学霸酷哥校霸也没有晴昀这样的五好学生,我们学校连校草都没有!】 【姐妹别说了,再说真要破防了QAQ别说校草了我们学校能找出来个看得过去的都没有!】 【想和黎盏做同学!】 【想和黎盏做同桌!】 【想和黎盏做!!!】 【……???姐妹你裤子穿上!过分了啊我们还是个未成年呢!】 【男大哪有男高香啊斯哈/色/色/色,姐姐不急姐姐等你长大哈~】 黎盏太优秀了,优秀到耀眼的程度。他带着温和的笑意站在升旗台前,用着少年特有的音色,领读着全高三生百日誓师大会的口号—— 每一位同学脸上都是认真又充满着必胜的希望的,那细密的雨丝在阴沉沉的天气上落在那一张张稚嫩的面孔上,仿佛只要守得云开,马上就要见到月明一般。 弹幕上才刚刚刷出【梦回高三】、【青春真好啊】的感慨。 随即而来的钢琴键重低音区域猛然砸向,咚——地一声,瞬间切到了渝城一中后门的下水道中,发现了碎尸块报道声音。 而画面中是黎盏刚念完宣誓的最后一句,他放下话筒,带着那副温和礼貌的笑容,站在台前对着大家鞠躬—— 镜头顺着黎盏弯下的头颅,猛然对向了下水道里正在被打捞上来的黑色塑料袋。 【我靠!吓死我了突然!】 【啊啊啊啊什么鬼怎么还真是校园悬疑啊?!】 【55555崔云喜牛逼,他真敢啊!】 【我的妈呀这个镜头语言真的……这个转场丝滑到我头皮都在发麻!!!】 【不是……等等……所以宋晴昀这次是接了一个什么本子?!】 随着案件的展开,岑远新所饰演的青年警察终于是盯上了好好学生黎盏。 可无数线索都证明黎盏与此案并没有任何关系,甚至在推测的事发时间段,黎盏还拥有一份绝对的不在场证明。 【凶手肯定不是我们黎盏!一般最开始嫌疑最大的那个人肯定不是坏人,那个不被怀疑的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崔云喜的剧情节奏太快了,就在大家都猜测着有没有可能是那个整天打架逃课,看起来和黎盏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的许图南时—— 黎盏穿着整洁的校服,单肩挂着书包,从一众情窦初开的女生们的视线中走过,手上撑着的伞甚至是干净的透明伞—— 而下一秒,那书包已经挂在了许图南手上,那透明伞在黎盏手中翻花儿,戏谑地将伞上的雨水全部泼洒到了警察岑远新身上。 他齿尖叼着一支烟,侧过身子懒散地顶着胯骨站着,歪着头将唇边的香烟凑到了岑远新口中燃着的香烟上,半垂着眉眼去找那一脸正直的警察对火儿。 弹幕:【……】 【不是?这对吗?】 【哎哟我那么乖巧的晴昀啊……你怎么……怎么……我靠怎么这么带感orz】 【确实好他妈的够劲儿啊啊啊啊啊这个反差!绝了!!】 黎盏依旧是那副带着温和笑意的模样,甚至除了找人对烟,那份与生俱来的斯文和礼貌像是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一般。不需要任何夸张的打斗或者欺凌的戏份,只单单这一个镜头、一个画面,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现在的黎盏,仿佛有什么不一样。 不是因为抽烟。 而是眼底那份笑意、唇角弯起的弧度,这个人明明和之前没什么差别,可身上那份气质,在这一刻,瞬间变了。 【卧槽!多重人格!!!】 【不会吧不会吧啊啊啊啊啊黎盏不会真的是凶手吧?他是不是分裂出来了另外一个不好的人格去做坏事啊,但是真正的黎盏其实是不知道的?】 【一定是的!警察也发现不对了!现在的黎盏和之前的黎盏就是不一样!而且有一种现在的这个黎盏似乎是在假装之前那个黎盏的感觉!】 【坏黎盏不会想要装成好黎盏的样子然后去取代黎盏吧?】 【我的天啊这个多重叙事双线并行的节奏……我人麻了啊崔云喜导演好牛!他是怎么把两个时间线叙事做的这么清晰明了又一点也不拖沓的?】 【关键是宋晴昀的演技真的绝了啊!!!明明连衣服都没换!但是他每次出场身上带着的那个感觉!特别明显的能分辨出来哪个是好黎盏,哪个是坏黎盏!】 【太细了……这个人物拿捏的太细了啊!这简直就是天生为演戏而生的!!】 【不行了呜呜呜妈妈我有点害怕,这个坏黎盏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也是很礼貌斯文的,但是他一笑起来我总觉得毛骨悚然的!】 【姐妹你不是一个人!啊啊啊这个坏黎盏看久了……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服……说不上来的那种感觉,明明他什么也没做。】 【是不是因为……坏黎盏身上有一种伪人感?】 【我靠!就是这个!!!啊啊啊好精准的形容!这有点恐怖谷效应了喂!】 【天呐晴昀挑战的这个角色难度真的好大啊……啊啊啊就是坏黎盏!就是多重人格!我们猜对了!!!】 【坏黎盏怎么这么坏啊!爆哭……他怎么可以……太残忍了啊啊啊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关键是他笑着欣赏尸体的时候……那种眼神里的痴迷但是行为举止上却一点儿都不狂热……他冷静的真的让人害怕!和那种变态杀人魔还不一样!】 【这个高智商犯罪的天才……他取出人内脏的时候,和他接过一杯奶茶、正在礼貌地对着店员说谢谢时一模一样QAQ】 【他上一秒还在店里等奶茶,然后下一秒提着一串儿肠子走了……】 【呕……姐妹你这个形容……呕……要不要这么精准啊!】 【宋晴昀简直重新定义了什么叫高智商变态杀人魔……是那种特别冷静的疯批病娇感……他无时无刻不是在收着演,但是好像更变态更病娇了那种压抑着的东西几乎要从他身体里溢出来一样……】 【这是我看过最不像高智商变态的变态orz……宋晴昀绝了……这是演技天花板了吧!】 案件侦查到了最后一步,黎盏的绝对不在场证明被彻底拆穿,在精神鉴定中确实鉴定出来了他不仅拥有多重人格障碍、还同时拥有精神分裂两种精神疾病,再加上事发时他还差一天未满十八周岁,尽管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是虐杀同学的凶手,可黎盏还是马上就要逃脱了法律的制裁。 【这个警察智商也好高……一层一层侦破一层一层往外剥开真相,黎盏几乎已经是给自己套上了好多层保护手段,却还是被还原出了当时的情景。】 【天呐……可是他确实是精神病啊……做了好几次精神鉴定了,这绝对会逃脱法律的制裁了吧。】 【我的妈呀就是这个高智商对决全员不降智的悬疑剧本好爽啊!看得我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了!】 【这部剧到现在给了几次反转了?!卧槽我觉得我仿佛是那个被黎盏带着走的傻子呜呜呜……崔云喜导演这个剧本也太牛了吧!而且宋晴昀演的实在是太好了!我的天啊甚至有一瞬间的想三观跟着五官走!】 【弱弱……我也……那些事都是坏黎盏做的啊我们好黎盏明明是个好宝宝!好黎盏有什么错QAQ他只是想参加高考去清北而已!补药这样对我们好黎盏啊……】 【但是被坏黎盏虐杀的同学也好惨啊……心情复杂,坏黎盏一定要收到法律的制裁!可是那好黎盏怎么办QAQ】 影片进入尾声,在高强度的询问之下,黎盏还是开头那副礼貌又乖巧的三好学生模样。他最终被解开手铐,从审讯室走出,仿佛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没有发生过。 他是有些迷茫的,他并不知道坏黎盏做了什么。他已经耽误了好多好多学习的时间,还要和自己身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来的坏黎盏打架。 好黎盏很难过。孟亭曈垂着头,坐在刚刚雨停云还未开的暮色中,那个坏黎盏做了好多不能被原谅的错事,坏黎盏还想要杀掉他自己—— 可是好黎盏,是好黎盏啊。 弹幕上一边哀嚎,所有人仿佛都在左右脑互搏一般,一时间对这个剧情有些唏嘘。 同一个身体里,住着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可其中一个违法犯罪,另一个无辜好人又该怎么办? 就在大家激烈地讨论着该如何解决的时候,崔云喜导演又玩出了他这部影片的最后一个花活儿—— 从来、就没有过、坏黎盏这个人! 所有的一切,全都是黎盏一人所为!! 他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高智商疯子!!! 所有人都被骗了——! 当最后一幕,就在黎盏已经要成功逃脱罪责的最后一刻,当岑远新因为一个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细节、终于发现了好、坏黎盏的真实身份的时候。蒙太奇镜头飞速穿插回溯最后猛然定格—— 孟亭曈依旧是那副带着温和又礼貌笑意的脸。却仿佛笑得妖冶无比,令人脊骨生寒。 他看向静静落在树枝上的那个乌鸦,又是一个鸟儿的视角镜头,看向孟亭曈的脸。 可最后这一个镜头的定格,和之前两个黎盏都不一样。 这才是最真实的黎盏,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第三个黎盏。 云终于开了。 影片结束。 观看影片的所有观众顿时屏息,随后线上线下只剩下密密麻麻与嘈嘈切切的一片: 【我靠——!!!】 头皮麻到爆炸。 唯有国粹抒发。 第55章 第 55 章 “你是不是查我?”…… 这是一场崔云喜导演酣畅淋漓的炫技。 是孟亭曈完完全全脱离了靠着一点小天赋的颜值演员的成功转型。 他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反派的角色, 可是这个反派,令人惊叹、令人讶异、令人望而生畏。 三个黎盏,不需要暴怒、也不需要绝对的性格反差来体现区分, 通过用黎盏饰演黎盏的手段, 将孟亭曈精湛又细腻的演技体现的淋漓尽致。 直到最后所有参赛选手登上舞台的时候, 孟亭曈的出现还是带给现场以及直播间的观众们一点不小的震撼——陆承渊听到了台下有倒吸凉气的声音。 【怎么办……我现在看到晴昀拿着话筒笑我都有点点害怕QAQ】 【弱弱+1……他最后那个笑容实在是越想越渗人……】 陆承渊垂了下眉眼。季晓妮否掉这个剧本的原因就是这样。 一个塑造的太好的反派角色深入人心,或多或少会在今后题材的选择上受到限制。 就比如现在给他一个青春疼痛文学的剧本,陷入一段感情浓度很高的恋爱剧里。 怕是剧照一出来就直接变了味, 直接从青春疼痛变成了法制节目。 人家是男主女主爱得死去活来轰轰烈烈。 到他手里可能就变成了杀妻骗保的惊悚剧…… 当男主女主深情对视互诉衷肠,雨下得比那谁找她爸要钱那天晚上还大。 明明相爱却无法在一起的主角明明人还活着,可是心已经死了。 但若是让现在的孟亭曈出演。 感觉下一秒就变成了主角虽然现在还活着,可是下一秒就要死了。 雨下这么大,最适合杀人抛尸了:) 只不过…… 陆承渊抬眼看向舞台上的人, 想到了季晓妮给人做的未来规划, 拇指在指关节上摩挲而过。 刚好, 他最近什么言情类的偶像剧本都接不到。 ——“我想问晴昀, 我最近有一部古代言情类的本子已经确认待开机了,有没有兴趣来演男主的?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本子很好的!” 陆承渊:“……” 他侧目寻找说话的人。 是导演李山河。 ——“晴昀!来我这里吧!我这有个仙侠剧!高岭之花为爱痴狂师徒禁忌文学!题材大热!绝对能爆!” 陆承渊额角抽了下。 是制作人张放。 ——“晴昀弟弟, 我的工作室最近也有一部剧正在走流程马上就下来了, 是未来科幻男女主携手穿梭星级拯救世界的本子, 很有趣的,要不要考虑一下?” 陆承渊唇角都抿直了。 是影后虞惊鸿。 虞惊鸿笑道:“女主角是你的雪筠姐姐哦~” 现场有人在欢呼:“哇哦~!感觉会很配的样子呢!” 陆承渊指尖掐进掌心, 视线淡淡的落在那张扬明媚的少年身上,眸色有股说不出的幽深。 怎么、全是、感情类本子:) 孟亭曈像是感知到什么似的,不着痕迹地往陆承渊的方向扫了一眼,佯装没瞧见那人的视线,笑着和三位评委老师表示感谢。 “很期待未来可以合作的~” 自从那个周家宗导演开创了现场抢人的先河, 这下好了,大家连矜持都不矜持了。还等什么下了节目之后再私下接触的?那就太晚了!直接在节目里明抢,说不定还能有机会提前抢到人定下档期! 现场气氛热烈,几个老师抢起来了,那周家宗导演还在直播间里疯狂刷屏喊话宋晴昀——【别忘了一起喝茶讨论剧本啊!】 主持人好容易控下场来,将话题抛给了岳维平老先生,以不至于让大家越抢越来劲。 岳维平老先生接过麦,现场果然安静了很多,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还是很受大家尊重的,纷纷静了下来等人说话。 岳维平清了清嗓,慢悠悠地拿起话筒,“这个……咳,宋晴昀,是吗?” 陆承渊余光观察着岳维平的一举一动。 “等赛后可以约一下时间,我确实有个本子想和你接触一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岳维平一把老骨头了,说话却没什么架子的。 他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又在犹豫什么,总之确认了他有意接触孟亭曈,陆承渊的目的就达成了一半。 能进岳维平的组,将是他事业起点的巅峰。 未来再不会有人去诟病他的演技与实力——岳维平的组是一个演员纯凭实力走出去的最佳认证,是无关他颜值和背景的基石,是奠定他影视界口碑的第一步。 而岳维平的有意接触,也瞬间引起了一片轩然大波。 【卧槽!预言家呢预言家呢?刚刚是谁说我们晴昀不可能获得岳导青睐的?出来打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是岳导的组啊!!!晴昀可以的吧一定可以的吧!!期待试镜成功啊!!!】- 最终的比分出来时,孟亭曈以网络点赞票数以断崖式最高,获得本届最受大众欢迎的男演员称号。 有人还想拿他第二期成绩最低面临淘汰的事情做文章,说要不是因为他长得好吸引了太多脑残粉,他根本拿不了第一名的成绩——又被人群嘲了回去。 【人气票数高怎么就不算实力之一了?那都是我们实名账号一票一票投出来的!】 【只看见我们人气票高要酸死了吧?是不是看不见我们专业分平均也最高啊?你们比评委懂得还多是吧?那导演们怎么不抢着给你家发剧本啊?】 熊利群导演有些叹气,他这次的本子综合分很高,在情怀这方面做得很不错,收获了很多人的眼泪,最后以两分只差将云逸送到了第二名的位置。 云逸原本就是即将待爆升咖的下一位男演员,他的资源和戏路也是没话说的,再加上这次出演了一位悲情的戏子角色,公司听说节目组请到岳维平导演的时候还激动了片刻。 岳维平的收官之作,就是民国时期题材。 云逸有了熊利群导演的这份剧本加持,更有机会能够获得岳维平的青睐了。 陆承渊在最初想让孟亭曈选熊利群那组的剧本其实也有这一层意思。 不过熊利群讨巧有余,在本子上和能力上,比起崔云喜天然还是错了几分。 他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研究市场研究热度研究商业化上,已经沉不下来心去更好的搞创作了。 有些匠气——岳维平导演如是评价。 等看向崔云喜时,岳维平舒展了一下眉头,说他——纯炫技。 崔云喜哈哈大笑。 “不过难得用心,”岳维平说,“继续坚守这份本心吧!” 崔云喜有一瞬间的怔愣,他看到岳维平视线里对他的那份肯定,岳维平话没说透,可他却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听懂了岳维平言语里的深意。 在现如今这个浮躁的、金钱至上的影视行业中,一句‘难得用心’,是这位纯粹的老艺术家给与他的最大的肯定。 仿佛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那些不被人理解的事情、被现实磋磨过的外表之下藏着的那份对电影艺术纯粹的热爱与梦想,终于是被人看到了。 他眼眶莫名有些发热。 论表里如一,他纯粹不过邱天。 论坚守热爱,他勇敢不过廖媛。 他十年如一日的躲在出租屋,一部老片能被他反复咀嚼成百上千次,去感知名导所想表达的灵魂最深处的东* 西,去和那些跨越时间空间的人类思想对话,体验在某一个瞬间能和那虚无缥缈的文化与传承同频共振。 “谁还没个梦想呢?”能够说出口的是开玩笑的自嘲。 “谁还没个梦想呢。”是藏在心底的不灭却微弱的光。 邱天看向他。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古怪与执拗明白。 廖媛看向他。敢于热烈追逐自己的热爱与表达明白。 当孟亭曈站在人声鼎沸、光明灿烂的舞台之上,迎接着万千瞩目、鲜花掌声的洗礼,耀眼的说出了他在第一期时说过的夙愿—— “大家好!我是演员,宋晴昀!” 电影事业的所有幕后工作者站在台下,喜悦溢于言表,一时热泪盈眶。 孟亭曈领了奖杯,节目组给他准备了一场盛大的金色雨。 他笑着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为那些单纯喜欢他支持他还不求回报的粉丝深深鞠躬。 他与合作过的演员和导演拥抱,他看得到廖媛眼里因他的成功而迸发出来的替他欢喜的真挚。 他看向邱天和崔云喜,他看到过他们因他用心塑造角色而万分激动的满足心情。 创造者给与角色生命、赋予人物灵魂,再通过演员体验表现传达,相辅相成,成就了一个个鲜明独特、精彩万分的电影世界。 他仿佛突然明白了,演员这个职业所存在的意义。 他向幕后的工作人员鞠躬,他的成功,是镜头之后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孟亭曈站在金色雨下完美谢幕,在这场盛大的欢呼声结束的那一刻—— 他突然举起奖杯,冲着陆承渊的方向。 他笑着说:“我想成为一名好演员。” 节目收官,一切落幕- 陆承渊在车里吻他。 舞台上的人有多明媚,陆承渊的心脏就有多酸胀。 孟亭曈微微弓腰,以不让自己的脑袋碰撞车顶。 陆承渊抬手摘下他发丝里落下的金色飘带,把玩在指骨之中。 “还躲我吗?”喘息的间隙,陆承渊问。 孟亭曈笑着没摇头也没点头,却也没回答。 陆承渊微微抬头看着他,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垂落到额前的发丝遮挡着孟亭曈垂下的眉眼,片刻后,只低头在人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陆承渊心情复杂。这个人与他界限不明、诉说不清,勾着他、钓着他,给亲给碰还给管,甚至还会在他掌控欲上头的时候惯着他哄着他。 可就是总带着一份淡淡的疏离感,教人琢磨不透,试探不准,不知进到哪一步是逾越,也不知要退到哪里才刚刚好。 他握着人的腰,却拿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不问,他不说;他一问—— 他就用亲他拒绝他。 孟亭曈扯着他的领带对着他笑,他便什么想法也没了。 只剩关起来。 孟亭曈看着陆承渊沉默下来,知道这是人再一次对他妥协。 他不提他的身份,也不提那日醉酒,就连现在坐在人车里坐在人腿上被人抱着亲吻,他也什么都不提。 一直以来,他好像一直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或者特别想要的东西。 他活着。看着身边的人来来走走,手里的东西去去留留,他似乎没什么太在乎的。他想做,便这么做了,他不想的,就不去想。 他想亲吻陆承渊,那就去亲。 他喜欢被陆承渊管着,那就让他管。 可他不想、也不想去思考,是否要与人建立一段特有的亲密关系。 孟亭曈双手揽着陆承渊的脖子,伏在人肩头轻声问:“上楼坐坐?” 陆承渊捏着人后颈给人拎起来,他妥协,但不代表他上次看人走的干净的时候真的不记仇的,“同事关系,也能上楼坐坐?” 孟亭曈故作惊讶:“怎么不能?” 陆承渊差点儿又被气笑了,他看着人那双无辜又狡黠的眼,心道怪不得是天生的演员。 不论是骗他哄他气他还是逗弄他,真真假假的,都装得太像。 “今天不了,明天给你约了体检,你早点睡。” 孟亭曈歪了歪头,又笑:“明天体检和今天上楼喝口水有什么关系?” “……” 陆承渊看着那张佯装不解的神色,又把人摁回怀里亲了一番,这才放人上楼。 有些时候,他也喜欢用这种方式不让人说话。 和孟亭曈拿嘴堵他不让他继续问问题的时候一样。 都是在回应一些或不好、或不想回答的。 某种程度上还挺相似。 助理卫巍心如止水,面无表情,板着一张工作脸问他人还怪好的老板,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陆承渊神色不明。 “查。”- 翌日一早,孟亭曈被手机铃声吵醒。 他看了眼时间,天色都还没亮,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他揉了揉眼滑动接听。 那边是一个有些低哑的中年男声,很礼貌的唤着他的称呼。 “您好,请问是孟先生吗?” 孟亭曈下意识“嗯”了一声,回问了句“哪位?”后,“哪”字卡在喉咙里,整个人从困意中瞬间清醒。 他双目清明,语气却还是带着些没睡醒的意味,他发出一个被吵醒有些不悦的哼声,懒散道:“你找谁啊?” 那边的声音顿了一下,这又开口:“这里是圆心孤儿院,我们找孟先生。” 他盯着天花板思绪飞转,手却将被子往上拽了一些,窸窸窣窣的捂住话筒,听起来像是翻身继续睡的动作,“什么孟先生……你打错了。” 那边仿佛还不死心,见人没挂电话连忙又问:“您真的不是孟先生吗?我们是圆心孤儿院啊,这边登记过您在半年前曾向我们捐过一笔款,这次电话回访您是想给您寄一些孩子们亲手做的礼物以表示感谢。” 孟亭曈将手机拿远了些,声音闷闷的小小的,仿佛困得不行,“不是……你们找错了……” 那边停顿几秒,迅速挂断了电话。 孟亭曈却困意全无,在脑海里反复回想了几遍这个对话,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的。 已经很久没有人称呼他过孟先生了。 这个时间点打这么一通电话,还张口就喊出了他真实的姓氏,很难让人相信完全都是巧合。 可是在这个世界里,有谁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更何况后面重复了两次的圆心孤儿院,不像是随口编的,更像是在试探确认什么。 他可真的不知道什么圆心孤儿院。 但是他真的姓孟。 孟亭曈思索片刻,视线不自觉落到宋晴昀的储物盒上。 如果这件事和百年前的自己没有关系,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和里的宋晴昀有联系。 宋晴昀也姓孟? 他睡觉轻,睡眠本来也不算太好,现下一被打扰便再也睡不着,他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便起床去洗澡。 陆承渊到了的时候,他已经在窗前坐着发了很久的呆了。 孟亭曈下楼,见到人刚开口问好。 陆承渊只看了他一眼便问:“没睡好?”?孟亭曈摇头笑:“这怎么看出来的?” 陆承渊没答,“在车上睡会儿。” 孟亭曈闭眼假寐,车里的暖风烘得整个人干干燥燥的,很是舒坦。 四周满是陆承渊的味道,不是香水味,也没有烟草味,就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仿佛是从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是独属于陆承渊的气味。 他被这股味道包裹,没多久,仿佛整个人陷入进一片柔软的温热中。 等他再醒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人怀里,将人整洁的衬衣领子睡得皱了些。 确实是陷入进了一个柔软又温暖的怀抱。 孟亭曈补了一觉,精神好了些,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仰头时目光还有些不太清明。 陆承渊垂眸看到那双带着些茫然的眼,低头在人唇角碰了碰。 孟亭曈低头笑,心道陆老师怎么这么喜欢亲他。 下车时陆承渊放置在右侧口袋的手机铃响,他顿住脚步,没动。 孟亭曈回头,听到陆承渊低声对他道:“帮我拿一下。” “?”孟亭曈没懂,孟亭曈照做。 然后见接完工作电话的陆承渊左手在自己右臂上握了握,神色依旧平静。 这下,孟亭曈笑了,“手麻了怎么不叫醒我?” 陆承渊心道不就是有点麻,淡淡道:“没事。” 然后抓握着右臂的左手又用了些力。 啧。怎么麻成这样。 大大小小的体检做了一个遍,在等凌乐出结果之前,陆承渊又以拍摄这种题材容易影响心理健康为由,带人做了一份类似测试题的心理疏导。 心理医生看着结果,又和人仔细聊了聊,这才对陆承渊说没什么大问题。 陆承渊点头,可那份类似创伤后遗症的应激反应涌上心口,他看着孟亭曈乖巧吃掉碗里饭菜的模样,思考着人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在某种情况下出现那样的反应,却又检查不出来任何原因。 饭吃到一半,凌乐的电话打来了。 陆承渊看到来点眉心下意识一皱,快速接起电话。 “你们这会有时间吗?” 陆承渊心下一沉,如果他身体没什么问题,凌乐只会在微信上以文字形式给他回报。 他看向孟亭曈那颗圆润的脑袋,沉声道:“我们现在过去。” 凌乐刚想准备说出的让人回来的话卡在了嘴边儿,他磕绊了一声,“啊,好,那等你们到了再说吧。” 孟亭曈也没想到怎么都吃完饭了又回到了医院,他兀自琢磨了一下,没觉得自己身体有什么问题啊? 然后凌乐拿了张胸片过来,一脸严肃的指着片子上右侧肋骨中间的位置,说这里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阴影,现在还不能明确是什么东西。 孟亭曈眨巴两下眼,他扯开自己的领口看了看,突然想到这个位置……好像就是他心口那块疤痕的位置。 他身上受过大大小小的伤,不过等愈合后都没留下什么痕迹的,除了这个位置落下的那一小块疤痕,他还当可能是这个伤口太深,所以没有长好而已。 陆承渊看到人动作,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他亲吻过那里,在那颗小巧的粉色旁边。他走过去问人,孟亭曈却摇了摇头,“我只知道这里有块疤,偶尔会有些痛。” 凌乐走来问:“什么时候会疼?” 一般是在下雨或者下雪之前。 孟亭曈想了想,“天气不好的时候会痛。” 凌乐走近,让人坐在病床上,“来,我看看。” 孟亭曈想了想,伸手扯着衣摆向上拽起,瞬间露出那把白嫩的细腰,还有人明显的腰腹线条。 他单手拎起衣摆,凌乐弯腰上前观察,孟亭曈脑袋微微垂着,他也在想看那块疤。 陆承渊站在一侧,垂眸看了一眼。 “……”他指骨收紧,又多看了几眼。 凌乐观察的认真,他抬起手,伸出带着医用手套的手指,类似橡胶的触感在那块疤痕上压了压,“这样有感觉吗?” 孟亭曈摇头。陆承渊仿佛能看到他那碎发扫过凌乐的脸。 凌乐轻轻按了按,眉头皱得更紧,“你躺下,我再检查检查。” 孟亭曈放下衣摆,双手撑着病床的边缘,往后蹭着挪动了些位置,他躺好,刚再把自己的衣摆撩起来,视线中却突然出现了一片黑影。 陆承渊一把拍下凌乐伸出的准备继续探查的手,站在床前挡开了人的视线。 凌乐:“?” 孟亭曈:“?” 助理卫巍:“……” 卫巍早就退到窗边假装看风景去了。 “检查什么?” “……” 一脸迷茫的凌乐突然反应过来了,他脸上带着股难以明喻的无奈视线,他那吐槽的话在嘴边儿来回赚了一圈儿,默念了三遍霸总病霸总病霸总通病他没必要和钱过不去,这才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检查会不会出现按压痛,在排除炎症感染或者骨折移位的情况下,怀疑这个阴影是疤痕里有异物造成的。” 陆承渊还是那副八方不动脸,他沉声道:“出去,我来。” 凌乐忍下想翻白眼的冲动,心道我他妈就是医生我就是干这个的而已! 仔细交代了几句要检查手法和注意的细节,转身走的比卫巍还快。 孟亭曈撩起衣服的手还没放下来,他看着陆承渊那张不太高兴的脸,有点想笑。 他也确实笑了起来,带着点儿无奈,“他是医生……” 陆承渊知道。他淡淡“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别的,按照凌乐的说法,在人疤痕上轻轻摁了下。 “这样疼吗?” “不痛的。”孟亭曈摇头,感受着陆承渊的手指一点一点挪动着位置,按压的力度也逐渐在加重。 “有感觉了告诉我。” “好。”孟亭曈看着陆承渊一脸认真的神色,他坐在自己床边,手指仔仔细细地检查着那一小块根本不明显的疤痕,那视线太凝重,太深沉,看得他总觉得心口有点发热。 没多久,孟亭曈小声“嘶”了一下。 陆承渊立马停下手指,抬眼看人,“这里?” 孟亭曈对上陆承渊的视线,没应,就是脊骨有点麻。 陆承渊指尖压在那个位置不敢挪开,他见人不说话,又追问了句:“是这里吗?感觉到疼痛了还是什么?” 孟亭曈小声叹了口气,这才笑道:“陆老师,你看的太久了……” “有点痒。” 陆承渊顿了下,他看着人带笑的神色,一时没理解。 可等他将视线再次挪到人胸口处,看到那块疤痕旁边的地方,此时暴露在凝滞的空气之中,正迎接着他的视线。 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人胸腔之中鼓动的心跳,在他的指腹上砸了一下。 ——被赶出去的凌乐又被人叫了回来。他扫到孟亭曈胸前突然多出来了一块创可贴,无语到再也没忍住翻了陆承渊一个白眼。 神经! “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职业?” 陆承渊强忍着别开视线,在听到孟亭曈说“嗯……这里痛”的时候屏住呼吸,用力攥紧了拳。 检查完毕后的凌乐看到陆承渊手臂上绷紧的肌肉线条,嘴角下意识抽了抽。 好吧算了他没把我眼睛剜出来手剁掉可能已经是非常尊重我的职业了:) “可以确认就是体内异物,再去补拍两张片子吧,判断一下大小和位置,如果异物末端太深,害怕造成胸腔内部感染……” 凌乐说完,又问:“你这个疤痕多久了?从来没有发过炎吗?” 孟亭曈想了想,应该很久了吧,他自己也不太记得这里是哪次受伤之后的事情了,于是只能摇头。 “哦对,我忘了你失过忆……”凌乐嘟囔了一句,挠了挠头,还奇怪了一下,“怎么会有异物卡在肉里……还是这个位置?” 陆承渊闻言,淡淡扫了一眼孟亭曈。 见人似乎真的是在思考着什么,犹豫片刻,最终作罢- 回去的路上,陆承渊看着孟亭曈接下来的通告行程,研究着将手术安排在哪一天比较合适,他想尽量把手术的日子提前,再多预留出来几天休息的时间,以让人可以好好恢复。 那异物不知道在人体内留了多久,陆承渊垂眸沉思着。 一直没说话的孟亭曈却突然开口喊他。陆承渊在听到后视线猛地一沉,连一向淡定的卫巍都下意识地看向后视镜,已经在思考要不要提前减速刹车了。 孟亭曈问:“陆老师,你是不是查过我?” 第55章 第 55 章 叫出来。 陆承渊呼吸一窒。在这一个瞬间, 他的脑子里闪过了千万个想法。他是在调查孟亭曈,他几乎将人的生平往来调查的清清楚楚。可他不知道孟亭曈在这个时候突然询问此事是个什么用意。 是介意还是不悦?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心情?他知道后会怎么样? 他顿了片刻,脑子里已经将剧情快进到要不要干脆直接把人绑回家算了的地步, 这才沉声回应:“是。” 孟亭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我的资料, 你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陆承渊:“?” “我失忆了嘛,” 孟亭曈张嘴就来,“我不记得我之前的事情了, 想看看我的过去。” “……” 陆承渊没想过人会是这么个回应,他那刚汹涌起来的头脑风暴瞬间烟消云散。 随后“嗯”了一声,吩咐卫巍回公司。 孟亭曈看着宋晴昀的生平,一页一页的向后翻。 其实后面的内容大多他都没有看进去,因为当他拿到资料时, 看过去的第一眼, 就已经看到了他猜想到的内容。 圆心孤儿院。 宋晴昀是从这个孤儿院中被领养出来的。 如果那个人所说是真, 宋晴昀之前有过捐赠行为, 可是为什么要以‘孟先生’的身份? 孟先生是谁? 孟亭曈翻到最后,这又将资料还给了陆承渊。 陆承渊等了片刻, 见人没什么想说的, 他倒是故意先开了口:“有想起来什么吗?” 孟亭曈笑着摇头, 披上那份早就已经不存在的马甲,“忘得太干净, 什么也没想起来。” 陆承渊心知他还是什么也不愿意说,他放弃般的压下那份逼迫的心思,只把人放到办公桌上坐着,撩起人衣摆一直推到肋骨上方的位置。 孟亭曈还在想那孤儿院的事,他被陆承渊的动作搞得一愣, 这才回神抬眼看人。 陆承渊那双深沉的视线早已盯了他许久。 好像是对他的走神有些不悦。 “拿着。” 孟亭曈提着自己的衣角,他总觉得方才陆承渊看他的视线是从自己的唇上略过,仿佛是想对他说,咬着。 陆承渊替人揭下那块小小的创可贴,胶布粘贴的有些紧,撕扯过时带起些皮肤,将那原本白皙的地方弄的有些发红。 陆承渊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是季晓妮。 孟亭曈放下手中的衣角。陆承渊的手在离开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指腹在那块小小的疤痕上摩挲而过,一路蹭到那,稍微用了些力碾压过去,还同时面不改色说着让季晓妮进来的话,顺手将人衣物拽平整了些。 “?” 孟亭曈抬眼看过去,陆承渊神色依旧冷淡,端得是一副八方不动的稳重,如果不是季晓妮在关门时他那余光往他这里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他倒是真要信了这位陆大影帝的好演技了。 这么冷淡矜贵又正经的人突然耍起流氓来,孟亭曈不自觉眯了下眼。 季晓妮匆忙赶来和陆承渊定日子,将能推的不能推的几个通告全调整了时间,生生空出来几天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安排手术。 “明天先和岳导见面吧,我一会儿去联系周家宗,把他的推迟到后天,最快三天后就可以进行手术。” 季晓妮唰唰地修改着行程,忙完这些又抬头关切道:“还好只是局麻的小手术,不用开胸,我最开始听到你说什么异物卡肋骨上了吓我一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还不确认,像是残片一类的。” 陆承渊看着凌乐发来的信息,直径0.7毫米,很薄,应该是什么锋利的金属物质,具体还需要取出来再看。 季晓妮又拉着人关心了半天,确定没有别的问题了这才放下心来,交代人多吃一点好好休息要注意身体,别的事情不需要操心,有事就来找她。 孟亭曈应着。等人走后,陆承渊将那份资料翻开到第一页的位置,垂着眉眼撵着手指,不知是在回味触感,还是在思考些什么事情。 良久后,他通知卫巍,明天去圆心孤儿院- 孟亭曈凭借着记忆回忆着关于圆心孤儿院的信息,五岁,高烧,失去记忆,后被宋家领养。 都说他是孤儿院中很幸运的孩子,才刚被送去,很快就被宋家的人挑中,把他从那可怜的地方带走,自此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原本乍一看好像没什么不对。 可是也不知怎的,自从那通电话后,一切看起来像是巧合或者运气类的东西,都不再被孟亭曈相信。 思索良久,他还是带着牛文武,亲自动身去了那孤儿院一趟。 圆心孤儿院在京市市郊,地方有些偏。他提前出发了一段时间,以免耽误下午和岳维平的见面。 他查到这位‘孟先生’是匿名给孤儿院捐赠过一笔钱,登记的电话也是宋晴昀的手机号,而时间就在宋晴昀车祸出事前没多久,其他便再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那里的接待人员客客气气地送走他,临走前孟亭曈突然想起,说他是来领‘小礼物’的。 那接待人员先是一愣,“什么小礼物?” 孟亭曈脚步一顿,随后接待人员又忙恍然大悟的样子说确实是有小礼物,不过孩子们的手工做的太慢,第一批已经全发放出去了,让他留下一个地址,等第二批的感谢礼做好后,再给他邮寄过去。 孟亭曈扫了人一眼,拿起水笔在表格上登记。 地址只写了一半,似是随口问了句,“昨天是你们谁给我打的电话?” “是、是小刘吧?昨天好像是他值班,” 那人磕绊了一句,“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哦,没事,昨天我接电话的语气有些不太好,” 孟亭曈笑得礼貌,显得温和又斯文,“他要是在的话,我想着当面他解释一下?” “他不在!”接待员立马回绝,像是觉得太过僵硬,“他、他今天请假了。” “哦,”孟亭曈点头,“那等他上班,你帮我给他说一声吧,他也是一番好意,免得我一时起床气,影响他工作的心情。” 孟亭曈这么一笑,说话又温风细雨的,还处处为他们这些打工人考虑,接待人员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将人送到车上时还止不住地道谢,结结巴巴地夸了人一路。 等孟亭曈一上车,那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几分。 他视线凉凉的扫过圆心孤儿院的大门,示意牛文武先行离开。 根本就没有什么小礼物。 孟亭曈想。 怕是那位叫‘小刘’的,也根本不存在这个人。 孟亭曈走后,陆承渊从楼内的走廊中走出,淡淡的扫了一眼孟亭曈的车辆残影。 他身边还跟着孤儿院的院长,正满脸堆笑的和他介绍着圆心孤儿院的情况,真情实感的对陆氏集团的捐赠表示着感谢。 陆承渊沉默地应着,连眼神都没给,助理卫巍便十分自觉的接收到信号,不着痕迹地从人身边退出,去调查方才宋晴昀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车上,助理卫巍如实汇报。 陆承渊眉心淡淡蹙着,“你的调查资料上,没有这份捐赠信息。” 卫巍也在一瞬间反应过来,有关宋晴昀的所有信息他都事无巨细的记录了下来,可如果宋晴昀曾经给过圆心孤儿院捐助,他是怎么没查出来的? 陆承渊平静道:“继续查。” 陆承渊越平静,卫巍就越心慌,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咬牙使劲反思着到底是哪里出了疏忽?怎么这么重要的信息没有查出来! 他跟着陆承渊的时间不短,工作上也从没犯过什么错。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这已经是第二次出现问题。 陆承渊可以扣他两次奖金不责怪,可若是还有第三次。 那他就真的不用在陆氏干下去了!- 从圆心孤儿院返程回去,京市的道路实在太堵。 等接到孟亭曈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他们和岳维平导演约得下午两点,不好迟到的,便直接驱车前往岳维平家。 路上,陆承渊看似关心地问了声:“中午吃了什么?” 孟亭曈倒是很认真地回答了他吃的午饭,还随口抱怨了一句什么菜有些咸,没有上次在哪哪哪吃的那家好吃。 陆承渊“嗯”了一声,“那晚上去吃那家苏菜。” 孟亭曈笑着点头,卫巍却是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几乎是完全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后面的人看出些什么。 他紧握着方向盘,心道不愧是两个演员。 路上堵了这么久,哪里有吃饭的时间?孟亭曈前脚刚到家,后脚陆承渊就已经到了楼下,怎么两个人说谎都没一个眨眼的? 要不是他知道真相,他还真被孟亭曈太过于自然的回答给骗了过去。 他看着自家老板神态自若也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一时不知道是该心疼自己老板就这么心甘情愿被骗、还是该心疼孟亭曈没藏好尾巴被发现…… 老板不会放过他的。 卫巍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老板越淡定,说明这件事越不好过去- 二人下车。卫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突然想到陈辰之前对着他感慨:“漂亮的人,都最会骗人了。” 此刻对这句话表示非常的赞同。 他拿出手机想要和陈辰交流心得,却发现上一次的消息,陈辰还没有回复。 “我哪里又惹着他了?”卫巍摸不着头脑的想。 “没有吧……”卫巍将手机揣了回去,冷酷着一张脸,心想陈辰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喜欢理人的,应该没什么大事- 屋内,岳维平导演和孟亭曈正相谈甚欢,陆承渊安静的坐在一旁,煮茶洗茶斟茶,做得甚是熟稔。 他和岳维平导演相熟,岳维平导演在谈公事时身边也不喜有外人在侧。 倒是孟亭曈接过茶碗的动作也太过于自然,仿佛那是打小儿就被伺候惯了的样子,与岳维平夸赞这是好茶时,那说辞也是一套一套的。 陆承渊平静地看着人,那眉目如画的少年如今稳坐茶台前,举手投足间俱是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 岳维平谈古论今,从书画鉴赏聊到民间风俗,孟亭曈态度谦卑,像晚生对着老前辈那样,恭敬又不失礼数,什么都能聊上一些,还刚好都能聊到岳维平的心坎儿里。 没多会儿,岳维平便对人赞不绝口。 他像是对孟亭曈很是满意的样子,还有空打趣了一句陆承渊,说他只会陪他下棋研读剧本,别的什么都不愿意多聊,话少的像个闷葫芦,一点儿都没有年轻人的朝气。 陆承渊再度给人斟茶,“我哪里还是年轻人。” 岳维平笑人“你前些年的时候也这样!”惹得孟亭曈也笑着看了陆承渊一眼,仿佛在笑他确实不够年轻。 陆承渊淡淡回以对视。 孟亭曈别开视线前,还故意上扬了一下眉梢。 陆承渊给他斟茶的手顿了下,清凉的茶汤发出潺潺水声,映出孟亭曈带笑的唇。 岳维平和人有眼缘,聊过之后觉得更合心意。 他终于是谈起正事,将他那些宝贝手稿拿了出来,厚厚一沓,递给了孟亭曈。 “这是初稿,还没定,你先看看,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讨论人物嘛。” 孟亭曈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手写字,有些纸上还有大段大段的删改和批注,神色也更认真了些。 这是岳维平导演收官之作的手稿,几乎可以说是凝聚了他此生所有的心血。 他想在自己的电影事业中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于是闭关准备,一字一字的写下这个故事,写下他对祖国最诚挚的热爱。 又是一部以民国时期为背景的主题剧本。 孟亭曈只看了两页,那呼吸都停了片刻,他似乎是有一瞬间的出神,许久都没有继续看下去。 岳维平起身去拿围棋,说等着孟亭曈看剧本的时间,先和陆承渊来两盘。 “好久都没有和你下过棋咯~” 陆承渊似乎是发现孟亭曈情绪有些不对,他侧身轻声问人怎么了? 孟亭曈的脊骨比方才挺得更直了些,他听到人问他,等了片刻后,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在做什么心理建设。 陆承渊看着人的动作好似有些僵硬,他伸手,在人的后腰处扶了一把,力度不算轻,仿佛是按压着人的脊梁。 掌心中传来热度,孟亭曈胸口又起伏了下,他仿佛稍微缓过来了一些,借着陆承渊手掌的力度,将紧绷着的身躯放松了点。 “我没事,”孟亭曈轻声道:“一时有些气闷,可能是屋里温度太高了吧。” 陆承渊观察了片刻人的神色,起身时拇指在人背上滑动了两下,做安抚状,这又走到窗前去开窗。 初春的风还是有些凉的,他只开了个缝隙,那带着青草气味的凉风丝丝缕缕拂过孟亭曈的鼻尖。 孟亭曈又缓缓做了两个深呼吸,这才终于恢复了些情绪,抬头笑道:“谢谢陆老师。” 岳维平将棋盘和棋子抱了过来,在茶台的一侧摆好。 孟亭曈就倚在那窗台前默默读着剧本,安静地像屋里没有这个人。 棋子敲在棋盘上,没什么规律的发出很轻的哒哒声。 陆承渊有时会将余光分给窗边的人,有春风替他翻页,吹散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清亮透彻的眸。 岳维平导演落子,笑人棋艺退步,怎么没撑多久就输了? 陆承渊却只将掌心中的棋子收入进那玉石棋奁中,碎子碰撞发出灵动的脆响。 孟亭曈应声而动。 他垂下眼帘,看向窗外,思绪仿佛随着春风飘向远方,不知被带到了哪里去。 【——孟亭曈说他不去读书,可他执拗不过* 老先生。 老先生替他打点好了一切,亲自送他入校园,还答应他等他毕业,会来接他。 毕业前夕,老先生高兴地说已经帮他订好了船票,等船到了,他会在码头等他。 孟亭曈坐了将近三天的船,从日出坐到日落,从日落再坐到日出,他飘荡在深蓝广阔的海洋之中,看着那橘红的夕阳挂在那平直的分界线上,天空与海此时达成一种诡异的融合,那静谧又丰富的色彩将申城的天空染成如画般的蓝调时刻—— 可夕阳终还是落了下去,那蓝调时刻灿烂的极致美学也融化成漆黑的蓝,与深海彻底融为一体。 他终于是回到了申城,可他却再也没等到老先生。 他只见到了一直崭新的钢笔,那是老先生为他准备的毕业礼。 和老先生一起共事的人将钢笔交给他。神色悲恸。 孟亭曈没哭,他只觉得喉咙干涩,眼眶紧得发痛。 他伫立良久,最终只是没心肺的苦笑了下,轻声埋怨老先生,做什么偏要干这行。 这下,真把命给搭进去了。 那共事的年轻人闻言似是有些生气,可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孟亭曈走了。 他在港城那段日子,过得老实极了。 可到了到了,最终没攒下什么钱,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办法给老先生操办。 他看着母亲生前唯一留给他的耳坠子,独自在渡桥头上吹了一夜的晚风,于天光微曦时走进了当铺。 三日后,孟亭曈亲手为老先生下葬,葬的是衣冠冢。 再之后,孟亭曈转身走向了申城当时最大、最繁华的赌场,头也不回。 ——“顾先生好手气。” 孟亭曈笑,可不论他手气多好,最终却再也没寻得回那套红翡首饰。】 ——“宋先生,宋先生?”/“晴昀?” 孟亭曈这才回神,他那双眼被料峭春风吹得有些酸胀,等他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猛地抬眼,直直地撞上陆承渊那双关切的目光。 屋内的光线相对窗外较暗一些,孟亭曈的瞳孔骤然收缩,等他再度聚焦,适应了暗度后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他似乎是有一瞬间的怔愣,看向陆承渊的视线也带着些茫然,片刻后,这才终于将眼底的水汽尽数逼了回去。 就是那春风太凉,还是吹红了少年的眼。 他几乎是有些郑重的将手稿还给了岳维平,良久,良久后,这才轻声开口: “抱歉,岳导演。” 孟亭曈嗓音有些干涩,他垂着头,碎发挡去了些人眼里的光彩。 “我不想出演这部剧里的任何一位角色。”- 岳维平导演或许是有些不解的,这与从来没有人会拒绝他的剧本无关。 他只是突然在那个少年身上,仿佛有那么一个瞬间看到了历史的沉重,就那么沉甸甸的压在人单薄的肩上,压得人透不过气,却压不弯人笔直的脊梁。 那特属于少年的朝气散了,虚无的萦绕在人四周,聚不拢,挥不散,勾勒出一团疑云模样。 陆承渊承诺人的晚饭,也被孟亭曈拒了去,他沉闷了一路,只说想回去呆着。 陆承渊问他:“是要回家吗?” 孟亭曈点头后又摇头,只重复道:“回去。” 山河破碎,他随波逐流、漂泊半生。 如今站在这片统一的国土之上,遥望回首,他身前身后皆空无一人。 他哪里有家。 岳维平的手稿是一部偏群像刻画的本子。是祖国的献礼、是时代的赞歌,是一部多线程叙事的史诗,是聚焦在一个个无名无姓的平凡之人身上、信仰与传承的讴歌。 是在黎明之前,死于长夜的千万万个不屈的灵魂。 英雄不论大小,皆是英雄。 岳维平书写了一个个在历史的长河中没有留下姓名的英雄,孟亭曈甚至能够在那些文字里,窥见了故人的身影。 那份悲壮,他承受不起。 他突然感到害怕- 回到房间,他再一次把自己泡到了浴缸里。 水是一种很奇怪的物质,流动着的温热仿佛能溶解掉一些悲伤,将不好的情绪融化在水里,再随着所有缝隙流走。 可他泡了很久,泡到眼底一片赤红。 他那份浓稠好像怎么也冲不散洗不掉似的——直到有人来敲他的门,他这才披上浴袍,从早已凉透了的浴缸中走出来。 陆承渊什么也没问,只轻轻揉了揉他的后脑,劝他“先吃饭吧。” 孟亭曈由得人牵着带着走到位置上坐下,看着满桌都是合他口味的饭菜,觉得心口那道疤开始疼了。 他坐下,却不动筷。 陆承渊将温热的汤羹喂到他的嘴边,他食不知味,却还是能够准确的判断出,这些饭菜出自京郊那家私厨之手。 是极其正宗的苏菜。 孟亭曈不仅心口痛,他觉得眼眶痛得发酸。 他倏地愤然起身,双手用力地拽着陆承渊的衣领,推着人直接抵到了那餐边柜上,死死地盯着人看。 倒挂着的红酒杯因柜子受到撞击而摇晃,发出阵阵清脆叮咚响。 他突然扯着人衣领压着人头,奋力啃噬着那双看似凉薄的唇瓣,近乎撕咬。 陆承渊只承接着,给了人一个温暖的拥抱,垂着头,没闭眼。 那双手在人单薄的后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安慰着人、哄着人,唇上破了口子溢出鲜血也没吭一声,只在人停顿喘气的间隙,轻声说:“好了,没事了。” 孟亭曈死死咬着压根儿,又盯着人看,双目一片赤红。 他胸中似是有一团无名火在找不到出口般四处乱撞,烧得他不知如何宣泄。 他不生气的。 他只是,好难过啊。 眼泪出来的那一刻,陆承渊仿佛觉得自己整个心房都在被狠狠地重击。 孟亭曈撕咬啃噬着的是他胸腔里跳动着的心脏,一颗颗热泪砸在上面,烫得他痛到无法呼吸。 他的哭是没有声音的,他只掉着大颗的泪,然后狠狠地亲吻着他,啃咬着他的脖颈。 可陆承渊却觉得这哭声却震碎了他身上每一根、每一寸的骨头,他疼的不知所措,疼到无计可施,疼地他几乎要彻底失控。 他讨厌一切不在他掌控之中的东西。那份失控感占据着他全部的神经。 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他看不了人现在这个样子。 他太疼了。他没有办法将人哄好,缓解人一丝一毫,他受不了这种看着人陷入莫大的痛苦中无法自拔、自己却完全无能为力的折磨。 他快疯了。 他也太痛了。他想起了太多太多人,也想起了太多太多事,那些在每一次都被他刻意抛到脑后的记忆在这一个晚上一齐朝他奔涌而来,比一次次的难过还要痛苦无数倍,快要将他淹没。 他也快要疯了。 陆承渊亲过去的时候。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畜生,甚至连畜生都不如。 可孟亭曈攀过来,绞紧。 陆承渊只觉得就当是畜生吧,哪怕要当一辈子的畜生,他也心甘情愿。 水真是一种很神奇的物质。 当痛苦化作实质,悲伤溶解在身体里,所有的一切全部融化成一片汪洋,再从盛不住的狭小缝隙中溢出、流走,粘稠一片,浓郁潮湿得像回南天气里、永远湿哒哒的被褥。 尽情恣意时,就忘掉了。 孟亭曈茫然想。 如果哭泣无声,就叫出来。 陆承渊如是做。 第57章 第 57 章 *给我看。 孟亭曈又进了医院。 凌乐在看到人时, 第一反应是极其震惊地看了陆承渊一眼,他发出了和第一次见到孟亭曈那天同样的疑问,讶异于怎么又把人做成这样?! 又? 青天大老爷, 陆承渊千古奇冤。 ——好吧也没那么冤, 半冤。 只不过陆承渊现下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那昏迷不醒的人身上, 根本没有理会凌乐看他如禽兽的埋怨目光。 高烧不退,全身遍布痕迹。 凌乐给人上心监的时候,心道要不是送人来的是陆承渊, 这事儿换个人来他高低得报警。 等彻底确认人生命体征平稳,给人输上液后,他这才抽空打量了一下陆承渊,再次惊疑了。 此刻的陆承渊哪还有平日里那副西装革履永远一丝不苟的模样。 他身上随意套着件儿的大衣,衣领凌乱, 里面不知道穿着什么, 只能看到暴露在外的脖颈与喉结上, 是清晰可见的牙印, 还隐隐有些见血。 他头发被随手捋在脑后,嘴角也破着口子, 他那脚上甚至还穿着一双居家拖鞋, 乍一看不知道这是走的什么颓废时尚风。 幸亏有这张脸顶着, 不然凌乐是真的很想报警。 凌乐面色复杂。 “你们……” 做得这是ai吗? 陆承渊守在病床前,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只一错不错地看着人,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凌乐最终还是没问出口,他拿到检查结果也拧眉。 孟亭曈烧得太高,一瓶退烧药输进去几乎毫无效果。可那报告单的数据上又无明显异常,一时不知从哪儿排查入手。 高烧看似是普遍情况,却是一件容易让医生很头疼的事情。 有太多太多的可能性都能引发高热的症状, 需得不断地做排除法,方有可能找到最终的病灶。 孟亭曈一日未进食,又泡了快两个小时的冷水,情绪上波动也很大,直到体力不支,最终昏睡了过去。 陆承渊抱人去清洗时天色刚放亮,当时还没有太大的问题。 可没等过晌午,人突然一片滚烫,烧得整个人都冒着热气,怎么叫也叫不醒,直接从昏睡进入到了昏迷的状态。 凌乐眉毛拧得更紧,“情绪的问题你带他去看了吗?” 陆承渊哑着嗓子:“看了。” 凌乐更皱眉了,陆承渊说看了,那就是没检查出来什么大问题,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到底是什么原因? 凌乐心道陆承渊虽有点霸总通病,但好在不是个神经不讲理的。 不然要真像电视上演的那种不是要让他一起陪葬就是拽着他领子质问你是医生你问我的霸道老板,一点儿听不进去劝的那种,他还真吃不消。 一直到晚上,烧还是没退下来。 再烧下去人都要烧傻了,所有能用的药物都用上了,可就是不退。 孟亭曈躺了多久,陆承渊就在旁边守了多久。 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严格按照凌乐的要求对人进行物理方式降温,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身体,滴水未进。 凌乐还给了他药膏让他记得上,说害怕高热再引起伤口发炎,到时候病上加病,更麻烦。 陆承渊抱着怀里的人,像抱着一朵云,脆弱的仿佛稍加用力,就弄破了那虚无的壳子。 破了,云就散了。 凌乐面对着一大堆的数据发愁,想起人胸口处还有个异物没有取出,担心再这么继续下去,那金属残片的位置距离心脏胸腔都太近,一旦并发炎症会更加吓人。 “实在不行……不然叫我爸过来吧。” 凌乐踌躇了一声,他一个西医高材生,当时选专业的时候差点和他爸断绝关系被赶出家门,后来一路硕博连读选择出国当留子再回国,至今他爸都没有拿正眼看过他一眼。 ——只因他生在中医世家,打小儿在锦旗满墙的中医馆长大,他父亲更是一面难求远近闻名的中医先生。 陆承渊已经无法考虑凌乐之前是怎么说他父亲是老古董没有科学依据的那些评价了。 他看着凌乐父亲在人身上行针,面色阴沉到可怖——凌乐都害怕陆承渊会一脚把他爸踹出门去。 那一把老骨头了。哪儿受得住这酷刑啊。 可又当他心情忐忑的看着他父亲将那一拃长的针几乎有三分之一都没入进人体内——一时竟不知道该担心到底是谁在受酷刑啊。 “心郁气滞,五脏难消,寒邪入深,凝结太久,亏损又太久。情绪猛然爆发出来,是得病一场的。” 凌乐父亲行完针,又在搭了搭人的脉搏,叹了口气道:“脉象细沉无力,太弱了,还需得慢慢调养,急不来。” 临走前,他还是回头给陆承渊留了句话。 说若是有需要,等孟亭曈恢复几日过后,可以去找他。 随后马不停蹄地离开了凌乐所在的医院,经过凌乐身边时,还呸了人一口,骂人“逆子!” 心道他一个开中医馆的,竟跑到别人家的医院里给人行针,真是有违祖训! 夜半,孟亭曈的体温终于从41.2度,降到了38.5度。 虽然还是烧,但是整体状况总算是平稳了下来,他虚弱的躺在那里睡着,呼吸轻的微不可闻- 意识昏沉中,孟亭曈好像做了很多很多个梦,像走马灯似的,以一个不知是从哪里望过去的视角,沉默地看着那些模糊的过去。 他看到了他的母亲,他突然想起来那心口上的疤痕到底从何而来了。 炸弹的碎片染红了他母亲的胸膛。爆炸过后,巨大的余波冲击之下,他和他的母亲被冲散开出很远的距离才停下。 四起的烟尘中,巨大的爆炸声震得他耳聋。他早已什么都听不到,他甚至快要忘却了在他转身时、他的母亲朝着他飞扑过来替他挡下一切的身影。 可此刻,他终于是又看到了这一幕。 然后他便因为头部遭受撞击,满身是伤的彻底晕了过去。 等再睁眼,已过了半月不止。他被好心人救起,身上的伤口都已结痂,逐渐有掉落愈合的趋势。 他想回头找,可一片废墟中,什么也没给他剩下。 原来的家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甚至连故人都没遇到个三三两两的,各自奔走,只为逃命。 他终于是在那周围,听到了一声微弱的猫叫。 那是从前活动在附近的一窝流浪猫,猫妈妈刚生下一窝小猫崽子,不过才三个月大的样子。如今却只剩下一只,还虚弱的快要殒命。 孟亭曈将那只小猫抱在怀里,拿自己的体温暖着它,离开了南陵城。 那是一只不算漂亮的小三花。 ——陆承渊看着孟亭曈神色微变,蹙起的眉心昭示着人睡得并不安稳。 他握着人僵硬的手指,将紧紧攥起的拳头一点点掰开,轻轻揉着人冰凉的指尖。 ——之后,孟亭曈也再也见不到那只小三花了。 河口决堤,流民南下,岁大饥,人相食,饿殍遍野。 他握着尖锐石头的手止不住的发抖,凄厉的哭声和沉闷的磕头响声咚咚地砸在他的心口,告诉他你什么也护不住。 他浑浑噩噩的走,身上只剩那枚耳坠子。 他茫然四顾,最后竟来到了那纸醉金迷的申城。 他母亲曾说:“申城是很好的哇,等有时间,我们也去看看伐?” ——陆承渊将人冰凉僵硬的手指一点点搓热,这又伸手想展平那眉心,将人紧紧咬着的牙关掰开,以不让人在睡梦中咬伤自己。 ——再之后,孟亭曈除了那耳坠子,又有了更多的珠宝。 都是些亮晶晶的东西,他母亲说这些都是用来傍身的,要多留一些才好。 他母亲有一个专门存放这些玩意儿的小盒子,他也有一个。 可后来,小盒子没了。再后来,耳坠子也没了。 等他再度拥有可以傍身的东西时,他好像突然没那么想要了。 酒醉天明,不知东方之既白。 他在深巷子里捡过人,被重伤的人敲过门。 他也曾替人筹备过药品、购置过物件儿、传递过一些消息。 他知道永平饭店门口有多少个小乞丐,知道谁家的后院儿里藏起了多少人;他知道那戏园子里的冷面美人会常去特定的裁缝店,知道哪个教书的先生、哪个黄包车的车夫、卖报的男孩卖花的女孩、舞厅里的酒保赌场里的荷官…… 他这一生,林林总总,被几个好心人救过;他零零星星,也曾顺手捞起过几个。 可他什么也没留住。 那个将老先生遗物交给他的年轻人死了,他曾经指责他不懂什么叫信仰,他甘愿。可老先生甘愿了一辈子,唯一仅剩的那一丁点私心,就是没舍得把他也交给组织。 永平饭店门口的小乞丐人数总是变动,多多少少的,却再没见过那个会将捡起的钱还给他的那个。 还有着谁家的后院一夜消失;黄包车的车夫换了又换……他们都奔赴在死亡的路上一往无前,只为一个看不见的天明。 ——然后孟亭曈醒了过来。 他看到了此刻的天明。 窗外,天光大亮- 孟亭曈高烧了两天,昏昏沉沉,醒醒睡睡,终于在第三日晌午彻底清醒了过来,烧退了。 他看着陆承渊那双熬得疲惫不堪爬满血丝的眼,怔愣片刻,抬手摸了摸人眼下的青色。 他在人脖颈边留下的牙印都结了痂。 陆承渊握着人腕骨,轻轻亲吻着人抚摸上来的手指。 孟亭曈却笑,带着苍白的病气,开口问他: “陆老师,这么喜欢我啊?” 陆承渊那颗心终于是彻底放了下来,“是。” 孟亭曈笑着看着他,又似乎是透过他,在看这个崭新的世界。 然后急促的敲门声响,卫巍严肃慌张的冲进来,压低着声音向陆承渊汇报: 阿辰出事了,陆盛阳在美国遇袭,乔明雨不知所踪! 陆承渊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瞬间阴沉下来,看起来可怖至极。 孟亭曈叫他有事先去忙,陆承渊却偏要亲眼盯着人喝下半碗粥,在人额前落下一个吻,这才肯大步离开- 陆家老宅。 陆父坐在轮椅上,那脸色黑沉的快要滴出水儿来,他被气得胸口不停地起伏着,大口喘着粗气,将手中拐杖朝着人重重砸了过去。 陆承渊没动,任由卫巍单手拦下,垂着头交到他手里。 他拇指摩挲过那拐杖的龙头,视线冰冷,言语里丝毫没有半分客气之意。 为了除掉乔明雨,他连陆盛阳都能一起动。 陆承渊将拐杖平放在陆父的面前,只给人下了一个最后的警告。 “你既先下了手,就别怪我动你最后的人。” 紧接着陆父接到一通电话,他面色突然涨红,勃然大怒:“你!你就这么恨我吗?!直到现在还要对付我?!” 他安排在陆盛阳身边的人全部被控制了起来,就连这次跟踪人行程只为了找到乔明雨的那些人现在也都被更多的人包围。乔明雨早已被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一切尘埃落定。 陆盛阳就是陆承渊放出来钓他的饵,他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就连霍骁的父亲也牵连了进去,被陆承渊握住了一个大把柄,还断了他手底下霍家那条国外的线。 陆父气得几欲呕血,他咒骂他不孝,咒骂他要和他的母亲一起下地狱。他骂他的母亲是不要脸的婊/子,不仅在外面偷男人,居然还敢搞出来一个杂种。 他大怒:“你别以为这次能赢,你就永远都能赢!” 他怨毒地咒:“小心你和我一样,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陆承渊看着那个曾经雄霸一方的掌权者,如今垂垂老矣,只得无能狂怒,神情淡漠的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陆父看着这个被他亲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此刻面无表情的对着他,被气得浑身都在发抖,说他从小就是极端的疯子,说他现在冷血至极、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陆承渊冷淡的回道:“拜你所赐。” 他是,陆盛阳亦是。 “我要那个杂种死!我只是要他死!!” 陆父朝着陆承渊离开的背影大吼:“如果你是我!你会允许他活在这个世上吗?!” “你的老婆背叛你!一次又一次地和不同的野男人睡觉!” “我对她多好啊……我每一次都原谅她,我对她还不够好吗?!” “可是她居然敢怀着别人的种!还想要栽到我头上让他姓陆!” “我一想到那个杂种还活在这世上,我就恨啊……我恨不得把他们全都剁碎了喂狗!!!” “他们都已经死了!” 陆承渊顿住脚步,没回头,“你答应过她的,留下乔明雨,所以她死了。” “我答应了又怎么样?!我还不能反悔吗?!” 陆父激动地差点站起来:“她死了,她为什么死啊?他们这对狗男女!奸夫□□!她是去殉情了——她到死都要来侮辱我!!” “陆承渊,我就问你!你和盛阳,你们谁能受得了这个?!” “谁能?!” 陆承渊眼底被一片阴鸷填满,他紧攥着身侧的拳,良久,这才淡淡吐出:“我也答应过她了,让乔明雨活着。” “我不是你。” “……” 陆父神色古怪的盯着人身后,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儿子,我最知道你们都是个什么德行!” “你们最好都别有这一天!!!” “不然……” 陆父剩下的话,走出门外的陆承渊没听到。 他带着满满的恨意,说他要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要等着看。 等着看到那么一天,他们会怎么做。 会不会做出和他一样的事。到时候谁也别说谁。 忠诚,是陆家最大的笑话。 信任,是陆家骨子里就没有的东西。 陆父极度崇拜狼性竞争,像在养最毒的蛊。陆承渊自记事起,就要和陆盛阳进行着不断的对比与厮杀,美名其约这是从小就要有竞争意识、居安思危——这世界上除了自己,不能相信任何人!只有这样才能从二者之中挑选出一个最优秀的儿子成为陆氏这艘大船的掌舵者。 人人艳羡的罗马出身,可活在罗马中的人,见到的却满是晦暗。 五岁,陆父带着他和八岁的陆盛阳,当着二人的面将他们的母亲捉奸在床。 六岁,他们的母亲拿陆父的艳照给他们看,把那些情人们凑在家里开大会。 七岁,陆承渊不被允许的娱乐爱好被发现,陆父将所有模型玩具践踏烧毁,还要说是陆盛阳检举做的好。母亲坐在一旁摆弄着新做的美甲,还抽空和不知道哪个男模发着消息,笑得娇俏。 陆承渊一言不发,转身将陆盛阳的房间砸了个稀巴烂。 他和陆盛阳大打出手,最终两个人满脸是血的跪在宗祠前,被一起关了三天的禁闭。 九岁,陆父让他亲眼看着,虐杀了他捡回来的小狗。 当天,陆氏老宅大火。 那场火,几乎是要烧掉这里的一切。把罪魁祸首、万恶之源和那告密者与背叛者全部掩埋进这场大火之中。 可是火被灭了,这里的肮脏与罪恶依旧存在。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隐忍成变/态。 自此以后,陆承渊再也没有犯过陆父眼里的‘错’。 然后乔明雨出生,陆氏终于大乱,大厦将倾- 孟亭曈退了烧,留院观察了一日,见无大碍,便被陆承渊接了出去。 他是想到陆承渊可能不会放任他自己一个人在家,会以照顾他的名义住进来、或者让他住过去。 可他却没想到陆承渊不仅住了进来,就连去公司也要带上他,说要盯着他好好吃饭。 季晓妮都要忙疯了,处理着同晖传媒的大小事宜。 陆承渊要暂时稳坐陆氏,手边一大堆复杂的资料,快要将那办公桌都堆满。 他安排好了专业的营养师,每顿饭都严格按照制定的饮食计划给人提供餐食。 吃不下了再抱着人哄着多喂两口,吃的孟亭曈顿顿都有些害怕。 不是撑得害怕。 是陆承渊每次盯着他吃下最后几口的时候,将一些食物亲手喂到他嘴边,那双看着他的视线仿佛不是他在吃食物,而是自己也成了食物似的。 “你别喂了,我可以自己吃。” 可陆承渊却只摁下他的手腕,环着人继续往人嘴里投喂,将人口腔塞得满满的,从脸颊侧方鼓出来些形状。 “张嘴。” 孟亭曈:“。” 好吧。反正他腰也发软,病了那一场之后一直没什么力气。 午休过后的下午茶时间,他还要再被投喂一碗甜品。都是些温补的东西,每天都不一样,小火慢炖出来一小盅,味道甜滋滋的。 这个时候陆承渊一般就会把他放在腿上圈到怀里抱着,膝窝搭在侧面的扶手上,整个人像窝在懒人沙发里似的。 陆承渊双手从他身前身后伸过去,手臂蹭过他的腿。 他低着头端着碗小口吃着,有时还能感受到上方垂下来的视线。 他小声叹气,等吃完,还要抬起头,再将那份甜品的味道给人细细品尝一番。 如果实在吃不下了就丢给陆承渊——然后他再压过去尝。 一般在这个时候,他就能看到陆承渊唇边会带些很不明显的笑意,神色不明地盯着他看好久。 真好哄。 孟亭曈想。 然后孟亭曈说:“别笑。” 陆承渊:“?” “你笑起来的话……” 陆承渊:“???” 又从网上学了些什么! 然后陆承渊气得三天没让他动过手,所有大小事宜一应代劳,每一顿饭、每一口,都亲手投喂的直到人眼眶开始发红。 最后到第三天晚上,临睡前,陆承渊钳着人下巴,仔仔细细、一点点刷干净每一颗牙齿,等到人腿颤。 ——孟亭曈那被掀起的衣角终于还是被塞进了自己口中叼着。他坐在人身前,呼吸不稳,听着那位再也没笑过的陆承渊沉声对他说:“自己来。” “*给我看。” 他面对着陆承渊,在人深沉视线的注视下。 终于是把人穿戴整齐的衣服裤子全搞脏了。 陆承渊又被哄好了。 眼里的阴鸷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难以明喻的狂热。 自己去冲了半宿的凉。 第58章 第 58 章 陆老师抓我来啦?…… 陆盛阳回国那日, 他真是第一时间先回了陆氏,推开了陆承渊办公室的大门。 “有你这么坑亲哥的吗?你知不知道阿辰他——” 然后他看到陆承渊怀里坐着的人,手里还端着一个精巧的小碗, 因听到动静歪头看着他。 陆盛阳话音顿住, 他再看向陆承渊。 他看到那张八方不动的脸依然是面无表情地抬眸看他, 可那撩起的眼皮的弧度仿佛是在对着他无声示威。 孟亭曈感受到握在自己腰上的手紧了紧,拇指摩挲而过。 他有些失笑。 心道陆老师怎么也这么幼稚? 陆承渊无声地对着人宣誓着主权,那种来源于雄性生物本能的占有欲呼之欲出。孟亭曈只觉得他那气场开的, 连时不时会萦绕在他鼻尖的那股独属于陆承渊身上的味道都浓郁了些,带着满身的温热。 不至于。 孟亭曈想低头笑。 他知道陆承渊用意后便稳坐在那里,笑着和人打了个招呼,继续小口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 陆承渊撩起眼皮,神情冷淡地看着陆盛阳。 “……” 这画面落在陆盛阳眼里, 那真的是要给他气笑了。 出国前就是要刻意把他支开, 为了达成陆承渊的目的, 他在国外那是什么也不能说的只能东躲西藏的跑啊, 就连难以下咽的白人饭都没有吃上,那过得是什么日子? 结果一回来好家伙, 正事儿还没说一句呢, 陆承渊做得第一件事、就是以如此方式对他进行告知——你, out 。 他风尘仆仆的赶回来,陆承渊就给他看这个? ……可真他妈是他的好弟弟! 陆盛阳推了把鼻梁上的镜框, 第一次没在外人面前维持住那份温文尔雅的体面,气得摔门就走。 孟亭曈终于是低声笑起来,那眉尾都有些上挑,笑得陆承渊呼吸不畅,因了他那神色明明就是在说:怎么一把年纪了, 还这么幼稚。 第二次了。 陆承渊垂眸看他,视线幽幽的。 孟亭曈那眉尾扬得更高了些,又把人气到手往他裤子里钻,直到他也呼吸不畅,碗里的东西快要洒出来,这才终于用食物堵上了陆承渊的嘴。 “不好浪费粮食的。” 明明有别的可以吃,谁还有心思吃这个? 陆承渊原本就要拒绝了,可孟亭曈那柔软的碎发落在他脖颈里,轻轻蹭了蹭他,有点痒。 陆承渊:“。” 他只好停下,沉默地吃完碗里剩下的东西,听到耳边再一次传来低声轻笑。 凌乐的父亲交代过,除了悉心调养,还一定要注意保持身心愉悦。 他垂眼看着人脖颈后方那一小块白皙的皮肤,指尖一蜷。 应该是愉悦的吧。 陆承渊想。 ——孟亭曈终于不用再和人一起去公司了。 陆盛阳回来了。陆承渊前几日的工作推了太多,被忍无可忍的季总抓去出席实在推不掉的活动。 他那手术也被推迟到了后天,因为后天陆承渊才能赶回来。 周家宗导演的茶由季总替他喝了,他看着剧本,等着陆承渊给他安排的餐食送到,吃完拍照,吃了多少要汇报。 他待在房间里,将他的储物盒拿出来,随手翻了几件儿他来到这里之后存下来的珠宝,看到了那枚胸针。 他把储物盒放回去,又拿出另外的,一一摆弄过去,拂掉不存在的尘。 他又看到* 了宋晴昀的盒子。那个奇怪的地址突然出现在他脑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承渊去了祥南才想起来的,因为常平市就在那里。 只一个瞬间,他猛然意识到,他看到那地址第一眼时,为什么会觉得眼熟了。 因为那场交通报告事故单上,曾经清清楚楚地写着,宋晴昀当日是由常平返京,路过京新大桥时突然的意外,事故责任认定为他是疲劳驾驶造成的,路面上没有刹车痕迹,是几乎以全速行驶的状态下冲破围栏坠桥的。 从京市到常平,自驾差不多需要十五个小时。 宋晴昀往日的行程路线上几乎连京市都没出过,干嘛突然要去那里? 孟亭曈联想到那通电话,一个诡异的猜测油然而生。 宋晴昀的死,怕是另有原因。而且现在已经有人在试探,他是否真的失忆了。 圆心孤儿院,和这个地址,还有那背后给他打电话的人,很可能都与此事有关。 他看了一眼陆承渊的行程,盘算着如果明天赶过去,来不来得及在后天上午之前赶回来。 他让牛文武替他定了机票,随后拍了拍宋晴昀的小盒子,低声道:“我没有办法再袖手旁观下去了,晴昀同志,” “顶了你的名字,占了你的身份,现在还要去调查你的隐私。” “抱歉啊。” 早春的夜晚风还是凉,从窗户中钻了进来,吹拂过孟亭曈的手背,孟亭曈回眸,顺着冷风看过去—— 京市刚抽芽的枝条随着晚风摇摇摆摆,在那窗玻璃上投下几缕晃动的影子。陆承渊沉默地看着窗外浓郁的夜色,手里拿着的是宋晴昀那份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 “去常平。” 卫巍点头应着,片刻后,陆承渊又沉声开口:“明天,我亲自去。” ——另一边,宋瑜愿突然在屋里发出怪叫。 “去常平了!他去常平了!”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看着某号码给他发送的行踪,在屋里来回焦灼地走。又因拨出去的电话没有响应,抓狂地疯狂撕扯着被子。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果然没有失忆! 他这一整晚都没有睡好,翌日清早,一脚油门开往市郊,冲到了圆心孤儿院的院长办公室。 ——“可如果他全都想起来了,院长!你就完了呀!”宋瑜愿双臂撑着办公桌对着院长怪叫,院长却淡定至极的吹着保温杯里的茶叶,悠然自得的喝了一口,还有空呸了下茶叶沫子。 “急什么?” “肯定着急啊!” 宋瑜愿急得眼里都有了血丝,他实在不明白事到如此怎么院长还能这么淡定,想方设法的威胁人,“你就一点不害怕吗?拐卖啊!情节严重那可是判死刑的!” 院长神色未动,那眸光却是一沉。 他不知道宋家这个小兔崽子当初到底是如何知道的此事,不过好在他知道的不够多,孝敬的又十分阔气,他这才一直没说什么。 就是人太年轻,这么沉不住气,还把什么都挂在嘴边上嚷嚷,真的是恼人死了。 “宋小少爷何出此言啊,”院长放下保温杯,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珠子沉沉地盯着宋瑜愿,发乌的嘴唇裂了个模式化的笑容,语气却依然是那副规矩沉稳的,“他被拐卖,和我们圆心孤儿院有什么关系?” “那不是因为你们——”宋瑜愿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仔细思考了片刻,这又贼头贼脑的往前凑了些:“你们手续齐全、合法正规、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和把柄的……对吧?” 院长心下这还用说吗?我都说这么明白了他还要问出来翻译一遍,怎么是个猪脑子。 这又压着嫌弃冲人点了点头。 宋瑜愿长舒一口气,吨地一声坐回到了椅子里。心想还好他学了不少要听到别人弦外之音的课程,这下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对啊!这种事这么隐秘,像院长他们这样的人肯定做的天衣无缝,查也查不出来,他要不是因为偷听到那个电话,他也不可能发现这些的。 就算他没失忆,或者他全想起来了,那又怎么样? 不过就是再痛苦一遍罢了!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什么也查不出来! 宋瑜愿如是想着,终于是把焦躁了一整晚的自己哄好了。 “不过……宋小少爷,”那院长侧过身去,慢悠悠地喝着水里的茶,“你这么慌张,不会是因为他还知道点别的东西吧?” 宋瑜愿面色在一瞬间涨红,他下意识失口否认:“不是的!我什么也没说!” 院长都不用看他的反应,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心底暗骂了一声蠢货! 这又‘好心’提醒他:“那就好,他要是只知道曾经是走丢的,那就没什么事,” 就算最后查,也只能查到当时那个人贩子头上。 “只不过……要是你把我们的事也告诉他了,他这一想起来,万一……嗐,你说没说那就肯定没说,是我想多了。” 宋瑜愿想极力保持着淡定,整个人却抖如筛糠。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哪怕当年的事做的再隐秘,可要是真被有心人咬住不放,也保不定会被真查出来什么! 宋瑜愿突然无比庆幸他听懂了院长话里的意思,他登时站起来,殷切地拉着院长的手问:“您一定有更好的办法吧?可不可以再帮帮瑜愿?” 看院长只笑不说话,宋瑜愿再度保证:“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 “嗐,不是钱的事儿,” 院长都要气死了,他抽回手,“他只要不知道,谁会往这方面查?太异想天开了。” “万、万一他要是一下子就……就猜到了呢?” 院长闭了闭眼,心里已经暗骂了无数声蠢货!他将保温杯重重地放在桌面上,使劲拧紧了盖子。 用力大的仿佛像是要扭断谁的脖子。 然后院长问:“那宋小少爷觉得,什么才是最安全的?” 宋瑜愿琢磨了一下院长的深意,抬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表情狠辣,声音还有些抖,“杀、杀了他?” “哎哟我的天呐!” 院长吓得保温杯都滚落在了地上,他颤抖着手捡起来,故作大惊失色状:“宋小少爷你……你说什么呢!” 宋瑜愿见人怎么这幅怂样,更急切了:“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啊——院长!” 谁跟你这个蠢货一条船?! 院长继续哆嗦着手,仿佛真被吓到了一样:“不不不行的,那可是违法的事情!” 宋瑜愿突然嗤笑一声,违法的事儿你干的还少吗? 他看着院长被吓成这样他就来气,觉得院长那胆量不过也就这么一点儿,简直是不堪大用!原本他还想着这院长是个人物,还想着以后有机会可以和人合作呢! 宋瑜愿无比嫌弃,随便搪塞了几句之后,心事重重的走了。 身后,院长稳坐在那里,拿着毛巾一点点擦干净他的保温杯,看着宋瑜愿离开的背影,浑浊的眸露出精光。 “宋家怎么出了这么个蠢东西。” 院长笑,他那一双手干干净净,什么灰尘都没有沾染上- 孟亭曈到了常州,按照手机里的地址,穿过一条条小道,终于是找到了那个地方。 村头,已经破败不堪的大石头上还刻着已经不太清晰的三个大字——孟家村。 孟亭曈心情忽地有些沉重,他一路走访,最终找到了那个久经失修的老房子,可是这里已经没有人住了。 他又问询了附近的街坊邻居,这才拼拼凑凑地打听出来这一户人家的经历。 说起来无不唏嘘。 这家的男主人姓孟,早年时候那男人就因为失足坠崖死了。他的妻子当时刚生了孩子,还不到一岁大,她哭了三天,最终是一个人咬牙,把孩子拉扯大了。 后来那儿子长大娶了媳妇,两个人感情还挺好的,就是多年不育,这求神拜佛喝药住院的,好容易怀上了一个,一家人都当宝贝疙瘩似的疼着。 可那日说要带着孩子去市里的游乐场玩,去是去了,结果大人回来了,孩子丢了。 老太太受不了大病了一场,夫妻俩也快要找疯了,恨不得满大街的贴告示,逢人便问:“你见到我的孩子吗?” 可是找不到啊。茫茫人海,连警方都破不了的案子,他们又能上哪里找啊? 没两年,妻子就病了,胃疼的下不了床,吃不下饭,吐血。 找孩子的任务落到了男人一个人身上,那男人一边奔走,一边打工筹钱,给妻子买药治病。 可他刚结了工钱,就在去给他妻子和母亲汇钱的路上,钱被飞车党抢了去。 男人不要命的追,追到路口,车祸,人当场就没了。 妻子接连遭受失孤丧夫之痛,大口大口的呕血,没多久就跟着去了,孩子到最后也没找到。 临死前,她哭着抱着老太太,喊着“我的儿啊”……喊了三天,全村儿的人只听着都落泪。 老太太也哭啊,可她兜里还装着她儿子儿媳给那孩子留得生日礼物呢。她白发人送完黑发人,就坐在这门前等,等她有生之年,那孩子万一被找到了,还能回来看一眼,看他的父母一眼,她可以把东西交给他,也算了了这一生的夙愿了。 可老太太也没等到。 “去年走滴,还没入冬的时候吧我记得?”一女子抹着泪说着,“走滴时候还坐在那门口,手里拿着个拨浪鼓,最后都埋下了还听人讲是怎么也拿不下来……攥滴死死滴。” “是滴咯,哎……作孽滴很,”另一女子也叹气,“我记得嬢嬢埋滴时候,还有个年轻人来寻过她嘞?” “对咯对咯!是有这么回事!”另一女子也想起来了,“我们这村里平时莫滴什么外地人来,这一来,邻里街坊的都会晓得噻。” “好像就跟你差不多大?也一般高……”那女子想了想,“对头!就是差不多!带着个眼镜,讲话声音小小的,后来走滴时候,还去那后山上磕了几下脑壳,哎呀……” “他不会就是他们家那个孙子吧?!” “按年龄算……确实差不多!” “……” 孟亭曈听得心里难受,他谢别乡亲,在那老太太门前坐了一会儿,又往后山上走去。 一小时后。 “怎么今天这么多人来打听那老孟家的事儿?”方才那抹泪的女子奇怪道。 陆承渊从老房子里走出来,看着门前有一块被人刚打扫出来的干净地方,转身朝着后山的地方看去。 小小的坟头前有刚烧过纸的痕迹,来人已经走了。 陆承渊看着手机上那人不久前给他发送的消息,一张刚吃完饭的照片,还配上了一条语音: “吃的好饱……我要去睡一小会儿,有点困。” 声音有些懒散,四周也很安静。 陆承渊指尖发力,死死咬了下牙根,最终只默默回复了一个: 【L:好。】- 孟亭曈返程,落地京市,神色冷淡对着牛文武开口:“去宋家。” 他回到宋晴昀的屋子,他在这里的那段时间几乎没有动过人东西,此刻在房间里翻找很久,终于是在宋晴昀出事那天晚上穿的衣服的口袋中,找到了那个拨浪鼓。 可以确定,宋晴昀就是孟家走丢的孩子。 之前秉承着不好翻看人隐秘的那备忘录里,除了记载着大段大段对宋家人为何没有人相信他的不满,还有零零碎碎几条,质问他亲生父母为什么不要他、要把他丢掉的委屈与愤懑。 可他的亲生父母没有不要他。 当宋晴昀一朝知道真相时,他会是什么心情? 他一路从常平开回来,一直到京新大桥出事,真的只是意外吗? 他急着回来见谁?又或者,到底是谁在推波助澜,让他知道这些? 为什么偏要在老太太刚离世的这个时间点,告知宋晴昀真相? 那份事故责任书上写的太清楚了。当时的那个行进路线,几乎是加速奔着桥下去的,如果不是疲劳驾驶真的睡了过去,那么宋晴昀此举,就是一场自杀。 可如果他真的痛苦到不想活在这个世上了,为什么十几个小时的路程都一直没有,偏要等快到了京市,才突然一时冲动驾车坠桥? 应该还有什么。 孟亭曈想。 一定还有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恨不得宋晴昀去死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宋瑜愿。 宋瑜愿贯爱做些杀人诛心的事情,从之前宋晴昀那些经历就很容易看的出来。 再加上他之前那些古怪又心虚的表现…… 孟亭曈攥着那个拨浪鼓,脑子里飞速回忆着。 可如果宋瑜愿真的动了手脚,为什么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什么也没查出来? 如果…… 如果宋晴昀被拐卖这事……还有宋家的人参与其中呢? 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很荒谬、但是细想起来又觉得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可能性,只这么一想,他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如果,宋家的孩子丢了,宋父宋母一时接受不了。 他们会不会选择去找一个与宋瑜愿几乎相仿的孩子,来当做他们孩子的替代品? 然后宋瑜愿被找回来了,宋晴昀这个替代他的人,就可以被丢弃不要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只要在那天让他知道他一直怨恨不要他的亲生父母其实找了他一辈子;他一直敬爱感恩的养父母却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认贼作父了十八年,最后却让他亲眼看到,他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都已经全部离他而去,念了他等了他一辈子的奶奶,他都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如果是这样,那么,经历了那一切的宋晴昀在那一刻,几乎是必死无疑的。 孟亭曈摁了摁胸口,心道只是猜测,这些都只是猜测。 还有太多的问题,千丝万缕的,都还没有一一查证。 可孟亭曈只是想想,就觉得难受。 太恶毒了。 孟亭曈想。 宋晴昀错做了什么,或者说那孟家,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他突然感觉到这屋子里有些闷,闷得他上不来气。 ——等回到家中已经有些晚了,孟亭曈洗过澡后躺下,他正思考着这件事该从哪里开始查起。 寂静深夜里,床上的人只有薄薄的一片,被那轻柔蚕丝被一压,似是透不出来人形。 他闭上眼睛,思绪没停,恍惚中还未完全进入睡眠,手机上却突然进了一通电话,铃声在这夜深人静里显得尤为清晰,惊得他胸口一震。 这个时间点——陆承渊? 孟亭曈奇怪了一下这才接通,还没想明白陆老师找他干什么,那边便传来一如既往地淡漠声线,只有平静的两个字,此刻穿过听筒,沉沉地砸在他的耳畔上—— “开门。” 孟亭曈望向大门:“……?” 第59章 第 59 章 “色/诱。” 孟亭曈披了件衣服, 揉着眼拉开房门,他那句怎么不直接进来刚问出来了一半,紧接着便被一阵带着春夜的寒气包裹, 抵着他压着他在玄关上, 亲得他一阵天旋地转。 他从门前再被带到洗手台前, 潺潺水流声在身后响起,陆承渊清洗双手,带着水汽开始游走, 浴袍腰带松松垮垮,只一扯就掉,掉在人腕骨上缠绕,反扣,身后。 孟亭曈目眩, 没什么理智的喘息。 然后那把火突然停了, 沉静的嗓音似是咬在他心尖儿上, 陆承渊的指尖卷着他的发梢, 那张往日里矜贵又淡漠的脸此刻清晰又不清晰的,垂着些眼皮显得那双深邃的眼型更为狭长。 他睨着他, 似笑非笑地, 吐出的音节冷淡又性感, 微微带着些酒意。 “我警告过你的,上次是记账。” 孟亭曈脊骨一热, 他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之前许图南对着他哀嚎的那句话,说就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犯错才会更害怕。 他眯着眼睛看向陆承渊的脸,平白升腾起一股隐秘的刺激。 他被捧起,高悬在那里,出不去, 也坠落不下来。 他的被给出去,听着人一字一句的审问,他的回答却好似一直不让人满意似的。 从目眩,到神迷。他没什么力气地倚着,额头垂在人的肩上,他侧目将那线条锋利的侧颜尽收入眸中,终于是没忍住轻声呢喃: “陆老师,你知不知道……” “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涩……” 陆承渊垂眼,继续。 他说他明天有手术,今晚不会碰他。 可他的手上却还有万种方式,激得人身心愉悦。 “你可以永远不说实话,” “只要你受得住。” 孟亭曈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生理性泛起的泪水都快出来了,还多嘴硬了一会儿。 他难耐地想要一个拥抱,一个亲吻,可陆承渊不给他。 或者说,不完全给他。 “你今天去哪儿了?” “我哪儿也没去……” 陆承渊不动了,改为温柔安抚。 他又盯着人光洁的背,呼吸沉重,灼烧着皮肤。 孟亭曈快受不住了,他问,带着些哭腔,“你不是都知道吗……” “我不知道。” “陆老师也会说谎的?” 陆承渊又重了些,“我要你自己说。” 孟亭曈终于瘫软,他仰头,后脑枕在人颈窝,眼泪溢出来,顺着人颈线滑落。 他好像很委屈的,颤着声音质问人:“你查我?” 陆承渊气笑了,掰在人腿上的手加重,他看着人那副演得很像的样子,低笑着压在人耳边说了句荤话。 孟亭曈脊骨更热了。 他盛着饱满的热水,却自始至终出不来,他给人断断续续地数着,说他只是瞒了人三次,骗了人两次,其他的便没有了。 陆承渊听着人数,一下一下的弄,心道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到最后了,陆承渊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他今天的餐食,是谁负责帮忙处理的? 孟亭曈没压住笑,勾得人骨头缝里都是酥麻。他喘声说:“你不会想在这个时候……听到从我口中喊出、别的男人的名字的……” “……” 孟亭曈大泄。 他被人抱回去睡觉,疲累的连指尖都不想再动一下。 陆承渊看着熟睡的人,就那么薄薄的一小片躺在那里,如果不是手边的温度,在静谧夜色中,似是很难发觉那轻如羽毛的人。 他拿人没办法。他的惩罚亦是餍足。 挂在腰上似有若无的浴袍露出人圆润的肩,颤抖着长睫半真半假的又是哄他又要惩罚的泪烫的他心口一片麻。 不论看多久,好像都看不够的。 人安静的时候像世间绝无仅有的珍品,连头发丝都是被精雕细琢过的。 可人动起来。 陆承渊摩挲着指尖,回味着方才种种,他无奈垂眼,他也想说:那副样子,到底是谁更涩。 他在凉水之下久久冲刷,终于不那么滚烫的回床环着人,心道这是招了个什么回来。 他的掌控欲在掌控着人全部情绪和感官以及最后快乐的那一刻得到此生从未有过的莫大满足。 他在来之前甚至已经做好了要被人扇过来的准备,也一定要胁迫人例行到底。 可那人却轻飘飘的笑,哄得他戾气全消,竟能克制到连一个印子都没舍得留下- 翌日,孟亭曈吃饭时余光扫过沙发,瞥了一眼那一小块地毯,默默收回了目光。 陆承渊面不改色给他穿衣服,温热的指尖勾动领口,滑过后颈的皮肤。 他握着人的手,将人送进手术室。 孟亭曈说等那残片取出来,可不可以交给他保管? 陆承渊答应了,尽管他原本想让凌乐去确认那到底是个什么物质。 只是当他又看到病床上躺着的闭着眼的人,突然发觉,怪不得之前孟亭曈宁愿在家发烧也不愿意来医院的。 这鬼地方,这个病床。他再也不想看到人躺在这里了。 手术很顺利,那残片的位置还好不算深,也未靠近很重要的血管神经。只是在身体里待了太久,粘连着四周的组织。 时间不长也不算太短,陆承渊只沉默地站在手术室门前,一直等在那里。 凌乐看了他一眼,哽住,叹气,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幽幽地去交代注意事项。 几日后,同晖传媒办公室—— “周导演的剧本定下来了,他让我试镜哪个角色来着?” 陆承渊停下手中的工作,转身将孟亭曈身下的椅子朝着自己拽了一把,在那个角色名下划了一道横线。 警匪,□□,卧底,枪战。非常标准的老港剧特色。 故事线上反转的剧情点不多,十分大胆的选用了开篇就将每个人物是正是邪的身份交代给观众,随着紧凑的剧情发展,最后将所有的一切彻底撕裂开来。 是正是邪,亦正亦邪,最终立场分明的正邪两派,混作一块,揉乱成灰色。 角色塑造的鲜活又复杂,从幼年起就培养出来的无坚不摧的兄弟情谊,在不同环境的成长过程中,充斥着隐瞒、谎言、利用、算计……而后在到处都是斗争、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的境况下,那点儿保留在心底里的最原始的本真,触动着人的心弦。 从小相依为命的三个人,大哥带着两个小弟讨生活。 两个小弟几乎同岁,他们混迹在街头,在最青春洋溢的时刻约定:“那说好啦,以后要一起当警察!” 然后一个进了警司,一个成了卧底。为了两个小弟付出了多年的大哥一朝回归,终于是在政商两界都混得风生水起。 小警察明面上公正无私,暗里却周旋在黑白两道之间。 卧底为了最终能端掉港城最大的黑恶势力,几乎付出了全部。 而等到真相揭开,他看到那个无恶不作的罪魁祸首,就是一直以来疼他爱他、他敬他羡的大哥时,卧底有一瞬间的手软。 故事开头的大哥,替他扶着枪,笑得斯文:“拿稳了,别抖,我教你开枪。” 故事结尾的大哥,扶着他手里的枪,指向自己的额头,“就像我教你的那样,哥送你个一等功。” 然后枪响,卧底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个从小和他约定好要一起当警察的好兄弟,站在大哥的面前,成为了那把黑恶势力的保护伞。 “我们不是约定好,要一起当警察吗?”卧底不甘,死不瞑目。 故事的最终,枪又响三声。 小警察与卧底一齐倒在那里,大哥在撕开保护伞时,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完成卧底的夙愿。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全是身不由己。 孟亭曈读完,思索片刻后问,“你也觉得这个警察的角色更适合我吗?” 陆承渊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他大部分出场的时间都是很正面的形象,又在每一个关键的节点做出无可奈何的错误选择,人物刻画得立体复杂,是个很容易出彩的角色,对你来说应该不难驾驭。” 孟亭曈若有所思。 片刻后,陆承渊又淡淡补充了一句:“而且他穿制服,也不用滚到泥潭里去打架。” 孟亭曈:“。” 他在陆承渊那张几乎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陆老师,你的重点不会是在穿制服吧?” 孟亭曈眉眼弯弯,视线带着钩子,他笑得实在太过于暧昧缱绻。笑得陆承渊指尖微动,他没回头,平静回道:“想什么呢。” 孟亭曈上下打量了人一眼,有些不确定人是不是在说谎,主要是工作状态下的陆承渊实在是太正经了,正经的他几乎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好吧。孟亭曈眯了眯眼,又问:“那这个斯文败类的大佬呢?我觉得他演起来应该也蛮有趣的。” “左拥右抱,身边美女不断,还要死气沉沉地进水牢,你压不住。” “我怎么压不住?”孟亭曈侧目。 香槟雪茄,夜夜笙歌,纸醉金迷,我又不是没干过。 陆承渊淡淡的,“你这个年纪演大哥,你让周导怎么给你找小弟?” “找男大啊,”孟亭曈笑,“不行还有男高,总有比我年龄小的吧?” 陆承渊心道你上次拿的剧本就是男高,上哪儿再去给你找男高? 不过他知道孟亭曈这是又在开始插科打诨了,他合上手中的文件,目光沉沉地看人:“你看上那个卧底了是吗。” 孟亭曈弯着唇角,“陆老师好聪明。” “卧底的情绪波动太大,而且人物性格又太极端了,压抑的部分很痛苦,最后的情绪爆发……” 陆承渊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你容易入戏,医生又交代你要保持身心愉悦,这个人物对你的心理状态不太好,我不希望你出演这个角色。” “我不会入戏太深的。” 陆承渊抬眼看他:“你愿意总被拿枪指着吗?” 孟亭曈有一瞬间的愣神,这又笑道:“上次真的是意外,平时我不会这样的。” 陆承渊有些头痛,孟亭曈好说话的时候,你根本不用多费口舌去解释劝告,他看到你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懂了,才不会平白无故和你反复周旋讲这么多。 可真等人开口多说那么几句了,那等待你的,就一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陆承渊不劝了,摊牌问人:“为什么一定要演这个?” “因为这个是主角嘛……” 孟亭曈话说了一半,见陆承渊神色认真,也不绕弯了,摊牌笑道:“我想,在成为优秀的好演员之前,我起码得先是一名合格的演员。” “总不能永远因为这样那样的私人原因,去限制和阻碍角色的挑选吧?” 陆承渊无言以对。 他沉默了很久,季晓妮其实在之前和周家宗谈的也是主演的人选,这部影片拍出来是要拿来冲奖的,若是出道首映便能拿到最佳男主提名,还有几率荣获影帝身份,确实比最佳男配的含金量更高。 他是想看到他在荧幕前意气风发光芒万丈的样子,但若是会造成那晚情绪反扑之后的惨烈状况,相比之下,陆承渊可能宁愿会选择他折腰。 反正还有他在。 可孟亭曈不愿。 陆承渊想把人关起来的念头又出现了——尽管他最近已经几乎是把人完全绑在他身边。 可他一想到人接了这个剧本要去港城进组三月有余,还偏要拿这个做小伏低隐忍不发走到哪儿都要被欺负、动不动就要和人打架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头的角色,他心里就控制不住地想要把人关回去。 要是人入了戏,晚上偷偷哭怎么办。 要是人入戏太深,像那天一样承受不住怎么办。 要是人再次出现强烈的应激反应,他不在身边怎么办。 他在脑海里已经快要勾勒出他亲手为人打造的那似黄金囚笼一样的轮廓,他看着身边那漂亮得几乎要灼伤他双眸的人,眼底涌出一丝阴鸷。 白羽折翅亦有折翅的风味。 只能被他一人看到的破碎,于他而言是最致命的吸引。 陆承渊做了最后一丝挣扎,他在想,要是人执意如此,干脆就关起来算了。连配角也不要去了,就只能和他一个人演对手戏,想演哪个他都可以搭着陪着,把他想要尝试的剧本全演一个遍。 他抓握着人的手腕,语气凉凉的,沉声问他:“如果到时候,你的情绪突然反扑——” 孟亭曈凑过去,依旧是那副眉眼弯弯的模样,笑着看着他,好像完全没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一样,对此毫不在意似的轻飘飘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那就和陆老师再做一次ai……” 陆承渊:“。” 好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 陆承渊气得牙痒。可他胸口起伏了片刻,最终还是无力的发现—— 他那股刚涌上来的偏执阴暗的想法被另一股更为有力的狂热念头给抵消掉了。 孟亭曈是这样的,他敢于放荡、他招蜂引蝶,他可以明艳肆意、却又总带着一份公子温润的柔和与神性。 他好像脆弱不堪,却又那么生机勃勃。 他不适合被关起来。 他已明月高悬独照我,更可堪比坐怀揽一缕晨光之熹微。 陆承渊闭了闭眼,放弃般想- 孟亭曈知道陆承渊会妥协的。 他幽幽叹气,唇角却是得逞后压不住的笑意,还佯装感叹:“哎,就是可惜了……” ——可惜没了机会,穿不了那身制服。 陆承渊抵着牙根儿看人,心道我总有机会让你穿上的。 他刚想趁此机会在人身上讨点儿什么,办公室门却突然被敲响,来人说宋瑾祈已经在楼下等了很久,非要见到宋晴昀,不然不肯走。 陆承渊又淡漠了。他好像真的很不想让孟亭曈随便见人。 估计是因为前几日他回了趟宋家的缘故。孟亭曈想。 他刚准备起身,想了想,又歪头看了一下身旁的陆承渊,有外人在场,宋瑾祈又将此事做得全公司上下都看着,他只好轻声说了句:“那毕竟是* 大哥……” 陆承渊更淡漠了:“嗯,去待客室吧。” 那意思是见可以,别想出同晖的大门和人私下见面。 孟亭曈眼微眯了下,心道不至于吧,连大哥也不可以的? 然后等宋瑾祈拉着他一顿剖白,他这才想起来,之前宋瑜愿在二人之间挑拨,说宋晴昀曾和他大哥告过白。 ——大约陆承渊也查到了此事- 宋瑾祈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听说他最近一段时间和家里关系闹得很僵,他自作主张地将姚金玉直接踢出局去,现在祈愿娱乐乱成了一锅粥。 新上任的人完全撑不起来现在这个局面,姚金玉又在暗地里授倪玲的意使劲搅混水,暗箱操作把公司里那点儿资源全砸给了宋瑜愿。 宋氏的内部也出了些问题,现在他自顾不暇,好多人开始观望站队,人心不稳。 孟亭曈没什么波澜的听着,“这些和我没关系。” “有、有的!”宋瑾祈眼下挂着疲惫的黑眼圈,唇周的胡茬也泛出来了些青色,他咬了很久的牙,终于开口:“我说过,你永远是我弟弟,我会保护你的。” 孟亭曈笑着摇了摇头。 宋瑾祈又为家里的事和他道歉,说宋父宋母年纪大了,很多事看不明白;宋瑜愿又小不懂事,不要和他太计较;说以后受了委屈可以和大哥说,大哥一定会帮他出气的,还说:“说到底,我们毕竟还是一家人,你有空的话,可不可以回家吃顿饭?” “爸爸妈妈都很想你。” 孟亭曈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回绝了。 宋瑾祈又说了很多,他来来回回地说,想表达这些日子自己都为人做了些什么。直到孟亭曈起身想走,他这又跟着站起来、追过去,抓到人的小臂,问他:“你还是在埋怨大哥……是吗?” 孟亭曈有些不明所以,他本以为宋瑾祈今日来是为了宋家的事儿,怎么说来说去,听着哪里有些不对? “我当时、当时年轻……” 宋瑾祈支支吾吾地,“我曾经确实是把你当亲弟弟的,所以当时知道、知道你有那种心思……一时……” “晴昀,跟我回家吧,好吗?大哥错了,” 宋瑾祈脸色有些红,他握着孟亭曈的手腕不放,“瑜愿说你一个人在外面受欺负,大哥心里也不好受,我知道其实你心里还是有大哥的对吗?你现在这么做都是为了和家里人赌气……” “我可以不只是拿你当弟弟的……晴昀,”宋瑾祈脸越来越红,抓着人的手也愈发地紧,“我想明白了,我真的想明白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我可、可以接受的——晴昀!” 宋瑾祈越说越结巴,一边说还一边想要揽着人的肩膀拥抱。 “不是?大哥——”孟亭曈这句大哥倒是真和大哥没什么关系了,他往旁边错了半步,实在是没理解宋瑾祈今天抽了什么疯。 他看着宋瑾祈面色涨红,纠纠结结难以启齿了半天,好似接受这份感情跟纡尊降贵的施舍一样,不由反问:“宋瑜愿又给你说什么了?” 宋瑾祈还有点害羞,“他、他说你言不由衷、身不由己……其实你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气我——晴昀,你别赌气了,和我回家,好不好?” “他说什么你都信啊?他还说我是奥特曼呢你相信光吗?” 孟亭曈简直要被气笑了,“还回家——回哪儿?回宋家继续做你的好弟弟?” “我也可以养着你,我愿意一辈子养着你!你不用寄人篱下在这种地方委曲求全我——” “宋大哥!” 孟亭曈厉声打断,“我现在喊你一声大哥,是看在你一直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太过分的事儿的份儿上,我还能见你一面,” 孟亭曈推了推人的肩膀,背倚靠在墙上,把人推开了些,“别说我现在对你没这个意思,就算是以前——你是亲耳听到我说我喜欢你了吗?” 宋瑾祈面色通红,“是、是瑜愿……拿给我的——你写的情书。” “那情书不是我写的,” 孟亭曈语气有点冷,“我……晴昀对你,自始至终只是拿你当他的好哥哥,从未有过半分逾矩的心思——你回去好好查查吧。” 在宋家那几年,早些时候宋瑾祈待宋晴昀确实是有过一段不错的日子。 在宋晴昀的记录中,也一直说他的大哥哥是个正直严肃、有些古板不太懂得变通的人,但是对他却很有耐心。 宋瑜愿刚回来时,宋瑾祈还担心过宋晴昀一时接受不了,会受委屈,偏爱袒护了他很久。 可后来—— 宋瑾祈一时无法接受,他开始逃,避而不见,宋晴昀当时并不知道宋瑾祈为何突然讨厌他,情绪更加崩溃。可他所有的不解与质问,最终却都变成了宋瑾祈眼里一点儿都不懂事只会任性胡闹的坏小孩。 宋瑾祈突然不知所措。他似是有些不相信似的,抓握着人的手臂都用力,“晴昀,你——” “他说他对你没有半分心思,宋总,你没听到吗?” 待客室的门被拉开,孟亭曈的手臂被陆承渊从人手里拉出来,面无表情地替人把那衣服上被攥皱了的地方展平。 孟亭曈心下无奈,他出来见人有超过半个钟头吗?这就追过来了? 宋瑾祈那通红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他极力维持着那份‘宋家人要体面’的规矩,僵硬着脸道:“陆总,麻烦您——我还有话要和晴昀说。” “没这个必要。” “陆总!这是我和晴昀……我们宋家的私事!您不太好过问吧?” 陆承渊眉心都没蹙一下,只是轻抬了下眼皮,将手搭在了孟亭曈的腰侧,“你和他之间还有什么私事,是我不能过问的?” 孟亭曈看着腰上的手失笑。还能有陆老师不能过问的? 宋瑾祈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似是震惊太过,那份体面根本维持不住。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又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但是他根本做不到面前人那样将这种事情做得如此坦然,他甚至连一句稍微重一点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剩震惊。 “陆陆陆陆总!你……你先放开我弟弟!” 陆承渊明摆着不可能会放,他气定神闲地揽着人,沉默地冲着人挑了一下眉梢。 “陆承渊!我敬重您称您一声陆总,是您声名在外,可是你怎么可以这么……这么不知道礼义廉耻!” 宋瑾祈不知道听宋瑜愿给他洗脑了什么,“我们宋家是入不了您的眼,但是我也不能放任你随便欺负我弟弟!你放开他!” 陆承渊淡淡道:“你是准备以什么身份,对我说这种话?” “我、我是他大哥!” 呵。 陆承渊哂笑一声:“你最好是只把他当弟弟。” “……”宋瑾祈羞恼气急,“那你又是以什么身份这么对他?!” 孟亭曈感觉到自己腰侧的手莫名紧了下,陆承渊只撩起眼皮看人,气势虽不输,却沉默不语。 孟亭曈额角都抽了一下。心道做什么偏要提这个? “陆总,你这样身份的人,还是请自重吧!” 宋瑾祈一副势要拯救宋晴昀于水火的样子,“晴昀,你别怕,有大哥在,大哥带你回家!” 孟亭曈想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宋瑜愿到底是怎么编排的,能把人骗成这样。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觉得后腰一紧,整个人被力度带的向上抬了些,正撞上陆承渊偏头落下来的一个轻吻。 “这样你明白了吗?” 宋瑾祈快疯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直以来那个外人眼里永远高高在上清冷矜贵的陆家太子爷,现在竟是如此……竟会当着他的面做这种不堪入目的事情!那私底下岂不是更欺负他弟弟了?! 宋瑜愿说的那些果然都是真的! 他双目赤红,紧紧攥拳,他绝望地想去拉扯孟亭曈的手,才刚伸到一半就被人挡了回去。 宋瑾祈受不了了,他终于是开口,说了他一直不敢面对、也一直说不出口的难听话:“晴昀……是不是他威胁你了?是不是你还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不然你怎么会、你们——?!” “你不是告诉我说你没有爬过陆承渊的床吗?那你们现在到底是——!” 陆承渊垂眼看着宋瑾祈,“谁告诉你,是他爬我的床了?” “?”孟亭曈抬眼看人。 “我有必要纠正一下,宋总,”陆承渊八方不动,语气也淡淡地,平静地给人划着重点—— “是我在爬他的床。” “……” 宋瑾祈天塌了,他三观都要碎了,如果没有宋瑜愿告诉他的那些龌龊事儿,他曾经还真的拿陆承渊当过他要学习的榜样来着。 “……陆承渊你——你凭什么?!” 陆承渊只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色.诱。” 孟亭曈:“。” 好吧无法反驳。他确实心动陆承渊那张冷淡的颜。 孟亭曈低头扫了一眼,看到陆承渊今日搭配着的手表与袖扣,扫向他很是讲究的领带以及日日不重样的高定。虽然平时看起来不太明显,但其实一旦留心就会发现,他身上的每一处细节……好像都是精心设计过的,精致到连极其细微的细节都会照顾到。 只是…… 孟亭曈突然后知后觉地想,刚认识陆承渊时,那人就是这么日日如此的吗? 但是当宋瑾祈走后,在他明显感觉到陆承渊整个人都在散发着危险信号的时候,瞬间动作快于思考地先一步堵上了陆承渊的唇。 陆承渊的那句所以我现在是你什么身份还是被哽在了喉中,他问不出来,有人不让他问,问出来也不会有答案。 孟亭曈亲完人,还胡乱地哄道:“你穿制服应该也很好看,我买给你好不好?” 陆承渊:“……” 真是——毫、无、办、法! 第50章 第 50 章 “那你再多骑一会儿。”…… 听闻宋瑾祈回家后, 在家里爆发了一场剧烈的冲突。宋瑜愿捂着通红的脸哭着跑,倪玲心疼的在后面追,宋耀德气得差点对宋瑾祈动手。 牛文武将打探出来的消息一板一眼地报给孟亭曈, 他的讲述太无趣了些, 听得孟亭曈觉得没意思。 没有许图南的八卦讲的生动。不过许图南最近好几天没联系他了, 自从他那次让许图南去他家,帮他消灭掉两顿饭之后。 “那些号码还是没有查出来什么有用信息吗?” 孟亭曈问的是那个地址旁边的那串数字,他发现这是一串未经实名的陌生手机号。 “没有, 还在查。” 好吧。孟亭曈顿了下,又轻声开口:“你妹妹,是不是快高考了?” 牛文武应着,说了个日期,孟亭曈看了下日程表, 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在港城了。 他想了想, 在考虑到时候要不要给牛文武换岗, 让他留在京市。 牛文武大惊, 他结巴了一下,说不用的, 他可以跟着一起去港城, 当时答应好了的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护他周全。 “哪还有什么刀山火海, ” 孟亭曈小声叹了口气,笑道:“我当时初来此——乍到, 很多形势还不了解,有些话说说也就过了,你不必那么当真的。” 牛文武是个太老实的人,木讷一根筋,第一次见到孟亭曈时, 孟亭曈不仅给了他工作、又十分慷慨地提前预支了很久的工资,一下子就解决了当时他全家老小的经济问题。父母有病看、妹妹有学上、他能有饭吃,后来时不时地还给他加奖金,平日里让他拿回家去的那些东西,都是他原先想都不敢想的金贵玩意儿,连他妹妹都惊呼了好久,说什么这一只发卡能抵得上他两个月的工资了,哥你到底找了个什么工作?待遇这么好吗? 牛文武只知道那个是亮晶晶的粉玩意儿,他不懂什么大牌,当他知道后还执意要还给孟亭曈,直到孟亭曈说这是品牌方送的不要钱的,还回来也没有了用处,“你妹妹年纪小,正是适合戴着些的时候,你给她拿回去,她会喜欢的。” 牛文武不明白小姑娘都喜欢什么,不过后来看他妹妹着实是爱不释手的样子,就觉得孟亭曈不管说什么都是对的。 眼下一听到孟亭曈说不用他跟着一起去港城,他一下子就慌了,他要跟着孟亭曈的,不然他还上哪儿去找这么个好老板? 孟亭曈一看那竖着一米八横过来也得快有一米八的大块头壮汉红着脸着急,这又笑着说“那等到时候再看吧,或者给你放几天假,安心陪妹妹考完试再回来?” 牛文武很感动,他自从武校里出来,感觉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好的人了。老板和他的师傅一样好。 孟亭曈笑容僵了僵,心道我哪有那么好。不过都是些以前用惯了的收买人心的手段,多花点钱在自己身边买个安全,怎么算都是他划算。 不过来到这里这些时间,都快要习惯了现下这种安稳世道,他原先总是紧绷着的神经好像不知不觉中已经慢慢放松下来,再不用费劲心力左右周旋,连觉都睡得好了很多。 安稳日子过久了,是容易卸下防备的。 再加上还有个人几乎是事无巨细地替他包办一切,他想不安全都难。 这不,那人掌控欲又犯了,微信传来一条消息,很简短,也很坦然。 【L:在干什么?】 孟亭曈笑着回复语音:“在等陆老师查岗,给陆老师报备呢。” 陆承渊:“。” 他面无表情地多听了两遍,然后默默打字。 【L:晚上见。】 当晚,和周家宗导演约了个饭局。 周家宗寒暄半晌,进酒豪爽,三旬过后又三旬,最后这才说出来他此次攒局目的。 他想要以个人名义、拉到同晖传媒的投资。 近几年电影市场落寞,像这种经典风味的老港片已经不太吃香了。哪怕他曾经创造过这类题材的票房神话,可当这么一位知名导演在相近题材上进行第二次尝试,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否是江郎才尽。 第一部已经是顶峰,那第二部则将太难超越曾经的成绩。 当制片方拿这次的剧本敲遍全港城投资人的大门筹钱,最终却也不过寥寥几个,还是看在他周家宗的名义上,给的面子。 那点钱刚够支付演员的片酬。还有后续的拍摄制作成本预算呢。 现在有很多的投资人都不太看好他这个剧本,太正剧、太传统,题材的受众又有限。大家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要抽出两个小时的时间观影,大多都是图个放松、图个一乐,这种一没有喜剧效果加持、二也爱情元素结合,甚至还要带着点讨论人性深度的意味,是很难做出市场爆点的成绩。 就连一直合作的片方都有过几次想要放弃。可周家宗却不这么认为。 不论是老一辈的情怀、还是新一代的年轻人。他始终觉得,只要是好的作品,是一定能被大家看到的、并且认可的。优秀的电影作品,不怕巷深,有口皆碑。 陆承渊对此不置可否。 再者,同晖传媒也本就想投。 周家宗有一瞬间的怔愣,他下意识地看向孟亭曈,琢磨了一下陆承渊的用意。孟亭曈的试镜片段还没拍摄,角色人选也还没有完全敲定——只要最终的合同没签,哪怕概率极小到最后一切变动也皆有可能——他们做电影的最介意这个。 所以同晖传媒选择在这个时候带资进组,会不会是在暗示些什么? 陆承渊也神色平淡地回看他,说无论结果如何,同晖的投资不会撤。只不过希望这件事情还是要等人的试镜片段通过后再和片方商讨,最终对外公布。 周家宗过了下脑子,聪明人瞬间了然。 很久没遇到如此纯粹的投资方了。 他举杯畅饮,说最终敲定角色一事,绝对和同晖的投资无关。他满怀感激一连敬了陆承渊三杯,喝得开怀,“感谢同晖的信任!你们同晖出了一位好演员,还拥有一位好老板!” 季晓妮知道陆承渊的用意。她原本早就想趁机跟进投资。自家的演员再加上周家宗实力,按照现在推算的预估来看,怎么说都不会赔的,无非是最后赚多赚少的问题。 她自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陆承渊的判断。 可没想到陆承渊竟能一直等到现在。如果不是今日周家宗先约酒提出此事,陆承渊怕是能等到人定了妆造开始剧宣的时候才会提出,哪怕到时很有可能要承担进不去的风险。 他是一点也不想让宋晴昀的身上沾上一丁点会被人诟病的污点。 季晓妮心里清明,陆承渊可谓是用心良苦,但那宋晴昀会知晓这份好意吗? 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与人相谈甚欢的宋晴昀,看着陆承渊的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人身上落,默默地偏开了头。 啧。人家俩的事儿让人家俩自己去说吧。她才不在中间当传话筒呢。 饭后,约定了视频试镜的时间,周家宗导演喝得有些飘,他拍着胸脯对着人再三保证,说虽然他这里不是一言堂,但是他太看好宋晴昀了,角色一定没问题,他相信他们一定会有一个非常愉快的合作。 ——“明天的试镜,自己可以吗?”陆承渊翌日有活动要出,时间上和孟亭曈的试镜错不开,他看着人要走,这又不放心地低声问了句。 孟亭曈笑说:“陆老师,你是拿我当多大的小孩儿呢。” 多大也是小孩儿。陆承渊想。 他似是还等着孟亭曈开口,说些让他上楼坐坐的话,孟亭曈却嘱咐人路上小心,注意安全,飘也似的回去了。 陆承渊在身后看着人背影,视线幽幽地,卫巍偷偷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总觉得此刻的陆承渊的眼里,写着好多他看不明白的东西。 就在此刻,灯光昏暗的停车场角落里似乎闪过一个人影,不过速度太快,卫巍只余光捕捉到了一个影儿便消失不见,等他转过头去时,什么也没有看到。 看错了? 卫巍想了下,估计是累了一天有点眼花,便没再往心里去- 翌日,孟亭曈出门,陆承渊那边应该是刚到活动现场,掐准了时间和他打了通电话。 他汇报了昨晚睡得好不好、中午吃得饱不饱,今日穿了哪套衣服,这又在走出电梯后轻声笑道: “方才电梯里信号不好,陆老师你说什么?” 牛文武已经早早等在那里,他见到人来便去替人拉开车门,然而就在孟亭曈即将走出电梯厅的那一刻,他突然看到那虚掩着的逃生通道门后仿佛有一道亮光一闪而过—— “袖扣?戴的是你……”孟亭曈垂眸,抬起右手的手腕,弯着眉眼正报备着,余光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他刚一回头,只见一泛着寒光的利刃直直朝他刺了过来。 “小心!” 孟亭曈下意识抬手去挡,面对危险地本能反应使得他一手先朝着那利刃抓了过去,那人力气不算太大,只不过带着助跑冲过来的力度伴随着一股劲风,瞬间在他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 孟亭曈整个身子后仰,闪过冲向他心口的攻击,他利索回弹,刚折下的腰以极其柔韧的力度凌空画了个弧线。 他将手机掷出去砸到人面门,空出来的那只手趁机一把拧过人手臂扭送到人身后。那人吃痛,利刃掉落在地发出当啷脆响,孟亭曈猛然发力,推着人将人摁在墙上,怕人还有后手。 他将人制服,手臂上的鲜血滴答而落,他抬手,刚想揍回去,却在看清人脸的一瞬间,那打人的手还是一顿。 女生头上的黑色鸭舌帽脱落,她还想奋力挣扎,大喊着“你去死!” 孟亭曈攥紧了拳最终还是没落下去,只是在刚想开口喊牛文武报警的瞬间,身后又传来一声惊叫—— 与此同时,还有玻璃瓶落地的破碎声。 他讶异回头,看着牛文武手臂上已经在滋滋冒着白烟儿,电梯间的角落处还躺着另一个女生,此刻正抱着自己的右手惨叫哀嚎,痛苦至极。 那地上掉落的碎玻璃渣上,流出来的浓稠液体正在咕咕冒泡。 孟亭曈瞳孔骤然一缩。 “救人!先去医院!” ——陆承渊夺门而出- “拿刀的那个已经被警方带走了,另一个伤者正在救治,她的手……是被硫酸灼烧的。” 陆承渊一言不发地盯着孟亭曈缠绕着白色绷带的小臂,脸色阴沉的骇人。 “牛文武怎么样了?” “医生正在给他处理伤口,好在他接触到的地方不多,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剩下的事就需要交由警方去处理了,你……你还需要录一下口供,我喊他们进来。” 孟亭曈点头,他从人怀里起身时还被陆承渊抓过手腕,他反手在人掌心中揉了几下,作安抚意味,说他没事。 陆承渊整个人的气场低到极致,孟亭曈捏着他的手摇了摇,轻声在他耳边耳语:“你不是检查过了吗?没有烧到我的。有人来了,我不能一直窝在你怀里说吧?像什么样子。” 陆承渊盯了人好久才终于压下他心头那股暴戾,那警员推门而入时,只看到孟亭曈才刚刚坐下。 陆承渊一言不发,听着孟亭曈只三言两语便简短地复述了当时的经过,可他却越听越心惊。 尖刀、硫酸,都是奔着彻底毁了人还要人命去的。 他平生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感到如此后怕,他看着那此刻还能笑得出来的人,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两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他握着人腕骨,只想把人永远放进自己怀里,再也不要有这样的意外发生。 ——“是、是你的极端私生。” 卫巍一脸冷酷的汇报,心脏却吓得狂跳。 那两名女生原本互相并不认识,是在昨天蹲点的时候偶然遇到的。 因为听信谣言,认为宋晴昀和陆承渊之间存在不正当关系,因此将所有怨恨全部发泄到了宋晴昀的身上,要毁他容、要他命。 “据她们交代,她们私底下还有几个小群,” 卫巍说:“你的任何消息都会在小群里互相通知,最近一段时间群里开始不断地出现传言,说……说宋晴昀对您不怀好意、卖身上位,后来传得人多了,又说他……” 卫巍越说心越虚,他咽了口口水,这才继续冷酷汇报着。 “说宋晴昀一直脚踩多条船,手腕了得,说他不干不净玩弄人感情、跟过好几个有钱老头,她们绝不允许这样的人出现在您身边……脏了您的名声。” 陆承渊在怒极时,表面上反而是更为诡异的平静。只是那青筋暴起的手背与小臂,昭示着这个人此刻有多么愤怒。 当晚,同辉娱乐连发三条官方声明,怒斥极端私生做出不可理喻的恶性事件,严肃表明态度立场,并表示类似事件绝不姑息! 那些见不得光的小群被找到,里面的污言秽语不堪入目。同晖一纸诉状将所有人告上法庭,等待着法律的判决。 造谣生事者、言语辱骂者、寻衅滋事以及教唆他人犯罪者,全部都要查出来,一个也不会被放过! 陆承渊的官博言辞简短坚决,一时间在娱乐圈掀起轩然大波。不少圈内人事都或多或少遭受过私生骚扰,更有甚者会藏到人家中、酒店中、做出跟车跟机等各种不理智事件,严重侵犯了艺人隐私,很多人都不堪其扰。 刹那间,#私生根本不是粉!#的话题又被重提,不少人纷纷响应#关注作品、远离生活#的口号,怒斥极端私生的恶劣行径。 ——孟亭曈窝在陆承渊家里那张宽大落地窗前放置着的软塌上,一点点翻看着粉丝们替他气急、为他忧心的评论。好似他多看几条,就能多记下几条似的。 陆承渊终于是把人带回了自己家。他原先住的那个小区现在位置已经暴露,而且那安保措施也太不到位。经过这么一遭,他要是不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根本无法放心的。 孟亭曈感觉到有人走近,这才仰头,问陆承渊说,可不可以和季总商量一下,把那个账号交还给他自己使用? “工作上的事情我会按照公司要求发送的——或者我也可以在分享一些别的之前,先交给季总审阅通过后再发送,这样可以吗?” 陆承渊揉了揉人头顶,心道其实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嗯。” ——季晓妮想想便也同意了,她在电话里又多问了一句,“怎么突然想起来提这个事儿?” 其实,不是突然。孟亭曈顿了片刻,半真半假地回答道:“我有点想亲自给她们写一个回复,说我现在很好,不用太担心我。” 我想让这些关心我的人看到我是我,真实的我,而不只是公司对外捏造出来的一个完美的‘宋晴昀’。 我还想亲手写下一个谢谢,哪怕聊胜于无,可这是我能回以的、对她们那份真情实意的礼貌和诚意。 我是我,是孟亭曈,是对这份不计回报的喜爱与关怀,最起码的尊重。 孟亭曈说不出口的。 他只是有些想这么做,那就去这么做,仅此而已- 季晓妮挂断了电话,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沉思。 陆承渊看着那个低着头在手机屏幕上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用手写输入着‘谢谢大家、放心、不要替我吵架生气、我可以处理好的’等之类词汇的孟亭曈——窗外朗月空照、繁星漫天、霓虹璀璨,无数极度斑斓的色彩在眼前流动出一副绝美的油画——却什么都及不上眼前这人的万分之一。 他只要在这里、他不论在哪里,都是如此夺目异常、耀眼无比。 陆承渊把人抱在怀里,薄唇覆盖着人颈窝。 “你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了,” 他放轻了声音,几乎是哑着嗓子艰难出声,这才又补了一句问询,“好不好?” 孟亭曈笑着摇头:“不可以的呀,陆老师。” 他半开玩笑半撒娇道:“周导演还等着我去拯救港片市场呢。” 陆承渊几乎是将人完全禁锢在怀里,一点儿也动弹不得的,温热的手指在人后颈上反复摩挲,他垂下的眼底猩红一片,被掩盖在长睫之下,沾染上一片晦涩不明的色彩。 孟亭曈举起那只受伤的手,搭在人肩上,另一只手环绕过去。 他挪动了些双膝,又往人身前蹭了蹭,趴在人耳边轻声问:“你是不是害怕了,陆老师?” 许久,陆承渊很淡地“嗯”了一声,箍在人后腰上的手臂又紧了些,将人贴合在自己身前。 “其实,我也有一点点怕。”孟亭曈轻笑道。 他似乎是有些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几乎把自己完全包裹起来的温度,心想之前在每一次受伤之后,好像从来都没有过一个温暖的地方可以给他窝一会儿的。 也有过的吧。孟亭曈短暂的回忆了一下。 不过那应该已经是好多好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他几乎都快要忘了,在外面受过伤之后,回家还有一个人会抱着他哄他,是个什么滋味了。 可现在,他突然又记起来。会有青团的味道,有糖藕的味道,有桂花酒酿圆子的味道,可能还有…… ——‘乖乖仔,吃完这些就不痛了噢。’ 孟亭曈垂了垂眼,他嗅到陆承渊身上那股很淡的香味,总觉得现下的陆承渊应该也是甜的。 “我们做吧……陆老师,”孟亭曈咬着人耳尖儿,呼出的热气似是带着万分柔情与香甜,“做完了,就不想了,好不好?” 陆承渊几乎是有些艰难地克制着,说他身上有伤口,还没长好。 孟亭曈坐着,磨蹭过去。 他笑,他说,这个时候,可以不用太礼貌的。 “……” 陆承渊环着人,把握着柔韧劲瘦的腰腹。 他看着人起落,那绷紧的理智也随着人动作牵制拉扯着。 那张脸上流露出一股无以名状的欲,只在他面前。 他逗弄着人的起伏,压过去,深入到惊呼,他架起人受伤的小* 臂避开那伤口,自己脖颈处传来一阵刺痛。 恍惚间,像那日刺伤马脖子的竞速赛场。 陆承渊淡淡揶揄:“是嫌速度不够吗?” 孟亭曈摇头,松开牙尖儿打颤,“你!你又不是二百五……” 他突然想起他还答应过二百五,等跑赢了就给他找漂亮的小母马。 然后陆承渊抵着他,抬眼将所有旖旎春光尽收眼底,收束着的狭长视线不肯放过一丝一毫、欣赏凝视着描绘出样子,他亲吻他、夸奖他:“你真的很漂亮。” 孟亭曈:“……” 虽然但是,他曾经骑过那么多匹竞速烈马,此刻却实在是压不住陆承渊的浪。 他被颠簸的失声,胡乱抓着陆承渊后脑的头发,像极了那日快要坠落马下近乎失重的求救。 他被夸得有些承受不住,他想去堵人的嘴,叫他不要再说了。却又被人三番五次地或躲开或轻啄,偏不叫他得逞。 他脱力到最后,似乎是被逼急了的有些气恼,垂着头窝在人怀里,双腿打颤地也要咬牙夸奖回去: “陆、老、师,你真是比二百五还要厉害!” 陆承渊听着这阴阳怪气地骂,也不恼,还垂着视线在人Pi/Gu上似安抚轻拍。 “哦,是吗,”陆承渊侧头,懒散地磨着人耳尖儿,“那你再多骑一会儿?” “……!” 他用那张依旧是有些冷淡又矜贵的脸低声赞扬: “你也好厉害的。” “………………” 孟亭曈平生第一次发觉怎么被夸奖竟会是如此令人偾张又难耐地一件事情。 60-70 第61章 第61 章 戴上定位器吧。 孟亭曈又睡了很沉很沉的一觉。 仿佛每次这样, 他便能睡得安稳。 吃过甜的,就不痛了;做过甜的,就不…… 怎么还多了个地方痛! 孟亭曈醒来, 只觉得自己整个人散架式的腰酸。 他的通告没有了, 试镜也被取消了。季晓妮电话都要打疯了, 陆承渊只淡淡回复:“改日再说。” “改日是哪日?啊?周导那边急着要去医院看人——你到底还要不要这个本子了?!” 陆承渊挂了电话,看着窝在他旁边小口吃饭的人,仿佛在下着某种决心。 孟亭曈的电话响起, 是季晓妮。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刚想伸手去拿手机,陆承渊的手臂却越过他,直接从他眼前掠过。 孟亭曈心下无奈,抬手握上陆承渊的手腕。 陆承渊动作一顿, 手臂悬浮在空中, 没敢继续用力。 孟亭曈用的是他包裹着纱布的那只手。 他轻轻往身前扯了一点, 随后就着陆承渊的腕骨, 拿指尖滑开屏幕接通。 “晴昀,你现在到底在哪?” “我在陆老师家。” “……”季晓妮深吸一口气, 像是要咆哮给陆承渊听, “你把电话给他!一天一夜找不到人像什么样子?!” “陆承渊!他现在的热度不能断!哪儿有人刚出道就直接消失在大众视线中的?他的通告已经推了够多了!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就要被大家遗忘了你知不知道?!” “季总, 消消气,注意嗓子, 他能听到的。” 季晓妮恨不得指着电话冲着人骂—— 孟亭曈小声叹了口气,觉得季晓妮已经要被气死了,他只好弯着唇角依旧是那副独他特有的、带着点吴侬软语的嗓音,一点点安抚下来季晓妮暴躁的情绪,“季总, 你把我调整后的工作安排发过来吧,我和他说。” “周家宗明天就要走了,他说实在不行就带着设备去医院起码先把试镜片段录了——我说陆大祖宗!港城那边有不少人盯着这个角色呢!不早点定下来万一片方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怎么办?周家宗没那么大的权利能一直等下去!” “我知道只要你想,你大可以硬砸资源,哪怕去挑几个本子轧戏,让他只用随便露个脸做个花瓶也能有无数通告蜂拥而至,他不会缺流量,同晖也不缺这点儿本事给他——可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你要真想这么做早八百年他现在都已经是新晋顶流了!你还复活他干什么?” “陆承渊,这是晴昀自己凭本事拿到的机会,你别毁了他。” “哪怕你真想把他藏起来让他偶尔只用出个镜晃悠一圈就回家待着——你总得问问他愿不愿意吧?” 挂断季晓妮的电话,孟亭曈再一次对陆承渊,说了那句他最不喜欢听到的四个字。 “我不愿意。” 陆承渊几乎是要控制不住,他一想到只要把这个人放出去,就有可能面对各种各样的意外——不是每次都能像昨天那样幸运躲过的,如果当时不是牛文武也在旁边,那瓶硫酸就真的要全部烧在人身上了! 他甚至都有些不太敢去看那双温润的、又澄澈含情的眼,他近乎冷酷的别过头去,以显得自己是那么霸道无情、不讲道理,“你不愿意也没用。” 孟亭曈却笑了。他没问那你总不能关我一辈子吧,也没说什么指责人掌控欲太极端太变态的话,他只是轻笑出声,伸手去戳了戳陆承渊紧绷着肌肉线条的小臂,“就算是封建大家长、也没这么管儿子的吧……” “你要是真的会不管我愿不愿意,干嘛还要费心替我的名声铺路,嗯?” “你要是真的会不顾我的意愿强行来,那天在马场你就把我带走了,还用得着□□?” …… “你要是真……唔?” 陆承渊沉默不答,但是他却抬手,轻轻捂上了孟亭曈的嘴。 这种每一点点无足轻重的小事却都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然后掰着手指给他一个一个的数着他都做过些什么的感觉,胀得他心口发酸。 他这一生已经没有什么是不在他掌控之中的了。他也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会恐慌的情绪了。 ——那是在很多很多年前,年幼的他在雨夜里捡回去了一只小狗,如果当时能被他藏的好一点、再好一点,是不是就不会…… 可是小狗是需要出门溜达、接触世界的生物。 小狗不能一直被关起来、拴着链子、永远困在家中、锁在门口。 哪怕小狗已经很乖很乖了。 陆承渊挣扎,沉默,放弃,揉着他胀痛的眉心。 他近乎绝望地叹气,把人抱过来捏着人后颈,垂眸冷淡道:“不行。” 孟亭曈压着自己唇角边的笑意,没压住,弯着唇角十分贴心的配合着这幅嘴硬的演出,轻声唤人:“陆老师……” “陆老板?” “陆影帝……” “……别撒娇,” 陆承渊那颗酸胀冷硬的心都要被喊化了,他咬了半天的牙,最终放弃般地揶揄人之前那句形容词:“什么封建大家长……你喊爸爸也没用。” 孟亭曈长睫微不可查地颤了下,这才又道:“过去那些说一不二的大爹管家里小孩儿的时候,不都是这样的吗?” 陆承渊撩起眼皮看人,“你这是第几次说我老了,嗯?” 孟亭曈故作惊讶:“陆老师都三十了、还介意这个呢?” 陆承渊失笑,他实在拿人没办法,最后视线扫过一圈,似是气闷的在人pigu上捏了两下,“我不介意,就是不知道ta介不介意。” “……?” 反应了两秒才突然听懂了的孟亭曈一时顿住——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住陆承渊会顶着这么一张脸和他说这些。 陆承渊阴霾散去,他放过人,让人先吃饭,下午去补录试镜片段。 孟亭曈却在看到陆承渊能从这里拿的出符合他自己尺寸的衣服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 “陆老师……蓄谋已久?” 陆承渊避开他手上的纱布,展平他的袖口,没否认,“以后就住这里。” 孟亭曈找了半天的借口,发现再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可以拒绝。 他弯着的唇角没忍住轻笑出声,视线扫过陆承渊那副平静不起波澜的神色,心道怎么招了个掌控欲这么强的人回来。 他可真是—— 更心动了- 因为错开了视频试镜的时间,孟亭曈还以为自己要对着空气演一出独角戏。 周家宗给出来的几个片段其中有一场戏是要拍摄卧底与大哥在时隔多年后第一次相见的场面。 当时卧底已经被警校逐出,他混迹在街头,刚和人打完架,身上还脏兮兮的,突然遇到功成名就的昔日大哥,情绪一时复杂无比。 他欣喜、又在看到自己身上的血污时有些担忧,他无法言说自己并没有愧对大哥供他读书上警校的栽培,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现如今这位叱咤港城的风云人物。 季晓妮无语地翻白眼:“这是在同晖……还找不出来一个可以和他搭场戏的?同晖没人了是吧?” 陆承渊却拉开领带随手解开了衬衣最上方的两颗扣子,面不改色冷淡道:“我来给你做配。” 季晓妮没眼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同晖明天就要倒闭! 不然那么大个公司怎么连一个演员都找不出来,还让陆大影帝亲自给人搭戏的? 三个片段过后,陆承渊审核过回放同意发出。周家宗导演神情激动,看着陆承渊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不仅对宋晴昀的出演十分满意,甚至对那位只是和人搭戏的陆承渊也太满意了。 陆承渊饰演的大哥……气度沉稳,游刃有余,面对他弟弟复杂情绪时一改往日的阴郁与狠辣,那份宠溺和纵容仿佛要从眼底溢出来似的,演得入木三分! 宋晴昀刚做卧底时的那份纠结、迷茫,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仿佛还是那位在大哥羽翼下成长起来的快乐张扬、没心没肺的小弟弟,他双手背在身后,紧张地把那血污抿在衣服上,然后在听到他大哥唤他的一瞬间、飞也似的奔过去,扑到他大哥的怀里,自然地将腿挂在人腰上。 和多年前一样的、大哥单手托着他,还向上颠了两下,笑人长大了、重了。 ——“哥!” 周家宗一拍大腿,这就是他心目中的角色! 勇敢、单纯、火一样的张扬热烈!然后他要把这份美好撕裂给所有人看—— 宋晴昀拿枪的手在抖,他那双眼空洞又绝望,他为了那份所谓的正道的坚持了六年、几乎付出了所有,他唯一所能撑着他一路走到这里的信念除了一份对正义的信仰、还有一份是不想让他大哥失望的决心。 哥,你看,我没选错路。 我一直是警察。 ——“哥……对不起,” 陆承渊眼里闪过一丝心痛。 孟亭曈那双含着热泪的眼却再没有一丝一毫地动摇。 ——“我是警察。” 当熟悉的台词再度被另一种剧情形势所演绎,一瞬间周家宗仿佛梦回当年港城市场最辉煌的时候。 孟亭曈的台词功底太好了。周家宗甚至有些惋惜地想,要是可以原声台词就更好了。虽然若是口音不标准的话最终出来的效果很容易会让人出戏,再加上对于普通话来说有些粤语发音确实是有点难讲,饶是偶尔听到过几次人讲粤语,可大段大段的台词通篇要背,还是有些太为难人了。 他惋惜地摇头,又看向陆承渊,再次惋惜摇头。 陆影帝不愧是满贯影帝,只是搭戏就能把大佬这个角色演成这样,要是真能请得动他也来进组,他这部影片不知道能不能再上升一个水准。 ——可他一想到陆承渊的片酬,摸了摸兜里的预算,最终还是没敢开口,只得作罢。 同晖出了人又出了钱的,他总不能只逮着同晖一直羊毛薅吧。 再肥的羊也经不住他这么薅啊,居然妄想买一送一还倒贴钱的把自家影帝兼老板也薅到手,这世界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还真有。 天上不仅掉馅饼,还是纯肉饼! 周家宗带着打包好的买一送一的试镜片段回港城的时候,三天三夜那嘴角都一直咧着,从来没放下去过。 因为临走前陆承渊找到他,十分冷淡地开口:“我可以给他做配。” “???!!!” 这他妈什么好事儿?!影帝进组来做配?! 周家宗喜出望外,一下子都被肉饼砸懵了,等反应过来时这才纠结道:“好啊!那再好不过了!只是……” 他们预算里本来就没有能请动影帝的片酬啊! “片酬是吧?”季晓妮气儿不打一出来,狠狠地剜了陆承渊一眼,再度向周家宗砸了一个肉饼,“我们可以降一半,但是——” 周家宗哪儿还听得了什么但是! 两个肉饼直接砸的他眼冒金星。那陆影帝自降一半身价是什么概念?是他这本子还没拍呢那票房就已经稳在及格线上了!更别提之后的剧宣等等一系列需要花钱的地方,相当于免费的广告行走的流量甚至可以说是给他开了个加成外挂! 周家宗:“什么要求尽管提!让我现在改姓陆都可以!” 季晓妮:“……” 要你姓陆有什么好的! ——最后同晖以再多拿十个点的分成谈下了合作。除去自降的一半身价外,和投资的比例比起来,利益上多出来了20%,还不占用流动资金。 季晓妮终于是心满意足地走了,在商言商,有利可图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她看周家宗也是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美滋滋地回去了。他这么高兴做什么? 两个人对此次合作都很满意,都觉得自己赚大了。 就连陆承渊也没什么情绪的,仿佛彻底放下了一桩心事一样。 根据三大守恒定律,一时竟算不出来到底是谁亏了。 ——二人皆通过试镜,制片寄来合同准备安排进组时间的时候,孟亭曈有一瞬间的失笑。 “陆老师……你就这么不放心我啊?” 陆承渊对此不置可否,他扫了那笑靥如花的人,淡淡“嗯”了一声。 孟亭曈想到大哥托在他屁股上的手,打趣人:“不会是因为要和大哥搂搂抱抱吧,那以后要是接了别的戏,你还能什么都跟着不成?” “你放心,” 陆承渊淡淡地,说的无比坦然:“你接不到任何有亲密戏份的剧本。” “……” 孟亭曈哽了一下,“太霸道了吧,那我岂不是很多戏都演不了了?我看网上最近很多人还在讨论云逸的荧幕初吻呢……” 陆承渊翻页继续看文件,就是那眉尾轻轻扬了一下,“别想了,你不可能。” 孟亭曈乐了,“那陆老师呢?” 陆承渊这才抬眼看人,那人倚在他办公桌前,两条长腿交叠,歪着脑袋笑着看他,单手撑在桌面的动作使得他那单薄的肩头都更圆润了些。 衣服松松垮垮地挂着,带出人细腰的曲线,他问得自然无比,还带着一定能抓到他小尾巴的笃定,勾着眼尾挑衅。 陆承渊伸手,从他侧兜里拿出手机划开,当着人面点开了那个新下载的叫‘问百度’的搜索软件,输入自己的大名。 搜索引擎瞬间弹出一片有关他的最新资讯,密密麻麻一大片,他点开了其中一条滑到页面底部,上面的表格清晰记载着他自出道以来参演过的所有作品,然后他将手机还给人。 “欢迎检阅。” 孟亭曈说不出来话了。 他思来想去,怎么也没想到陆承渊如此洁身自好。 “你要是懒得搜,可以去找季总要整合过的硬盘。” 孟亭曈只笑,没答。 陆承渊这是在向他坦言他的过去。 可他的过去…… “陆老师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信呀?” 孟亭曈偏开了些视线,岔开话题道:“明天的直播连麦,就让柯浅和图南来吧。” 季晓妮说他最近出的活动太少了,正好手上的伤口快愈合了,给粉丝们开个直播福利,聊聊天说一下近况什么的。 陆承渊顿了下,柯浅最初接近人目的不纯,还有那个图南…… “你最近和他游戏还没打够?” 孟亭曈笑出声,“陆老师行行好吧,你天天关着人养伤,除了看剧就是打游戏的,我在这边本来也就没几个认识的人,总不能和你连麦让你来冷场子吧?” 一番话说得陆承渊顿时无言,他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放轻了些,“我没有想阻碍你交朋友的自由。” 是呢。 孟亭曈点头,又笑,“那下午柯浅约我出去玩,晚上一起吃饭,可以去吗?” “……” 陆承渊刚还差点在反思最近是不是把人管的太严了些,闻言那眼皮都轻抬了下,“几点?” “十分钟后。” 陆承渊心道果然,在这儿等着呢。 “都约好了,还问我做什么。” “报备嘛。” “这叫通知。”陆承渊纠正道。 孟亭曈笑,“一个意思。” 陆承渊没拦他,看了眼下午的日程,他想了想,也不至于连人出去玩也要盯着的,这才没有推掉自己的邀约,只不过还是从抽屉里拿出来了一个盒子。 孟亭曈看着陆承渊给他戴上一块腕表,“怎么突然送礼物?” 陆承渊垂着眼,语气冷淡又坦然:“这里有定位器。” 孟亭曈:“……” 这也太坦然了吧。 戴好后,陆承渊没放手,顺着人腕骨淡淡抬眸看过去,“可以吗?” 孟亭曈偏开视线没答没答,就是腕骨连带着脊骨有一点点发麻。 陆承渊继续坦然,“还会有两个人跟着你,不过不会离你太近。而且这里只有定位,没有监听之类的东西,你不用担心。” “……”孟亭曈简直要梦回百年前了。 “……其实你也可以不说的,我又不知道。” “没必要不告诉你。” 陆承渊没动,还似乎好像有点话里有话的意味,“我不放心你的安全,但我也不希望因此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比如我没有跟踪过你;比如我是查过你、却查不到你的过去。 孟亭曈长睫轻颤了下,“陆老师可真是……坦荡磊落啊。” 这种事做的也太光明正大了吧。 “嗯,”陆承渊这才放开人,“去玩吧。” 孟亭曈原本都走开了,顿了下,不知是想到了何事,又折回到人身前,轻声开口:“岳维平导演的本子……可以再给我看看吗?” 陆承渊点头,“晚上回去拿给你。” “好。” 他知道陆承渊一定查不到他的过去。只要他不说,这个世上不会有人知道孟亭曈的存在。 可偶尔有的时候,孟亭曈会莫名在想,他要一辈子就只是宋晴昀吗? 比如方才,陆承渊隐晦地在向他诉说过去的时候。 他的那些过去,又能和谁诉说呢- “就这些了。”牛文武一板一眼地和人讲不那么有趣的八卦。 说是昨天晚上宋瑜愿突然被人揍了,胳膊上被划了三道口子,回到家的时候失神落魄的,裤子还湿了一大片。 “有听到说是谁做的吗?” 牛文武摇头,没有报警记录,也没有任何信息流出,这事儿做的很隐秘,知道的人不多。 可宋瑜愿毕竟还是宋家的小少爷,有谁会和他结下仇怨,还要把人恐吓到尿了裤子? 孟亭曈琢磨了一下,总觉得这件事应该是和自己有关。 “那个号码的通话记录和短信记录也都在这里。” 清单上,最后一次通话记录确实停留在宋晴昀出事故之前。但却又是一个没有经过实名认证的手机号,什么也无法查证,就算推断出事有蹊跷,可线索到这里完全断了,再往下查也没个什么头绪。 孟亭曈捻了下指尖,如果让陆承渊去查呢? ——“晴昀,这里。” 柯浅在不远处朝他招手,孟亭曈收回思绪,朝着柯浅走去。 “手怎么样了?” 孟亭曈笑着拉开袖口,“没什么事,快长好了。” “我刚听说的时候吓死我了……”柯浅拍着胸口,感慨了一大串,孟亭曈扫到人眼圈有点肿,像是不久前才偷偷哭过。 “这边没什么人来的,风景很好,等晚一会儿那边还有喝茶吃点心的地方,听说这里的点心是一绝,平时很难约到位子的。” 柯浅像是有些尽力维持着一副开心的样子,努力提着兴致地给他分享着有趣的事情,可是那笑意里却总是透出一丝苦涩,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心事重重。 他们沿着小路慢悠悠往前走,也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穿着皮衣粉t、金发卷毛、一看就朝气蓬勃的少年,超级热情又自来熟地和他们挥手打招呼。 比许图南还要热情自来熟的多。 第52章 第 52 章 我们、没有、关系?…… 来搭讪的。 那年轻人招摇, 幽默大方却也不失边界感,夸奖的话张口就来,没几句就把二人逗笑, 也算是短暂的扫去了些柯浅心里的阴霾。 孟亭曈看着那青春气息洋溢的人, 莫名感慨了声:“年轻真好。” 那年轻人太活泼了些, 笑得洒脱恣意,扑面而来的满是热烈烂漫、生命力极强的鲜活感。 古有鲜衣怒马少年郎,今就是粉t机车酷靓仔。 他自称是来这里采风的, 遇见漂亮哥哥想打卡星探体验卡一天,说他认识几个广告拍摄方面的人,两位太适合做模特了。 孟亭曈扫了人一眼那人手腕上的表,心道这小孩儿没说实话。 这幅做派他可太熟悉了,过去那些留洋归国的富家少爷大多都这个劲。 “噢天呐, 这也太不巧了。”那弟弟手机在响, 他夸张地惋惜, 这又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张餐巾纸, 咬着笔帽潇洒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变戏法似的折成了爱心形状。 他亲吻那纸张, 刻意耍帅的动作却丝毫不显油腻——可能是太青春了, 周身洋溢出来的荷尔蒙都是清爽的。 “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他将那留着号码的爱心放进了孟亭曈的外衣口袋中, 距离分寸掌握的刚刚好。近一些就触碰到了容易引起反感,可退一些又没了那暗示的味道。 他大步流星地倒着走, 刚刚夹着纸巾的两根手指并齐,落在唇上又扬上额前,给了一个飞吻,然后潇洒转身,大手挥挥, “欢迎随时call我,我很乐意恭候~” 那弟弟走后,柯浅也小声感慨了一句,“年轻真好。” 孟亭曈笑出小白牙,逗人,“他就比你小一岁。” 柯浅这才露出今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你不是也一样?” 可笑完,柯浅又小声叹了口气。 孟亭曈看着那心事重重的人,陪着人没再多说什么。 结束了这个小插曲,终于,等他们逛累了回到室内歇脚。 那松竹雅舍一般的带着些古韵的装潢,箜篌轻弹,煮茶焚香,素纱外是山水竹林、游湖赏花的早春。 庭院幽静,杨柳堆烟,帘幕内盏盏糕点精致似皇家御用,阁楼二层的雅间由竹篱隔成,倒真是一无事啜茗,赏春花秋月、夏荷冬雪、四时风景的好去处。 柯浅刚一落座,那甜点还没吃到嘴里,眼圈就忍不住开始发红。 另一边—— “宋瑜愿说他是因为非常爱慕您,所以太嫉妒了,这才编造出那些莫须有的事情,只是想有人和他一起谩骂发泄一下,图个嘴上痛快,并没有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卫巍道。 陆承渊平淡无波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在刚得知那谣言散播的账号中有好几个注册信息都是些未经实名认证的时就察觉到不对,顺着服务器追查过去,定位到的地址竟在宋家附近。 “只是这样?” 卫巍想了想,还是开口补充了一句:“那日在渝州,宋瑜愿还曾试图接近过您,在那家日料店门口。” 陆承渊短暂的回忆了一下,他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宋瑜愿是宋晴昀名义上的弟弟,如果说那旧怨新仇加起来,很难不让人猜测他这一手是蓄意唆使、有意为之。 “别让他再出现在他面前。” 卫巍颔首,说已经三倍加还回去了,那个人胆子小不惊吓,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出来惹事。 陆承渊思索片刻,总觉得有些细微末节的东西没抓住,他眉心蹙起,直到车停,卫巍再度开口:“到了,陆总,沈总说位置定在闻音阁的二楼——听潮声。” 陆承渊下车,折回,两指弹了弹车窗,通知道:“再查一下交通事故发生前的几天,那个什么圆的在干什么。” “是。” ——“这里的景色确实雅致——哟,承渊到了?” 陆盛阳弯着眉眼带笑,对面坐着沈珏、沈雪筠二人。沈珏也是一张面无表情脸,他扫了一眼陆承渊,默默饮着自己面前的茶。 沈雪筠无奈,“话都说开了,本来今天把你们约过来就是要破冰的嘛,大哥你别臭着一张脸了,你不是还从国外给人家特意定制了一支钢笔回来?快点拿出来呀。” 沈珏气闷:“你们陆家二人,可真是……” “哎呀大哥!”沈雪筠连忙扯了一把沈珏,“说好了以后不提这事儿的,该翻篇翻篇,总不能因为陆沈两家联姻不成,以后都不来往了吧?” 沈珏别开脸去,“谁稀得非要跟他们来往!” “我,我稀得,” 陆盛阳玩笑道:“这都是你来我往的嘛,实在不成我们先主动往往往往往……沈大少爷可消气了吧?” 沈珏:“……” “陆盛阳你什么癖好?” 沈雪筠笑着接梗:“那我们一直来来来来来……来财?” 沈珏烦死了,“你少刷点那没有用的!” 有陆盛阳和沈雪筠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破冰,这才不至于让沈珏和陆承渊那两个本来就话少的把这隔间给冷成冰箱。 沈珏将那赠礼递过去时,还无奈地瞥了一眼陆承渊,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论家世样貌,他妹妹到底差在哪里,怎么姓陆的一个两个都不愿意。“是你们没福气!” 陆承渊收下,“嗯,没回礼的啊。” 沈珏气笑了, “真不知道到底谁能受得了你这个冷样子。” 陆盛阳摊手:“说真的,你居然能和他做这么多年的朋友,我们其实也很好奇原因。” 沈珏:“……” 沈雪筠哈哈大笑,半晌,几人彻底笑开。 沈珏无奈摇头,陆盛阳问:“还是老样子?” “嗯,你们呢?” “我还那样呗。”陆盛阳将话题往陆承渊身上转移,陆承渊没接,最后反倒是转到了沈雪筠身上。 “你们是都不着急找,反倒一个个催着我,” 沈雪筠笑道:“不过我最近倒是真觉得,好像弟弟也蛮有意思的……” 陆盛阳:“噢?又有新目标了?” “也不算吧,就是那种……”沈雪筠笑,“长相清秀的、穿搭也有品,性格要很好说话也很温柔,还要会共情会照顾身边人的情绪,但是吧又得不失风趣和分寸。” 说要身上再带着点少年感的明媚和洒脱的气度,看起来乖巧干净清爽的小男生,“要是还有点坏坏的小心思就更好了。” 沈珏皱眉,“……你干脆拿着这标准去找月老许个愿?” 陆承渊没说话。 陆盛阳琢磨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了沈雪筠一眼。 沈雪筠挑眉:“怎么了陆大哥?你公司里有完美符合的新人?” 陆盛阳端着茶盏饮了一口,语重心长道:“沈大小姐这个标准……” 沈珏不悦:“怎么,找不到?” 陆盛阳摇头:“风险太高。” 沈珏:“?” 沈雪筠追问:“什么风险高?” “按沈大小姐这个标准挑下去,你的择偶区间那是在——” 陆盛阳吹着茶,卖了个官司后这才幽幽叹气:“高风险产gay区。” “???” “噗!” “。” 沈珏震惊;沈雪筠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陆承渊沉默地端起茶盏幽幽品茶,不置一词。 陆盛阳给绝望的直女致命一击:“有点完蛋啊沈大小姐。” 沈雪筠差点破防。 紧接着听到那门外响起了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 ——“听雨雪、听潮音……每一间都是听字开头取名的。” 接待人员领着人笑:“柯先生,这里就是您预定的房间了。” 孟亭曈抬眸看了一眼,“听风月。” 他垂眸笑,清风明月如何听? 柯浅兀自感慨:“风月之事要给谁听?” 孟亭曈略有深意的看了人一眼。 等落座后,上了茶,许图南发来简讯说路上有点堵,要再晚一些时候到,孟亭曈回复了一声“好”,这又看向身边那一路上都有些心事重重的人,轻声开口:“你、最近还好吗?” 听到关心,柯浅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咬了咬嘴唇,半晌后才低声开口: “我要是说了……你别笑我,也不要骂我。” “嗯,不笑你。” “我、我喜欢盛阳……” 孟亭曈心道,看得出来。 “可是他最近……最近不理我了。” 柯浅的声音都有些哽咽:“我们可能要彻底分开了……我该怎么办啊……” ——那边正幽幽品茶的陆盛阳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 这里的房间都是用一根根匀称修直的竹篱紧密排列隔开的,颇有* 悠然南山之意境,可取材虽还原了自然貌,但那空心竹只一墙只隔,它根本不隔音呐。 沈雪筠顿时瞪圆了眼睛,卧槽!有瓜! 沈珏怔愣片刻,虽早已知晓陆盛阳有些许癖好,可在他听到是个有些少年气的男声的时候还是有些许惊讶,尤其是就在隔壁,这么听人家感情上的私事…… 陆承渊淡淡侧目,坐姿挺拔,默默喝茶。 ——孟亭曈佯装才知晓的样子,“原来你这几日深夜发的那些为情所困的文字,主人公是他啊。” 柯浅苦涩道:“我真的……太难受了,我实在是没有别人可以说了,我知道你会帮我保密的……你帮我分析分析吧,我实在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柯浅眼泪唰地一下就涌了出来,哭了个孟亭曈措手不及。孟亭曈别的倒可能还知晓,可这感情上的事他最是无奈——过去不是没见过那为情所困寻死觅活的人,可当时那是个什么世道,死别的多,生离的都是些不把人当人的浪荡纨绔,哪怕刚时兴起自由恋爱,可大多还是包办婚姻占据主导,再加上那富人和权贵的阶层中,哪会真有现下这一夫一妻的制度可言。 他听着柯浅和他讲述着他和陆盛阳的什么三个月伴侣协议,存续期间内他们是正常的恋人关系,他说他知道自己不该动了真感情,签协议时就是互相说好了的,情出自愿,事过无悔。 “可我、我总觉得……我是不一样的那个,” 柯浅呜呜哭诉,“我是他身边唯一一个续约过的……真的,只有我是续约过的,我对他来说一定是不一样的那个。” “其实出国前那协议日期就到了,可是他没提,那就是默认继续存续对吗?而且他回国后还来找过我的……” “可是、可是前几日我突然联系不到他了,我发消息他不回、打电话也不接的。” “你说……他会不会遇到什么事情了?他会不会是有什么苦衷?还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他生气了?” 孟亭曈神色复杂,“据我所知,成年人的世界里,不联系的意思就是……” 柯浅哭得心碎,“不是的,我查过他的星座,他这个星座就是这样的,天生不爱回消息,不是他不想理我。” “……” “而且塔罗牌也说过了,他还是在意我的,他不理我……应该是他在忙,没有及时看到。” “…………” “他的MBTI说他就是这样的回避型人格,很慢热的,容易忽冷忽热玩失踪冷暴力,分析上说他其实是为了试探我,他这样对我……他是喜欢我的,要我通过他的考验。” “………………” 柯浅的声音越来越小,孟亭曈抽出纸巾递过去,看着人正不断拭泪,“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你一定能感受得到的,不用去猜这些,不是吗?” “可是他还会时不时地暗示我。” “暗示你什么?” 柯浅翻出陆盛阳的朋友圈,“你看这个,他突然发的去喝酒的照片,照片里只有一个杯子,杯子的倒影里没有别人,说明他是一个人去的,而且在这一条朋友圈之前,我刚刚发了一条文案,就是‘九个字’的,九等于酒,这还不够明显吗?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对吧?” 孟亭曈长见识了。 “你这该不会……就是网络上说的,恋爱脑吧。” 柯浅愣住,继而摇头,他放下手机苦笑,对自己的认知清晰准确到可怕。 “我其实不只是恋爱脑……我还是犟种和舔狗的结合体……” “他不回复我消息,我还要问他为什么不回……” “他为什么回复别人的却单单不回复我的,是因为我更特殊吧?我和别人还是不一样的,他更重视我所以不知道怎么回……对吧?” 孟亭曈顿时哑口无言:“啊……” 他由衷地感慨:“你很厉害了。” ——陆盛阳放下茶盏,没敢看沈珏和沈雪筠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刚想起身去打断这番谈话。 然后那边—— “我知道我可能有点冒昧……但是我还是想问一下,” 柯浅叹气,他似乎有些无力挣扎,但又实在是不甘心,“你和陆承渊……他平时也是这样的吗?” 孟亭曈:“?” ——沈雪筠眼睛瞪得更大了,像铜铃,卧槽!还有大瓜? 沈珏一整个深呼吸,极度震惊地看向陆承渊。 陆盛阳刚起身的动作顿住了,他也有些讶异回头,看着那坐姿笔挺沉默无言的陆承渊。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人调整了一下身形,不着痕迹地向座椅后背靠了去。 陆盛阳:哦吼。 ——“抱歉晴昀,我也不瞒你了,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你和他的关系。” ——沈雪筠简直当头一棒!谁?你说谁和谁?! ——孟亭曈顿了两秒,语气淡淡的:“或许我和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 ——陆盛阳‘吨’地一屁股坐下了。 陆承渊坐姿潇洒,懒散地仿佛只是倚靠在那里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模样。 可天知道他此刻恨不得真的是只兔子——真·动物形态的兔子,会将耳朵背过去的那种。 因为他听到柯浅问:“那、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等了许久、许久,四人终于是一起听到孟亭曈冷淡又清晰无比的答案: “我们没有关系。” 陆承渊:“……” 好,很好,非常好。 沈珏似乎终于是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他看向陆承渊,表情一言难尽。 沈雪筠此刻倒真的是绝望的直女,她一想到那边完全符合她刚换的择偶标准的宋晴昀……她就彻底破了防。 刚被听完自己八卦的陆盛阳倒是稳坐在那里——终于不再是自己一个人被吃瓜。 他神情玩味地看向此时的处于风暴中心陆承渊,端起茶盏悠然自得地喝着,侧目看过去的视线仿佛在说——你到底行不行啊? ——孟亭曈想了很久,被柯浅突然这么一问,一时间竟有些无从作答。 一直以来这个不被他思考的问题被摆上来,他似乎这才发觉,他好像没有办法把陆承渊这个人放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上。陆承渊做过他的老师、当过他的债主、现在还是他的老板。可身份虽多,他盘算了半天,却没有哪一个能恰到好处的形容他们这样的关系。 孟亭曈熟识名伶妓子、面首小官;混迹名流贵族间、相交富家纨绔子;出没过赌场烟馆销金窟,生长在纸醉金迷烟花地。 他所有认知里的对关于此事的词汇……他突然不是很愿意用那些字眼脏了那位洁身自好的人。 他张了张口,突然有点想问,所以一段良好的、健康的这种关系……应该是什么样的? 可他看着柯浅哭红的眼,最终默默闭上了嘴。 心道算了,这孩子傻成这样,问他还不如等一会儿去问许图南。 总归是你情我愿之事,他下了手,也吃到了嘴里。 未来的事儿又有谁能预料呢。 春光正好,何必纠结,拘泥于这种琐碎小事。 白给自己找不自在不是? 柯浅呆愣了一会儿,他似乎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 他总结反思了半天,好像有些不太理解似的,他问:“你、你和他……你不喜欢他吗?” ——孟亭曈不知是点了头还是摇了头,那边没听到。 柯浅突然好奇了:“那你会喜欢什么类型的?” 孟亭曈思索了一下,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陆承渊的样子,随口糊弄了一声“看感觉吧。”——他着实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或许是眼里只有他的吧。 那种非他不可的,极度的克制之下是极致的欲望。 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归属于他的。 纯粹、热烈、越界、永无止境。 哪怕看别人一眼也不行。 ——可自古人心最难测,他不求,只纵。 孟亭曈笑,“图南应该快到了——你擦擦眼泪,不然会被他看出来的。” 柯浅又小声叹了口气,“图南和他们从小就认识……如果……晴昀,你可不可以帮我问问图南?” “你不会是要问陆盛阳喜欢什么样的,你要去改吧?” 柯浅小声怯懦:“……我可以改的,就算他现在是真的不喜欢我的话,我可以变成他喜欢的样子的,拜托了晴昀……你帮帮我吧。” 啧。 可柯浅那双眼实在太湿漉漉了,还是盯得孟亭曈心软。 得到人答应,柯浅稍微高兴了几分,他终于是肯开口吃东西了,“你说,如果换成是你……” “如果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的话……” 孟亭曈不羁:“那就让他喜欢。” 柯浅擦干泪,“那如果不管你怎么做、他还是不喜欢呢?” 孟亭曈风流:“那就换一个。” 柯浅吃到甜品,心情好了一点,“可如果你特别特别喜欢他,就是非他不可呢?” 孟亭曈嘴角咬着小瓷勺,放浪般揶揄:“那你去把他打晕绑回家,关起来。” 柯浅:“……!他要是不愿意呢?” 孟亭曈挑着眉逗人玩儿:“都关起来了,你管他愿不愿意呢?” 柯浅纠结了:“强扭的瓜不甜的吧……” 孟亭曈笑眯眯地,无所谓道:“反正扭下来就是你的了,甜不甜只有你自己知道。” 眼瞧着孟亭曈是在与他玩笑,柯浅终于是被逗笑了,“这很坏吧,囚/禁犯法……” “你也知道啊,” 孟亭曈笑出声,“他到底有什么好的,也值得你茶不思饭不想的难受成这样?” 柯浅很认真地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他很好的。” 孟亭曈心道那我确实不知道。 “他真的……很好很好的。” 孟亭曈看着那彻底陷进去无法自拔的人,心下轻轻叹了口气。 门外突然传来有些耳熟的声音—— “Surprise! I’m back !” 霍祁一把拉开听潮声的门,“哦我的天呐!你们不会知道我今天遇到了一位多么漂亮的美人的——简直是神话里最完美的Muses!” 霍祁还很绅士的纠正道:“哦不,是两位。” 他着迷般、沉浸地发表着演讲,根本没看到沈雪筠正对着他挤眉弄眼示意他闭嘴。 “哦我的上帝!我仿佛坠入爱河了!不,我已经坠入爱河了——我遇到了我此生的挚爱、我的唯一!我爱与美的神明Venus——!” “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我有预感,我们马上就会再见到的,他会拨通那个号码,传来爱情的简讯——” “噢上帝保佑,将我甜蜜的飞吻落在他的心上吧——就像丘比特那样——biu~” “他射穿了我的心脏!我恋爱了——” 霍祁摆了个十分夸张的pose,他张开双臂仿佛在迎接他的爱神,然后又紧紧拥抱着自己闭眼享受这一刻坠入爱河的喜悦,等了半天发现没有一个人理他,这才睁开双眼奇怪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屋内一片死寂。 与此同时,另一边——孟亭曈刚接起许图南的电话,开的还是扩音。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堵得我哟,” 许图南大着嗓门抱怨,“嗯嗯我快到了,在上楼了,哎呀我给你说晴昀,自从上次去你家帮你吃饭,你知道陆二哥第二天给我发了个什么吗?” “——他居然给我发了一个问号!” “好家伙给我吓得,就一个问号啊啊啊你知道那代表这什么吗吗?他可是什么都没发就单扣了一个问号!” 许图南似乎是被那个问号吓得不轻,反复重复了好多遍,“太吓人了,搞得我好几天都不敢找你玩儿,可憋坏我了……” “不是我说,你们同晖管的这么严吗?连饮食都要有标准还要严格控制的?吃多吃少还要拍照?” “太变态了吧这也——哎?霍祁?!” “噢我的宝贝儿——好久不见啊南南~!”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啊啊啊啊啊陆二哥?!” 许图南张开双臂就要去拥抱,只是等刚跑到霍祁所在的屋门口的时候,一瞬间发出拐了调子的怪叫之后便再无声音,活像一只被掐着脖子的尖叫鸡。 柯浅:? 孟亭曈:? 第53章 第 53 章 “男朋友。” 许图南几乎是绝望了, 他看到陆盛阳、陆承渊、沈珏还有沈雪筠——一一打过招呼,哭丧着个脸仿佛一点也不高兴似的,“哈哈, 好巧啊,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啊?” 听到许图南报菜名似的喊出名字, 刚刚还只是红着眼眶的柯浅,那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他一时不知所措,六神无主地看向孟亭曈—— 孟亭曈短暂地反应了一下,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抓过柯浅的手只对着人做了一个口型——“跑。” 两个人嗖地一下起身,刚想迈开腿—— 然后那竹篱隔墙传来咚咚几声敲击。 陆盛阳抬手,指骨在身后的墙上敲了敲,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意,十分君子的喊着柯浅的名字。 柯浅近乎绝望地看向孟亭曈, 以祈求他不要抛下自己一个人面对这如此地狱级别的场面。 孟亭曈眼神暗示他能保一个是一个, 你先留下, 我去去就不回—— 然后孟亭曈听到那副熟悉无比又清冷淡漠的嗓音, 摆明着是在唤他,“过来。” 孟亭曈:“。” ——来啦。 许图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正心虚呢, 怎么每次一说陆二哥坏话都能被人逮到的? 可等他看到柯浅和孟亭曈一起走出来的时候, 更懵了——怎么柯浅看起来好像比他还心虚呢?他也说陆二哥坏话了? 孟亭曈倒是弯着眉眼轻抿着唇角神色泰然自若,原本想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呢—— 然后霍祁在看到人的一瞬间惊喜万分, 张开双臂就要拥抱他:“哦上帝垂爱——我们果然又见面了!” “这就是丘比特的缘分吗?爱神之箭果真链接了我们,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你我天生一对?” 孟亭曈一把扯过许图南,稳稳当当地接住了那个熊抱。 他礼貌微笑,心道命中注定我遭此一劫。 许图南从迟到的拥抱中挣扎而出,歪着头惊讶:“你们也认识?” 霍祁摊手, 坦坦荡荡:“喔,这是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Venus——或许现在就冒昧一下,可以允许我追求你吗?我实在是太迫不及待地想要诉说这份来势汹汹的爱意。” 陆承渊倚坐在那里,长腿交叠,左手随意地垂搭在那扶手上,右手臂的肘关节抵在另一侧,修长的手指中还端着一枚茶盏,澄亮的茶汤随着指尖摇摇晃晃。 他的坐姿有些随性懒散,又带着股说不出的意味,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向门前的人。 孟亭曈对上那份晦涩不明的视线,指尖不自觉一蜷,脊骨中都透出一丝酥麻——那是他在面对即将要来临的危险时所突然触发的本能直觉。 “跑什么?” 孟亭曈眼观鼻鼻观口望天,心道我这不是没跑,你怎么知道我想跑来着。 陆承渊依旧淡淡地开口,视线却不旁落,只盯着他一人瞧:“过来,坐。” 霍祁更惊喜了:“二哥!你们认识啊?” 陆承渊眉梢轻动。陆盛阳偏过视线,心道别搞,他哥刚被你扔到国外去,你放过他们霍家吧! 沈雪筠都快要忍不住双手捂脸了。天呐,这场面实在太美,刺激地她都有些不太敢看。 陆盛阳挪出位子给柯浅,柯浅整个人都快红透了,同手同脚地走过去,坐在那里滋滋冒着热气。 许图南去找雪筠姐坐在一起,霍祁没什么眼色地想往孟亭曈那边凑,被彻底反应过来的沈珏眼疾手快地把人摁了下来。 霍祁:? “沈哥,你怎可阻拦我坠入爱的河流!” 沈珏太阳穴都疼:“我那是怕你溺死在里面!” 那边—— 陆盛阳不着痕迹瞥着陆承渊,心道怎么连吃饭也要看着,你管的可真够宽的。 陆承渊回以视线扫过陆盛阳,心道什么君子协议冠冕堂皇,你可真有够渣的。 呵。掌控欲极端的变态。玩儿得挺狠啊。 呵呵。一屁股的多情债。玩儿得够花啊。 呸。看不起。 呸。瞧不上- 孟亭曈落座,小口吃着新上的甜品。柯浅确实没骗人,这里的点心不仅做工精致,还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几乎每一个都很合他的胃口。 就是样式太多,他想每一个都尝过去,可是手里的还没有吃完,怕是再没吃几口就饱了——那淋着白巧正慢慢融化着露出蜜桃形状的点心他还没尝呢。 简短的互相介绍完后。那边的人都默契地揭过了话题,转而去聊正事儿。 孟亭曈却盯着自己手里的抹茶流心竹叶糕犯了难,他垂着眉眼,似乎在想要不要直接扔给陆承渊—— 然后陆承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朝他伸了过来,蓦地出现在他眼前,一言未发地将他手里的小碟子接了过去,还顺手把他方才多看了两眼的那盘晶莹剔透的白巧蜜桃端给了他。 孟亭曈垂落在眼前的长睫不自觉轻颤。 没多会儿,白巧蜜桃才吃了不到一半,陆承渊似乎是不经意地又将那四周冒着白烟、烟雾缭绕地软糯粉白团子递给了他。 沈雪筠都快要压抑不住惊呼了——天知道,陆承渊怎么会吃别人吃剩下的东西?! 沈珏也一言难尽地忍不住往那边看了好几眼——他从小到大认识陆承渊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过他吃过甜食的?! 可陆承渊的动作实在太过自然,他甚至都没怎么往旁边看,在沈珏和霍祁讨论正事的声音中,时不时还淡淡开口,简短地指出他们方向里的问题或不足—— 然后孟亭曈的面前又多出了一杯温度刚好、淡苦回甘的茶汤。 许是怕甜品太腻,陆承渊斟了杯热茶给他,三指搭在茶盏的边缘,余下两指自然弯曲,托着那茶盏的底部,就那样十分自然地递了过来,展开的手臂将衣袖挣得向上了些,露出腕骨处凸起的骨节。 孟亭曈刚想放下瓷勺伸手去接,可那手腕却很轻微地挪动了一小点距离躲过,这又继续稳稳地端在他的面前。 孟亭曈:“。” 好吧。他没放下手中的甜品,只是微微低头,无比熟稔地就着陆承渊的手,小口喝着。 茶盏微微倾倒,他那下唇还无意间蹭过那温热的手指,默默吞咽。 等他再坐直身子,余光瞥见陆承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偏过头来,垂着那双冷淡的眸子睨着他,神色不明。 陆承渊侧目看人,看着那颗圆润的脑袋轻轻凑到他的手边,有些湿润的唇贴上他的手指,唇角晶莹,那不太明显的唇锋许是染上水汽的缘故显得更为挺翘了些。 他看着那人垂眸,乌羽般的长睫平落,使得原本那双明亮的眼此刻有些雾蒙蒙的,他看不清晰。 他只能看到线条柔和、高挺笔直的鼻梁,白皙的鼻尖之下就是那张殷红的唇,因着奶油和茶水的缘故,颜色更为鲜嫩了些,晶莹的唇角此时还有些微微上翘着,平白给那安静乖巧的人沾染上一丝狡黠的意味来。 他指尖微动,在人准备离开手边时,轻轻抿过了一下人唇珠处挂着的欲滴的水珠。 干燥又温热的指腹覆了上来,孟亭曈那长睫又止不住地颤了下。 落在陆承渊眼里,似是如蝴蝶振翅般美艳,从他的心口扫了过去。 沈雪筠几乎是用了全力屏住呼吸,她在心底疯狂尖叫,忍不住地想要怒吼——所以都这样了!这两个人说他们之间没有关系?! 沈珏越看越觉得根本没眼看,他什么时候见过陆承渊这个样子?惊奇又讶异之余还是忍不住瞥了陆承渊好几眼,他实在很想问——都这样了你告诉我说你们两个没在谈? 陆盛阳根本懒得往那边看,还不够他生气的,他只低声地安抚了几下柯浅的情绪,说一切等回头再说,可他心里实在是有一万匹马奔腾而过——就不说现在,他刚回国的时候,人家都坐在你腿上窝在你怀里吃饭了,却还要说你俩没关系——陆承渊,你到底他妈的能不能行?万年老树不开花现下一朝入局小心别直接被人给玩死! 许图南因为那个问号的事根本不敢抬头看他的陆二哥,只自顾自地低头猛吃,偶尔不小心扫到一眼,还心想他们同晖的饮食管理可真严啊……好可怕,连吃什么吃多少都没有自由,晴昀哥也太惨了吧。 霍祁哑然了,他的爱河还没开始流淌呢,就已经被截流了。 ——“我又失恋了。”霍祁垂头丧气。 沈珏不想搭理他,沈雪筠似是平白生出了一股同病相怜之感,无比共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她猛然想起,所以这屋子里还有几个直的?! 她近乎绝望地闭了闭眼,哀嚎道:“我掉gay窝里了?!”- 陆承渊好像没有很生气。和大家一起吃过晚饭后的孟亭曈想。 他没有从人身上感受到那股压抑不住地戾气和阴郁,反倒是比往前还都要更随性了一些,或许是今日一起的人都是他比较相熟的? 原本许图南还打算请他们吃大餐,兴致勃勃地给他新下载的游戏里送了一整套新出的限定版皮肤,还说等吃完饭要一起开黑带他猛猛上分。 可这顿饭莫名其妙变成了八人行,许图南头低得像鹌鹑一样吃饱就跑,生怕他陆二哥再拿着他替人说谎的事儿找他算账。 路上,孟亭曈不经意间偷瞄了人好几眼。 他总觉得这个人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可那股微妙又有些奇怪的气氛他一时抓不到原因,反而招惹的他心尖儿都有点痒。 若是真因着那‘没有关系’四个字,换做以前,他抱着亲两口就哄好了。 可今日怎么看陆承渊也没有想要问他些什么的架势,就是看他的视线总有些晦涩不明的,连那平直的唇角弧度似乎都勾出了一副游刃有余的气度与姿态来,和他刚刚走入听潮声时看到的神色一模一样。 仿佛在和他说——等着。 有危险。孟亭曈想。 可他不知道危险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危险会以哪种方式到。 就在他最后一次拿余光瞄人的时候,蓦地对上了人看过来的视线,那垂着眉眼只淡淡地朝他睨过来的目光,眸色有些沉,盯得他从尾骨处平白升腾起一股酥麻,顺着脊椎,一路往天灵盖上窜。 孟亭曈走在前面,身后是他看不到却始终能感受得到的注视,那股隐秘的、说不上是期待还是兴奋,使得他呼吸都屏住了些。 他刚打开屋门,正低头换鞋,整个人突然被一股力道推到了墙上,一條蹆. 抵在他雙蹆. 間,抓握過他的手腕舉起扣過头頂。 “我们没有关系,是吗?” 低沉的嗓音像是一句蚀骨的咒语,在他的脑后如影随形。 他整個人下意識一顫,想回头,却被摁住无法转身。 他亲不到了。 亲不到,就哄不好,堵不上那张审问他的嘴。 很淡的呼吸打在他的发梢,他仿佛感受到身後的人是挂着笑的。 与以往那些低笑不同,是那张淡漠的、矜贵的脸上,平白勾起的深沉又戏谑的弧度。 他呼吸一重。身上的包裝没多久就被全褪了去。更加能清楚地感知到身後人的衣冠楚楚,连布料摩擦而过的材质、和有些冰冷的皮.戴扣,都从他后月要处一一滑过。 然後他被抵在了鏡子前。客廳,落地的穿衣鏡,很大。 像那日他解不開背鏈时一樣的姿. 勢。 只不过比那日更親密了些,親密得他蹆抖,更加站不住。 屋内太安静了,拉. 鏈拉開的聲音,和塑膠包裝被撕開的聲音破空传来。 他掌心抵在鏡前,看着昏暗光线下,站在他身後的人,和他方才他想象中的神情一模一样。 ——比那还要更绅士斯文的脸上,是那副更为矜贵无比、淡漠清冷的样子,还带上了点儿戏谑地调笑。 他长身鹤立、如松如竹、君子衣冠,却行道貌岸然之事。 他不着寸缕、明眸含水、浪荡风流,在承风月情爱之欢- 陆承渊有点凶。他甚至没太給人喘氣的机会,也没让人等,只一味地给。 很快,孟亭曈撐在鏡子上的手就有些支撐不住了。他有些慌张地喊他“陆老师……” 可那人没放缓,只是冷淡的声线响起在他脑后。 陆承渊问他:“我是你的老师,是吗。” 孟亭曈下意识点头,可是那冷淡的、正经的、没什么太大起伏的声调,和往常一样带着些不容置喙的语气,对着鏡中的他开口:只是你的老师就可以*你吗。 …… 膝盖接觸著有些冷硬的地板,他蹆. 撐不住,手臂也撐不住。他也沒被允許可以自己撐著。 有雙大手撈著他的臂彎,迫使他直立、肩胛骨向後收著,那副漂亮的蝴蝶骨凸起好看的形狀,流暢的月要线完全暴露在鏡前。 那个人数着他和他的关系,说他还是他的老板,他又问他,所以是老板,也可以这样*你吗。 …… 塑膠包裝袋被撕開的聲音还在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是那么清晰又刺激,通过耳膜传入神经,血液沸腾,那份更为隐秘的兴奋与期待從那尾骨順著那脊椎一路攀爬向上,轰得头皮一炸一炸的发麻。 膝蓋跪久了太痛,他低聲求. 繞,淚眼婆娑,茫然間看到了人脫去外套的動作,墊在地上。他躺了上去。 陆承渊说:“我还是你债主,对吗。” 那手鉗制著他的下巴,稍微用力,指腹抵著他的臉頰,將他的頭偏了過去,迫使他與鏡中的自己四目相對。 陆承渊居高临下的睨着他,逼问他,说所以只要成为他的债主,就可以这样那样的随意**吗。 “那你好好看着,身为债主,是怎么向你讨债的。” 孟亭曈哭着、一声声唤着陆承渊的名字。 他胡亂地抓人,可他够不到,也親不到,最終也無力再去扯人的衣領,只虛虛地攥著人衣角,或是沒什麼力氣地抵在人月凶口,指尖蜷縮。 他仰头,看不清那天花板上是否有灯在晃。 …… “男朋友……是男朋友……” 他雙臂脫力地搭在在寬大沙發地靠背上,垂著頭哭聲都沒了力氣,他再聽不了那塑膠包裝被撕開的聲音了,啞著嗓子喊人:“陆承渊!” ——他终于被放下来了。 “是……男朋友的吧。”他有氣無力地啜泣,躺在沙發上沒什麼力氣動彈。他挑挑拣拣,找到了一个好像比较合适的、可以和人建立起一份特殊的亲密关系的词汇,说与人听。 本以为终于可以拥有喘氣的机会,可只是短暂的停留了没多久,他又听到那副冷淡的嗓音,轻挑着眉梢问他: “没听清。” “……” “再说一遍。” “…………” “我是你的什么?” “…………!!!” 孟亭曈绝望地抬起手臂,搭在了自己眼前,挡住了视线之内的人。 他不敢再看。 再看下去,他快亡了。 膝窩被搭在沙發靠枕上方,另一隻脚. 踝被握住,抓回來,又向上折起,平放著被摆在沙發的邊緣。 孟亭曈喊了多聲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可是未果,月要下墊著的軟枕似是浸飽了水。 他又聽到金属搭扣的聲音,柔韌的皮. Q帶略過被折起的、平放著的、大月退里侧。 他遮挡在眼前的手还是被拿了下来,他仍然要他看着。 陆承渊終於不那麼凶了,可特属于他的咒语却依旧在响,如罪. 惡在低語,晦澀地壓在孟亭曈耳畔。 “不是每一次回答过正确答案,都可以结束惩罚的。” …… 他這次很溫柔了,動作很慢地耐心地哄。就是孟亭曈咬著牙罵他,你别掐我! 他“嗯”着答应。可指尖掐著碾過揉搓,柔韌Q輕拍打那平放折起的膝彎上方,一陣陣地次?痛,又顫?抖著靠近上絞。 他终于是带上些低笑的嗓音,说人不诚实。 因为他明明不是真的不行了。 …… 脖颈线仰出好看的弧度,像天鹅,脆弱的仿佛只要伸手、稍一用力就能折断。 他看了一会儿,还是没舍得掐上。他終於是吻過去,夺走他口中所有的空氣,深深地吻過去。 在人近乎窒息的缺氧之中,听潮声。 孟亭曈被很高很高的捧起,仿佛置身于比云端之上还要再之上的高空之中。 他在缺氧中久久失.?神,从未有过如此漫长、漫长又难捱的一段时光。 等他可以再度能感受到呼吸的时候,他這才聽到有人問他,舒.芙吗。他意識昏沉* 地點頭,很誠實的,沒有力氣撒謊。他又聽到人問他,s?吗。他此刻已完全無法拥有理智再去骗人,s?死了。 能让你/到,我的荣幸。——陆承渊说。 他抱着人去清洗,无比怜惜将人黏腻在脸侧的碎发别在耳后,轻声哄道:“下次,不要再拿你的回答当安全词用。” 孟亭曈闭着眼,有些没听懂,輕哼了一声,“……什么词?” 陆承渊抱着人的手一顿,垂眸看了人一眼,见人几乎陷入沉睡完全没有逗弄他的心思,没再多说什么- 孟亭曈是真的没有理解那个很现代的词汇是个什么意思。 他仿佛天生就会如此,他只是随着性子,他想要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他一次次或有意或無意地挑動着陆承渊的神经、牽制着陆承渊的理智,他勾動出人心底最難言的与./念,灼燒着那份偏執晦暗的瘋狂,不到最后不肯松口的- 他是喜欢这样的。陆承渊能感受得到,内部的反应做不得假,人类欢./愉的本能是最诚实的。 可他也许是真的赋予了他一些权利,却又似乎随时都可以把这些收回。 他恨不得想要完完全全掌控他的全部,到最后,却好像自己才是那个被牵着走的人。 陆承渊看着熟睡中的人,伸手将人揽过,拥在怀里。 直到现在,他依旧不了解他的任何过去,他也根本没有查证到他的身份,他甚至不知道他究竟姓甚名谁——他什么也不愿意告诉他。 他能打开他的双./蹆,却始终敞不开他的心扉。 他只能问人讨要一个身份。 第54章 第 54 章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陆老…… 孟亭曈醒来时, 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骨骼都像是被拆散重组过一遍、散架似的酸痛。 他疲累万分,由得人伺候他洗漱穿衣吃饭,他困恹恹地不想动弹, 喊着自己腰痛。 陆承渊将人圈在怀里, 替人揉着后腰。 孟亭曈盯着他眼前那平直的锁骨, 牙痒,埋着头在人凸起的骨节上磨。 他趴在人身上,时不时地还挪动几下。人很轻, 很软,完全放松力气时没什么骨头似的。 没多大一会儿,陆承渊便按下他那不老实的腿。 孟亭曈蹭到了什么,蓦地停下,似乎还有些惊讶:“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陆老师。” 他再度回忆起昨晚上听到过得那些荤话, 平生头一次觉得耳朵尖儿都有点热——不就是想当他男朋友, 至不至于追着人屁.股不放的? “什么样的?” “老不正经。” 陆承渊将他乱蹭的腿挪开, “我老不老, 你不知道?” 孟亭曈从人锁骨处猛地抬头,那动作还牵扯到身后, 腰更酸了, 轻声“嘶”了一下,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流氓的?” 陆承渊把他摁回去,平心静气道:“你再乱动, 我还能更流氓。” 孟亭曈不动了,眯着眼想了片刻,随后语气蔫蔫的开口,“……可是我很痛。” 陆承渊继续给他揉着,低声问他:“还有哪里痛?” “不要你揉了, 再揉下去……” 孟亭曈埋在人颈窝的声音有些闷,“晚上还有直播。” 陆承渊反应过来失笑,小心把人抱起来哄,说保证不动他了,还有哪里不舒服,他给他舒筋解乏。 孟亭曈侧过身坐在人怀里,陆承渊温热的掌心揉着人发青的膝盖,还有那些被牵动到的肌肉。 过度用到的臀蹆满是酸胀的,一时松泛开来,揉得人禁不住磨蹭。 没一会儿孟亭曈就听到陆承渊小声叹气——他实在无法坐怀不乱,他想将人挪开一些,可人却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招惹得他满身的火气。 等他仔细端详怀里人的神色,发现孟亭曈那眉眼间是压不住的笑意。 陆承渊无奈,果然是故意的。 他抬手在他腰后下方拍了几巴掌,不重,他拿小流氓也没办法。 孟亭曈终于是低声笑起来,似是扬眉吐气般,说忍着吧,答应过了的事情,可不能出尔反尔的。 陆承渊闭眼,认命。 孟亭曈眯着眼看着又被他气到有些失笑的陆承渊——他似乎很喜欢看到人脸上出现这幅神情,是那种带着警示意味的纵容,看起来明明极度危险,却同时蛊惑又性感。 春风和煦,暖阳刚好。 孟亭曈拽开他的衣袍下方,亮出他蹆根内侧处那一片有些整齐的、发红的皮带印,指责人下手打人。 陆承渊把人衣服遮盖过去,抬手在人一张一翕的口中塞进去一颗圆环状的硬物,堵上了人说话的嘴巴。 孟亭曈唔了一声,“吃的什么?” “润喉护嗓的。” 随即那股带着些薄荷味混着中草药味的清甜在他口中化开,滋滋凉意浸入他有些疼痛的喉咙,缓解着那份干涩和沙哑。 陆承渊又把人环过来,托着人给人上药,相似的清凉和滑腻浸入另一边,陆承渊小心涂抹着,孟亭曈眉心轻蹙,“这又是什么?” 陆承渊眉尾轻挑了一下,没看他,只说和他上面嘴里的一样。 “……” 孟亭曈垂了垂眉眼,“怎么?味道也一样?” “不知道,” 陆承渊嗓音淡淡地,语气十分正经,“不然我尝尝?” “……?”脊骨又热了,孟亭曈讶异看人,说他可真是老流氓,私下里有够荤的。 陆承渊不置可否,视线打量了一圈儿怀里衣冠不整还故意乱动的人,也不知道谁更流氓。 孟亭曈口中含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青草药膏的味道混合着他口中的薄荷,整个人都是清凉舒爽的。 他狎昵地扫了陆承渊一眼,窝在人身上轻声开口:“你说陆盛阳他……” 陆承渊手指一顿,撩起眼皮看他,“你偏要在这个时候,用这样的语气,从嘴里念出别的野男人的名字吗。” 孟亭曈压着唇角边的笑意,佯装不明所以,说只是想问问像陆盛阳这样的人,究竟会喜欢什么样子的。 陆承渊视线幽幽地,心道又要开始招惹他了。 可他答应了人不动的,只好任凭着人逗弄着他的神经,听得他额角直跳。 他给人上好药,纸巾擦过手指,听着没多大一会儿孟亭曈已经念叨出了好几个野男人的名字,还勾着眼尾挑衅似的看他。 他终于是把人抓过来,贴近,扯开欲落不落的衣袍腰带,找他算那笔霍祁的账。 孟亭曈大惊:“你答应过的!” 要是反悔了,那他也反悔做男朋友这件事。 陆承渊眼神微眯,说他自找的,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会? “我可没打算反悔。” 他将人摁住,贴着人对着人,孟亭曈逃不开,或者说逃开一处还有另一处躲不过,刚洗好的澡又被人乱蹭得哪儿都是的,脏了他一身。 他又被抓过去重新洗一遍,洗好再上药,这下连仅剩的衣袍都没有了。 谁小小年纪! 孟亭曈捉弄完人,闹得彻底没了力气,放弃般摊着,半真半假地玩笑开口说其实我是你祖宗。 按出生年月算,是这样的,他没说谎。 陆承渊也没当他说谎,应了一声,说嗯小祖宗,过来把药膏涂完。 孟亭曈气儿顺了。他指着他左右两边的心口,说人下手太重,现下还有些红肿发痛。 陆承渊指腹上沾染着清凉的药膏打着圈儿给人揉着,说昨天明明他自己下手也不轻。 孟亭曈眯着眼,回想起记忆,轻轻‘啧’了一声。 ——他昨天那自己的指尖都不知道沾染上了谁的东西,还被陆承渊抓过去亲吻过,随后又还给他自己,放在心口十指交叉着相握着一起纠缠。 也不知道是蹆测太痛,还是另一边太痛,到最后陆承渊的手已经放开离去了,剩他自己的手却还在那里没走。 温热的指腹摩挲过他的唇,逗弄过他的舌尖,他用牙齿叼过也用舌尖卷过,还被搜刮过口腔,直到最后只剩被掠夺索吻,闭合不上也喘不上来气。 行吧。真是不知道谁比谁更涩。 孟亭曈不想回忆了- 那清凉的药膏似乎是很有效果。 孟亭曈最后看了一眼陆承渊的侧颜,心道就随他侍奉算了。 他仰头,靠在人肩侧。舒服的轻哼。 他似乎在此刻,终于不用再戴上任何面具,可以坦然又恣意地展现着自己最为本真的美。 他放松下来那份总是被他刻意敛起的凌厉,轻轻合上双眼,仿佛对身旁此时于他而言最大的、也是唯一能逼近的危险无知无觉、也无惧无畏一般。 他沐浴在春和景明之下——浮光跃动在那光洁的身躯,滑腻如凝脂上波光明灭,与窗玻璃前的反射下一起如梦中泡影,似仙似幻。 细碎的光斑驳在人脸上,在那长而卷的睫毛上镀上一层金,照出那脸上极其细微的绒毛,在金色的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或许陆承渊本该是食欲大动的,可此刻他只看着,消散去了满身的晦涩与妄念。 他静静地欣赏着这份无与伦比的、宛若油画般的美,厚重的笔触融合出世间最顶级的色彩,那是独属于他的、只向他一个人展开的画卷。 他像是在虔诚地凝视着爱与美的神明,超脱于凡尘世间的极致的性与纯粹的欲。 白瓷一样的人,他美得精致、又美得灵动,美得惊艳绝伦、犹如那薄如蝉翼的生命力正蓄积着绽放的力量,在等待最后的迸发。 时间仿佛凝滞,画面定格在这一瞬。 只有微风、暖阳、与呼吸,在彼此心动- 而另一边,京郊外,阳光照不进的房间内。 厚重的窗帘紧闭,由于空气不流通,屋内充斥着的味道仿佛是做不到尽头的情.色.淫.靡。 姚金玉单手接着电话,语气是极尽卑微的恭维。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王旺打电话问他要人了,他现在根本不敢得罪王老板,只得点头哈腰地堆笑。 自从从祈愿娱乐离开,他和宋家的关系愈发剑拔弩张,宋家人逼着他交权,可他在圈里混迹多年的人脉算得上是他最后的保命符,他怎肯轻易交出底牌。 宋瑾祈在宋氏忙着稳定军心,宋耀德忙着到处攀关系盘活祈愿,倪玲倒是私底下和他联系,动用自己的关系给了他一个退路,唯一的要求是不择手段也要给宋瑜愿最好的资源——无非是想要榨干他最后的价值。 可以姚金玉现在的处境,他几乎是无法在京市立足不说,圈里谁不知道说是祈愿得罪了大人物,都不敢接他电话的。很多事他现在都只能通过马和鸥在外面帮他出面处理——可马和鸥又是个蠢笨的,他憋屈至极,气得快要爆炸又毫无办法,满腹的牢骚和怒火无处可发,最终全对准了痴心不改的夏宁。 他看着夏宁那张与宋晴昀又有几分相似的脸,一想到他如今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他而起,拜陆氏所赐,他就恨极了宋晴昀。 我曾经对他多好啊。姚金玉想。 直到最后都没有碰到他,他怎么敢的!竟还敢逃到陆氏那里,现在还要和姓陆的一起来对付我?! 他甚至在王旺第一次打电话问他要人的时候,连王旺都拒绝了,就是没舍得把宋晴昀送出去。 可宋晴昀呢?! 姚金玉动作越来越狠,他没顾得上夏宁呼救声,只疯了似的折磨人,可他始终不觉得爽快。 夏宁越像他,他就越不爽快。 直到王旺今天又一次和他提到宋晴昀的名字,他终于是压抑不住满腔的愤恨,差点把人给折磨出事儿。 宋、晴、昀!姚金玉牙咬得咯吱作响,他突然一脚把人踹开,抓过人面前正在播放着的《这!就是电影》宋晴昀个人向混剪,看着那张又纯又魅的脸几乎逼得他快要疯魔,这才终于是发出一声低吼。 夏宁瘫在地上快要断了气,姚金玉又把人拽起来摁在那脏了的视频画面上,他抓着人头发看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一抹狞笑。 他再次打通王旺的电话,那张笑脸尽显狰狞,如鬼魅一般,响起在这间阴暗的、几乎终日不见阳光的房间—— “你说的事情,我可以替你做,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等人弄到了,先在我这里放几天。” ——王旺笑出满口黄牙,“姚总到时候可别不舍得还啊。” “成交。”- 车辆平稳地往同晖驶去,孟亭曈正在看岳维平导演的打印版初稿剧本,一路上,陆承渊偏头看过去好几次。 联想起那日孟亭曈突然情绪反扑,就是在看过这份剧本后,陆承渊眉心都不自觉蹙着,担心人再出状况。 孟亭曈为数不多的特殊反应,似乎出现的毫无缘由,也没有任何规律。 陆承渊几次辗转反侧,想要将那些事件对应联系起来,从中抽丝剥茧的去寻找一个源头,可还是一无所获。 噩梦,额温枪;焰火,年糕;日料,男模;手稿,苏菜……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有积郁难消的心病。 还有他心口上那道疤…… 陆承渊不知道答案在哪里,可带着答案的人,却坐在他的身边。 孟亭曈看了一会儿,嘴里还含着那口含糖,许是含得太久未化,人有些不耐烦,正拿那口好牙咬着,发出硬物崩碎的声音。 陆承渊眉心一跳,伸手钳制着人下巴,没让人继续。 “?” 突然被打断的孟亭曈茫然抬头,嘴巴还呈现出o形,脸颊上的软肉被人手指捏出小坑,堆着挤着到唇边,终于是在那张消瘦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圆润之意。 陆承渊视线落过去,看到人口腔中那块糖果已经全然碎裂,眉心又是一跳,“哪儿有这样吃糖的。”?孟亭曈没懂,“陆老师,怎么吃糖也要管啊?” “对牙齿不好。” “我牙口挺好的。” 陆承渊刚想和人讲说这样咀嚼硬物很容易损伤牙釉质之类的等等,哪想到掌心中的人突然笑了起来,就着他的手仰着头,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陆老师,你觉不觉得你现在这样,好像过去那贩卖人口前要检查人牙口的人牙子。” 陆承渊:“?” 他松手,孟亭曈又凑过来笑,问他:“我这样的你准备出多少钱?” 陆承渊捏了捏人后颈,偏头看他,“有钱就可以吗?” 那他出多少都行。 孟亭曈顿了下,偏开视线继续笑,“那也分情况吧,毕竟想买的人可多了去了……不然陆老师来竞个价?给的多说不定我还真能考虑一下。” “……”陆承渊看着那满嘴跑火车的人,伸手把人捞到过来,握着那把细腰盯着那张不老实的嘴唇看,“才刚成为男朋友,又要换身份了吗?” 孟亭曈看着人那张有些被气到的脸,这又低低笑起来,指尖压在那剧本上无意识地撵着,似乎是看累了剧本这才随口找人打趣几句,以做调节心情用。 陆承渊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孟亭曈手里刚翻到那一页,上面有一幕剧情是在当时的‘人市’中,那妇女和儿童犹如买卖牛羊一样公开进行,价格很低。 他突然意识到,孟亭曈此时应该是有些心情不太好。 以往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惯爱说些没个正形的话,或是来气他,又或是来逗弄他,总之是不乐意消停。 可这个本子…… 怎么没翻几页,便总能让人情绪差成这样? 陆承渊盯着孟亭曈走进同晖的背影,视线又往那剧本上落了一眼。 他一直追查却怎么也查不到的答案,或许可以从这剧本中找出点什么也说不定- 孟亭曈被安排开了直播,等他刚刚上线,直播间内瞬间涌入一大批人,刷过去的弹幕眼花缭乱,不少带着特效的礼物霸占了满屏,卡得直播画面半晌没有动弹。 他似乎是短暂的震惊了一下,这种打赏方式突然让他联想起过去那些往那戏台子上扔银钱的人,看着画面中出现的自己,一时有些哭笑不得的。 他开口让大家别送了,可没人听的,这又捣鼓了许久,终于是季晓妮帮他关闭了打赏通道,画面这才清晰下来。 他给大家汇报伤已经好了差不多了,他吃得好睡得好心情也好,让大家不用担心。 他说有这点儿钱就自己留着吧啊,跟当时哄二百五的语气似的,说他很能赚钱的,不需要给他刷礼物。 “我片酬很高的,花不完,” 孟亭曈笑,“哪有你们这样给有钱人打赏的?嗯?工资够花吗?花呗还了吗?喜欢的皮肤买了吗?拼多多的先用后付都结清了吗?” 季晓妮看着后台画面:“……” 糟糕,这怎么还是个4g冲浪选手。 弹幕上呜呜哇哇哀嚎一片,说: 【真想和你们这群有钱人拼了!但是——】 【宝宝你真是个好宝宝……】 【呜呜呜晴昀是真的心疼我们,他其实就是不想让我们破费……让我们拿钱去给自己买好吃的……】 【感动】 【泪目】 【说着最扎心的话却做着最暖心的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么好的宋晴昀真的入股不亏!】 “……” 孟亭曈垂了垂眼,佯装没看到这些夸他好的弹幕。 他终于是等到许图南和柯浅连麦上线,插科打诨的聊天,旁边没入画的陆承渊还伸手在他桌子上点了点,示意他多喝点水,嗓子还没好,听着有些哑。 孟亭曈心道那怪谁啊! 不过趁着大家都在好奇地刷屏问着问答环节,还是老老实实接过了保温杯——方才说了不少话,这会儿嗓子确实有点痛。 只是他刚扭开那保温杯的盖子,里面的吸管就弹了出来。 孟亭曈:“……” 哄小孩儿呢?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陆承渊一眼,陆承渊依旧是那副八方不动的样子,示意他看弹幕。 弹幕上突然刷起了一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可爱!】 孟亭曈看着他手里那个小狐狸造型的保温杯,扭开的盖子上是两只支棱起来的狐狸耳朵,打开后是弹出吸管的位置上方是一枚粉色的鼻子,杯口是鼓起的半圆形状,上面还雕刻着十分逼真的软塌塌的狐耳,喝水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一只耳朵贴在脑袋上的小狐狸正仰头问人要着亲亲。 孟亭曈指尖一动。 确实好可爱。 他给大家说等一下,他去问问哪里买的—— 然后弹幕差点儿笑疯了,说: 【有没有可能……我们是在说你很可爱啊喂!!】 【喝水的样子好乖好萌尤其是低头亲亲小狐狸的时候呜哇!!】 【啊啊啊啊啊我想变成晴昀手里的保温杯被他捧在手里呜呜!】 【姐妹要梦就大胆梦!我想变成吸管被咬在嘴里斯哈!!】 【我一整个直接嗨老婆!老婆亲亲!!】 【老婆真的好美啊啊啊啊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真的美颜暴击好想舔屏呜呜呜……】 “……” 孟亭曈一时间更加哭笑不得,这些词汇在直播中当面喊和只看评论时还是有些不太一样的,他连水都有点喝不下去了,默默地揪着狐狸耳朵把盖子盖上了。 陆承渊看到如此弹幕,额角不自觉抽了两下。 柯浅也在笑,许图南还在那边吱哇乱叫说“321上链接!” “晴昀哥你要是去带货绝对能成为新一届的带货一哥!”- 来到了问答环节,弹幕上问他平时不忙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 他说他偶尔刷刷剧,最近这几天在陪图南打游戏。 许图南“嗷”了一嗓子,“今天还没上分!” 弹幕又问他在看什么剧,孟亭曈想了想,很诚实的说前一段在看奥特曼。 柯浅低着头笑,“说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奥特曼出场就不看了,只看前半段,从来都不看小怪兽挨打的。” 刚刚还在刷【你也相信光吗】的弹幕变成了一片【???】 【为什么啊?】 “可能是因为我更喜欢小怪兽吧。” 孟亭曈弯着唇角,开玩笑说:“不觉得小怪兽其实很可爱吗?” 【……不觉得。】 【老婆你???】 弹幕停顿了两秒,随后开启无条件溺爱模式—— 【……行吧你说可爱就可爱吧。】 【我宣布从现在开始小怪兽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怪兽!】 孟亭曈也被逗笑,许图南夸张的大喊“怪兽到底有什么可爱的!” 结果被一大片弹幕攻击,说【老婆说可爱那就是最可爱的!】 【你有什么意见?不服憋着!】 许图南说不过,自己在那边气得吱哇乱叫。 今天的直播没安排什么太紧张的内容。连麦的柯浅负责问答环节,许图南便负责和人一起开黑打两把游戏,最后再由得宋晴昀唱一首歌来当做粉丝福利,直播的任务就可以结束了。 一听到轮到自己的环节,许图南就坐不住了,十分激动地打开游戏邀请人双排,说他可是好几个国标ad!今天一定要给大家露一手! “晴昀哥平时玩儿辅助位的——他是新人嘛,才刚刚下载游戏没几天——当然是我教的!这游戏都是我带晴昀哥入坑的——放心吧包带飞的!跟着我玩儿就行了用得着去学什么意识操作?——众所周知要是连辅助都带不飞的国标那还打什么巅峰赛啊,回去玩儿消消乐算了!” “哥,要不今天打国际服?正好刚开的——不然段位不匹配我邀不了你。” 孟亭曈倒是无所谓,他摆弄了一会儿手机,就等着许图南邀请他,反正平时在游戏里他也就是去野区里逛逛街、在草丛里拔拔草,有时候蹲在河道里看水玩儿,没事儿干了去线上很友好的帮助队友清理一些小兵。 他一直没太理解这个游戏到底有什么好玩儿的,不就是拆拆防御塔,攻击攻击敌方水晶,也不知道许图南为什么会如此上头,经常打着打着就激动地和别人吵架,听起来总是有谁母亲和谁户口本的事儿。 ——“你**再给我说小明一句?那是我罩着的人!我能带飞懂?!不想赢了就**给我挂机别说话!” ——“我大号巅峰赛****分我打个低端局我还听你在这儿说教?小明就乐意拿红蓝buff他看着好看不行吗?!要你这个0-85的废物打野管?!” 孟亭曈操纵着会放绳子栓人仿佛在遛狗的明世隐,问过许图南小明是谁? 许图南:“……” ——“我就乐意打给他!有本事你活着来拿!**你****我给他打的是对面蓝你丫瞎就别玩游戏!” ——“奶妈怎么就不用蓝了?!没蓝怎么奶?!我不给他我难道还给一直在泉水复活玩儿里的你吗?!” 孟亭曈放着金色的圆圈听着蔡文姬唱歌,也问过许图南奶妈又是谁? 许图南:“…………” ——“不会挡控怎么了?谁生下来就会看被动的?!就算是当个挂件儿只要能给我加血条就行了!自己c不起来有没有考虑过是你自己的原因啊?!我马克带净化开团五杀我用得着他给我挡控?!” ——“你***你就说赢没赢吧?你个只会满嘴喷粪的垃圾!” 孟亭曈看着突然变成小鹿的自己,不知道摁到了什么,吧唧往地上一坐,觉得还怪可爱的就坐那儿不动了,还问许图南:“你怎么总和别人吵架?” 许图南:“………………” 孟亭曈总被吵的耳朵疼。可许图南为了和他双排见儿天的给他送皮肤,说一定要带他打上王者以报他摇骰子之恩- 进入游戏界面,弹幕疯狂刷屏点名说要看他玩儿瑶。 许图南更兴奋了,激动地说就拿瑶就拿瑶快快骑我头上! 随后陆承渊回复完工作信息,抽空往这边扫了一眼,只见方才还坐姿懒散窝在那椅子里的孟亭曈突然直起腰来,连之前喊着要垫三四个的靠枕也不要了,低着头正襟危坐地看着游戏界面,神色认真又坚定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参加高考。 他眉心一动,却见那直播画面中,突然出现了自己国家的国旗,和另一个白底红圆圈的国旗图样。 然后他听到那个一直以来弯着眉眼哄着粉丝哄着许图南玩儿的孟亭曈,突然开了麦语气十分严肃地对着许图南开口,音色都比平时高了几度,听起来还有些凶: “许图南!这局你要是输了!我就再也不帮你摇骰子了!!” 随后游戏开局,所有人都看到那个刚从泉水里出来才买了一块小宝石、穿着漂亮小裙子的瑶,举着魔法棒就朝着敌方防御塔冲了过去—— 竟平白从人身上看出了一丝杀气腾腾的意味来。 许图南:? 陆承渊:?? 弹幕所有人:??? 随即反应过来的弹幕—— 【打小日子!!!】 许图南:“我靠!!这**哪儿是游戏啊,这是出征啊!!!” “不是等等晴昀哥你先回来!!!” 第85章 第 85 章 似是故人来。 游戏结束, 孟亭曈的瑶以8杀1死35助攻的成绩完成了结算画面。 他终于是又窝回了那座椅上,似乎是第一次体验到了这款游戏的乐趣,眼底的笑意比以往都更真实了几分。 【虽然但是……瑶带斩杀?】 【你就说杀没杀爽吧!】 陆承渊看着孟亭曈骑在许图南的头上, 许图南转着圈冲到包围圈里扫射出一片残血, 孟亭曈看到血量不高的敌人就点一下, 一点一个小朋友,玩儿的那眉眼间都添上了一丝更为鲜活的气息。 一开始孟亭曈还问呢,为什么他使用的英雄打不过别人的, 不像地图最中间的那个长腿小姐姐3531333就上天,身姿飘逸,一看就很厉害的样子。 许图南哄他说没关系,她打残血了我们去收人头,人是你杀得, 还是你的瑶比较厉害。 孟亭曈满意了。 弹幕却是快笑疯了。 【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好骗啊……】 【我们晴昀真的超好哄的!】 孟亭曈放下手机, 看着时间不早了, 说那就最后给大家唱首歌吧, “今天的直播就到此为止啦。” 所有人都在期待,这样的宋晴昀会给大家带来一首什么样的歌曲, 是抒情还是什么流行乐的——之前从来没有听到过人唱歌的, 今天可以算的上是荧幕首唱歌。 再加上人本来的原声台词就特别好听, 大家都非常默契的结束了热闹的讨论,闭着眼等待着, 准备静静聆听,宋晴昀那温润清朗的嗓音会唱出一首多么婉转动听的歌曲—— 【我不敢想象呜呜呜晴昀唱歌会有多好听!】 【期待期待期待啊啊啊准备好录屏了回头截取音源做手机铃声的!】 【啊啊啊啊耳朵已经开始热了心脏狂跳就等这一口了我好激动!】 然后画面里的人一开嗓,带着那副眉眼弯弯的笑意,红唇轻启,旋律亢奋昂扬—— “听吧!新、中、国、号角~吹——响!” …… 弹幕有一瞬间的凝滞, 季晓妮怔愣地看着直播后台,人在无语到了极致时,会突然笑出声来。 陆承渊坐在画面外,倒是看着那认真歌唱的人,总觉得人眼睛里又多出来了几分明亮。 ——这样带着些鲜活气息的人,看得他心口一片软。 想,再将人养得更好一些。 陆承渊想。 他乐意管着惯着纵着由着,任他骄纵、由得他恣意蓬勃,像初出的太阳一样热烈灿烂,永远生机勃勃。 当晚,一条奇怪的热搜冲了上来。 #宋晴昀,红得发邪# 【谁家好哥哥直播结束的晚安曲唱强军战歌啊?!】 【别的哥哥唱情歌,我们哥哥唱红歌,一下子红的我满口骚话全都说不出来……】 【我都准备睡了一下子给我听精神了!亢奋得半宿没睡着!】 【突然听得我心红红,甚至想爬起来写一份入党申请书!】 【没想到我们晴昀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的晴昀……又好笑又可爱的啊啊啊啊!好喜欢这样欢脱又自在的人啊!活人感满满!!】 【简直太有活人* 感了!笑得我满床打滚!他这一嗓子唱出来搞得懵了半天,听完到现在想连夜入伍!】- 孟亭曈窝在床上,低着头在给岳维平导演的角色生平设定上做批注。 陆承渊说岳维平发来角色设定的时候,再度提到有机会可以和你面谈,想讨论一下剧本的事,问他愿不愿意。 孟亭曈停下手中的笔,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没想好这个问题。 陆承渊顺着人视线看过去,他此时手里拿的这一份角色设定,是剧本中一个无名无姓、出场没有几场戏份的青楼女子。她虽为风尘女,却接受新思想,她敢爱敢恨,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和方式,做着她认为正确的事情,勾勒出一个生动立体的人物形象,将这位无名女子刻画的深入人心。 随后他看到孟亭曈在那女子的最后一场戏份旁,标注了一行小字。 【将军战死子在腹,不做昼烛不怨君。】 陆承渊盯着那字看了许久,若说字如其人,孟亭曈的字却是俊逸又雅致的,铁画银钩,力透纸背,还隐约透出一股古朴的韵味来。 他刚想问询,为何要在这角色旁添加这么一份批注,孟亭曈却合上了手中的文件,转过身来埋在他的怀里。 “都批注完了?” 孟亭曈“嗯”了一声。 “好,那我明天传过去。” 孟亭曈没再说话,只是轻轻仰头,偏凉的鼻尖扫过脖颈,拿那齿尖叼了叼耳垂。 陆承渊托着人的手一重,偏过头来看他。 他想去捕捉人的神色,他担心人情绪再度出现什么问题。只是刚侧过头来,却听见人传来很低很低的笑声。 “再见见岳维平导演吧。”孟亭曈说。 他回应了方才陆承渊所问的那份邀约,然后伸手从人衣摆下方钻了进去,掌心按在人手感很好的腹肌上,顺着向后,攀上人有力的脊背。 陆承渊抚过人后脑,垂着视线深深地往人眼里望。可人轻轻阖着双眼,瞧不出一丝一毫不悦与难过,只剩龛张的唇吐露春意,氤氲眼尾扫出的弧度含着欲和情。 …… 陆承渊近几日,觉得孟亭曈确实是比之前更活泼了些。 就连他和许图南一起开黑,话都比以往多了不少,就是那些什么类似于:别动让我上你、跑什么链子都栓不上了、过来给你奶一口之类的词汇,总是听得他额角一下一下地抽。 岳维平收到那份批注过后的稿子,似乎是更加难掩激动地打来电话,说他在撰写剧本时曾拜访过的那位柏老先生看过后,也想见见这个人,和陆承渊敲定最后的见面时间。 他正坐在车里,等待着孟亭曈通告结束接人回家 ——录制完毕的孟亭曈穿过走廊下楼,恰巧碰到了同样来这里的宋瑜愿。 宋瑜愿十分幽怨地盯着他,那视线紧紧地追随着他的脚步,直到他走进、走过,胸口还不断地起伏着。 孟亭曈路过,多迈出两步,站定回头。 宋瑜愿见人居然还敢在他面前停下,更加气愤地指着人,“你、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 他霸占了他的陆影帝,还挑拨了他的大哥。 宋瑾祈自那次之后再也不理他了,无论他怎么哭求都没有用。 宋家和祈愿最近乱成一锅粥,他的姚哥也找不到去哪儿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活动可以上了,好不容易今天接了一个小广告的活,还好巧不巧地在这里碰到了宋晴昀。 那两个私生怎么没把你弄死! 宋瑜愿十分恶毒的想。 他似乎快要忘了那日来找他算账的人是怎么告诉他不要再出现在宋晴昀面前的了,只要一见到人,他就恨不得扑过去把人咬死一样的怨恨。 孟亭曈歪头,靠近一步,宋瑜愿虽然恨他,但又有些止不住地怕。他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靠着身后的墙,强装着镇定。 孟亭曈问他,“那次的私生,是你做的吧?” 宋瑜愿猛然回想起那天太过于恐怖的经历,吓得一抖,声音都有些发紧,“你、你又想做什么?!” 又?孟亭曈想到了什么,他看着宋瑜愿又恨又怕的模样,忍不住联想起那些无端的揣测,又朝着人靠近半步,上半身微微向前倾了些,用着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语气问他: “你就这么怕我,莫非是还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 眼见着宋瑜愿抖得更狠了,和上次他说他手不干净时一模一样的反应,紧咬着牙关强撑着和他对视。 孟亭曈勾了下唇角,笑得像那黎盏一样,在昏暗地走廊灯下显得阴恻恻的。 他伸手在自己耳边比了一个接电话的手势,宋瑜愿脸色唰地一下全白了,瞳孔震颤地连嘴唇都在抖,他“你、你、你……”了半天,最终却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 孟亭曈眸色一沉,却依旧挂着那张笑脸,“你猜猜,我想起来了什么?” 宋瑜愿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再也支撑不住落荒而逃,没跑两步就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只扶着墙逃命似的往人多的地方跑。 孟亭曈站直,给了牛文武一个视线。牛文武点头,悄无声息地朝着宋瑜愿追了过去。 车上—— 孟亭曈说牛文武一时内急去了厕所,多等他一会儿。陆承渊调整了一下工作安排,说明日飞去申城,和岳维平导演和一位叫柏先生的学者见面。 “申城?” “嗯,岳导是申城人,前几日来京小住,最近一段时间已经回去了。” 孟亭曈点头,看不出来是个什么情绪。 等了一会儿牛文武方才回来,孟亭曈不着痕迹地扫了人一眼,侧头别开了视线。 ——“他很害怕,一直重复说不会有证据的,没有人会查到他的身上,就算你全部想起来,也根本没有办法可以定他的罪。”牛文武向人汇报他听到了什么。 “你再找人,吓唬他一顿。”孟亭曈垂着眉眼,抬手压了压自己的眉心,轻声道:“我想最后验证一下我的猜想。”- 申城,柏家。 柏先生家养了很多猫,院里院外,光是只孟亭曈这一路上见到的,都有二三十只那么多。 柏先生年岁已高,已是耄耋老人,一头银白的发,将那双浑浊的眼衬得更加不甚清晰。 他腿脚似是不好,快要穿单衣的季节还要盖着厚厚的毯子,脚边上放着个理疗灯散发着较高的温度,烘着他的小腿。 腿上的毯子上睡着只猫,来了客人也不动的。 岳维平互相介绍着来人,柏老很亲切的样子,招呼着家里的好客的小猫来和人打招呼。 孟亭曈礼貌坐下,摇头,委婉地表示他有些怕猫。 柏老便也没再强求,那双满是皱纹的手颤巍巍地带上花镜,拉着岳维平,和人讨论着这些补充批注的设定问题。 空闲时候,陆承渊侧目看人,孟亭曈方才还说他不喜欢小猫,说他不喜欢那种毛茸茸、软绵绵的手感。 可陆承渊却看着孟亭曈不经意间朝着那柏老的脚下看了好几眼,有只小猫应该是觉得那里有热源睡起来比较暖和似的,蜷成一团几乎是贴在那理疗灯前睡,睡得小猫一侧的胡子都被烤得卷了些。 孟亭曈低头,轻轻拿脚将那只小猫推开。 过了一会儿那小猫又睡了过去。陆承渊见孟亭曈垂眼的时候还小声叹了口气,再次将那小猫挪开了些,怕那小猫半个脸都被火烤成焦色。 陆承渊侧目看着人。不喜欢小猫? ——“将军的设定差不多聊完了……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细节想问。”岳维平道:“需要让他知道,他还有这个孩子存在吗?” 孟亭曈低头喝茶,柏老思索一会儿,“他本以身殉国,再难许卿,若是知道的话,最后那一幕身坐累累白骨之上望天,眼里更多的是一份悲情与柔情吧。” 岳维平又看向陆承渊——陆承渊定下的就是这个角色,他颔首,似乎也同意这么一个英勇赴死的枭雄,在最后一刻,露出对孩子和家人的柔情,刻画出一个丰满的悲情人物,是会更触动一些的。 岳维平在本子上修改了些什么,一侧的孟亭曈却突然开口:“他不知道。” 岳维平一愣,却见孟亭曈神色如常,还是那副温润学子的晚生模样,慢悠悠地诉说着自己的想法。 “我觉着,他最后那一刻,是无愧于心,也无愧于国的。” “他不知道,所以于他而言,他是死而无憾的,他的抱负和谋略,都在他护下这一城的人之后,将他的死亡推至了另一种巅峰。” “他若是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儿子,悲情太过,柔情太多,就失了那份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洒脱与血性了。” 岳维平觉得孟亭曈所言也有道理,“那青楼女子……” “她读过书,接受过新思想的热潮,她不读《征妇怨》,没有那份昼烛的无望,她不轻视她的职业,她还曾帮助过不少女学生……” “我不认为她是一个只会独坐深闺怨叹自己不幸的人。” “于她而言,她自己,她的孩子,和那个男人,都是组成她短暂生命的一部分。” 岳维平导演感慨:“她活得很乐观。” 柏老也有一瞬间的怔愣,“她……从未觉得自己悲惨。” 岳维平若有所思:“如若我们带着怜悯的眼光去看待她,平白给她身上添加一丝凄苦,这对她而言并不公平。” 孟亭曈偏开视线,再度喝茶。 陆承渊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旁落,细心捕捉着孟亭曈的每一份情绪。 “那这位老学者……”岳维平导演问到了他最想问的问题,“我总觉得这个角色有一些不落地,他太纯粹了,他这一生都在为了那份信仰奔走,纯粹的仿佛只是一个符号的象征,一份传承的化身,总觉着这个人物有些落不到实处,在这部影片中,和其他人的画风不对。” 柏老说:“他传道受业,至纯至善,他走到哪里,都在帮助别人,这样的人物太过于神化了,他没有弱点。” 岳维平:“他还资助学生。” 柏老:“他对谁都提供帮助,岂不是对谁都一样的?” 岳维平:“他终身未娶,膝下无子,他太大公无私了,他身上的人性……” 柏老也幽幽叹气:“他没有私心的。” 孟亭曈垂眸,视线不知道落在哪里,他轻声开口:“他有私心。” 几个人的视线都投过来,连窗外透过树叶缝隙钻出来的阳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跃动的金光斑驳在他的黑发上,在人周身泛起一丝淡淡的光晕。 “他的那份私心……或许可以设定在他曾救助过的一个学生身上,” 孟亭曈淡淡地:“他直到最后,都没有舍得把那个学生领进他终身所为之奋斗的事业当中去。” 岳维平导演一拍大腿,觉得这个细节将人物刻画的更丰满立体了些。 柏老那双浑浊的视线也看过来,“他和这个学生……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关系。” 岳维平导演想了想,神色更激动了,“就是因为没有这份血缘或者亲情的关系,所以才更显得他这份伟大无私中,多出了一份人性最本真的情谊所在啊!” “他们是陌生人?那么这个学生岂不是是谁都可以,随便挑一个就行的?” 孟亭曈默了一瞬,“或许,可以在那孩子刚出生时,给他们一个缘分,建立起一段联系。” “我觉得可以,” 岳维平点头,“比如他在奔走时路过哪户人家,刚好遇到了那个孩子出生,因着他老学者的身份,给那孩子取了一个名字?” 孟亭曈端着茶杯的指尖一顿。 柏老:“多年之后再次相遇,这个由他取名的孩子,对他来说会有着更加不一样的意义。” “他将对那份未来所抱有的所有美好的期待,都倾注到了这个与他没有关系、但是同为同胞的孩子身上!” “对,所以他对这个学生的那份私心,就更具象化了!” 岳维平:“宋先生,想不到你对角色的一些理解和把握,竟这么与生俱来的,真是准确又细致!” 孟亭曈只笑,说过誉了,他只是提出一些自己的想法,随便说说而已。 柏老还在推敲细节,说有一幕,要拍摄饭店门口的戏份,需要几个小乞丐在附近流连的场景设置,如果只有几个小乞丐去找过路人要施舍,这个剧情有点可有可无。 岳维平:“那个戏子不是要暗藏身份去传递情报吗?他如果给了钱财,总觉得有点不符合他的性格,他在外人表现出来的人物设定可没这么心善心软。” 柏老:“可要是不给,就又显得这个人物有些太无情了,而且这几个小乞丐上前讨要的戏份也没了作用,就成了废戏。” 二人沉思琢磨,这也是为什么岳维平一个剧本推敲到现在,迟迟没有定下最终稿的原因之一。 孟亭曈看向窗外,有只黄鹂鸟落在树枝上婉转鸣叫着,清脆悠扬。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沉思片刻,又放下了什么。陆承渊看到人单薄的肩头轻轻提起了些,随后慢慢沉落,以一个更为放松的姿势,轻轻靠在了椅背上。 孟亭曈低笑着开口:“或许他可以在拿钱夹的时候,不小心掉落出来一些,被那些孩子们捡到。” 岳维平导演眼睛都亮了:“对啊!” 柏老似乎也对这个不经意的细微动作很是满意,“所以他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无意的?” “这就需要观众们去猜了嘛!” 岳维平导演笑:“那样一个风流又无情的戏子,到底是一时心善故意弄丢了银钱,还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做了好事?都在他人的一念之间啊。” 柏老也点头认可:“妙,这个设定真的很妙。” 岳维平:“如果还有一个本就饿着肚子的小乞丐会拾金不昧,那这份孩童纯真,就更戳人心中柔软了啊……” 孟亭曈盯着手中那澄亮的茶水没动,他仿佛突然看到了那个年仅六七岁的小光头,举着那张银钱追了他半条街,只为了将他丢下的钱还给他。 当时的孟亭曈不解,“你怎知就是我丢的?你捡到了,那便是你的。” 光头小乞丐一双眼纯净无比,“我自是见到了,你的就是你的,我不能明知是你丢的钱,还要昧下不给,万一你这钱对你很重要呢?” 后来每次孟亭曈再路过此地,都要趁那小光头不注意,才能将银钱丢下。 可再后来,小光头死于流弹之中。 …… 孟亭曈听着人探讨,一下午的时光,敲定了很多设定细节。 天色将晚,二人终于是谢别柏老,婉拒了人留下用饭的好意,起身离开。 岳维平再次看着人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先将那份邀约给咽下了。 孟亭曈拒绝过一次这个剧本,现下愿意来陪他探讨,能给出这么多很巧妙的意见,他已经很欣慰了,便没好意思再提让他来选角色的事。 少年人自有少年人不愿言说的苦衷,他或许现在已弄不懂少年心性,可他也曾是少年过。 没必要太逼着他。 岳维平视线幽幽的,满是欣赏。 也不知是否是因着今日那落日熔金的余晖太过于灿烂,岳维平似乎在那个少年的身上,重新看到了那份独属于他的少年朝气。 那鲜活的、有着生命力的东西终于不再像那日那样,只是虚无地萦绕在人四周,而是和着那橘红粉橙的夕阳,落在那单薄的肩上,熔融进人骨血之中—— 少年走入进那火烧一般灿烂的云霞之中。 这份带有着浓厚的诗意、和宁静又壮美的画面,在做了一辈子电影人的岳维平导演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从来没有哪一刻,能让他有过如此波澜壮阔的情绪。 “像,太像了……”柏老抱着怀中打瞌睡的猫,从窗中看出去,喃喃道。 ——“呀,我的手机好像落在茶台上了。”孟亭曈回到车上,低头在衣兜里翻找了一下,发觉自己没有将手机带出来。 “你坐着吧,我去帮你拿。” 陆承渊重新折回柏老家中,在推开那扇虚掩的门时一愣,沉声问道:“像什么?” 柏老年岁已高,精神实在是有些不济,一个下午耗费了太多精力,他已经困倦地合上了那双浑浊的眼,呼吸声都放得平稳了些,似乎是已经沉沉睡去。 岳维平将人身上的毯子又向上拽了拽,这才回头回答陆承渊的问话: “柏老说,那位宋先生,很像他年轻时曾遇到过的一位故人。” 第55章 第 55 章 向前看。 柏老爱养猫, 也自有他自己的渊源。 外人怕是不知晓,可岳维平却是知道一些,这申城柏家, 自柏老父亲以来就是爱猫宠猫的。柏宅自建造至今, 这个院子里、这座小洋楼中, 不知送走了多少寿终正寝的老猫,也不知迎来过多少无家可归的小猫的生命。 若论缘由,柏家人说, 因为他们有愧。 每每提及,柏老也说,因为这是他的命。 外人不解,只当他们柏家人心好,这么多年来从一而终的, 不分品种, 不管来处, 将院子里的每一只猫都养得油光水滑、自由自在。 歪倒在躺椅上的柏老却似乎又梦到了那个清晨——天光还没亮, 阴云满天,闷雷滚滚。 十六七岁的少年周身泛起肃杀之意, 破碎的衣衫随着飓风猎猎作响。雨还没落, 浓稠的湿意四起, 他右手高举,掌心中攥着一块尖锐的石头, 鈋钝的边缘却生生割破他的手,鲜血混着泥污,染脏了他白净的衣衫。 少年清瘦的脸庞宛如索命的鬼魅,他眼底一片猩红,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在那闪电落下的一瞬,照亮了一双满含热泪、痛不欲生的眸。 那年,柏老先生四岁。 他的视线之中全是那块如刀削般尖锐的石头,少年高举,正对着他的眉心,破空的闪电末端连接到了那只手上,仿佛下一秒就要骤然落下,取他性命。 可闷雷声已经响了起来,巨大的雨滴如水幕般泼下。 少年还是没有将那块石头落下,只垂着头、垂着手,单薄的身形被笼在那疾风骤雨里,轰隆的雷声似是他恸恨无声的悲鸣。 柏老的母亲猝然卸力,她哭着抱着被吓得几乎出不了声音的四岁的孩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剩凄厉地哭声。 柏老的父亲跪坐瘫软在地,他无颜面对那个孑然一身的少年,只是脸贴在被雨水打浑了的泥地里,佝偻着他直了一辈子的脊梁,说“对不起……” 岁大饥,人且易子相食,更何况一只猫。 孟亭曈没问,他们在遇到他见他年少要与他同路互相做个照应的时候,是不是就打上了他的猫的主意。 女人已面黄肌瘦,男人的手腕上也割破了好多个口子。大人尚且能以树皮泥巴度日,可不到四岁的孩子,根本活不下去的。 那孩子已经高烧了三日,打从生下来便体弱多病,这次南下也是因着北方河口决堤遍地灾民,他们要投奔申城的远亲,以求让那个孩子活下来。 女人哭晕了过去,男人因失血过多嘴唇泛白,他朝着孟亭曈磕头,说他这一生从未行过任何不讲道义之事,此遭偷盗、实在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就可以吃掉我的猫吗。” 雨太大了。 孟亭曈甚至想说,怎么别人易子而食以求活命,用的还是‘易’,可到了他这里,却只是单方面将他的猫偷走呢。 他也饿啊,他也曾几日未进过食,他恨不得杀了那个孩子以命抵命也去炖成一锅肉汤,他怎么就不能吃饱肚子了呢! 可是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也看不了。 他闭上双眼,两手空空,他无能为力,什么也护不住。 雨太大了。 谁也不知道,那天的少年,到底有没有落泪。 与他的过去有关的东西,只剩下那枚耳坠子了。 那是他母亲生前,很喜欢投喂的一只小三花。 他护在怀里,拿自己的体温暖着,他走到哪里都带着它,说等到了城里,等日子好了,也要给它日日买牛奶喝,像别人家的猫一样,他喝一半,它也喝一半。 可是雨太大了- 柏老睡下了,陆承渊说改日再来拜访时,似乎还听到了一声来自垂暮之年的嗟叹。 那声音听不真切,像是来自遥远的时空,又像是来自柏老先生一生都无法释然的愧疚。 柏老在睡梦中喃喃,对不起。 陆承渊关上大门时,若有所思地垂了下眸,最终没回头。 岳维平说应是些陈年旧事,过去了太久太久,他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故人,只知道应该是姓荆。 陆承渊点头,留下了联系方式,说等柏老有时间,他再前来讨教。 “柏老是为非常优秀的老艺术家,他在戏曲文化等方面的研究上都颇有建树。”岳维平叹道,“这个年代的本子,很多细节确实可以和他多探究一些。” ——“怎么去了这么久?” 陆承渊将手机递过去,说柏老年岁已高,睡得有些不安稳,他多留意了一下,岳维平说会等再晚些时候他家里人到了再离开。 孟亭曈接过手机,季晓妮发来新的通告安排,通行证已经办下来了,时间有些紧,不日就要动身前去港城,定妆剧照剧宣,一大串密密麻麻的行程。 孟亭曈看了两眼就觉得眼睛痛,他实在记不住这么多,也懒得操这份心,只当个甩手掌柜转发给了牛文武一份——反正身边儿还有个像闹钟一样的陆承渊,日日提醒他替他安排好一切。 “明天就走?” “嗯,今晚在申城住一晚,明天下午去港城。” 孟亭曈看着窗外,车辆平稳驶过渡桥,那些熟悉又不熟悉的幢幢建筑一点点离开他的视线,他刚做了一个深呼吸,搭在身侧的手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了过去。 干燥的指尖划过他的掌心,从他的指根处蹭过,一点点分离开他每一根手指,穿过指缝,扣在了他的手背之上。 热源一点点传来,他没回头,也知道陆承渊是在盯着他看。 他终于是再一次来到了申城,可是脚还没怎么落地,就要再次离开这里。 孟亭曈垂眸,回想起方才在讨论剧本时,到最后时刻岳维平在叹息感慨,说他想聚焦于时代之沙粒落在每一个小人物的肩上,传达那份牢记伤痛、缅怀先烈的情怀,还有那或许还没有被看到的万万个前仆后继奔走在救中国路上一往无前的无名之辈。 他突然问,说柏老也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这一路走来他看到如今这盛世华夏,他问柏老有什么想法的? 柏老说: “向前看吧。” “山河无恙,吾辈自强。” ——向前看。 孟亭曈回握过陆承渊的手,车辆不知道行驶到了哪里,他抬眼看着这夜色繁华、华灯初上的摩登都市,路上一片车水马龙,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处处透露出满满的新未来与科技感的气息,安静地与人十指相扣着。 向前看。他又在心底重复了一遍。 没多久,他突然回头,指着一家顾客排队如长龙的店面,弯着眉眼开口笑:“我想吃青团!” 尾音有一点点上扬,似乎还带着些小小的雀跃。 陆承渊看着那双眼,明亮,温润,除了尾音还有那轻轻扬起的一些下巴尖儿,笑靥如花地看着他。 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是重重地落了下去。 他没有再出现什么情绪上的问题。 ——在看过这份剧本之后。 他沉思了下柏老先生喃喃地那句‘故人’,默默地将‘荆先生’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改日,定将亲自拜访。 陆承渊想。 “好,吃青团。”- 孟亭曈的剧照官宣之后,没出意外的,再一次霸占了热搜。 画面里,他黑色皮衣高筒靴倚靠在机车上,内搭着的白T上还沾着血迹,他双手握枪平举在镜头前,神情冷淡,仿佛下一秒就要扣下扳机,将那颗子弹打向每一个观众的心头。 【卧槽!帅炸了好吗?!啊啊啊啊晴昀好A!】 【A爆了A爆了简直了我鼻血狂流!】 【又帅又飒的大美人啊啊啊这也太辣了吧!】 【这把窄腰!这双长腿!我的天呐这个角色看起来好野!!!】 【嘴角带伤!血染白衣!啊啊啊这会不会是美强惨啊我的最爱斯哈!口水都流屏幕上了呜呜!】 【天呐这个角色真的有内味儿了!看警匪□□枪战还得看周家宗啊!这一看就很带感啊啊啊期待!】 当陆承渊官宣男配的角色后,网络上又掀起了一片轩然大波,宋晴昀和陆承渊的大名再一次同时出现在热搜上,引发了无数热议。 【不是?你说谁??陆大影帝拿了男配剧本?!】 【卧槽!陆影帝出道到现在什么时候拿过配角的?!】 【这个角色不会是大boss吧啊啊啊啊你看背景元素!美钞、筹码……他领口微开,仿佛是从罪恶之都的赌场中走出来的啊!】 【陆影帝不会是为了给宋晴昀做配才专门拿的这个剧本吧?这真的是硬抬宋晴昀咖位啊?】 【我的天啊这个资源简直好到恐怖!一个纯新人,刚出道的第一部作品拿的就是周家宗的男主剧本!还有满贯影帝陆承渊来给他做配!这样的抬法就不怕他根本接不住吗?!这也太夸张了吧!】 【除了陆承渊,你看看这个主演团的阵容啊!全是老戏骨!还有港城市场里出道即巅峰备受影视圈喜爱的那个梁嘉杰!连林济明都来了!】 【全是实力派演员啊还有老戏骨!!这真的可以算是最强豪华阵容了吧?苍天啊太吓人了!】 【讲真的……这样的阵容组合豪华到都有点恐怖了,反而让我隐隐有些担忧。】 【是的我也……虽然是从之前的综艺一路追过来的,对晴昀的演技有目共睹,可那毕竟是短片啊,而且和他一起较量的可以说都是些圈内还没出太大成绩的新人,他这么优秀自然而然是可以脱颖而出的。 但是当对上这种全员实力派演技在线的老戏骨,一旦和人有对手戏,就很容易会放大新人演员身上的那份稚嫩和不足,有些平时看不出来的瑕疵就会被抓住无限的放大再放大,这样很伤口碑的。】 【万一到时候接不住戏或者……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呜呜呜我不想看到这么好的晴昀被全网嘲啊QAQ】 【先不要唱衰好吧?晴昀是周家宗导演钦定的演员啊!要是真没有一点实力怎么可能让他在这个阵容里当男主啊!你们能不能自信一点!】 【对啊请相信我们晴昀的实力还有导演的眼光啊!我们晴昀一定可以的!!!】 【相信宋晴昀!期待宋晴昀的演出!】 【啊啊啊还没上映我就已经开始提前期待了!周导能不能一夜拍完明天就上映啊?!好想看好想看我急急急!】- ——“这几天好忙的……”孟亭曈有些无精打采地坐在位子上,总觉得面前这一桌子合他口味的饭菜都味同嚼蜡,最近来回几头飞的日子导致他睡眠时长严重告罄,这才刚回到京市,此刻困得他眼皮子都有些打架,“讲道理,如何在三个小时内,可以睡够十个小时啊……”?许图南从饭中抬头,茫然片刻玩笑开口,“或许……偷睡漏睡?” 正喝汤的柯浅差点被一呛,他有些无奈地偏头看人,“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许图南冤枉,“你听听,你听听是他在胡言乱语什么?什么叫在三个小时里睡够十个小时啊?” 打入内部的霍祁却开口发言,“很简单啊,只要我们晴昀从京市飞到伦敦就好了~” 许图南震惊,他回望柯浅,“难他天?” 柯浅实在失笑,扶额摇头叹气,“你们别太好笑了。” 孟亭曈实在是困,他晚上还有个剧宣活动要去,陆承渊近几日也忙碌了起来,连饭都没吃将他送到就走了,大约只能在晚上的剧宣上才能再见。 “等赶完今天最后一条通告,我一定要回去多睡两天——怎么当个演员还有这么多额外的工作要做啊。” “要进组前后是这样子的,” 柯浅替他盛了碗热汤,“等忙完这一段就好了,你要是不连着接戏,中间的空档期就比较自由,不过……” 许图南很认真的补充道:“我不觉得同晖会给你这个自由。” 柯浅也点头认可,“事业上升期通常会排的很满的,很难有中间的休假。” 孟亭曈抬了下眼皮,“那怎么之前也没见陆老师忙成这样啊?” 许图南震惊了,“陆二哥不忙?!” 柯浅也有些失笑,“你觉得他* 不忙的?” 霍祁在一旁耸肩,双手捧着他那张开朗的笑脸,很讨巧卖乖地和人解释:“二哥忙起来比陆大哥还忙呢,有时候时差错不开,要三部视频会议同时开,开完通宵第二天再进组,经常不睡觉不吃饭的连轴转。” 许图南点头,“我之前通常一年半载的都见不到他一面,嘶对哦……说起来我今年见他的次数,比之前加起来可多多了?” 柯浅勉强笑着,默默将话题转到的别的地方,没有再继续就着陆承渊和陆盛阳这两个人讨论。 孟亭曈听完,没再说什么,只默默喝汤。 他心道有这么忙吗?那怎么原先总是能在剧组里见到他的? 明明之前看起来很闲的样子,他还当这是个什么钱多事儿少又有趣的好职业呢。 霍祁见人食欲有些不佳,很积极的给人推荐这个推荐那个的,恨不得坐到人旁边,殷勤地关心人吃饭。 柯浅扫了他一眼,稳稳当当地坐在孟亭曈身边的位置上没动。 许图南:“哎,对了,过几天那个绿果视频和官方联手举办的那什么庆典大会,你们都去吗?应该是都发下来邀请函了吧——” 孟亭曈作为新晋演员的身份收到了一张,霍祁也会以霍家的名义出席,许图南和沈雪筠等人也都会到场。柯浅却是没有的,他现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不被邀请再正常不过了。 柯浅:“听说几乎是将半个圈的人都请来了,阵势很大。” 霍祁:“二哥会去吗?” 许图南:“去的吧,陆大哥好像也要去,这种场合,那都是跟商界分不开的,应该很多商界的大佬都会受邀——你们霍家不是也会来?哎说起来,怎么很久没见过霍枫了?” 霍祁哼了一声:“他当留子去了,短时间内回不来。”?许图南不解:“这个时候出国深造?多大了还读书呢?怎么他要考研啊。” 柯浅幽幽地拿吸管搅弄着杯里的果汁,总觉得许图南单纯的都有些可爱了。 霍祁无辜摆手,“我可不知道,我才刚回国。” “哎,大游轮,”吃饱了的许图南感慨,“怎么这些人搞什么庆典都喜欢包大游轮,那能有什么好玩的?一点新意都没有。” 霍祁:“出了公海就好玩了,可这次不是有官方在,谁还敢闹那么大?” 许图南来了兴致:“出公海有什么好玩的?” 霍祁突然很认真,声音都有些大,像是在说给谁听似的:“哦上帝保佑,我不知道!我可是一次都没有参加过的!” “……”许图南失望地看了他一眼,“切,没去过你说什么。” ——用餐结束,孟亭曈没急着走,柯浅便陪着他留下。屋里现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孟亭曈单手撑着脸,半阖着眼皮似乎还是有些困,看着柯浅已经走神的咬着吸管在喝已经喝空了的杯子,不由开口:“空气好喝吗?”?柯浅回神,“什么?” 孟亭曈指了指他手里的空杯子。 柯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走神,放下杯子小声叹了口气。 “你最近……” 柯浅皱了皱鼻子,眼眶又有想红的架势,“我想放下了……” 孟亭曈看着那张泫然欲泣的脸,顿了片刻,还是直白开口:“你不是放下了,你这是没有办法了吧……” 大颗的眼泪突然从柯浅眼眶中掉下,毫无征兆的,零帧起手,直接落泪。 孟亭曈刚一见到人时就发现人明显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快瘦脱了相,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都凹陷了下去,眼下的青黑和着那深邃的大眼眶,看得人心里难受。 “怎么就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我吃不下……”柯浅小声道,他这几日,经常是一天都吃不下几口东西的,好在是今天约了孟亭曈吃饭,这才勉强下咽了几口汤就又饱了,整夜整夜的失眠,他辗转反侧,他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晴昀,那个邀请函是不是可以带人的?” 柯浅怯懦开口:“你、你可不可以带我去?” 孟亭曈一时没答,神色有些复杂。 “我还是想见他……” “我想最后再见他一面……” “我就是想当面问问他,为什么……” 柯浅又小声哭了起来,他没好意思继续央求,他怕这样的请求会让孟亭曈为难,能提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 他从最初接近人时,就目的不纯。 后来蹭了人的直播,又沾了人的热度,做成了朋友之后,现下还想让人帮自己去那他根本没有资格去的场合,眼瞧着孟亭曈是关心他,他一想到这些,心里就更加难受。 他当初,还是陆盛阳让他去和人交朋友的。 “对不起,晴昀……” 孟亭曈小声叹了口气,“突然道什么歉?” “我、我……”柯浅却只掉泪,他说不出口。 “你要是真想见他,我可以带你去。” 柯浅唰地抬头,脸上还挂着热泪,眼里却满是又讶异又欣喜,还带着几分愧疚的复杂神情,一错不错地望着他。 孟亭曈顿了下,“只不过……” “可以的,你带我去,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 孟亭曈话没说完,便被重燃了希望的柯浅打断,他张了张口,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好,等去了再说吧。” 起码这些天,柯浅应该是能好好吃几口饭。 孟亭曈撵着手指,思索了片刻后,提前起身离了场。 ——牛文武得知他现在要去宋家的时候,还有些短暂的犹疑。 他昨日汇报过的消息,宋瑜愿承认了他在背后污蔑过宋晴昀,也承认了就是他为了刺激人才将真相告知的,可当把那份未知号码的通话记录摆在他面前时,又矢口否认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是他自己心理承受能力不好,他自己开车坠桥不想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宋瑜愿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他什么证据也没留下,因为宋晴昀确实是自己一脚油门踩下去的。 孟亭曈终于是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可他猜得太过于准确,在一想到尸骨无存的宋晴昀时,突然有那么一丝希望,自己不要猜得这么准。 宋晴昀这一生总在唯唯诺诺的纠结讨好,活得毫无头绪,像个默片悲剧,直到最后,又以如此不为人知的方式惨淡退场。 你生前,我不认得你。可你死后,我却成了你。 孟亭曈在那小盒子里给人放下了一枚带回来的青团,他垂眸,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盘算些什么事情。 若你泉下有知,希望你能稍微痛快一些吧。 ——另一边,陆承渊挂断电话,正思索着柏老先生方才和他讲述的那个关于荆先生的故事,突然收到孟亭曈定位开始移动的提示,看方向像是要去宋家。 这个时间点,他突然去宋家做什么? 第85章 第 85 章 你在看哪个野男人?…… 孟亭曈没提前通知的, 只说要回家拿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宋耀德和倪玲却一听到消息,火急火燎地就赶了回来。他们已经想方设法地联系了好久孟亭曈都联系不上,今天终于有了机会见到人, 好言相劝几乎是快要求着他, 说让他帮帮忙, 救宋氏一次。 祈愿娱乐已经快要走投无路的地步了,再这样下去,宋氏也要跟着一起完蛋。 倪玲堆着笑, 说了好多拉近关系的话。 宋耀德也放软了语气,说早就和姚金玉彻底撇清了关系,麻烦他去和陆氏的捎句话,同晖高抬贵手行行好,帮帮祈愿娱乐, 救救宋氏吧。 “说到底, 我们才是一家人不是吗?” 倪玲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 “就算你身上没有留着我们的血液, 可是生恩哪儿有养恩大呀,你可是妈妈从小儿养大的孩子, 我们怎么会不把你当亲儿子看呢。” 孟亭曈抽回手, 挂着晦涩不明的笑意, “亲儿子——不记得我海鲜过敏吗?” 倪玲登时愣住,宋瑜愿如坠冰窟。 明面上说的好听, 背地里却不知道做了不知道多少肮脏事,现在想起来通过我来牵线搭桥攀陆氏的关系了? 他再度抬眼看向宋耀德,“不就是放过祈愿、好让宋氏继续抱紧摇钱树嘛——好啊,可以啊。” 我这辈子,没借过什么权势打压过别人。 孟亭曈想。 可他看着宋家这三个人假模假样、私底下又总是一副作威作福的嘴脸, 他还是没来由的生气。 替宋晴昀生气。 孟亭曈冷淡开口:“让宋瑜愿公开道歉、从此滚出娱乐圈,再也别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你们做得到?” 倪玲脱口而出:“你!你不过就是仗着陆承渊……” 孟亭曈嗤笑一声,“我就是仗着了,你们又能怎样?” “但凡你们能倚仗得到陆氏的关系,现在还用得着来求我吗?” 宋耀德勃然大怒:“宋晴昀!” 孟亭曈想起他那日拿回来的拨浪鼓,那木质的杆子脱了漆,有什么利刺扎进了他的指腹之中,曾刺得他指尖一片疼。 他看着宋瑜愿那张惊恐的脸,突然笑了起来,“你不是觉得,我什么都抢你的吗?” 你自以为是欺负别人的时候,有想过被欺负是什么滋味儿吗? 孟亭曈抬眼,倚在门边,笑得妖冶张狂: “有本事,你来抢回去啊。” ——孟亭曈走了,倪玲愤怒尖叫,气得在家中砸了不少东西。 宋耀德愤怒大骂人不要脸、白眼狼,不过就是靠着陆氏的关系在这里狐假虎威,难不成他就永远都不会有被厌弃的那天?到底在嚣张什么! 宋瑜愿瑟瑟发抖,他什么也不敢说,他只听着二人大骂,一口一个陆氏,一口一个陆承渊。 宋耀德气急攻心,口不择言地指着宋瑜愿骂:“你但凡能有他一半的本事——” “啪!”的一声,倪玲一巴掌打了过去,“你之前往人床上送女人还不够,现在还他妈的要送自己的亲儿子?!” 宋耀德也真气坏了,“我送女人怎么了?!要是没有她们,你能过得上现在这舒服日子?!你他妈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费尽心机嫁到我们宋家的!怎么你可以,你儿子就不可以了?装你妈的清高!” “你!你还是不是人?!” 倪玲气得半晌说不出来话,她崩溃大哭着质问:“他是你亲生儿子啊!” “他一比不上宋瑾祈、二比不了宋晴昀!我把他找回来养这么大是让他吃干饭的吗!我要他有什么用!” 宋耀德和倪玲几乎从未在家中爆发如此激烈的争吵,人到了这一步什么难听话都能说得出来,互相揭老底的往人心口最痛的地方戳。 倪玲骂他不是个男人,把自己的女人送别人床上也就算了,现在还打自己儿子的主意,简直不要脸至极。 宋耀德讽刺她当初为爬他床自甘下贱,后来闹得满城风雨拿着孩子做要挟,有什么脸来指责他不是东西。 宋瑜愿呆愣着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恍惚间仿佛猛然想起他的小时候。 谁都没有看到姗姗来迟,不知道在宋家大门门口站了多久的宋瑾祈。 他像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场景般,一直以来他所受到的教育,是体面、矜持,是要永远在外界维护宋家教子有方、家风清正的名声,要做洁身自好君子端方,如此才可以获得他人尊重。 可他打小听得那些什么仁义礼智信,如今却只剩一地鸡毛,满目狼藉。 那份一直被隐藏起来不为人知的肮脏不堪的源头,现下被彻底暴露在他面前。 什么颜面、什么有所为有所不为,统统都是假象,都是宋耀德编造出来的谎言,他越没有什么,就越在乎什么,就把那些他曾经丢弃掉的被踩碎过的东西,全部倾注到了宋瑾祈一个人身上。 怪不得他每每和人寒暄握别,将得体与分寸落实到极致的时候,总能瞥见人眼底的轻蔑,和背后听不真切的戏谑。 怪不得他以往礼数周全的拜谒资历较深的前辈,那些叔伯辈的老者,总是在最后话里有话的叹一句,“没想到宋耀德,竟是教出来了个这么个儿子。” “哈哈哈哈哈……” 每当这言论一出,周遭便响起一片低低的笑声,宋瑾祈现下想来,才知晓那不是夸奖,而是戳着他脊骨的讽刺和嘲弄。 ——然后他听到,那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看着可怜无比,让他有一瞬间心软的宋瑜愿,带着哭腔冷声开口: “不就是陆氏……” 倪玲诧异回头,宋耀德被挠得满脸血印,也侧头看过来。 倪玲:“你还不至于下贱到要去跟那个野种抢男人!” 宋瑜愿声音发颤,眼底却是一片狂热的坚定:“他们陆氏,不是有两个儿子吗?” “没有陆承渊,还有陆盛阳啊!” 在这一刻,他好像终于看到了来自于他生父对他的肯定,宋耀德眯着眼,宋瑜愿把那视线当做对他的赞许。 我也可以有用,我也可以救宋家于水火! 我才不是那个没教养没礼貌什么都比不上别人永远没出息的家伙! 他甚至已经开始幻想,等他坐到了陆盛阳的身边,他将会收到多少艳羡,那可是别人一辈子求都求不来的东西,就连不理他的大哥到时候也要低声下气的哄着他,还有那个一直不怎么瞧得上他的父亲—— 全都得来求着我! 全部! 宋瑾祈再也坚持不住,他踉跄着冲出房门,趴在路边一阵干呕,吐得涕泗横流- “回家了?”陆承渊丝毫没有掩饰对人的行踪了如指掌的意图,他端了杯温热的柠檬水过来,随后又在人床头点燃助眠香薰。 “嗯。” “回家做什么了。”陆承渊将柠檬水递过去,神色平淡的看人。 孟亭曈还是那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回去拿一些‘我’过去的东西。” 陆承渊抬眼,心道这马甲怎么还穿着呢。 孟亭曈假装看不到那副质疑和审问的视线,心道你想查我由得你去查嘛,我又没有不允许。 “拿回来了?” “拿回来了。” “噢,那你空着手……”陆承渊撩起眼皮,带着些明知故问的语气,“拿回来了什么?” 孟亭曈:“。” 他咬着吸管的动作一顿。原本他就不是回去拿东西的,又碰到宋父宋母那么一闹,倒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什么也没拿回来。 “东西没拿到,还留下了一份消息给人?” 孟亭曈低低笑起来,这又将杯子放到一边,环着人脖子轻轻够着往前蹭。 陆承渊揽着人腰,知道这是又不想和他说这些了。 不管是捉弄他还是逗弄他,每每遇到他回答不上来的或者是故意招惹他生气的时候,就会主动凑上来亲他一口,先堵上他的嘴,然后再歪着头用那双慵懒含情的眼睛看着他笑,瞬间消掉他的气。 明媚张扬的诱导他,又不动声色的向后退。 逼得他忍无可忍……却又着实拿他真没办法。 ——真像只欠收拾的小狐狸。 可小狐狸实在貌美。你就算真把他收拾到哭,他也哭得漂亮至极,没什么力气的趴在你身上厮磨啃咬,倒真不像撒气似的惩罚,更像奖励。 孟亭曈今天没哭,他困,他要睡觉的。 他磨得陆承渊一身的火气,插科打诨般将此事揭过,还咬着人喉结说“你让我戴的定位,我可是从来没有摘下来过的。” 那意思是,我一直由得你监控着,活动路线都从来没有逃脱出你的视线范围内,你什么都可以知道,还想怎样? 陆承渊脱掉他身上虚虚挂着的那件睡衣,心说我迟早要将你身上披着的最后一件衣服全部扒光。 孟亭曈看着他似乎是有些愤恨地将那衣服一把甩出扔在地上。他垂着的眉眼上又多染了几分笑意。 陆承渊睨着人那份毫不在意的模样,压在人耳边含着那耳垂,低声威胁道:“你就不怕我逼你开口吗。” 孟亭曈撩起一点点眼皮,眯着眼看人,问人打算怎么逼他? 陆承渊低声说了句荤话,孟亭曈轻笑了一声,“那你做死我好了。” 陆承渊手指一重,孟亭曈慌乱勾着人脖子,缓过来又笑:“就算你逼迫我开口,你又怎么判断我说的就是真的?” “……” “我说我穿越到了别人身上,或者我死掉之后又重生了,其实我是来自外太空的外星人的、我还觉醒了什么能听到人心声的能力——啊!你别打我屁.股!” “唔……短剧上不是都这么演的嘛!” “……你少看点这些东西。” 孟亭曈仰头喘.息。 你看,说了你又不信。 他半真半假地笑,自己爽完了就嚷嚷着好困要睡觉,他趴在人肩头轻轻啃咬着,偏头将陆承渊那一半火气一半无奈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终于是短暂的良心发现,去哄那气到无语的人,“我又没有不让你查……” 你尽管去查嘛,反正我的真实身份…… 孟亭曈藏起那份揶揄的笑意,心道若你真能查出来,我管你叫爸爸。 陆承渊知道他这是自信到觉得自己什么也查不出来,气得咬着牙尖儿看他,孟亭曈最看不得陆承渊此刻这种满脸写着类似你给我等着的神色,指尖一蜷默默别开了眼。 直到临睡前,孟亭曈听到一声很淡的语气,平静地却像悬在他脖子上的一把达尔摩斯之剑。 “你今天欠下了不少惩罚,” 陆承渊说,“我给你记账。” 孟亭曈:“?” 我又欠什么了? 陆承渊却只是替人将被角掖好,看了一会儿说让人先睡,以后有时间,再慢慢算。 孟亭曈确实再睁不开眼,他也懒得去想今天还有什么别的事。 记账就记账。 反正…… 他听见屋外响起了冲凉的声音,在一片很轻的流水声中安静入睡- ——“宋瑜愿真的会来吗?”牛文武压低了声音,小心跟在孟亭曈身后。 孟亭曈说今日应是有好戏可以看,让他盯紧了身边附近来来往往的人,看到什么都要来告诉他——尤其是宋家的。 牛文武非常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孟亭曈脚步顿了顿,又回头无奈地看了人一眼,“你别太明显。” 牛文武一脸严肃的点头。 孟亭曈看着人高马大的牛文武穿着禁锢在肌肉上的西装,一副要杀了人的模样审视着四周所有人,眉心不自觉跳了跳。 算了。牛文武实在干不了这行。 “你别盯了,低头。” 牛文武像雷达一样的大脑袋默默低了下去。 “嗯,用余光悄悄地看。” 然后柯浅就见到了一位低着头的大块头,用那双不算大的眼睛斜视着看人,凶狠地环顾着四周,像是一头饿狼在盯梢,生怕有人觊觎他身前那只漂亮小羊。 柯浅犹豫再三,原本这种场合他就有点怵,现下被搞得愈发紧张起来,他忍不住低声道:“今天……有危险?”?孟亭曈看了一眼终于是不那么憔悴的柯浅,这又回头看牛文武—— 好吧。 “……把你的余光也收回来。” 反正有柯浅在,怕是陆盛阳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也逃不过柯浅的眼睛。 牛文武终于正常了。 长桌,鲜花,香槟塔。 厚重的地毯吞没了来往脚步声,降色丝绒窗帘肃穆地垂在四周,他领着柯浅想找一偏僻一些的角落站定,却在一进门后就收获无数投射过来的目光。 柯浅下意识呼吸停顿。 季晓妮迎上来,又贴心地让助理和柯浅相伴,以不至于将人完全冷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场合。 这场大咖云集的晚宴,孟亭曈不是主角,可四周窃窃私语的议论声音以及那讨论度,却和那些权贵顶流相比也不遑多让。 巨幕落下的水晶灯将会场照耀的富丽堂皇,古典大方的施坦威三角钢琴琴声悠扬,空运而来团团簇拥着的鲜花撒发出沁人芬香——孟亭曈举杯游走,言笑晏晏,举手投足间无不显露出一份游刃有余、君子端方的矜贵模样——仿佛他根本不是第一次出席这种盛大场合,而是他本就该属于这如此奢贵的地方。 没有人不认识他——哪怕他还没有名扬四海、红遍全球。 可他不论从哪里路过,那一双双眼睛都不由得会朝他多看去两眼,聚焦于他的惊艳,赞叹他不似凡人的华贵。 如此名利场,敬他的皮囊,艳羡季总慧眼如炬,提前下手竟签下来这么个人间尤物。 季晓妮冷嗤一声,冰凉视线扫过那几个不是好货的东西,只淡淡地抬出同晖的名声,便让那几个人望而却步。 这里的人谁不知道圈里唯有那同晖从不做情色交易之事,能从同晖出来的人最是清白干净,若是有胆敢妄图肖想以权威逼者,都被同晖单方面终止了合作,损失惨重,作风毒辣狠绝——但是利诱? 同晖不是没出过自家艺人被解约的官司。 有些头脑不清醒的、想要快速一炮而红走捷径的,瞒着公司私下接触权贵接戏邀资源的,只要利足够大,倒也不是不可操作。 最后的下场无非是会被同晖一脚踢出大门而已。 可没了同晖托底相护,以后的路谁知道能走成什么样,大多都是一时新鲜刚崭露头角,之后便再无声息查无此人。 很少有人会傻到冒险做出这种事情。 可那一个个落在孟亭曈身上的不明目光,却好似都在打量盘算着,寄希望一个万一。 万一他脑子不好使呢? 漂亮美人最容易出笨蛋了。 他们这里有些人,做惯了把一些艺人当玩物看的事情。 也有些自以为可以狩猎他人的人,最终成了更高阶人的猎物。 一个自然形成的残酷又隐秘的食物链。 这次有官方介入,这摊浑浊已久的水起码会在明面上清澈很多。 这船也是从津港出发,航程不远,要在明日看完海上日出后开一个什么较为正式的研讨会最后结束此行,请来的媒体和记者都是些新闻传播方向的,数量不多,但发言正经。 上头有官方盯着,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招摇造次。 孟亭曈正陪着季晓妮和某位主任负责人的说着话,不远处有两拨人小跑过去,向两侧拉开厚重的大门,偏冷调的光倾泻而下,陆承渊和陆盛阳并肩走了进来。 现场哗然声压不住地响。 那群不是东西甚至连上前一步敬酒攀谈的勇气都没有,只敢缩在角落里交头接耳。 孟亭曈眼前的人迎上去,附近又来了不少眼生的人作陪。 年长者说陆氏儿子年少有为,那几个方才没怎么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背后大佬也相继举杯,围着人寒暄声一片。 “陆氏的事儿,找他。”陆承渊单手举杯,没接住那碰过来的酒水,只神色淡淡地抬手朝着陆盛阳的方向扬了一下,这酒他不喝。 那人讪笑了两声,兀自清空了杯中酒以表歉意,再度转身从托盘中拿下一杯,和季总碰杯,说有机会定是要合作的。 “宋先生一表人才,也祝你星途无量。” 孟亭曈举杯喝下,似乎还察觉到了身侧朝他投来的那丝淡然的视线,转身时刻意没往那边看。 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交际结束,季晓妮有其他应酬要忙,陆承渊和陆盛阳两个人根本走不开,孟亭曈回到柯浅身边,在相对人少一些的僻静处落座,短暂的休息。 “我……见到他了。” 孟亭曈“嗯”了一声,心道那两人这么大的架势,在场的所有人想见不到都难。 柯浅小声叹气,脸上的笑有点苦,说或许从未得到过,比得到后失去更好一些。 孟亭曈视线有一搭没一搭的往陆盛阳那边落,没多会儿,他视线一紧,终于是在这里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盘桓在陆盛阳附近久留不肯离去的服务生……不就是宋瑜愿? 果然还是来了。 孟亭曈眯了眯眼看人。 没白回去嚣张一番。 孟亭曈捏着边缘薄而透的酒杯,指尖沿着那杯口轻轻滑动,没看身侧的柯浅,只轻声问道:“你是想彻底死心,还是想再赌一把?”?柯浅没太听懂人话里的意思,“我是想死心的……可是他身边一直没有新的契约情侣,我就总觉着,我还是有机会的。” 孟亭曈点头,“若是看到有新人在侧,你就不想了是吧?” “……毕竟……那样有些太不道德。” 柯浅闷闷地,还是更倾向于选择第二个问题,“可是你说的再赌一把又是什么意思?” 孟亭曈看着不远处蠢蠢欲动的宋瑜愿,语气淡淡的,不知是在说那个人,还是在回答柯浅的问题。 “和他睡觉。” 柯浅:“?” “怎么睡?” “给他下药。” 柯浅:“???” 柯浅瞳孔猛烈收缩了好几下,他看着那个看起来温柔无害的宋晴昀,听到他如此淡定的、说出这让他想都不敢想的话语,又惊又惧,半晌没反应过来。 柯浅耳朵根红成一片,一路红到脖子,支支吾吾了半天,环顾四周之后又往人身前凑了一些,用小心翼翼地生怕别人听到似的语气问:“怎、怎么下?会被人发现吗?这不太好吧……我没有那种东西……” “但、但是……” 柯浅挣扎半天,最后双手捂脸,放弃道:“晴昀……” “所以要怎怎怎么下?” 听起来还有点期待。 “……” 孟亭曈一时失笑,心下叹气,柯浅怎么能喜欢人到如此地步的? “不用你下。” 孟亭曈避开柯浅那道看他向看救命稻草一样的灼热视线,“你……等一会,照我说的做。” 柯浅整个人更红了,他几乎是贴在孟亭曈身侧,连呼吸都紧张起来,是一口酒水也喝不下了——哦不,他又猛灌了好几口,像是要给自己壮胆。 孟亭曈捏起一颗圆润的青提,冰凉甜腻的口感甜的他眉心轻蹙。 也不知什么高级品种,甜得发腻。 一位服务生突然挡住了他看向陆盛阳的视线,说有人交代的,给他送来了一小盅煨得香浓软烂的牛肉粥。 孟亭曈下意识抬头去寻找陆承渊的视线,见人淡淡地朝着自己看过来,隔着无数人影,隔着晃眼的灯光,平静无波地望向他。 孟亭曈接过,在那份似有若无的遥远的注视中,小口喝着。 他中午吃的少,晚上又喝了酒。 这粥确认过是陆承渊送来的,还悉心地没有放姜丝。 另一边,陆承渊发现人哪怕喝着粥还要时不时地往一个地方偷偷地瞄,他顺着人视线目光冰冷的扫过去—— 是陆盛阳。 陆承渊额角一跳。 十七次。 陆承渊想。 你一晚上看了他十七次。 第58章 第 58 章 “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没多久, 那边果然出了些小动静。 陆盛阳很不巧地恰好碰洒了宋瑜愿手中的酒,他的衣角被沾染到湿了一些,宋瑜愿非常慌乱的低头道歉, 隔着很远的距离, 孟亭曈似乎都能听到那带着哭腔发嗲的声音, 尽管背对着人,仿佛都能看到那双泛红的圆眼扑闪扑闪地眨,无辜又害怕。 孟亭曈放下了手里的牛肉粥。 他看着陆盛阳十分有风度的把人扶起, 脸上还是那副绅士又温和的笑,在人背上轻拍了两下,安慰人没关系的。 柯浅嘴唇都咬白了。 他看到陆盛阳不仅没有计较,还在那边多停留了一会儿,替那毛手毛脚的服务生解围, 甚至在他前去换衣服的路上, 站在接近出口处的阴影里, 避开人来人往, 和那服务生小声攀谈了几句。 ——宋瑜愿一双湿润的圆眼可怜巴巴地望着人,在年长者面前, 他那份心思根本藏也藏不住的, 他站在长桌前, 将另一杯酒水又往人面前推了推。 陆盛阳抬手,在接起之前, 手突然伸向了宋瑜愿的脸侧,宋瑜愿心下一惊,下意识低头闭上了眼。 柯浅的手指死死地掐在掌心。 ——“这里沾上了东西。”陆盛阳指尖划过人耳后的发梢,轻轻拨弄了一下。 然后他端起酒杯,温和地笑着。宋瑜愿只觉得身前垂眼看着他的人哪里都是温柔的。 孟亭曈正看着, 眼前突然被一个人影挡了一下,他看到陆承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不远处走过,此刻正站在另一端和人交谈着什么。 ——“这是工作期间,我、我不能喝酒的……” “我允许的,你怕什么?” 宋瑜愿压下自己心头的雀跃,一边喝着,一边盯着陆盛阳手里的杯子,见人将那杯酒全喝下了肚,心头狂跳。 “我先去换衣服。” 陆盛阳前脚刚走,孟亭曈扯了一下面色有些发白的柯浅,问他:“你确定现在看到他这样……还一定要追过去吗?” 柯浅看着那个服务生像小鹿乱撞一样跑走,紧咬着牙关,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去!” 孟亭曈心下* 啧了一声。 根本就没有一丁点想放下的心思啊。 没有人注意到牛文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在了会场,角落里还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消失在大厅之中。 柯浅从座位上离席,一路佯装镇定地走到陈辰旁边,十分认真地和人汇报:“陆总被人设计了!你快去看看他!” 陈辰顿时警铃大作,饶是他之前再不喜欢柯浅这个人,他也不敢拿陆盛阳的私事开玩笑。 ——等有记者听到风声开始争相往门外跑的时候,孟亭曈这才慢悠悠起身,站定,拍了拍指尖没有沾染上灰尘的手,前往柯浅所在的地方。 走廊上,宋瑜愿难受的捂着肚子,躺在地上痛苦呻吟,不知道陈辰下手到底有多重,总之看起来像是被人抓着从房间里直接扔到了门外。 牛文武站在人群后方,干巴巴地夹着嗓子小声念着台词:“哎呀,这不是宋家的那位小少爷吗。” 几个看热闹的人一听,更兴奋地探头看,“还真是!那个叫什么……宋瑜愿!” 牛文武语气像人机:“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呀,还穿着服务生的衣服。” 几人看着领口大开,外套不知道扔在哪里,手上挂着被脱下来的马甲,衬衣扣子也被拽得崩落的人,“嘶……宋家不在此次邀请名单内吧?他扮成服务生混进来干什么?” 拍照声和闪光灯唰唰地响起亮起。 牛文武一板一眼:“这里好像是给陆氏准备的休息室。” 几人看着那半掩着的休息室的大门,一下子恍然大悟,脸上露出嫌恶神色,“卧槽,想卖身上位也不至于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吧……敢给陆氏的人下药,他疯了吧?” “真不愧是宋家的亲儿子……你听没听说过他们宋家以前就是靠着……才发的家的?” “绝了,真有够恶心的,现在主意居然都敢打到陆氏的头上,他们宋家不想活了?” “啧啧啧,你看他扭得,不知道的还以为跟他被下了药似的。” “……” 陆盛阳面色不虞地拉开门,示意这群看热闹的别都围在这里,安保人员瞬间冲过来清场,拖着地上的宋瑜愿像脱死鱼一样把人拽了出去。 围观的记者瞬间停下拍照的相机,揣摩起陆盛阳的脸色——在研究是否要将这天大的新闻爆料出去,还是听陆氏的意思要把这件事瞒下。 “今天这事……” 陆盛阳呼吸平稳,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余光却扫到了人群最后方,站着看热闹两个人。 陆盛阳话音一顿,他看到孟亭曈那张有些戏谑的神情,还有他旁边一脸关切、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柯浅。 “……这种肮脏手段,一直层出不穷,屡禁不止,麻烦各位,可以替我陆氏澄清,对做出此等事件的人严惩不贷、绝不姑息,以儆效尤。” “散了吧。” 一行人听懂了陆盛阳的意思,忙纷纷散去,那群记者连夜准备着明天的新闻稿,避开陆氏的名号,只拿宋瑜愿这事大做文章、杀一儆百。 人一散,陆盛阳呼吸突然粗重了起来,他没再往柯浅那边看,反而是转身时脚下一个踉跄,还有些虚弱地撑了一下门框,被身边的陈辰扶着才站稳,低声问他有没有事。 陆盛阳单手解开领带,有些烦躁似的摇头。柯浅似乎能听到陆盛阳蓬勃跳动的心脏与沉闷难忍的呼吸声。 陆盛阳后半只脚已经踏入屋内,身影几乎完全消失在走廊之中,就在他即将要关上房门的那一刻—— 他听到柯浅轻声喊他:“盛阳。” 陆盛阳闭了闭眼,攥着门框的手指紧了一下,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后带着些无奈地笑意温和开口:“……你来吧。” 柯浅几乎是献祭般地走了过去。 孟亭曈没拦,他也拦不住。 他最后看了一眼柯浅坚定的步伐,对此没有做出任何评价。 他转身,这才想起来给陆承渊发了一条报备信息,“我去洗手间。” 陆承渊没回复,孟亭曈溜溜达达的从洗手间门前路过,在那洗手台前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背影。 岑远新许是喝得醉了,他摇摇晃晃地有些站不稳,身前还压着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子,用力攥着人手腕想往人脸边凑,一边亲还一边不知道喃喃了句什么。 孟亭曈刚别开视线,余光却瞥见那身形瘦弱的男子整个人剧烈一抖,抬手用力的想把人推开,却远敌不过岑远新的力气。 “求求你、你放开我吧……” 那身形瘦弱的男子连呼救都不敢太大声的,岑远新像没听见一般不肯放人,口中还跟蚊子哼似的嘟囔些什么,孟亭曈没听清。 不过只一瞬,孟亭曈已走上前来,一把拽开岑远新,将那瘦弱男子扯到了自己身后。 “他说让你放开,你聋了吗?” 岑远新踉跄着撑在洗手台边缘差点没站稳,好容易勉强维持着站立的身形抬头看过来,视线不聚焦地在二人脸上来回扫视,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一’、又比划了一个‘二’,然后“哎嘿”一笑。 孟亭曈感觉到自己手里那孱弱的手腕还在不停地抖,他眉心轻蹙,回头问道:“你没事吧?” 可当他刚回头,那瘦弱男子在见到他的一瞬间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他几乎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里的恐惧完全不似作假,跟大白天撞了邪似的,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将人一把甩开,踉跄几步几乎是落荒而逃。 跑走的时候还慌不择路的撞上了那宽阔的门边框,疼的他哭出声来,可脚下哪怕打滑动作也不停,只一味地疯狂逃离。 孟亭曈:“?” 我是鬼吗? 不过他在看到人第一眼的时候心头也浮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只是人逃得太快,那奇怪地感觉一闪而过,快得他有些抓不住。 抓不住算了。 孟亭曈又冷冰冰地看向岑远新,心说今日运气不错,买一送一,刚好一块儿收拾了。 他拽着岑远新的衣领就往洗手间里走,牛文武闷不做声地跟进去,只见孟亭曈踹开隔间的大门,揪着人一脚把人给踹了进去。 岑远新衣衫不整地坐进马桶里,像个翻了盖的王八,四肢胡乱挥舞着,屁股却卡在马桶里站不起来。 牛文武顺势上前把人西装外套扒下一半扭着人胳膊反绑,将人衬衣领带从人呼救的口中横向穿过用力绑在后脑系上一个死结。岑远新的痛苦哀嚎便只剩呜哇声。 孟亭曈冷眼看着他,心道你当初就是这样对待宋晴昀的吗? 因为听说他喜欢你,为了和他撇清关系和宋瑜愿表忠心,所以就要捉弄他,让他平白在深夜里等了你一宿,然后又将人挂在表白墙上任凭所有人去羞辱他,对着他指指点点说他不检点不要脸。 岑远新挣扎不开,只能左右扭动身躯,动作像条蛆虫,那双迷离的眼还直勾勾地望着他,不知是醉意还是什么,看起来还带着些狂热。 孟亭曈后退让开位置,牛文武端着一大桶冷水兜头朝人浇了下去。 听到动静忙跑过来的两名安保人员站在门前,看着这一幕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能来到这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能在厕所里发生冲突如此教训人的定是来头不小,他们此时也不敢确定眼前的人是何等身份,互相对视一眼都不太敢先一步上前阻拦,生怕坏了人兴致引火烧身。 这里的人,不论哪一个他们都得罪不起。 万一碰上个脾气又差又不讲道理的,他们平白撞到枪口上岂不是自身难保。 明明眼前人看起来如此斯文漂亮,怎么动起手来如此干净利落?一看就是个不好招惹的坏脾气。 然后那坏脾气的人反锁上了隔间的门,脸上还带着点笑意朝着他们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湿巾正在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指尖。 两个安保人员噤若寒蝉,十分默契地站在门的两端,眼观鼻鼻观口的给人让路,心道这脾气也太差了,可千万别找上他们。 可天不遂人愿,孟亭曈走到二人面前,温温和和地笑着开口:“劳驾。” 两个安保:“……” “你们谁能……帮我一个小忙?” 两个安保人员刚才还心道不要找我不要找我万一惹到了什么更大的人物我们可招惹不起。 可是这脾气有点差的人只一笑,两个安保便几乎是同时开口报名,好像谁能争抢到这份名额,就能多看到人对着自己笑一下似的。 “我我我!我可以!先生您尽管吩咐!” 孟亭曈确实是又低低笑了一声,还很礼貌地道谢。 “有劳了,帮我把他关在这里一个晚上,等明天一大早把人扒光了扔到那看日出的甲板上,谁问起来就说他自己喝多了耍酒疯,你们拦不住的,知道吗?” “多谢。” 两个人突然就不觉得人脾气差了,很有默契的狂点头,一个先反应过来的人早就冲出去拿正在检修的警示牌,另一个犹豫了一下,还追到人身后问:“需要给他留条内裤吗?” 已经走出洗手厅门前,刚转过身来走到拐角处的孟亭曈脚步一顿,看着眼前来人人怔愣片刻,轻轻仰头对上那副冷淡的视线,停顿两秒这才用那副依旧带着笑的温和嗓音回答身后人的问题: “扒光、留内裤那还叫扒光吗?” ——几分钟前。 陆承渊看向那边空了的位子,捏着手中的酒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手机突然震动了下,他划开解锁,是沈珏给他发来的一条消息。 【沈珏:你和你那乖巧懂事的大美人怎么样了?】 陆承渊垂着眉眼,神色平静地回复【很好。】 【沈珏:呵,很好你还派人暗中监视他?怎么?你在搞囚.禁啊?】 【他知道。】 【沈珏:?】 【沈珏:你猜我会信?他知道他还就这么让你随便监视他?】 【不是监视。】 【他会给我报备,不用监视。】 【沈珏:??】 【沈珏:呵呵!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不是我说,他都在你眼皮子底下了你还这么不放心啊,我要不是恰好看见眼熟的人,我还以为谁在背地里跟踪他呢!】 陆承渊没打字,只利落甩过去一张截屏,聊天记录上只有短短几条几秒钟的语音消息,说了什么内容沈珏完全看不到。 沈珏看了一会儿,总觉得这好像一点也不像是在解释。 毕竟这么多年陆承渊什么时候做过会和他解释的事情? 那要真是个会长嘴解释的人,他当初也不会因为雪筠的事情和人闹成那样。 【沈珏:???】 沈珏站在不远处,看着拖着人去了厕所的孟亭曈,举起手机‘咔咔’拍了几张照,点击发送。 【沈珏:那这样他也和你报备了吗?】 陆承渊看着几张照片,拍照的人怕是手抖,照片不太清晰,画面里隐约只能看到是孟亭曈扯着一个男人的衣领,像是在和人推推搡搡地模样,从背后的角度看起来,两个人举止十分亲密地闯进了洗手间中,紧接着还一把关上了洗手间的大门。 陆承渊:“……” 这又是哪个野男人。 沈珏没再收到任何回复,他扫了一眼陆承渊在人附近留下的人,心道跟这么紧估计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双手插兜就离开了此地- ——时间回到此刻。那两个人一看到陆承渊也愣了,大气不敢出一声的站在那里,像是被突然按下了暂停键,更加地不知所措,满脑子都是‘完了’。 这个人看起来是那种更加不好惹的人,脾气定是差到要死的地步,那来头一看就很大,光是这份气场就强大到他们不敢呼吸的。 良久,或许其实才只过了两秒,那个其实脾气应该很好的漂亮男人又幽幽开口,“算了,那还是留条内裤吧。” 两个安保人员呆呆点头,任凭吩咐。 陆承渊淡淡垂眸看人,两个安保人员点完头之后瞬间消失在两个大人物面前,脚底抹油似的。 其中一个脑子活一点的临走前还不忘将那个检修牌子竖好到男厕门口后再跑路。 孟亭曈弯着眉眼看人,轻轻歪了歪头,笑问:“我是不是好坏的?” 陆承渊没说什么,只是领着人又去将那双手仔仔细细洗了一遍,这才低声开口:“不坏。” 一点儿也不。 他将人手洗干净,擦干,随后偏头交代卫巍,“去告诉那两个,内裤不留,趁人最多的时候扔,还有,监控删掉,我不希望有任何与此事有关的东西被流出去。”最后又加重了一个词语,“任何。” “是。” 天选打工人卫巍收敛起所有复杂神色,十分敬业地板着脸点头,随后也消失在二人身侧。 牛文武奇怪地向后张望了一眼,他总觉得好像还有什么其他的视线在盯着这里看。 回去的路上,孟亭曈低头在想方才那个身形瘦弱的男生,他觉得那人的眉眼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份奇怪的熟悉感还带着些异样,他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可就是有一丝丝别扭。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孟亭曈垂眸思索,没发现什么时候身前的人已经停下了脚步,他一时不察低着头撞进了一个周身散发出诡异气场的怀抱之中,他怔愣抬头,又撞进了一双目光深沉、似笑非笑地眸子里。 孟亭曈心下一紧。 这个视线……这幅神情…… 要糟。 “走路也这么不专心,” 陆承渊语气淡淡地,可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带着极具压迫感的审问意味,像是高高在上的法官,只等待最后给人定罪落锤的那一刻,他神色冰冷地审判道:“你在想谁?” 孟亭曈:“……” 真的要糟。 ——另一边,有人正躲在储物室中焦灼地来回踱步。姚金玉压低着嗓音通着电话汇报,无比烦躁地说什么实在是看得太紧了一直有人跟着根本没有办法找到机会下手……话还没说完,眼前蓦地闪过一丝光亮。 姚金玉猛地顿住。 刺目的亮光只一闪而过,储物室大门被突然打开又关上。他还没看清来人是谁,紧接着手上便传来骨骼与皮肉都被瞬间穿透撕裂开来的巨大痛感,可他叫不出声,那张嘴早已先被一双手死死地捂住,如鬼魅一般的嗓音像是为索命而来,笑着问他:“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肖想他?” 一片昏暗中,姚金玉只觉得自己今天恐怕是要命丧于此,巨大的恐惧感席卷全身,剧烈地痛苦使他肾上腺素猛地要冲到爆表,他仿佛差一点就要听到自己颈椎断裂的声音,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抓起手边的东西用尽全力朝人头上砸去。 摁着他的人力气有一瞬间的松动,他趁着这个档口连喘息都没有,现下夺门而出怕也是死路一条,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瞬间做出反应,狂奔到窗口打碎玻璃跳了下去。 静谧的夜里突然传来“噗通”一声。 ——围栏边上有人嘴里叼着根烟,手上还牵着一条粗粝的麻绳,绳字那一头系着个救生圈,救生圈上还五花大绑着一个肥硕的老胖子。 卫巍冰冷着一张脸,看着手机上传来的简讯,眉头一皱,心道怎么少了一个。 紧接着又是“噗通”一声。 有人喊救命,卫巍烦闷地牵着那麻绳怕这动静招来别人。 叼着烟的男人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把被冻得瑟瑟发抖的人给捞了上来。 卫巍低头一看,哎哟,真巧,这下一个也不少。 “栓好,丢下去。” 叼烟男:“……” 落水狗姚金玉被绑在另一个救生圈上,和他方才打电话汇报的那个老胖子一起,作伴在海面上愉快的嬉戏玩水。 ——等落荒而逃的夏宁跑回去,却再也找不到姚金玉的身影,那个令他恐惧之极的胖子大亨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他六神无主的找了个四下无人的黑暗角落,双臂环抱着双腿将自己紧紧蜷缩在一起,额头抵着膝盖,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 刚才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目光迷离地轻声唤他:“晴昀。” 然后那张他日复一日仔仔细细地认真看过无数遍的脸、几乎要将人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牢记在心中的那个人,真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好害怕啊。 这个名字,他只要一听到,就怕到快要窒息。 紧紧是因为有那么一丁点的相像,他不知这到底是自己的幸运,还是自己不幸的开端- 顶层舱尽头的套房门口。 陆承渊垂着视线睨着人,孟亭曈没看他,偏开头去有些不敢迎接那份威压太过的审讯。 四下无人,顶层舱的走廊私密性极佳,陆承渊手里端着杯刚被人送过来的香槟,神色不明的盯着他。 “这是陆盛阳派人送过来的,”陆承渊语气更为冰冷淡漠了些,“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 什么叫陆盛阳送过来的?——难道是宋瑜愿加了东西的那杯?——他没喝? 孟亭曈飞速回忆,如果陆盛阳根本没喝下那杯酒……那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几乎是全程紧盯着的,并且宋瑜愿就在人身边,他又是什么时候在宋瑜愿眼皮子底下完成的交换? ——陆承渊中间短暂的从人群中穿行而过的时候!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挡住了他的视线。 可是现在,那杯酒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孟亭曈猛地抬头对上人视线,“所以他早就知道,一直是装得?” 陆承渊似笑非笑地看人,“……你现在还有心思考虑他呢?” 孟亭曈察觉到那视线比之前更加不悦了些,他轻轻咬了下口腔里的软肉,伸手就想去拿那杯加了东西的酒。 陆承渊抬手一躲,孟亭曈抓了个空。 陆承渊明知故问:“这酒怎么了?” “……”孟亭曈长睫颤了下,顿了片刻还是选择佯装出一副乖巧挨训的样子站定,轻声开口解释:“酒里有东西。” “有什么?” “……”孟亭曈别开头,“有……那种东西。” “噢,是吗?”陆承渊视线深沉,睨着他的视线像是在拿眼神艹人,他的声线有股带着极度危险的警示与蛊惑的意味,刺得人脊椎发热。 陆承渊十分友好地提示人:“你现在跑,或许还来得及。” “?” 孟亭曈长睫不自觉发颤,他此时不仅仅只是受不住陆承渊这幅神情的问题,而是他正看到陆承渊即将要喝下那杯酒的问题! 孟亭曈登时警铃大作,他下意识地上前凑近,想要阻拦陆承渊喝酒的动作,忍不住地轻呼:“不要!” ——可陆承渊却只钳制住他的手腕,身形向后仰起了一些。孟亭曈眼睁睁地看着人将那杯加了东西的酒送入喉中。 孟亭曈:“?!” “你明知道酒里有药你干嘛……唔!” ——陆承渊俯身吻了下来,将半口酒渡到了孟亭曈的口中,钳着人下巴迫使人咽下。 孟亭曈睁大双眼,以一个极近的距离对上陆承渊的眸,他甚至能看清人瞳孔中映出的自己的神情—— 然后那副带着些暗哑的嗓音,如同一只来自深渊之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可怖恶魔、在深沉地颂念着那份古老的咒语,于此刻,沉沉响起在他的耳畔: “现在,来不及了。” 孟亭曈:“……?!?!?!” 第35章 第 35 章 “*到你喜欢为止。”…… 孟亭曈听到金属搭扣声响的时候, 闭着眼颤着声音问人,你不会要拿皮.带抽我吧。 “不会。” 窸窣声顿了一下,紧接着那柔韧的皮质触感绕过手腕, 束紧, 又被举过头顶。 “我怕你受不住。” …… 巴掌的声音有些清脆, 五指印记在莹白上尤为清晰。 陆承渊说的记账是真的记账,孟亭曈已经快要想不起来那天他到底做了什么,要等到今日被打皮.鼓来作为惩罚。 那把窄腰, 是很细的。有薄肌,还有流畅的肌肉线条,一路蔓延向下。 被吐露出的真言打湿后,就显得那份白皙的平坦更加莹润了。 腰细,劲瘦。可是/豚蹆, 就是鲜少有肉的地方了。 掌心落下去, 会随风颠颤。有人还没数几个数字, 腰窝就软了。 他逃不开, 也躲不掉,他想发出声音呼救, 又被人深沉的嗓音, 压在耳边威胁, 说他不敢保证这里的隔音会很好。 可是这怎么忍得住啊。 孟亭曈咬着自己的下唇,想忍, 咬得有些肿。又被人拨弄开。 用力咬下去吧怕是会伤到人的手指,不难么用力的话又被肆意搅弄出汁水,盛不住溢出,顺着唇角留下。 陆承渊问了他很多个问题,譬如什么我允许你看他了吗。 孟亭曈凄凄切切地认错, 说不看了,以后谁也不看了。 但是没哄好。 陆承渊还问他,我允许你碰别人了吗。 亦或者是陆承渊又问他,我允许你/身寸了吗。 …… 有人guì在床边过的。双窝塌陷地很深了。可是不够,那人好凶。额头从单子上贴着,期盼着的回头望。一双眼茫然困惑过,也动忄青、失.礻申过。 有人guì在地毯过的。打开门坐下。可是不够,那人不动。只是把着蹆木艮慢慢磨。他近乎是低声地乞求著,说可不可以再快一点。 有人的膝盖触碰到了自己的锁骨。膝窝曾放在过别的肩头、的臂弯,也绞绕过另一把腰。 可是还不够。 陆承渊问他,/烧成这幅样子,有别人知道吗。 …… 也不知是酒精还是东西的影响。孟亭曈只觉得自己醉的离谱。 他应该是回答了好多个喜欢、喜欢、喜欢。 譬如你喜欢我这样对你吗。譬如你喜欢现在的资/式吗。又譬如你喜欢我吗。 “喜欢的……” “是喜欢的吧……” “可是你看了他十七次。” …… 孟亭曈摇着头说过我不该算计他,说过我不该用这种手段捉弄人,说过我不该不报备偷偷回家不和你讲,还说我不该明知冒险却还是激将人动手下药。 可是孟亭曈哭着又说,你明明不是什么都知道嘛,我又没有刻意隐瞒的,干嘛这么凶。 陆承渊说不是。 “我任凭你算计,由得你想做什么,不用道歉。” “可是你那天没有好好吃饭。” “……”孟亭曈快哭不动了。 “你不该为这种小事费心伤神的。” 你明明可以告诉我,不必亲自动手。 孟亭曈想说没有,真的没有,他还不至于因为这些茶饭不思,他那天是单纯的没有胃口、吃不下。 “噢,那这样吃得下吗。” 汗水打湿黏腻的碎发胡乱地贴在脸侧,克制不住地惊呼声被一只手捂下,另一只手牵着他的手,去扶模感受,陆承渊到哪儿了。 …… 他好霸道啊。孟亭曈已经是主动开口求着他、要将那卷好的领带叠出厚度塞进自己口中叼着。可侯洁却还要被拇指摁过,他将那单手就可完全抓握的脆弱脖;颈把玩在掌心之中,控制着起符加减着力度。 等人脫了力徹底將領帶浸濕,又要低笑着和人坦白说,其实这里的隔音很好,你可以jiào出来,不用怕被听到。 “……” 管不了这么多了吧。孟亭曈想,他也想不動什麼了。他只央求著能不能快一點給他,不要折磨他了。 可陆承渊明明说过由得他做什么都可以,现下又一票否决了他的提议。 陆承渊说不可以的,那样,你撑不到那场海上日出。 “……” 我不想看日出了。孟亭曈亲着人卖乖索求,说我只想出来。 …… 陆承渊说他想做什么,他不会干涉他。 可是陆承渊又说想做,只想gànshè他。 陆承渊给又不完全给,甚至要精确到几时几刻几次,都要经过他允许才可以。 陆承渊还问过他如果那杯酒是冲着他来的他会怎样。 孟亭曈说:“不会的……我知道的……” “我知道你不会的……” 我知道你不会给别人接近你的机会。 我也知道你很喜欢很喜欢我。 “嗯,知道就好。” 在我这里,你可以随意恃靓行凶、永远恃宠而骄。 你知道就好。 陆承渊终于被哄好了。 天海一片的交界处开始微微泛白。孟亭曈抖着指尖,哑着嗓子几乎是失/声般问人,如果,我没有喜欢你的话…… 陆承渊捞起那尾滑腻的像条脱了水的鱼,环着抵在那整片的玻璃前,带着些笑意沉声开口: “那就关起来,” “*到你喜欢为止。” …… 这里是顶层船舱欣赏海上日出视野最好的房间,那是一整片被擦拭的透亮、还带着些圆润弧度的观景窗。 孟亭曈打開膝蓋抵向前方,脊背線條繃緊得像一張拉滿了弦的弓,這個式樣會很shēn、韌帶會被拉扯到大開、會難熬到連抖都沒有什麼可供的餘地,可那觀景窗因弧形凸起所留出的縫隙比起平直的牆面來說,又剛好可以允許有兩手在月匈前同行。 被夾在中間動彈不得,比砧板上的魚還要可憐的多。鱼被任由宰割,任由shēn乳,任由指腹掐尖犬齒叼起後頸撕咬舔舐,被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掌控了所有感官。 太阳蓬勃升起。孟亭曈蓬勃而出。 阳光洒满海平面。迸发出的汹涌模糊了锃亮的玻璃窗。 孟亭曈似是睁着眼,眼中却没有任何焦点。 他好像看了一场海上日出,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到。 陆承渊轻吻他,夸他真得好棒。 这样都没有全泄的。 看起来还可以多*两天。 *到shī.jìn。 ……- 岑远新光溜溜的,在这个圈层里所有人面前丢了好大一个人。他经纪人差点没气吐血,当场就走了,只装不认识。 这种场合之下能喝多了耍酒疯在众目睽睽之下裸奔的,还能有什么未来可言?哪个大佬能看上这种神经病? 除他以外,那公共甲板上还扔着两条很可怜的落水狗。 一个说一时失足不小心跌落坠海,感谢好心人出手相救。 另一个说同上。 “不小心坠海……怎么腿脚还不好了?” “呵呵,失足嘛,摔断了。” “那这手……” “也是奇了怪了,摔倒之前地上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个叉子。” “???” 众人交头接耳,根本没人敢继续追究。那摆明了是被收拾了不敢多说的,只是在海里喂了一夜的鲨鱼这种警示已经算温和的了。 不然真绑吧绑吧扔海里,哪儿还有机会上得来。 不过这几出好戏,可惜孟亭曈没看到。 他昏昏沉沉的睡,许是中间还醒了一次,不过记忆也不太清晰,只等到在睁眼时早已下了船,回到了家中。 孟亭曈整个人已经清清爽爽,但是過度縱欲後導致的酸痛與無力感還是异常敏感。骨頭都快要被撞碎了、骨架都要被晃散了,從那骨骼最深處的縫隙裏似乎都透著一股子欲勁兒,消散不掉的。 陆承渊看过去的时候,似乎也覺得人渾身上下從頭到腳哪兒哪兒都是勾著他的。勾得他仔仔細細用視線描摹人身上形狀各异的印記,或紅或青或紫,還泛著點淡淡的粉。 “你别看了。” “为什么不让看。” “你的视线实在太不清白。”孟亭曈不自觉回想起那些放纵的不太堪入耳的下流话,总觉得那耳朵尖儿上似乎是泛出了些薄红。 “我们本来也不清白。” 陆承渊把人撈到懷裡,單手環腰穿過停留在身前,讓單薄的脊背倚靠在自己胸膛。那副視線從人白皙後頸上的紅痕掠過,又落向人胸前,來回掃視打量,果不其然压低了声音道:“你不是说你喜欢这样的吗?” 孟亭曈垂着眉眼玩笑,“床上说的话不作数的。” “……” 陆承渊只觉得人一颦一笑连每一个字都勾得他欲罢不能的心痒,心痒,牙也痒,他咬着牙尖儿低声收拾人:“你喜不喜欢,我不知道?” 孟亭曈下意识仰起头抬眸,不让人压在他耳朵尖儿上说话。 眼尾处漂亮的水红色还没有彻底消散去,他眼皮向上撩起了一些,反问人:“那我喜欢什么?” 陆承渊视线下落,从人衣领处往下看。说有人的这里像……,搓圆揉扁的,就會有皮/鼓追著他。 “……” 说有人说我拿眼神去*人,多看两眼……,【……】的时候说不要看,* 真看不到了又不愿意。 “…………” 说还有人嘴上说着要人闭嘴,可多听两句就多紧张两分,明明——,却还偏要怪人话太糙。 “………………” 【审核您好,只是两句垃圾话,没有描写!而且删除完了!放我出来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孟亭曈那句“你闭嘴!”也被彻底卡在了喉咙中。他视线温怒地瞪了半天人,却半晌没有找到一句反驳的话。 好了,孟亭曈那几乎没有怎么热过的耳朵尖儿现在是真的有点红了。 他低下头去不承认,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只一味地责怪那酒有问题。 “嗯,酒有问题。” 陆承渊压不出唇角低声的笑,说早知道多喝一点,烧得像发忄青。 “。” 孟亭曈垂着长睫轻颤,心道我何时说过那么多混话? 他半真半假惯了,猛地被人戳着真话点破,听得他不仅耳热心口也热。 陆承渊不逗他了,他偏头一本正经地轻吻过人脑袋上的碎发,怀里的人好乖,还没什么力气,他将人完全环在怀中,端着瓷碗喂着人喝粥。 孟亭曈就着人手小口喝着,心道本来就是因为酒有问题,谁知道那酒里被下了多大的剂量,他只喝了半口就觉得哪里都是热热的,连包围着他的体温和陆承渊身上那股味道都像春./药,勾引的他馋的想咬人,想溺死在那副注视着他的视线之中。 就是酒有问题,不然那陆盛阳当时—— 嘶?等等! 孟亭曈喝粥的动作一顿,半口没咽下去被呛咳了几声,陆承渊抬手轻拍人后背,问人“怎么了?怎么突然……” “陆盛阳不仅知道,他还根本没喝那杯酒?” “……”陆承渊视线微眯了下,神色淡淡的,好像真的很不喜欢从人嘴里听到任何别的男人的名字。 “你很关心他吗?” “不是,我……” “一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 “连喝粥都能被呛到?” 孟亭曈气得牙痒,先照着人下巴给了人一口。 “我当时确实看到他脚步虚浮,状态不对,如果他根本没被下药,那柯浅……” 陆承渊手在人腰上摩挲两下,对此不置可否。 心道那个装货。 “噢,那你看了他十八次。” “……” 孟亭曈有些没太想明白其中关窍,他眉心轻蹙了一下。 陆盛阳根本没中招的,他是装出一副被下了东西又没有办法解决的可怜样子,把柯浅骗到了房里。 可柯浅原本就是情出自愿啊,他何苦非要做出这么一副样子,装给谁看? 他等着柯浅轻声喊他,他才屈尊降贵似的让人进了门。 “真是老狐狸,他到底在试探什么?” 陆承渊捏着他的腕骨,强迫人不许再提那个名字。 孟亭曈失笑,说好好好以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所以我可以和柯浅发一条信息吗?” 这套对陆承渊很受用,他又被哄好了。孟亭曈简短的将此事告知。 可信息刚发送完,便被人压着亲吻,说不允许看别人,也不允许心里想别人,什么都不可以。 “剩下的事,交给我做就好了。” 孟亭曈好容易获得喘息机会,想到那孤儿院的事查起来复杂又麻烦,想了想便也由得陆承渊去了。 “等事情水落石出,记得告诉我一声。” “好。”- 宋瑜愿的事被大肆宣扬,曾经铺天盖地的谩骂像回旋镖一样打到了他身上。大粉脱粉,除了曝出他在镜头前立爱猫人设背地里却一点也不善良以外,还将他做过的很多欺负宋晴昀的事情也被公布了出来。 越扒越有,舆论反噬,那些曾经被他欺骗真情实感喜欢过他的人,失望之下是更气愤的恼怒。 就连宋耀德和倪玲也被牵连其中,大家都在讨论说怪不得宋晴昀当时走的那么干净利落,宋瑜愿如此胡作非为免不得有父母无脑袒护,宋晴昀在宋家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他不仅仅是滚出娱乐圈的问题。 这种劣迹艺人,又是由得官方媒体通告,是要被全业内直接封杀的。 宋耀德和倪玲卷进慈善作假等经济风波之中,根本无心再去管宋瑜愿的死活,就连宋瑜愿已经消失多日联系不上,也没有一个人发现的。 黑暗中,一双带着伤疤的手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阴沉的嗓音像魔鬼般的质问:“连你也敢背叛我……”- 孟亭曈刚到港城那日,陆承渊的行程比他晚了一天。 陆承渊说他会从申城赶过来,到的时候还给孟亭曈带了他爱吃的青团。 进组,开机。 开机仪式上孟亭曈和陆承渊上香的开机照又冲上了热搜。自古三柱清香敬四方,烟雾缭绕出神图。 孟亭曈神色虔诚,礼数周全,白色的衬衫收束进裤中,袖口被随意的挽起,领口微开,像极了那明媚矜贵的小少爷,无心事也无忧愁似的,生长在阳光和微风里。 孟亭曈举香叩拜,举手投足间皆是一副温润公子的做派,可那副冷淡的、闭目焚香的神色看起来,却不像是祷告,仿佛是在和谁诉说。 我没什么所祈所求。 我现在,活的蛮好的- 周家宗似乎也没料到,孟亭曈的粤语能说得这么好,吐字清晰流利、发音标准得似乎是在这里生长过多年似的,令人惊叹。 孟亭曈只玩笑说或许是自己的语言天赋比较好吧,学起来一般都比较快。 陆承渊的粤语就确实不太可以了些,不过内陆人嘛,正常,周家宗也没有太强求他的原声。不过自从发现了孟亭曈的语言天赋后,他便成了陆承渊的专属小老师,大哥部分的台词基本上都是由他一字一句教的,连专业的语言老师都没有聘请。 陆承渊的角色大多是坐镇后方,他每一句台词的分量都很重,靠精湛的演技和那绝佳的大佬气场撑着场子。因此每场戏的台词并不多,并且陆承渊学得很快,记性也好,孟亭曈不用多重复几次,很轻松地便能完成教学。 就是有些时候,陆承渊可能会借此机会故意去问一些其他词汇用粤语怎么说,然后听孟亭曈说一遍,他在学一遍。 譬如说他会在夜里压在人耳畔,用那副低沉的、略带有些磁性的音色,轻声唤他:“bb……” “是这样讲吗?” “……” 这种陌生却又熟悉的腔调,字字勾耳,听得孟亭曈下意识别开头去- 在剧组的时光总是忙碌的,鲜少有假期。 好容易凑到了一次两个人都没有戏份要等的机会,孟亭曈在剧组憋闷久了,终于能透口气,两个人严肃武装了一番,行走在港城的街头。 他们路过渝庆大楼,孟亭曈的脚步不自觉加快了些;他们走过一条条道路、穿过大街小巷,漫无目的的逛。 尽管带着帽子和口罩,穿着也随性,可这么两个人行走在大街上,还是引得不少人侧目。 直到来到港城大学,他们在山上沿着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穿梭行走。孟亭曈不说,可每当他视线扫过什么,陆承渊都细心地多留意几分。 他总觉得此刻孟亭曈的神色,不像是初次到来这里、对一切新鲜事物所产生的好奇与欣喜,而是一份在故地重游之后、看到时间流转物是人非的感慨与追忆。 孟亭曈曾在这里上课下学,和同学读书研讨,那些要去马场赌赛的记忆被刻意封存,象牙塔中的日子相对便没有那么晦涩了。 他像每一个普通的学生那样,在这里认真地读过三年书。 也不知怎的,走着走着,他伸手扯了扯陆承渊的袖口,温凉的手指从人掌心中滑过,他去牵陆承渊的手。 陆承渊反握回去,干燥的热意从人指尖一路传送到人的心口之中。 或许,他只是想来看看,顺便,也带人一起来看看。 萦绕在他鼻尖的那股独属于人身上的香味淡了,陆承渊接到了一通电话,站在不远处讲着。 孟亭曈站在那颗郁郁葱葱的凤凰木下,抬头仰望—— 伞状的树冠上窝着一蓬蓬、一簇簇火焰般的红花,像是在燃烧着,烧红了一大片。 流萤一样的红簌簌而落,灼烧在孟亭曈的肩头、发梢,躺在人掌心之中,像一团不肯熄灭的火种。 烫进了陆承渊的心里。 电话里,陆承渊听到那边的汇报,说有关荆先生的信息不多,他应该是没有后代的,而且这个名字在民国29年之后便在没了消息。 可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还有一位顾先生,好像与这位荆先生有一些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有着很多相似之处。 一张模糊的、古老泛黄的照片传送到了他的手机中,照片里的人站在一排挂起的衣物前,指尖拿起其中一件,正低头看,好像是在挑选着什么款式。 “这是在一家拥有百年历史的裁缝店里找到的一张老相片,相片里的人就是那位顾先生。” 卫巍说,“柏老曾经很喜欢去这里做衣服,那里的老板也曾是他的故友。” 陆承渊看着那模糊到几乎什么也辨认不出来的相纸,心口轰然一跳。 他再抬眼,看着那站在凤凰木前,站在一片火红烈焰下,抬手任花烧的人,仿佛有那么一瞬间,和相片里的那个旧影重合。 刚结束的上午的拍摄戏份,有一段对白是那小弟问卧底孟亭曈,说:“到底怎么讲谎话才最为逼真呢?怎么那帮啊sir总是不相信我但是却很相信你呐!” “很简单的嘛——” 卧底孟亭曈翘着二郎腿,有些痞气地将手中的烟草熄灭在烟灰缸中,压着桌沿扬眉回道:“把真相藏进谎言里去咯~” 陆承渊开始回忆孟亭曈曾经说过的话,心脏跳动的声音似乎震得他耳鸣。 然后他看到一个学生模样的人朝着孟亭曈走去,怀中抱着课本,好像是在找他问路。 孟亭曈抬手,给那学生指了一个方向。 等他再度转身,去寻找陆承渊的身影时,陆承渊却早已来到了他的身后,此时正视线深沉地死死盯着他,连询问他的语气都有些沉—— “他刚刚问了你什么?”?孟亭曈短暂的怔愣了一下,陆承渊这样子好似是当面抓了他出轨似的,神色十分复杂。 “他说要去孔庆荧楼问我怎么走,我们不是方才刚从那里过来吗?” 孟亭曈的神色太平静了,平静地陆承渊几乎从中看不出一丝一毫不对劲的地方,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那个学生的粤语发音,好像确实是什么楼什么的,便没再多说什么。 孟亭曈察觉人情绪好像有哪里不对,“你怎么了?” 陆承渊垂眼,很快地平复调整好神色,恢复了以往那张淡漠的脸: “没什么。” 顿了顿,又道:“我以为他在向你要微信。” “……” 孟亭曈彻底失笑,他笑人幼稚,弯着眉眼看向别处,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那个学生方才问是他庄月明楼怎么走。 他不觉得陆承渊会一个字也没有听到。 第70章 第 70 章 “回去试试?” 回到酒店, 陆承渊看着那张泛黄的旧照片,觉得他或许有必要亲自再去一趟申城。 荆先生和顾先生确实有不少相似的地方,而且这两个人出现在申城的时间中间又隔了三年。在那个年代, 不排除是同一个人后来隐姓埋名转换身份隐于市的可能性。陆承渊在去找柏老谈论时, 柏老的话也印证了这个观点。 柏老说, 他曾听他父亲提起过,好像有一次在永平饭店的门口见到过那个人,不过当时并未相认。 柏家亏心, 想给与人多一些补偿,可顾先生当时已是申城小有名气的人物,他们也没什么脸面旧事重提。 顾先生说是留洋回来的,家在渝中,父辈经商, 有意将家里的生意往南边扩展, 这才先让他来这里观望观望市场。 “是小少爷, 应该是顾家的小少爷, ”柏老回忆着,“都说他那副做派不似作假的, 出手很阔绰的, 据说他曾经还为了博得冷美人一笑, 在泠廊楼里砸了万金,这才有了个和人吃酒的机会。” “哦, 那冷美人,还算是半个岳维平导演故事中那个戏子的原型呢。” 陆承渊端茶的手一顿,“原型?” “半个原型吧,他这次的剧本,是走访了很多老一辈的人家听来的当时的故事, 这才有了这么一个无名之辈也是英雄的灵感。” “那个名动一时的冷面小生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一名地下工作者,他靠着泠廊楼和他戏子的身份作掩护,实际上是在帮组织上运送药品等之类的军需。” 柏老说到这里便没了下文,只轻轻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将那惨痛的结局宣之于口。 陆承渊也明白,沉默地陪了人一盏茶。 “顾先生是从渝中来的,可荆先生说是宛城人……” 陆承渊垂眸,似乎还是有些没办法将这么两个身份迥异的人联想在一起。 柏老浑浊的视线茫然了片刻,“谁说荆先生是宛城人?” 陆承渊平静抬头。 “你记错啦,荆先生是南陵人,怎么会是宛城人?” 陆承渊捏着茶杯的手都在用力,一直以来卫巍查到的所有有关荆先生的资料,都说他生在宛城,家里从事的是布匹锦缎的生意。后来生意不好做,家里的绸缎庄也逐渐没落,他此次来申城是要替荆家另寻出路的。 “荆先生不是荆家二房所出,后来生母早逝,这才被大太太找了个由头送了出去,不愿管他死活的吗?” 柏老浑浊不清的视线并未因此变得清明,他像是沉思了一会儿,去开启那份尘封的记忆,语气也有些不确定起来:“宛城荆家是有这么个二少爷……可荆先生不是宛城的荆家,是南陵荆家的呀?” 顿了会儿,柏老又笃定起来,“是南陵的,不会有错,我们就是打南陵城外的地界上遇到他的,若是从宛城北上,走的不是这条路。” “南陵荆家……” 几日后,卫巍发来消息。 南陵,根本没有一个做绸缎生意的荆家!只有一个卖桂花米酒的老师傅一家姓荆,家里有个能对得上年岁的小儿子,后来南陵城乱,他们一家舍下摊子提前出逃,最后不知道逃去了哪里,也没了什么音信。 陆承渊看着文件,荆先生和顾先生若真的是一个人,那中间空白的这三年,他是谁,他又去了哪里? 那张泛黄的旧照片虽然看不清五官,只能依稀辨别出一个少年身形的轮廓,可不知怎的,陆承渊脑子里总有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念头,这个照片上的人,一定和孟亭曈有着特殊的联系。 太像了。 陆承渊看着照片,脑海里却总是出现那日凤凰木下站着看花的人,两个人影似是能完全融合到一起,仿佛是跨越了时空,将那个百年前的人的身影投射到眼前人的身上一样。 如果那个冷美人的故事是有着类似原型一样的存在,那那份剧本中的其他人呢? 陆承渊仔仔细细回忆起剧本里出现过的每一个人物,就连孟亭曈当时在初稿上做过得批注,他也曾翻看过多遍,一字不落地都记在了脑子里。 ——[将军战死子在腹。] ——‘他不知道……他若是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陆承渊指尖一顿,他猛地回神,将那份初稿又拿出来重新翻看确认,终于找到了一个他一直以来没有抓到的、却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的困惑—— 剧本中,并没有过多着墨那位青楼女子的后续,也没有提及到那个孩子。 岳维平笔下的那名女子,在着重描写着她虽身在小楼,却不自怨自艾,在那一方小天地中守护了她想守护的,还供养资助过不少女学生…… 他在写那女子的前半生,从未交代那孩子是男是女。 所以,他为什么会脱口而出,将军有一个儿子? ——[他有私心。] ——[他和那个学生没有系。] ——[永平饭店门口的小乞丐,有人会故意丢钱给他。] 永平饭店。 有什么东西好像快要抓住了- 陆承渊看着正骑着机车狂飙的孟亭曈,打戏动作是那么干净利落。他单手持枪在机车上回身扣动扳机再飞越障碍物,一套下来动作行云流水。 风挟裹着人脸侧的碎发,嘴角的伤口以及身上的血渍将人衬得愈发野性,修身的黑色长裤勾勒出那双长直的腿,此刻正踩着地上闹事的小喽啰,神色嚣张。 孟亭曈撩起衣摆,胡乱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 额头上的血迹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留,顺着眼角滑落,映出那双冷冰冰的眸。 “阿行。”陆承渊喊他。 孟亭曈慌张将手里的枪支藏到身后,夹克被双臂掀开,劲瘦的腰线完全暴露在外,连收束的裤腰都被勒得更紧了些。 阿行把那手/枪塞进了裤腰之下,紧贴着他背后的腰窝,冰凉的金属触感激得他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隆起。 幽暗无人的小道,大哥没问他在这里干什么,阿行也没问大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戏份结束,孟亭曈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将那模型枪在手中翻出花来把玩,他一敛那份冰冷地像看死物一般的神色,扬着眉朝着陆承渊走去。 他自上而下的睨着陆承渊,手指勾在那扳机处,神色嚣张,“陆老师,你也有这么一天?” ——等到了晚上,陆承渊便又问了他一遍到底把枪支藏在哪儿了。把人放在桌子上坐着,双臂撑在两侧,审视着人说例行检查。 孟亭曈又被迫重新藏了一遍。 陆承渊搜身似的将那模型枪光明正大的搜了出来,还顺手扒了库子。 穿着皮衣骑着机车嚣张了一整天的孟亭曈终于是嚣张不动了。 他抓握着人的手腕却停不下人的动作,听着人在他耳后逼问他,今天和梁嘉杰玩儿的开心吗? “……” 和人滚在泥地里打架又不是他写的剧本! 孟亭曈觉得冤枉,可他倒也并不是很想阻止。 自从进了组后,在片场里进入工作状态后的陆承渊实在是太正经了,甚至很少会到他的房间里找他,只说他戏份多、拍摄任务又重,要他好好休息,不要总做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他心道一直在剧组待着,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还能做什么是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然后在他看完一场陆承渊饰演的大佬J爷在赌场收拾叛徒的戏份之后,似乎是真的有点想做些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J爷气定神闲,一副运筹帷幄的神色,雪茄燃起烟雾缭绕,笼在那张代表着极度危险的脸上。 他垂眸睨着人,收束起来的略微狭长的视线,目光所到之处,像在看一切蝼蚁。 被查到的叛徒像狗一样跪在他的脚边,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叛徒背着帮派,私下开线贩卖毒/品,人赃并获。 J爷这条线是不碰毒的,他们是走私军.火起家。后来才是金融犯罪,想要金盆洗手,将公司彻底洗白,逃脱制裁站在阳光下。 剧本中,留给阿行的时间不多了。 而在这个时间节点,是阿行才刚刚被警校开除,走上卧底的道路。J爷回港后,第一件事就是处理这片区域曾经的小头目。 他看到陆承渊折磨人手却不沾血的神色,在这片销金窟中,被染指上了金钱与权色的俗世之味。 很俗,但是又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欲,交织着危险、神秘与性感,来源于那份绝对上位者对生杀予夺的完全掌控。 周家宗导演在讲戏的时候还说,“经常杀人的人……” 那叛徒死了。 周家宗喊“卡”,还激动地说:“就是这个感觉!经常杀人的都知道!就是这个样子的!影帝演的好啊!” 梁嘉杰笑得有些不自然,片场的其他人忍不住地有些胆寒,林济明终于是替大家说出了不敢开口的心声: “不像演的。” “不像演的+1……” “这要是没杀过几个根本演不出来这个味儿……” 周家宗:“……” 孟亭曈当时没说什么,就是那几天时不时地总往人身上偷瞄,也不知道是在想那根雪茄,还是曾经某个夜晚,阳台晚风中人唇角边叼着的那根香烟- 没过两日,就轮到孟亭曈去拍摄他当卧底前的那几个片段了。 彼时阿行还年少,身上保留着少年人独有的天真烂漫,他热情开朗活泼爱笑,那是他青春里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穿着校服卫衣的少年人,连眉眼间的神采都满是稚嫩的。 他和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勾肩搭背,生活虽然清苦,但眼里有光,满是着对未来的希冀与憧憬。 他奔跑在夕阳中,跳到还不是J爷,还只是他好大哥的陆承渊身上。 手里握着一个通红的蛇果,塞到他大哥嘴边,说给大哥吃。 “刚捡的,洗干净的,哥你吃!” 大哥看着同龄的孩子下学,不是坐上了豪车,就是有家长接送,而他这两个弟弟却步行了好几条街,从垃圾桶中捡回来了好多被人扔掉不要的带着包装的苹果,来作为他们的晚餐。 “哇!这么一大束玫瑰都不要了,这得多少钱啊!” 阿行:“那个又不能吃,你多看看有没有带包装的盒子,那里面装得一般都是进口的苹果,很甜的!” “我最喜欢过圣诞节了,每次到了圣诞节,就有很多免费的苹果吃。” 阿行:“情人节你喜不喜欢?还有巧克力呢!” …… 那年圣诞节之后,大哥就从两个弟弟的世界消失,再也没出现过。 但是每个月寄过来的生活费却越来越多。 年少的阿行坐在漆黑的楼道口,哭得撕心裂肺,他说要等他的大哥回家。 镜头外,陆承渊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之中。 ——是夜,孟亭曈被亲得晕头转向的,他茫然想了好久,这才反应过来打趣人说:“你还说担心我容易入戏呢……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陆承渊闭了闭眼,挣扎良久,终于轻声开口:“……我看不了你哭。”? 是吗。 孟亭曈挑了下眉梢,眼尾带着钩子撩人:“那你每次把我做哭的时候我看你挺兴奋的啊?” “……” 陆承渊把他嘴捂上了,让他别闹,好好睡觉,然后落荒而逃般回到了自己房间。 孟亭曈看着人离开的背影和紧闭的房门,视线不自觉轻眯起了些。 半夜,陆承渊正在查看卫巍新传来的消息。那个卖桂花米酒的荆先生的店铺,开在一家当时远近闻名的风月楼附近。据传当时风月楼中有一位名动南陵的神女,多少人为之倾倒,倾家荡产也想见她一面。那名女子曾红极一时,可后来不知怀了谁的孩子,还偏要生下来,这事一经传出,女子地位大降。后来那女子虽没离开小楼,却很少再露面。 不过那女子倒也是个清醒的,将那孩子早早地就送进学堂读书,小孩儿生得白净漂亮嘴又甜,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本应很招人喜欢。 可是在那个年头,又有那么一个娘,那孩子小时候没少受同学欺负,经常下了学就和人打架,常常是一身伤的回来。 陆承渊想到柏老说的岳维平导演曾经走访过很多人家,听来了很多过去的故事,这才创作出来这么一个剧本的事件,免不得将这位女子和剧中的角色联系在一起。 他那个诡异的、疯狂的念头又浮现了上来。 阿行说:要把部分真相藏进谎言里,说出口的谎话才更容易让人相信。 可孟亭曈说过那么多半真半假的话,到底哪一句里藏匿着部分的真相? ——“我说我穿越到了别人身上,或者我死掉之后又重生了,其实我是来自外太空的外星人的、我还觉醒了什么能听到人心声的能力……” 陆承渊有一瞬间甚至在想,如果有关他的过去,真的藏进了这句话里,那翻译过来—— ‘嗡嗡……’ 陆承渊蓦地睁开眼,看到孟亭曈传给他一张图片,他滑动点开,下一秒那刚睁开的眼忍不住又闭上了,连带着额角都在跳。 照片里,灯光有些昏暗,孟亭曈衣摆被撩起,一看就是在口中叼着,他镜头朝着单薄的腹部,漂亮的肌肉线条没入柔软的布料中。 一只白皙又漂亮的手出现在那里,修长的指骨随意的搭着,指尖勾动着那布料的边缘,将掉不掉的往下拉扯。 ——另一边,孟亭曈很快就接到了来自陆承渊的电话,随后便听到那熟悉的、低沉的嗓音,带着股上位者的姿态,平静地给他下发着指令。 两人的房间只隔着一堵墙,孟亭曈倚靠着床头坐在那里,轻轻扬起下巴不自觉喘息着,喉结滚动。 墙的另一端,两张床头呈对称似摆放,陆承渊垂眸坐在床边,视线晦涩地看不清是个什么情绪,只是冷静地吐出简短的文字,以让另一侧的那个人得到欢/愉。 结束后。陆承渊独自走向洗浴室,开着凉水自虐般地忍着。 他将脑海里想象出来的那人方才的湿润的眼、莹润的唇、将那个人的所有一点点从脑中清空,以不至于彻底失控,会直接影响全组的拍摄进度。 那份答案,被翻译过来是—— 【我现在是别人,我死而复生过,其实我来自过去,我也知道你一直很想知道我的故事。】 陆承渊只觉得这个念头太疯魔了,他不知道是一个人活了百年不老不死比较疯狂,还是一个人死而复生穿越时空成为另一个人更加令人不可置信一些。 可是孟亭曈还说:“我没有不让你查……” 那意思翻译过来,便是他自信他什么也查不到。 究竟是自信他真的查不到,还是笃定就算他查到了也不敢相信?- 噩梦,额温枪;焰火,年糕;日料,男模;手稿,苏菜,还有他心口上那道疤…… 深夜,陆承渊突然拨出去一个电话,平静的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些从容,仿佛他已经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去把他从身体里取出来的金属残片,拿去化验一下成分。” 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来自哪里,又或者说,来源于什么时候- 提前拍摄了孟亭曈最后要死于枪口的那场戏份,港城这里的剧组对于角色死亡的事情比较忌讳,有很多讲究。 拍摄完毕后导演给孟亭曈包了一个很大的红包,还重新走了遍香,又拿柚子叶沾水,仔仔细细地在人身上泼洒了一个遍,以驱邪消灾,免得不吉利。 孟亭曈有些哭笑不得的,他认为此举实在是有些封建迷信了。不过他偶尔也会行封建迷信之事,更何况他的母亲又是这些说辞讲究的忠实信徒,他便也由得去。 就是不知道陆承渊怎么回事,明明看起来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却在回到宾馆是把他整个人都泡进了柚子叶煮的水中,还拿这里特有的、底部还放置着什么铜钱一样的柚叶洗发水、柚叶沐浴露,将他浑身上下全部打出了泡沫,洗得仔细无比,连缝隙都没有放过。 孟亭曈长睫上还挂着没冲掉的泡沫,忍不住开口揶揄,“你干脆把我里里外外全都洗一个遍好了。” 陆承渊闻言,却好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件事的可行性,把人洗好了捞出来后又坦然开口,“可惜。” 孟亭曈:“?” “这里没有用柚叶做成的润滑剂。” 孟亭曈:“……” 孟亭曈着实失笑看人,他似乎不太能理解此时的陆承渊到底在执着什么。 或许是他方才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幕太过逼真,着实是刺到了人,让人有些后怕吧。 陆承渊确实是后怕。 他眼睁睁地看着孟亭曈中枪倒在自己面前,尽管知道这是在拍摄现场,却还是无法控制地压抑不住狂跳的心脏,散不去那股突如其来的恐慌。 孟亭曈拍摄完阿行死亡的戏份,破天荒的,周家宗导演给他放了半天的假期。 他又扯着陆承渊出去透气,漫步在维多利亚港吹海风,在已经逐渐变得闷热潮湿的夏季获得了一份超大桶的冰淇淋。 陆承渊想让他少吃一些,可眼看着少年那双明媚又期待的眼神,他还是没舍得拒绝。 孟亭曈走得累了,说随便找家店进去喝两杯? 陆承渊又想拒绝的,可孟亭曈说绝不多喝,只少喝一些解馋。 “进组这么长时间,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酒了……” 上次碰酒还是在那次。 也不知陆承渊想到了什么,他再次妥协,准许了孟亭曈的请求,也破天荒的允许人在进组后饮酒。 孟亭曈很有数的,确实并不多喝,他只是点了几杯看起来很漂亮的调制酒,看着杯中燃起的蓝色火焰、看着沿着桌面流动着的灼热烈火,还有从杯底迅速蔓延到上方的爆裂烟花,仿佛在看一场小型的焰火演出。 调酒师很懂客* 人的心的,十分会提供情绪价值。 在这一场桌面演出结束后,还赠送了人一个小魔术,将凭空变出的玫瑰花送入孟亭曈手中。 “ Wishing you all the best. Sir . ” 孟亭曈眉眼弯弯,他们从刚进来在这里坐了才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除了他自己点的酒,桌面上已经来来回回地被其他客人赠送的酒水摆满放不下。 孟亭曈环顾四周,发现有不少视线朝他们这里望过来,还有些短暂的迟疑。 怎么都是男的? 孟亭曈看向陆承渊,见陆承渊的神色实在不好看。 这里有太多的人在觊觎他面前的人,若不是孟亭曈在看到焰火时实在开心,他早就把人从这里带走了。 这里是gay吧。服务生十分贴心地提醒这两位外地的朋友。 孟亭曈有一瞬间的怔愣,这才低低笑了几声,拉着已经快要被气得狠了的陆承渊离开这里。 二人穿过不算太拥挤的人群,陆承渊将人护在身前,避开了所有不长眼的人想来触碰的手。 不远处的吧台前,却有着两个染着黄毛穿着铆钉裤的人倚在桌前,单手抛着花生粒,笑得不怀好意。 一个说,你看前面那个**,那长相,那腰……真他妈的绝了,*起来一定很带感。 另一个说可惜有伴了,他后面那个一看就是他男人,就那个臀腿肌肉,啧,也不知道谁会爽飞。 第一个人猥琐地笑起来,偏头又给另一个人说了几句垃圾话。 另一个人也笑得夸张,视线在陆承渊身上打量了片刻,说的话更加肮脏不堪入耳。 走到门口的孟亭曈脚步一顿,厚重的玻璃门上风铃已清脆响起,他却收回推开门的手,偏头朝着那吧台看过去。 那两个正在猥琐肖想的人猛地对上当事人的视线,均是一愣,等反应过来时孟亭曈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一脚把那第二个人身下的高脚凳踹翻。 第二个人瞬间失去重心跌落在地摔了个脸着地,狗啃泥似的趴在孟亭曈面前,吧台上被带落的酒水洒在人身上,看起来好不狼狈。 孟亭曈垂着眉眼实现冰冷,说了几句陆承渊听不懂的话语。却见那两个黄毛脸色一僵,纷纷低着头来卑微地道歉。 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好话。 估计骂得很难听。 孟亭曈略带嫌恶的看了人一眼,不动声色地让开了半个身位,那个趴在地上的人此时看起来像是跪在陆承渊面前认错,因摔落在地还捂着膝盖痛苦哀嚎了几声。 孟亭曈这才气儿顺了些,和陆承渊一起出了门。 那两个黄毛嘴贱,没想到遇见了能听懂当地俚语的外地人,这才被人当众收拾了一顿。 可孟亭曈听得懂,陆承渊却听不太懂那些,他想知道那两个人到底说了什么,孟亭曈却拦下他派人的动作,不让他的人去问。 似乎是后面那个人说陆承渊的话实在太难听,孟亭曈不太想让他听到那些词汇,以免脏了人耳朵。 陆承渊垂眸看他,孟亭曈手里还抱着那桶没吃完的冰淇淋,已经融化成瘫软的模样,被人那小勺子搅弄着。 良久,见陆承渊实在坚持,孟亭曈放弃似的小声叹了口气,只给人翻译了一半: “他们说我头发长,看起来就很好操,抓着头发操起来一定很爽。” 陆承渊神色猛地一沉,他刚想让人拐回去好好收拾一顿那两个畜生,哪儿想到孟亭曈却突然拦了一下他的动作,扯着他的衣袖又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回去试试?” 陆承渊:“……” 他那火气被硬生生卡在胸口,发也发不出去,憋闷地恼怒。 孟亭曈打定了主意不想让他知道后面那个人说了什么。 陆承渊拿人没办法,只低头观察着人的神色。他见孟亭曈确实是不生气的模样,似乎这些污言秽语影响不了人半分似的,甚至还有心情玩笑着勾着他哄着他和他说一句混话。 孟亭曈低着头正小口吃着已经融化成一摊奶油的冰淇淋,唇角上还沾染了些白色的东西。 陆承渊眉心轻蹙,他看到孟亭曈那眼尾已经弯起来,像是刚做完坏事被当场抓包了的小狐狸,隐隐透出一股狡黠的意味来。 随后那视线好像控制不住似的、不自觉地往人后脑上扫了一眼,发现有些碎发垂落在白皙脖颈,看起来是真的又长长了些。 紧接着他便又对上了一双勘破他心思的眼。 陆承渊别过视线,心底似乎暗骂了句什么。 孟亭曈却低低笑起来,目光在人身下扫过,唇角处是完全压不住地弧度。 70-78 第71章 第 71 章 他来自过去。 孟亭曈第二天还有被泡在水牢里受刑的戏份, 陆承渊牙都要咬碎了,硬生生摁下人不让人乱蹭。 “别闹。” 孟亭曈给他掰着手指头算着数着,说多久了, 自从进了组这么长时间了一共才几次?嗯?你是不是不行? 陆承渊要气笑了, 他咬着人耳垂含糊不清地低声威胁, 说你别等杀青,到时候喊什么都没用。他把人放在沙发上摆弄得像一个手办娃娃,折起关节, 轻吻深吻,一点点侍奉着。 抓起人脚踝弯折膝盖,大腿小腿贴合在一起像上推起,孟亭曈自己抱着,直到看着人垂眼, 单膝跪在他身前, 将他裹含。 孟亭曈大惊。 “你……!” 可之前的节奏漫长, 他被侍奉的太好了, 还没怎么就已经快了。眼下突然被这么一刺激,他话说不完, 就只觉得被什么用力挟卷过搜刮搅动, 很快就交代了出来。 他双手骤然卸力, 小腿搭在人肩上。哪想到人又顺着这个姿势起身压了过来,钳制着他的下巴被迫尝到了自己的滋味儿。 “这就嫌弃了?”陆承渊托着他的脸, 拇指扫过眼尾,“那以后喂你些别的,你吃不吃?” 孟亭曈闭眼,长睫控制不住地抖。 他终于知道每次陆承渊会盯着他的嘴看好久,到底是还想塞点什么别的进来了。 “我不闹了。” 陆承渊眯着视线看人, 心说你每次都是爽完了就说不闹了。 他又像摆弄手办娃娃似的,不敢真的欺负人,便只能把人欺负到耳朵尖儿起了薄红,这才托着人后脑,指尖穿过发丝缠绕着摩挲片刻,睨着那张漂亮得只会在他面前才露出的这份沉浸在情/色之事的脸,低声说迟早有一天抓着头发□□。 “……” 孟亭曈整个人一抖。然后陆承渊去洗手。 临睡前他又迷糊地想,所以陆承渊走的时候漱口了没? ——直到第二日在水牢里泡了一整天,他也算终于明白为什么昨天陆承渊鼓到快要爆炸最终也什么都没干了。 那水不太干净,最近气温高,又是密闭的场合,四周隐隐总泛着些潮湿难闻的气味。 孟亭曈一边嘴上嫌弃啊呀回去一定要好好泡个澡,一边喊完开拍二话不说就跳了进去。 那水偶尔会没过口鼻,再加上他的妆造太过于战损,受刑时看起来可怜极了,状态出来的太过逼真,吓得周家宗喊完‘卡’之后亲自跑到人旁边问他状态怎么样,还能坚持吗?不要太久的沉浸在这份情绪里以免精神太压抑人会受不了。 孟亭曈出戏的有点慢,他茫然片刻这才缓慢摇头,就是视线还有些不太聚焦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陆承渊捞了出来抱在怀里。 “让他缓缓。” 周家宗神色有片刻的诧异。他看着那个几乎永远一尘不染的陆承渊,此刻浑身都被那份血浆与污水混合在一起的脏污沾染了一身,却丝毫不介意地只是一点一点拍着人的背,舒缓着那份经过漫长审讯濒临崩溃的情绪,一点点释放着过于紧张的压力。 林济明站在外围,似乎踌躇着有些想上前和人道歉。梁家杰盯着人看了一会儿,默默地拦了一下林济明的动作。 牛文武眼观鼻鼻观口的上前递干净的浴巾。 陆承渊轻轻拭去人脸上的污秽,看着孟亭曈别开视线,把脸埋在了他的臂弯。 陆承渊关切道:“怎么了?” 已经从戏中走出来的孟亭曈闷着声音嘟囔了一声,“有好多人在看……” 陆承渊抬眸,四周围观的人看到那双冰凉的视线一愣,瞬间作鸟兽散,有的挠头有的扣手有的还转移着话题找道具老师要盒饭。 林济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找道具老师要盒饭。道具老师没有盒饭,道具老师只有好多个血浆包。 不过他就是觉得眼前这个画面明明应该是违和的,怎么看起来却又异常和谐,和谐到原本想要关心人的话语全部卡在喉咙中,一句也说不出来。 仿佛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打破二人之间那份和谐似的。 孟亭曈虽然缓了过来,方才那太过于逼真的刑讯压在他心口处萦绕上来了些许阴霾,一直到吃过晚饭都还有些闷闷不乐地,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恹恹的。 陆承渊沉默地看着他,想起他以前舒缓这种情绪的方式,差一点又扒了人裤子说要给人口。吓得孟亭曈拽紧裤腰拎着陆承渊的衬衣领子不让人下跪。 “我也不至于每次……”孟亭曈环着人脖子,小声叹了口气。 他没受过刑的,他就是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人,是否经受过比这要严厉百倍的逼供,也咬死了不吐口,打碎了骨头还要拿吐沫和着血呸到人脸上。 孟亭曈顿了顿,轻声转移了话题,“外面在庆祝什么?” 陆承渊抬眸,看向窗外,霓虹闪烁之下,红色的双旗旗帜飘荡在空中,猎猎作响在维多利亚港湾,对着远方的广州塔,有人在动情歌唱。 “港城回归25周年。” 孟亭曈起身走去,手臂撑在阳台,他听着远处的声音,从一人,到多人,逐渐变成连绵一片的大合唱。除了最先聚集起来的学生模样的少年人之外,还有着步履匆匆的青年人,有业界精英有垂髫孩童,有步履散漫出门遛弯的老年夫妻,各行各业的人经此处都短暂的逗留了片刻,笑着融入进歌声中,与莘莘学子一同合唱这同一首歌。 永远的紫荆花、在爱之下、茁壮发芽。 阳光中笑开花、是暖暖的、翩翩启航。*1 孟亭曈弯起眉眼,黑色碎发被微风拂过,他撑着身子向前,将自己融入进那夜色之中,沐浴在那份柔软又有力量的歌唱声里。 曾经作为学子,他也曾参与其中,为一些理想忙碌奔走过。 而现在—— “紫荆花开了。” 陆承渊走过来,站定在他身后。孟亭曈看向远方,不知是在看过去还是未来。 而陆承渊却只看着他,想在此刻许下一份永远。 紫荆花飘扬,飞向避风的海港。*1 孟亭曈仰头,心口上的阴霾已被驱散。他的身旁是陆承渊的臂弯,又于此刻撞入进那个温热的胸膛- 半个多月后,陆承渊的戏份彻底杀青,他在港城又多留了几日,这才开启了忙碌模式,全国各地的飞。 孟亭曈报备着他的饮食,睡眠,有时还会和他讲一些剧组中的趣事,譬如林济明又去找道具组的老师要盒饭啦;梁家杰今天和他拍对手戏的时候NG了好多次被周导骂啦;谁谁谁的小女友请大家喝奶茶啦;亦或者是他的粉丝也开始跑到半山上给他拍路透但是被抓啦等等等等…… 没多久,陆承渊便以宋晴昀的名义,给全剧组的人一连投喂了一周不重样的下午茶,还附带水果点心,以及每人都有一份的伴手礼。 孟亭曈看着宋晴昀的应援车,那伴手礼上的logo却是陆氏旗下的某个子品牌,没忍住弯了弯唇角,压不下那份笑意。 “陆老师什么时候这么暗戳戳的了?” 暗戳戳?周家宗导演看着这几日来整个剧组的伙食都提高了不知道多少档次,心道他陆承渊之心路人皆知,怎么就暗戳戳了。 孟亭曈哪里不知道那不是什么暗戳戳。 他不过就是在当晚便看到了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人,埋在人脖颈处嗅了嗅。 “想我了?” 孟亭曈低笑,说你平时到底用得是什么熏香,味道很好闻。 陆承渊抬起袖口,他并没有喷香水的习惯,反倒是孟亭曈喜爱买一些各种各样的香水摆在家中,有事儿没事儿就拿出来换着喷,尤其最爱在要出席没有陆承渊的场合时精挑细选一番,直到找到他满意的味道才肯出门。 这幅样子落在陆承渊眼里,招蜂引蝶似的。 “我们的衣服都是放在一起打理的。” 孟亭曈却不满意,非要说自己衣服上的味道明明就和他身上的不一样,肯定是他自己偷偷用了什么好东西偏不肯给他用,故意勾/引他闻不到。 “嗯,勾引你,”陆承渊托着人屁/股,任由人挂在身上,“那你究竟是想我,还是只是想我身上的味道了?” 孟亭曈眯着眼看人,那视线愈发像只小狐狸了,没说两句话就勾得人只往床上滚,只剩亲吻再无台词。 他本来没想做什么的。 就是人一到,也不知是不是自带春/药,听到皮带扣的声音就脊骨热,看见人指骨分明的手就尾椎麻,他咬着人唇角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盒烟,指尖夹着塞到人嘴里替人点上。 陆承渊:“……” 孟亭曈撩起眼皮看了一会儿,说剧组的人好多都抽烟,就是看他们抽怎么看怎么不带劲,“你多叼一会儿,我多看几眼,明天又看不到了。” 陆承渊那双晦涩不明的眼被缭绕烟雾挡去了些,他收束了些视线睨人,“你是想看我抽烟啊,还是想我抽你啊。” “当然是抽烟啊。” 孟亭曈眼尾上挑,说得冠冕堂皇,他坐在人身上手还趁机在人腹肌上多摸了几把,笑道:“我又没杀青。” 陆承渊没压住,低笑两声,随后又想起什么,撩起眼皮问人,“我现在可以笑了吗。” 孟亭曈:“?” “笑起来还像别人吗?” 孟亭曈:“??” “是谁说的,别笑,不然就不像他了,”陆承渊捏了人一把,又问,“不像谁?” 孟亭曈:“???” 他困惑了一会儿猛然想起来他曾经在网上刷到的那个梗,可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孟亭曈惊呼:“清汤大老爷,你怎么还记着呢!” 陆承渊说没办法,他记性好,“你就算把我红烧,我也忘不掉。” 孟亭曈见人翻旧账,心道不好爬起来就想跑,随后又被人抓着脚腕拖了回去,把人眼尾亲成一片水红色,这才又不知道从哪里变戏法似的拿出来了一条项链。 陆承渊替人系上,又将人带到镜子前,明亮的碎钻在人白到晃眼的皮肤上熠熠生辉,他单手勾着链子,欣赏着镜子里漂亮的人,压在人耳边轻声道:“这是成套的。” 另一只手滑进衣服里,孟亭曈又听到人说,“这里也有。” “……” 蝴蝶骨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隆起,孟亭曈阖眼,又听到人低沉的嗓音: “后背也有。” “…………” “想戴上吗?” 孟亭曈躲闪不开,只觉得人下一句话便是极度的勾/引与色/诱,怕是会哄骗着他,说你戴上,我可以叼着烟*你。 他也确实听到了预料之中的话。 可尽管是预料之中,那股隐秘的期待与兴奋却丝毫不减,他甚至开始有些期盼下一次陆承渊会什么时候来,又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礼物,让他亲手拆开,或者是亲手拆开他。 ——啧。 孟亭曈在等戏的间隙,无聊地刷着手机,算着他还有多少天结束拍摄的日子,连梁家杰在一旁和他说话都没有听到。 梁家杰多唤了他两声,孟亭曈这才回神。梁家杰说辞并不算太委婉,拿他马上也要杀青做幌子,说他很快就要出组,想问问孟亭曈肯不肯赏脸,邀请他一起吃个晚饭,他有一些话想单独和人说。 孟亭曈垂着眼顿了片刻,说晚会给他回复。 随后他走到无人的角落解锁手机,看着微信界面上的[按住说话]的标识,都觉得这有些太霸道了吧,像是在命令他似的。 “按住,说话。” 他按下语音框,问陆承渊近几日的行程。 ——陆承渊刚刚拜别岳维平导演,从岳维平导演之前走访过的那些人家中挨个又走访了一遍,神色沉重,直到听到孟亭曈的语音时,那表情才稍有些缓和。 陆承渊看了眼日程,说最近的航班凌晨三点可以到,不过明天上午八点之前就要离开。问他怎么了? 孟亭曈看完日程便没再提梁家杰邀约的事情,心道就这么点时间也没空收拾他,不至于非要把人骗过来一趟。 “好热的,这里一到夏天不是暴雨就是暴晒,最近因为天气原因经常停工,拍摄进度赶不完,过几天可能还会有台风天。” 陆承渊耐心地哄人,手上却拿着一沓资料,除了那份金属残片的化验单,还有一张南陵某初级中学的春游照。 当时的学校已经撤办,这里又先后更换了多次名字,在七十年代初期改为省立中学,一直延留至今。 由于不可抗力因素,曾经的那些档案与记载都已经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化成一缕尘烟,被一把大火全烧了个干净。 名字没有留下来,可当时合作过的照相馆里却留下了些许痕迹。 除了那张毕业照之外,陆承渊还拿到了一张女子的相片,确实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姿态,哪怕相片老旧,可依稀还是能从中辨认出来,那副眉眼间和孟亭曈有几分相似。 “这就是那位明动南陵的神女啦,” 岳维平导演叹息道,“可惜了,那年冬天,能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她也算机警,一听到消息就收拾东西往城外逃,可还是……哎!” “她叫什么?” 一个小时前—— 照相馆里现如今管事的那个人说,“她叫孟梦。” “我父亲在世时,对她的印象很深,经常提起来她。” “她太漂亮了……和天上下凡来的仙女似的,当初风月楼的老板那是对她寄予厚望,可谁想到不知被哪个油嘴滑舌的骗了去,在名动一时的那年突然有了身孕,不管怎么劝都偏要把那孩子生下来。” “后来她的日子就大不如前了,当时那些人讲究这个,做这行的可以不止有一个恩客,但若是怀过孩子,那却不行,” “不过她实在漂亮,也有些不介意的,因着那价格,也常去照顾她,她不算贫苦,也慢慢将那个孩子给养大了。” “我父亲当时刚开这照相馆的铺子,生意不好,那时她偶然路过,见我父亲愁得在门前挂上了歇业的牌子,这么一问,便说可否便宜些,给她拍两张?” “我父亲当然高兴啊,他那时候连电影明星都没见过,只觉得这位女子比那画报上的所有人都漂亮,拍完之后还问她,可不可以把相片就挂在这门前,就当做广告了,不收取她费用,让她想什么时候来拍尽管来拍,全免费。” “我父亲的生意因为她的照片,一下子就好了起来,有了钱娶妻生子,日子过得比之前好多了。” 管事的说到一半,幽幽叹了口气,“我父亲说,她是我们家的贵人,没有她,我们家早就被饿死在那个时候了,哪还会有今天。”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走进来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少年人,他看到来人时一愣,打了个招呼便开始坐在那里摆置自己手里的单反。 “都说摄影穷三代,”那管事的笑笑,“这是我儿子,全国各地的跑,非说什么要做风光摄影师,就是不肯留在家里接手这个老店铺。” 那少年低着头顶了句嘴,“又要和人讲爷爷的故事啦?我从小听到大,听爷爷讲完又要听你讲,耳朵都起茧子了。” “嘿,臭小子!”那管事的佯装拧眉,“你爷爷的故事都要拍成电影啦,那个年代,多不容易啊!你现在能有这么好的生活,都是因为……” “好好好!都是因为先辈,勿忘历史牢记使命,天天说烦不烦啊,” 少年人嘟囔了几句,“哎?爷爷走的时候不是给你留了个盒子吗?说那可都是他的宝贝,留下来好多胶卷什么的,因为怕把底片洗坏一直保存着,你要给人讲历史,不然让人家试试能不能找更专业的人来把照片洗出来?他一看就很有钱……” “你这孩子!没礼貌!” “我又没说错,都要拍成电影了,连这点忙都不肯帮啊……他不是那个什么姓陆的大明星吗,让他找找人呗。” 管事的神色有些尴尬,他没想到眼前这人是什么大明星,慌张开口说小孩子口不择言说话不好听,让人别往心里去。 陆承渊摇头称无事,不过他确实好奇那些照片,问人可不可以把底片给他,看看有没有机会将百年前的胶卷洗出来。 管事的有些犹疑,“成功率太低了……” 那少年随口道:“时间越长成功率越低,你现在洗说不定还能留下来几张,等再过几年,全都废了,到时候一张也洗不出来。” “……” 陆承渊最终还是拿到了那些底片。临走前他又问了一句那管事的,说知不知道那个孩子叫什么。 管事的摇头,说“关于那个孩子我父亲提的不多,只知道他的乳名,好像是叫童童……也可能是仔仔?具体记不太清了。”- 陆承渊给人回复消息,说过几日的行程可以调整一下,多空出来两日去剧组陪他。 孟亭曈那边婉拒了梁家杰的邀约,说同晖管的严,私下里不可以单独和行业内部的人聚餐,有什么事需要经过他老板同意。 梁家杰:“?” “这什么规矩?都是演员……还能牵扯什么公司内部机密吗?” “我很快就出组,有些人也已经杀青,” 梁家杰话里话外都带着暧昧的暗示意味,“吃顿饭而已,发现不了的。” 孟亭曈笑得很礼貌,“不然还是叫上林济明他们一起吧?就当做大家给你践行了。” 梁家杰明白了,都是聪明人,他风流惯了,叼着烟感慨:“我确实没想到,你还是个老实的。” 孟亭曈瞥了他一眼,笑着看向别处。 心道怎么每次一到港城他就自动变老实,这地界莫非是给他下过什么咒? ——陆承渊看着那份报告单,蹙起的眉心一直没有松开。 那个金属碎片,来源于91式手榴/弹爆炸后的残片。这个样式的武器是于1931年后正式装备日本陆军,直到1945年才停止使用。 可这个金属碎片,在孟亭曈身体里待过的时间,却只有5-7年左右。 那个疯狂的、快要把人逼疯魔的念头,终于被彻底证实了。 他从上世纪初、三十或四十年代而来。 来到二十一世纪,来到了他的面前,成为了他的爱人。 陆承渊看到结果的时候,第一反应竟不是讶异,反而是有种松了口气般的感慨。 不就是穿越了时空,这很正常的,没什么太稀奇的,他什么没见过? 卫巍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的老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那一向淡定对什么都泰然自若的老板刚刚问他,“你也觉得这很正常,对吧。” 卫巍:“……” 卫巍咬碎了牙昧着良心点头,“嗯!” 陆承渊阖着眉眼,心道你看,就是很正常。 不就是穿越了时空,来自于过去,虽然以前确实没见过但是——这怎么不正常了?科技都发展成这样了他就算是外星来的又怎么了? 又不是什么吃了长生丹的活了百年千年的神怪! 不然若是等他自然老去直到死亡,留得一个不会老也不会死的孟亭曈独自在这世上游荡,那可怎么好。 他那么喜欢我,那么离不开我。 没有我他—— 然后他又收到一条微信,来自于那个‘很喜欢他’而且‘这很正常’的孟亭曈。 “梁家杰约我去吃饭,可以去的吧?” 陆承渊:“……” 孟亭曈看着热热闹闹的一群人,又笑着和陆承渊报菜名似的汇报,“还有林济明、周家宗和xxx、xxx还有xxx……好多人一起呢。” 陆承渊闭了闭眼,到底还有多少个野男人! 他收到孟亭曈给他发来的报备的照片,沉默良久这才最终做下决定,沉声对着卫巍开口: “去延城。” 他要去找那个纯粹的学者、那个老先生最后在这世上遗留下来的一份手记,那里或许会有着仅剩的答案。 他要知道,中间消失的那三年,他到底去了哪里,又经历过什么。 还有,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第72章 第 72 章 “孟亭曈。” 老先生留下的东西不多, 只有一个代号,和未被完全烧毁的手记残卷。 零星记录中,只能看到断断续续地文字记录, 和几个时间。 大部分文字都已被烧毁, 从大段的工作记录中挑挑拣拣, 摘出了几个与他有关的故事,拼凑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一九四零年春,老先生又遇到了他, 彼时他十九岁,很瘦,是飘在海面上被好心船员救起的,老先生唤他——知行。 一九四零年夏,老先生办好了入学手续。之前知行总说着不去, 可等真送去了学堂, 他又很乖。 一九四二年冬, 知行拿到了学校的留洋资格, 老先生很高兴。留洋的机会不多,那是给特别优秀的学生才能拥有的名额, 知行却好似有些闷闷不乐。 老先生知道, 知行是担心钱。 一九四三年秋, 知行毕业前夕,老先生替他定好了船票, 说买好了大成家的青团、小方家的米藕,还带了桂婶新酿的梅子酒,都是他喜欢的东西,要接他回来好好喝一杯,劝他不要放弃留洋的名额, 钱的事情不要他操心。 好好读书,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手记戛然而止- “知行。”这个小字在陆承渊口中喃喃了声,他的手边还堆放着厚厚一沓关于那个年代的旧报纸,能找到的不能找到的几乎全收集过来,从《晨报》到《申报》到各种小报,一份一份的翻阅。 从一九二一年,一直到一九四四年。 最后在一场爆炸事故的死亡名单中,看到了顾星的名字。 一九二一年十一月八日,阴历十月初九,立冬。知行出生。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阴历十一月二十,冬至。孟梦死亡。 一九四零年二月二十二日,阴历正月十五,元宵。荆林夕坠海。 一九四四年十一月七日,阴历十月二十二,立冬。顾星死亡。 死亡。 陆承渊瞳孔骤然一缩,他再顾不得什么会议什么通告,将所有权限下放,改签了最近一个航班飞往港城。 ——“拍完这场就收工的嘛,天文台改挂上了十号波,歇工歇工。” “哇,好大的风啊——快快!最后一条!拍完下工了!” 周家宗扯着嗓子喊,孟亭曈只穿了件白t,他这场戏是要正面和梁家杰对峙,梁家杰站在正义的一方、站在阳光之下,质问他为何要走上这么一条路,说他愧对正义、愧对他大哥一直以来的谆谆教诲,有何颜面面对那些对他们施以援手过的人。 每一句话都照着人心底最深处的柔软死命的戳。 面对昔日好友的谩骂与不解,可身为卧底的阿行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太想怒吼说他不是坏人,他是警察,他一直是警察,他从来没有变过,始终坚持在正确的道路上从来没有改变过初心。 可他不能说。 天台上,风越来越大。 这场争执由梁家杰接到警署的电话离开作为结束,镜头中只剩下孟亭曈一个人。 白T被飓风吹起,站在风口的人是那么单薄瘦弱。 根本遮挡不住任何风雨的T恤似是要被风雨撕裂,衣物下的人孑立于此,一片茫然。 他似乎有一瞬间的动摇,他到底在坚持什么。 可是挺直的脊骨像一杆永不弯曲的长枪,沉默地伫立在狂风之中。 “卡——” “很棒!特别棒!这个视觉冲击力太强了!” “好了收工!放假!” 周家宗导演对这一条的拍摄很满意,在阴沉沉的天气下,连潮湿的雨气似乎都在配合孟亭曈的情绪,浓稠的、未落的大雨,和着那狂舞的飓风,将那个人整个包裹了起来,撕扯着他无法言说的正义,敲打着他纠结无妄的灵魂。 “哟?陆影帝怎么来了?” 孟亭曈平复了下情绪,正从那天台的平台上往下走,听到周家宗打招呼的声音,猛地一抬眼。 不远处,陆承渊一身熨帖的衬衣领带,西装外套在那有力的小臂上搭着,直直地朝他望过来。 仿佛天地之大,那个人* 的眼里却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来接他下班。” 孟亭曈听到了,他没压住唇角边的笑意,只硬生生忍下了跑过去跳到人身上的冲动,就像阿行可以跳到大哥身上一样的亲昵。 可陆承渊却摊开手臂,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低声冲他说:“阿行。” “大哥回来了。” 孟亭曈笑开,有了合适的理由,他跑过去,风掀开脸前的碎发,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将那张冲击力太过于强烈的脸完全暴露在人视线之下。 他美得太过于凌厉,像一道光,刺破此刻浓稠翻滚的黑云。 周家宗导演笑着摇头,心道都杀青了,还要当人家哥哥。 陆承渊将外套披到他身上,在衣物遮掩下,伸手揽过人的腰。 梁家杰别开视线,看破不说破的,心道这个圈子里的感情,能长久的不多,他没想到孟亭曈会老实,也并不相信陆承渊又能老实到哪种地步。 只不过他顶着风口,手中的打火机怎么也点不燃口中的香烟时,正烦闷地甩着火儿,却在角落里扫到了一个年轻人的身影。 那人一晃而过,梁家杰觉得眼生,显然不是剧组里的人,不知道那个人在那里站了多久,好像是一直在盯着谁看似的。 ——“不是说晚上才能到吗?怎么提前来了。” 孟亭曈坐在副驾,陆承渊没带司机,亲自开车接送。 “怕航班临时取消,飞不过来。” 陆承渊没把人送回酒店,而是直接将人带回了平山顶上的别墅中。 路过一家商超时,孟亭曈突然开口,问他:“家里有冰淇淋吗?” “已经让人提前备下了。” “都是什么味儿的?那奶酪球呢?我还想吃……” 陆承渊失笑,调头,停车,将人外套穿好,笑他找借口就是想来买零食而已。 陆承渊推着车,孟亭曈搜刮了一大堆平时陆承渊不太会让他吃的东西,说他要在家中至少被关三天以上,自己不提前备下些零食,他可不信任陆承渊会给他准备很多垃圾食品。 “好不容易放假嘛,什么都不让吃的话岂不是要太无聊了?” 陆承渊没答,只是视线在人嘴上扫了一圈,默默看着购物车里越来越多的超量零食,心道都随你,不过你也没机会吃下这么多。 孟亭曈看见什么都想尝尝,一包一包的往车里扔,他还有些奇怪怎么这次陆承渊没拦他?平时不是管的很严格吗…… 不过他心情好,懒得想那么多,商超里人不多,这个时候来的人大多是提前要往家里备物资的,很少有人的车里会像他们二人一样满满当当除了零食什么也没有。 头顶上挂着的小电视还在反复播放着新闻,播报着热带气旋警告讯号,舒服的播音腔调念着“天文台在今天17号凌晨12:20分改发十号风球,提前预警市民……”的台本。 而四周播放的一首融合了轻电子和摇滚元素的歌曲,加入了吉他扫弦,使得曲风更加欢快轻松,还混合着淡淡的抒情味道。 那男子轻轻歌唱:*1 【相信吗,我相信爱吗。 快乐吗,但快乐够吗。 太热了,太闷了,在酝酿刮风吧。】 孟亭曈正挑选着两排不同口味的酸奶,陆承渊站在身后等他,永远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样子,只视线追随着他,不言不语。 孟亭曈却在听到另几句歌词时动作一顿,转身回头看人。 【低压中,你感觉到吗。 快下雨,和谁人回家。 爱是这样盲,风眼是这样蓝,更想贪。】 他确实不出预料的撞进那双一直追随着他的视线中。 随后他望着他,看着这满车的零食,和四周来来往往的夫妻情侣,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们现在,像每一对交往多年、平淡又普通的恋人一样,做着和他们一样的事,听着和他们一样的歌,生活安稳,过着一份独属于他们的日子。 快下雨,和他回家。 孟亭曈突然笑起来,他快速挑选完剩下的东西,拉着人就去结账。 快下雨,要快些和人回家。 【心思一到,十号风波一扫。 让我不操纵,和谁东歪西碰。 台风狂吹,谁会不动。】- 刚到家中,孟亭曈饭还没吃完,就得知陆承渊等下还有事,需要出门一趟的消息。 孟亭曈困惑抬头,台风马上就要到,外面的人都在着急回家,这个点他要去哪儿? 陆承渊却说很快回来,让他在家好好休息,想玩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准多吃冰淇淋。 孟亭曈没懂,不过孟亭曈也没拦,陆承渊很少有把他自己一个人放在家中的时刻,估摸着确实是有什么推不开的要事。 洗澡,玩手机,他一边和许图南闲聊,一边还收到了柯浅关心他的消息。 群聊一直在响,孟亭曈正在冲浪,隔一会儿才进群里回复几句。 可他刷着刷着突然刷到了一条帖子,大概是说:如果你能闻到一个人身上的味道,那说明你的基因在选择ta。 孟亭曈一愣。 【性费洛蒙帮我们分辨爱人,这种独特的生理气味,或许是一种生理性喜欢。】 【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对方又恰好爱你,你就会闻到对方身上特有的味道,只有你能。是他的费洛蒙对你起了作用,你们基因相配。】 孟亭曈又往下翻看了几条评论,大多都是在佐证这个说法的,他又忍不住回想,所以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陆承渊的味道好闻的? 几分钟后,许图南收到了孟亭曈的语音条。 “你陆二哥身上是不是有一种特殊的味道?” 许图南:? 许图南:啥味儿啊,我没闻到过啊? 孟亭曈疑惑。 柯浅:小猫偷笑.JPG 孟亭曈沉默,孟亭曈又问:“我有一个朋友……” 许图南:? 许图南:哥,你恋爱了? 孟亭曈沉默。 许图南:哥!你们同晖管这么严,你可别做傻事!要是敢让陆二哥知道你偷偷恋爱你就死定了! 柯浅:小猫大笑.JPG 孟亭曈没死心,“就是如果是你现在……” 话没说完,柯浅的语音先打了进来,第一句话就是:“你也刷到那个说可以闻到喜欢的人身上有特殊气味的帖子了吧?” 孟亭曈:“。” 柯浅:“这神奇的大数据,我也刚刚刷到。” 孟亭曈抬眼看了下窗外的天,阴云压得更低,天色也愈发暗了下来,他下意识地想,怎么陆承渊还没有回来?- 陆承渊坐在港城大学的档案室内,正翻看着一九四零年那时入学,所有学生的档案资料。 那个时候没有什么计算机统计录入,确认过年份后,便一份一份的找,因为台风天气影响学生和老师们都已经停课下工,唯独剩了一位有些上了年纪的管理员,好心同意他今天来查阅,特意加班替他开了档案馆的门。 他等不到几日后了。 他一刻也不想在等了。 当他知道知行是在港城读书的时候,他心口酸胀的一片疼。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锁定了港城大学,他想不到任何其他学府的可能性。 为求严谨,他甚至还凭借着记忆,复述了一遍那个问路学生的发音,终于确定了那天根本就不是孔庆荧楼,而确确实实是庄月明楼的时候,心头猛地一抽。 他一直想知道的那份过去,其实他早就来带他去看过了。 他领着他重新走了一遍港城的路、逛了一遍港大的校园、和他看一次盛开的凤凰花。 那是他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明媚时光。 他早就给了自己。 泛黄的纸张掀起的尘烟萦绕在空气中,呛地人鼻腔眼眶都不太舒服。 陆承渊认真又小心地翻遍每一份档案,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他在这里坐了多久,等他起身时浑身的骨头都有些僵硬了。 打盹儿的管理员听到动静,看向那份档案,“哦,你要找的人是他啊。” “他……” 陆承渊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嗓子干涩到发紧,他捏着那老旧的纸张,不敢用力,又不敢放手,怕用力那纸张会被弄破,又怕一松手就再也找不见了。 “我听我母亲提起过,一九四零年二月,他从那日本人的船上救出过两个女孩子,分别是我母亲,和我母亲的姐姐。” “我母亲当时年幼,被吓得痴傻,直到临终前还在遗憾,说她没有当面给人道一句谢……” “我们一直以为,他当时已经死在海里了。” 更多内容请搜索QQ频道: “后来辗转来到这里,整理档案时看到他,我母亲还欢喜了好久。” 陆承渊哑着些嗓子,“他当时,有说过些什么吗。” 管理员平静地讲述了那个故事,“他最后说,跑,跑远一点。” “好好活下去。” 陆承渊张了张口,半晌无言,平复下心绪之后,似乎是带着郑重与庄严一般,和那管理员道谢。 临走前,那管理员叹了口气,感慨说:“不知道那些人,最后都怎么样了。” “都说现在出生的孩子,按时间算,很多都是当年那些人的转世。” “看到如此盛世,他们该是欣慰的吧。” 陆承渊脚步一停,随后大步迈出,迫不及待朝着家的方向- 孟亭曈看了眼表,窗外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风声呼啸,饶是这里的门窗隔音再好,也拦不住室外那飓风过境的响动。 这栋房子做过加固的,在极端恶劣的天气下,也安稳如常。 可孟亭曈还是有些心神不宁的,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柯浅聊着天,却多次走神,担忧陆承渊怎么还不回来。 天文台预报的时间,此次台风大概会在晚上十点登录。 没有几个小时了,外面的人全都已早早的回了家,孟亭曈打开电视拿新闻播报当背景音放着,看着室外的记者被风吹到站不稳的地步,眉心都不自觉发跳。 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过这样的极端天气。 他没来由的担心,那个一直生长在北方的内陆人,是不是不知道挂十号风球是很危险很危险的天气? “晴昀,你有在听吗?” 柯浅的声音突然传来,将孟亭曈的思绪拉回,孟亭曈原本下意识敷衍地“嗯”了一声,听到那边的低笑声,这才又轻轻笑起来。 “方才没有听到,你说陆盛阳怎么了?好像还有宋瑜愿什么事儿?” 柯浅又和人简单的讲述了一遍,“我当时一直盯着他看,都没有发现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和人换的酒,要不是后来你告诉我,我还真要别他骗了,一位他真得喝下了那加了东西的。” 孟亭曈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评价道:“那是个老狐狸。” 柯浅不置可否,“是呀,年长者的心眼子最多了——哎对,你猜猜他是怎么换的?” “嗯?” “当时我们不是看到他撩你那个弟弟嘛——啊呸,抱歉啊忘了你早和他割席了,就是宋瑜愿,他故意抬手做了个暧昧的动作,就那一个瞬间,趁着宋瑜愿闭眼,特别快的就把那杯带了东西的酒换了回去。” 孟亭曈短暂的回忆了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他现下心思不在这上面,他看着时钟滴滴答答的走,手中的冰淇淋都有些吃不下去了。 快八点了。陆承渊还没有回来。 “也算恶人有恶报了,宋瑜愿把酒喝了,又被扔在小屋里关了一个晚上,不知道多难熬呢。” 孟亭曈垂着眉眼,刚放下手中的冰淇淋,闻言一愣,“你说什么?” “啊?” 柯浅笑他,“你又没在听啊?” “不是的,我在听,”孟亭曈将冰淇淋的纸碗都捏的变了形,“所以那杯酒最后是宋瑜愿喝下的?” “对啊。” “那……”孟亭曈顿时止住了话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最终确认了一遍,“宋瑜愿到底准备了几杯酒?” 柯浅有点懵,“就一杯啊,全都被他自己喝下了——怎么了?” 孟亭曈这下是真被气笑了。 种种回忆涌上心头,他挂断柯浅的电话,放下手中捏扁了的冰淇淋,兀自窝在沙发上咬了半天的牙—— 老狐狸,老狐狸! 怪不得他耍赖说都怪那杯酒的时候,陆承渊脸上总是挂着一副笑意不明的神色! 怪不得自那以后,陆承渊说话越来越荤、动作也越来越混,耍起流氓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摆弄他的时候还偏要说都是因为他喜欢! 他喜欢什么啊?! 那杯酒里根本就没有东西!可他却瞒了自己这么久! 他一想到那一晚的自己…… 孟亭曈摸了把自己莫名有些发热的耳朵尖儿,兀自气恼。 太过分了! 等他回来,他一定—— “咔哒。” 孟亭曈听到门锁响声,嗖地一下站在了沙发上,他刚想指着人控诉,却在看到陆承渊的一瞬间哑了声音。 “你——!” “你……?” 陆承渊挟裹着疾风骤雨而来,身上满是浓郁的潮气,发丝被雨水打湿,整个人浓郁的、像窗外粘稠不散的黑色乌云。 孟亭曈那句“你怎么了?”还没有问出口。 整个人便跌落进那个水汽氤氲的怀抱之中,像高温天气下驱散不了暑热的滚水,拖拽着他彻底陷入沉沦之中。 陆承渊吻他,什么也没说。陆承渊抱着他,说不上来是凶是狠,只是精准到位,比之前以往的每一次都干净利落。 孟亭曈话说不出来,他还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已经没有意识再去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陆承渊还是不说话,只听他胡乱的喊他,那双手扣在他的后脑,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脸看他,只看他。 那双视线深沉地像凝视着他的深渊。没多久就逼出了些氤氲的泪水。孟亭曈在恍惚中,在连续不断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尽管已经——却还是——。 意识松动,沉浸其中不太能回神,陆承渊禁锢着他的腰,掌控着占据着他的所有视线和感官,问他: “我叫什么。” 孟亭曈多喊了几句他的名字,陆承渊压过来凑近,鼻尖几乎都要贴在他的鼻尖上,又问他: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孟亭曈还没缓过来,短时间的激烈中他已经先走了三次。可明显还没有要被放过的迹象,他想要找回些意识去回答这个问题,可他什么也想不出来,只剩带着哭腔的沉默。 陆承渊不停地继续问他,“你想让我叫你什么?bb?宝贝?小祖宗?” 孟亭曈摇不了头也点不了头的,他有些想说叫什么都可以,可话到了嘴边又破碎,只剩一片甜腻的声音。 “还是也喊你的名字?嗯?” 孟亭曈的手脱力地垂下,他垂下眼没敢对上那双一直注视着他的视线,他又快到了,可他仿佛是在被威胁。他似乎觉得,马上下一秒就要听到他不想听到的那个答案,备受煎熬。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听到从陆承渊嘴里,喊出另一个人的名字。 陆承渊以前从未喊过。可是陆承渊却很喜欢听他用此时的声音,喊“陆承渊。” 陆承渊还在问:“要听吗,你的名字。” “在你**的时候,我……” “不要!”孟亭曈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去诉说他此刻唯一没有掺杂着半真半假的答案。 “不要什么?” “不要……不要喊我的名字……” “不要喊你什么。” 孟亭曈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他死咬着下唇,他在接连不断地、一次又一次地**中快要疯了。 “不要喊我宋晴昀……”他放弃般地低声哭诉,“求你。” 不要喊我宋晴昀。 陆承渊将人紧紧箍在身前,他似乎是不肯放过人一丝一毫的细微神情,他看着那双因他而再也没有片刻清明的眼,一字一顿地,似乎还带着些郑重的意味,低声问他: “那我应该喊你什么。” “是家道中落,亲自前来要为绸缎生意谋个出路的荆家二少爷荆林夕,” “还是留洋回国,父辈经商,要为渝中祖业开拓新市场顾家小少爷的顾星,” “亦或者是港城大学中文系、凭借着全学科全优的成绩拿到留洋资格,连续三年的被院长提名的优秀学生,却在临毕业前主动放弃了留洋资格之后便再也没了音讯的——” “孟亭曈。” 孟亭曈整个人剧烈发抖,他在这个时候唯一一次睁开双眼,在偌大的失神中只清明了那片刻,视线之内,只有陆承渊的脸。 陆承渊唤他:“孟亭曈。” 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他在剧烈的颤抖中停不下来,他哆嗦着指尖想要去触碰眼前的人,想要以此来分清此刻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妄,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孟亭曈泪水夺眶而出,他紧咬着牙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然后他听到陆承渊平静的声线,带着些亲昵,又带着些庄重,用那副沉稳的嗓音、在这个荒诞的淫/靡之下,喊出了在过去时候只有在正式场合以示尊重时才会出现的那个小字: “知行。” 孟亭曈乍泄。不知道这是第几次。 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被捞上来似的,哪儿哪儿都是潮湿一片。 “日生东方,冰满池塘,以涸沍之寒质,承亭曈之晓光。”*2 “知中有行,行中有知,知行合一。” 孟亭曈的意识都开始混乱,他看着陆承渊只沉默地注视着,可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所有的思绪都结成一个团,打了个死结,他甚至不知道是该应着还是否认,或者他是不是应该开口说些什么,哪怕是问一句,你都知道了,也好。 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泪水模糊一片,孟亭曈只剩流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难不成是水做的吗,怎么哪里都是正在止不住地流。 他伸手,触摸到人有温度的脸庞,他张了张口,干涩的喉咙却连一个基础的单音节都发不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泪水实在是太多了,他怎么好像在陆承渊的眼底,也看到了一些潮湿呢。 陆承渊眼眶有些发红,却还是不肯眨眼似的,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他哑然许久,可他想说的太多了,他终于是放弃般的叹气,想要责怪人下次不可以这么激烈。 却在眼眶中的泪水掉落之后,彻底看清了陆承渊那双湿润的眼。 孟亭曈:“……” “你、你是不是哭了?” 陆承渊没哭,他睁着眼吻他,吻他的眼角、吻他的鼻尖,吻那双湿润的唇,一直到最后,将人的脸埋进自己的脖颈中,轻轻亲吻着他额前的碎发。 然后孟亭曈听到了一声极度嘶哑的、像是心痛到了极致,又不知到底该如何开口才更好一些的嗓音,从颤动的胸腔中沉闷地传来—— “你受苦了。” 孟亭曈摇头,他想说没有。 可当他再笑着捧起陆承渊的脸时,便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陆承渊圈着他、环着他,仿佛在捧起着什么稀世珍宝。 他看到那人还在轻淡的笑,那整颗心脏便疼地无以复加。 他问他: “这么多年……” “你一个人,是怎么走过来的。” 孟亭曈轻笑着开口,说他过得一直挺好的。 可他的轻描淡写,换回来的是他感知到陆承渊环在他身后的手在微微颤抖。 “真的挺好的。” …… 陆承渊又顶他了。 【若我要风声一到,十号风波一扫。 愿你不枯燥,和谁推测不到。 台风狂吹,谁要登录。 留在半路,我爱起伏。】*1 十号风球,登录了。 第73章 第 73 章 关起来、锁起来。 屋外狂风暴雨, 门窗震响,山呼海啸树折腰。 如猛兽肆虐,漫山遍野都是黑沉沉的, 骤雨席卷, 海风呼啸, 拉扯着整座城市敏感脆弱的神经。 如此极端天气下,竟平白生出一股肆意且疯狂的氛围,在一种向死而生的浪漫中, 他们在世界末日的荒诞中自由且热烈的做/爱。 情绪释放到了极致,浓烈醉意攀上最高的巅峰。 突破一切禁止,忘掉一切过去,释放所有真空压抑。自然意象的强烈信号削弱了此刻所有对人类社会的感知。当日常生活的秩序裂开了缝隙,从裂缝中涌进来的这一瞬的喧哗与狂欢, 令人彻底溺毙其中, 像是在进行某种远古而新鲜的仪式。 【想要高, 要飞到最高。要下跌, 便跌落最低。 我愿意,你愿意, 在赤道诞生吧。 天气差, 更需要爱吗。 正下雨, 而谁人护花。】*1- 孟亭曈这三天来,似乎只做了三件事。 吃饭, 睡觉,和艾草。 饭是没吃几口的,甚至坐在餐桌前,都还连接在人蹆上。 唇边被投喂来温热的牛奶。投喂者怕人被呛咳到时还勉强留有片刻钟的良心。 可牛奶还没咽下,只喝了半杯就再喝不下, 吃得有点太饱顶得他胃痛。 孟亭曈终于是想明白陆承渊当时为什么没拦着他买零食了。 没有肚子吃,也没有时间吃- 最开始时。 陆承渊问他,那些过去都忘了吗。 孟亭曈说忘记了。可是陆承渊说他在说谎。 陆承渊又问他,想起来时还会难过吗。 孟亭曈说不难过了。可是这又被陆承渊审判为他的谎言。 陆承渊问他还会做噩梦吗、还会睡不好吗、还会躲起来偷偷哭吗。 孟亭曈说他没哭过的。 虽然他现在是在哭着。 陆承渊逼问他,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受委屈,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事情,说哭出来。 哭出声来,将不美好宣泄,就可以彻底忘掉那些。 “你明明难过。” 孟亭曈阖着眉眼,睫毛上还挂着将落未落的水珠。 他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哭出声过了。 身边没有人,要哭给谁听? “我在听。”陆承渊说。 把你想忘记的,不想再回忆起的,全部哭出来。 用此刻的记忆,去覆盖掉一切不堪。 全部替换成现在的、美好的、关于我的一切。 孟亭曈的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 他在恍惚中怔愣地看着那双、一直只有他一个人的眼。 那个人眸色暗沉,像一潭极深的水、是可以吸纳进所有污浊的渊—— 而正于此刻,在承接着他的一切。 “我、我也是恨过的……” “我好恨啊!” 孟亭曈终于哭出声来。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护不住、我一个也留不下!” 全都死了,出现过他身边的人,全都不在了。 救过他的人、护过他的人、爱过他的人、对他好的人,全部。 “我凭什么可以活下来……” 孟亭曈问,“为什么所有人都希望我活下来?” “……我凭什么。” “为什么是我!” “如果可以……” “没有如果!”陆承渊沉声回道。 “因为你要来到这里,替他们看一份天亮。” 天总会亮的。 天已经亮了。 “我有什么资格……” “你有,”陆承渊吻过他的额头,“对于那些救过你的、你救过的,爱过你的、和你爱着的人来说。” “你好好活着,就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事。” 孟亭曈其实好乖的。 大家想让他活下去,他就听话地活。哪怕很难过,哪怕很痛苦,可他一直是在认真地活着,替那些想让他活下去的人。 “……我知道的。”孟亭曈哭累了,情绪也缓过来了些,哑着嗓子双手捂脸,他抽了抽鼻尖,声音有些闷,“我就是……有点想他们了。” 他又有些难过,他强迫自己忘掉过太多事,现在连他的母亲,都快要记不清长什么样子了。 不过还没等到他说出口。 陆承渊就又要做了。 说做一些他喜欢的事情,做完了就不难过了。 “……” 孟亭曈咬牙,他突然想起来还有一笔账没有和人算,质问人:“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坦白的?” 查他这件事他一直知道,在他身边安排人外加有定位的事他也没瞒过。陆承渊沉思片刻,唯一瞒着过他的那便是…… “我坦白,你要听吗?” 孟亭曈:“?” “我为什么不听?” “好,我坦白。” …… 就是接下来的话太荤,蒸得孟亭曈耳热,也不知怎么为什么明明是陆承渊理亏的坦白局,搞到最后却又变成了他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酒里没药,还能烧成那个样子。” “还说不喜欢?” 孟亭曈:“…………” 早知道不听了- 后来。 和那项链成套的配饰终于是被人戴上了。 孟亭曈叮叮咚咚地一直响,偶尔短暂地意识回笼,获得可以思考的间隙,他只觉得这些东西怕不止陆承渊早就已经备下了,尽数是蓄谋已久。 背链真的很漂亮。夹着的亦是。 前后的宝石珠翠,在不见天光的白皙上妆点,琳琅满目,漂亮得根本挪不开眼睛。 手也挪不开。 陆承渊勾着那细碎的链条拨弄,坠着的珠翠碰撞,和人一起响。 …… 孟亭曈昏沉的睡,又昏沉的醒。 台风过境后,窗外的城市一片狼藉。 屋内也不遑多让。 陆承渊在最后问他,可不可以在这里,面,留下。 好像是在请/求,却又丝毫没有给人拒绝的机会。 当衮烫的愛亦终于留淌进了神体里。孟亭曈已经没有力气想,这还没杀青呢,早知道这样,之前就不黏着人馋了。 会壊掉的吧。孟亭曈说。 真的要壊掉了。孟亭曈喊。 “不会的,别怕。” 陆承渊垂眼看着蜿蜒成滩的痕,终于是做到了他一直想做的事。 两件。 ……- 十号风球过去了。 可孟亭曈再睁眼,发现好像属于他们的‘十号风球’,还远没有结束。 他躺在干净的床上,身上是除痕迹以外,一片清爽。 他可以起床坐起,可以在这一小片区域里自由活动。 可是他发现,他离不开这里了。 脚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扣上了一条金色的链子,另一端链接着床尾,长度大概有两米左右供他活动,可除此以外,他再也无法走出这个房间了。 陆承渊没有把他关起来,却终于是,把人锁起来了。 孟亭曈:“……” 他看着出现在房间里给他端来餐食的人,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为什么?” 陆承渊亲吻他那块已经愈合,如今也不算太明显了的伤疤。 “你能说清楚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吗?” “?” 孟亭曈心道我怎么知道,我生活的那个年代连个短剧都没有。 他沉思片刻,仰头试探回答:“……超自然现象?” 陆承渊喂他吃饭,声线平静,“所以,你自己也不敢保证,你随时有可能还会走,对吗。” 孟亭曈:“??” 他之前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超自然现象再发生……” 陆承渊话没说完,只垂眸睨着他,“我锁也要把你锁在我身边。” 孟亭曈:“………………” “可这也不是由得我来控制的啊?” “那就我来控制。” 陆承渊依旧是那张八方不动的脸,可眼底的晦涩与疯狂已然呼之欲出,正灼灼燃烧着。 锁起来。 就锁在他眼皮子底下。 哪里也不给去。 不给他任何可能离开的机会。 任何- 台风过境之后,雨停,云散。 倒地的树木,连根拔起的、拦腰折断的,断裂的广告牌、路牌,碎掉的窗户玻璃,吹飞的家具,砸毁的车子…… 一切都在变好。被清理过后的泥泞润入土壤,这座被摧残过的城市正在努力的恢复着往日的生息。 所有人都已安全抵达晴天。 可是唯独他们二人,却好像被留在了那场台风中。 孟亭曈被锁链桎梏在原地,可牵着锁链的人,又何尝不是被另一个人禁锢着- 被锁起来的第一天。孟亭曈照常吃饭,睡觉,还有空哄着人闹一闹,除了多了脚踝上偶尔会发出窸窣脆响的链子,和之前宅在家中时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然后被扯着链子*。 被锁起来的第二天。孟亭曈打游戏、刷剧,还被允许可以吃些零食和冰淇淋,回复手机上的消息,并没有完全与外界失联;然后又被戴上漂亮的装饰*。 被锁起来的第三天。周家宗导演那边开始安排复工的事情,孟亭曈还没看清具体要求,手机就被收走,那人还顺眼扫了一下他最近的联系人。 陆承渊替他拿来了一支奶油柚子冰,孟亭曈只刚咬了一小口,便听到那人问他,“你什么时候和霍祁关系这么近了?”?孟亭曈冤枉,“除了几日前他说来港城办事,要约我们吃饭之外,平时不太有联系的。” 陆承渊沉默。孟亭曈反应了一下,“你不知道?” 陆承渊“嗯”了一声,面上看不出来个什么情绪,可孟亭曈却察觉到了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他和图南关系好嘛,偶尔会在群里聊天而已。* ” 陆承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来港城,除了约你吃饭以外,还说什么别的了吗?” “没有,”孟亭曈摇头,“不信你可以看聊天记录的嘛,反正手机也在你手里。” “我没有不信你。” 孟亭曈笑里带着揶揄。 陆承渊将人手机放到人够不到的地方,又低声道:“我是不信他们。” 都是野男人。 孟亭曈咬了口柚子冰含糊不清地推人,说今天不可以了,他是被锁了起来,可是陆承渊再继续这样下去,总给他一种他被关起来然后天天被/亲饭的错觉。 陆承渊眸色一暗,他压低着声音在人耳畔蛊惑道:“或许,这不是错觉。” “……” 孟亭曈手里的棒冰还没吃完,清凉的柚子味道和甜腻的奶油香甜又被另一个地方尝了去。 陆承渊说凉的吃多了肚子会容易不舒服,可是他现在这样,肚子也没舒服到哪里去。 真的会壊掉的吧。孟亭曈想。 被抓着脚踝拖回来也跑不掉的,也不知道陆承渊到底在执着什么,怎么可以拿冰淇淋当xxx用。 还要说权当是把柚子拿来当成柚子叶的功效了。 …… 被锁起来的第五天。季晓妮终于发现不对了。 她打不通孟亭曈的电话,陆承渊对这个问题也避而不答,周家宗那边的片场已经快要重新搭建好了马上就要开工,这个时候主演失踪,要她怎么和人交代?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啊!他又怎么惹着你了?!” 陆承渊正盯着电脑办公,闻言只是冷淡的回复了一句:“他没有惹我。” 季晓妮大怒:“那你又突然犯什么混?!” 陆承渊不答,只沉默地扣下了电话。 他要与天意作对,就算再不可为再强求,也一定要把人留下。 被锁起来的第七天,孟亭曈好声好气地哄人,给人摆事实、讲道理,说也许他来这里就是命运的安排呢,或许他不会再走了呢,说已经关了这么多天了怎么着也该气顺了吧,“你不能一辈子把我关在这里的。” 陆承渊垂眼。如何不能。 “我来的时候,你不是没有调查过吧?监控也调了,当时的值班人员也都问过了,是不是什么也没查出来?” 孟亭曈软声软语地,“我就是这么吧唧——一下,就突然来到这里了,以现有的科学没有办法解释这个现象。” “所以呢?” “所以你就算把我锁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啊,说不定那一天我又——唔!” 孟亭曈被亲得腿软,他又耐着性子和人好好说,“我不是说我会走,我的意思是,你这样是挡不住的,你就算二十四小时把我绑在你身上哪怕一直盯着,你也没办法保证可以一定赢得过玄学不是吗?” 陆承渊哪里不知道。 那个曾经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现在已经就要开始去寺庙道观找高人做法事求符箓了,就差把那红木的床都换成桃木的。 孟亭曈失笑,“……我是人,我又不是什么小鬼幽魂,你换桃木的干嘛?镇压我啊?” 周家宗那边马上就要开机,找不到主演的时候差点吓疯,还以为十号风球太厉害把人刮跑了出了意外,差点就要去报警了,好悬才被匆忙赶到的季晓妮给拦了下来。 “陆老师、陆老板、陆总……陆——承渊?” “你喊什么都没用。”陆承渊不听他这一套蛊惑,他最近本来就来去自如的,可以让人很快乐。他指尖勾着人腰上的细链把玩,说他这次是哄不好的,他绝不可能放他出去。 “那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总得有个期限吧,我们商量一下?” “没得商量。” 孟亭曈威逼,“那我生气了。” “……生气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陆承渊轻声哄人,也不知道是谁在威逼,“你要是真生气,我就让你日日夜夜只在我身上……s*的停不下来,根本不给你留一丝生气的时间。” “……” 孟亭曈长睫控制不住地颤。他仔细思考了一下此事的可能性,无时无刻不在……这也太恐怖了,关键是他觉得这人怕是会真的说到做到。 天杀的,他也没想到怎么就招惹了个体力这么好的,还精力旺盛,这十天来已经够他长教训的了,他可不想拿自己的屁./股开玩笑来和人赌这个。 威逼不成,孟亭曈利诱,他趴在人耳边轻声哄人,说那要是口一下可不可以? 已熟知了这些q/事的小狐狸愈发勾人了,那双眼还没怎么撩拨,就差一点又被摁下,燃了把大火。 陆承渊钳制着他的下巴,“我要是想,这事早由不得你。” “……” 孟亭曈眨巴了两下眼,半真半假威胁着玩笑说:“我牙口很好的。” 陆承渊钳制着下巴的手上只稍加用力,便惹得孟亭曈眉心轻蹙。随后他便又听到那副冷淡的嗓音问他,“闭一个试试?” “…………” 孟亭曈闭不上。 好吧。威逼利诱都不成,除了撒娇,怕是只剩撒泼了。 孟亭曈从来没有哪一次觉得陆承渊这个人怎么这么难哄,说什么做什么都不成的,好难商量。 孟亭曈放弃般感慨,“你若是再这样,我可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陆承渊最看不得他哭,孟亭曈也是知道的。要不是看到那日他心疼地一副快要死过去恨不得替自己去经历一切的神情毫不作假,再加上也知道人的症结所在,孟亭曈脾气怎么也没好到这个地步,肯由得人乱来到现在。 陆承渊沉默良久,偏开视线低声问:“留在我身边,就这么不好吗。” “我没有说不可以留在你身边,但绝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孟亭曈认真地看着他,“我不是你豢养的宠物。” 陆承渊也认真地回答他:“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宠物。” 孟亭曈却扯了扯脚踝上的链子,弯起眉眼轻笑起来,“那现在这是什么?” 陆承渊蓦地顿住,他想说他没有这层意思,可是那锁链声叮咚清脆,将人白皙的脚踝上磨得有些发红。 “说好听点这叫你锁着我,关着我,勉强还可以当做你我之间的某种乐/趣。” 孟亭曈眉眼间的笑意温和,可说出口的话却字字珠玑,戳得人酸胀的心房上密密麻麻全是针眼,“可说难听一些,你这就是把我拴着——你拿我当什么了?” “……我没有。” 孟亭曈又笑,“我可不知道,我们的那些列祖列宗们想让我活下来,就是想看到我是这么活着的。” “……” 孟亭曈还在笑,“你应该……见到过我娘了吧。” “……” 陆承渊只剩沉默,他甚至别开视线不抬眸与之对视。 孟亭曈差点把人戳崩溃,“如果我娘知道,你现在是这么对我的,你猜她会怎么想?” 陆承渊想说他此生从不敬苍天信鬼神之说,哪怕孟亭曈搬出那些已经故去的人来威胁吓唬他,他也无所谓的,他什么都不在乎,他只要这个人永永远远,一直留在他身边,不给人留有一丝消失的机会,什么良心道义他可以全然不顾—— 可是孟亭曈却伸手摸着他的心口,感受着他心脏的跳动,仿佛隔着炽热的胸膛,伸手在他心尖儿上捏了一把似的,听得他眼底发红,心口一阵钝痛。 “我想她了……” “如果你找到了她的相片,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我已经快要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 孟亭曈猜到了他有。 陆承渊沉默片刻,绝望地闭上了眼- 孟亭曈仔仔细细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他安静乖巧地跪坐在床边,将脚踝上的链子藏在身下,指尖在相片上只一触即放,像是隔着近百年的时光,回到了母亲温柔地注视中。 陆承渊没舍得打破这份宁静,他沉默地站在一旁,只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许久,孟亭曈突然一动,他似乎是想站起来,却被脚踝上的链条牵扯到,人怔愣了一下,又倏地坐了回去,朝着陆承渊招手,“你来。” 陆承渊走近,却只见孟亭曈一手举起那张相片,像是在和人视频通话一样的动作高举在前方,另一只手却扯过陆承渊的手,牵着人十指相扣地冲着那照片晃了晃—— 好像是在打招呼的模样。 然后陆承渊听到孟亭曈轻松愉快地嗓音说:“娘,你看——”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 “他叫陆承渊。” “……!” 这太突然了,突然到陆承渊就差一点直接给人跪下了。 孟亭曈还要宽慰人说,别紧张,我娘很开明的,她什么没见过? “我娘不会介意这个的。” 孟亭曈笑弯了眉眼,又向他的母亲解释道:“他对我很好的,很喜欢很喜欢我。” “你可以放心啦。” 陆承渊偏过头来,侧目看着孟亭曈,他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人脸上挂着此刻这副孩童模样的单纯笑意。 片刻后,他无比庄重地、神色认真地、恭恭敬敬地朝着那照片鞠了一躬,紧紧地回握着孟亭曈的手—— “我不只是很喜欢、很喜欢他。” “我爱他。” 孟亭曈怔愣片刻,随即笑开,他那双满目含情的眼笑得像柔韧地笔锋一扫而过,凌厉不见,氤氲成好看的国画模样。 “爱我?” “那——我娘可亲眼看着呢!你还不快快把我解开?” 陆承渊看向他的视线头一次都出现了些许的讶异,他连胸膛都起伏了片刻,最后完完全全哑然。 他终于是彻底败下了阵来,他毫无办法,他下定了的决心就这么被人捏着,最终由他低头,亲手解开了那锁链—— 将那从今往后又有了娘亲撑腰的小狐狸放了出去。 孟亭曈都快要被做怕了,先逃回到剧组这才肯多歇两天。季晓妮在见到人时还拉着人看了半天,好像在确认人没有缺胳膊少腿儿似的,尽管见人安好却还是忍不住狠狠地剜了一眼陆承渊。 “公司也不要了,什么都不管了,跨越千里跑过来给这儿搞囚/禁玩儿,什么东西——” 季晓妮看着人背影暗骂- 陆承渊盯着人阴郁,甚至还将人手上带定位的腕表换成了另一个连血压心率情绪血氧脉搏睡眠呼吸等等什么都可以检测到的手环,随时可以连接到他手机上查看,一有问题还会实时发送数据——即便如此还是不肯放心离开。 孟亭曈嫌弃手环丑,一点也不好看。 陆承渊哄着他说有好看的已经在定做了,让他再等几天,很快就给他送来。 “不可以摘下来。” “怎么连睡眠也要检查啊……” 孟亭曈失笑抬眼,一开口却带着撩拨:“睡不好也会有惩罚的吗?” 陆承渊那份一直惴惴不安的恐慌似是终于消散了一点,他握着人腕骨拇指摩挲过那颗小痣,总觉得他怕此次这么一松手,人就消失不见了。 孟亭曈歪头看人,似是有些许疑惑。 像陆承渊这样霸道的人,掌控欲是怎么会强到如此地步的? 陆承渊感受着指腹下那温热的脉搏在静静地跳动,心道若是这么个人突然走了,他还能去哪里找? ——季晓妮气得血压飙升,自己飞回了京市,站在办公室里破口大骂: “丫的那就是个疯子!什么都不干了就留在那里盯着人!神经病吧?!” 陆盛阳也收到了陆承渊暂时远程办公的消息,他手里还拿着一份有关霍氏集团的最新财报,站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门前摸不着头脑。 不至于……吧? “问问宋晴昀什么时间杀青。” 陆盛阳拿着资料走了,心道霍祁回京这些时候看似不显山不露水的,却已经收回了集团将近37%的股份,这里面有多少水份是来自陆承渊的手笔他不知道,可他却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另一边,陆承渊在拿到霍祁近一段时间的行踪之后,神色晦涩不明。 第74章 第 74 章 桌子底下 “杀青啦——” “祝贺《新永劫无间》剧组圆满杀青!” “恭喜晴昀老师!!!” 孟亭曈接过陆承渊送来的大束花朵, 笑着和大家合影。 杀青宴上,陆承渊没拦他太多。知他馋了很久的酒了,有他在场便也由得人去, 看着他翩翩然喝过了半场, 这才在桌下扯着人手腕, 让人老实一会儿喝些热汤。 孟亭曈喝得不算太多,六七分的醉意,他告别剧组, 又转身到车上压在陆承渊身上亲。 车辆平稳行驶在港城的夜色下,斑驳的霓虹将那张迷醉的脸映得绚烂,那半张着的唇因着水汽的缘故,湿润出一片糜烂的红色。 他瘫在陆承渊身上起伏,还感受着陆承渊极强的掌控。 陆承渊检测着他的心跳, 使得人心率不断攀升, 又在高点缓慢, 看着心率数字上下跳动着。 孟亭曈视线扫过那手机界面, 心道回头定是要想办法打听一下,陆承渊这极端的掌控欲到底打哪儿来的? 不过很快, 这个念头便被袭来的知觉淹没而过。 他听着陆承渊沉静的嗓音唤他“知行”, 明显着心跳又加速的, 他抵着牙尖儿也克制不住溢出破碎,只得咬着人耳垂报复人似的喊出了一声他在剧中的角色:“哥……”- 返回京市的前一夜, 孟亭曈真的受不了了,明明说好的让他休息一晚养好精神余下的都等回到京市再说。 可也不知道到底是陆承渊失控发了疯,还是因为他自己歪着心思撩拨招惹。 他在快结束时,想着加快那人的进程,攀在人肩上轻轻呢喃了一声‘daddy……’ 孟亭曈可没食言的。他心想, 当时在心底说的陆承渊若是能查出他的身份来,他管人叫爸爸。 孟亭曈指尖点在陆承渊的喉结上,还兀自笑道:“我说到做到。” 然后便真的成了说到做‘到’。 瞳孔失了焦,原定的航班也被推迟,他没下得了床。湿透一张床,就再换一张。 孟亭曈这次是真长了教训。 可就是不知道下次还敢不敢乱喊- “等提了名,到时候咱们去奥斯卡走红毯去——这次要先去那边拍摄SEUL的下一季度的新款,行程上安排了1-2天的容错,有时间的话你们可以去看一场加州的日落,坐一趟落日飞车;还有狂欢□□,你要是想看秀或者想去赌一把的话可以晚上去;或者充满西部狂野艺术氛围凤凰城有没有兴趣?那里是被大家评为沙漠里的灵感缪斯之城。” 季晓妮对孟亭曈笑得温柔,“理论上来说,你有时间可以挑两个想去的地方,如果都想去的话,我看看能不能把容错拉到三天?”?孟亭曈有些失笑,“不是去工作的吗?怎么季总安排的像是旅游攻略似的。” 季晓妮心说不然你问问你老板呢,要是不拿旅游当借口,怕是连SEUL的代言都没了,他可不想放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孟亭曈倒是无所谓,他其实对国外的那些没有什么太敢兴趣的,落日飞车和粉橙晚霞怎么都可以,那不夜城的赌场怕是也没有多少新意。不过看季晓妮和陆承渊的好意,他便也承了这份情。 季晓妮想给他拿到这个资源,全球代言人的含金量不用多说。 陆承渊想哄他开心,又想锁着他又想带他出去玩的,便有了这份工作和散心二合一的出行。 “不然去坐热气球吧。”孟亭曈说,“在沙漠里看日落。” 他走过不少地方,不过沙漠确实是还没见过。 “OK~我去安排。” 季晓妮离开,陆承渊刚开完会,卡着时间点在饭点出现,盯着人把营养餐吃完,这又赶去下一场会议。 他之前积攒下来的工作太多,会开不完似的,惹得孟亭曈忍不住在想,所以之前那么多年,他在进组出组之后的繁冗工作之余,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怪不得许图南说经常一年半载的都见不到人。 这样日复一日的连轴转,他的生活里除了工作和事业,还有别的东西吗? 怕是连睡觉都恨不得省去吧。 终于,在人几乎连轴转了三天后,孟亭曈趁着夜色溜达到了陆承渊的书房之中。 他还是那副西装革履的模样,连头发丝都打理地一丝不苟,两台液晶显示屏的蓝光映在人脸上,将那张原本就八方不动的冷淡神色衬得更冰冷了。 孟亭曈眉尾不自觉上挑。 他应该是在同时开着两个视频会议,在听着那边很长一段时间的汇报之后,切着耳麦简短地做着决断,一边英文一边中文,还是那副不容置喙的很沉静的语气。 陆承渊不避开他的,不论是公司还是家中,所有有关集团上的事情都没有对孟亭曈设防,他可以随意进出,多少机密资料也无所谓的想看就看,更别提只是开个会了,想听便听。 陆承渊看着来人,抬眸用眼神示意问人怎么了? 孟亭曈用口型对着人说:睡觉。 陆承渊很轻的摇了下头,又给了人一个眼神,示意他这里还要再等一会儿,让人先去睡。 孟亭曈却没走,他站在对面,双臂撑在书桌上看了人一会儿,那双眉眼之中的笑意便更深了。 眼尾轻轻上挑,带着股小狐狸的狡黠。 他像是天然便拥有着蛊惑人心的能力,看得人喉头一紧。 陆承渊端起水杯,双声道耳机中传来一板一眼的工作汇报。 水杯刚端到唇边,陆承渊喝水的手一顿,下意识地垂眼,神色平静地睨着桌下的人。 孟亭曈不知怎么,居然从书桌的那边钻了过来。 他如今正跪坐在书桌下方,仰着脸冲他不怀好意地笑。 陆承渊这下不仅仅是喉头一滚。 书桌上方两台笔记本屏幕此时还正对着他,暴露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耳机还挂在他脸侧收音,发出任何声响都会被收录进去。 然而画面之外,镜头拍摄不到的死角下。 孟亭曈的手指却已经攀上了他的裤./链。 陆承渊垂眼,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自上而下睨着他的视线仿佛在问:你确定要玩这个? 孟亭曈仰脸,笑得眉眼弯弯,那狡黠之意再明显不过,拉链的响声都在如此寂静的环境之下显得那么刺耳,他勾着眼尾看人,回答着那句无声的询问。 我要做坏事了。 陆承渊端着水杯的手不自觉用力,指骨分明捏着那杯口,手背上的青筋乍现。 他就这么垂眸看着那正在做坏事的小狐狸,神色平静到没表现出一丝一毫,只是眼底的恶念在疯狂涌动。 他甚至还能用那副平淡的嗓音回答视频会议里提出的问题,用发音标准又好听的英音和人说了三则计划,听得孟亭曈耳热。 太淡定了。 孟亭曈想。 那个一直以来世人皆知他冷僻矜贵的上位者,孤傲到从不沾染凡尘的高岭之花,哪怕在这个时候还依旧是这幅漠视一切的神色,除了在偶尔垂眸睨他一眼时,那视线上才会有片刻的粘稠。 不够。 孟亭曈把玩着。 他撩起眼皮抬眼,似乎想从人脸上找出一丝破绽,可是他没找到。 这样叫什么做坏事啊。 孟亭曈想。 他想从人眼里看出来点什么别的东西。 除了只有他以外,还要因他晦涩,为他破戒,去松动那张永远冷淡的神色,成为他唯一的首选和例外—— 然后孟亭曈张开了嘴巴。 陆承渊差点把玻璃杯捏碎,力气大的仿佛能掐碎人下颌- 可是做坏事的明明是孟亭曈,最后受苦的,却还是他。 陆承渊放下水杯,空出了左手抚摸他的碎发,然后摁住了他的脑袋。 右手握着钢笔,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金属质感的笔杆落在木质的书桌上,在寂静的房间中发出沉闷又清晰的响声。 像是坏掉的时钟,锈掉的指针咔哒咔哒的走动,来提醒着人不停流逝的时间。 有些太久了。孟亭曈嘴巴酸。 他的手扶着人膝盖,想提前收工。 可是没有被允许。只得被迫加班。 还是弄出了些声音的。屋里太安静了,除了时钟在走动,还有些水声。像是调教好的鱼缸,自动抽水泵从底下抽出水来,在过滤到水面上落下,完成鱼缸内部的自循环。 潺潺水声平时听不见,可在寂静的夜晚里便显得尤为清晰了。 这种鱼缸摆放在客厅不明显,可若是放在卧室或者书房,过滤抽水泵的动静就显得有些扰人了。 孟亭曈突然有些害怕。 明明是他要做的坏事,可却又是他先想放弃了。他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呛咳,又害怕被别人全都听了去。可他无助的挥手,却被人漠视掉,还被人要求勉强吞./咽下,将声音全部闷在喉中,不至于呛咳出声。 他抬头,有些委屈的看人,那双眼湿漉漉的,看起来好生可怜。 他想跑,可后退不了,后脑上的碎发落到了人手里,被迫不断地凑近,再凑近。 他又不敢闹出太大动静的。 因为他还听到陆承渊淡定的嗓音,沉声说让另一个负责人重新汇报。 负责人噤若寒蝉,他知道霍家的财报有问题,可他却一直没查到原因,此次汇报原本想敷衍过去,却还是被陆承渊发现了问题。 孟亭曈也噤若寒蝉,他知道视频会议还没有结束,那耳机还在收录着这间书房里的所有声音,他被呛出眼泪也不敢出声的,只好慌乱的不停的加速手上的动作,以求快些下班- 陆承渊撂下手中的钢笔。将那双没有完成任务的手抓离现场。 孟亭曈下意识抬眸,有些紧张地看人。可当他看到那人似乎连头都没低,只是垂着一双眸子冷淡的看着他,那弯起的唇角边还溢出了一声低笑。 孟亭曈长睫都控制不住地颤。 那声低笑像是从胸口中滚出来似的。昭示着一种令人脊骨生凉的警告。 他要完了。 孟亭曈看起来可怜极了。 …… 他终于是奋力呛咳出声,被人捞起坐在桌面上时,竟浑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视频会议。 脸上脏了,睡衣领口开着,锁骨上也落了些。 那人将他抵在书桌前,低笑着问他,“喜欢玩这个?” 听起来就危险至极。 孟亭曈玩脱了。 那人帮他擦脸,可被擦掉的那些又被人干燥的指/腹尽数搜刮进口腔,让他吞/咽下去后,又被摁在书桌上好好教育了一番,说:“我很早就想把你弄脏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有多欠*。” 孟亭曈:“……” 到底是谁在做坏事啊! 小狐狸再也不想做坏事了。做坏事一点也不好玩。 他连睡了快三十个小时,一路上都在睡,等到了M国连时差都不用倒,累得沾床就继续睡- 拍摄工作不难,三套不同风格的珠宝在孟亭曈身上被诠释的很好。 来自纯净雪原的莲,湛蓝的宝石在无数碎钻的簇拥下瞬间夺取所有目光,宛如一块世界上最小的海。 可尽管这样,却也并不显得有丝毫喧宾夺主之意。珠宝盖不过人星河般的璀璨,人将那珠宝衬托出更为华丽之美。 孟亭曈白纱覆面,像是从天山的最深处走来,是尘世间的纯净之最。 片场又人唤他‘angel’,称他是只睡在云朵中的人。 如血一般灼热的红,二十六颗红宝石缀在如天鹅一般的颈上,白皙的指骨上那枚七克拉的戒指将那双手染上了靡/丽的色彩,是凡尘俗世中的欲/望之最。 又有人唤他‘queen’,称他只稍稍抬手,便可号令天下人为之倾倒下跪,甘愿俯首称臣。 祖母绿的深邃与神秘,镶嵌在蛇头的权杖上,蛇尾盘绕在孟亭曈的腕骨,拇指摩挲过蛇头,那一颗颗被切割成犹如蛇眼一般的宝石在一片璀璨金色的衬托下,像是吐出世间最毒的毒液,冰凉的来自冷血动物的绞杀之意,缀在那王冠之上。 孟亭曈仰头,坐在权利的最顶端,片片金色的蛇鳞缠绕在周身,坐落在那极度危险又迷人的蛇群之中,无人再敢招惹。 还有人唤他‘godness’,称他高贵冷艳的如同眼镜王蛇群之首,视线睥睨之处全然是一片死物。 SEUL的董事兼首席执行官很满意,他看着这张俊美的东方面孔,亲吻他的手背,说没有人会比他更适合‘SEUL’了。 陆承渊却站在人身边,语气很淡的开口表示:“Your honor. ”(是你们的荣幸。) 那一瞬间,SEUL的掌舵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他又怎会不知道说话之人是谁,怎么可能会用错主语。 话里带有着的如此施舍意味的骄傲,听得他一时怔愣,等视线再度转向孟亭曈,这才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My pleasure . ”(确实是我的荣幸),掌舵人有些高兴地说道,“能让您的爱人成为我们SEUL的全球品牌代言人,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孟亭曈低笑两声。 可到了晚上,却又笑不出来了。 他咬着牙满脸泪水的骂人,说:“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不能信的,那个人太坏了,明知道他怕蛇,还要抱着他说蛇在里面- 孟亭曈不知道陆承渊将他今天拍摄过的所穿过的也全部买了回去。 他只是看到他昨日刚戴过的珠宝今天就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时有些失笑,“我那个小盒子早就放不下了,怎么还要送。” 陆承渊说那便不要收在小盒子里了,回头把空着的房间收拾一下,给他做满墙的柜子放他的珠宝。 孟亭曈彻底无奈,他是喜欢存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可在原来,这些是用来傍身的,自从来到这里后,他渐渐地已经忘却了这个习惯。 可是没想到陆承渊却一直记得,不管走到哪里,看到什么亮晶晶的都要给他拿回来。像条恶龙一样不断地往巢穴里衔宝物,然后再把他放到那堆起的宝物山的尖尖上坐着,黏腻地缠绕上来,再捞起几个给他装扮上。 不论多少名贵珠宝,不论多少稀世珍品,陆承渊环着人,说那些所有加起来—— “都抵不过你万分之一漂亮。” 浓郁的爱意似乎都融化进了孟亭曈的眉眼之间,他被拥在怀中,听着那人给他郑重的承诺,低声诉说着那说不尽也道不完的柔情与蜜意,随后笑着回答了一句: “那你可千万不要死掉哇。” 陆承渊:“……” 他上一秒还在说,“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 陆承渊这辈子没怕过什么,可他现在唯一的担心,就是怕孟亭曈有一天会突然离开。 他几乎是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监管者,如此却也不太能缓解他那份惴惴不安的恐慌。 他除了求神问佛,已经开始联系什么超自然现象研究所,去打探这世上还有没有出现过类似穿越的人或事。 陆盛阳无意间得知此事后,连看陆承渊的眼神都奇怪了些,怕不是真的以为他在沉默中不仅成了变/态,还已经彻底疯了。 他有次还曾玩笑揶揄人说:“等哪天你进了精神病院,整个陆氏就是我的了,真是快哉、快哉!” 沈珏没忍住,十分嫌弃地皱眉。许图南一言难尽地,憋了半天还是好心提醒人:“陆大哥,有时候那些网络段子……不是这么拿来用的。” 陆盛阳沉默片刻,问他:“难道这样不会显得我年轻一些吗?” 现场一片寂静。 许图南真的用尽全力在忍了,可沈雪筠大笑出声,憋得他把最近难过的事情都要想了一个遍,还是忍不住加入了嘲笑大军。 沈珏是真的嫌弃,瞥了人一眼,“是因为上次那个小男生吧?” 陆盛阳不答。 陆承渊冷淡开口,“怎么?他嫌你老了?” “……” 陆盛阳一时不察,脱口而出道:“你也没比我小多少!你家那个不是也和他同岁?” 陆承渊心道我家那个都百岁了,也没网上冲浪成你这个样子。 沈珏没忍住,抿着唇角嗤笑了一声:“哦,不打自招。” 沈雪筠再次补刀:“可你比人家大了十多岁呢,嫌弃你老也很正常呀?” “!!!” 哪儿就十多岁了?! 陆盛阳想跟他们拼命。 陆承渊又悠悠地在他心上插了最后一刀:“让你失望了,我们很幸福。” 陆盛阳暴、跳、如、雷。 “……谁他妈问你了?!” 全场哄堂大笑。 陆承渊看了眼表,起身,神情依然冷淡,“不早了,我先走了。”?沈珏诧异抬头,“这才几点,你干什么去啊?” 陆盛阳不自觉眉心一跳。 只听得陆承渊淡淡道:“我去接我家那位下班。” “……” 陆承渊语气很冷淡:“他容易饿,要带些点心给他。” “……” 非常冷淡:“不提前去的话,等不到我他会失望的。” 陆盛阳愤恨地呸了一口茶叶沫子。 沈* 珏闭着眼哑口无言,心道我就多余问! “哦,对了,” 陆承渊临走前还面无表情地扫了陆盛阳一眼,“你家那位不是没你不行吗?怎么现在不理你了?” “……” 陆盛阳现在只想让他快点滚蛋! 全场唯一还不明白状况的许图南怔愣了好久,等人走后十分夸张又震惊地问:“卧槽?!陆二哥恋爱了?!和谁啊?!” 沈雪筠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这个傻弟弟,笑道:“乖,吃你的点心吧啊。” 许图南:“???” “不是?!你们怎么都不震惊的啊?——你们早就知道?!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愤恨半天,于第一时间和孟亭曈分享这个新鲜的八卦。 “报——超级大瓜!陆二哥居然谈恋爱了!还主动去接人下班!!” 下了班刚被人接到的孟亭曈:“……?”- 孟亭曈听说陆盛阳‘暴跳如雷’的时候,还小小地诧异了一下,“谁能让他暴跳如雷啊?” 听到是柯浅,孟亭曈便不再说话了。 他把柯浅伤成那个样子,不理他才对呢。 陆承渊才无心管那些事,他将还热着的点心打开,投喂着人小口吃着。 “哦,对了,”孟亭曈脸颊鼓囊囊的,“周导说好像是结尾出现了点问题,要喊我们回去补拍?” “嗯,补一场戏。” 《新永劫无间》的上映手续本来都走的差不多了,可临到最后关头了被卡了一下最终的结局,要求邪不压正。 周家宗便将最后的结局改为陆承渊所饰演的J爷真的死在阿行的枪口之下,在说出那句“哥送你一个一等功之后”,甘愿赴死。 原定的孟亭曈的死亡不变,最后活下来的那个警方中的卧底也会受到法律的审判。 “也就是说只补录一个镜头就好了。” 陆承渊“嗯”了一声。可是当他真的握上孟亭曈的手,勾动着他的手指扣动过扳机之后—— 孟亭曈当时的情绪浓烈到感染了现场的所有人,他几乎是目眦欲裂地看着陆承渊倒下,倒在那一地的血泊之中,直到警方的卧底开了枪后,还死不瞑目地朝着陆承渊的方向,死死地盯着那血泊里的人。 周家宗连‘卡’都快忘记喊了。 孟亭曈这一段的演技已经不仅仅只是封神,他像是沉浸在一股偌大的痛苦中,将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吸纳了进去,和他一同感受着那份痛苦、那份不甘、那份无能为力的绝望。 “天花板了……”周家宗喃喃感慨。 这几个月时间的相处,孟亭曈接住了现场所有老戏骨和影帝的情绪爆发的戏份,他不仅丝毫不逊色,甚至还表现出了独属于他自己的更为出彩的部分。 他从来没有哪一次在拍摄人面对死亡的镜头时,会感受到自己的胸膛与之一同澎湃的震撼。 绝望到令他窒息。 陆承渊也近乎窒息。 他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就把自己整个都泡进了那柚子叶煮的水中,直到浴缸里的水已经彻底变得冰凉,孟亭曈似乎才终于是从那份入了戏的情绪中舒缓过来,红着眼眶在他胸前的口袋中狠狠地塞进去了一个红包。 “嫖/资!” 孟亭曈咬牙,语气有些凶。 陆承渊原本跪坐在水中,握着人手一点点揉搓着那冰凉的骨节。 直到那人猛地起身朝他扑了过来,与他一同跌落进冰凉的水中,坠入进他的怀里。 水花翻腾,便再也不觉得有刺骨的寒冷。 陆承渊被嫖完,第二天还笑着在人耳旁轻声质问:“我就值二百?” 孟亭曈佯装惊讶:“这可是还加上了剧本戏份的价钱!” 陆承渊:“……” 他就值一百。 不过他很心满意足了。 他终于是用柚子叶水将人里、里、外外都清洗了一个遍- 所以,当陆承渊载着人要去乘坐热气球看日落时。 他怎么会不明白那句“那你可千万不要死掉哇”到底代表着什么。 那应该是孟亭曈对他最有含金量的一句的祝愿了。 孟亭曈独自走过的那些路,没留下过什么,也因此,他便再也没求过什么,再没希冀过什么。 不再奢望,就不会有失望。 可他现在,又重新拥有了崭新的愿望。他求陆承渊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陆承渊从来没有从人嘴里听到过‘我喜欢你’、‘我也很喜欢你’这类的说辞。 可是就像孟亭曈一直知道,他很喜欢很喜欢他一样。 他也是知道的,他一定也是喜欢他的。 哪怕孟亭曈从来没说过。 哪怕孟亭曈此刻笑弯了眉眼,说,“也许只是生/理性喜欢呢?” 陆承渊:“……” 燥热的带着些沙漠味道的空气从车窗外飘进来,他们行驶在这片充满了西部特有的狂野氛围的道路中,往那红色的山谷中去。 那里有被侵蚀出洞穴的岩石,有错落升起的热气球,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与绝美的粉橙落日。 可他们还没从城市的边缘驶出去,陆承渊的神色却越发不对了。 他双手握着方向盘,连手臂上都绷起了流畅的肌肉线条,明显是一副即将要飙车的姿态,可脚下的油门却始终没有踩到底,十分严谨地控着车速。 他声线已经平静冷淡,似是怕孟亭曈紧张似的,安抚人说:“系好安全带,坐好,别怕。” 孟亭曈视线落在后视镜上,他倒没有太紧张,只不过有些奇怪:“什么人会在这里盯上我们?” 陆承渊没答。可能性太多,再加上这里的治安本身也不算太好,如若没有牵扯到国内的事情,也可能是碰到了些本地的以抢劫为生的匪徒,只要不是有备而来,都不消过于担心。 他还不至于放松警惕到这种地步,在这陌生的国土上带着人单独行动,附近安排的有其他的车辆随行,以免遇到突然状况,可以及时保证他们的安全。 陆承渊通知随行的人,视线不断地扫向后视镜,来判断到底有多少车辆在尾随跟踪。 那盯着他们的车辆暂时还没有动作,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若不是二人都对这类事件比较敏感,一时间还很难发现。 陆承渊没将车开得太快,以免打草惊蛇引起人提前行动,在丝毫不知对方来意的情况下若是率先将其激怒,可能会落入更危险的境地中。 可卫巍的一通汇报,还是惹得陆承渊眉心一蹙。 卫巍说:“刚查到的消息!乔明雨失踪了!” “陆盛阳和陈辰全部联系不上!可查到的航班信息显示,他们现在也在飞往加州的路上!” “老宅那边留的人一下子全部失联,我们的人正在赶过去,很快就会有消息!” “我怀疑,乔明雨也是被转移到了加州!如果是这样……那这波很有可能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你千万小心!现在状况不明!对方不知道安排了多少人过来!要是乔明雨暂时还没有落到他们手里,那你们——” “轰——!!!” 可话还没说完,卫巍却眼睁睁地看着道路前方突然冲出一辆皮卡,直直地朝着陆承渊所在的车辆撞了过去—— “草!!!” 第75章 第 75 章 J尸! 道路中间瞬爆起一片浓烟, 过路的车辆七扭八歪地停在路边,刺耳地刹车声此起彼伏,像无数只厉鬼尖利的指甲同时挠刮在黑板上, 紧贴在头皮上响起, 听得人骨髓里都是恶寒。 陆承渊在皮卡撞过来的一瞬间, 方向盘近乎打死,几乎是毫无犹疑地将驾驶位的方向暴露在正面的撞击之中。 要知道,在车祸发生时, 人类的本能就是趋利避害的,在下意识做出的第一反应,是保护驾驶位回避冲撞,而副驾的位置便是最危险的。 可就像孟亭曈于同一时间伸出手,维持着保护着陆承渊的动作一样。 在这一个瞬间, 他们都违背了人类的本能, 选择了保护对方。 好在陆承渊的反应足够快, 在他发现那辆皮卡车行进速度不对时, 就已提前做出了判断。 强劲的皮卡车撞上揽胜的腰身,巨大的冲击力顶着他们横向平移了十几米才停下, 公路上留下一道刺眼的刹车印记, 冒起阵阵白烟。 可就在卫巍准备调头穿过事故现场时, 他终于是看清了那辆皮卡车上走下来的人身上背着的东西,一瞬间目眦欲裂到几乎失声。 他破了音的大喊:“枪、有枪——开枪!” “老牙!开枪!保护家主!!!” “这他妈是冲着要命来的!通知增援, 将我们在这里的人全派过来!快!” 另一辆随行车辆上的老牙嘴里还叼着烟,抬手已降下车窗,迅速在那刚从皮卡上下来的人脚边扫了一梭子将人逼退。 孟亭曈晃了晃被震得有些发晕的头,他刚睁开眼,视线还有些茫然, 他才刚刚看清护着他的人那额头上流出汩汩血流—— 下一秒。那熟悉又久远的枪声四起。 陆承渊压着他的后脑,死死地把他护在身下。 温热的血流有一滴滴入进了他的脖颈,烫得他心口一抖。 “开他妈的路虎,早知道就应该开悍马!嫌什么不舒服!”卫巍一边狂踩油门一遍骂,他不知道从那里抽出来了一把微/型冲/锋枪,扔给副驾上的牛文武,“会用枪吗?!” 牛文武力大如牛、中气十足地吼了回去:“不会!” 他妈的他一个练武术的会他妈的开枪啊! “草!枪都不会用你当什么保镖?!” 怪不得老板天天往人身边放人看着,只带着这么个人确实不安全! 牛文武天都塌了,他是来当助理的,又不是来混道子的! 你们这群人到底什么来头? 前一段时间孟亭曈才告诉他以后没有什么刀山火海给他下了,这下可好,淋完了硫/酸,现在直接变枪林弹雨了! 卫巍一脚油门冲撞着前方的车辆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那辆皮卡的前方,顶着那皮卡的车尾、将车身调转。 他飞速下车,近距离的火力压制,将那要下车收网的逼了回去。 “老牛!你来开车!——没事吧?!” 陆承渊将一把沉甸甸的、金属质感的手/枪交到孟亭曈手上,孟亭曈握上的那一刻,仿佛将死亡抓在了掌心之中。 久违的感觉又来了。 他握着冰凉的枪/身,视线里仿佛只有陆承渊额前的血液,正顺着脸颊滴落到侧目的下颌。 陆承渊问他:“会用吧。” 那是一把银白色的伯/莱/塔92FS,也叫M9,半开放式的套筒、流线型墙身,再有着特殊的精致配色,握在孟亭曈的修长的手指上,给那份凌厉的美上又增添上冰冷的肃杀之意。 孟亭曈双手冰凉一片,似是比那金属枪/身还要凉,连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一般,结成片片冰晶,扎在动脉里。 可他声音却不颤、手也不抖,只咬紧牙关,神色冷静地盯着人点头。 “会。” 陆承渊简单交代了一下保险栓等一些列必要配件的位置,又将备用弹匣装进孟亭曈的口袋,他手上的动作迅速,在很短的时间内又装好了一把格/洛/克17,冲着卫巍点了下头。 这些全部发生在短短几秒钟内,扫射过来的子/弹在地面上爆起一片烟尘。卫巍在看到人点头后便以最快的速度闪身回到车上,关起的车门上随即发出子弹射击而来的尖锐碰撞声。 “跟着家主!往山谷里开!”卫巍换弹夹,顿了下又怕牛文武听不懂一般解释了一句,“就是跟上你老板那辆车!” 牛文武一脚油门踩了出去,他平生第一次开这么快的车,在巨大的视觉刺激与身处的危机之下,整个人肾上腺素迅速飙升。 牛文武满脸严肃:“我又不是真傻!” “我老板和你老板在一辆车上,只有两个人!就算你突然改了称呼我还能听不懂吗?!” “……”卫巍没空搭理他。 陆承渊油门踩到底,路虎揽胜的四驱动力以及车辆本身的表现力还是足够优秀且强悍的,黑色的车身带着极具气场和压迫感在一瞬间冲出公路,巨大的轰鸣声扬起几米高得尘烟将追赶上来的喽啰全部甩在身后,连车尾气都看不见。 卫巍的车辆紧随其后,紧紧咬死着距离在人侧方跟着,老牙的车也追赶了上来,一左一右地保护着前方的人。 须臾间,从公路上又冲出来七八辆车,除了刚才那辆皮卡以及尾随的车辆以外,横冲直撞的帕杰罗和改装后的福特猛禽像一只巨大的肌肉怪物一样,紧盯着猎物奋起直追。 升空的热气球上的游客们低头惊呼着,在这一个瞬间,他们看到那红色岩石与大型脱水仙人掌杂乱的东倒西歪的沙漠中、正在实时上演着一场速度与激情的现场版。 领头的车辆绝尘而去,和左膀右臂划出三道破空的烟。 可那55号公路上还有着车辆下跳,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像一群贪婪的鬣狗紧追不舍着三条离群的狼。 “哦莫?这要打911的吧?” 一外籍女子夸张地喊道:“我都听到枪声了斯密达!”- “他们敢在路上下手,一定早就打点好了关系,” 陆承渊神色有些冷,轻蹙起的眉心显得也比以往严肃,“甩不开,最快的增援什么时候到?” 卫巍:“从隔壁过来最快两个小时,我已经通知在加州能联系上的所有人,这种级别的事故已经启动最高级别的应急方案了!陆盛阳那边——联系上了!陈辰回消息了!” 车载装置着通话设备,卫巍那边收到消息的同时,孟亭曈拿着陆承渊的手机,“陆盛阳的语音通话。” “接。” 陆盛阳:“我现在正在去加州的路上——你那边发生什么了?!我看到最高戒备通知的时候还以为我被劫机了!” 陆承渊言简意赅,“遇袭——乔明雨怎么回事?” “遇袭?!”陆盛阳声音都高了些,他飞速反应片刻,选择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我登机两个小时前,留在乔明雨身边的人突然发出了一条异常讯号,电话铃甚至连一声都没有响就被挂断,这里只显示一条未接。” “我派人去查,却收到一切如常,没有意外的回复,我觉得不对,又启用了子公司旗下的人去附近转了一圈,发现乔明雨宿舍楼下安排的看守的人被换了,并不是我当初留下的那几个。” “这不合理,”陆盛阳紧皱着眉头,“可是和我单线联系的人却说乔明雨在正常上课。” “事有蹊跷,我准备亲自去一趟,他刚转学到加州来,老爷子那边也没动静——” 陆承渊:“老爷子失联了。” “……失联?不可能!” 陆盛阳有一瞬间的迟疑,“我来之前还和他通过电话,他就在老宅里,他……” 陆盛阳话一顿。 陆承渊沉声道:“守在老宅里的人一夜之间全无音讯,而我这边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恐怕乔明雨也早已经不在学校了。” “……你不能是在怀疑我吧?” 陆承渊沉默。 “草……”陆盛阳低骂了一声,不管乔明雨现况如何,但是陆承渊遇袭这事,他知道,他自己本身将会成为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我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和你表忠心,” 陆盛阳揉了揉紧皱的眉心,“你那边现在怎么样了,我怎么听阿辰说——” 刺耳的刹车声传入听筒,紧接着密集的枪声疯狂响起,陆盛阳腾地起身坐直,似乎是根本没有预料到那边的战况竟如此激烈危险。 “你现在在哪儿?!我很快落地!等着我带人过去!” 陆承渊堪堪闪避开突然从侧面冲过来围堵的车辆,强悍的揽胜以一个极限的角度原地飘逸甩尾,车身滑过尖锐的岩石壁,车轮原地空转到摩擦起尘烟,惊险避开了又一波的冲撞。 这个速度撞上去,不是车毁人亡,也要被那子弹打成筛子。 陆承渊眉心蹙得更紧了些,他或许也没料到怎么那些人追上来的速度这么快,卫巍和老牙火力很猛,可他们车辆上备下的弹药也仅仅只是用来防身的,对上这样蓄谋已久的亡命之徒,很快便相形见绌。 “那猛禽就是个变态!” 被特殊改装过后的福特猛禽像只变异的狒狒,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高速行驶着的揽胜被多次撞击,几次差点失控翻车。 “还有两辆帕杰罗——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卫巍咬紧牙关紧贴着揽胜另一侧,以免被那狒狒一把掀翻。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四周除了撕裂的狂风,就是黑压压地泛着暗红色的巨大岩石。 彻底驶离出了有手机信号的地方,黑暗中一幢幢的影昭示着死亡正如影随形。路越来越难开,除了要躲避猛禽的冲撞,还要聚精会神地躲开会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岩石与超大号的仙人掌。 可就在孟亭曈看到那猛禽的车窗上闪过一丝银光,黑洞洞的枪口正瞄准着陆承渊的头时,巨大的枪响声几乎是贴在陆承渊耳畔响起。 “砰——!” 后坐力震得孟亭曈虎口都有些麻,可等他再度瞄准,扳机还没扣下—— 那降下的车窗中突然投掷出来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孟亭曈瞳孔骤缩。 “轰隆——” 老牙烟都掉了:“卫巍?!!” 卫巍的车辆被绝大的火力掀翻,横向朝着一侧疯狂翻滚,燃烧起来的烈焰像一条火舌,疯狂地吞没着周遭的一切,滚像远方。 那黑暗中的猛禽还死死地咬着揽胜不放,发动机的轰鸣声仿佛在疯狂嘲笑着——下一个就是你们。 孟亭曈再无犹疑,他单手抓握车顶的把手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那猛禽的车窗防弹,他枪枪打在轮胎之上。猛禽车头上改装过的钢架卡进揽胜后轮上方的缝隙之中,高速行驶下车辆爆胎所引发的失控带着两辆车一同震颤—— 猛禽猛地往一侧偏去,疾驰中的车辆车身疯狂摆动,陆承渊双臂死死地把握着方向盘,肌肉线条绷紧到极致。 猛禽车辆甩尾,如此侧滑下去要带着揽胜一同侧翻,陆承渊却任何刹车都不带,在剧烈地震动下甩不开后方的车辆——便带动着一起,狠狠地朝着那块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的岩石上撞了过去。 在撞击上岩石的最后一秒,刹车抱死紧急制动,因着惯性与失控的角度一个甩尾横向冲出了岩石的范围内—— 而那猛禽便毫无准备地正对着那岩石而去,侧翻过去的车身、锋利的岩石刺穿车顶。 安全气囊弹出,终于甩脱了那庞然大物的揽胜在翻滚了好多圈之后,彻底报废在沙漠之中。 能坚持到现在,这辆车已经很优秀了。 陆承渊踢开变形的车门,从副驾中捞出小臂上已鲜血淋漓的孟亭曈,顺着斜坡抱着人滑落下去,将身形暂时掩藏在黑暗之中。 可没了猛禽,还有两辆帕杰罗在继续着追击。 老牙重新点上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深深地入肺。 他们这些人,从小就是被陆氏精心培养出来的,是陆家人保命符一样的存在,为陆氏做事,只忠于陆氏的掌舵者,在危机关头甚至可以付出一切—— 当卫巍不再称呼陆总而是改口喊出“家主”的那一刻。 属于他们的最终使命就正式开始了。 上一次厮杀,还是在陆氏二子从陆老爷子手中夺权的时候。 伤亡惨烈。 余下的这些人,原本以为此生再也不会遇到如此境地,这年头和过去已大不一样,可谁能想到如今却又要面临此种抉择。 老牙急停减速,车上另外两个人飞速跳车,在老牙调转方向的那一刻滚落在地,随即看着老牙全速行进,冲着那帕杰罗迎面而去。 撞击声四起。 跳车的那两人没有了车辆做掩体,他们匍匐在地,硬生生扫爆了另一辆车的油箱。 哒哒哒哒哒哒…… 轰隆——! 伴随着最后一声巨响,沙漠中突然陷入一片诡异的宁静。 爆燃的车辆是此刻唯一的光源,存活下来的人都将身形隐匿在黑暗之中,夜空中乌云蔽月,点点冷白星光照不开这里浓郁的黑。 这个时间,气温已然骤降。 陆承渊脱下外套给孟亭曈穿上,他的领带束在孟亭曈右臂的上方,夜色太浓,他看不清孟亭曈伤在哪里、伤有多重,只好先暂时进行止血以防伤到动脉。 孟亭曈头部收到撞击,短暂的眩晕之下,他头一次在陆承渊的眼底,看到了些许慌乱。 帕杰罗被撞废了,可帕杰罗上的人,脚步声响了起来。 那是类似于皮靴踩在沙子上所发出的如同怪物啃噬骨头的沙沙声。 跳车的大安摸到了那岩石的后方放枪,那两个人一个吸引着火力、掩护着另一个叫大全的,让他有机会可以带着陆承渊撤退。 孟亭曈奔跑在低温、又干燥的空气中。 这里的地形复杂,他们应该是开到了沙漠的深处,起伏的地貌和形状诡异的岩石像来自地狱的触手,那巨型的和长颈鹿一般高的仙人掌东倒西歪或站或卧,如同一尊尊雕塑凝视着夜色里奔跑的人。 仿佛是来自于地狱深处的死神的凝视。 四周的岩块越来越多,他们穿梭在被风力侵蚀已久的红色岩石之间,这里怪石嶙峋,有着可供作为掩体的石壁和洞穴,还有着干枯的、叶片形状细密如刀的荆棘树条。 孟亭曈脸上似乎是被划破了两道口子,不过他身上的伤口不多。 陆承渊在前方护着他,生生拿手臂劈开一道道锋利如刀的枯枝与利叶。 不知道四周还有多少危险,也不知道增援是否能找到他们的位置。 卫巍在车辆爆炸前把牛文武拖出来时,只看到不远处传来的那涌入到半空中的烈焰。 他咬紧牙关,祈祷着这次的爆炸,不要是陆承渊所在的车辆。 他拉着牛文武飞速奔跑,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便永不可能放任他的家主还存在于险境之中。 就像陈辰那次为护陆盛阳重伤入院一样。 “那边!跟我来!” 牛文武晃了晃撞晕了的脑袋,他不知道卫巍是怎么清楚他家老板的位置的,只不过卫巍要去救人,他也要去保护自家老板的安全,目标一致,哪怕什么都看不清也拔腿就跟着人跑- 陆承渊给孟亭曈包扎着伤口,孟亭曈小臂上被划开了一道十几厘米的口子,应该是窗口破碎的玻璃硬生生割开的,狰狞着露出血肉。 孟亭曈咬牙,额前沁出一层细密的汗,可他却一错不错地盯着陆承渊的脸。陆承渊那头上的伤不知到底有多深,到这个时候还在一股一股地往外涌着鲜血,将那张一向冷淡的脸第一次染出鲜艳的红色。 “你不可以死掉。”孟亭曈语气很淡,可那双漆黑的瞳却透出无比坚定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 因为他知道,如果增援还不到,若是他们再度陷入险境,陆承渊很有可能放弃生命来保护他。 陆承渊给人包扎的手一顿,维持着冷静的声线告诉他:“我们谁都不会死。” 可他永远一尘不染的衬衣上已脏乱不堪,这一路跑来不知道被割出了多少伤口,将那布料快要撕成碎布一片。 “总之,不可以。”孟亭曈轻轻吸了口气,陆承渊在人小臂上打了个结,似是压到了伤口。 “我知道,” 陆承渊垂眸,神色平静,他看着孟亭曈脸颊侧面两道细密的伤口,轻轻在上方落下一个吻,“好了,你少说些话,留存体力。” 大全守在洞穴口,说是洞穴,不过是四周被怪石遮挡天然形成的一个像洞穴一样的形状,不过这里起码有三面掩体,可供人短暂休息。 可那些人根本不会放过他们,搞出如此大的阵仗,明摆着是不打算留后路的,势必要在今晚置人于死地,否则决不罢休。 厚重的乌云从冷月前挪开了些,枪响声就在一个瞬间。 借着昏暗的月色,陆承渊掀身而起连开三枪,孟亭曈也早已顾不得手臂的伤口,子弹几乎是贴着他的面颊而过掀起的厉风带着热,他放倒已经摸到他们身后的人,在后坐力的冲击下,手臂上刚刚包扎好的纱布上又渗出了些血色。 可他顾不得这些了。 他看到陆承渊的左臂有血流出来,一瞬间染红了他整条手臂。 “我明明说过你不可以死掉!” 孟亭曈从来没有哪一次对陆承渊这么疾言厉色。可是当他看到陆承渊护着他的头朝他扑过来的时候,他的心脏被狠狠地揪起,克制不住地发抖。 陆承渊眉心拧在一起,将那闷哼声硬生生地压在胸膛中不忍发出。 他没办法回答孟亭曈的问题,因为他知道,如果他说出他的想法,对孟亭曈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你好好活着。 这对于孟亭曈来说,或许并不是一句动听的情话,而是一句可怕的诅咒。 来自于每一个死在孟亭曈面前的人。 可是他也根本无法做到、能看着孟亭曈死在他面前。 枪声还在响。陆承渊是受过些专业训练的,他几次惊险躲过危机,拉着孟亭曈在怪石嶙峋中完成反杀。 可孟亭曈不仅能跟上他的动作,甚至还身形灵活的贴着他的耳侧反身开枪,几次闪避和反杀都完成的干净利落,甚至在撑着他的肩膀借力、单腿起跳侧身蹬在岩壁上将他身后的人一枪毙命的动作也完成的行云流水,绷紧的脊背像一条拉满了弦的弓,漂亮的仿佛一位极其出色的杀手,在夜色中来去自如、取人性命。 可陆承渊看得出来,他的动作毫无章法。 那是他在不知道多少次从生死边缘走出来的、在那个年代摸爬滚打而形成的一套独属于他自己的肌肉记忆。 陆承渊的心脏爬出一层细密的疼。 可他还没来得及心痛,就听到孟亭曈冷淡又决绝的嗓音—— “你要是敢死在我面前!我就去找十八个男人、不——八十个!天天和不同的人**!” “砰——” “我就把你的遗照放在我的床头!让你好生看着!每天、每天!全都是不同的野男人!” “砰砰——” “我还要披麻戴孝!领着人就在你的坟头上快活!你给我好生看着别的野男人到底都是怎么*我的——” “你别说了!” “砰砰砰——!” “我还要——” “孟亭曈!” 陆承渊摁着人腰翻身将人压在石壁的后方,紧随而至的子/弹射入红色的岩石中,碎石块四散崩裂开来。 陆承渊牙都快咬碎了,他恶狠狠地盯着人,头一次对人如此凶狠,“你给我闭嘴!” 孟亭曈却低低笑了起来,浓郁的夜色也挡不住他那双目光灼灼的眼,凌乱的碎发混着脸上粘稠的血液,如此鲜艳的红色也丝毫掩盖不住他本身的妖冶,他不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艳鬼,他仿佛本身就来自于地狱,是这世间吞噬人心蛊人心智的最厉的妖、是索命万物的代名词。 “我说到做到。” “……我答应你!答应你!”陆承渊气极,他那双眼一片猩红,愤恨地盯着眼前还在笑的人,恨不得把人吞吃入腹全部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与之一起共生共死。 “我不会死,你也不可以。”陆承渊闭了闭眼,咬牙威胁,可他却拿不出来任何能够威胁人的说辞——难不成要和孟亭曈说的一样?那他只会听到一句“那这很好了,至少你活得幸福。” ——更把自己气死! “你要是死了……我就J/尸!把你冷冻起来冻在冰柜里拿出来日日夜夜反复轮/J!J完再J!J到你烂掉也不会放过你!你永远也别想安生!” 孟亭曈眨巴了两下眼,蓦地笑出声。 可就当陆承渊愤恨地抓着他的后脑用力亲吻过来时,他双眼瞬间睁大,黑暗中有一泛着金属光泽的冷白色就在不远处正对着他,显然已经瞄准了他好久,只要扣动扳机,他就将会被一枪爆头,顷刻间死在陆承渊这个深沉地吻中。 这一个瞬间,孟亭曈脊骨都僵了,他猛地推开人,刚想抬起手中的枪—— 可那夜色深处的黑暗中来自死亡的威胁只那么一秒便一闪而过,那闪动着寒光的枪口,消失了。 只电光火石之间,死神擦肩而过,来去匆匆。 孟亭曈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双手握枪全身都在警备—— 可那枪口却再没出现,那只握着枪的手仿佛是他的幻觉一般,从来没有出现过。 牛文武扛着肩膀受了枪伤的卫巍从那边走了过来,卫巍还抬手比划了个“3”的手势,示意附近的危险已经全部被消灭,他们暂时安全。 陆承渊见他状态不对,低声问他“怎么了?” 孟亭曈垂眸,顿了一下,胡乱地搪塞了一句,“听错了,以为那边有动静。” 牛文武和卫巍刚从那个方向过来。陆* 承渊听人如此说,还以为是人精神高度紧张之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安抚般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暂时没对此起疑心。 可孟亭曈只短暂地思考了片刻,猛地便想明白了这个问题。 这些人里,有人在浑水摸鱼,冲他而来。 根本不是冲陆承渊! 这边枪声刚停,可却根本不敢久留。 卫巍他们也是因为听到这里的动静确认了方向才及时赶来的,如今虽然暂时安稳,可不知后方还会有多少来人,根据那动静也很快便能找到这里,他们没做停留地迅速转移藏身之地。 陆承渊在路上飞速做出判断:“不是一拨人。” 孟亭曈呼吸一窒。 “刚刚下手的这拨人,并不想要取我性命,反而是除我以外皆可杀。” “可是追车的那些,却是动了杀意的,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一个不留。” 卫巍肩上有伤,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两拨人?” “一拨要杀我,一拨要抓我。” 陆承渊捏在孟亭曈腕骨上的手紧了紧,似乎带着些歉意,仿佛在说,如果不是因为他,也不会把孟亭曈拖入如此险境。 孟亭曈反握回陆承渊的手,他犹豫片刻,没有说出口的话是:还有第三个人。 他冲我而来,并不打算杀我。 却对你有着必死的杀意。 如果说出来…… 孟亭曈想。 或许会将陆承渊彻底拖入死局。 就像他在刚刚给牛文武递止血的药物时,牛文武对上他的视线猛地一顿,他似乎是瞬间就猜到了什么,压着人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飞速说了一句:“有什么话单独告诉我!” 牛文武怔愣片刻,冲他点了一下头。 “增援应该很快就到了,再躲一会儿,最晚最晚、也只要过了今晚上就好。” 陆承渊拧眉,神色却不如卫巍那般放松。 “如果增援会到,为什么这么久了,却一点动静也听不到?” 卫巍突然面色一片惨白。 “可是我明明——!” “怕是这中间还出了什么问题,” 陆承渊冷淡道,“那些人要么没有收到消息,要么——” 很可能已经被截杀在半路了。 这是一个为他设下的死局。 一拨又一拨朝他扑过来的人,都要生啖他的血肉,势必要将他留在这里,不可能再放任他回国。 卫巍嗓音发颤:“或者……等陆盛阳到了呢?等他到了会不会……” 可连他自己都没有自信再说下去。 此刻唯一能前来解救他们的人,却未必值得相信。 如果陆承渊死了。那么陆盛阳便是陆家唯一的继承人,陆氏的下一任家主。 如此兵不血刃。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谁能保他不心动? 更何况…… 更何况当时陆氏夺权时,陆盛阳也不是没有放过黑枪。 “如果这个局……就是陆盛阳设下的呢?” 卫巍甚至都不敢再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 陆承渊沉默良久,只淡淡吐出一句:“不是他。” “是霍骁。” 孟亭曈指尖猛地一抖,霍家?! 第75章 第 75 章 以身入局 霍家新任家主久久未立, 霍骁想要夺权,便将矛头对准了陆承渊。 陆承渊持有着霍氏5%的散股,且他手上还有一份霍骁欠下巨额赌债的绝对性证据。 这份资料一经曝光, 定会在业内引起轩然大波。霍骁将再无争权的可能, 甚至连他的父亲都有可能受到影响, 被霍氏集团踢出局去,彻底被边缘化在利益中心之外。 “他几乎将半个霍氏的资产都赔了进去!” 卫巍愤恨道,“要是霍老爷子知道, 定不会饶了他。” 所以,要杀陆承渊的人是霍骁,要抓陆承渊的人是他的父亲。 孟亭曈垂着眉眼,思绪飞快。 霍骁要销毁证据,和陆父合谋, 二人一拍即合。一个要杀乔明雨, 另一个还想要陆承渊手上的东西。 可陆父恐怕也没想到, 人派过来了, 可霍骁一朝翻脸会直接对他的儿子痛下杀手。 又或者陆父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他还有一个陆盛阳? 那乔明雨现在又在谁手里?霍骁吗?等陆承渊死后, 再拿乔明雨做要挟, 让陆家帮他夺权? 可是不对。 孟亭曈想, 他隐隐觉得这里还有哪里不太对。可陆承渊神色平静地几乎是将所有全盘托出,他一直在想那第三个人的事, 总觉得少了一个头绪。 夜色更浓,他们从遇袭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八个小时。 增援不会来了。现在只能等那个即将落地的陆盛阳,带着他的人前来解救。 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还有着几人交错着的粗重的呼吸声。 体力消耗巨大, 再加上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不得已要找一个低洼处做短暂休息。 陆承渊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块糖,剥开包装,塞进了孟亭曈的口中。 没有水源,甜腻的口感有些艰难的化开,却滋润不了干涩的喉咙。 在这荒芜的无人区中,放眼过去一片浓郁的漆黑,视线受阻,周边任何风吹草动都牵扯着人紧绷着的神经,害怕再遇到下一波袭击。 他们身上没有多少弹药了。 再这样下去,怕是等不到陆盛阳,便要先落入敌人手中。 等等。 孟亭曈垂着的眉眼短暂一颤。 他们已经不知道跑到了哪里,陆盛阳要怎么确定他们的位置? 他的视线猛地落向自己手边的手环,随后不着痕迹地在陆承渊身上扫视了一圈,确认着有没有哪里是可以提供定位的地方。 突然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他的思路。那脚步声极近,几乎是贴在他们身后响起。 孟亭曈摸上身侧的枪,随即他的手腕便被一只大手摁住,他侧目,看到陆承渊很淡的冲他摇了摇头。 那脚步声只有三、四个人,应该是在附近搜寻的分支。现下这里的位置太空旷了,一旦枪响,不知会瞬间引过来多少人。到时候以少对多,他们的胜算微乎其微。 紧接着,陆承渊冲着大全打了个手势。孟亭曈被留在原地,由牛文武照看着他。陆承渊带着大全和卫巍悄无声息地摸到了那几人的后方。 在黑夜中,趁着零星月色,孟亭曈只看到几个黑影瞬间弹射起身,在人还没有发出声音之前,便直挺挺地倒下了。 一旁的牛文武有点想吐,他虽然感慨了一句这些人身手都不差的,可他自幼习武,也从来没有哪一天直面生死,见过这么多条脆弱的生命- 陆承渊几人很快折回,附近既然出现了搜寻的人,代表此地也根本不安全,他们还要继续逃亡,以躲避敌人的追击。 他们矮身穿行。可大全脚下却突然一个踉跄,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发出声响,整个人瞬间跌落了下去。 发出的动静在深夜里显得尤为清晰,紧接着照明的亮光就出现在眼前,子弹打在地面,根本不给他们逃跑和反应的时间。 眼前是看不出深度的巨大沟壑,左右两边都是听到动静很快围聚过来的人,那些人不知是来抓他的还是杀他的。陆承渊迅速做出反应,在听到有坠落声响后,揽着孟亭曈的腰便往下跳。 孟亭曈的后腰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箍在怀里,另一只手垫在他的后脑,保护着他的头。耳边尽数是窸窸窣窣地声音,不知道滚了多少圈、也不知下落了多久,终于是在听到一声闷声后停了下来。 陆承渊护着他、垫在他的身下,像个人形肉垫。 最先掉下来的大全忙拽了人一把,藏进沟壑中镂空出来的平台上,随后牛文武拽着卫巍也紧跟上来,几人在更为密集的岩石间穿行而上,堪堪躲避过第三次追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陆承渊低沉的嗓音被这里的夜风吹得散开了些。 孟亭曈听到时手指下意识一紧,他几乎是话音还没落就回了头,仿佛已经猜到了陆承渊下一句要说什么。 “我们分开跑。”/“不行!” 陆承渊似乎也早已料到孟亭曈的拒绝,他近乎温柔地回望着人,很有耐心地和人分析着现在的形势。 “他们的目标是我,” 陆承渊说,“你跟着我,除了更危险以外没有任何好处。” “不。” “如果我遇到了老爷子的人,他们不会杀我,我暂时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我说不。” 陆承渊的嗓音温柔地几乎要掐出水来,近乎是带着笑意哄着:“假设是你遇到,他们发现我不在,也不会直接动手,他们还要拿你威胁我出现呢。” “如果你碰到了霍骁的人呢?” 孟亭曈死死盯着人,“两拨人都不一定会杀我,但是如果你遇到的是霍骁——” “不会的。” “你怎么保证?” “我运气还挺好的,”陆承渊低笑道,“你还记得那张红桃7吗?” 孟亭曈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他第一次和陆承渊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陆承渊几乎是明牌让着他给他机会,却在极小的概率中猜中的那张7,又一次赢了他。 可他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去相信运气,由得陆承渊一个人离开,赌他遇不到誓要取他性命的人。 “还有四个小时天亮,我们只需要再等四个小时,陆盛阳不是很快就到了吗?我们只需要再躲——” “动静太大了,” 陆承渊说,“一旦收到陆盛阳落地的消息,这些亡命之徒很可能会做最后的殊死搏斗,在他来之前定会是一场恶战,我没有办法完全保证你的安全。” “亭曈,你明白的,不是吗?” 那些人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已经将棋走成了死局,哪怕真的增援赶到,不最后拼死一搏,也根本不会放弃的。 “所以你就要拿自己赌吗?”孟亭曈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死咬着牙恶狠狠地盯着人,陆承渊似乎看到人眼眶都有些发红。 孟亭曈几乎是从唇缝中挤出了几个字:“你答应过我的。” “我不会食言,”陆承渊低头看他,平静的声线带着笃定,似是很能安抚人的情绪。他检查着他小臂上的伤口,止血的领带松开又重新束缚了一遍,这又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你看到那边的山峰了吗,”陆承渊指了个方向,在层层浓雾中有一形状陡峭的峰伫立在那边,红色的岩石在黑色中像流动着的暗色血浆。 “我会往那个方向去,如果中途出了什么意外,在天亮后我也会想办法到那附近,” 陆承渊低声和人报备着自己的动向,随后又安排着孟亭曈的路径,“你往另一边跑,越往深处灌木丛越多,容易躲藏,等人到了,你再带着他们来救我,好不好?” “如果我不答应呢。” 陆承渊低低叹了口气,“很抱歉,那我可能会选择把你打晕,让卫巍带你先走。” 孟亭曈整个胸腔都在距离颤抖,他用力揪着陆承渊早已破碎不堪的衣领,看着他替自己检查好枪/支弹/药,装进他贴身的口袋,又十分冷静地给卫巍与大全下放着指令,哪怕卫巍哆嗦着想要抗命,也被他十分冷淡的一句、以家主的身份勒令他,让他听从命令。 “这个时候,我没办法相信牛文武,”陆承渊坦白道,“让卫巍和大全都和你一起。” 卫巍挣扎道:“牛文武连枪都不会用,你起码留一个——” “就这么定了。” “家主——”/“陆承渊!” 孟亭曈压在人身上,鼻息相融间,那双眼灼烫的发亮,“我可以听你的安排,我也可以答应你先走,我只有一个要求——” “让没有受伤的大全跟着你,我带走卫巍和牛文武。” 大全训练有素,有他在,陆承渊的安全会更有保障一些。 “亭瞳……” “我就只有这一个要求你还不肯答应我吗?!”孟亭曈气急,陆承渊揽着他的腰,能感受到人紧绷的肌肉线条下整个人都在发抖。 “大全留下,起码我走的也安心些……” 孟亭曈的声音都有些发颤,“陆承渊,你不要对我太残忍……” “你都知道的。” 你明明全都知道,我最怕什么的。 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陆承渊心疼到极致,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妥协的,可孟亭曈从来没有哪一次用如此眼神看他、是近乎乞求般地、只想求他一个平安。 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一向强势、不容置喙的人,却只扣着人后脑留给人一个亲吻。 撬开干涩的唇,口腔中还残留着一丝糖果的甜味。 他们用力地加深这个亲吻,彼此都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希望对方能好好活下来。 最后,陆承渊妥协的那句“好”,终于是散进了夜色之中- 孟亭曈一言不发,身侧跟着卫巍和牛文武二人,穿梭在不算低矮的灌木中。 陆承渊在人离开后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他掏出那只熟悉的、原本一直待在孟亭曈腕骨上的手环,心脏轰地一声,坍塌出一片废墟。 那是他定做的、哪怕在没有信号的无人区,也能通过卫星定位找到人位置的手环。 孟亭曈猜到了或许陆盛阳需要这个手环的定位来找到他们。 所以他表面上纠结已久、痛苦至极地答应离开,却早就决定要把把获救的希望,留给他自己。 还生怕他起疑心似的,演了那么一出令人揪心的分别戏码。 陆承渊握着手环叹气,真是个天生的好演员。 差点儿连他都骗了去- 另一边,孟亭曈已然收回所有情绪,神色平静地穿梭在黑夜中。 他把能做的能留的全都给了陆承渊,心下轻松不少,他现在只需要逃得远一些、逃得在远一些,将追踪着他的人引开、离陆承渊越远越好。 可等他跑出去很久之后,他看着卫巍愈发悲恸的神色,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之前一直没有抓到的头绪此时也冒了出来,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更大了。 霍骁要销毁证据——可是霍骁是怎么知道的? 陆承渊不会傻到收集完资料就拿证据威胁他,这件事一定是陆氏最高机密,霍骁有多大的概率能查到陆承渊手上有能致他命的东西? 如此威胁,几乎是悬在他脖子上的一把刀,那样的赌徒,能有如此隐忍不发的耐心,会一直等到现在才去找陆父合作吗? 他找陆父合作什么?只是帮人杀掉乔明雨吗?可他完全可以不这么麻烦!直接杀掉陆承渊,那5%的股份分别落到陆盛阳和陆父的手里,就算陆盛阳也全力支持霍祁,霍祁手里的37%加上陆盛阳手里最多持有着的4%,也根本影响不了他手里的42%,他依旧是霍氏最大的股东,根本不影响他夺权!他这么大费周章—— 还有一个人,那第三个人,是那个人在推动着这一切! 孟亭曈脚步猛地一顿。 陆承渊根本不可能没有发现第三个人的存在! 哪怕他没有看到那个枪口,可是就连他都能很快想明白的事情,陆承渊冷静分析了一路,不可能没有发现这些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时候,我没办法相信牛文武……’ 孟亭曈倏地站定,他转身在牛文武身上摸了半天,突然抬头问他:“你手机呢?!” 牛文武登时一愣,随后摸遍了全身,发现自己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自己的身上,不知道是跑丢了,还是落在了哪里。 孟亭曈周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他侧目盯向卫巍,神色冰冷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取人性命,看得饶是见惯了生死的卫巍也不自觉泛起一股恶寒。 “陆盛阳能找到的定位,还在我身上是不是。” 孟亭曈出奇地冷静,他一步步靠近满脸悲恸的卫巍,那刺骨的视线宛若无数冰封着的利刃,连逼问都带着肯定,仿佛已经发现了全部的真相。 卫巍不敢看他,别开头去,咬紧了牙关不准备作答。 孟亭曈身上没有什么别的东西,除了包扎着伤口的纱布,还有一条束缚在手臂上止血用的领带。 他几乎是瞬间想到了这里,离开前陆承渊重新替他绑了一遍——陆承渊当时的神色太平静,所作所为也太过于稀松平常,看着他的那副神情几乎要将他溺毙在那温柔的目光之中,他根本没起疑心的! 好,好一个影帝! 竟在这个时候还要拿这种手段骗他! 卫巍看着人伸手就去拽那领带,忍不住冲过来摁住他的手制止着他的动作,“孟先生!” 孟亭曈撩起眼皮,极度的淡定之下、那张面无表情地脸,看得卫巍一时腿软,差点儿想要给人跪下求他。 “除了定位,还有什么。” 卫巍颤抖着摇头,他不敢说,他也不能说。那是他的家主给他下达的最后一个命令,他根本无法开口去告知人,陆承渊到底给他留下了什么。 “他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我了是不是。” 卫巍几乎是满脸惊恐地看着他——看着他的家主不顾一切也要选择的人——他似乎于此刻、才窥见到这个人的万分之一,可只这么冰山一角,就惊得绝望地瘫坐在地。 他太聪明了。 卫巍想。 以前,他只觉得他漂亮,天仙似的,他还以为他无所不能的家主也不过如此,最终都逃不过美人关。 可后来,他觉得他不止是漂亮,他知分寸、晓是非,待人处事都是一副温润君子的模样,只偶尔在他的家主面前才露出狡黠的一面,经常逗弄着他的家主气得没办法——可尽管生气,卫巍心里也明白,自从他的出现,那个一向冷淡的家主心情愉快的时候更多了,那脸上浮现出的笑意比他以往二十年见过的都还要多。 可现在,他突然发现,他太聪明了,不仅漂亮的不像个人,他聪明的也根本不像个人啊! 他脑袋里突然没来由的冒出来四个字——慧极必伤。 不是漂亮的人会骗人,而且因为他足够聪明,所以才会总是骗得陆承渊气急,却拿他毫无办法。 他能精准地看透每个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不动声色的轻松拿捏了一切,却从来不说,他不显山不露水的一路走到现在,却在此刻,终于因为陆承渊,而露出了他最真实的一面。 他能勘破所有,勘破一切人心底里藏起的最深处的东西,他能找到每一个人最大的弱点,然后以此来进攻,无往不利。 可他很少表现出来,也很少利用这些,去达成他的目的。 “除了霍氏的股权、霍骁的把柄、除了同晖、除了那些资产以外……” “还有什么。” 良久,卫巍终于是颤抖着声音,绝望地闭上了眼—— “还有整个陆氏。” “他把他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了你,一旦他真得出事,你就是陆氏下一任的家主,陆氏集团新的掌舵者,所有人都将为你所用。” “他早已经把你写进了遗嘱,除此以外,还有一份密钥。” “都在这里了……” 孟亭曈从那束紧着的领带中抽出来一条细链,链子下方还坠着个几厘米见方的金属方块,在黑夜里闪动着润泽寒光。 坠子不沉,没什么重量。可这里却有着陆承渊一路走到现在所拥有的全部身家,所有都留给了他。 链子挂在他的手中在半空中摇动,孟亭曈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忽而觉得有些沉甸甸的。 多伟大啊。 孟亭曈嗤笑一声。 可卫巍却觉得那人此刻的笑意太过妖冶,像一只前来索命的厉鬼,令人遍体生寒。 可是我又不想要这个的。 孟亭曈想。 孟亭曈将那坠子攥在掌心,又在人身上搜寻了好久,等终于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把那坠子又塞给了卫巍。 “你去,告诉他,我才不稀得给他们陆家当家主,” “这个家主他要是不想当,趁早爱给谁给谁,别想拖着我绑着我替他们家做一辈子的事。” 卫巍一时没明白他要做什么,可等他看到孟亭曈手里正在准备着的东西,登时反应过来扑上他的腿,“不行!” “我不能违背家主的命令!他让我带你走我就一定得带你走!等到救援的人过来——” “等救援的人过来!他早就已经死了!” 孟亭曈看着卫巍,声线冰冷得如同来自地狱的使者,“如果你还想救他的话,就照我说的做。” “孟先生!” “或者,需要我以新的陆家家主的身份来命令你吗?” 孟亭曈垂眸,单薄的身形立在夜风之中,那说出口的话却仿佛带着陆承渊的口吻,一样的冷淡、平静,一样的不容任何人置喙。 “你现在回去找他,还来得及。” 带着定位,领着陆盛阳的人往他附近去,或许还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他,救下他。 “可是你……”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孟亭曈神色冷淡,可他垂在身侧的手还在止不住地发抖,直到现在还没有听到枪响,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可是再拖下去,他…… 砰、砰—— 远处传来的动静瞬间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孟亭曈一把揪起卫巍的衣领,拽着人朝他们来的方向推,“来不及了,你快点!” “时间再耽误下去,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卫巍踉跄两步,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可是看到人那坚定的神色,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深深地朝他鞠了一躬,转身奔跑进夜色里。 等人走后,孟亭曈转身,平静地看向牛文武,嗓音很淡:“现在,你可以带我去见他了。” 牛文武神色一僵,他猛地抖了一下,随后低下了头,沉声给人道歉:“对不起。”- “人我带来了,”牛文武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孟亭曈,穿过两侧举着枪对着他的人群,哑着嗓子对着前方站在黑暗中的那个背影说道:“你们什么时候放了我妹妹。” 那人转身,等他看到来人,抬手示意身边的人将光线打亮,确定了来的人只有牛文武一个之后,这又将灯光照在了孟亭曈的脸上。 “多漂亮的一张脸啊。” 那人低声感慨,“怎么就弄伤了呢。” 他抬手,只虚虚地拿手背掠过那两道极细的伤口,盯着人的视线却涌动着疯狂的灼热。 牛文武还在着急,“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我妹妹——” “嘘——”那人笑,视线还在人身上流连,等目光扫射过人手臂上缠绕着的绷带,忽然觉得刺眼。 “你要是早点将人带来,他又怎么会伤成这样?” 牛文武低头不语,他不太会说些什么类似没有机会之类的解释,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他的妹妹,见人似乎是不肯放的模样,忍不住地抱着怀里的人后退。 那人却又低低笑了起来,“你现在后退有什么用?这里都是我的人——” 牛文武环顾四周,训练有素的黑衣人身上穿戴整齐,腰上全部别着配枪,果然和他们后来遇到的人一样。 “放心,你妹妹没事,我一向很守信用的,” 那人抬手,身后有一人走上前,给牛文武看了一段视频后,这又拿着对讲机和外界的人发出信号。 “呐,你听到了,你妹妹是安全的,” “现在,你可以把人交给我了。” 那人歪了歪头,伸出手来,刚想将人怀里的人接过—— 孟亭曈突然睁眼,伸手拽过那人的衣领就从牛文武身上跳了下去,后腰处的那把格/洛/克17也同时顶在了那个人的额头。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四周的人一下子应声而动,出枪声、拉掉保险栓的声音同时响起,十几把黑洞洞的枪口全部朝向着同一个方向—— 而那被所有枪口指着的人却弯了弯眉眼,轻声笑道: “霍祁,好久不见。” 第77章 第 77 章 Surprise——…… 霍祁被枪口指着额头, 两手平举在耳侧,示意他的人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牛文武站在孟亭曈的后方,将卫巍给他留下的配枪抵上了孟亭曈的后脑。 孟亭曈却好似对此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一般, 他只笑着看向霍祁——霍祁也笑出了一排白牙, 和第一次见他那日几乎差不多的模样。 “现在, 通知你的人,让他们撤回来。”孟亭曈说。 “我确实没有想到,你会为了他做到如此地步。” 霍祁笑得灿烂, 依旧是那副热情开朗的大学生样子,可看向孟亭曈的视线里却无半分热度,宛如毒蛇吐信般,阴恻恻的,“什么时候猜到是我的?” “少废话, ” 孟亭曈的枪口紧贴着他的额头, “先把你的人撤回来。” “不撤你能怎样?一枪崩了我吗?就算我死了——” 霍祁笑着摊开双臂, “就算我死了, 你也一样走不了,你舍得和我一起死在这里吗?” 孟亭曈挑眉, “是我不舍得, 还是你舍不下的太多了?” “你苦心经营到现在, 要因为一个他,落得个什么都没有的下场吗?” “你无非是赌我不敢开枪, ” 孟亭曈拇指上膛,寂静的深夜里传来‘咔哒’一声,贴着霍祁的头骨响起,“如果我说,我只要他活着——” 孟亭曈神色坚定, 似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他又上前一步,枪口顶的霍祁的头下意识后仰。 “要是他死了——” 霍祁身后的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霍少!” “让他们撤退!”/“通知我们的人……” “不行!” “那你就去给他陪葬吧!” “霍少!!!” “退……先退!!!”/“砰——” “别开枪!”霍祁在一瞬间同时大喊,在孟亭曈枪口冒出死亡的火星时,制止下了自己的人不让人把他打成筛子。 那颗子弹几乎是贴在霍祁的耳边擦过,巨大的枪响声震得他瞬间耳鸣,他痛苦地捂上自己的左耳,猛地奋起抓过孟亭曈持枪的手一把夺过侧面抵在自己的胸膛,几乎将人拽到身前紧紧贴在一起,看向孟亭曈的神色更为阴狠。 “你无非是想跟我比,谁更能豁得出去。” 孟亭曈被他死死抓握着手腕,那双眼在冷白的照明下亮得发烫,霍祁的人早已将他团团围住,四面八方黑洞洞的枪口全部指上了他的脑袋,只消霍祁一个命令,便能瞬间将他爆出脑花。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霍祁用力咬牙,左耳的耳鸣还未彻底消散,那枪口贴的太近,他原地晃了晃脑袋,还是晃不散那疼痛带来的眩晕感。 “我和你还有什么谈的,嗯?”霍祁没抢下孟亭曈手中的枪,却攥着他的手摁住枪柄将手指卡在了扳机之下,冰冷的金属枪身卡在二人胸膛之间,硌得人肋骨生疼。 “你知道我不舍得杀你,” 霍祁阴恻恻地笑着,“你敢自己一个人过来找我,不就是赌我不会杀你,来跟我做交易的吗。” “是。” “呵,”霍祁又将人拉进了一些,“你现在人都已经在我这里了,还要谈什么?” “谈谈我会为了你放他一马吗?” “你会的。” “你做梦!”霍祁几乎是逼到了孟亭曈脸前说话,“我想要的都在这里了,你拿什么跟我谈?” “我可不是霍枫那种傻逼,会被你这样的骗到,”霍祁松开握着孟亭曈拿枪的手,顺着人手腕往上摸,压在人小臂上的纱布之上,指腹只稍稍用力下压,刚包扎好的纱布上便瞬间渗出血色。 “我不太会怜香惜玉的,亲爱的,”霍祁看着孟亭曈额前一片冷汗,那双唇一时都失了血色,尽管手臂已经开始颤抖却还是笑着盯着他的样子,眼底的神色更狂热了,“真想现在就把你办了。” “如果你对一个死人感兴趣的话,”孟亭曈还在笑,“你大可以试试。” “……你要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吗?”霍祁拽着人不松手,他恶狠狠地咬牙,“他有的我也会有,他能给你的我也都可以给你!你跟着我到底有什么不好的?难不成你还要为了他守身如玉宁死不从吗?!” “我说过,我只要他活着,”孟亭曈连脸色都一片惨白,只剩一双漆黑的瞳仁在夜色中亮的惊人,“你放他回去,我不威胁你。” 霍祁低低笑起来,“你还能拿什么威胁我?” “我现在不动他,我先动完你再去动他一样的,要是在他死前让他知道,他的人为了救他在这里伺候我,你猜他会痛苦到什么地步?” “光是想想都要爽死了。” 孟亭曈笑着点头,对此不置可否,“对你来说,确* 实爽死了。” 霍祁脸上的笑意更深,“我猜的果然没错,你和我都是一样的人,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会理解我的,你太懂我在想什么了。” “理解变/态,好像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成为变/态,也未尝不可以一试,说不定你会爱上这种感觉,”霍祁松开压着人伤口的手,他似乎是看穿了一切,让孟亭曈的想法在他面前无所遁形,直白地戳破人心思:“你不用在这里和我拖延时间,我有的是时间和你慢慢玩,” “只要他不死,你随我处置不是吗?” “你我的底牌都已经亮在这里了,敞开天窗说亮话,”霍祁近乎迷恋地凑过去,“先给我尝尝,你这样的到底有多销魂……” “万一真有那么爽,我可能还真的会考虑今天暂时放过他。” “直到我哪天爽够了玩腻了再——” 霍祁掰开孟亭曈握枪的手,压着人往岩石壁上推,直到他的手在摸到人腰上的那一刻话音猛地一顿,那疯狂地神色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几乎是下意识向往后退,嗓音都变了调子—— “你他妈腰上绑了什么?!” 孟亭曈却没放过他,趁着人后退的间隙一脚揣上人的膝盖,他揪着人衣领拿膝盖盯着人腹部瞬间发力下压,整个人靠着全身的重量将人压到在地,跪在人肋骨上把人摁在身下。 随即他伸手,将一个遥控器模样的东西在人眼前晃了晃,那打火机大小的东西顶端还有个扎眼的红色按钮,霍祁只快速捕捉到了一瞬—— 便只见人笑着看着他,居高临下的模样像是来自地狱的死神,正在宣判他的死亡。 孟亭曈单手抵在他喉管,膝盖的力度抵得他快要喘不过来气。 他眼睁睁地看着孟亭曈修长的手指抓握着那个遥控装置,白皙的骨节分明,随后冷淡的突出两个字: “炸药。” 霍祁神色骤变,他脱口而出“你疯了?!” 孟亭曈却笑弯了眉眼,冷淡的声线激得他只觉得周身都泛起一片刺骨的寒意。 “被一个疯子说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夸奖,值不值得高兴。” 霍祁还想再挣扎,可孟亭曈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死死地压着人,跪坐在人身上,膝盖用力一顶,顶得霍祁只觉得肺部的空气被一瞬间全部挤压出去,痛得他觉得自己的肋骨都要被人跪断两根。 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视线之内,那比他还要疯狂百倍的人近乎疯魔般地看着他笑,紧接着当着他的面按下按钮引爆炸药—— “不要!” 霍祁目眦欲裂,在场的所有人比他做出的反应还要快,纷纷四散奔逃原地卧倒,生怕被爆炸的余波波及—— 可一片寂静中,只听得孟亭曈冷淡带笑的嗓音轻轻开口,在空旷的山谷中发出回响。 孟亭曈说:“Boom——” 没有预想中的爆炸传来,霍祁怒骂着翻身而起,孟亭曈一个后仰躲开人抓握过来的手,腰部下到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弧度,滑出一道漂亮的柔软的线条。 “别着急,这是反向装置,”孟亭曈弯下再回弹起身,抓握着遥控装置的手高高举起,另一只手摁在霍祁胸膛的位置,感受着霍祁剧烈地如擂鼓般的心跳。 “松开才会爆炸。” 霍祁:“……” “WTF——!” “爽吗?” 霍祁放弃般摊开双臂躺在地上,短短几秒钟内面对死亡的威胁和他以为他将必死无疑的直面死亡的恐惧,到现在一瞬间劫后余生的欣喜,情绪上大起大落几经开合,使得他整个人都陷入进一种空白的恍惚。 他看着跪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举起遥控装置的那只手,仿佛是他从小到大看过无数遍的自由女神之像。 他眯了眯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比诚恳地评价道:“疯子。” 孟亭曈勾起唇角笑了起来,问他,“那刺激吗?” 霍祁喉头滚了一下,看向他的视线更为灼热,沉默良久,还是坦然地“嗯”了一声。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霍祁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颜色变幻了半天,最终就维持着这么个有些狼狈的模样冲着自己手下的人挥了挥手,让人戒备着的人全部收枪后退。 孟亭曈放下举起遥控器的那只手,霍祁拍了拍他压在自己肋骨上的膝盖,“你要和我就这样谈?” 孟亭曈扫了他一眼,垂着的眸子睥睨着地上的人,活像是在看一条狗。 可霍祁不这么认为。他被那视线扫到,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人独一无二的裙下之臣,专属于他心目中女神的唯一。 “肋骨没断也要被你压裂了。”霍祁终于是可以正常说话了。 孟亭曈嗤笑一声,刚想起身,随即小腿似是被霍祁抓握了一把,顺着他的动作滑落到脚踝处。 霍祁坐起来,两条长腿随意地搭在地上,仰着头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些势在必得的意味,笑着问他:“你这炸药不会是假的吧?” 孟亭曈神色未动,只站起身冲他挑眉,“不然你猜猜看?” 霍祁顶腮,视线在他腰上来回巡视片刻,又笑出八颗牙齿,装出那副天然无辜人畜无害的热情留学生模样。 孟亭曈却没什么所谓的看着他笑,“你还敢和我赌吗。” 霍祁伸手,轻轻撩开他的衣摆。 孟亭曈没动,只任由他看,那笑意里满是戏谑与嘲弄。霍祁视线扫过那几个看起来确实是真的炸药的微型□□,除了几条引线之外,还生怕被拆掉一般用一条领带加固固定在那把窄腰之上,怕是还在后腰上打了一个死结。 霍祁盯着人神色,认真地打量了好久,确实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他松开手,就着这个姿势仰头问,“他的?” “你说领带吗?” 孟亭曈低头笑,故意刺激他一般,“是呀。” “迟早我会把他在你身上留下的东西全部拆掉。”霍祁没什么杀伤力的威胁。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孟亭曈站在他面前,抬脚碰了碰他的腿,“起来。” 霍祁一时好奇,“我起来干什么?” “我怕你离我太远,炸不到你。” 孟亭曈找了个不高不低的岩石块倚着,身形散漫,霍祁就靠在墙壁上站在他旁边,任由他那只受伤的手扯着他的手腕,好似不舍得和他分开一样,纠纠缠缠地粘着他。 霍祁看了一会,没忍住问,“你就这么爱他吗?” 孟亭曈轻笑了一声,“这对你来说不重要吧。” 霍祁闻言一愣,心口仿佛更热了,他看孟亭曈只觉得这个人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soulmate,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霍祁也灿烂地笑起来,“确实不重要。” 于他而言,只要能得到,管他心里有谁管他怎么想的管他用哪种手段什么方式都无所谓,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他就一定要抓在自己手里。 “说吧,你还想和我谈什么?” “让你的人替他拦下霍骁和陆家的追杀。” “……”霍骁听得直乐,“拜托,我派去的那些人是要杀他的,现在你让我保护他?” “你在牛文武手机上装着的定位,被他拿走了,” 孟亭曈没什么多余情绪地笑着陈述,仿佛在说些与他无关的事情,“他为了保护我,应该不会随便找个地方丢掉,反而会一直带在身上不停移动,以转移你的视线让我不被抓到。” 霍祁眯了眯眼,“他确实有够爱你的。” “是啊,”孟亭曈点头,“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我现在不是还是在你手里?” 霍祁笑得更开心了,他偏头看着人,“你少拿这一套示弱的方式哄我,我可不会上当。” “你管我什么方式呢,你听得开心不就够了?” 霍祁顿住,他听得确实开心,孟亭曈三言两语的就哄得他心花怒放,他的每一个举动都牵扯着他早已经死水一潭的神经,给他带来久违的刺激与快乐。 他不得不承认,像孟亭曈这样懂他的疯子,世界上可能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那样拿生死来逗他取乐的做法给他带来的莫大的满足感,是他挑战过的所有极限运动也从来无法带给他的濒临死亡的欢愉。 是他一路走到现在,从来没有获得过的、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 “他死了,霍氏就顺理成章的到你手上了吧,”孟亭曈语气低低的,像是在给人讲什么睡前故事一样,丝毫不像方才拿着枪对他喊打喊杀又要拿着炸药炸人的模样,“他手上除了霍骁要的那些,是不是还有关于你的?” “你不是都猜到了?” “是什么?” “你觉得呢?” 孟亭曈眯起眼睛看他,“你都杀过多少人呐。” 霍祁猛地一顿,沉默两秒,“你这又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孟亭曈笑弯了眉眼,“现在。” 被人炸出实话,霍祁也懒得再装了,他现在无比确认孟亭曈骨子里就是和他一模一样的人,甚至还有心思笑着和他讲述他的那些感受。 “他非死不可。” “可是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亡更痛苦,” 孟亭曈摇头,“你保护他,让他活下来,然后再用我去威胁他,让他把东西全都交给你,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霍祁只听听都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开始热了,“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先让你的人去帮他把别的追杀都解决掉。” “还没怎么样呢,你使用我使用的挺顺口啊,”霍祁好奇地打量人,“是什么带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我脾气很好,可以随便听你话的?” “纠正一下,是使唤,不是使用,” 孟亭曈没搭理他,摆弄着手里的遥控装置道:“还有,我脾气也不好,你知道的,没什么事就喜欢玩点炸药。” “……” 霍祁依他所言,让他手底下的人发消息,除了暂时放弃追杀以外,就让那些人在附近守着,必要时候可以帮他一把。 反正孟亭曈刚刚搞了那么一出,他短时间内也没想再对他动手,万一霍骁那个蠢猪一不小心真把人给杀了,孟亭曈真把炸药给引爆,他也得陪着人一起死在这里。 不怕死是一回事,可是有更有趣的东西等着他,不那么想死又是另一回事。 “霍家把你一个人扔在国外,把你放置在权利以外,这么多年不管不问,你很恨吧,” 孟亭曈见霍祁完成任务,这又再度开口:“你有这种手段,其实你完全可以用在霍老爷子手上,夺得霍氏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为什么不呢?” 霍祁闻言偏头盯着人看,似笑非笑地等待着人继续。 “没有观众的话,你也会觉得少了点儿意思吧,” 孟亭曈低声笑起来,说话温声细语又慢悠悠地,那语气莫名让霍祁突然想起自己故去已久的母亲,在他还很小很小的时候,温柔地在他耳边讲过得那些童话故事。 “你做得这一切,不仅要让霍老爷子看,还有你的大伯二伯、还有你那个不成气候的父亲,包括那些曾经欺辱过你,看不上你的所有人……” 孟亭曈顿了下,又继续道:“还包括那些好像生来就什么都有,外人眼里永远的天之骄子,他们做什么都是正确的,仿佛与生俱来就应当是如此优秀,要被所有人瞩目一样的存在。” “许家,沈家,还有那个一直避世的楚家,” “最重要的是……陆家。” “这些人将全部都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他们忌惮你,又因你而痛苦,活在你带来的阴影之中,永远生不如死——” “不想亲眼看到这些吗?”孟亭曈侧过头来,盯着他认真地笑,笑得毫无人性,比他的阴险毒辣更甚之。 “他们的痛苦,你的养料。”孟亭曈仿佛在念什么蛊惑人心智的咒语,听得霍祁被彻底迷惑了心智,控制不住地跟着孟亭曈的思路开始幻想。 只想想。他就觉得无比畅快,痛快地他仿佛已经品尝到了那香甜的养料的味道,咀嚼着人的血肉滋养着他干涸已久的灵魂。 随即被孟亭曈的最后一句,豁然敲开了他的脑壳,烙印在他的灵魂之中。 孟亭曈说:“活人,可永远比死人好玩儿多了。” “玩儿这么狠吗?” 霍祁偏头笑他,那目光里已经被燃烧起来的灼热丝毫做不得假,他仿佛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有些不太信任孟亭曈一般问: “他那么爱你,你就真的没对他动过什么真心?” 孟亭曈也看他,露出和他有些相似的笑意。 霍祁在这一个瞬间、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他再熟悉不过的目光——那是源自于他骨血最深处的、和他灵魂完全契合的、与他一模一样的东西。 孟亭曈弯着眉眼笑起来:“是你说的,我们是一样的人啊。” 霍祁仅剩的理智‘啪’地一声断了,他一把反握过孟亭曈扯着他的手,大步流星地迈步。 “走,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 他几乎是一刻也不想再等下去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此时此刻就见到陆承渊脸上露出那副悲痛欲绝、恨不得趴在他脚下求他的模样——会因他痛苦、因他生不如死、碾碎他所有的高傲与自尊、要因他而卑贱到泥土里——一切全都是因为他! 孟亭曈被他推着扯着塞进车里,一直握着那遥控装置的手指关节都有些发白,他隐匿在夜色中的神情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他的第三个目的也达到了。 放了他、去救他,还有—— 见到他- 另一边,听到直升机轰鸣声音的陆承渊错愕回头,四周交错着响起一片嘈杂的枪声,可这些已全部与他无关。 陆盛阳的增援终于赶到了。他奔波了一宿,现在几乎是半只脚已经踏入了绝对安全的地界。 可是他却完全没有放松,那神经仿佛在一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陆盛阳的增援,怎么会出现在他这里? 陆承渊看向来人,看到陆盛阳身后跟着的卫巍,这一个瞬间暴虐之心四起,他此刻连原地将卫巍撕成碎片的心都有了—— 他强撑着身形踉跄起身,也不顾他的左臂和腰腹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他生生扑过去抓着卫巍强迫他抬头,声音嘶哑地像一头怒兽—— 他问他:“人呢。” 陆盛阳似乎没想过会是如此变故,他还想上去扶人,却被陆承渊一把甩开。 “我问你他人呢!人呢?!” 卫巍噗通一声给人跪下,哆嗦着手将那条细链递了过去,结结巴巴地替人把话带到,随后一头磕在地上久久不敢起来,“是我办事不利,请家主责罚!” “你竟敢抗命?!” 陆承渊的枪口已经指在了卫巍的头上,他恨不得真的一枪崩了他,陆盛阳连忙扑过去拦下了疯了一样的陆承渊,“你冷静一点!不管他做了什么你也不能直接杀了他啊?!” “他把孟亭曈弄丢了你让我怎么冷静?!” 陆盛阳有一瞬间的诧异,他看着陆承渊近乎完全失智、双目通红地如同暴怒的野兽——要不是因为人受了伤外再加一晚上的逃亡,哪怕陆盛阳和陈辰一起也根本压不住他的——陆盛阳用尽全力将人抵在墙上,这才环顾四周,问出了两个几乎让陆承渊彻底崩溃的问题。 “孟亭曈是谁?” “……宋晴昀呢?” 卫巍鹌鹑似的匍匐在地上不敢言语。陆承渊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猛地甩开陆盛阳,就在他刚从错杂的石壁前走出的一刹那,熟悉的嗓音和那副令人杀意四起的语气响起在他们身后: “Surprise~” “终于又见面了,我的好哥哥们~” 陆承渊沉默回头,看着那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霍祁,和他怀里、刚刚与他分别了几个小时便令他想到要发狂的人。 孟亭曈站在霍祁身前,单手被人拧在身后,被半拥半抱地揽着,还有心思冲着他笑。 “我杀了你——” 陆盛阳还在诧异,陆承渊的身体已经先理智一步朝人冲过去,可就在他看到霍祁的枪口抵上孟亭曈太阳穴的那一刻生生停下脚步,举着枪的那只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那只手早已不是干净的一尘不染的样子,干涸的血迹混合着新鲜的血液,尽数包裹着那只骨节分明、一向沉稳有力的手臂,孟亭曈在捕捉到那细微颤抖的那一刻,瞳孔不自觉一缩。 “你放开他,” 霍祁还没说话,陆承渊一上来就摊牌开大,毫无保留地告诉他: “你想要的都在我这里。” “你放了他,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霍祁整个人都开始兴奋。他激动地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在沸腾——孟亭曈果然没骗他的,活人确实比死人好玩多了。他一看到陆承渊那副担忧又痛苦的神情,他爽得天灵盖都在发麻。 他克制不住地扯着孟亭曈的手腕,紧紧地贴在人身后,着迷一般的贴在人的碎发上,轻轻嗅着这香甜的养料的味道。 “亲爱的,你说得果然都是真的。” 热气喷洒在孟亭曈的耳边,孟亭曈眉心忍不住一蹙,强迫自己整个人维持着现如今放松的姿态,以防被贴着他的霍祁察觉到他肌肉都开始不自觉地紧绷。 “哦上帝啊,你看到了吗?他真得好爱你。” 霍祁笑得太灿烂了,灿烂得都开始扭曲,“他是如此爱你……那要让他做点什么好呢?” 霍祁揽着身前站着的人,微微伸头用自己的面颊贴在人的耳侧,他一只手握着孟亭曈那只伤着的手臂,另一只手还拿枪抵在孟亭曈的太阳穴,看起来有一种诡异的耳鬓厮磨感。 “不然……让他先下跪吧——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要。” 霍祁抓在人小臂的手猛地用力,似乎完全控制不住似的用指腹捏在那伤口之上。突如其来地疼痛似的孟亭曈整个人不自觉发抖,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发白,冷汗‘唰’地一下便浸满了整个额头。 “你说什么呢,我的宝贝……”霍祁贴在人脸上,侧过头来的动作几乎要将那唇都贴上人皮肤,孟亭曈刚想偏开头,霍祁压在他伤口上的手指再度用力,痛得他一时快要站不住地腿软,又生生被霍祁扯了起来。 “你别碰他!我跪!你还要什么你找我要!你别碰他!” “你把枪放下!踢开!走过来跪到我面前!” “你别过来!”孟亭曈看着陆承渊的动作,那双唇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整张脸白的吓人,可却还极力保持着冷静冲着人喊,“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死在你面前!” 陆承渊顿时愣住,他看着孟亭曈手里的那个遥控装置,一瞬间目眦欲裂。 霍祁拧着人手腕的手,几乎教人痛得完全站不住,鲜血已经从那纱布中溢出,将他的指尖也染上了红色。 他将人扭转过来正对着自己面前,疯魔般恶狠狠地咬牙切齿道:“你他妈的敢骗我?!” “我没骗你的呀,”孟亭曈语气发虚,可他却还是扯了扯唇角,轻轻笑起来,“你看他,看我,哪个不痛苦呢?” 霍祁气急,可他又觉得孟亭曈好像也没说错的。他单手拿枪另一只手还抓着人手臂,没有办法去抢夺人手里的遥控装置,他被孟亭曈这一出搞得突然有些懵——是啊,他确实看到了陆承渊痛不欲生的神色——可他把人带到这里来是要干什么来着? “你来找他要你的那些证据……” 孟亭曈好心提醒道:“还有你家那些散股,要到之后你可以骂他侮辱他欺负他用语言攻击他最薄弱的地方把他骂哭,你就是要过来冲他嚣张冲他耀武扬威的,你不是就想看到他恨极了你又拿你没有办法的样子吗?你掐我干什么!” “……”霍祁松开了些手上的力度,觉得孟亭曈好像是在帮他,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霍祁提的所有要求,陆承渊一概答应下来,没有丝毫的犹疑。 他逼着陆承渊几乎是交出了所有东西,直到孟亭曈又笑着提醒他,“还有别的吗?就这些了?” 霍祁那丝古怪的感觉更甚了些。 “这可是你最后提要求的机会了啊,”孟亭曈笑意更深,他直直地盯着霍祁的双眼,笑得像来审判他的生死的命运之神,“过了今天,可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机会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亭曈几乎是硬扛着伤口的疼痛一瞬间暴起,整个人勾在霍祁的脖子上以不让他乱动,他握着遥控器的手扣在人的后颈上,整个人迅速翻转过来冲着霍祁身后的那些人大喊,“把你们的枪全部放下!不然我现在就炸死他!” 霍祁一时没甩开,他拽着孟亭曈后腰上绑着的那个绳结想将人腰上的炸药拽掉,可变故发生的太快,他才刚刚看清孟亭曈的脸,那遥控装置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要看着他平安回国,再无威胁——” 孟亭曈笑得恣意,仿佛早已将生死都置之度外一般,他在看到霍祁身后的人全部放下枪支时还不忘扯着霍祁的衣领不让他离开,似是下定了决心要与他同归于尽—— “你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霍祁整个人剧烈一颤,孟亭曈的神色太视死如归了,变故发生的又太快,他几乎是毫无思考能力地就下意识相信了孟亭曈要带着他一起死。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孟亭曈撕扯开来,猛地把人甩到一边往外推出,随后转身抱着自己的头一个扑倒趴在地上、生怕那不要命的疯子连他一起炸死——! 可预想的爆炸声再一次没有传来。 他整个人被牛文武拧成麻花一样绑了起来,陆盛阳带来的人早已将他的人手团团围住,连一声枪响都没有听到,就全部在此刻束手就擒。 霍祁于此刻才彻底明白,什么叫做兵不血刃。 孟亭曈陪他演了一出大戏,直到在见到陆承渊之后还在演,几乎是将所有有可能出现的威胁全部都解决掉之后,这才扯着他完成了最后一场落幕的戏份。 完美杀青。 “他死了到底有什么不好……” 霍祁还在挣扎,尽管脸已经贴在地面,被人将手和脚绑在一起,他苦心孤诣地经营到现在这一步,就在即将要彻底赢得胜利的曙光之时,输得彻彻底底。 “他死了,于我,于霍家,甚至于对陆家的人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他似乎是还有些不甘心的模样,不甘心就此认命,满盘皆输到如此地步,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说就算他死了陆家也不会塌—— 可有人在他嘴里塞了东西,将他没说完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孟亭曈跌落进陆承渊的怀里——他亲手推过去的。 哪怕陆承渊不知道孟亭曈身上的炸药是真是假,可他似乎完全不在乎生死的模样,眼里只有朝他跌落过来的那个人,接住他,抱住他,稳稳当当地把他护在怀里。 到底谁比谁更疯。 霍祁怕是永远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他的视线之中,只能孟亭曈笑得停不下来。他看到人窝在陆承渊怀里,单手勾着那人的脖颈,歪着头朝着自己看了过来,笑得比那天光刚亮的朝阳还要灿烂。 孟亭曈也轻笑着对他说:“Surprise——” 第78章 第 78 章 我求神问佛,拜苍天仙鬼…… 一切尘埃落定。 陆承渊怀里抱着孟亭曈, 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孟亭曈转过头来,对上陆承渊那双猩红的眼,那视线太复杂了, 包含的东西太多, 浓郁得他有些看不懂。 是气他骗了他?没有听他的话? 还是又气他把自己放入进危险的境地? 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可陆承渊什么都没说, 千言万语似乎都无法表达他此刻失而复得的心情,只尽数化作一个亲吻,用力地、深深地吻下去, 几乎要将人骨骼都揉碎在自己身体里的力度。 他没办法气孟亭曈瞒他的。 因为他也骗了他,当他将所有生还的可能全部留给孟亭曈一个人的时候,他便知道,孟亭曈一定是会生气的。 只不过不是现在。 他亲手解开人缠在腰上的领带,那领带是属于他的。 他将孟亭曈身上绑着的□□一根根取下来, 黏腻的血液滴落在人洁白的腰腹, 将那流畅的肌肉线条蹭得脏了些。 陆盛阳都被这一出给看懵了。 他不自觉开口发问:“你还会自制炸/弹啊?还是带遥控的?” 陆承渊不搭理他, 孟亭曈却低低笑了起来, “哪里来的遥控炸/弹……” “都是假的。” 从头到尾,就是一出戏, 不过是在骗那个疯子霍祁。 陆盛阳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古怪。 “那遥控器又是哪儿来的?这也太逼真了吧。” “……是老牙的打火机。” 此言一出, 现场有一瞬间的凝滞。 “已经有人去救援了, 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孟亭曈“嗯”了一声,陆承渊却摁了人腰一把, 低声说“别动。” 陆盛阳带来的医生正在简单的给人处理伤口,陆承渊拿着那□□看了片刻,又深沉地盯了孟亭曈一眼。 孟亭曈感受到这个视线,默默偏开头,没去看他。 “遥控是假的, 炸药是真的。”陆承渊把人放在怀中,垂眼扫过人白皙的耳梢。 孟亭曈没什么所谓地轻笑着想敷衍过去,“那不得做的逼真一些,不然怎么骗过他?” “你留着引线是想做什么?” 孟亭曈不说话了,顿了片刻,又反问回去,“你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我,自己把人引开,又打算做什么?” “……” 陆承渊沉默,孟亭曈眯起视线扫了他一眼,“一人一局,我们俩也算抹平了,谁也别说谁。” “不然你还要和我算账啊,算的完吗?” 陆承渊是想和他算账的,可当孟亭曈指着他的腰腹,尽管缠上了厚厚的绷带还是渗出了血迹的模样,他就理亏,他连一句‘我没食言’都说不出口。 孟亭曈笑着瞥了他一眼,好像在说,你就庆幸你没食言吧。 陆承渊气闷,但那早已坍塌成一片废墟的心房又柔软酸胀无比,他的下巴轻轻抵上人的额头,低头小心翼翼地亲吻着人的发丝,颤抖这声音轻声说:“不会再有下次了。” 不管是你,还是我。 “不准再有下次了。” 孟亭曈感受着人胸腔里都在震动的热度,睫毛不自觉一颤,垂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他能理解陆承渊此刻的心情,那是劫后余生又失而复得过的后怕。 他们彼此互相感同身受着,拥在一起从对方身上汲取着这片刻的温存。 陆盛阳看了一会儿,轻轻“啧”了一声,有些没眼看。 他稍稍离得远了一些——随后发现那待在角落里的卫巍还时不时拿余光偷瞄他,一时被气到有些无语。 “还他妈防着我呐?”陆盛阳走进,瞥了卫巍一眼。 卫巍默不作声,由得陈辰在给他肩上包扎伤口。 我真服了。 陆盛阳翻了个白眼,无语至极。 他从听到消息就火急火燎地跑过来救人,甚至亲自跟着直升机飞过来以确认陆承渊的安全,马不停蹄地奔波到现在,这下可好,几个兔崽子还不放心似的盯着他防备。 我就多余着这个急! 陆盛阳见收拾的差不多了,这又折回到陆承渊身前,看着他浑身上下脏兮兮地狼狈至此的模样,没忍住乐出声:“你也有今天?” 陆承渊却看到陆盛阳朝他伸过来的手,没多搭理人,只护着孟亭曈单手抓握过去,借着陆盛阳的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身上的伤确实多,伤得也重,能坚持到到现在,怕是只剩那恐怖的意志力强撑着了。 他往前迈步的脚步都有些虚浮,却还是不肯松开孟亭曈的手,强行把人护在怀中。 孟亭曈将他推开了些,扶着他的手臂,将自己从人怀里挪了出来,改为扶着陆承渊的样子。 陆承渊还想动作,被孟亭曈轻飘飘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你别在这个时候给我硬撑,”孟亭曈压着人手臂,避开他受伤的位置,冷冷淡淡开口,“你再动,我回去好好和你算账。” “……” 陆承渊不动了。陆盛阳都快要听乐了,他哪里见过陆承渊这个样子,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有他会听话的时候? 陆盛阳没忍住揶揄,“哟,你家这位还敢对你发脾气呢?” 陆承渊没什么情绪地抬眼,那视线仿佛再问:他为什么不可以对我发脾气? 我惯着的。 陆盛阳又没眼看了,这次直接轻“啧”出声。* 只不过他于此刻看到这两个人的相处,莫名有些感慨。 他几乎是从来没有想过,陆承渊居然是会爱人的。 他也从来没有敢奢望过,原来像他们这样的人,也可以拥有一个可以完全信任互相交付并肩作战的爱人。 他一直以为,那个像魔窟一样的陆家,早已剥夺了这样的能力。 陆承渊被毁掉了童年,陆盛阳又何尝不是。 可是在那极端的逆境下,本来应该是互相把对方当成敌人的两个人,却莫名形成了一种诡异地平和。 好像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如此悲惨,还有另一个更惨的人一起陪葬。 相对于陆盛阳,陆承渊的脾气会更冷更硬一些,因此他受过的处罚也更多更重。 可从那一次事件之后,陆承渊从此再也没有犯过陆父口中的‘错’。 陆盛阳亦是。 但是两个人内里或多或少都有着些偏执阴暗多疑和一些极度的掌控欲以及毁灭欲所带出来的隐秘癖好。 他们最后一次争锋是在股权继承的分成上。由于陆老爷子的偏激,再加上从小看多了腌臜事儿,从那个环境中走出来,他们根本没有任何信任可言。 可陆承渊的控制欲太强了,他喜欢对周围的一切事物进行操纵和操控,一旦发生变化,会引发严重的焦虑、甚至失控。 剧本,是唯一有着既定路线的、可以完全被他掌控一段人生的东西。 至此,陆承渊和陆盛阳再度陷入一段诡异的平和中。 直到今日,陆盛阳第一次发觉,相对于他不断地以契约情侣的方式找人陪伴,那个他一直嘲笑懦弱的、他以为他这一生都不会走入进一段亲密关系中的人,其实比他要勇敢的多。 他并没有失去爱人的能力,他还敢爱,哪怕勘破过世间最腌臜之事也依旧敢于冒着失去所有的风险,哪怕头破血流,也坚定的选择了一个人。 相较于他而言,自己才是那个被困囿于陆氏隐形的牢笼中,是个缩头乌龟,像一直鸵鸟一样掩耳盗铃拿不付真心当潇洒风流的懦夫。 他突然没来由的想到了柯浅。 他笑柯浅,说给他讲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你相信爱啊?” 柯浅当时的眼泪像一把回旋镖一样,于此刻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陆盛阳攥了攥拳,将指尖掐紧掌心之中,顿了片刻,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口,低着头沉声说了句: “那只小狗,不是我告的密。” 那只被他们父亲当着陆承渊的面虐杀致死的小狗。 从那次起陆承渊便再也没有受过家规责罚的小狗。 陆承渊从雨夜里捡回来的、悉心照养了好久、就在马上就要把它送到好心人家、马上就要过上好日子的小狗。 不知怎的从藏身的笼子里跑了出来,被陆老爷子发现,将弱小的生命断送在了陆承渊的面前——陆老爷子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进行虐杀,手段残忍长达两个小时。 陆承渊一把火要将整个陆氏烧毁。 那日之后,二人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话。 因为有着互相检举揭发会获得奖励的前情,陆盛阳知道陆承渊恨陆家、也恨他。 他之前对此没太有所谓的,不过此时此刻,他突然想,开口为自己无力地辩驳一句。 不是我。 然后他听到陆承渊冷淡的嗓音,连眼皮都没抬,只低声回答他: “我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那只小狗的事,不是陆盛阳干的。 他恨他的父亲,他恨这个陆家,他恨包括在他母亲在内的所有人,他甚至还恨过那只小狗为什么不听话、要想尽办法啃破了嘴巴也要打开笼子跑出来—— 可他最恨,还是恨他自己。 如果他再照看的好一点、如果他再悉心一点关好笼子再落上锁、如果他更有能力可以反抗一些,或者说如果最初、他没有把小狗捡回来。 那只小狗会不会就不会死。 可是小狗懂什么,小狗只是很想他,小狗只是想要逃出来,提前见到他哪怕一秒就会很开心。 那只在童年里唯一毫无保留给过他爱的小狗,死在了和他有割不开血缘关系的父亲手中。 至此,他和陆盛阳二人对所有关于‘什么是爱’的理解,被彻底扼杀在陆氏的诅咒中。 ——‘姐姐,到底什么是爱呀?’ 陆盛阳或许还不懂,可陆承渊却好像提前窥见了答案。 于他而言,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 不由他控的。 或许,一定要爱着点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1 陆盛阳如是想。 可孟亭曈却觉得,陆盛阳应该还是想错了一点。 爱情中的一些珍贵的品质,像忠贞、坦诚、责任、付出、担当与自我牺牲等,不是由爱与不爱决定的。*2 而是由于那个人的人品和精神内核决定的。 一个自私虚伪懦弱浅薄的人,即使再爱谁,也给不出那些东西。 我不是在爱一个对我很好的人。 而是我爱的,本身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孟亭曈想。 因为他看到了那个人善良的人格底色,那是无论经历什么,也永远无法改变的灵魂后台。 遇到光芒,自觉生长。 他不会吞噬掉那些爱他的力量,无止尽的索取,无限贪婪。 孟亭曈轻笑着走在陆承渊的身边。 陆盛阳不自觉往旁边侧目,视线里还带着些压抑不住地钦羡与喟叹。 他笑着摇头,温声开口:“阿辰,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等回了国,他想再见见柯浅。 顿了下,没有听到回应,陆盛阳又喊了声,“阿辰?” 可就在孟亭曈率先察觉到不对回头看过去时,陈辰双手握枪、那枪口已经正对上陆承渊的心口、马上就要扣动扳机—— “不要……” “阿辰!” “家主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孟亭曈几乎是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他下意识地朝着人扑了过去——陆承渊只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蓦地出现在他的面前,随即骤然跌落。 “砰——” 子弹穿透了人的胸膛,冲击力带着人一个踉跄向前倒去。 陆承渊单手环着人连开数枪,陈辰倒在血泊之中,还吐着鲜血费力地在劝说些什么。 他为了陆盛阳。 霍祁曾找过他。 被堵着嘴的霍祁从喉咙中发出嗬嗬地嘲笑声,哪怕他输得一败涂地——可陆承渊又赢得了什么?!- 孟亭曈倒在人的怀里,大片的血迹从胸口中不断地涌出来,陆承渊怎么堵也堵不上,任由那滚烫的血液淹没他的手掌。 不要……不要! 有人在喊孟亭曈的名字,可孟亭曈却好像有些听不太清。 他看着陆承渊那张永远冷淡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终于崩裂,好像有大颗的眼泪滴落进他的脖颈,与他的血液相融。 不要!!! 陆承渊慌张无措地喊,从亭曈到知行,再到孟亭曈。 一声声、一句句,字字泣血,声泪俱下。 孟亭曈却还是那副带着笑意的神色,他抬手,想最后再触摸一次陆承渊的脸庞,冰凉的指尖轻轻抚过他脸上的热泪。 “别哭……” 孟亭曈声音很轻,不用风吹就要散了,他有些费力的张口,还要威胁人说:“哭了,就色/诱不到我了……” 四周有好多人在奔跑,陆盛阳大喊着刚离开的医生回来,从那直升机上往下搬急救箱。 可孟亭曈却什么也听不到了,连陆承渊唤他的名字都像隔着玻璃墙,视觉和听觉模糊一片。 “有句话……我好像从未对你说过……” “不要!你别说话了亭曈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要回去了亭曈我求求你!” “现在不说……我怕你就听不到了……” “不要我不要听!你不要说话了好不好你再坚持一下、我不要听我求求你了只要你活着我这辈子都可以不要听啊亭曈!” “我好喜欢你的……陆承渊……” “就让我自私一次吧……你这么爱我……你就让让我……好不好?” 陆承渊跪在地上,抱着他乞求着,他说了好多好多个不要,可是他堵不上孟亭曈的嘴,也堵不上孟亭曈胸前的血窟窿。 他说不要,说他不要他死掉,说他宁愿他从来没有爱过他,也不要看到他离开。 他还说不会有事的,说他绝对不会让他有事的,说他一定会救他,说求求他了,他怎么舍得就这样走。 他这辈子没求过什么人的。 可他为他求神问佛,拜苍天仙鬼,跪许一个来世今生,唯愿他平安。 可是孟亭曈好冷。 胸口的洞像涌入了四面八方的风,呼啸着穿过他的胸膛,带走他所有体温。 他不知道他的母亲死亡时是不是也这么疼,可他摸着陆承渊的脸,被人紧紧地抓握住手腕,他低低笑起来,终于,不是他看着别人为他而走了。 孟亭曈张了张口,好像没了什么力气,他连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都无法确定,可他还是想告诉他:“我爱你的 。” 你听到了吗? 可痛苦无声。 陆承渊坠入无尽地狱,连灵魂都在嘶吼,每一根骨头、身上的每一分每一寸,都痛到了极致。 他却发不出来声音。 他近乎无助地抱着人奔跑,乞求着每一个他见到的人。 救救他。 求求你们,救救他。 谁能来救救他…… 有没有人可以来救救他、救救他啊——!- 直升机起飞的那一刻,扇动起加州的风,吹到了地球的另一边。 八十余所的寺庙内,树梢挂着的祈福的红绸于同一时间无风飘荡,香烛台前供着的长命灯烛火摇曳,随着那红绸闪动片刻,忽地灭了。 正念着经文的光头小和尚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睁开眼,探头探脑地往外瞧。 有路过的香客不小心掉落了钱包,他从蒲团上起身,追了出去。 等再回首,方才那熄灭的烛火又微弱的摇起来,颤悠悠地虚拢在那里,似是有风来。 小和尚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嘀咕了一声:“这也没风啊?” 老师父却拿戒尺敲了敲他的头,说陆氏心诚,亲手挂上的祈福的红绸,和这保平安的长命灯,要日日年年的好生供着。 小和尚却笑,说明明是他大手笔,捐赠了不少香火钱,“他供这么多祈福用的做什么?” 老师父摇头,只说是有一位很重要的人,不好生护着,容易弄丢。 小和尚一双眼纯净无比:“我之前也曾见过一个人,很容易弄丢重要的东西。” “他次次出门次次都丢钱,那银钱多重要啊,怎么总是不小心呢。” 老师父只笑,说这长命灯现在就是重要的东西,“你好生护着。” 小和尚不过八九岁的模样,他有些调皮地朝着师父吐了吐舌头,又老老实实地跪在蒲团上念诵着经文。 那烛火的灯光实在微弱,小和尚将门窗全部关闭,却还是不停地闪动着,仿佛即将要熄灭一般。 小和尚探头探脑地看着那烛芯,低声嘟囔道:希望全天下的好人都不要有事啊。 就像他曾经希望那个总是丢钱的好心人不要有事一样。 好心人丢下的钱财,填饱了他很多次肚子。 他是真心想要祝愿那好心人会有好报。 和那些所有遇到过好心人的人们一样。 他们都曾真心祝愿过。 这般好的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小和尚诵经的第八天,他没忍住在清晨打了个瞌睡,睡眼惺忪时,蓦地感受到一阵风吹过。 他猛地被惊醒,登时朝着那长命灯看过去,只见那微弱的烛火已被风扑灭。他四下张望,却见到东方的一扇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去。 随即而来的一声烛芯爆裂的声音在寂静的禅室中响起,那烛火颤抖两下,沾染上油渍后被风吹起了捻子,在这一瞬间抬起头来,再度燃烧了起来。 那燃烧的光亮比之前更加猛烈,高昂的火焰似乎迸发出卓越的生命力,宛若涅槃重生过后的凤凰,屹立在东方的空中。 它不怕风的- 孟亭曈昏迷了七天,终于在第八天的清晨,睁开了双眼。 这八天来,陆承渊不眠不休地守着他,哪也不去,就枯坐在他的病床前,握起他冰凉的手腕,沉默地守着他。 刚送来医院时,孟亭曈的状态很差,子弹打穿了他的胸膛,贴着他的心脏而过,造成了恐怖又极度危险的贯穿伤。 止血、清创、缝合……每一步治疗都踩在死亡的边缘上与死神赛跑。 陆承渊满身血污的抱着他,仅剩的唯一的理智将他交付给医生,他近乎失神地守着手术室门前,直到那急救灯熄灭,已经不眠不休了近四十个小时。 再这样下去,孟亭曈还没撑不住,他便要先一步的倒下了。 陆盛阳没办法,只得硬压着人输进去一针安定,这才有了给陆承渊处理伤口的时间。 那颗子弹不仅穿透了孟亭曈的胸膛,还打在了陆承渊的心口之上。他除了手臂那腹部也还有着枪伤的,不及时手术取出子弹怎么行。 陆盛阳或许不知道,可若是凌乐在场,便会发现,子弹射中的位置,和孟亭曈身上取出残片的位置一模一样。 为了防止陆承渊醒来后见不到人发疯,陆盛阳几乎是将人就安排在距离重症监护室最近的位置。 可当他发现病床上的人消失,忙去ICU找人时,却看到陆承渊扯掉了自己身上所有连接着的管子,就那样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透过那道不算清晰的玻璃,看着屋里的人。 手背上被强行拔掉的针孔还在滋滋冒血。 腹部刚止血的伤口又染红了一片。 活像一尊早已伫立了百年的望夫石像。 第三天,孟亭曈终于从重症转出。 医生说再耐心等待,应该这两日就会醒来,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可是陆承渊等啊等啊,等到了第五天、第六天,等到了第七天,他还是没有醒过来。 他似乎沉沉地睡了过去,毫无生气的睡在那里,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陆盛阳去问医生,为什么还不醒。 医生摇头,只说这要看患者的状况,具体什么原因他也不好说。 倒是有了经验的凌乐琢磨了一会儿,说他好像是自己不愿意醒来、或者是他被什么梦拖住了,找不到回来的路。 陆承渊暖着人的手指,一声、一声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在寂静的夜里、冰冷的医院中,喊了他一夜- 孟亭曈确实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这八天来,他不知道是以一个什么样神奇的视角,像是浮在半空中,又像是在天上,俯瞰着这片土地。 他看到日本投降、看到新中国成立;看到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他看到改革开放、看到港澳回归;他看到千禧元年终夜不眠的焰火、看到奥运的五环升起在这片土地上…… 他看到人造卫星登月、载人飞船返程、看到了来自月球背面的土壤; 他看到层层叠叠的金色小麦泛起的浪花、看到绿油油的水稻茁壮生长; 他看到这片土地日新月异的变化、看到无数高楼拔地而起;他看到了自他上一次死亡至今这缺失的八十余年,与祖国一起,看到了今朝。 他甚至看到了辽阔海洋中巍峨的船舰、看到了蜿蜒边境线上先进的战机、看到了洲际导弹刺破长空的航线、和一条盘旋而起的东方巨龙—— 然后孟亭曈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随后他缓缓睁开双眼,看到了窗外明媚的阳光,蓦地莞尔。 原来,天光早已大亮。 当他再次在这里醒来,这次再也不用问出那句他刚来到这里时问的那个问题。 他只是低眉浅笑着,轻轻回握过陆承渊的手,笑得明媚灿烂、生机勃勃: “一觉醒来,我们已经成列/强了?” 陆承渊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在一瞬间松懈下来,他红着眼眶,半晌说不出来一个字,只深深地望着他,摩挲着那双有了些温度的腕骨。 孟亭曈刚来到这里时,他问:那我们的国家呢? 而现在,大亮的天光回答他:我们的祖国繁荣昌盛! 这是来自于千万万个、无数或有名或无名之辈的永恒的坚守,与每一位传人都息息相关。 少年强,则国强。 而国强,则子民安。 他因那些人的祝愿来到了这里。 又因陆承渊的虔诚在这里留下。 他终于卸下了无形拢在他身边的所有枷锁,和着那大亮的天光一起,迎接他崭新的生命。 而后他回以陆承渊一个亲吻,又向担忧着他的朋友们报了平安,随后又让陆承渊给他录制了一段小视频,说要发给喜爱着他的粉丝们,让大家不用担心。 视频里,柔软的黑发垂落在白皙的脸颊上,他的唇色还是有些失血的白,只是那双眼亮晶晶的,笑着开口,说他没事,他很好,让大家担心了,所以给大家唱首歌吧—— 微博一经发送,无数转发和评论蜂拥而至。 可当大家打开那段视频,再次听到孟亭曈魔性的歌声后,一时间面面相觑,留评的手都有些颤抖。 孟亭曈唱: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 从今走向繁荣富强!*3 【…………???】 【红得发邪!红得发邪!!】 【我到底粉了个什么人啊QAQ大家在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可他却在给我们歌唱祖国!!!】- 或许只有陆承渊知道,孟亭曈是真的高兴。 他近日连一向不喜欢吃的胡萝卜都多吃了两口,还拿柔软的黑发蹭他,温声软语地问,他现在想和他一起参演岳维平导演的那个剧本了,还可不可以去的? “岳导说过,你想去随时可以和他联系。” 陆承渊将温度刚好的粥递到孟亭曈唇边,看着那双雀跃的眸又重新染上光亮,握着汤匙的指尖不自觉发紧。 他将人喂饱,视线缱绻,指尖绕着那又长长了些的碎发,低声问他: “其实你爱着很多人。” 孟亭曈长睫一颤,下意识想回避,可那沉静地注视着他的目光却吸得他挪不开眼睛,顿了片刻,他最终还是如实开口:“老先生也这样说过的。” “所以他给你取字为知行。” 孟亭曈头一次笑得坦然:“或许是吧。” “下次进组,你想演哪个角色?” 孟亭曈见陆承渊似乎是又猜到了,笑弯了眉眼,语气坚定道:“孟来!” 那个从一而终、为了那份事业一直奔走,直到最后也无比坚定地呐喊着心中那份信仰的一名助教老师。 他教书育人,给万千莘莘学子心中埋下了一枚种子。 是剧本中那所有无名之辈里不算起眼的一员。 却做了孟亭曈一直想做、却不敢做、如今也再没有机会做到的事。 “好,就演孟来。”陆承渊替人掖好被角,让人睡觉,他的病床就挨着孟亭曈的病床旁边,腹部的伤也没养多好,可医生让他卧床,他却完全听不到似的,偏要守在人床边。 他沉默很久,在熄灯之后,侧过身来平静地注视着那清冷月色下单薄的轮廓,突然沉声问道: “你还要和我好好算账吗。” 孟亭曈指尖一缩,心道,还是来了。 他插科打诨了近半月有余,见陆承渊一直没提过的,还以为这件事可以就这么被揭过去了,反正是陆承渊先理亏骗他。 只凭得陆承渊可以生气,他就不可以了吗? 可当他听到陆承渊一条一条数落着他的‘罪状’,那冷淡的、沉静的嗓音,还是听得他脊骨微微发麻。 “我很好哄,是吗。” 孟亭曈放弃般地瘫在床上,没再与人争辩下去。 事是他做的,他做也做过了,平心而论,如果当时陆承渊如此抉择…… 他或许也很难原谅他的。 “你想罚就罚吧……”孟亭曈抬手,遮住自己不停颤动地长睫,声音有些抖,“不过可不可以不要在这里……” 我都这样了,哪里还有什么力气。 良久,他这才听到陆承渊略带沙哑的嗓音,问他:“你想什么呢。” 孟亭曈:“。” 他是很想要做死他。可也没打算真的会做死他。 陆承渊淡淡道:“等着。” 孟亭曈又默默地将被子往上拽了些。 他猛然想起……当时陆承渊怎么威胁过他来着? 好像是说要把他冻到冰柜里日日夜夜反复轮/J,J完再J,J到他烂掉也不会放过他,让他永远也别想安生:) 孟亭曈:“……” 脊骨更麻了。 第79章 终·章 第79章 终·章 “可以给我一个名分…… 输液管里的液体滴答而落, 时钟的指针滴答地走。 等孟亭曈拆线、复查、等再出院时,已是一个月后。 他胸口处留下的疤痕已然慢慢变淡。 可陆承渊心口处的那道坑洼,却恢复得还没有他腹部的伤口好, 留下得那道暗红色的伤仿佛就愈合到了这种地步一样, 不再继续生长。 孟亭曈偶尔抚摸过去, 再仰头时便能看到陆承渊晦涩至极的目光。 他指尖一抖,默默偏开头去,不太敢言语。 陆承渊让他等着, 就真的是等着。 等纱布从他胸口处取下、等拆线过后的伤口慢慢恢复、等他已经行动自如的下了病床,直到他彻底再无大碍的从医院走出。 陆承渊的视线愈发阴郁难明,却始终没有碰他。 他吃了很久的营养餐了,可当时失血过多,唇上的血色还是没有养回来。 原本就白皙的肤色更白了, 白到几乎透明, 那张笑盈盈地脸上总是带着一股苍白的病气。 可他还是不老实。 反正陆承渊说要罚, 他也逃不过, 索性就不躲了。 自从陆承渊让他等着之后,他在医院的时候就哼哼唧唧喊痛, 拆线换药得时候痛地睡不着, 咽下止痛药还犹觉不够, 黏在人身上要骗两口甜点吃,还委屈巴巴地让人给他讲故事。 讲陆承渊的童年, 讲陆承渊的过去,直到讲到那只小狗。 孟亭曈不闹了,亦或许是止痛药发挥了作用。 他偏凉的指腹抚摸着人心口上那道疤,埋在人颈窝里拿柔软的黑发蹭人。 “我之前、也有一只小猫……” 陆承渊环着他,在人发丝上落下一吻, 认真听着孟亭曈主动开口,去讲述他曾经一直避而不谈的过往。 一定很痛吧。陆承渊揉了揉他的头。 在那个年代孤身一人的活下来,一定走得很艰难很艰难。 可孟亭曈没喊痛的。 那些遗憾被他轻轻揭过,只笑着摇了摇头。 然后埋在陆承渊的颈窝里,轻声道:“你真的好香。” 真的很香。 孟亭曈想。 他闻不够似的,埋在人怀里嗅着还犹觉不够,心脏跳动过快就牵扯着伤口起了一片细密地疼,可他还是拿嘴唇触碰着、牙尖儿都泛起痒意,忍不住地在人脖颈上轻轻啃咬着那块温热又干燥的皮肤。 陆承渊拿人没办法,他也不敢再动,他的自控力在人面前总是溃不成军的,他任由人在他身上胡闹,偶尔听到人溢出的‘嘶’声,再小心翼翼把人扒下来检查伤口。 他无奈,他睨着人,顺着人脊骨向下抚摸,安抚着人情绪。“你不是说不要在医院里?” 孟亭曈倒吸着凉气,老老实实平躺回去,又责怪人:“是你在我床上,我才总是睡不着的。” 他确实没什么力气,心率稍微高一点,那隐隐地疼痛就从胸腔内部往外发散,忍不住从喉咙中滚出闷哼声。 他没法做什么,可他又难受,他把人叫过来又推回去,怎么都不合心意似的。 终于是挨到了出院。 他身子还是虚,总觉得似乎有些气血不足,没多动弹两下浑身就像是散了力气似的发软。 可那股细密地疼痛倒是好了不少,没那么疼,他就忘了伤疤似的,又窝在人怀里啃咬着人的喉结。 很香,很好闻。 从鼻腔里钻进去,闻得他五脏六腑连带着周身血液仿佛张开的毛孔都是舒坦的。 “以前怎么没觉得,你有这么香?” 他跨坐在人身上,陆承渊的手指扯开他的裤腰,顺着腰窝的缝隙撑开布料滑进去。 还没怎么着的就弓起背了,随之又塌下腰紧贴在人胸膛,抓着人头发拿齿尖儿去磨人锋利的下颌线。 陆承渊垂眸,从人白皙的耳梢看过去,黑发垂落在那一小截白皙的后颈,被磨蹭起的衣摆带出腰线,再往下的地方便都被他的手掌挡了去,他自己也看不到。 可看不到,却感受得到。 他揽着人帮他,动作温柔吻也温柔,他看着将自己完全交给他的人,不设防地瘫软在他怀里,蹭到他的身上,埋在他的胸膛,只剩呼吸声交融。 他轻拍着人的后背,将人过高的心率舒缓下来。 可他从来没有说出口的,是你知不知道,你到底有多香。 不用靠近,不用贴过来,你一出现,四周整个空间就被你的香味占满了。 每一个有孟亭曈经过的地方,陆承渊都能闻到独属于那人身上特有的香味。 这栋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被那浓郁的味道填满,放肆又霸道地挤占着他生命里的每一处空间,将陆承渊整个人都包裹进孟亭曈专属的味道中。 他哪里还能再看到其他人。 他的全世界都是孟亭曈。 “我还要等多久……” 孟亭曈没忍住轻声发问。 陆承渊却只低笑了一声,没给他回答。 那股悬而未决的审判一直挂在他的神经上,他时不时总会想起,每次想起时回头,都会对上那双似笑非笑地视线,仿佛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他,无时无刻不在拿眼神*他。 他又热了。 他总热的。 要不是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节制到现在,有时候甚至会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那惩罚能不能快些到,干脆就把他关起来做死好了,也不至于他总提心吊胆的期待,到底要怎么罚他、什么时候罚他,又要罚他到哪种地步。 他在又一次不知道喝了多少碗温补的汤药后,揪着人的领子咬着牙颤声问人:“你故意的。” 陆承渊只很淡地弯起了一点点唇角,神色不明地看了他一会儿,低低“嗯”了一声。 孟亭曈:“……” 好烦。 怎么还能这样色/诱的? 窗外的树叶已由绿变黄,风还没吹呢,就飘落到了地上。 孟亭曈进了岳维平的组,将他蓬勃的生命力都倾注到了孟来的身上。 他振臂高呼,走在申城的街头。 “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孟亭曈身着长衫,厚实的镜片也挡不住他目光里信仰的灼热。 他单手握着课本,奔走在人来人往的巷尾,温柔又坚定地去做属于他的事情。 ——直到黎明之前。 枪声响起,在蓬勃升起的阳光普照大地的那一刻。 ‘孟来’完成了他最后一个任务,满足又坦然的迎接死亡的到来。 1945年8月15日。 “卡——” 岳维平导演的这个剧本类似一个一个小故事串联起来的单元剧,每个角色的戏份占用的时长都比较平均,无法用严格意义定义,每一位角色都是属于自己那一段人生的主演。 陆承渊说是主演之一,戏份贯穿影片始终,也不过是将各个时间段的镜头拼接而成,做了一个主线在最后结尾的时候倒叙,将情绪推到最高潮的部分。 真拍摄起来,内容并是不太多的。 孟亭曈要拍摄的部分就更少了些。 孟亭曈临近杀青前,京市已经飘雪,申城也于当天降温,细密的雨丝飘飘然在空气当中,绕着人扰着,经久不散。 孟亭曈心情倒是好,他还有功夫去看风月楼那场戏的现场,看了一会儿,轻声开口,说这里的有些摆放位置不太对。 “那帽架要放到这边,恩客来的时候更顺手些,” “这垂帘是不挨着地的,有人经过时,床上的人总是能看到脚步的,” “还有那水烟袋……” 现场的布置又变动了些,根据孟亭曈指出的道具位置的细微变动,岳维平发现拍摄起来的定点走位,确实比之前更顺畅、也更生活化。 虞惊鸿本也是个对细节精益求精的,她钻研过不少抽水烟的片段,从点烟到入口再到吞云吐雾,连捏着火折子的手要翘起几根手指,都做过很精细的调整,可出来的效果却还是不尽如人意。 岳维平卡了她多条,不是姿势不对、也不是状态不对,可镜头之下氤氲在烟雾缭绕之中的虞惊鸿,却好似总是演不出那股红倌人的味* 道和那个感觉。 虞惊鸿单手托着那金属烟袋的地步,银色的链条坠在那细长的烟杆上晃荡,揣摩着岳维平导演口中的‘味道’和‘感觉’,到底是什么。 她看到不远处正在和陆承渊讨论着什么的孟亭曈,对上二人看过来的视线,在片场昏暗的灯光中,那书生装扮的人,却好似融入进着情迷四溢的小楼中。 红烛和汽灯在人身上落下一道道影儿,将那布衣长衫的温润书生装扮出了一丝风月的味道。 那股气质说不清道不明的,可凭借虞惊鸿演戏多年,出于一个好演员的直觉,她恍惚间只觉得,孟亭曈仿佛是从这小楼中走出来过的人一样,他的某种气质属于这里,或者说,他曾属于过这里,他身上那干净的气质与现在这里的风尘气息并不那么违和的。 “虞老师说的哪里话,怎的就是要我来给您讲戏了?” 孟亭曈话说得谦虚,虞惊鸿找他来询问那水烟袋的事情,说若是他会,能不能让他来试演一出她的戏份,想看看这位极具灵气的新人,会如何诠释小楼主人这个角色。 “试一下,就当是帮我找找灵感?” 虞惊鸿盛情难却。孟亭曈扫了陆承渊一眼,见那将军模样的人神情冷淡,戎装上身更显肃杀之意,抬手替他清去了些现场无关紧要的人,以免有什么闲言碎语流出。 孟亭曈只披了件粉色的外衣,那原本是那戏子的戏服,他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将耳边的碎发后拢,起身朝那虞惊鸿的位置走去。 他坐在那木质雕花椅上,脚尖轻点镂空脚踏,虚虚倚靠着一侧的扶手,将整个人融进这昏黄又迷离的光线之中。 那一个瞬间,虞惊鸿恍惚间看到,孟亭曈整个人气质都变了。 他再不是那君子长衫温润如玉的纯粹书生,仿佛一下子摇身一变,成为在这封闭小楼度过了半生的倌人,游走在名伶、掮客和恩客之中,岁月在他眉眼间染上了世俗与风尘的痕迹,活得滋润又迷离、迷离又清醒。 他点烟,一颦一笑举止端庄,可那大户人家走出的良家女子的做派之中,举手投足间却又透出一股说不清也道不明的魅。 他的脊梁明明是直的,却虚虚倚靠在那里,好似又软得没骨头似的,浑身上下都拧着一股劲儿。 能勾动出人心底里最隐秘的馋虫。 那白色的烟在口中轻含了片刻,似是被柔软的舌尖卷过,这才恋恋不舍的从红唇边离去。 可那被吐出的团烟却还不愿走似的,缭绕在人身边,依依不舍地拂过人的鼻尖、脸颊、白嫩的耳垂,缠绕在人发梢之间,氤氲缱绻。 他眼皮轻垂了一些,没什么焦点的视线盛着昏黄的光,在一片烟雾中闪动着碎掉的烛火,星星点点斑驳在这个房间中。 然后那两瓣红唇轻启,唇角轻挑起些不屑地笑意,说完台词后将那水烟袋放在小桌上,发出不重地‘咔哒’声。 片场一片寂静,孟亭曈放烟袋的动作很轻,凸起的腕骨只一转,那烟袋就落了。 可和他搭戏的人心口却蓦地一惊,这座小楼的主人虽带着笑,可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说一不二的气质,仿佛若是有人敢在这里不听话,下一秒就要被他骇人的手段给折磨得生不如死一般。 他不用生气的。 他只是放下水烟,这里的所有人便会知道,他就是这小楼里的主人,在这里,他就是最大的天,全都由他说了算。 他有的是手段能把所有不听话的给玩死。 只要他想。 虞惊鸿看明白了。 岳维平的眼里也迸发出惊喜的目光。 他一直想要的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是此刻孟亭曈身上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劲儿。 我管你是什么权高位重、富甲一方的或商或政或权或贵。 到了我这里,就都得随我的玩法。 这是我的小楼。 一场试戏结束,陆承渊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 有人在窃窃私语着,惊叹着那份无比自然的演技,吹捧人说:“这根本不像演的……” 这下好了。原本孟亭曈都没什么戏份了,又被岳维平导演扣下,说有几个抽大烟的烟鬼总是演得不像那回事,问孟亭曈可不可以多留几天,去给那几个年轻人做示范? 直到孟亭曈真的没骨头似的瘫在软塌上吞云吐雾,将那烟鬼的形象刻画的入木三分深入人心,那可怕的瘾虫仿佛从他每一个骨头缝里都钻出来似的,只消一口便舒爽到整个人都是酥麻的,看得人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是源自于对毒/品刻入骨血的恐惧。 “不、不像演的……” “完全不像演的!” “爽的跟他真的抽过似的!” 陆承渊:“……” 当晚,孟亭曈就被抓回房间,好生审问了一番,“抽过?” “没有……啊!” “真没有!” 他再也不想看到陆承渊那双手了。 他愤恨咬牙,“连手也长得这么好看干什么?!” “干你。”陆承渊如是道。 孟亭曈:“……” “孟老师演得这么好,又让我猜,我还当孟老师真的抽过呢。” “……我要是真抽过,你又准备怎么样?” 陆承渊又说了句什么,直到孟亭曈再次听到皮带扣响起,近乎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你干脆抽死我得了,” “别这么要上不上的钓着我……” “……到底能不能给个痛快?” 陆承渊将人的手腕绑起来,垂眼看着人低声威胁:“你还敢提‘死’字?” “…………!”- 孟亭曈身体还没恢复的太好,全剧组的人都知道,岳维平导演也十分贴心地刻意没把人每天的戏份排的太满,以不太让人累到,能好好休息。 他的组本就不怎么赶工的,一旦进去了,拖延个十天半个月的都是常事,慢工出细活,能进他的组的演员一般都会提前留出容错的时间,以防拍摄不完和别的工作撞上档期临时错不开。 《新永劫无间》定档在了春节,距离剧宣的日子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孟亭曈晃晃悠悠地待在岳维平的组里,除了营养餐就是些汤汤水水,养得他口淡,只能没事儿干就拽着刚下戏还没脱戏服的陆承渊解馋。 拐卖宋晴昀的那个人贩子前不久被抓到了。 他对部分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可一到关于圆心孤儿院部分的方面就咬死了不肯吐口,连警/方查出来了交易往来的证据,也不敢把那孤儿院的院长给咬出来。 可就算他不说,那院长也逃不开法律的制裁。 铁一样的证据摆在面前,孤儿院的院长神色坦然,将所有罪名一应包揽全部承担。 “没有咬出来宋氏?” “没有。” 事发时太久远,那个年代又是现金交易,很难查到罪证。 原本以为这件事到此就再也没什么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可峰回路转,陆承渊在排查陆老爷子身边的人员时,却在那次遇袭前不久,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姚金玉曾出现过在陆家老宅附近,被距离老宅五公里外的一段电子眼拍摄到。 霍祁伏诛,他身上的人命官司真的不少。 除了之前栽在他手上的人,只这次,就还有霍枫和王旺两个人,也被他悄悄杀死处理掉了。 霍骁在临出境前被抓捕,霍老爷子一夜之间痛失三个孙子,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撒手人寰,被抢救过来后重病卧床,徒留偌大的霍氏被一群不成器鬣狗分食。 “他杀霍枫还能理解……可王旺怎么招惹他了?”孟亭曈想了半天没想起来王旺是谁,他总觉得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健翔地产和霍氏也没有相关利益冲突啊?” 陆承渊却有些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单手覆在他后脑上,沉默良久才回答他的问题:“王旺,就是你拿红酒瓶开过他瓢的那个。” “……”孟亭曈想起来了。 那个胖子大亨。 他很快便将这些联系串联在一起,想明白了霍祁虐杀这些人的缘由。 “如果是这样,他很难放过姚金玉的。” “他确实没打算放过姚金玉,” 陆承渊沉声道:“只不过他晚了一步,还没对姚金玉动手,就先迫不及待地飞去了加州。” 他用姚金玉给陆老爷子通风报信,将孟亭曈和陆承渊的照片双手奉上。 再以乔明雨当诱饵,激得陆老爷子出手,以替陆家清理门户为由,将他认为不干净的血脉和污秽之人诛杀殆尽。 “还有霍骁,”孟亭曈低声道:“那些传言都是他放给霍骁的吧?他怕一个陆老爷子动不了你,所以要把霍骁也蛊惑进来,让他对你痛下杀手?” “保险起见,他甚至最后还给自己留了一个后手。” 那个放黑枪的陈辰。 “怪不得陈辰不喜欢柯浅……” 陈辰不喜欢陆盛阳身边的所有人。 他为陆承渊做事,陆盛阳的一举一动都要汇报给陆承渊,可在积年累月的相处中,却对陆盛阳动了他完全无法克制的念头。 被霍祁察觉,被霍祁点出,最后成为被霍祁利用的一把枪,自以为伟大的做出了一切都是为了陆盛阳好的抉择。 霍祁足够聪明,也确实足够病态。 他在国外隐忍不发那么多年,装出那副虽然天真烂漫但也不是毫无手腕的模样,混迹在陆氏和许家的眼皮子底下,玩出了这么一场大戏。 尽管那场风波过去已久,孟亭曈却还是忍不住环上人脖颈,虽然是与人玩笑,可那语气中还带着些说不出的感慨:“你好难杀噢……” 陆承渊又气闷了。 一提及此事,他就无法克制的回想那日,后怕到了极致,只想把人关起来再加把锁的教人再不见天光。 霍祁机关算尽,为了一个陆承渊几乎动用了所有能用的手段。 最后棋差一着,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孟亭曈短暂的思考了下,突然发问:“听说宋瑜愿失踪了?” 陆承渊顿了下才想起宋瑜愿是谁,他听说过这件事,可这人无关紧要的,他没当回事。 “如果说那日在海上游轮……姚金玉手上的那把叉子就是霍祁做的话,” “宋瑜愿当时那个样子,姚金玉不可能不知道。” 孟亭曈思绪飞转,“宋瑜愿那样做,姚金玉不会放过他的——宋瑜愿在姚金玉手上?” “还有一个人!”孟亭曈突然想起他今天在片场见到过的那个眼熟的男生,那个男生他曾经在游轮上也见过的,当时他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今日一见,他终于察觉到那股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了。 那个男生的眉眼,与他有着三分相似。 虽然陆承渊不这么认为,可孟亭曈仔细看去,那不太明显的手术痕迹之下,连眼尾上扬的弧度都和他照镜子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夏宁!” 孟亭曈踹开那男生的房门,将人从大开的窗口中拽了下来,冬日阴冷的风灌进狭小又黑暗的房间,桌子上没吃完的生日蛋糕还散发出甜腻的香味,最终混合着夏宁的眼泪,一起控诉着姚金玉的罪行。 夏宁是想求死的。 他真得撑不下去了。 自从那日游轮偶遇之后,他还在王旺身边待过一段时间,不过很快的,又被姚金玉‘解救’了出来。 虽然姚金玉有了新的发泄对象,可他还是被人破例放到身边。他看着姚金玉将全部的恨意都倾注到了宋瑜愿身上,只因为一个宋瑜愿是宋晴昀弟弟这个身份,就足够让宋瑜愿生不如死。 他后来又做过多次的微调、很用心地去模仿宋晴昀的一举一动,他以为只凭借这个,就可以一直留在姚金玉身边,那个他眼里、两次‘解救’他于水火的人。 姚金玉说,宋家人没一个好东西,都要背叛他,上赶着去爬陆家人的床。 夏宁浑浑噩噩的活,听说宋晴昀又要进组,找了个片场的工作,想要离人近一些,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能让他模仿至此,只凭借三分相像,便能让人‘怜惜’一些对待他,区别于宋瑜愿那么惨烈。 宋瑜愿好像快被折磨疯了。 可是或许连他也没想到,第二次再见到宋晴昀,是在他生日这天。 当整点时分,防空警报声长鸣、全国哀悼后。 孟亭曈发现了躲在角落里的他,还发现了他藏在身后的生日蛋糕。 孟亭曈问他,为什么要藏起来。 他说他很难在这个时候庆祝自己的生日,他从出生起,就是不祥的。 可孟亭曈却温和地笑了起来,说:“怎么会。” “那些先辈最想看到的,不就是你们可以快乐的给自己庆生吗?” “他们为之努力奋斗的,就是你们可以站在阳光之下的今天。” 孟亭曈替他点燃了生日蜡烛,祝他生日快乐。 那鸣响的悼念像敲醒他灵魂的警钟,他看着那张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面容,突然惊觉他这几个月浑噩无光的日子,就像是被夺了魄似的,有多么的可悲可笑。 他庆祝完自己的生日,无颜面对这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他如同行尸走肉般地活着,终于在此刻,做出了那个他以为可以彻底解脱的决定—— 然后他又被孟亭曈从窗台拽了下来。 告诉他:“不怪你的。” “不是你的错。” “你的心理会出现问题,那是因为你生病了,” 孟亭曈偏头看着他,轻声说:“错的是伤害过你的那些人,你才是受害者,为什么要如此讨厌自己呢?” 夏宁闭了闭眼,说,是他当时想要走捷径,甘愿抱上姚金玉的大腿的。 姚金玉曾无数次提醒他,装个屁的纯良贞洁,路是他选的,他要拿这些做交换,他就活该自己受着,陪谁不一样? “不一样。” 孟亭曈说,“你可以是不完美受害人。” “不管你做错了什么,都无法抹去你是受害者的身份。”- 夏宁实名举报,他手上有多份姚金玉违法乱纪的证据。 哪怕那个王旺已经死亡,可曾经和姚金玉做过交易的人却真的不少,经不起细查的,将那些稍有点权利就为非作歹的人全部送了进去。 娱乐圈迎来一出大洗牌,商界动荡,那潭浑浊已久的水终于变得清明。 宋瑜愿终于被解救了出来,可倪玲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一双银手铐给带走了。 很难说她脸上的泪是不是也叫喜极而泣。 宋瑜愿精神失常,当着媒体和警方的面,曝光了宋晴昀的身世和来历。 倪玲身后最大的靠山霍氏早已经树倒猢狲散,那些曾被她拿钱买通的人也牵出萝卜带出泥的一一查证,坐实了她当时通过圆心孤儿院院长买卖人口的行为。 她的孩子丢了,受不了失子之痛,就找一个相仿的,把别人的孩子偷回来、买回来。 巨大利益诱惑下,那个院长通过孤儿院这个身份的掩护,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儿。 二十几年来,被领养走的健康的孩子达几十名之多。 无数圆满的家庭被毁在这些人手上,究其一生都在奔波寻找的路上,抱着仅存的希望日夜煎熬难捱着。 事件一出就冲上了热搜引发热议,被彻查出了不少涉事人员。 自此,全部的真相水落石出。 孟亭曈也终于将宋晴昀的身份交还给了宋晴昀,以‘孟亭曈’的名字重新出发,站上了奥斯卡颁奖的舞台。 再次回到那个陌生的国度,迎接他的不再是死亡与枪响。 是红毯、是鲜花,是炫目的闪光灯和经久不散的掌声。 在无数欢呼声中,是主持人嘹亮的嗓音慷慨激昂地介绍着他崭新的身份—— “2025年度、第98届、凭借《新永劫无间》获得最佳男主角的人是——” “孟亭曈!” 他于万千瞩目中起身,和坐在他身旁的陆承渊拥抱。 他走上颁奖舞台,迎接熠熠生辉的金色奖杯。 他站在那里,用那张新鲜的东方面孔,告诉全世界: “我是孟亭曈。” #孟亭曈出道即巅峰!# #恭喜孟亭曈喜提影帝!# #孟亭曈!双料影帝!# #孟亭曈要拿大满贯!!!# 喝彩声蜂拥而至,孟亭曈一战成名,他的未来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当他走到哪里都是全场的焦点,又被媒体记者问道,什么时候考虑给大家贡献一下荧幕初吻的问题时,弯着眉眼看向那个拿奖早已拿到手软的人。 “不然,你们先问问陆大影帝?” “听说他出道多年迄今为止、还没有拍过一场吻戏呢。” 他将问题抛出去,看着话筒和镜头全部对准他身后的人。 他还没笑多久,那个人便将那个问题连带着回答一起,尽数朝着他还了回来。 陆承渊亲吻他,眉目缱绻。 陆承渊回答他:“现在。” 孟亭曈短暂地怔愣片刻,随即蓦地笑开。 因他又听到陆承渊平静地嗓音,低声问他: “可以给我一个名分了吗?孟影帝?”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