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谢谢你,吃的很爽。”……
孟亭曈多赖了会床, 这才爬起来去冲澡。
许是睡得太好,人也精神不少,直到他将那小孟亭曈的精神头也放了出去, 这才又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指尖, 将自己整个人清洗成沐浴露的香味。
掌心还是有些隐隐作痛的, 被缰绳磨出的血痕还没完全愈合,有些细微处现下又有了要开裂的迹象。
他听到门外传来动静,擦着半干的头发就去开了门, 随后看到门口站着的陆承渊。
陆承渊西装革履,身后跟着送餐的餐车。
孟亭曈侧身让人进来,继续抬手揉搓着湿润发丝。随着动作周身萦绕起馥郁花香的味道,丝丝缕缕钻入陆承渊鼻腔。
“陆老师早啊。”
“早,”
陆承渊的视线往人泛红的掌心处落了一眼, 这又抬眼, “你的手。”
孟亭曈擦头发的手一顿。
“伸过来我看看。”
孟亭曈摊开两只手, 这才发现右手的掌心比左手的要更红一些, 开裂的伤口也比左手的更重。
他长睫不自觉轻颤了几下,方才才用这只手做了些事, 可在最后关头莫名出现在他脑海中的主人公, 此刻却真真儿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还仔仔细细地盯着那只手看——
恍惚间,好像被当事人现场抓了包。
孟亭曈甚至感觉, 此时还能闻到他刚才的味道。
突然升腾起的隐秘的淫.靡、一路沿着他的脊骨往上窜,蒸得他有点血热。
陆承渊捏着人腕骨,往自己身前扯了一下。孟亭曈别开视线,只垂眼看着人小腹。
那里有腹肌,硬硬的, 他好像摸过来着。
随后在听到陆承渊问“怎么右手的伤口愈合的比左手慢”的时候眼观鼻鼻观口的继续望腹肌,佯装他也不知晓是怎么回事。
“最近少用手。”陆承渊拿出医药箱,重新给人上药。
而后就连吹头发的事情都替人代劳,抓握着吹风机用小风一点一点烘着。
微湿的长发在人手指间穿梭。那张漂亮的脸在镜中顺从的坐在人身前,乖巧得像精致的陶瓷娃娃,可以任由人摆弄成想要的样子。
陆承渊的黑色衬衣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坐在身前孟亭曈的白色浴袍却敞开了些领口,露出一小片凸起的锁骨。
脸侧的长发被人手指卷着,拨弄到耳后,孟亭曈抬眼看向镜中的人,身后的人看着镜子,和他无声的对视。
片刻后,他听到那平静的、一如既往地带着些命令感的嗓音,沉声道:“去吃饭。”
孟亭曈起身,那干燥的指腹好像不经意间划过了他的耳垂,留下一片温热的触感。
来到桌前,孟亭曈捏着汤匙,筷子也被人勒令不许使用。
他想吃些什么就由陆承渊亲自给他布菜,仿佛他才是被陆家娇生惯养捧出来的小少爷,而陆承渊就是他卡颜严选挑出来的管家一般。
——如果陆承渊不逼着他吃胡萝卜的话。
他看着碗里第三次出现的胡萝卜片,秉承着不浪费粮食的良好习惯——咬着牙秉承了多次——
最终还是放弃般的叹气。
“陆老师,我不喜欢吃胡萝卜。”
陆承渊看到人正对着自己勺子里的胡萝卜犯难,“你不是说不能浪费食物?”
孟亭曈想,以前饿过肚子,那时有吃的就已经很好了。可是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真得很不喜欢吃胡萝卜。
“没有浪费的,”孟亭曈将手中的胡萝卜朝着陆承渊递了过去,“我可以给你吃吗?陆老师?”
陆承渊侧目看了人两眼,还从来没有人会将自己碗里不吃的东西丢给他的,他停顿片刻,倒是也没拒绝。
孟亭曈很讲礼貌的,毕竟丢给他之前还问过了不是?
孟亭曈这才将胡萝卜丢到人碗里笑,“谢谢陆老师。”
“不喜欢吃的放到一边就可以。”陆承渊原本就留意着人的饮食口味,察觉他似乎是不怎么挑食的。
孟亭曈却小幅度地摇了下头,轻声道:“我不喜欢浪费我自己碗里的食物。”
陆承渊手一顿,淡淡“嗯”了一声,“那就丢给我。”
孟亭曈正小口喝着热汤,他闻言拿余光睨了一眼陆承渊的神色,“陆老师这是反问句还是陈述句?”
“陈述句。”
孟亭曈笑着应了声“好”,那语气,像是人在吃饱喝足后所发出的餍足的喟叹。
陆承渊见他吃的少,这又给人多添了一些。
孟亭曈想起他刚说的不喜欢浪费自己碗里的食物,开始怀疑陆承渊故意的。
“陆老师,我吃不下了。”
他刚想继续丢过去,果然陆承渊握着他的手腕,制止下他的动作。
孟亭曈挑眉,“你方才不是还说可以丢给你?”
“不喜欢吃的丢给我,”陆承渊淡淡道:“这些都不喜欢吃?”
“……不喜欢。”
“噢,”陆承渊放开人手,嗓音沉静,语气中还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那你以后的食物中,都不会再见到它们。”
孟亭曈眼瞧着那原本就是他为数不多还算偏爱的食材,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陆承渊,“陆老师怎么还威胁人呢?”
陆承渊平静回视,那意思是,是又怎样?
好吧。孟亭曈有些想笑,随后他放弃抵抗,默默地将碗里的食物全部消灭。
可他这一举动却好像在某种程度上极大的取悦到了陆承渊——就连他餐后漱口刷牙,出门前要穿什么衣服、甚至细致到穿哪一双袜子,这次都是由陆承渊给他指定搭配好的。
陆承渊握着他的肩,以他的手刚上好药不能沾水为由,将挤好了牙膏的牙刷放到了他的唇边。
肩上的力度不大,可孟亭曈躲了两下却没躲开,他被人圈在洗手台前,背对着镜子,腿根儿都抵在了池子边缘上,听到陆承渊平静的嗓音在他眉眼上方响起。
“张嘴。”
“陆——唔?”
孟亭曈:“。”
轻柔的震动模式、不算硬挺的刷毛,摩擦过他每一颗牙齿。孟亭曈似乎从来没感觉到这款电动牙刷的震感会有今日这么强烈,他下意识地向后仰头,下巴却又落入人虎口之中,钳制着他的头不让他乱动。
陆承渊没用力的。可指腹捏在人脸颊两侧的软肉上,还是挤压出了小小的肉坑的形状。
他微微垂着眼,仔仔细细地将他的口腔照顾了一个遍,硬物抵着他的臼齿,放置在他的口腔后方,在脸颊一侧还顶出了小巧刷头的形状。
丰盈的白色泡沫衔不住的,从人口中溢出了些。
孟亭曈抬手想擦拭,却被陆承渊的拇指先一步抹了过去。
孟亭曈被迫微扬着头,长睫颤得不成样子。自动设置的几分钟好似被无限放大漫延拉长——等到那震动声终于停下,陆承渊这才松开握着他下巴的手,平静地陈述着:“好了。”
孟亭曈背过身去弯腰吐出牙膏沫,不受控制的吞咽动作,薄荷味冲得他喉管不太舒服。
陆承渊这又将温水送到人面前,“漱口。”
孟亭曈隔着人手抓握着杯子反复送了几次。等到将泡沫全部冲刷干净,他这才发觉自己的眼底都被那清凉的薄荷呛地有些发红。
这感觉太奇怪了。他没来由地在想,就算那些富贵人家里的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每日都是要被这么服侍过来的——但是有陆承渊这么细致的吗?
虽然他不讨厌的。
可那股莫名冲上来的、甚至有些隐隐的兴奋……这就有点不对了吧?
他平复了下心跳,掩盖着那丝稍显沉重的呼吸声,等他再度转身,正对上了陆承渊一双视线深沉地眼。
那视线几乎快要触发了人本能,是一种对于未知危险的敏锐警觉。
然后孟亭曈觉得自己更兴奋了……
他甚至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现在到底谁比较更想先犯罪。
“该去片场了。”
“嗯。”
“衣服我可以自己换的。”
“好。”
陆承渊在人手掌上包了一层薄薄的纱布以隔绝摩擦,随后孟亭曈又抬眼看人,“陆老师就这么从我房间里走出去吗?”
陆承渊还当他在介意。“……研读剧本,不可以吗?”
——然后刚一打开门就撞见刚出门的许图南,孟亭曈弯了下眉眼笑道:“研读剧本。”
许图南恍然大悟:“噢噢噢,对,你这个角色的难度是比较大,得需要好好揣摩一下。”
陆承渊:“……”-
外景的拍摄大部分都是黎盏阴暗面的戏份,孟亭曈每次进入角色后都需要停下来一些时间调整状态,他的戏份情绪上太复杂了,崔云喜导演的要求又十分细致,进度一直推不太快。
他们在渝州比预期还要多留了两天,等到这里的戏份全部拍完,这又要转到市里的影视基地换场地去拍摄室内的戏份。
收工的前一晚,许图南神秘兮兮地找到孟亭曈,趁着陆承渊这几天都不会回剧组,想约人晚上陪他到市里吃火锅。
“那半山上的火锅超正宗的!”许图南压低着嗓音兴奋道:“咱们晚上偷偷溜过去,等吃完就回来,不会被剧组发现的,怎么样?”
“明天就要回市里了,怎么今晚上非要去?”
“半山离这里多近啊!等回市里路程就更远了,好不容易今天不用拍夜戏,”
许图南哀求着,“你就陪我去吧,一个人吃火锅那可是天下最最最可怜的事情,那家火锅真的是这里必打卡的项目!听说好多节目组来这里录节目都会选择他们家,我都馋了好久好久了……”
孟亭曈想着出去吃个火锅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点头答应了。
“那你可千万别告诉陆二哥啊!”许图南兴奋道:“要是要让他知道我们在拍摄期间偷偷离组,肯定不会同意的!你们同晖又管的那么严……”
孟亭曈失笑,“行吧,怎么还搞得像逃课似的?”
许图南“嘿嘿”两声,“我觉着更像逃狱——怎么还越想越刺激了?!”
他们先折回酒店,假装早早休息。等剧组的人陆陆续续都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这又分别行动在酒店门口集合。
许图南包的严严实实的,裹得像个粽子。
等许图南终于吃上了心心念念地火锅,孟亭曈的手机上突然传来一条简讯——
【L:睡了?】
孟亭曈指尖一顿,看着许图南被辣的满头大汗的脸,笑道:“我们……可能被抓包了。”?许图南勉强咽下口中的鹅肠,“被谁抓包了?”
他没回复,给人看了一眼信息,笑道:“你陆二哥。”
“……这也能被发现?他神仙吗?”
许图南灌下半瓶汽水才缓解了辣的发麻的舌尖,“这么晚了他找你干什么啊?”
孟亭曈托腮,表示不知情。
陆承渊忙,好几日都没有跟组,不过却叮嘱他沾水后记得上药,每日出门前收工后都要给人视频检查。
有日收工太晚,洗漱后忘了打视频这事,第二天一大清早的就被连夜飞回来的人堵在了门口,被人捞在腿上在人眼皮子底下,被人死死盯着自己给自己上药,直到最后在给右手掌心涂药时,自己的左手都有些不自觉发抖。
他低着头死死地压着小腹紧绷着核心,以不让那里再次生机勃勃。
陆承渊有些太正经了。除了捞他,那手上再无半分逾矩的动作。
可他在那如看不见底的深渊般的凝视之下,却先屏住了呼吸,从脊骨处升起一片麻痒。
——“完了……可能又要害你挨骂了……”
许图南哭丧着脸,被辣的斯哈斯哈的,“哎呀怪我,明知道同晖管得严还非要带你出来吃火锅!”
孟亭曈笑,“吃顿火锅而已。”
“拍摄期间不请假就擅自离开片场,换别人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陆二哥不行!他最烦这种不守规矩的事情了……”
许图南飞速地将碗里的牛肉塞嘴里,“我吃好了走走我们现在就回去,你就装作你刚刚没看到。趁着他还没有给你打电话,别让他发现!不然他又该罚你了!”
许图南慌慌张张地拉着孟亭曈就往回跑,临出门前还撞上了《跑来跑去》节目组的人来此处取景录制,孟亭曈还想问不至于这么害怕夸张的吧?却已经被许图南塞进了车里喊着牛文武开快点开快点!
孟亭曈:“……?”
“你陆二哥是什么阎罗神煞吗?”
许图南却紧张兮兮地,说他们这一圈儿人,小时候都怕陆承渊。
据说陆承渊平日里看着冷淡,一副沉稳内敛又有点孤傲的样子,可发起脾气来极其恐怖,没人敢真正惹怒他。
“听说他小的时候……有一回情绪失控,差点儿把陆家全烧没了。”
“因为什么?”
“不知道,”许图南摇头,“你千万别告诉别人,这件事儿他们陆家不让往外传的,很少有人知道具体原因,我还是有次不小心,偷听到我爷爷和雪姐的爷爷说话这才知道的!”
“当初他们陆家老宅着火,半个京市的人都在打听消息!最后好像听说是因为陆二哥不高兴,亲手点燃的,这才着了那么大的火,烧得那么快!”
孟亭曈随口道:“谁惹他不高兴,能让他放火烧自己家啊?”
许图南纠结许久,明明在车内这种密闭的空间,但却十分小心地来回张望了半天,这又用着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和人小声爆料:
“你听没听说过……他们陆家好像还有一个私生子的?”
孟亭曈一愣,“他们陆家不是就两个儿子吗?”
“嘘!你小点声——”
许图南张牙舞爪的示意,“小道消息,豪门秘辛,不保真,你就当个故事听……
“据说他们陆家除了陆大哥和陆二哥以外,还有一个比他们小好多岁的弟弟,是陆老爷子的私生子,他们老一辈的人都听说过,可是没养多久就说被送到了国外,之后就没再回来,
“后来陆家出事,原本还以为陆老爷子怎么说也多少会给那私生子留下一点股份,可等到陆大哥和陆二哥彻底接手陆氏集团,那个私生子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凭空消失,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孟亭曈点头,与许图南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截然不同,他表现得十分淡定,仿佛还能理解人做法一样,“手段倒是干净利落。”
许图南:“?!”
“哥……你是我哥,你听完都不害怕的吗?!”
孟亭曈想,过去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又或者在背后秘密处理掉人的事情他听说过不少,这要是都害怕起来,他还不早就被吓死了?
可一想到现在健全的法制法规,这才后知后觉地拍了下胸口,随意敷衍了下,“嗯,好像是有些可怕。”
许图南那震惊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 哥,你这个样子……好像比那故事还要吓人。”
“怎么吓人?人又不是我杀的。”
许图南欲哭无泪,“……你怎么第一反应就是他们把人杀了?我当初听的时候还以为是他们藏得好呢!”
许图南整张脸都快委屈成一张QAQ的表情包,“我怎么突然觉得你比黎盏还更像一个变态杀人狂……我说晴昀,你、你不会拿的是和黎盏一样的剧本吧!”
孟亭曈侧目看人,随即逗弄心起,露出一个阴恻恻地笑:“哎呀,被你发现了。”
“……!!!”
许图南吱哇乱叫,等车停下一把拉开车门就往酒店跑,就在刚跑到电梯厅时——又被追赶上来的牛文武捂上了嘴巴。
许图南被人控制住无法乱动,吓得腿都要软了。
孟亭曈去拍了拍许图南的肩,弯着眉眼哄人:“怎么胆子这么小,我逗你玩的。”
“呜呜呜晴昀……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许图南抓着牛文武有力的臂膀呜咽,“我不管我害怕!我晚上一定会睡不着的……我今天要和你一起睡!你得陪我!”
“好啊,”孟亭曈应道,又在看到陆承渊的视频通话打来的那一刻,唇角的笑意勾得更深,“那你就不怕半夜起来……看到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怜的许图南终于是两股战战地自己回了房间。
孟亭曈这才刷开房门接通视频,听着从手机中传来另一端平静的嗓音,问他:“去哪了。”
“去……”孟亭曈笑,缓缓吐出两个字:“偷吃。”
“……”
陆承渊此时应该是在陆氏集团,他衣着整洁,衬衣领带,尽管忙碌到夜深,也依旧是那副规范到一丝不苟的模样。
他闻言抬眸看人,露出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孤傲脸,孟亭曈又问道:“陆老师在忙吗?要不要再陪我吃些别的?”
陆承渊挑眉:“偷吃还吃不饱?”
孟亭曈脱掉外套,这又冲着屏幕笑道:“吃饱了怎么对得起大晚上衣冠楚楚还要视频查岗的陆老师呢?”
陆承渊手中的钢笔顿了下,“先去洗澡。”
孟亭曈把手机里的陆承渊留在了桌子上,随后走出画面。
陆承渊扫了一眼屏幕中空荡荡的房间,听到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没多久又传来潺潺流水声。
声音不大,隐隐约约的,好似从不为人知的远方传来。
陆承渊听了一会儿,手里的文件翻到了最后却不记得内容,这又重新翻看了一遍。
等孟亭曈洗好披上件浴袍出来,陆承渊预定的饭菜刚好送到。
他将餐食摆好,又将陆承渊摆在食物的尽头,这才在人对面落座。
可等他再抬眼看向那视频里的人……
活像是在对着照片上供。
孟亭曈顿了下,又将陆承渊往侧面挪了挪。
陆承渊听到动静抬眸看人,“我看着你吃。”
孟亭曈露出了个四分之三侧脸,这才把陆承渊支起在那里,笑道:“陆老师想要让我先吃哪个?”
陆承渊视线一沉,扫过孟亭曈带笑的唇角,沉声开口:“山药糕。”
孟亭曈心下了然。
一直以来陆承渊做的那些已经超出了只是‘管’着他范畴内的举动,来源于他这个人本身的掌控欲。
陆承渊说完,孟亭曈便乖巧的将那淋着果酱的山药糕递到了嘴边。
陆承渊视线更沉,他盯着人还带着水汽的唇看了片刻,再度开口:“手上,沾了果酱。”
孟亭曈笑,他将那块山药糕叼在口中,贝齿轻启,闻言还顺势伸出一小截舌尖,将手指上那酱料卷了去。
陆承渊着一整晚几乎快要压抑不住的暴戾与阴郁,在一瞬间被人一扫而空。
“够听话吗,陆老师?”
眉间和眼底中的危险信号消散开来,陆承渊看着人唇角扬起的笑意,突然发觉他好像有些拿人没有办法。
哄他也好,骗他也罢,真心也好,假意也罢。
人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能牵动着他全部的神经,可他却气不得、恼不得、也吵不得,还要担心那渝州的饭菜太辣人吃不饱,没吹干头发会着了凉,睡眠时间太少休息得好不好,这几日连续的拍摄身体撑不撑得住。
真是……想直接把人关起来。
哪里也去不了,就养在那温室中,一切吃穿用度全都由自己亲手掌控着,甚至连那整个人生,都可以完完全全处于自己的规划之中,不会出现一丝一毫的偏差。
孟亭曈却好似对此危险完全无知无觉般,任由陆承渊一点点侵入进他的生活,放任那份极端的掌控欲日益增长,甚至还敢先一步在人心口上挠上一爪,勾得人几乎控制不住。
“这次先记账,”
陆承渊平心静气道:“再有下次,一起算。”
孟亭曈笑得开怀:“我以为我已经哄好你了。”
陆承渊按照孟亭曈的口味叫的餐,又依次开口,看着人跟着他的指令,吃掉了全部他指定的食物。
孟亭曈只穿了个浴袍,那领口随着吃饭的动作一点点敞得更开了些,除了那平直的锁骨,还露出了一小片不见天光的白皙。
他低着头小口吃着,听着陆承渊沉静的嗓音,余光瞄到人一边忙着手边的工作,一边又抽出空隙注意着他这边的动作,在恰到好处的时机言简意赅对着他说出很简短的词汇,悄悄伸手在自己身下压了压。
……
“陆老师,我吃好了。”
陆承渊小小地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后带着些气音的轻笑声传来,淡淡“嗯”了一声,“把粥喝完。”
孟亭曈喝掉碗中最后一小口牛乳羹,唇角处还沾染上了些浓白色的汁水。
他舔了下唇角,将那液体卷入口中,这又侧目朝着那屏幕笑看了一眼。陆承渊仿佛看到人眼下那颗不再被镜框遮挡的小痣,此刻正在发红。
“……麻烦你,再等一下。”
孟亭曈半倚在桌面上,单手托腮,松松垮垮没什么骨头似的撑着。
陆承渊看过来时,似乎听到人语气中似乎都带着些喘。
“你在干什么?”
孟亭曈偏出画面,只露出一小点头发丝,陆承渊看着那圆润的脑壳,屏息听着那边似有若无的呼吸声。
“……我可能,还要再去洗个澡。”
过了一会儿,陆承渊这才又听到说话声。
就是那嗓音里带着点腻,还带着些意犹未尽的粘稠味道。
“谢谢你,陆老师,吃的很爽。”
“……”
陆承渊额角都跳了起来。
他那双视线,仿佛要透过屏幕将所有的一切全部贯穿。
然后孟亭曈那双含着氤氲水汽的眼笑着朝他勾了一把,随即挂断了视频。
陆承渊满腹烈焰,熊熊灼烧,可烧不尽,风吹又生——
因为他很快便收到一张照片:孟亭曈白皙修长的指尖挂着些东西,随后听到那边发来一条语音:
“这样哄好了吗?”
“……”
陆承渊:!、!、!、!
第52章 第 52 章 这是什么正经地方吗?……
陆盛阳走到陆承渊的办公室门口, 敲门示意后便走了进去,“霍枫年都没过完就已经被送出去了,你还不满意?”
陆承渊手上是霍家最近几年的资料, 他没答, 只扔了份文件到桌子上。
陆盛阳大概看了一下, 眉心都发疼,“不至于……和霍家交好多年,你这下手太重了, 霍老爷子还在世呢,总得给人留点情面吧?”
陆承渊淡淡道:“我给霍老留得最大的情面,就是替他清理门户。”
“……”陆盛阳无奈,“霍骁嗜赌,霍枫好色, 他们霍家还能有如今这个地步, 那都是他们基业深厚,
“可是他们家族内部争权夺位, 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你何必非要在这个紧要关头插一手?要是万一……”
“没有万一。”
“……可是霍祁还小!”陆盛阳继续道:“他才刚毕业,家族里的事从没让他经过手, 这几年把他一个人扔在国外, 摆明了就没打算给他任何继承的机会, 你这么做,太冒险了。”
“我接手陆氏的时候, 也才刚毕业。”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陆承渊喝了口水,语气里满是不容置喙的意味,“霍祁回来,对你我都有好处。”
“……只是因为一个宋晴昀,你就要直接放弃霍骁?”
陆承渊指尖一顿, 他垂眸看向黑屏手机,这才淡淡回道:“和他没关系。”
“……呵呵,要是没有那天的事儿,你会这么果断的下决定吗?”
陆盛阳推了把眼镜,也没再和人绕官司,“玩玩可以,别真给自己玩儿进去,和Daniel视频会议那天你什么也不说撂下电话就走,不是因为飞去渝州找人了?”
陆承渊没什么情绪的瞥了人一眼,“你先管好你自己。”
“我怎么了?”
“你把柯浅放到他身边,又想干什么?”
“……”
陆盛阳又弯起那副标准微笑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柯浅和他是好朋友嘛,关我什么事儿。”
陆承渊一副别给我装的神色,陆盛阳也笑着看人,心道我再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
对视片刻后,陆盛阳率先开口,他换了个话题,没和人在宋晴昀的问题上继续坚持:“霍祁回来,那乔明雨……应该也快要被找到了吧,
“你护了他这么多年,老爷子直到现在都没放下这件事……”
“怎么?你还想再杀他一次?”
“……清汤大老爷,我可真不做杀人放火的生意,”
陆盛阳笑道:“当初要不是为了跟你争家产,我动他干什么?怎么说那也是母亲……”
“怎么说那也算是我半个亲弟弟。”
陆盛阳话锋一转:“再说了,老爷子在外面留得姓陆的种也不少,这真要动起手来,做得完?”
陆承渊嗤笑地看了人一眼,那眼中的情绪此刻有些难掩嫌恶。
“不过话说回来,老爷子那半截儿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了……他要是找到了,可真不好说会怎么样。”
沉默良久,陆承渊淡淡吐口:“你过几日飞一趟麻州,和霍祁一起回来。”
陆盛阳彻底无奈,“是你要站队霍祁,我飞去干什么?我和霍骁以后还见不见了?”
陆承渊没搭理他的质疑,“到了会有人联系你,从今以后乔明雨就交给你盯着,他要是死了,我全算到你头上。”
“真是没天理了,”
陆盛阳摇头,“过几天宋晴昀出剧组,你就这么着急把我支开?怎么,真怕我下手抢啊。”
见陆承渊只当没听见,陆盛阳又笑,“还不能公平竞争一回了?”
陆承渊瞥了人一眼,“我可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你陆盛阳愿意和人‘公平’竞争了。”
一句话恨不得照着陆盛阳的肺管子戳,陆盛阳倒也不恼怒,依旧笑着,“竞争嘛,那不都是不择手段的?”
“说得好像就你很光明正大似的。”
呵。“彼此彼此。”
呵呵。“同宗同源。”
陆盛阳拿了文件出门,甩给了门外等候多时的特助,这又拨了通电话出去,“在家吗?有没有好好吃饭?”
“嗯,乖,我一会儿过去。”
身后的特助严谨地错开半个身位跟在人身后,视线隐秘地盯着人看。
“阿辰,去柯浅家。”
被唤作阿辰的人垂着头应着,捏着文件的手却兀自用力。
——“这是阿辰发过来的近期报告,”助理卫巍将文件整理好送了上去,“您要查的资料也都在这里了,目前为止没有发现什么过于可疑的地方——还要继续跟进吗?”
陆承渊将领带松开了些,捏了捏眉心,摆了摆手让人先下去了。
他看着宋晴昀的生平,资料上记录着那人的一点一滴,详细到初中时某次月考发挥不好偷偷躲在天台上哭鼻子,大学时被当时的学长岑远新放了一晚上的鸽子……等等等等,都一五一十的写了进去。
没有遭受过类似被侵害、被绑架的特殊事件,也没有他经历过什么会对人造成很大创伤的关键转折点。
他看着那些冷冰冰的文字,试图将记忆中的人和这些记录上的事件融合到一起,去勾勒出宋晴昀年幼时候的样子——却发现不论怎样都无法重合。
这份详尽到比那所有角色的人物小传还要详尽的资料,他用过了所有方式去拼拼凑凑了半天,最终搭建出来的那个人物形象,和现在的宋晴昀无一处相同的地方。
就算是人格解离,失去所有记忆后性格会大变。
可连人一贯的口味也会改变这么多的吗?
如果只是偏甜偏咸、或清淡或油腻,这也就算了。
可辣并不是味觉体验,而是一种痛觉。
之前那么能吃辣的一个人,现如今却对辛辣的食物如此不耐受,竟会敏感到一丁点也接受不了的程度吗?
陆承渊又反复翻看了宋晴昀车祸住院那段时间的资料,甚至连医院的监控都派人一帧一帧的查过,都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他几乎排除掉了所有的可能性,一切都证明现在的宋晴昀,就是以前那个宋晴昀。
可那股无端的直觉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不是的。
许久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等再度翻开资料,中间某一页纸上提到了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细节——
宋晴昀不吃海鲜。
陆承渊思索片刻,是因为不喜欢,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嗯?在参加杀青宴呢,导演说要来唱歌,大概……还需要再晚一些才结束,你在渝州吗?”孟亭曈看到陆承渊的电话,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接听,“那我给你发个位置,好,晚会儿见。”
陆承渊说他正好来渝州出活动,晚上来接他,和他一起回京市。
他回到酒局,戳了戳正踩着椅子叫嚣着和岑远新玩游戏的许图南,轻笑道:“你陆二哥抓你来啦。”
许图南一口酒差点儿没呛死,“他抓我干什么?!我小舅妈又找他告状了?!”
孟亭曈笑弯了眼,“你小舅妈……?”
“就是雪姐的妈妈,嗨呀!一句两句话说不清,”许图南酒都醒了一半,“沈家和陆家在世交中算是交情最好的了,那是祖辈上都定过联姻的关系,之前陆二哥和沈家大哥关系不错,这两年不知道怎么了,来往少了一点儿……可架不住沈家的人看好他啊!”
“说他英年才俊,什么都好,不仅在陆家最式微的时候挺身而出,到现在把能陆家做到现在这个位置,那什么商界娱乐界两手抓……反正就是说他牛逼呗!”
“沈家大哥沈珏,就是雪姐的哥哥,早些时候他们两个真是……听说他和沈珏比他和陆大哥交情都深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沈珏接手沈氏之后,除了正式场合很少在我们面前出现了,”
“但是因为之前沈珏和他的这层关系!我小舅妈还是超级看好陆二哥的!有时候我妈稍微抱怨两句我不听话,我小舅妈就威胁我说等有机会就把我送到陆二哥手里去!保准儿能学乖!我妈好几次都差点儿把我送去同晖了!”
许图南盘算半天,“不对啊,我最近没惹事儿啊……我妈干嘛要找他来收拾我啊?我连酒都没怎么喝了!”
孟亭曈听人反思半天,这才笑道:“你没惹事儿你怕什么?”
许图南觉得手里的酒都要喝不下去了,“那也怕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才会更加觉得可怕吧!”
孟亭曈闻言思索了一下,是这样吗?
随后他见许图南真的是酒不知味的,这才和人说不是来抓他的,就是来顺道接他回京市而已。
许图南:“!”
“啊啊啊啊啊你又耍我!”
“快快!作为赔偿!你替我赢!”
许图南气鼓鼓地,拉着人就要替他玩游戏,他游戏玩儿的烂,方才输了好多杯,就指望着孟亭曈帮他报仇。
岑远新给人斟上酒,温温柔柔地唤着,“晴昀,那我便不让你了。”
孟亭曈笑。然后几场下来喝的岑远新脸都红了,这又改口,“换一个,单纯比大小,怎么样?”
许图南不愿意:“那不就是纯看运气嘛!凭什么?”
孟亭曈却拦了许图南一把。随后把把开出三个六,直接把岑远新喝去了厕所。
许图南目瞪口呆,“这、这……你运气也太好了吧?!”
宋晴昀又是他的神了,孟亭曈却笑着摇头。
要是连控骰都学不会,他早不知道在申城的赌场里死多少回了,还能有现在这日子?-
宋瑜愿正和他的助理吃火锅,随后听到隔壁桌上有人在讨论,说陆影帝今天晚上定了某家日料店的位子。
宋瑜愿耳朵一动。随后他偷听到日料店的名字,在网上悄悄搜索了一下,连忙拽起他那位助理就往酒店跑。
他回酒店匆忙洗掉一身火锅味,又精心打扮了一番,没让助理跟着,自顾自叫车去了那家日料店蹲点。
——随后他被人拦在门外,得知这家店的预约制度,没有预约根本不让进的。
宋瑜愿几次三番尝试不行,想尽了各种办法,最终只得裹紧了衣服在附近转悠,想试试能不能运气好碰到陆影帝,幻想着一出浪漫的偶遇戏码,然后被陆影帝邀进去共进晚餐-
渝州今夜有雨。
孟亭曈从商K中出来时,一手扶着喝高了的许图南,另一侧跟着岑远新,贴在人身旁给人撑伞。
许图南东倒西歪的,整个人几乎挂在孟亭曈身上,孟亭曈勉强撑着人走,那许图南却还走不利索,下楼梯时脚下一滑,差点儿连带着孟亭曈一起跌落下去。
岑远新忙上前扶了一把孟亭曈。他抓握着人小臂,贴在人耳侧温柔道:“晴昀,小心。”
孟亭曈再抬眼时,陆承渊已经从车上下来,走到他面前。
那人打着一把黑伞,和那日在温泉山庄上的惊鸿一瞥有一瞬间的重合。只不过那漫天纷飞的大雪中,人站在伞下,双手抄兜,一副任由世事纷扰我自岿然不动的淡漠感。
而今日,细密的雨丝和夜里璀璨的霓虹交织着,他撑着伞,走在涟漪朵朵的雨地上,走在凡尘俗世之间,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抬手,从未沾染过尘埃的袖口被细碎水汽打湿,他拍开岑远新抓握着人小臂的手,把人接了过来。
高级质感布料之下包裹着紧实有力的手臂,在剪裁得体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上留下了些折痕印记。
许图南被卫巍接了过去。孟亭曈的手离开那道刚被他压出的折痕,与人一起并肩走入进渝州城特有的山雨之中。
远处是万家灯火盏盏,地面上闪着五光十色的霓虹,和车水马龙热闹喧嚣的街道一起,交织着二人的背影,组成一副静谧的画卷。
岑远新看着看着,忽觉自己心口一空。
“陆影帝是不是要转幕后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晴昀经纪人呢,”
崔云喜大喇喇地笑道:“我最近能见到他的次数比季总还多,这要是在以前,我上哪儿能见到他这么多回?”
“谁不知道以前想见陆影帝一面比登天还难,就连季总我也不怎么能见到啊,”
制片人也笑,“你不说我还没发现,是噢,陆影帝要改行做经纪人了?”
“看来晴昀是他们同晖要力捧的了,不过以他的天分,说不定下一个影帝就是他的了。”
“哈哈哈哈你拉到吧,崔导你这是喝了多少?咱们这是拿来参赛的影片!那可提名不了奥斯卡。”
崔云喜哈哈大笑,他摆了摆手,像是随口一说:“谁还没个梦想呢。”
梦想散在风里,被雨滴打落了下去。没人听到,没人记得。此刻零落成泥,只有脚下被碾成尘的风雨知道。
——风雨顺着开门的间隙悄然入了室内打了个旋。孟亭曈二人被迎到暖阁中,宽衣落座。
这家日料店日式气息浓厚,侍应生皆是身着和服,低眉弓腰,说着日文的欢迎语。
孟亭曈神色有些不太好看,不过被他自己掩了下去,没太多表露。
他不喜欢这样的地方。这会让他想起一段实在不美好的记忆——那是曾经被他遗忘了多遍的,早已留在了记忆深处的东西。
却在近百年后,被这如此不相似的时间地点和人物,尽数给勾了起来。
他死死抵着牙根儿,脸上挂上那副实在算不得友好的微笑脸。陆承渊走在前侧,没看到。
暖阁中在抬高的地台上留出了供人放腿的区域——应是为了入乡随俗,能来这里吃饭的非富即贵者大多也不习惯跪式用餐。
孟亭曈坐着,四周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跪在他们面前,用膝盖驱动着身躯,凑在身边给他们布菜。
宽松的和服之下,是女性侍应生光洁的大腿,衣摆快要遮不住人腿根儿。
这和服是改良过的,被穿得暴露,连胸口都是一片白花花的,和脚上松松垮垮的白袜一起晃人眼睛。
孟亭曈别开眼,只看向陆承渊,见人面不改色地端坐在那里,视线落在餐食之上。
他眉毛一扬,忍不住想问,这是什么正经地方吗?
“陆老师带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吃饭?”
陆承渊兀自扶额。来之前他当真不知道里面是这么个光景。
“都出去。”
侍应生闻言,又温温柔柔地以日文告别。
孟亭曈那神色却愈发不好看。陆承渊顿了片刻,亲手给人布菜。
他将新鲜肥美的三文鱼刺身夹入人碟中,见人不动筷,又换了块甜虾过去。
孟亭曈依旧不动。
他撩起眼皮看过去,“不合胃口?”
孟亭曈拿起筷子,对着那食材戳了两下,随后‘啪’地又落在了桌面上,与碗碟碰撞发出声响。
陆承渊一顿。这是……生气了?
【——“这位就是最近在申城名声大噪的荆先生。”
民国二十九年,金融圈大崩前夕,当时的孟亭曈化名荆先生,在阔太太们圈中混出了些名声,被当时帮派头目的夫人引荐给了那时的伪行行长。
彼时申城,暗流涌动,那妓院烟馆赌场的黑三色背后,一场围绕金融圈而展开的厮杀也愈发血腥了起来。
孟亭曈无意牵扯其中,早已买好了船票想逃。却在离开的前一晚被拉上了船。
他跪坐在长桌前,听着那令人作呕的发音腔调,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掌心。
——“荆先生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满意我们的招待啊。”
那腰配武士刀的军官笑着看过来,左拥右抱两名和服女子,其余位置上的人都有着跪坐着的侍应生低头服侍着。
——“你们中国人,长得都很漂亮。”
蹩脚的发音,说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词汇。那一同前往的帮派头目摁了把身侧的配枪,最终却一言未发。
——“你,留下。”
武士刀指了指他,将金枪鱼片放在刀尖上,从他的喉咙前滑过,落入进他的盘中。
它们想让他帮助它们推行伪金融币,妄图堂而皇之地控制经济,套取巨额财富。
伪行行长笑着走了。那帮派头目临走前,其随身手下不忍心,偷偷在他手里塞了个被手帕包裹着的硬物。】-
暖阁的门在此刻打开,换了两位男性侍应生进来,那双侧的领口开到腰封上,胸肌腹肌暴露在外。如若不是怕太有碍观瞻,想着那臀大肌也要被想方设法的裸露出来。
孟亭曈眉心已经不自觉蹙起,直到温好的酒水被放置在他手边。那侍应生略有些结巴的开口提醒他用餐,他这才侧目看了人一眼。
这一眼,那边陆承渊端着酒杯的手不动了。
只见一肩宽腰窄肌肉饱满的男大学生样貌的人,正恭恭敬敬地跪在孟亭曈身侧。领口大敞着,仿佛往那里落一眼直接能看个真空。
那人说了句什么,不过不重要,只是那人开口便唤“宋先生”,倒是让两边的人的视线全部落了过来。
孟亭曈没应。他神色似乎更加难堪,紧绷着的后背线条使得人坐的笔直,他蹙眉望过去,那双原本就凌厉的眼此刻像带着淬了毒的刀子。
“你起来。”
那男大学生显然没听太明白这个指令,他还当做是不是因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得用餐的客人不悦。
他慌忙把头低了下去,整个背都弓了起来,中文夹杂着日文对着面前的人疯狂道歉,说他只是没想到会和宋先生再见面,一时间太过于高兴,无意打扰宋先生用餐,请宋先生原谅。
“go men na sa i ……so sang ,mo u shi wa ke a ri ma se n !!”
这男大学生是之前在拍摄《天元传》时见过的,云逸的那位替身。
他此刻面色涨红,对着人不住地低头鞠躬道歉,双膝跪在地板上,是那么无助慌张。
孟亭曈突然厉声道:“你站起来!”
替身男大的道歉声戛然而止,他有些茫然地看向孟亭曈——从来没有在孟亭曈脸上见到过这样的神色。
那双总是微微弯着的眉眼没有了笑意,勾起的唇角也只剩下平直的弧度。没了平日那份被人刻意敛起的凌厉感,孟亭曈太过于出挑的五官和分明的棱角是有些凶的,骤然看过去,下意识会让人觉得胆寒。
漂亮的人不止勾人,还像刃薄如冰片的刀子,一个不小心那利锋上便见了血。
替身男大当场愣在那里,孟亭曈却从一旁起身,声线冰冷至极:“你若偏要跪着,那便一辈子也不要起来好了!”
陆承渊身旁的侍应生早已后退了些距离,低眉垂眼的跪坐着。陆承渊没想到孟亭曈怎会突然发了脾气,他起身,走过去,想去握一下人的手腕——
却被人一把甩开。
空了的掌心在半空中虚虚地抓握了下,随后蜷起手指,垂落在身侧。
他淡淡地对着跪在人面前的侍应生道:“先起来,都出去。”
替身男大晃悠了几下身子,这才忙站起来,临出门时还差点一个踉跄,被另一位侍应生搀扶了一把勉强走了出去。
——“来这里的客人,免不了碰上些脾气古怪的……没有个随机应变的能力怎么行?你第一天来不知道,万一碰上个变.态的……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侍应生好心劝慰,替身男大如梦初醒似的,突然开口阻拦:“宋先生才不会是那样的人!”
“……???”
好心的侍应生翻了人一个白眼,心道神经病吧?
干我们这行的,可最忌爱上客人!
——门关上,那些话没传进人耳朵里。陆承渊想开口问人怎么了,孟亭曈却似是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眉眼间溢出的愤怒。
“我不喜欢吃日料,也不喜欢这个地方,”
孟亭曈冷淡道:“还请陆先生找别人作陪吧!”
陆承渊还当他是因为这里有些不太正经而生气,他这又伸手拦了下人要离开的脚步,平心静气地和人解释:“来之前,我不知道这里是这样的。”
孟亭曈胸口却起伏了下,似乎是压抑着什么极大的怒意,他冷笑道:“那陆先生以为,还能是什么样的?”
四周全是窸窣嘀咕的日文声音,和着那日式的连廊,琉球调式特有的神秘色彩以do、mi、fa、sol、si的音阶构成冲击着人的耳膜,在一把把樱花竹油纸伞下回旋绕梁。
孟亭曈向外走,餐厅的经理堆着笑赶来。听说今日前来的那位贵客不满意,那可是陆家带来的人,他哪里敢招惹的?!
经理一路小跑赶过来,看着那面色不佳的人一个错步就冲了上去,拦着人笑眯眯地询问着缘由,颇有种不提出来建议好让他们赔偿就不让人走的架势。
孟亭曈被人堵在连廊里,左右通不过去,那令人脊骨生寒的发音又出现了,他快要压抑不住那股子烦闷,对经理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让开。”
经理腰侧还别着一把装饰用的武士刀。他知道这是陆先生带来的那位,陆先生还没发话,他哪里敢听这人的真的放人走?
孟亭曈神色凛然,他抬手将那装饰用刀一把夺下,直接架在那经理的脖子上。
“我让你让开!”
那经理双手作投降状,为难地看向人身后的陆承渊。
陆承渊淡淡道:“让开。”
经理应声让路。
孟亭曈脊骨更凉了。
权势与地位会给人带来什么。他不是不懂。
可在这一个瞬间,当那个人站在他身后,那副气定神闲却强势到不会有任何人反驳的指令响起。他突然没来由的觉得呼吸不畅。
只要那个人在。不论平日里他们如何平等,他永远都是被娇养的花儿、被逗弄的雀儿、供人享用玩乐的兔儿爷。
没人再挡路,孟亭曈走的决绝。
那单薄消瘦的背影走的没有一丝犹疑,脊骨挺得笔直,走入进他们方才并肩而来的风雨之中。
第53章 第 53 章 “你想吻我吗?”
宋瑜愿终于在门口蹲守到陆影帝时, 陆承渊正死死地盯着人离开的背影,小臂上的肌肉线条都紧绷着。
宋瑜愿眼睛一亮,蹦蹦跳跳地冲了过来, 仰着他那张小脸忽闪着那圆溜溜的双眼, 打老远就开始嗲着嗓子挥手和人打招* 呼。
“陆影帝~好巧哇, 你怎么也在这里?好久不见呀!”
陆承渊似是没听到,他行走在风雨中,没有让身侧的助理给他撑伞。
宋瑜愿看着人朝着他这边走近, 又小跑了几步想要凑到人前晃悠,念念叨叨地说着什么陆影帝啊什么瑜愿瑜愿啊的,还双手举起捂到嘴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娇羞地笑了起来。
陆承渊对他视若无睹,径直从他身前走去, 一个眼神都没给。
宋瑜愿再次被忽视, 他仿佛还是不死心, 原地跺了下脚, 又扬起那张无辜的脸往上凑——
随后他便被陆承渊身侧的助理拦了下来,丝毫不留任何情面的冷声呵退。
“陆影帝真的不记得瑜愿了吗?瑜愿……瑜愿是晴昀哥哥的弟弟呀!”
宋瑜愿朝着人身后呼喊, 陆承渊的脚步似乎在听到‘晴昀’二字时有一瞬间的停顿, 宋瑜愿还以为是人终于想起了自己, 他满心欢喜地朝着人挥手,“晴昀哥哥他——”
只见陆承渊突然大步朝前方走去, 终于是追赶上了那一直走在前方的人的脚步,扯了扯人的小臂,微微低头,似乎在对着那人轻声说些什么。
而那个人……正是宋晴昀。
宋瑜愿突然哑了声音,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的二人, 浑身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凉。
陆承渊说了什么,宋瑜愿听不到。他只是看到宋晴昀将头偏到另一边去,可陆承渊那紧绷着的肩膀都有一瞬间的卸力,好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将人领到路边一直龟速尾随着的车辆旁,无比绅士的替人拉开车门,等人进去后这才与人一同落座。
车辆绝尘而去。
宋瑜愿站在原地,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他眼睛红得快要滴血,他独自一个人在冷风中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等到能见到陆承渊,却于此刻终于得知,陆承渊今日在这家日料店定了位子,竟然是邀约着宋晴昀一起。
宋、晴、昀!
你为什么,什么都要抢我的?!
汹涌的眼泪夺眶而出,宋瑜愿站在路边愤恨地哭了好久,准备离开时突然又回头看了那家日料店一眼,蓦地反应过来。
宋晴昀……怎么会来吃日料?
难不成是为了勾引陆承渊,连自己海鲜过敏也不顾了吗?
他正恶毒的猜想着宋晴昀是怎么靠着讨巧卖乖的手段上位,只一个瞬间,他又猛地想起来那日宋晴昀回家时,妈妈好像是给人夹了一块香辣蟹。
嘶……等等!
宋晴昀当时吃了没?!
宋瑜愿冰凉的血液又沸腾起来了,他仔仔细细地回忆着那天,宋晴昀在家里的一举一动,仿佛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宋晴昀对海鲜过敏的很厉害,几乎是到了吃一口就能够呼吸不上来的地步。
可那天妈妈给他夹螃蟹的时候,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可恶!死脑子,快想起来啊!他当时到底是什么表情来着?!
宋瑜愿着急了半天,却死活没有想起来那个根本没有人在意到的细节,可是另一个疯狂的想法却在他脑子里凭空冒了出来。
宋晴昀……真的失忆了吗?
宋瑜愿仿佛发现了什么令他无比畏惧又胆寒的真相,他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打车飞奔回酒店,恨不得连夜赶往京市,去寻找蛛丝马迹来佐证他疯狂的猜想-
孟亭曈回到房间,一言未发地走向浴室,打开花洒,将自己泡在了浴缸里。
他看着水平面一点点上升,身体向下滑动,那温热的水流没入口鼻,半晌后这才突然睁眼,哗啦一声从水中钻出来。
那日的长桌上,有权的、有势的、有钱的、有财的等等,皆在那军官位置之下落座。
【血腥味、咸腥味、火药味弥漫。滚滚浓烟,熊熊烈焰,和那汹涌奔腾的浪花一起,似乎要将这里的所有尽数湮没在黑色的大海之中。
和他一同前来的那些平日里在外呼风喝雨的‘权势者’已纷纷离去。武士刀被放置在一旁,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套艺伎服饰。
那军官拿黑洞洞的枪口抵着他的额头——它不仅想让他帮助它们推行伪金融币——还想让他在此刻脱衣,换上可以作弄的装扮。
腿边还跪着一名女子,压低着嗓音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孟亭曈闭了闭眼,又将自己浸在热水深处。
【他凑近,手指已经解开到身前的第二颗扣子,那东西身上散发着特有的臭味,需得闭上呼吸以不至于直接呕出来。
直到那扑面的臭气正对上他的面门,粘稠的血液从人手腕汩汩流出,枪支应声落地,孟亭曈翻身拽被,将那怒骂声尽数捂了进去。
地上的女子瞬间花容失色,紧捂着自己的口鼻不敢惊叫出声。
孟亭曈挨了两脚,掌心中小巧的刀片划破手指,那军官还拽着人腿,妄图去捡地上掉落的枪支。
门外突然传来一片喧闹,混乱的语言惊叫着,浓烟已经窜了进来,马上就要烧到这里来。
起火的速度太快,外面的人忙成一团。
孟亭曈再度往那手腕上用力刺去,手起刀落,哀嚎声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
头磕到了桌角上,他重重地跌落出去。在五脏六腑正遭受着撞击之时,顺势抄起手边的椅子,朝着那捡起枪的人用力砸过去——那一刻几乎是同时。
枪响后而脱手,孟亭曈单手撑着地板,终于是将那枪踢到了床底。
大火已经烧到了这里,他的胸腔都来不及露出劫后余生的起伏。
孟亭曈一把拉开房门,拽上那名脚踝受了伤的女子就往外逃。
“我妹妹……我妹妹还在这里!”那女子踉跄两步,在矮小楼梯的分叉口停住了脚步,她似乎是有一瞬间的犹疑,看向人的目光带着哀求和希望——可那份乞求转瞬即逝,她像是快速下了某种决心,飞速甩开了孟亭曈的手。
她将人往前推了一把,“我要去救她,她们全都被关在二楼船舱中!”
脚下突然传来巨响,船身开始剧烈摇动,那女子来不及道谢,毫不犹疑地一头钻入那浓烟之中。
孟亭曈被血浆弄湿了的头发黏糊在脸前,遮住了那双看不清神色的眼。
掌心中的刀片更深的嵌入进皮肤之中,孟亭曈小声嘟囔了句什么,随后吐了口血沫,转身便朝着那女子离开的方向奔跑。
爆炸声又响了起来,船就快要沉了。赶到的孟亭曈敲断门锁,随后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
“来不及了……跳船!”
孟亭曈沉在水里。他已经快要听不到那咒骂声和哭喊声。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人的手腕,最后将人拖到岸边时,人几乎已经完全脱力,差一点就被那浪花卷回了去。
身上和脸上的血液早已被海水给浸得模糊成一团,那半长的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活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艳鬼。
那名约莫着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子怀里还摁着一个浑身都在疯狂打摆子的小姑娘,死死地摁着人控制不住要哭喊出声的嘴。
“……谢谢。”
小姑娘大约才十岁刚出头,太瘦,只有那双眼睛又大又圆。
眼里不知是噙着泪水还是海水,满是惊惧地看着他。
孟亭曈实在是没了什么力气,他只挥了挥手,让那两位女生快些离开。码头附近早已聚齐了各路人马,她们这些女生一旦出现,便又会被人抓回去。
“跑远一点。”
十六七岁的女孩用尽了全身力气佯装着镇定,但是那双眼太过于迷茫,看向漆黑的四周。她的大腿被爆炸的余波炸伤,正哗哗留着血。
眼瞧着那搜寻声已然逼近,他无奈地看了两人一眼,嘴里满是苦涩的海水味,他似乎也不知道该让人逃向何处。
他能做的只有随手抓起一块漂浮过来的木板,这又撑起满是血污的身子,搞出动静后再一次一头扎入进深海之中。
枪声随着他的身影扫射进水里。】
孟亭曈哗啦一声从浴缸中钻了出来,四周溅起片片水花。明亮的浴室灯光打碎了他那份昏暗无边的记忆,他双臂没什么力气的搭在浴缸的边缘,怔愣出神了片刻后,兀自弯了弯唇角。
那是个吃人的年代,被阶级、权势、地位、财富裹挟着。同一条街道上东西两端,相隔不多远的距离,便是天上地下的另一幅光景。
他只身站在分界线上,身前不是路,身后没有人。
——直到他从另一条船上醒过来,见到那布衣长衫的教书先生,慈爱又笃定的将他送去了港城。
‘去读书!’
‘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
天会亮的-
孟亭曈从房间中走出来,身上还泛着些淡淡的水汽,在浴室中被水流冲刷了很久很久,显得整个人都湿漉漉的。
他垂着眼,卷而密的长睫掩去人剩下的眸。他随意的扯开门后,漫不经心的扫了陆承渊一眼,没什么情绪地淡淡开口:“要喝两杯吗。”
也不知道陆承渊之前在门前站了多久,他身上还带着外界凉风冷雨的寒气,搭着袖扣的平整袖口包裹着人苍劲有力的腕骨,滚烫的体温之下,是淋过雨后带着潮湿的脉搏。
陆承渊走近,他看着人从小冰柜中找出两瓶酒,随后来到客厅,曲起长腿落座在厚实的地毯上,脊骨倚靠着柔软宽大的沙发。
陆承渊随着人坐下。
孟亭曈兀自斟酒,没怎么管他。那白皙又消瘦的腕骨握着切割出多块棱角的玻璃杯,搭在膝盖上,眉眼间看起来有些疲惫。
陆承渊看了人一会儿,半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孟亭曈离开时,他强压下那股当场就把人绑回来的冲动,死死地摁下那即将抬起的手势,以没让身旁的人听从他的指令。
孟亭曈关门时,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和突突直跳的额角,连带着他的血液都在疯狂叫嚣——
冲进去,绑起来,关回去,每天每天只对着他一个人,就永远不会再有任何不受他掌控的可能。
只需要简简单单地抬手,亦或者是只需要他对身旁的人点一下头,他所有的肖想就都可以于此刻成真——
可攥紧的拳已经用力到发抖,被水汽打湿的发丝落在他眼前,他站在人门前,死死地盯着那什么也看不到的房门,最终也只是抬起手,翻转手背,将那暴起的青筋尽数散了去,轻声叩了三下。
门开,然后那房间内又传来流水声。
他终于走进了一道门,屋里却还有另外两扇。
他几乎是有些茫然地站在房间之中,听着那潺潺水声不断地冲刷着屋内人的躯体,仿佛也在洗刷着他的心脏。
直到他看到人走出来,他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以克制住将人圈禁起来的冲动。
可当他只能握得住冰凉的酒杯时,那双往日里平静地从不起波澜的双眸望着人,满满都是不知所措。
关起来。
陆承渊想。
把人关起来,谁也不给见。
再也不会有猥琐的视线会落过来;再也不会有人胆敢肖想他;再也不会有惹人不快的任何事情发生;就养在他手心里,他捧着惯着想问他要什么都行——
只要人能对着他笑。
哪怕是哭也可以。
只要关起来就好了……
陆承渊几乎是绝望地闭了闭双眼。捏着酒杯的手背上攀着青色的血管和筋脉,灼热的呼吸近乎是再也压抑不住,他看着毫无防备坐在他身旁的人,恶念与□□呼之欲出——
然后那人偏头,半湿的长发垂落在脸侧,轻声开口问他:“玩游戏吗。”
陆承渊:“。”
孟亭曈找出来一副崭新的纸牌,在手中翻了几个花,随后动作停顿了片刻,突然动了点儿讲究公平的良心,将那些纸牌随手向上一扬。
纸牌在空中洋洋洒洒,簌簌飘落,落在厚实又柔软的地毯上寂静无声。
他笑。笑意却疏离又淡然,随后似是无所谓般地开口:“真心话大冒险,陆老师会吗?”
修长的指尖随意落在一张纸牌的背面,“猜大猜小,遇7三杯,一人一次。”
纯凭运气。
陆承渊喉头滚了滚,这才压抑着绝望的沙哑,沉声道:“好。”
孟亭曈喝了口手里的酒,随口道:“那陆老师先来吧。”
“小。”
孟亭曈翻牌,梅花A,陆承渊胜。
他笑着拽过酒瓶,先将自己空了的杯子加满。他已经做好了那人要问他一些不好回答的问题的准备,随后却听到人问:“真心话。为什么生气?”
孟亭曈动作都没停顿,下意识笑着反问:“我哪里生气啦?”
说谎。
陆承渊不语,只一味地盯着人瞧。
好吧。真心话。孟亭曈默默别开那沉静目光的注视,勉强摸了把自己刚冒出来的良心,笑着认下,自罚了三杯,最终也没有给人答案。
第二轮由得他猜。猜错,又是陆承渊胜。
“真心话。”陆承渊又问:“怎么样可以不生气?”
孟亭曈随口就来:“那陆老师自罚一杯?”
随后眼瞧着陆承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孟亭曈那被藏起已久的良心上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把,几乎是有些失笑,这又改口:“真心话不算,这次该轮到大冒险了。”
“。”
陆承渊看着人,淡淡地说出大冒险的指令:“不生气。”
“……”
孟亭曈给了人一个无语的眼刀。可见人神色认真,似乎是斟酌了很久才想到要他做什么的样子,一时更无语了些。
他没想到陆承渊会在这种时候,还要一直执着这个。
孟亭曈又认罚了三杯。陆承渊还想拦,这并不是他本意。却被孟亭曈笑着将他的手拂开。
“陆老师怎么不遵守游戏规则呢。”
陆承渊看着人上下滚动的喉结,澄亮的酒水顺着那湿润的红唇吞咽,溢出的水汽顺着人唇角往那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沿着脖颈的曲线没入衣领之中。
第三轮陆承渊猜。孟亭曈又从地面上随机捡起一张纸牌,问人:“大还是小?”
陆承渊看着人,声线平静:“ 7 。”
纸牌A到K,一共十三张,比七大为大,比七小为小。
孟亭曈笑陆承渊连演都不演了,就这么明着让他?
随后在掀开纸牌后更加无语。
一张黑桃七。
陆承渊再胜。
孟亭曈失笑摇头。是他为公平起见一时良心发现,没动任何手脚的将牌扔出去的。
可他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能这么差,差到一轮都赢不了。
瓶中的酒已经下了一大半,孟亭曈这次没先倒酒,反而是笑着看人,“陆老师这次要问什么?”
他指尖划过杯口,笑得明媚又放荡,带着比平日里更加勾人的嗓音,揶揄道:“若还是问那些生不生气的问题,我可就要怀疑,陆老师是不是在故意灌我酒了。”
陆承渊沉默片刻,盯着人的双眼,蓦地出声:“你是宋晴昀吗。”
“…………”
一句话问得孟亭曈毫无防备,那睫毛都不自觉颤动了一下,可就是这么短暂的几乎不算犹疑的停顿,等他再度张口说“是啊”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再相信这个答案。
我不是宋晴昀,还能是谁?
孟亭曈将这话在嘴边滚了一圈又一圈,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在出演另一个人时能这么失败,露出如此拙劣又幼稚的破绽与失误。
他那良心都快要被撞死了。最终还是只笑着认下三杯罚,什么也没再说。
他知道他已经不用再做任何无用的挣扎,因为只需要那一个瞬间——甚至根本不需要那个瞬间,陆承渊早就有了自己的答案。
第四轮游戏,好运之神终于短暂的眷顾了一下孟亭曈。
他笑着歪头看人,指尖夹着那张牌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磕着。
陆承渊几乎是正襟危坐,屏息等待着他的提问——
然后陆承渊便听到人云淡风轻的嗓音,带着笑意开口,直接给了他一个暴击。
“你想吻我吗?”
四下空寂无声,时间线仿佛被刻意拉长,所有的感官似乎在此刻被无尽放大。
陆承渊暗哑的嗓音已经再遮盖不住,他垂眸看人,指尖都在发紧,坦诚地回答:“想。”
孟亭曈倚在沙发上,眉眼间满是笑意,他看着人靠近、再靠近,直到能感受到从人身躯中散发出来的灼热体温,这又将夹在指尖的那张红心A贴到了陆承渊的唇边,叫停了一个亲吻。
“陆老师,接下来的那是大冒险的内容。”
陆承渊:“……”
他撑着手臂,几乎是已经将人整个圈在自己怀中,那带着酒气的、和浓郁沐浴露的香味充斥着他整个鼻腔,仿佛下一秒就能品尝到那份入骨的香甜。
只要他压下去,再压下去几公分而已。
只要他再近一些,他就可以将那把细腰握在手中,抚摸过人瘦弱的肩胛骨,感受着人的脊背在自己怀里颤动,去掠夺人所有的笑意与空气,全部吞没在唇齿之中。
所有的一切,都只需要他再近一点。
就那么一点点——
陆承渊停住呼吸,深深地望过去,许久后,最终遵守了游戏规则,从人身前抽离。
孟亭曈的目光勾过他的喉结,随后又往人小腹上移动。
也不知是方才那浴室的温度太高,还是现下这杯中的酒水太凉。也可能是掺了酒,又被热气熏蒸得上了头。
孟亭曈只觉得自己还没喝到七分满,可投射进他眼底的画面就带上了圈圈圆圆的光晕。
他将手边的纸牌像一个方向拢了一把,撑着向后仰着的身躯,眉眼间噙着满满的笑意。
“陆老师,该我了。”
陆承渊的视线在那纸牌上扫过片刻,却没有选任何一张。
他半垂了下眼皮,将手中的酒杯放置在台面上,用那副平静地不起波澜的嗓音,突然淡淡开口:
“对不起。”
孟亭曈一愣。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我依旧对此感到抱歉,对不起。”
孟亭曈蓦地不笑了。
那弯着的眉眼和唇角僵硬地雕刻在那张摄人心魄的脸上,他死死地盯着陆承渊,仿佛想要从那双深沉的视线中探查到一丝一毫的不诚与虚伪,或者是什么别的东西——
可是什么也没有。
陆承渊只是看着他,平静地向他道歉。
尽管陆承渊根本不知道为什么。
尽管陆承渊可能也没想明白他到底错在了哪里。
那压抑了一整晚的负面情绪,仿佛突然被什么东西一把拽住、再尽数剥离开来,孟亭曈怔愣地看了人半天——
他看着那个往日里总是目空一切、永远带着压迫感与控制欲的上位者,心口与胸腔混合着那上了头的酒意,一瞬间仿佛是有人在那纯酒上点了一把火——
孟亭曈掀身而起,猛地伸手扯过人平整的衣领,整个人欺身压了上去。喉结在滚,齿尖儿痒得教人愤恨无比。视线被那张孤傲至极又淡漠冷情的脸占据,他却好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唯有狠狠地亲吻能缓解他胸口中那汹涌而起的澎湃。
他抬腿跨坐,动作比那翻身上马还要熟稔利索。他死死地揪着人衣领,唇齿间是用力的触碰相撞,凭借着人类自发的冲动与本能,将人拽到自己眼前,近乎是凶狠地碾压着那份冷僻与矜贵,想将那三个字吞吃入腹。
陆承渊仰头承接了一会儿。可能是猛然没反应过来这份突如其来地投怀送抱。
那醉玉颓山之姿骤然跌落到自己怀里,恍然间怕是以为那份无法言说的幻觉竟成了现实,他真的做出了全然不顾人意愿将人占为私有的事情,以至于那人现在可以任由他攻城略地,放肆剥夺。
他回应。扣着后脑,禁锢着那份劲瘦。他把人完完全全地摁在怀中亲吻,一错不错地看着那双漂亮的眼底,一点点泛起生理性的水汽,直到染上动人的水红色。
他终于看清了眼下那颗不起眼的小痣,此时和眼尾一样红。
他触摸到那份温凉却如玉般的肖想,肆意地感知着掌心之下,那玉在细微的颤动。他压过去,还没等人说话,便又堵上了那一张一翕的唇。他才刚抓握上,那双手便攀上他的脖颈,修长的手指没入进他的发丝之间。
……
人许是醉得狠了。不然那后脑怎么能仰得这么高呢。
他应该也是醉了。不然怎么仿佛品尝到了他这一生从未体验过的珍馐美馔呢。
他衔着叼着研磨,听着那勾得他每一根骨头缝里都钻出来的酥麻,随着他的的变换变幻着压抑不住地调子。
孟亭曈的房间里没有准备东西。
人才只过了两次,就用力的告诉他说不行了。
陆承渊将那副因着他才沾染上迷醉的脸死死地钉在他的脑海中,最终却只是压着那双腿,是近乎乞求的霸道——
“……,……?”
……
孟亭曈没想点头的。
可陆承渊的眼底似乎是写满着不可说的刑/法,盯着他的嘴不放。
岁月时光磋磨双腿。可偏偏不被放过,要等着,要一起。
他终于是被逼出了泪。
……
那双写着刑法的眼没被熄灭。孟亭曈陷入沉睡前扫了人一眼,总觉得那眼底的火烧得更盛了。
不过好在又一夜安眠,没有任何侵扰不堪入梦。
孟亭曈感知着那份体温,似乎觉得,这个拥有着绝对权势与地位的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好一些。
第54章 第 54 章 你最好别被我关起来。
等人醒来时, 大小孟亭曈终于都不再精神抖擞了。
他在那满是褶皱的空荡荡的床上多赖了会儿,刚想起身时动作倏地一顿,昨日酒后冲动的记忆碎片猛然涌入脑中。
孟亭曈回忆了半晌后, 抬手揉了把睡炸了的头发, 这又默默地把双腿张得稍微开了些, 幽幽地晃着去洗漱。
门口传来动静,他回头抬眼扫过去,陆承渊侧身走近, 抵在他身后,伸手想去握他拿着牙刷的手。
孟亭曈忙低头,将口中的牙膏沫子吐了出去,三下五除二的快速漱口。
陆承渊在他后颈上捏了捏,等人再度抬头, 那清凉的薄荷香气便萦绕在二人唇齿之间。孟亭曈刚消肿的唇又被人亲得红肿了起来。
他一时没躲开, 也没用力躲, 只是抽空喘息的间隙, 又不知怎的被人捞到洗手台前坐下,托着他的后脑继续深吻。
陆承渊站在他身前、还有些隐隐作痛的双腿之间。研磨着他的唇, 一点点撬开他没紧咬着的牙关, 随后试探性地加深, 最终和他抢夺着那本就为数不多的氧气,丝毫没有半分客气。
许久许久, 久到他感觉自己都要断了气。
他这才终于被放过,然后他听到人沉声问他:
“酒醒了吗?”
孟亭曈笑了下,没正面回答人,“陆老师想听醒了还是没醒?”
陆承渊视线一沉,没再逼迫下去, 只抬手覆盖在人后脑摩挲着。
他看着那张红肿到快要被咬破的唇,不着痕迹地咬了下牙——
更想把人关起来了-
飞机落地京市。
陆承渊先回了趟陆氏集团,遇到刚准备离开的陆盛阳,觉得那陆盛阳今日看起来都顺眼了一些。
陆盛阳温温和和地和二人打招呼,扫过陆承渊那张八方不动的脸,总觉得在那副面无表情之下,看出来了些扬眉吐气的味道。
他观察了片刻陆承渊,这又不着痕迹地扫向孟亭曈,柔软的围巾包裹着高领的毛衣,除了那张惊艳绝伦的脸似乎什么都没露出来。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人闲聊了几句突然发觉,陆承渊丝毫没有继续阻拦下去的意思。
他略有些惊愕之下,这又对着人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以打探口风。
果不其然,当孟亭曈挂着那副温和又礼貌的笑容,淡淡地说出:“工作关系,小陆总是一位好老板”的时候。
陆承渊那张面无表情地脸,唰地一下变得更加面无表情了。
陆盛阳眉心不自觉一挑。笑着从陆承渊身旁路过,还悠悠道:“等我回国?”
陆承渊:“……”
陆承渊那双视线淡淡地落在孟亭曈身上,孟亭曈却抬了下眼皮,带着笑意光明正大地回视着人。
——只、是、老、板?
——不然呢?
陆承渊这下真的是用力抵了下后槽牙。
他沉默地注视着孟亭曈抽身离去的背影,快给自己气笑了。
因为这次,孟亭曈连那句‘要不要上楼坐坐’的客气话都没有了,什么都没给他留下,拍拍屁股走得干干净净。
陆承渊按了按眉心。
你最好别被我关起来-
《这!就是电影》节目公映直播的前一天,突然冲上来了一条热搜。
带着#宋晴昀深夜幽会金主陆承渊,出入色情场合毫不避讳#的话题条,猛地一下子挂在了热搜第一的位置。
照片里,是陆承渊扯着人小臂,举止亲昵的画面。
夜色有些深,像素也有些不太清晰。可是被刻意锐化放大处理过的图像,很多细节都与二人对得上。
随着话题度越来越高,二人‘幽会’的地点也被扒了出来。
那风情摇曳的红粉日料店一下子闯入大众的视线,氛围旖旎暧昧至极。
各种无端的猜测纷纷涌入出来。从陆承渊复活卡力保宋晴昀,到宋晴昀转发微博带陆承渊的大名,一系列的蛛丝马迹仿佛都在针对着这位刚刚创出些名头的新人演员,将谣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第二日晚决赛的影片就要进行公映,在这个时候冲上这种黑热搜,明摆着的是人为。
广场上吵成了一团,支持者、水军和吃瓜群众一通大战,最无辜的当属既是陆承渊老粉、又是宋晴昀新粉的那批人,她们夹在中间,哪边都挨骂,还得帮忙对战多家。
有人说想蹭她们陆影帝热度的人多了去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反正陆影帝会以最快的速度澄清绯闻打脸。
也有人说她们宋晴昀根本不需要的好吗?论实力论颜值还是资源那都是超能打的,用得着走这么个路数委屈自己?
那边不乐意了,和陆承渊一起怎么叫委屈你了?
这边也昂着头,到底是谁馋谁美貌还不一定呢!
季晓妮满头黑线的看着两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当事人——视线从无辜摊手的孟亭曈脸上路过,转移到沉默地陆承渊身上——气得那口牙咬得咯吱作响。
宋晴昀一向听话不惹事的,站在喧闹街头拉拉扯扯的被人拍到,要不是热搜说的不好听,她简直都要怀疑陆承渊是故意的!
“到底怎么回事?太不小心了吧!”
陆承渊悠悠地瞥了那满脸无辜的人一眼,这才对着季晓妮淡淡道:“下手轻了。”
“……”
季晓妮无奈,她知道他指的是姚金玉。
“他们家的人都快全塌完了,还有心情针对我们晴昀呢?”
都这个时候了姚金玉居然还有心思斥巨资砸钱买黑料,还想顺带着拉陆承渊下水。
“……先解决吧,”
季晓妮叹气,转头看向陆承渊,“你有什么打算?”
要是像过去一样立马发官方声明此事为不实传言,对陆承渊倒是没什么,可宋晴昀刚刚出道就要背上这么个蹭热度想红想疯了的骂名,对他今后肯定是有影响的。
“会被群嘲很久。”季晓妮一脸严肃的看向孟亭曈,提醒人流言蜚语的重要性。
或者直接冷处理,任由谣言发酵一天,等明日新的热搜盖下来,无非是多了个花边新闻,在今后两个人的关系上套上一层朦胧的影子,成为外界一些捕风捉影的谈资而已。
陆承渊半垂着眉眼。
季晓妮咬牙在心里暗骂。
我看你是巴不得想让人和你捆绑在一起!
再或者干脆是随了陆承渊的意,他那双有些晦暗不明的视线又落到孟亭曈的身上,好似带着些试探,还带着一点点别的的东西。
随后再一次听到孟亭曈的那句“只是工作”、“愿意配合公司要求”,终于是将目光移开了去。
季晓妮顿了一下,似乎是对此有些讶异,只不过在看向陆承渊时还多带了些暗嘲。
像是在无声地笑人:‘你行不行啊?’
陆承渊神色冷淡,这才终于将此事盖棺定论。
紧接着,公映那日——
带节奏的话题条刚冲上来:
#宋晴昀陆承渊深夜共赴色情场所!究竟是恋情曝光还是携手嫖.娼?#
网友们:嫖.娼?
就被这么一条官方通告给压了下去:
#根据热心市民提供线索,渝州某日料店私下经营非法生意已被查封!渝州警方提醒您:远离黄、远离赌、远离黄赌毒!#
网友们:卧槽!
随后一条官方声明,彻底将那件模棱两可的新闻给轻飘飘地揭了过去。
#爆!热心市民:宋晴昀陆承渊#
网友们:………………
啊?
决战了一天的各路网友们看到同晖传媒的官方声明沉默了良久,半晌什么也没骂出来。
同晖的声明做的很巧妙,既没有直接将陆承渊与宋晴昀割席,避开了宋晴昀单方面被嘲的风险,又以工作期间同事聚餐的名义,顾左右而言他的将重点模糊到了扫* 黄打非上面,义正严词的批判了一番不正之风,将话题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上。
替身男大接收完审讯后被放出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找了个什么工作。面对新闻记者的采访他还结结实实的感天动地了一把,说宋先生可真是这世上顶顶的大好人,救他于风尘。
网络上的风向立马变了。
【热心市民好啊,热心市民随便去吃个饭都能帮助警方扫黄打非的!】
【这位男大真的是要笑死我了,不愧是纯情男大,找工作把自己搞成了男模,跟不小心乱入猫咖的家养缅因猫似的哈哈哈……】
【男大虽有些愚钝,但那身材样貌却也实在不错()所以有没有姐妹知道这男大的个人信息的??求捞!】
不过这后续怎么处理绯闻引导舆论的事情孟亭曈没多关心——毕竟那微博账号都不在他手上。同晖传媒要对祈愿娱乐做到哪种地步,在季晓妮和陆承渊商讨的时候朝他看过来了一眼,他也淡然地别开了视线。
他不想干预到这件事情中的。
可他还是没来由的,不自觉想起了宋晴昀。
祈愿娱乐和宋家牵扯太深,宋家要力保姚金玉,同晖下手,免不得会重创宋家。
他借了宋晴昀的身份活在这世上,尽管知道宋家的人对宋晴昀并不好,可那毕竟不是他养父母不是?
他不是当事人,他无法替宋晴昀做选择。他袖手旁观,权当与自己无关。
不过还是又多购入了些金元宝之类的东西,让牛文武替他去那桥下烧了-
陆承渊的助理卫巍处理好渝州日料店的事情之后,在休息的空档刷着手机,看到了一条问答帖子。
【问:你在工作中捅过最大的篓子是什么?
卫巍低着头地刷着那些好笑的事件,随后点开评论区打字:
老板要和crush约会让我定餐厅,我给他俩定到了窑子里。
随后回复了几条微信处理了些工作事件后又切回那论坛app,看到自己那条评论下面已经出现了99+的回复。
除了一大片的哈哈哈哈哈,还有人问他老板没把你开除?
他随机回复了一条“没有”,然后收到了“你老板人还怪好嘞”的评价。
卫巍沉默,人好的老板刚扣了他这个月的奖金。
三个小时后,被营销号搬运的问答帖突然火了,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有位老板被自己的助理坑到了窑子里,老板有没有被拘留不好说,主要是也不知道他那位约会对象怎么样了。
营销号绷不住笑的发问:“你老板还好吗?真的不打算刀掉你吗?”
——彼时的卫巍双手握着方向盘,陆承渊面无表情不说话,他也不敢发动停在孟亭曈家楼下的车辆。
我老板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卫巍也面无表情地想。
终于等到陆承渊开口,他一脚油门踩出去,迅速把人送了回去,随即打开论坛贴发问,开头便是【我有一个朋友……】
网友1:你就是那个把老板坑到窑子里的助理吧?
网友2:老板说谢谢你,我能单身全靠你。
网友3:老板能有你真是他的福气哈哈哈哈哈哈哈……
网友4:学到了,所以怎么找窑子?我也想把我那不顺眼的老板送进去:)
卫巍:……
他随后给陈辰留了一条信息,神情严肃的交代了一下自己的后事。
他和阿辰都是陆家从小培养出来的心腹,几乎是半条命都卖给了陆家。
他经常用严肃的口吻给阿辰发些有的没的,阿辰一般都会特别冷酷的回复他:
知道了,明年多给你烧点纸。
可是这次,阿辰却很久没有回复。
卫巍看了眼表,12小时的时差,阿辰那边应该是白天?
他没想太多,只是睡梦里还在想,要多烧一些金元宝-
《这!就是电影》公映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决赛只剩下四部影片,进行着最后的角逐。
当主持人喊出“出身于电影世家、被誉为中国电影界的不老神话——岳维平导演!”的名号后,现场与网络直播间瞬间响起一大片震惊的欢呼声。
【卧槽?卧槽?!真把岳导请过来了?!】
【节目组怎么做到的啊……要知道以岳导这身份,他以前可是从不上综艺的啊!】
【我的天啊……那可是岳维平啊!!!他真的是将这一生都奉献给了他所热爱的电影事业,他怎么会来这个节目?】
【听业内有人传言,说岳导身体不太好,好像在准备最后一部作品作为他的收官之作,已经准备了好久……是不是缺演员想来挑挑有没有合适的新人?】
【?搞笑吧!圈里谁不想拍岳导的片子,岳导怎么可能会缺演员啊!】
【可能就是没有心仪的人选吧?岳导可是一位特别特别严格的导演,几乎是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那些想托关系进组的从来没有哪一个成功过,都是因为他要求太高了。】
【这要是能被岳导挑上,那真是可以直接收拾收拾准备升咖了,谁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啊!】
【岳导的收官之作题材已经定下了,而且陆影帝已经确认出演,网上那定妆照都流传出来了,看起来好像是个爱国题材?】
【卧槽,最后决赛出来的第一名给的不会是岳导演的合作吧?】
【不可能!岳导挑人从来不看这些的,进他组的演员,要不然就是十分贴合角色,要不就是有绝对的实力能将这个角色出演的出神入化,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竞演冠军就能签上岳导的?】
【万一岳导主动邀约呢?】
【……怎么可能?这什么神仙概率能只凭借一部短片就能获得岳导青睐的?】
【哈哈哈真是,洗洗睡吧孩子,梦里什么都有。】
最后一期节目,四部影片分别有四十分钟的播放时长。
除了岳维平导演,节目组还请来了拿过多次大奖的老艺术家、柏建平老先生来观赛,想通过这个节目,给予这些角逐到最后的选手们一个能被更多业内专业人士看到的机会。
“《这!就是电影》最后一期公映,由廖媛、熊利群、邱天、崔云喜四位导演,给我们带来四部精彩的影片!”
“今天就是最终的决赛之夜了!让我们再熟悉一下评分规则……”
“除了这些,本次决赛我们还增加了一项可以实时互动的网络投票!在每一部影片公映时,观看直播的网络朋友们可以实时给自己喜欢的演员点‘赞’!点赞数量代表着参赛演员最受欢迎的程度!欢迎大家积极点赞!踊跃参与互动!”
“在这里我要提醒大家,从现在开始,大家手中的投票器,决定着我们参赛演员的最终评分,四部影片播放完毕之后,由开播以来最终的综合成绩,角逐出我们《这!就是电影》第一季的冠军演员!”
“好了!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本期节目由绿果视频独家播出!”
“让我们跟随着导演们一起,进入到今天的观影环节吧!”
【啊啊啊啊点赞!点赞!快给晴昀点赞!】
【开始了开始了要开始了!晴昀这次是要出演校园剧……可我怎么听说崔云喜导演是拍悬疑出身的?这次要换风格了吗?】
【校园题材好哇!青春洋溢的美少男什么的最好看了!!】
【崔云喜不会要拍一部悬疑题材的校园片吧……】
【不可能吧?这两个题材怎么放到一起的?那也太奇怪了吧……】
【确实,校园和悬疑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风格,差异性很大,一旦融合不好会显得非常割裂,很少有导演会在这种场合下冒这样的风险吧?】
【拍好了那是本场最佳,但是一旦没有做到,那可是失去了最后能和制片谈投资的机会,怎么会有人冒这个险的?】
【这个节目并不仅仅是选择好演员的,也是想给这些有能力有才华却无处伸展的青年导演一个被大家看到的机会。这种机遇多难得啊!还不如稳扎稳打,起码能保下来一个小投资的制作可以上院线吧!】
【校园题材拍好了也很吃香的!成本低回血又快,这种青春故事好叫座,很多制片人都喜欢投。】
【对啊!崔云喜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拍冷得要死的悬疑题材?难度又大又不讨喜,除非他疯了他才会选校园悬疑!】
【嗷嗷嗷来了来了!晴昀好乖!一看就是个好学生啊喂!】
渝城一中,第一个镜头从下往上摇,给了校园大门一个几秒钟的正特写。
下课铃声响,长镜头从大门飞掠而过不断地向前推进着,给了整个校园一个大全景。
有鸟儿从镜头侧方飞速穿过,不是白鸽,看起来像是乌鸦。
随着特属于课间热闹氛围的各种声音逐渐变强,那镜头视角也从空中的俯瞰、变成直直下落,迅速切到了走廊之中。
画面里,青春洋溢的同学从镜头前穿行打闹而过,透过带着防盗网的窗户可以看到,一名将校服穿得规矩又板正的同学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似乎在奋笔疾书着什么。
是黎盏。
他坐姿端正,神色平和,不是那极其高冷不食人间烟火的学霸模样,也不是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校霸的样子。
他温温和和地坐在那里刷题,偶尔停下笔思考片刻,随后认真书写着。
仿佛外界的任何喧闹都打扰不了他畅游在知识的海洋中一般。
上课铃声响起,他停下笔,拿出新的课本与卷子,抬头望向黑板时,还带上了一副银边眼镜——
真是一位老师家长和同学都喜欢的优秀学生的样子,斯文又礼貌。
一个长镜头,没有任何对话,给出的信息量却是足够多的。
画面到此处戛然而止,背景音中有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
在一片【啊啊啊啊啊啊啊晴昀好乖!!!】的弹幕中,突然有人看懂了这个手法:
【这不是大全景长镜头!这是鸟儿的视角!!!】
【什么?】
【从第一幕起到现在,全部的镜头是从一只鸟儿的视角出发的!那只鸟落在校园门口,然后飞起来,俯瞰着整个学校,随后停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停下,这才从窗户中看到了教室里面坐着的黎盏!画面切出去扑棱翅膀的声音就是鸟儿飞走的意思!】
【啊……然后呢?】
【你猜猜这是什么片子比较常用的手法??
——这就是悬疑片子最喜欢用的镜头视角!!!这只鸟一定看到了什么!而且这个黎盏一定不简单!他第一次出场的镜头语言是被那个窗户框起来的!这是禁锢、无法逃脱、被框定的意思!而且防盗网还把他的身影分割成一块一块的!】
【我靠这个崔云喜有点东西啊!】
【?有点过度解读了吧……我感觉黎盏就是很好的学生啊!我们晴昀不会被校园霸凌吧,呜呜呜补药哇那么乖的孩子。】
【我也觉得,这样的好学生在学校很容易被那些不良少年盯上的吧?】
【我看不像,像这样学习又好家境也不错性格又温和的学霸通常都是天之骄子吧,不应该会有人欺负他啊?】
【你怎么看出来他家境不错的?】
【……哥们你仔细看了吗?接送他上下学的那可是辆豪车!导演都用镜头告诉你了。】
渝城雨多,不是大雨,是那种细细密密的雨丝,经常下下停停地,断断续续连绵好多天。
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渝城一中例行开了百日誓师大会。
黎盏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镜头掠过台下学生的脸,大部分都是抬头仰视着他的。
——人缘也确实不错。
讨论剧情内容的弹幕发送着。穿插在一片【现实生活中有没有这样的学霸同学能不能给我来一打啊!!】的嚎叫之中。
【呜呜呜这样的人只会出现在影视剧里!我恨!】
【他们的青春和我的青春不一样,哭了,我的青春没有高冷学霸酷哥校霸也没有晴昀这样的五好学生,我们学校连校草都没有!】
【姐妹别说了,再说真要破防了QAQ别说校草了我们学校能找出来个看得过去的都没有!】
【想和黎盏做同学!】
【想和黎盏做同桌!】
【想和黎盏做!!!】
【……???姐妹你裤子穿上!过分了啊我们还是个未成年呢!】
【男大哪有男高香啊斯哈/色/色/色,姐姐不急姐姐等你长大哈~】
黎盏太优秀了,优秀到耀眼的程度。他带着温和的笑意站在升旗台前,用着少年特有的音色,领读着全高三生百日誓师大会的口号——
每一位同学脸上都是认真又充满着必胜的希望的,那细密的雨丝在阴沉沉的天气上落在那一张张稚嫩的面孔上,仿佛只要守得云开,马上就要见到月明一般。
弹幕上才刚刚刷出【梦回高三】、【青春真好啊】的感慨。
随即而来的钢琴键重低音区域猛然砸向,咚——地一声,瞬间切到了渝城一中后门的下水道中,发现了碎尸块报道声音。
而画面中是黎盏刚念完宣誓的最后一句,他放下话筒,带着那副温和礼貌的笑容,站在台前对着大家鞠躬——
镜头顺着黎盏弯下的头颅,猛然对向了下水道里正在被打捞上来的黑色塑料袋。
【我靠!吓死我了突然!】
【啊啊啊啊什么鬼怎么还真是校园悬疑啊?!】
【55555崔云喜牛逼,他真敢啊!】
【我的妈呀这个镜头语言真的……这个转场丝滑到我头皮都在发麻!!!】
【不是……等等……所以宋晴昀这次是接了一个什么本子?!】
随着案件的展开,岑远新所饰演的青年警察终于是盯上了好好学生黎盏。
可无数线索都证明黎盏与此案并没有任何关系,甚至在推测的事发时间段,黎盏还拥有一份绝对的不在场证明。
【凶手肯定不是我们黎盏!一般最开始嫌疑最大的那个人肯定不是坏人,那个不被怀疑的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崔云喜的剧情节奏太快了,就在大家都猜测着有没有可能是那个整天打架逃课,看起来和黎盏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的许图南时——
黎盏穿着整洁的校服,单肩挂着书包,从一众情窦初开的女生们的视线中走过,手上撑着的伞甚至是干净的透明伞——
而下一秒,那书包已经挂在了许图南手上,那透明伞在黎盏手中翻花儿,戏谑地将伞上的雨水全部泼洒到了警察岑远新身上。
他齿尖叼着一支烟,侧过身子懒散地顶着胯骨站着,歪着头将唇边的香烟凑到了岑远新口中燃着的香烟上,半垂着眉眼去找那一脸正直的警察对火儿。
弹幕:【……】
【不是?这对吗?】
【哎哟我那么乖巧的晴昀啊……你怎么……怎么……我靠怎么这么带感orz】
【确实好他妈的够劲儿啊啊啊啊啊这个反差!绝了!!】
黎盏依旧是那副带着温和笑意的模样,甚至除了找人对烟,那份与生俱来的斯文和礼貌像是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一般。不需要任何夸张的打斗或者欺凌的戏份,只单单这一个镜头、一个画面,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现在的黎盏,仿佛有什么不一样。
不是因为抽烟。
而是眼底那份笑意、唇角弯起的弧度,这个人明明和之前没什么差别,可身上那份气质,在这一刻,瞬间变了。
【卧槽!多重人格!!!】
【不会吧不会吧啊啊啊啊啊黎盏不会真的是凶手吧?他是不是分裂出来了另外一个不好的人格去做坏事啊,但是真正的黎盏其实是不知道的?】
【一定是的!警察也发现不对了!现在的黎盏和之前的黎盏就是不一样!而且有一种现在的这个黎盏似乎是在假装之前那个黎盏的感觉!】
【坏黎盏不会想要装成好黎盏的样子然后去取代黎盏吧?】
【我的天啊这个多重叙事双线并行的节奏……我人麻了啊崔云喜导演好牛!他是怎么把两个时间线叙事做的这么清晰明了又一点也不拖沓的?】
【关键是宋晴昀的演技真的绝了啊!!!明明连衣服都没换!但是他每次出场身上带着的那个感觉!特别明显的能分辨出来哪个是好黎盏,哪个是坏黎盏!】
【太细了……这个人物拿捏的太细了啊!这简直就是天生为演戏而生的!!】
【不行了呜呜呜妈妈我有点害怕,这个坏黎盏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也是很礼貌斯文的,但是他一笑起来我总觉得毛骨悚然的!】
【姐妹你不是一个人!啊啊啊这个坏黎盏看久了……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服……说不上来的那种感觉,明明他什么也没做。】
【是不是因为……坏黎盏身上有一种伪人感?】
【我靠!就是这个!!!啊啊啊好精准的形容!这有点恐怖谷效应了喂!】
【天呐晴昀挑战的这个角色难度真的好大啊……啊啊啊就是坏黎盏!就是多重人格!我们猜对了!!!】
【坏黎盏怎么这么坏啊!爆哭……他怎么可以……太残忍了啊啊啊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关键是他笑着欣赏尸体的时候……那种眼神里的痴迷但是行为举止上却一点儿都不狂热……他冷静的真的让人害怕!和那种变态杀人魔还不一样!】
【这个高智商犯罪的天才……他取出人内脏的时候,和他接过一杯奶茶、正在礼貌地对着店员说谢谢时一模一样QAQ】
【他上一秒还在店里等奶茶,然后下一秒提着一串儿肠子走了……】
【呕……姐妹你这个形容……呕……要不要这么精准啊!】
【宋晴昀简直重新定义了什么叫高智商变态杀人魔……是那种特别冷静的疯批病娇感……他无时无刻不是在收着演,但是好像更变态更病娇了那种压抑着的东西几乎要从他身体里溢出来一样……】
【这是我看过最不像高智商变态的变态orz……宋晴昀绝了……这是演技天花板了吧!】
案件侦查到了最后一步,黎盏的绝对不在场证明被彻底拆穿,在精神鉴定中确实鉴定出来了他不仅拥有多重人格障碍、还同时拥有精神分裂两种精神疾病,再加上事发时他还差一天未满十八周岁,尽管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是虐杀同学的凶手,可黎盏还是马上就要逃脱了法律的制裁。
【这个警察智商也好高……一层一层侦破一层一层往外剥开真相,黎盏几乎已经是给自己套上了好多层保护手段,却还是被还原出了当时的情景。】
【天呐……可是他确实是精神病啊……做了好几次精神鉴定了,这绝对会逃脱法律的制裁了吧。】
【我的妈呀就是这个高智商对决全员不降智的悬疑剧本好爽啊!看得我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了!】
【这部剧到现在给了几次反转了?!卧槽我觉得我仿佛是那个被黎盏带着走的傻子呜呜呜……崔云喜导演这个剧本也太牛了吧!而且宋晴昀演的实在是太好了!我的天啊甚至有一瞬间的想三观跟着五官走!】
【弱弱……我也……那些事都是坏黎盏做的啊我们好黎盏明明是个好宝宝!好黎盏有什么错QAQ他只是想参加高考去清北而已!补药这样对我们好黎盏啊……】
【但是被坏黎盏虐杀的同学也好惨啊……心情复杂,坏黎盏一定要收到法律的制裁!可是那好黎盏怎么办QAQ】
影片进入尾声,在高强度的询问之下,黎盏还是开头那副礼貌又乖巧的三好学生模样。他最终被解开手铐,从审讯室走出,仿佛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没有发生过。
他是有些迷茫的,他并不知道坏黎盏做了什么。他已经耽误了好多好多学习的时间,还要和自己身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来的坏黎盏打架。
好黎盏很难过。孟亭曈垂着头,坐在刚刚雨停云还未开的暮色中,那个坏黎盏做了好多不能被原谅的错事,坏黎盏还想要杀掉他自己——
可是好黎盏,是好黎盏啊。
弹幕上一边哀嚎,所有人仿佛都在左右脑互搏一般,一时间对这个剧情有些唏嘘。
同一个身体里,住着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可其中一个违法犯罪,另一个无辜好人又该怎么办?
就在大家激烈地讨论着该如何解决的时候,崔云喜导演又玩出了他这部影片的最后一个花活儿——
从来、就没有过、坏黎盏这个人!
所有的一切,全都是黎盏一人所为!!
他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高智商疯子!!!
所有人都被骗了——!
当最后一幕,就在黎盏已经要成功逃脱罪责的最后一刻,当岑远新因为一个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细节、终于发现了好、坏黎盏的真实身份的时候。蒙太奇镜头飞速穿插回溯最后猛然定格——
孟亭曈依旧是那副带着温和又礼貌笑意的脸。却仿佛笑得妖冶无比,令人脊骨生寒。
他看向静静落在树枝上的那个乌鸦,又是一个鸟儿的视角镜头,看向孟亭曈的脸。
可最后这一个镜头的定格,和之前两个黎盏都不一样。
这才是最真实的黎盏,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第三个黎盏。
云终于开了。
影片结束。
观看影片的所有观众顿时屏息,随后线上线下只剩下密密麻麻与嘈嘈切切的一片:
【我靠——!!!】
头皮麻到爆炸。
唯有国粹抒发。
第55章 第 55 章 “你是不是查我?”……
这是一场崔云喜导演酣畅淋漓的炫技。
是孟亭曈完完全全脱离了靠着一点小天赋的颜值演员的成功转型。
他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反派的角色, 可是这个反派,令人惊叹、令人讶异、令人望而生畏。
三个黎盏,不需要暴怒、也不需要绝对的性格反差来体现区分, 通过用黎盏饰演黎盏的手段, 将孟亭曈精湛又细腻的演技体现的淋漓尽致。
直到最后所有参赛选手登上舞台的时候, 孟亭曈的出现还是带给现场以及直播间的观众们一点不小的震撼——陆承渊听到了台下有倒吸凉气的声音。
【怎么办……我现在看到晴昀拿着话筒笑我都有点点害怕QAQ】
【弱弱+1……他最后那个笑容实在是越想越渗人……】
陆承渊垂了下眉眼。季晓妮否掉这个剧本的原因就是这样。
一个塑造的太好的反派角色深入人心,或多或少会在今后题材的选择上受到限制。
就比如现在给他一个青春疼痛文学的剧本,陷入一段感情浓度很高的恋爱剧里。
怕是剧照一出来就直接变了味, 直接从青春疼痛变成了法制节目。
人家是男主女主爱得死去活来轰轰烈烈。
到他手里可能就变成了杀妻骗保的惊悚剧……
当男主女主深情对视互诉衷肠,雨下得比那谁找她爸要钱那天晚上还大。
明明相爱却无法在一起的主角明明人还活着,可是心已经死了。
但若是让现在的孟亭曈出演。
感觉下一秒就变成了主角虽然现在还活着,可是下一秒就要死了。
雨下这么大,最适合杀人抛尸了:)
只不过……
陆承渊抬眼看向舞台上的人, 想到了季晓妮给人做的未来规划, 拇指在指关节上摩挲而过。
刚好, 他最近什么言情类的偶像剧本都接不到。
——“我想问晴昀, 我最近有一部古代言情类的本子已经确认待开机了,有没有兴趣来演男主的?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本子很好的!”
陆承渊:“……”
他侧目寻找说话的人。
是导演李山河。
——“晴昀!来我这里吧!我这有个仙侠剧!高岭之花为爱痴狂师徒禁忌文学!题材大热!绝对能爆!”
陆承渊额角抽了下。
是制作人张放。
——“晴昀弟弟, 我的工作室最近也有一部剧正在走流程马上就下来了, 是未来科幻男女主携手穿梭星级拯救世界的本子, 很有趣的,要不要考虑一下?”
陆承渊唇角都抿直了。
是影后虞惊鸿。
虞惊鸿笑道:“女主角是你的雪筠姐姐哦~”
现场有人在欢呼:“哇哦~!感觉会很配的样子呢!”
陆承渊指尖掐进掌心, 视线淡淡的落在那张扬明媚的少年身上,眸色有股说不出的幽深。
怎么、全是、感情类本子:)
孟亭曈像是感知到什么似的,不着痕迹地往陆承渊的方向扫了一眼,佯装没瞧见那人的视线,笑着和三位评委老师表示感谢。
“很期待未来可以合作的~”
自从那个周家宗导演开创了现场抢人的先河, 这下好了,大家连矜持都不矜持了。还等什么下了节目之后再私下接触的?那就太晚了!直接在节目里明抢,说不定还能有机会提前抢到人定下档期!
现场气氛热烈,几个老师抢起来了,那周家宗导演还在直播间里疯狂刷屏喊话宋晴昀——【别忘了一起喝茶讨论剧本啊!】
主持人好容易控下场来,将话题抛给了岳维平老先生,以不至于让大家越抢越来劲。
岳维平老先生接过麦,现场果然安静了很多,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还是很受大家尊重的,纷纷静了下来等人说话。
岳维平清了清嗓,慢悠悠地拿起话筒,“这个……咳,宋晴昀,是吗?”
陆承渊余光观察着岳维平的一举一动。
“等赛后可以约一下时间,我确实有个本子想和你接触一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岳维平一把老骨头了,说话却没什么架子的。
他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又在犹豫什么,总之确认了他有意接触孟亭曈,陆承渊的目的就达成了一半。
能进岳维平的组,将是他事业起点的巅峰。
未来再不会有人去诟病他的演技与实力——岳维平的组是一个演员纯凭实力走出去的最佳认证,是无关他颜值和背景的基石,是奠定他影视界口碑的第一步。
而岳维平的有意接触,也瞬间引起了一片轩然大波。
【卧槽!预言家呢预言家呢?刚刚是谁说我们晴昀不可能获得岳导青睐的?出来打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是岳导的组啊!!!晴昀可以的吧一定可以的吧!!期待试镜成功啊!!!】-
最终的比分出来时,孟亭曈以网络点赞票数以断崖式最高,获得本届最受大众欢迎的男演员称号。
有人还想拿他第二期成绩最低面临淘汰的事情做文章,说要不是因为他长得好吸引了太多脑残粉,他根本拿不了第一名的成绩——又被人群嘲了回去。
【人气票数高怎么就不算实力之一了?那都是我们实名账号一票一票投出来的!】
【只看见我们人气票高要酸死了吧?是不是看不见我们专业分平均也最高啊?你们比评委懂得还多是吧?那导演们怎么不抢着给你家发剧本啊?】
熊利群导演有些叹气,他这次的本子综合分很高,在情怀这方面做得很不错,收获了很多人的眼泪,最后以两分只差将云逸送到了第二名的位置。
云逸原本就是即将待爆升咖的下一位男演员,他的资源和戏路也是没话说的,再加上这次出演了一位悲情的戏子角色,公司听说节目组请到岳维平导演的时候还激动了片刻。
岳维平的收官之作,就是民国时期题材。
云逸有了熊利群导演的这份剧本加持,更有机会能够获得岳维平的青睐了。
陆承渊在最初想让孟亭曈选熊利群那组的剧本其实也有这一层意思。
不过熊利群讨巧有余,在本子上和能力上,比起崔云喜天然还是错了几分。
他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研究市场研究热度研究商业化上,已经沉不下来心去更好的搞创作了。
有些匠气——岳维平导演如是评价。
等看向崔云喜时,岳维平舒展了一下眉头,说他——纯炫技。
崔云喜哈哈大笑。
“不过难得用心,”岳维平说,“继续坚守这份本心吧!”
崔云喜有一瞬间的怔愣,他看到岳维平视线里对他的那份肯定,岳维平话没说透,可他却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听懂了岳维平言语里的深意。
在现如今这个浮躁的、金钱至上的影视行业中,一句‘难得用心’,是这位纯粹的老艺术家给与他的最大的肯定。
仿佛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那些不被人理解的事情、被现实磋磨过的外表之下藏着的那份对电影艺术纯粹的热爱与梦想,终于是被人看到了。
他眼眶莫名有些发热。
论表里如一,他纯粹不过邱天。
论坚守热爱,他勇敢不过廖媛。
他十年如一日的躲在出租屋,一部老片能被他反复咀嚼成百上千次,去感知名导所想表达的灵魂最深处的东* 西,去和那些跨越时间空间的人类思想对话,体验在某一个瞬间能和那虚无缥缈的文化与传承同频共振。
“谁还没个梦想呢?”能够说出口的是开玩笑的自嘲。
“谁还没个梦想呢。”是藏在心底的不灭却微弱的光。
邱天看向他。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古怪与执拗明白。
廖媛看向他。敢于热烈追逐自己的热爱与表达明白。
当孟亭曈站在人声鼎沸、光明灿烂的舞台之上,迎接着万千瞩目、鲜花掌声的洗礼,耀眼的说出了他在第一期时说过的夙愿——
“大家好!我是演员,宋晴昀!”
电影事业的所有幕后工作者站在台下,喜悦溢于言表,一时热泪盈眶。
孟亭曈领了奖杯,节目组给他准备了一场盛大的金色雨。
他笑着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为那些单纯喜欢他支持他还不求回报的粉丝深深鞠躬。
他与合作过的演员和导演拥抱,他看得到廖媛眼里因他的成功而迸发出来的替他欢喜的真挚。
他看向邱天和崔云喜,他看到过他们因他用心塑造角色而万分激动的满足心情。
创造者给与角色生命、赋予人物灵魂,再通过演员体验表现传达,相辅相成,成就了一个个鲜明独特、精彩万分的电影世界。
他仿佛突然明白了,演员这个职业所存在的意义。
他向幕后的工作人员鞠躬,他的成功,是镜头之后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孟亭曈站在金色雨下完美谢幕,在这场盛大的欢呼声结束的那一刻——
他突然举起奖杯,冲着陆承渊的方向。
他笑着说:“我想成为一名好演员。”
节目收官,一切落幕-
陆承渊在车里吻他。
舞台上的人有多明媚,陆承渊的心脏就有多酸胀。
孟亭曈微微弓腰,以不让自己的脑袋碰撞车顶。
陆承渊抬手摘下他发丝里落下的金色飘带,把玩在指骨之中。
“还躲我吗?”喘息的间隙,陆承渊问。
孟亭曈笑着没摇头也没点头,却也没回答。
陆承渊微微抬头看着他,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垂落到额前的发丝遮挡着孟亭曈垂下的眉眼,片刻后,只低头在人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陆承渊心情复杂。这个人与他界限不明、诉说不清,勾着他、钓着他,给亲给碰还给管,甚至还会在他掌控欲上头的时候惯着他哄着他。
可就是总带着一份淡淡的疏离感,教人琢磨不透,试探不准,不知进到哪一步是逾越,也不知要退到哪里才刚刚好。
他握着人的腰,却拿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不问,他不说;他一问——
他就用亲他拒绝他。
孟亭曈扯着他的领带对着他笑,他便什么想法也没了。
只剩关起来。
孟亭曈看着陆承渊沉默下来,知道这是人再一次对他妥协。
他不提他的身份,也不提那日醉酒,就连现在坐在人车里坐在人腿上被人抱着亲吻,他也什么都不提。
一直以来,他好像一直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或者特别想要的东西。
他活着。看着身边的人来来走走,手里的东西去去留留,他似乎没什么太在乎的。他想做,便这么做了,他不想的,就不去想。
他想亲吻陆承渊,那就去亲。
他喜欢被陆承渊管着,那就让他管。
可他不想、也不想去思考,是否要与人建立一段特有的亲密关系。
孟亭曈双手揽着陆承渊的脖子,伏在人肩头轻声问:“上楼坐坐?”
陆承渊捏着人后颈给人拎起来,他妥协,但不代表他上次看人走的干净的时候真的不记仇的,“同事关系,也能上楼坐坐?”
孟亭曈故作惊讶:“怎么不能?”
陆承渊差点儿又被气笑了,他看着人那双无辜又狡黠的眼,心道怪不得是天生的演员。
不论是骗他哄他气他还是逗弄他,真真假假的,都装得太像。
“今天不了,明天给你约了体检,你早点睡。”
孟亭曈歪了歪头,又笑:“明天体检和今天上楼喝口水有什么关系?”
“……”
陆承渊看着那张佯装不解的神色,又把人摁回怀里亲了一番,这才放人上楼。
有些时候,他也喜欢用这种方式不让人说话。
和孟亭曈拿嘴堵他不让他继续问问题的时候一样。
都是在回应一些或不好、或不想回答的。
某种程度上还挺相似。
助理卫巍心如止水,面无表情,板着一张工作脸问他人还怪好的老板,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陆承渊神色不明。
“查。”-
翌日一早,孟亭曈被手机铃声吵醒。
他看了眼时间,天色都还没亮,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他揉了揉眼滑动接听。
那边是一个有些低哑的中年男声,很礼貌的唤着他的称呼。
“您好,请问是孟先生吗?”
孟亭曈下意识“嗯”了一声,回问了句“哪位?”后,“哪”字卡在喉咙里,整个人从困意中瞬间清醒。
他双目清明,语气却还是带着些没睡醒的意味,他发出一个被吵醒有些不悦的哼声,懒散道:“你找谁啊?”
那边的声音顿了一下,这又开口:“这里是圆心孤儿院,我们找孟先生。”
他盯着天花板思绪飞转,手却将被子往上拽了一些,窸窸窣窣的捂住话筒,听起来像是翻身继续睡的动作,“什么孟先生……你打错了。”
那边仿佛还不死心,见人没挂电话连忙又问:“您真的不是孟先生吗?我们是圆心孤儿院啊,这边登记过您在半年前曾向我们捐过一笔款,这次电话回访您是想给您寄一些孩子们亲手做的礼物以表示感谢。”
孟亭曈将手机拿远了些,声音闷闷的小小的,仿佛困得不行,“不是……你们找错了……”
那边停顿几秒,迅速挂断了电话。
孟亭曈却困意全无,在脑海里反复回想了几遍这个对话,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的。
已经很久没有人称呼他过孟先生了。
这个时间点打这么一通电话,还张口就喊出了他真实的姓氏,很难让人相信完全都是巧合。
可是在这个世界里,有谁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更何况后面重复了两次的圆心孤儿院,不像是随口编的,更像是在试探确认什么。
他可真的不知道什么圆心孤儿院。
但是他真的姓孟。
孟亭曈思索片刻,视线不自觉落到宋晴昀的储物盒上。
如果这件事和百年前的自己没有关系,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和里的宋晴昀有联系。
宋晴昀也姓孟?
他睡觉轻,睡眠本来也不算太好,现下一被打扰便再也睡不着,他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便起床去洗澡。
陆承渊到了的时候,他已经在窗前坐着发了很久的呆了。
孟亭曈下楼,见到人刚开口问好。
陆承渊只看了他一眼便问:“没睡好?”?孟亭曈摇头笑:“这怎么看出来的?”
陆承渊没答,“在车上睡会儿。”
孟亭曈闭眼假寐,车里的暖风烘得整个人干干燥燥的,很是舒坦。
四周满是陆承渊的味道,不是香水味,也没有烟草味,就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仿佛是从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是独属于陆承渊的气味。
他被这股味道包裹,没多久,仿佛整个人陷入进一片柔软的温热中。
等他再醒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人怀里,将人整洁的衬衣领子睡得皱了些。
确实是陷入进了一个柔软又温暖的怀抱。
孟亭曈补了一觉,精神好了些,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仰头时目光还有些不太清明。
陆承渊垂眸看到那双带着些茫然的眼,低头在人唇角碰了碰。
孟亭曈低头笑,心道陆老师怎么这么喜欢亲他。
下车时陆承渊放置在右侧口袋的手机铃响,他顿住脚步,没动。
孟亭曈回头,听到陆承渊低声对他道:“帮我拿一下。”
“?”孟亭曈没懂,孟亭曈照做。
然后见接完工作电话的陆承渊左手在自己右臂上握了握,神色依旧平静。
这下,孟亭曈笑了,“手麻了怎么不叫醒我?”
陆承渊心道不就是有点麻,淡淡道:“没事。”
然后抓握着右臂的左手又用了些力。
啧。怎么麻成这样。
大大小小的体检做了一个遍,在等凌乐出结果之前,陆承渊又以拍摄这种题材容易影响心理健康为由,带人做了一份类似测试题的心理疏导。
心理医生看着结果,又和人仔细聊了聊,这才对陆承渊说没什么大问题。
陆承渊点头,可那份类似创伤后遗症的应激反应涌上心口,他看着孟亭曈乖巧吃掉碗里饭菜的模样,思考着人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在某种情况下出现那样的反应,却又检查不出来任何原因。
饭吃到一半,凌乐的电话打来了。
陆承渊看到来点眉心下意识一皱,快速接起电话。
“你们这会有时间吗?”
陆承渊心下一沉,如果他身体没什么问题,凌乐只会在微信上以文字形式给他回报。
他看向孟亭曈那颗圆润的脑袋,沉声道:“我们现在过去。”
凌乐刚想准备说出的让人回来的话卡在了嘴边儿,他磕绊了一声,“啊,好,那等你们到了再说吧。”
孟亭曈也没想到怎么都吃完饭了又回到了医院,他兀自琢磨了一下,没觉得自己身体有什么问题啊?
然后凌乐拿了张胸片过来,一脸严肃的指着片子上右侧肋骨中间的位置,说这里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阴影,现在还不能明确是什么东西。
孟亭曈眨巴两下眼,他扯开自己的领口看了看,突然想到这个位置……好像就是他心口那块疤痕的位置。
他身上受过大大小小的伤,不过等愈合后都没留下什么痕迹的,除了这个位置落下的那一小块疤痕,他还当可能是这个伤口太深,所以没有长好而已。
陆承渊看到人动作,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他亲吻过那里,在那颗小巧的粉色旁边。他走过去问人,孟亭曈却摇了摇头,“我只知道这里有块疤,偶尔会有些痛。”
凌乐走来问:“什么时候会疼?”
一般是在下雨或者下雪之前。
孟亭曈想了想,“天气不好的时候会痛。”
凌乐走近,让人坐在病床上,“来,我看看。”
孟亭曈想了想,伸手扯着衣摆向上拽起,瞬间露出那把白嫩的细腰,还有人明显的腰腹线条。
他单手拎起衣摆,凌乐弯腰上前观察,孟亭曈脑袋微微垂着,他也在想看那块疤。
陆承渊站在一侧,垂眸看了一眼。
“……”他指骨收紧,又多看了几眼。
凌乐观察的认真,他抬起手,伸出带着医用手套的手指,类似橡胶的触感在那块疤痕上压了压,“这样有感觉吗?”
孟亭曈摇头。陆承渊仿佛能看到他那碎发扫过凌乐的脸。
凌乐轻轻按了按,眉头皱得更紧,“你躺下,我再检查检查。”
孟亭曈放下衣摆,双手撑着病床的边缘,往后蹭着挪动了些位置,他躺好,刚再把自己的衣摆撩起来,视线中却突然出现了一片黑影。
陆承渊一把拍下凌乐伸出的准备继续探查的手,站在床前挡开了人的视线。
凌乐:“?”
孟亭曈:“?”
助理卫巍:“……”
卫巍早就退到窗边假装看风景去了。
“检查什么?”
“……”
一脸迷茫的凌乐突然反应过来了,他脸上带着股难以明喻的无奈视线,他那吐槽的话在嘴边儿来回赚了一圈儿,默念了三遍霸总病霸总病霸总通病他没必要和钱过不去,这才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检查会不会出现按压痛,在排除炎症感染或者骨折移位的情况下,怀疑这个阴影是疤痕里有异物造成的。”
陆承渊还是那副八方不动脸,他沉声道:“出去,我来。”
凌乐忍下想翻白眼的冲动,心道我他妈就是医生我就是干这个的而已!
仔细交代了几句要检查手法和注意的细节,转身走的比卫巍还快。
孟亭曈撩起衣服的手还没放下来,他看着陆承渊那张不太高兴的脸,有点想笑。
他也确实笑了起来,带着点儿无奈,“他是医生……”
陆承渊知道。他淡淡“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别的,按照凌乐的说法,在人疤痕上轻轻摁了下。
“这样疼吗?”
“不痛的。”孟亭曈摇头,感受着陆承渊的手指一点一点挪动着位置,按压的力度也逐渐在加重。
“有感觉了告诉我。”
“好。”孟亭曈看着陆承渊一脸认真的神色,他坐在自己床边,手指仔仔细细地检查着那一小块根本不明显的疤痕,那视线太凝重,太深沉,看得他总觉得心口有点发热。
没多久,孟亭曈小声“嘶”了一下。
陆承渊立马停下手指,抬眼看人,“这里?”
孟亭曈对上陆承渊的视线,没应,就是脊骨有点麻。
陆承渊指尖压在那个位置不敢挪开,他见人不说话,又追问了句:“是这里吗?感觉到疼痛了还是什么?”
孟亭曈小声叹了口气,这才笑道:“陆老师,你看的太久了……”
“有点痒。”
陆承渊顿了下,他看着人带笑的神色,一时没理解。
可等他将视线再次挪到人胸口处,看到那块疤痕旁边的地方,此时暴露在凝滞的空气之中,正迎接着他的视线。
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人胸腔之中鼓动的心跳,在他的指腹上砸了一下。
——被赶出去的凌乐又被人叫了回来。他扫到孟亭曈胸前突然多出来了一块创可贴,无语到再也没忍住翻了陆承渊一个白眼。
神经!
“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职业?”
陆承渊强忍着别开视线,在听到孟亭曈说“嗯……这里痛”的时候屏住呼吸,用力攥紧了拳。
检查完毕后的凌乐看到陆承渊手臂上绷紧的肌肉线条,嘴角下意识抽了抽。
好吧算了他没把我眼睛剜出来手剁掉可能已经是非常尊重我的职业了:)
“可以确认就是体内异物,再去补拍两张片子吧,判断一下大小和位置,如果异物末端太深,害怕造成胸腔内部感染……”
凌乐说完,又问:“你这个疤痕多久了?从来没有发过炎吗?”
孟亭曈想了想,应该很久了吧,他自己也不太记得这里是哪次受伤之后的事情了,于是只能摇头。
“哦对,我忘了你失过忆……”凌乐嘟囔了一句,挠了挠头,还奇怪了一下,“怎么会有异物卡在肉里……还是这个位置?”
陆承渊闻言,淡淡扫了一眼孟亭曈。
见人似乎真的是在思考着什么,犹豫片刻,最终作罢-
回去的路上,陆承渊看着孟亭曈接下来的通告行程,研究着将手术安排在哪一天比较合适,他想尽量把手术的日子提前,再多预留出来几天休息的时间,以让人可以好好恢复。
那异物不知道在人体内留了多久,陆承渊垂眸沉思着。
一直没说话的孟亭曈却突然开口喊他。陆承渊在听到后视线猛地一沉,连一向淡定的卫巍都下意识地看向后视镜,已经在思考要不要提前减速刹车了。
孟亭曈问:“陆老师,你是不是查过我?”
第55章 第 55 章 叫出来。
陆承渊呼吸一窒。在这一个瞬间, 他的脑子里闪过了千万个想法。他是在调查孟亭曈,他几乎将人的生平往来调查的清清楚楚。可他不知道孟亭曈在这个时候突然询问此事是个什么用意。
是介意还是不悦?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心情?他知道后会怎么样?
他顿了片刻,脑子里已经将剧情快进到要不要干脆直接把人绑回家算了的地步, 这才沉声回应:“是。”
孟亭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我的资料, 你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陆承渊:“?”
“我失忆了嘛,”
孟亭曈张嘴就来,“我不记得我之前的事情了, 想看看我的过去。”
“……”
陆承渊没想过人会是这么个回应,他那刚汹涌起来的头脑风暴瞬间烟消云散。
随后“嗯”了一声,吩咐卫巍回公司。
孟亭曈看着宋晴昀的生平,一页一页的向后翻。
其实后面的内容大多他都没有看进去,因为当他拿到资料时, 看过去的第一眼, 就已经看到了他猜想到的内容。
圆心孤儿院。
宋晴昀是从这个孤儿院中被领养出来的。
如果那个人所说是真, 宋晴昀之前有过捐赠行为, 可是为什么要以‘孟先生’的身份?
孟先生是谁?
孟亭曈翻到最后,这又将资料还给了陆承渊。
陆承渊等了片刻, 见人没什么想说的, 他倒是故意先开了口:“有想起来什么吗?”
孟亭曈笑着摇头, 披上那份早就已经不存在的马甲,“忘得太干净, 什么也没想起来。”
陆承渊心知他还是什么也不愿意说,他放弃般的压下那份逼迫的心思,只把人放到办公桌上坐着,撩起人衣摆一直推到肋骨上方的位置。
孟亭曈还在想那孤儿院的事,他被陆承渊的动作搞得一愣, 这才回神抬眼看人。
陆承渊那双深沉的视线早已盯了他许久。
好像是对他的走神有些不悦。
“拿着。”
孟亭曈提着自己的衣角,他总觉得方才陆承渊看他的视线是从自己的唇上略过,仿佛是想对他说,咬着。
陆承渊替人揭下那块小小的创可贴,胶布粘贴的有些紧,撕扯过时带起些皮肤,将那原本白皙的地方弄的有些发红。
陆承渊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是季晓妮。
孟亭曈放下手中的衣角。陆承渊的手在离开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指腹在那块小小的疤痕上摩挲而过,一路蹭到那,稍微用了些力碾压过去,还同时面不改色说着让季晓妮进来的话,顺手将人衣物拽平整了些。
“?”
孟亭曈抬眼看过去,陆承渊神色依旧冷淡,端得是一副八方不动的稳重,如果不是季晓妮在关门时他那余光往他这里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他倒是真要信了这位陆大影帝的好演技了。
这么冷淡矜贵又正经的人突然耍起流氓来,孟亭曈不自觉眯了下眼。
季晓妮匆忙赶来和陆承渊定日子,将能推的不能推的几个通告全调整了时间,生生空出来几天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安排手术。
“明天先和岳导见面吧,我一会儿去联系周家宗,把他的推迟到后天,最快三天后就可以进行手术。”
季晓妮唰唰地修改着行程,忙完这些又抬头关切道:“还好只是局麻的小手术,不用开胸,我最开始听到你说什么异物卡肋骨上了吓我一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还不确认,像是残片一类的。”
陆承渊看着凌乐发来的信息,直径0.7毫米,很薄,应该是什么锋利的金属物质,具体还需要取出来再看。
季晓妮又拉着人关心了半天,确定没有别的问题了这才放下心来,交代人多吃一点好好休息要注意身体,别的事情不需要操心,有事就来找她。
孟亭曈应着。等人走后,陆承渊将那份资料翻开到第一页的位置,垂着眉眼撵着手指,不知是在回味触感,还是在思考些什么事情。
良久后,他通知卫巍,明天去圆心孤儿院-
孟亭曈凭借着记忆回忆着关于圆心孤儿院的信息,五岁,高烧,失去记忆,后被宋家领养。
都说他是孤儿院中很幸运的孩子,才刚被送去,很快就被宋家的人挑中,把他从那可怜的地方带走,自此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原本乍一看好像没什么不对。
可是也不知怎的,自从那通电话后,一切看起来像是巧合或者运气类的东西,都不再被孟亭曈相信。
思索良久,他还是带着牛文武,亲自动身去了那孤儿院一趟。
圆心孤儿院在京市市郊,地方有些偏。他提前出发了一段时间,以免耽误下午和岳维平的见面。
他查到这位‘孟先生’是匿名给孤儿院捐赠过一笔钱,登记的电话也是宋晴昀的手机号,而时间就在宋晴昀车祸出事前没多久,其他便再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那里的接待人员客客气气地送走他,临走前孟亭曈突然想起,说他是来领‘小礼物’的。
那接待人员先是一愣,“什么小礼物?”
孟亭曈脚步一顿,随后接待人员又忙恍然大悟的样子说确实是有小礼物,不过孩子们的手工做的太慢,第一批已经全发放出去了,让他留下一个地址,等第二批的感谢礼做好后,再给他邮寄过去。
孟亭曈扫了人一眼,拿起水笔在表格上登记。
地址只写了一半,似是随口问了句,“昨天是你们谁给我打的电话?”
“是、是小刘吧?昨天好像是他值班,”
那人磕绊了一句,“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哦,没事,昨天我接电话的语气有些不太好,”
孟亭曈笑得礼貌,显得温和又斯文,“他要是在的话,我想着当面他解释一下?”
“他不在!”接待员立马回绝,像是觉得太过僵硬,“他、他今天请假了。”
“哦,”孟亭曈点头,“那等他上班,你帮我给他说一声吧,他也是一番好意,免得我一时起床气,影响他工作的心情。”
孟亭曈这么一笑,说话又温风细雨的,还处处为他们这些打工人考虑,接待人员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将人送到车上时还止不住地道谢,结结巴巴地夸了人一路。
等孟亭曈一上车,那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几分。
他视线凉凉的扫过圆心孤儿院的大门,示意牛文武先行离开。
根本就没有什么小礼物。
孟亭曈想。
怕是那位叫‘小刘’的,也根本不存在这个人。
孟亭曈走后,陆承渊从楼内的走廊中走出,淡淡的扫了一眼孟亭曈的车辆残影。
他身边还跟着孤儿院的院长,正满脸堆笑的和他介绍着圆心孤儿院的情况,真情实感的对陆氏集团的捐赠表示着感谢。
陆承渊沉默地应着,连眼神都没给,助理卫巍便十分自觉的接收到信号,不着痕迹地从人身边退出,去调查方才宋晴昀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车上,助理卫巍如实汇报。
陆承渊眉心淡淡蹙着,“你的调查资料上,没有这份捐赠信息。”
卫巍也在一瞬间反应过来,有关宋晴昀的所有信息他都事无巨细的记录了下来,可如果宋晴昀曾经给过圆心孤儿院捐助,他是怎么没查出来的?
陆承渊平静道:“继续查。”
陆承渊越平静,卫巍就越心慌,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咬牙使劲反思着到底是哪里出了疏忽?怎么这么重要的信息没有查出来!
他跟着陆承渊的时间不短,工作上也从没犯过什么错。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这已经是第二次出现问题。
陆承渊可以扣他两次奖金不责怪,可若是还有第三次。
那他就真的不用在陆氏干下去了!-
从圆心孤儿院返程回去,京市的道路实在太堵。
等接到孟亭曈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他们和岳维平导演约得下午两点,不好迟到的,便直接驱车前往岳维平家。
路上,陆承渊看似关心地问了声:“中午吃了什么?”
孟亭曈倒是很认真地回答了他吃的午饭,还随口抱怨了一句什么菜有些咸,没有上次在哪哪哪吃的那家好吃。
陆承渊“嗯”了一声,“那晚上去吃那家苏菜。”
孟亭曈笑着点头,卫巍却是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几乎是完全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后面的人看出些什么。
他紧握着方向盘,心道不愧是两个演员。
路上堵了这么久,哪里有吃饭的时间?孟亭曈前脚刚到家,后脚陆承渊就已经到了楼下,怎么两个人说谎都没一个眨眼的?
要不是他知道真相,他还真被孟亭曈太过于自然的回答给骗了过去。
他看着自家老板神态自若也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一时不知道是该心疼自己老板就这么心甘情愿被骗、还是该心疼孟亭曈没藏好尾巴被发现……
老板不会放过他的。
卫巍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老板越淡定,说明这件事越不好过去-
二人下车。卫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突然想到陈辰之前对着他感慨:“漂亮的人,都最会骗人了。”
此刻对这句话表示非常的赞同。
他拿出手机想要和陈辰交流心得,却发现上一次的消息,陈辰还没有回复。
“我哪里又惹着他了?”卫巍摸不着头脑的想。
“没有吧……”卫巍将手机揣了回去,冷酷着一张脸,心想陈辰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喜欢理人的,应该没什么大事-
屋内,岳维平导演和孟亭曈正相谈甚欢,陆承渊安静的坐在一旁,煮茶洗茶斟茶,做得甚是熟稔。
他和岳维平导演相熟,岳维平导演在谈公事时身边也不喜有外人在侧。
倒是孟亭曈接过茶碗的动作也太过于自然,仿佛那是打小儿就被伺候惯了的样子,与岳维平夸赞这是好茶时,那说辞也是一套一套的。
陆承渊平静地看着人,那眉目如画的少年如今稳坐茶台前,举手投足间俱是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
岳维平谈古论今,从书画鉴赏聊到民间风俗,孟亭曈态度谦卑,像晚生对着老前辈那样,恭敬又不失礼数,什么都能聊上一些,还刚好都能聊到岳维平的心坎儿里。
没多会儿,岳维平便对人赞不绝口。
他像是对孟亭曈很是满意的样子,还有空打趣了一句陆承渊,说他只会陪他下棋研读剧本,别的什么都不愿意多聊,话少的像个闷葫芦,一点儿都没有年轻人的朝气。
陆承渊再度给人斟茶,“我哪里还是年轻人。”
岳维平笑人“你前些年的时候也这样!”惹得孟亭曈也笑着看了陆承渊一眼,仿佛在笑他确实不够年轻。
陆承渊淡淡回以对视。
孟亭曈别开视线前,还故意上扬了一下眉梢。
陆承渊给他斟茶的手顿了下,清凉的茶汤发出潺潺水声,映出孟亭曈带笑的唇。
岳维平和人有眼缘,聊过之后觉得更合心意。
他终于是谈起正事,将他那些宝贝手稿拿了出来,厚厚一沓,递给了孟亭曈。
“这是初稿,还没定,你先看看,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讨论人物嘛。”
孟亭曈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手写字,有些纸上还有大段大段的删改和批注,神色也更认真了些。
这是岳维平导演收官之作的手稿,几乎可以说是凝聚了他此生所有的心血。
他想在自己的电影事业中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于是闭关准备,一字一字的写下这个故事,写下他对祖国最诚挚的热爱。
又是一部以民国时期为背景的主题剧本。
孟亭曈只看了两页,那呼吸都停了片刻,他似乎是有一瞬间的出神,许久都没有继续看下去。
岳维平起身去拿围棋,说等着孟亭曈看剧本的时间,先和陆承渊来两盘。
“好久都没有和你下过棋咯~”
陆承渊似乎是发现孟亭曈情绪有些不对,他侧身轻声问人怎么了?
孟亭曈的脊骨比方才挺得更直了些,他听到人问他,等了片刻后,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在做什么心理建设。
陆承渊看着人的动作好似有些僵硬,他伸手,在人的后腰处扶了一把,力度不算轻,仿佛是按压着人的脊梁。
掌心中传来热度,孟亭曈胸口又起伏了下,他仿佛稍微缓过来了一些,借着陆承渊手掌的力度,将紧绷着的身躯放松了点。
“我没事,”孟亭曈轻声道:“一时有些气闷,可能是屋里温度太高了吧。”
陆承渊观察了片刻人的神色,起身时拇指在人背上滑动了两下,做安抚状,这又走到窗前去开窗。
初春的风还是有些凉的,他只开了个缝隙,那带着青草气味的凉风丝丝缕缕拂过孟亭曈的鼻尖。
孟亭曈又缓缓做了两个深呼吸,这才终于恢复了些情绪,抬头笑道:“谢谢陆老师。”
岳维平将棋盘和棋子抱了过来,在茶台的一侧摆好。
孟亭曈就倚在那窗台前默默读着剧本,安静地像屋里没有这个人。
棋子敲在棋盘上,没什么规律的发出很轻的哒哒声。
陆承渊有时会将余光分给窗边的人,有春风替他翻页,吹散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清亮透彻的眸。
岳维平导演落子,笑人棋艺退步,怎么没撑多久就输了?
陆承渊却只将掌心中的棋子收入进那玉石棋奁中,碎子碰撞发出灵动的脆响。
孟亭曈应声而动。
他垂下眼帘,看向窗外,思绪仿佛随着春风飘向远方,不知被带到了哪里去。
【——孟亭曈说他不去读书,可他执拗不过* 老先生。
老先生替他打点好了一切,亲自送他入校园,还答应他等他毕业,会来接他。
毕业前夕,老先生高兴地说已经帮他订好了船票,等船到了,他会在码头等他。
孟亭曈坐了将近三天的船,从日出坐到日落,从日落再坐到日出,他飘荡在深蓝广阔的海洋之中,看着那橘红的夕阳挂在那平直的分界线上,天空与海此时达成一种诡异的融合,那静谧又丰富的色彩将申城的天空染成如画般的蓝调时刻——
可夕阳终还是落了下去,那蓝调时刻灿烂的极致美学也融化成漆黑的蓝,与深海彻底融为一体。
他终于是回到了申城,可他却再也没等到老先生。
他只见到了一直崭新的钢笔,那是老先生为他准备的毕业礼。
和老先生一起共事的人将钢笔交给他。神色悲恸。
孟亭曈没哭,他只觉得喉咙干涩,眼眶紧得发痛。
他伫立良久,最终只是没心肺的苦笑了下,轻声埋怨老先生,做什么偏要干这行。
这下,真把命给搭进去了。
那共事的年轻人闻言似是有些生气,可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孟亭曈走了。
他在港城那段日子,过得老实极了。
可到了到了,最终没攒下什么钱,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办法给老先生操办。
他看着母亲生前唯一留给他的耳坠子,独自在渡桥头上吹了一夜的晚风,于天光微曦时走进了当铺。
三日后,孟亭曈亲手为老先生下葬,葬的是衣冠冢。
再之后,孟亭曈转身走向了申城当时最大、最繁华的赌场,头也不回。
——“顾先生好手气。”
孟亭曈笑,可不论他手气多好,最终却再也没寻得回那套红翡首饰。】
——“宋先生,宋先生?”/“晴昀?”
孟亭曈这才回神,他那双眼被料峭春风吹得有些酸胀,等他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猛地抬眼,直直地撞上陆承渊那双关切的目光。
屋内的光线相对窗外较暗一些,孟亭曈的瞳孔骤然收缩,等他再度聚焦,适应了暗度后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他似乎是有一瞬间的怔愣,看向陆承渊的视线也带着些茫然,片刻后,这才终于将眼底的水汽尽数逼了回去。
就是那春风太凉,还是吹红了少年的眼。
他几乎是有些郑重的将手稿还给了岳维平,良久,良久后,这才轻声开口:
“抱歉,岳导演。”
孟亭曈嗓音有些干涩,他垂着头,碎发挡去了些人眼里的光彩。
“我不想出演这部剧里的任何一位角色。”-
岳维平导演或许是有些不解的,这与从来没有人会拒绝他的剧本无关。
他只是突然在那个少年身上,仿佛有那么一个瞬间看到了历史的沉重,就那么沉甸甸的压在人单薄的肩上,压得人透不过气,却压不弯人笔直的脊梁。
那特属于少年的朝气散了,虚无的萦绕在人四周,聚不拢,挥不散,勾勒出一团疑云模样。
陆承渊承诺人的晚饭,也被孟亭曈拒了去,他沉闷了一路,只说想回去呆着。
陆承渊问他:“是要回家吗?”
孟亭曈点头后又摇头,只重复道:“回去。”
山河破碎,他随波逐流、漂泊半生。
如今站在这片统一的国土之上,遥望回首,他身前身后皆空无一人。
他哪里有家。
岳维平的手稿是一部偏群像刻画的本子。是祖国的献礼、是时代的赞歌,是一部多线程叙事的史诗,是聚焦在一个个无名无姓的平凡之人身上、信仰与传承的讴歌。
是在黎明之前,死于长夜的千万万个不屈的灵魂。
英雄不论大小,皆是英雄。
岳维平书写了一个个在历史的长河中没有留下姓名的英雄,孟亭曈甚至能够在那些文字里,窥见了故人的身影。
那份悲壮,他承受不起。
他突然感到害怕-
回到房间,他再一次把自己泡到了浴缸里。
水是一种很奇怪的物质,流动着的温热仿佛能溶解掉一些悲伤,将不好的情绪融化在水里,再随着所有缝隙流走。
可他泡了很久,泡到眼底一片赤红。
他那份浓稠好像怎么也冲不散洗不掉似的——直到有人来敲他的门,他这才披上浴袍,从早已凉透了的浴缸中走出来。
陆承渊什么也没问,只轻轻揉了揉他的后脑,劝他“先吃饭吧。”
孟亭曈由得人牵着带着走到位置上坐下,看着满桌都是合他口味的饭菜,觉得心口那道疤开始疼了。
他坐下,却不动筷。
陆承渊将温热的汤羹喂到他的嘴边,他食不知味,却还是能够准确的判断出,这些饭菜出自京郊那家私厨之手。
是极其正宗的苏菜。
孟亭曈不仅心口痛,他觉得眼眶痛得发酸。
他倏地愤然起身,双手用力地拽着陆承渊的衣领,推着人直接抵到了那餐边柜上,死死地盯着人看。
倒挂着的红酒杯因柜子受到撞击而摇晃,发出阵阵清脆叮咚响。
他突然扯着人衣领压着人头,奋力啃噬着那双看似凉薄的唇瓣,近乎撕咬。
陆承渊只承接着,给了人一个温暖的拥抱,垂着头,没闭眼。
那双手在人单薄的后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安慰着人、哄着人,唇上破了口子溢出鲜血也没吭一声,只在人停顿喘气的间隙,轻声说:“好了,没事了。”
孟亭曈死死咬着压根儿,又盯着人看,双目一片赤红。
他胸中似是有一团无名火在找不到出口般四处乱撞,烧得他不知如何宣泄。
他不生气的。
他只是,好难过啊。
眼泪出来的那一刻,陆承渊仿佛觉得自己整个心房都在被狠狠地重击。
孟亭曈撕咬啃噬着的是他胸腔里跳动着的心脏,一颗颗热泪砸在上面,烫得他痛到无法呼吸。
他的哭是没有声音的,他只掉着大颗的泪,然后狠狠地亲吻着他,啃咬着他的脖颈。
可陆承渊却觉得这哭声却震碎了他身上每一根、每一寸的骨头,他疼的不知所措,疼到无计可施,疼地他几乎要彻底失控。
他讨厌一切不在他掌控之中的东西。那份失控感占据着他全部的神经。
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他看不了人现在这个样子。
他太疼了。他没有办法将人哄好,缓解人一丝一毫,他受不了这种看着人陷入莫大的痛苦中无法自拔、自己却完全无能为力的折磨。
他快疯了。
他也太痛了。他想起了太多太多人,也想起了太多太多事,那些在每一次都被他刻意抛到脑后的记忆在这一个晚上一齐朝他奔涌而来,比一次次的难过还要痛苦无数倍,快要将他淹没。
他也快要疯了。
陆承渊亲过去的时候。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畜生,甚至连畜生都不如。
可孟亭曈攀过来,绞紧。
陆承渊只觉得就当是畜生吧,哪怕要当一辈子的畜生,他也心甘情愿。
水真是一种很神奇的物质。
当痛苦化作实质,悲伤溶解在身体里,所有的一切全部融化成一片汪洋,再从盛不住的狭小缝隙中溢出、流走,粘稠一片,浓郁潮湿得像回南天气里、永远湿哒哒的被褥。
尽情恣意时,就忘掉了。
孟亭曈茫然想。
如果哭泣无声,就叫出来。
陆承渊如是做。
第57章 第 57 章 *给我看。
孟亭曈又进了医院。
凌乐在看到人时, 第一反应是极其震惊地看了陆承渊一眼,他发出了和第一次见到孟亭曈那天同样的疑问,讶异于怎么又把人做成这样?!
又?
青天大老爷, 陆承渊千古奇冤。
——好吧也没那么冤, 半冤。
只不过陆承渊现下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那昏迷不醒的人身上, 根本没有理会凌乐看他如禽兽的埋怨目光。
高烧不退,全身遍布痕迹。
凌乐给人上心监的时候,心道要不是送人来的是陆承渊, 这事儿换个人来他高低得报警。
等彻底确认人生命体征平稳,给人输上液后,他这才抽空打量了一下陆承渊,再次惊疑了。
此刻的陆承渊哪还有平日里那副西装革履永远一丝不苟的模样。
他身上随意套着件儿的大衣,衣领凌乱, 里面不知道穿着什么, 只能看到暴露在外的脖颈与喉结上, 是清晰可见的牙印, 还隐隐有些见血。
他头发被随手捋在脑后,嘴角也破着口子, 他那脚上甚至还穿着一双居家拖鞋, 乍一看不知道这是走的什么颓废时尚风。
幸亏有这张脸顶着, 不然凌乐是真的很想报警。
凌乐面色复杂。
“你们……”
做得这是ai吗?
陆承渊守在病床前,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只一错不错地看着人,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凌乐最终还是没问出口,他拿到检查结果也拧眉。
孟亭曈烧得太高,一瓶退烧药输进去几乎毫无效果。可那报告单的数据上又无明显异常,一时不知从哪儿排查入手。
高烧看似是普遍情况,却是一件容易让医生很头疼的事情。
有太多太多的可能性都能引发高热的症状, 需得不断地做排除法,方有可能找到最终的病灶。
孟亭曈一日未进食,又泡了快两个小时的冷水,情绪上波动也很大,直到体力不支,最终昏睡了过去。
陆承渊抱人去清洗时天色刚放亮,当时还没有太大的问题。
可没等过晌午,人突然一片滚烫,烧得整个人都冒着热气,怎么叫也叫不醒,直接从昏睡进入到了昏迷的状态。
凌乐眉毛拧得更紧,“情绪的问题你带他去看了吗?”
陆承渊哑着嗓子:“看了。”
凌乐更皱眉了,陆承渊说看了,那就是没检查出来什么大问题,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到底是什么原因?
凌乐心道陆承渊虽有点霸总通病,但好在不是个神经不讲理的。
不然要真像电视上演的那种不是要让他一起陪葬就是拽着他领子质问你是医生你问我的霸道老板,一点儿听不进去劝的那种,他还真吃不消。
一直到晚上,烧还是没退下来。
再烧下去人都要烧傻了,所有能用的药物都用上了,可就是不退。
孟亭曈躺了多久,陆承渊就在旁边守了多久。
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严格按照凌乐的要求对人进行物理方式降温,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身体,滴水未进。
凌乐还给了他药膏让他记得上,说害怕高热再引起伤口发炎,到时候病上加病,更麻烦。
陆承渊抱着怀里的人,像抱着一朵云,脆弱的仿佛稍加用力,就弄破了那虚无的壳子。
破了,云就散了。
凌乐面对着一大堆的数据发愁,想起人胸口处还有个异物没有取出,担心再这么继续下去,那金属残片的位置距离心脏胸腔都太近,一旦并发炎症会更加吓人。
“实在不行……不然叫我爸过来吧。”
凌乐踌躇了一声,他一个西医高材生,当时选专业的时候差点和他爸断绝关系被赶出家门,后来一路硕博连读选择出国当留子再回国,至今他爸都没有拿正眼看过他一眼。
——只因他生在中医世家,打小儿在锦旗满墙的中医馆长大,他父亲更是一面难求远近闻名的中医先生。
陆承渊已经无法考虑凌乐之前是怎么说他父亲是老古董没有科学依据的那些评价了。
他看着凌乐父亲在人身上行针,面色阴沉到可怖——凌乐都害怕陆承渊会一脚把他爸踹出门去。
那一把老骨头了。哪儿受得住这酷刑啊。
可又当他心情忐忑的看着他父亲将那一拃长的针几乎有三分之一都没入进人体内——一时竟不知道该担心到底是谁在受酷刑啊。
“心郁气滞,五脏难消,寒邪入深,凝结太久,亏损又太久。情绪猛然爆发出来,是得病一场的。”
凌乐父亲行完针,又在搭了搭人的脉搏,叹了口气道:“脉象细沉无力,太弱了,还需得慢慢调养,急不来。”
临走前,他还是回头给陆承渊留了句话。
说若是有需要,等孟亭曈恢复几日过后,可以去找他。
随后马不停蹄地离开了凌乐所在的医院,经过凌乐身边时,还呸了人一口,骂人“逆子!”
心道他一个开中医馆的,竟跑到别人家的医院里给人行针,真是有违祖训!
夜半,孟亭曈的体温终于从41.2度,降到了38.5度。
虽然还是烧,但是整体状况总算是平稳了下来,他虚弱的躺在那里睡着,呼吸轻的微不可闻-
意识昏沉中,孟亭曈好像做了很多很多个梦,像走马灯似的,以一个不知是从哪里望过去的视角,沉默地看着那些模糊的过去。
他看到了他的母亲,他突然想起来那心口上的疤痕到底从何而来了。
炸弹的碎片染红了他母亲的胸膛。爆炸过后,巨大的余波冲击之下,他和他的母亲被冲散开出很远的距离才停下。
四起的烟尘中,巨大的爆炸声震得他耳聋。他早已什么都听不到,他甚至快要忘却了在他转身时、他的母亲朝着他飞扑过来替他挡下一切的身影。
可此刻,他终于是又看到了这一幕。
然后他便因为头部遭受撞击,满身是伤的彻底晕了过去。
等再睁眼,已过了半月不止。他被好心人救起,身上的伤口都已结痂,逐渐有掉落愈合的趋势。
他想回头找,可一片废墟中,什么也没给他剩下。
原来的家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甚至连故人都没遇到个三三两两的,各自奔走,只为逃命。
他终于是在那周围,听到了一声微弱的猫叫。
那是从前活动在附近的一窝流浪猫,猫妈妈刚生下一窝小猫崽子,不过才三个月大的样子。如今却只剩下一只,还虚弱的快要殒命。
孟亭曈将那只小猫抱在怀里,拿自己的体温暖着它,离开了南陵城。
那是一只不算漂亮的小三花。
——陆承渊看着孟亭曈神色微变,蹙起的眉心昭示着人睡得并不安稳。
他握着人僵硬的手指,将紧紧攥起的拳头一点点掰开,轻轻揉着人冰凉的指尖。
——之后,孟亭曈也再也见不到那只小三花了。
河口决堤,流民南下,岁大饥,人相食,饿殍遍野。
他握着尖锐石头的手止不住的发抖,凄厉的哭声和沉闷的磕头响声咚咚地砸在他的心口,告诉他你什么也护不住。
他浑浑噩噩的走,身上只剩那枚耳坠子。
他茫然四顾,最后竟来到了那纸醉金迷的申城。
他母亲曾说:“申城是很好的哇,等有时间,我们也去看看伐?”
——陆承渊将人冰凉僵硬的手指一点点搓热,这又伸手想展平那眉心,将人紧紧咬着的牙关掰开,以不让人在睡梦中咬伤自己。
——再之后,孟亭曈除了那耳坠子,又有了更多的珠宝。
都是些亮晶晶的东西,他母亲说这些都是用来傍身的,要多留一些才好。
他母亲有一个专门存放这些玩意儿的小盒子,他也有一个。
可后来,小盒子没了。再后来,耳坠子也没了。
等他再度拥有可以傍身的东西时,他好像突然没那么想要了。
酒醉天明,不知东方之既白。
他在深巷子里捡过人,被重伤的人敲过门。
他也曾替人筹备过药品、购置过物件儿、传递过一些消息。
他知道永平饭店门口有多少个小乞丐,知道谁家的后院儿里藏起了多少人;他知道那戏园子里的冷面美人会常去特定的裁缝店,知道哪个教书的先生、哪个黄包车的车夫、卖报的男孩卖花的女孩、舞厅里的酒保赌场里的荷官……
他这一生,林林总总,被几个好心人救过;他零零星星,也曾顺手捞起过几个。
可他什么也没留住。
那个将老先生遗物交给他的年轻人死了,他曾经指责他不懂什么叫信仰,他甘愿。可老先生甘愿了一辈子,唯一仅剩的那一丁点私心,就是没舍得把他也交给组织。
永平饭店门口的小乞丐人数总是变动,多多少少的,却再没见过那个会将捡起的钱还给他的那个。
还有着谁家的后院一夜消失;黄包车的车夫换了又换……他们都奔赴在死亡的路上一往无前,只为一个看不见的天明。
——然后孟亭曈醒了过来。
他看到了此刻的天明。
窗外,天光大亮-
孟亭曈高烧了两天,昏昏沉沉,醒醒睡睡,终于在第三日晌午彻底清醒了过来,烧退了。
他看着陆承渊那双熬得疲惫不堪爬满血丝的眼,怔愣片刻,抬手摸了摸人眼下的青色。
他在人脖颈边留下的牙印都结了痂。
陆承渊握着人腕骨,轻轻亲吻着人抚摸上来的手指。
孟亭曈却笑,带着苍白的病气,开口问他:
“陆老师,这么喜欢我啊?”
陆承渊那颗心终于是彻底放了下来,“是。”
孟亭曈笑着看着他,又似乎是透过他,在看这个崭新的世界。
然后急促的敲门声响,卫巍严肃慌张的冲进来,压低着声音向陆承渊汇报:
阿辰出事了,陆盛阳在美国遇袭,乔明雨不知所踪!
陆承渊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瞬间阴沉下来,看起来可怖至极。
孟亭曈叫他有事先去忙,陆承渊却偏要亲眼盯着人喝下半碗粥,在人额前落下一个吻,这才肯大步离开-
陆家老宅。
陆父坐在轮椅上,那脸色黑沉的快要滴出水儿来,他被气得胸口不停地起伏着,大口喘着粗气,将手中拐杖朝着人重重砸了过去。
陆承渊没动,任由卫巍单手拦下,垂着头交到他手里。
他拇指摩挲过那拐杖的龙头,视线冰冷,言语里丝毫没有半分客气之意。
为了除掉乔明雨,他连陆盛阳都能一起动。
陆承渊将拐杖平放在陆父的面前,只给人下了一个最后的警告。
“你既先下了手,就别怪我动你最后的人。”
紧接着陆父接到一通电话,他面色突然涨红,勃然大怒:“你!你就这么恨我吗?!直到现在还要对付我?!”
他安排在陆盛阳身边的人全部被控制了起来,就连这次跟踪人行程只为了找到乔明雨的那些人现在也都被更多的人包围。乔明雨早已被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一切尘埃落定。
陆盛阳就是陆承渊放出来钓他的饵,他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就连霍骁的父亲也牵连了进去,被陆承渊握住了一个大把柄,还断了他手底下霍家那条国外的线。
陆父气得几欲呕血,他咒骂他不孝,咒骂他要和他的母亲一起下地狱。他骂他的母亲是不要脸的婊/子,不仅在外面偷男人,居然还敢搞出来一个杂种。
他大怒:“你别以为这次能赢,你就永远都能赢!”
他怨毒地咒:“小心你和我一样,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陆承渊看着那个曾经雄霸一方的掌权者,如今垂垂老矣,只得无能狂怒,神情淡漠的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陆父看着这个被他亲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此刻面无表情的对着他,被气得浑身都在发抖,说他从小就是极端的疯子,说他现在冷血至极、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陆承渊冷淡的回道:“拜你所赐。”
他是,陆盛阳亦是。
“我要那个杂种死!我只是要他死!!”
陆父朝着陆承渊离开的背影大吼:“如果你是我!你会允许他活在这个世上吗?!”
“你的老婆背叛你!一次又一次地和不同的野男人睡觉!”
“我对她多好啊……我每一次都原谅她,我对她还不够好吗?!”
“可是她居然敢怀着别人的种!还想要栽到我头上让他姓陆!”
“我一想到那个杂种还活在这世上,我就恨啊……我恨不得把他们全都剁碎了喂狗!!!”
“他们都已经死了!”
陆承渊顿住脚步,没回头,“你答应过她的,留下乔明雨,所以她死了。”
“我答应了又怎么样?!我还不能反悔吗?!”
陆父激动地差点站起来:“她死了,她为什么死啊?他们这对狗男女!奸夫□□!她是去殉情了——她到死都要来侮辱我!!”
“陆承渊,我就问你!你和盛阳,你们谁能受得了这个?!”
“谁能?!”
陆承渊眼底被一片阴鸷填满,他紧攥着身侧的拳,良久,这才淡淡吐出:“我也答应过她了,让乔明雨活着。”
“我不是你。”
“……”
陆父神色古怪的盯着人身后,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儿子,我最知道你们都是个什么德行!”
“你们最好都别有这一天!!!”
“不然……”
陆父剩下的话,走出门外的陆承渊没听到。
他带着满满的恨意,说他要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要等着看。
等着看到那么一天,他们会怎么做。
会不会做出和他一样的事。到时候谁也别说谁。
忠诚,是陆家最大的笑话。
信任,是陆家骨子里就没有的东西。
陆父极度崇拜狼性竞争,像在养最毒的蛊。陆承渊自记事起,就要和陆盛阳进行着不断的对比与厮杀,美名其约这是从小就要有竞争意识、居安思危——这世界上除了自己,不能相信任何人!只有这样才能从二者之中挑选出一个最优秀的儿子成为陆氏这艘大船的掌舵者。
人人艳羡的罗马出身,可活在罗马中的人,见到的却满是晦暗。
五岁,陆父带着他和八岁的陆盛阳,当着二人的面将他们的母亲捉奸在床。
六岁,他们的母亲拿陆父的艳照给他们看,把那些情人们凑在家里开大会。
七岁,陆承渊不被允许的娱乐爱好被发现,陆父将所有模型玩具践踏烧毁,还要说是陆盛阳检举做的好。母亲坐在一旁摆弄着新做的美甲,还抽空和不知道哪个男模发着消息,笑得娇俏。
陆承渊一言不发,转身将陆盛阳的房间砸了个稀巴烂。
他和陆盛阳大打出手,最终两个人满脸是血的跪在宗祠前,被一起关了三天的禁闭。
九岁,陆父让他亲眼看着,虐杀了他捡回来的小狗。
当天,陆氏老宅大火。
那场火,几乎是要烧掉这里的一切。把罪魁祸首、万恶之源和那告密者与背叛者全部掩埋进这场大火之中。
可是火被灭了,这里的肮脏与罪恶依旧存在。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隐忍成变/态。
自此以后,陆承渊再也没有犯过陆父眼里的‘错’。
然后乔明雨出生,陆氏终于大乱,大厦将倾-
孟亭曈退了烧,留院观察了一日,见无大碍,便被陆承渊接了出去。
他是想到陆承渊可能不会放任他自己一个人在家,会以照顾他的名义住进来、或者让他住过去。
可他却没想到陆承渊不仅住了进来,就连去公司也要带上他,说要盯着他好好吃饭。
季晓妮都要忙疯了,处理着同晖传媒的大小事宜。
陆承渊要暂时稳坐陆氏,手边一大堆复杂的资料,快要将那办公桌都堆满。
他安排好了专业的营养师,每顿饭都严格按照制定的饮食计划给人提供餐食。
吃不下了再抱着人哄着多喂两口,吃的孟亭曈顿顿都有些害怕。
不是撑得害怕。
是陆承渊每次盯着他吃下最后几口的时候,将一些食物亲手喂到他嘴边,那双看着他的视线仿佛不是他在吃食物,而是自己也成了食物似的。
“你别喂了,我可以自己吃。”
可陆承渊却只摁下他的手腕,环着人继续往人嘴里投喂,将人口腔塞得满满的,从脸颊侧方鼓出来些形状。
“张嘴。”
孟亭曈:“。”
好吧。反正他腰也发软,病了那一场之后一直没什么力气。
午休过后的下午茶时间,他还要再被投喂一碗甜品。都是些温补的东西,每天都不一样,小火慢炖出来一小盅,味道甜滋滋的。
这个时候陆承渊一般就会把他放在腿上圈到怀里抱着,膝窝搭在侧面的扶手上,整个人像窝在懒人沙发里似的。
陆承渊双手从他身前身后伸过去,手臂蹭过他的腿。
他低着头端着碗小口吃着,有时还能感受到上方垂下来的视线。
他小声叹气,等吃完,还要抬起头,再将那份甜品的味道给人细细品尝一番。
如果实在吃不下了就丢给陆承渊——然后他再压过去尝。
一般在这个时候,他就能看到陆承渊唇边会带些很不明显的笑意,神色不明地盯着他看好久。
真好哄。
孟亭曈想。
然后孟亭曈说:“别笑。”
陆承渊:“?”
“你笑起来的话……”
陆承渊:“???”
又从网上学了些什么!
然后陆承渊气得三天没让他动过手,所有大小事宜一应代劳,每一顿饭、每一口,都亲手投喂的直到人眼眶开始发红。
最后到第三天晚上,临睡前,陆承渊钳着人下巴,仔仔细细、一点点刷干净每一颗牙齿,等到人腿颤。
——孟亭曈那被掀起的衣角终于还是被塞进了自己口中叼着。他坐在人身前,呼吸不稳,听着那位再也没笑过的陆承渊沉声对他说:“自己来。”
“*给我看。”
他面对着陆承渊,在人深沉视线的注视下。
终于是把人穿戴整齐的衣服裤子全搞脏了。
陆承渊又被哄好了。
眼里的阴鸷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难以明喻的狂热。
自己去冲了半宿的凉。
第58章 第 58 章 陆老师抓我来啦?……
陆盛阳回国那日, 他真是第一时间先回了陆氏,推开了陆承渊办公室的大门。
“有你这么坑亲哥的吗?你知不知道阿辰他——”
然后他看到陆承渊怀里坐着的人,手里还端着一个精巧的小碗, 因听到动静歪头看着他。
陆盛阳话音顿住, 他再看向陆承渊。
他看到那张八方不动的脸依然是面无表情地抬眸看他, 可那撩起的眼皮的弧度仿佛是在对着他无声示威。
孟亭曈感受到握在自己腰上的手紧了紧,拇指摩挲而过。
他有些失笑。
心道陆老师怎么也这么幼稚?
陆承渊无声地对着人宣誓着主权,那种来源于雄性生物本能的占有欲呼之欲出。孟亭曈只觉得他那气场开的, 连时不时会萦绕在他鼻尖的那股独属于陆承渊身上的味道都浓郁了些,带着满身的温热。
不至于。
孟亭曈想低头笑。
他知道陆承渊用意后便稳坐在那里,笑着和人打了个招呼,继续小口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
陆承渊撩起眼皮,神情冷淡地看着陆盛阳。
“……”
这画面落在陆盛阳眼里, 那真的是要给他气笑了。
出国前就是要刻意把他支开, 为了达成陆承渊的目的, 他在国外那是什么也不能说的只能东躲西藏的跑啊, 就连难以下咽的白人饭都没有吃上,那过得是什么日子?
结果一回来好家伙, 正事儿还没说一句呢, 陆承渊做得第一件事、就是以如此方式对他进行告知——你, out 。
他风尘仆仆的赶回来,陆承渊就给他看这个?
……可真他妈是他的好弟弟!
陆盛阳推了把鼻梁上的镜框, 第一次没在外人面前维持住那份温文尔雅的体面,气得摔门就走。
孟亭曈终于是低声笑起来,那眉尾都有些上挑,笑得陆承渊呼吸不畅,因了他那神色明明就是在说:怎么一把年纪了, 还这么幼稚。
第二次了。
陆承渊垂眸看他,视线幽幽的。
孟亭曈那眉尾扬得更高了些,又把人气到手往他裤子里钻,直到他也呼吸不畅,碗里的东西快要洒出来,这才终于用食物堵上了陆承渊的嘴。
“不好浪费粮食的。”
明明有别的可以吃,谁还有心思吃这个?
陆承渊原本就要拒绝了,可孟亭曈那柔软的碎发落在他脖颈里,轻轻蹭了蹭他,有点痒。
陆承渊:“。”
他只好停下,沉默地吃完碗里剩下的东西,听到耳边再一次传来低声轻笑。
凌乐的父亲交代过,除了悉心调养,还一定要注意保持身心愉悦。
他垂眼看着人脖颈后方那一小块白皙的皮肤,指尖一蜷。
应该是愉悦的吧。
陆承渊想。
——孟亭曈终于不用再和人一起去公司了。
陆盛阳回来了。陆承渊前几日的工作推了太多,被忍无可忍的季总抓去出席实在推不掉的活动。
他那手术也被推迟到了后天,因为后天陆承渊才能赶回来。
周家宗导演的茶由季总替他喝了,他看着剧本,等着陆承渊给他安排的餐食送到,吃完拍照,吃了多少要汇报。
他待在房间里,将他的储物盒拿出来,随手翻了几件儿他来到这里之后存下来的珠宝,看到了那枚胸针。
他把储物盒放回去,又拿出另外的,一一摆弄过去,拂掉不存在的尘。
他又看到* 了宋晴昀的盒子。那个奇怪的地址突然出现在他脑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承渊去了祥南才想起来的,因为常平市就在那里。
只一个瞬间,他猛然意识到,他看到那地址第一眼时,为什么会觉得眼熟了。
因为那场交通报告事故单上,曾经清清楚楚地写着,宋晴昀当日是由常平返京,路过京新大桥时突然的意外,事故责任认定为他是疲劳驾驶造成的,路面上没有刹车痕迹,是几乎以全速行驶的状态下冲破围栏坠桥的。
从京市到常平,自驾差不多需要十五个小时。
宋晴昀往日的行程路线上几乎连京市都没出过,干嘛突然要去那里?
孟亭曈联想到那通电话,一个诡异的猜测油然而生。
宋晴昀的死,怕是另有原因。而且现在已经有人在试探,他是否真的失忆了。
圆心孤儿院,和这个地址,还有那背后给他打电话的人,很可能都与此事有关。
他看了一眼陆承渊的行程,盘算着如果明天赶过去,来不来得及在后天上午之前赶回来。
他让牛文武替他定了机票,随后拍了拍宋晴昀的小盒子,低声道:“我没有办法再袖手旁观下去了,晴昀同志,”
“顶了你的名字,占了你的身份,现在还要去调查你的隐私。”
“抱歉啊。”
早春的夜晚风还是凉,从窗户中钻了进来,吹拂过孟亭曈的手背,孟亭曈回眸,顺着冷风看过去——
京市刚抽芽的枝条随着晚风摇摇摆摆,在那窗玻璃上投下几缕晃动的影子。陆承渊沉默地看着窗外浓郁的夜色,手里拿着的是宋晴昀那份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
“去常平。”
卫巍点头应着,片刻后,陆承渊又沉声开口:“明天,我亲自去。”
——另一边,宋瑜愿突然在屋里发出怪叫。
“去常平了!他去常平了!”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看着某号码给他发送的行踪,在屋里来回焦灼地走。又因拨出去的电话没有响应,抓狂地疯狂撕扯着被子。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果然没有失忆!
他这一整晚都没有睡好,翌日清早,一脚油门开往市郊,冲到了圆心孤儿院的院长办公室。
——“可如果他全都想起来了,院长!你就完了呀!”宋瑜愿双臂撑着办公桌对着院长怪叫,院长却淡定至极的吹着保温杯里的茶叶,悠然自得的喝了一口,还有空呸了下茶叶沫子。
“急什么?”
“肯定着急啊!”
宋瑜愿急得眼里都有了血丝,他实在不明白事到如此怎么院长还能这么淡定,想方设法的威胁人,“你就一点不害怕吗?拐卖啊!情节严重那可是判死刑的!”
院长神色未动,那眸光却是一沉。
他不知道宋家这个小兔崽子当初到底是如何知道的此事,不过好在他知道的不够多,孝敬的又十分阔气,他这才一直没说什么。
就是人太年轻,这么沉不住气,还把什么都挂在嘴边上嚷嚷,真的是恼人死了。
“宋小少爷何出此言啊,”院长放下保温杯,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珠子沉沉地盯着宋瑜愿,发乌的嘴唇裂了个模式化的笑容,语气却依然是那副规矩沉稳的,“他被拐卖,和我们圆心孤儿院有什么关系?”
“那不是因为你们——”宋瑜愿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仔细思考了片刻,这又贼头贼脑的往前凑了些:“你们手续齐全、合法正规、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和把柄的……对吧?”
院长心下这还用说吗?我都说这么明白了他还要问出来翻译一遍,怎么是个猪脑子。
这又压着嫌弃冲人点了点头。
宋瑜愿长舒一口气,吨地一声坐回到了椅子里。心想还好他学了不少要听到别人弦外之音的课程,这下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对啊!这种事这么隐秘,像院长他们这样的人肯定做的天衣无缝,查也查不出来,他要不是因为偷听到那个电话,他也不可能发现这些的。
就算他没失忆,或者他全想起来了,那又怎么样?
不过就是再痛苦一遍罢了!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什么也查不出来!
宋瑜愿如是想着,终于是把焦躁了一整晚的自己哄好了。
“不过……宋小少爷,”那院长侧过身去,慢悠悠地喝着水里的茶,“你这么慌张,不会是因为他还知道点别的东西吧?”
宋瑜愿面色在一瞬间涨红,他下意识失口否认:“不是的!我什么也没说!”
院长都不用看他的反应,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心底暗骂了一声蠢货!
这又‘好心’提醒他:“那就好,他要是只知道曾经是走丢的,那就没什么事,”
就算最后查,也只能查到当时那个人贩子头上。
“只不过……要是你把我们的事也告诉他了,他这一想起来,万一……嗐,你说没说那就肯定没说,是我想多了。”
宋瑜愿想极力保持着淡定,整个人却抖如筛糠。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哪怕当年的事做的再隐秘,可要是真被有心人咬住不放,也保不定会被真查出来什么!
宋瑜愿突然无比庆幸他听懂了院长话里的意思,他登时站起来,殷切地拉着院长的手问:“您一定有更好的办法吧?可不可以再帮帮瑜愿?”
看院长只笑不说话,宋瑜愿再度保证:“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
“嗐,不是钱的事儿,”
院长都要气死了,他抽回手,“他只要不知道,谁会往这方面查?太异想天开了。”
“万、万一他要是一下子就……就猜到了呢?”
院长闭了闭眼,心里已经暗骂了无数声蠢货!他将保温杯重重地放在桌面上,使劲拧紧了盖子。
用力大的仿佛像是要扭断谁的脖子。
然后院长问:“那宋小少爷觉得,什么才是最安全的?”
宋瑜愿琢磨了一下院长的深意,抬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表情狠辣,声音还有些抖,“杀、杀了他?”
“哎哟我的天呐!”
院长吓得保温杯都滚落在了地上,他颤抖着手捡起来,故作大惊失色状:“宋小少爷你……你说什么呢!”
宋瑜愿见人怎么这幅怂样,更急切了:“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啊——院长!”
谁跟你这个蠢货一条船?!
院长继续哆嗦着手,仿佛真被吓到了一样:“不不不行的,那可是违法的事情!”
宋瑜愿突然嗤笑一声,违法的事儿你干的还少吗?
他看着院长被吓成这样他就来气,觉得院长那胆量不过也就这么一点儿,简直是不堪大用!原本他还想着这院长是个人物,还想着以后有机会可以和人合作呢!
宋瑜愿无比嫌弃,随便搪塞了几句之后,心事重重的走了。
身后,院长稳坐在那里,拿着毛巾一点点擦干净他的保温杯,看着宋瑜愿离开的背影,浑浊的眸露出精光。
“宋家怎么出了这么个蠢东西。”
院长笑,他那一双手干干净净,什么灰尘都没有沾染上-
孟亭曈到了常州,按照手机里的地址,穿过一条条小道,终于是找到了那个地方。
村头,已经破败不堪的大石头上还刻着已经不太清晰的三个大字——孟家村。
孟亭曈心情忽地有些沉重,他一路走访,最终找到了那个久经失修的老房子,可是这里已经没有人住了。
他又问询了附近的街坊邻居,这才拼拼凑凑地打听出来这一户人家的经历。
说起来无不唏嘘。
这家的男主人姓孟,早年时候那男人就因为失足坠崖死了。他的妻子当时刚生了孩子,还不到一岁大,她哭了三天,最终是一个人咬牙,把孩子拉扯大了。
后来那儿子长大娶了媳妇,两个人感情还挺好的,就是多年不育,这求神拜佛喝药住院的,好容易怀上了一个,一家人都当宝贝疙瘩似的疼着。
可那日说要带着孩子去市里的游乐场玩,去是去了,结果大人回来了,孩子丢了。
老太太受不了大病了一场,夫妻俩也快要找疯了,恨不得满大街的贴告示,逢人便问:“你见到我的孩子吗?”
可是找不到啊。茫茫人海,连警方都破不了的案子,他们又能上哪里找啊?
没两年,妻子就病了,胃疼的下不了床,吃不下饭,吐血。
找孩子的任务落到了男人一个人身上,那男人一边奔走,一边打工筹钱,给妻子买药治病。
可他刚结了工钱,就在去给他妻子和母亲汇钱的路上,钱被飞车党抢了去。
男人不要命的追,追到路口,车祸,人当场就没了。
妻子接连遭受失孤丧夫之痛,大口大口的呕血,没多久就跟着去了,孩子到最后也没找到。
临死前,她哭着抱着老太太,喊着“我的儿啊”……喊了三天,全村儿的人只听着都落泪。
老太太也哭啊,可她兜里还装着她儿子儿媳给那孩子留得生日礼物呢。她白发人送完黑发人,就坐在这门前等,等她有生之年,那孩子万一被找到了,还能回来看一眼,看他的父母一眼,她可以把东西交给他,也算了了这一生的夙愿了。
可老太太也没等到。
“去年走滴,还没入冬的时候吧我记得?”一女子抹着泪说着,“走滴时候还坐在那门口,手里拿着个拨浪鼓,最后都埋下了还听人讲是怎么也拿不下来……攥滴死死滴。”
“是滴咯,哎……作孽滴很,”另一女子也叹气,“我记得嬢嬢埋滴时候,还有个年轻人来寻过她嘞?”
“对咯对咯!是有这么回事!”另一女子也想起来了,“我们这村里平时莫滴什么外地人来,这一来,邻里街坊的都会晓得噻。”
“好像就跟你差不多大?也一般高……”那女子想了想,“对头!就是差不多!带着个眼镜,讲话声音小小的,后来走滴时候,还去那后山上磕了几下脑壳,哎呀……”
“他不会就是他们家那个孙子吧?!”
“按年龄算……确实差不多!”
“……”
孟亭曈听得心里难受,他谢别乡亲,在那老太太门前坐了一会儿,又往后山上走去。
一小时后。
“怎么今天这么多人来打听那老孟家的事儿?”方才那抹泪的女子奇怪道。
陆承渊从老房子里走出来,看着门前有一块被人刚打扫出来的干净地方,转身朝着后山的地方看去。
小小的坟头前有刚烧过纸的痕迹,来人已经走了。
陆承渊看着手机上那人不久前给他发送的消息,一张刚吃完饭的照片,还配上了一条语音:
“吃的好饱……我要去睡一小会儿,有点困。”
声音有些懒散,四周也很安静。
陆承渊指尖发力,死死咬了下牙根,最终只默默回复了一个:
【L:好。】-
孟亭曈返程,落地京市,神色冷淡对着牛文武开口:“去宋家。”
他回到宋晴昀的屋子,他在这里的那段时间几乎没有动过人东西,此刻在房间里翻找很久,终于是在宋晴昀出事那天晚上穿的衣服的口袋中,找到了那个拨浪鼓。
可以确定,宋晴昀就是孟家走丢的孩子。
之前秉承着不好翻看人隐秘的那备忘录里,除了记载着大段大段对宋家人为何没有人相信他的不满,还有零零碎碎几条,质问他亲生父母为什么不要他、要把他丢掉的委屈与愤懑。
可他的亲生父母没有不要他。
当宋晴昀一朝知道真相时,他会是什么心情?
他一路从常平开回来,一直到京新大桥出事,真的只是意外吗?
他急着回来见谁?又或者,到底是谁在推波助澜,让他知道这些?
为什么偏要在老太太刚离世的这个时间点,告知宋晴昀真相?
那份事故责任书上写的太清楚了。当时的那个行进路线,几乎是加速奔着桥下去的,如果不是疲劳驾驶真的睡了过去,那么宋晴昀此举,就是一场自杀。
可如果他真的痛苦到不想活在这个世上了,为什么十几个小时的路程都一直没有,偏要等快到了京市,才突然一时冲动驾车坠桥?
应该还有什么。
孟亭曈想。
一定还有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恨不得宋晴昀去死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宋瑜愿。
宋瑜愿贯爱做些杀人诛心的事情,从之前宋晴昀那些经历就很容易看的出来。
再加上他之前那些古怪又心虚的表现……
孟亭曈攥着那个拨浪鼓,脑子里飞速回忆着。
可如果宋瑜愿真的动了手脚,为什么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什么也没查出来?
如果……
如果宋晴昀被拐卖这事……还有宋家的人参与其中呢?
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很荒谬、但是细想起来又觉得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可能性,只这么一想,他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如果,宋家的孩子丢了,宋父宋母一时接受不了。
他们会不会选择去找一个与宋瑜愿几乎相仿的孩子,来当做他们孩子的替代品?
然后宋瑜愿被找回来了,宋晴昀这个替代他的人,就可以被丢弃不要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只要在那天让他知道他一直怨恨不要他的亲生父母其实找了他一辈子;他一直敬爱感恩的养父母却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认贼作父了十八年,最后却让他亲眼看到,他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都已经全部离他而去,念了他等了他一辈子的奶奶,他都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如果是这样,那么,经历了那一切的宋晴昀在那一刻,几乎是必死无疑的。
孟亭曈摁了摁胸口,心道只是猜测,这些都只是猜测。
还有太多的问题,千丝万缕的,都还没有一一查证。
可孟亭曈只是想想,就觉得难受。
太恶毒了。
孟亭曈想。
宋晴昀错做了什么,或者说那孟家,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他突然感觉到这屋子里有些闷,闷得他上不来气。
——等回到家中已经有些晚了,孟亭曈洗过澡后躺下,他正思考着这件事该从哪里开始查起。
寂静深夜里,床上的人只有薄薄的一片,被那轻柔蚕丝被一压,似是透不出来人形。
他闭上眼睛,思绪没停,恍惚中还未完全进入睡眠,手机上却突然进了一通电话,铃声在这夜深人静里显得尤为清晰,惊得他胸口一震。
这个时间点——陆承渊?
孟亭曈奇怪了一下这才接通,还没想明白陆老师找他干什么,那边便传来一如既往地淡漠声线,只有平静的两个字,此刻穿过听筒,沉沉地砸在他的耳畔上——
“开门。”
孟亭曈望向大门:“……?”
第59章 第 59 章 “色/诱。”
孟亭曈披了件衣服, 揉着眼拉开房门,他那句怎么不直接进来刚问出来了一半,紧接着便被一阵带着春夜的寒气包裹, 抵着他压着他在玄关上, 亲得他一阵天旋地转。
他从门前再被带到洗手台前, 潺潺水流声在身后响起,陆承渊清洗双手,带着水汽开始游走, 浴袍腰带松松垮垮,只一扯就掉,掉在人腕骨上缠绕,反扣,身后。
孟亭曈目眩, 没什么理智的喘息。
然后那把火突然停了, 沉静的嗓音似是咬在他心尖儿上, 陆承渊的指尖卷着他的发梢, 那张往日里矜贵又淡漠的脸此刻清晰又不清晰的,垂着些眼皮显得那双深邃的眼型更为狭长。
他睨着他, 似笑非笑地, 吐出的音节冷淡又性感, 微微带着些酒意。
“我警告过你的,上次是记账。”
孟亭曈脊骨一热, 他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之前许图南对着他哀嚎的那句话,说就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犯错才会更害怕。
他眯着眼睛看向陆承渊的脸,平白升腾起一股隐秘的刺激。
他被捧起,高悬在那里,出不去, 也坠落不下来。
他的被给出去,听着人一字一句的审问,他的回答却好似一直不让人满意似的。
从目眩,到神迷。他没什么力气地倚着,额头垂在人的肩上,他侧目将那线条锋利的侧颜尽收入眸中,终于是没忍住轻声呢喃:
“陆老师,你知不知道……”
“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涩……”
陆承渊垂眼,继续。
他说他明天有手术,今晚不会碰他。
可他的手上却还有万种方式,激得人身心愉悦。
“你可以永远不说实话,”
“只要你受得住。”
孟亭曈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生理性泛起的泪水都快出来了,还多嘴硬了一会儿。
他难耐地想要一个拥抱,一个亲吻,可陆承渊不给他。
或者说,不完全给他。
“你今天去哪儿了?”
“我哪儿也没去……”
陆承渊不动了,改为温柔安抚。
他又盯着人光洁的背,呼吸沉重,灼烧着皮肤。
孟亭曈快受不住了,他问,带着些哭腔,“你不是都知道吗……”
“我不知道。”
“陆老师也会说谎的?”
陆承渊又重了些,“我要你自己说。”
孟亭曈终于瘫软,他仰头,后脑枕在人颈窝,眼泪溢出来,顺着人颈线滑落。
他好像很委屈的,颤着声音质问人:“你查我?”
陆承渊气笑了,掰在人腿上的手加重,他看着人那副演得很像的样子,低笑着压在人耳边说了句荤话。
孟亭曈脊骨更热了。
他盛着饱满的热水,却自始至终出不来,他给人断断续续地数着,说他只是瞒了人三次,骗了人两次,其他的便没有了。
陆承渊听着人数,一下一下的弄,心道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到最后了,陆承渊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他今天的餐食,是谁负责帮忙处理的?
孟亭曈没压住笑,勾得人骨头缝里都是酥麻。他喘声说:“你不会想在这个时候……听到从我口中喊出、别的男人的名字的……”
“……”
孟亭曈大泄。
他被人抱回去睡觉,疲累的连指尖都不想再动一下。
陆承渊看着熟睡的人,就那么薄薄的一小片躺在那里,如果不是手边的温度,在静谧夜色中,似是很难发觉那轻如羽毛的人。
他拿人没办法。他的惩罚亦是餍足。
挂在腰上似有若无的浴袍露出人圆润的肩,颤抖着长睫半真半假的又是哄他又要惩罚的泪烫的他心口一片麻。
不论看多久,好像都看不够的。
人安静的时候像世间绝无仅有的珍品,连头发丝都是被精雕细琢过的。
可人动起来。
陆承渊摩挲着指尖,回味着方才种种,他无奈垂眼,他也想说:那副样子,到底是谁更涩。
他在凉水之下久久冲刷,终于不那么滚烫的回床环着人,心道这是招了个什么回来。
他的掌控欲在掌控着人全部情绪和感官以及最后快乐的那一刻得到此生从未有过的莫大满足。
他在来之前甚至已经做好了要被人扇过来的准备,也一定要胁迫人例行到底。
可那人却轻飘飘的笑,哄得他戾气全消,竟能克制到连一个印子都没舍得留下-
翌日,孟亭曈吃饭时余光扫过沙发,瞥了一眼那一小块地毯,默默收回了目光。
陆承渊面不改色给他穿衣服,温热的指尖勾动领口,滑过后颈的皮肤。
他握着人的手,将人送进手术室。
孟亭曈说等那残片取出来,可不可以交给他保管?
陆承渊答应了,尽管他原本想让凌乐去确认那到底是个什么物质。
只是当他又看到病床上躺着的闭着眼的人,突然发觉,怪不得之前孟亭曈宁愿在家发烧也不愿意来医院的。
这鬼地方,这个病床。他再也不想看到人躺在这里了。
手术很顺利,那残片的位置还好不算深,也未靠近很重要的血管神经。只是在身体里待了太久,粘连着四周的组织。
时间不长也不算太短,陆承渊只沉默地站在手术室门前,一直等在那里。
凌乐看了他一眼,哽住,叹气,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幽幽地去交代注意事项。
几日后,同晖传媒办公室——
“周导演的剧本定下来了,他让我试镜哪个角色来着?”
陆承渊停下手中的工作,转身将孟亭曈身下的椅子朝着自己拽了一把,在那个角色名下划了一道横线。
警匪,□□,卧底,枪战。非常标准的老港剧特色。
故事线上反转的剧情点不多,十分大胆的选用了开篇就将每个人物是正是邪的身份交代给观众,随着紧凑的剧情发展,最后将所有的一切彻底撕裂开来。
是正是邪,亦正亦邪,最终立场分明的正邪两派,混作一块,揉乱成灰色。
角色塑造的鲜活又复杂,从幼年起就培养出来的无坚不摧的兄弟情谊,在不同环境的成长过程中,充斥着隐瞒、谎言、利用、算计……而后在到处都是斗争、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的境况下,那点儿保留在心底里的最原始的本真,触动着人的心弦。
从小相依为命的三个人,大哥带着两个小弟讨生活。
两个小弟几乎同岁,他们混迹在街头,在最青春洋溢的时刻约定:“那说好啦,以后要一起当警察!”
然后一个进了警司,一个成了卧底。为了两个小弟付出了多年的大哥一朝回归,终于是在政商两界都混得风生水起。
小警察明面上公正无私,暗里却周旋在黑白两道之间。
卧底为了最终能端掉港城最大的黑恶势力,几乎付出了全部。
而等到真相揭开,他看到那个无恶不作的罪魁祸首,就是一直以来疼他爱他、他敬他羡的大哥时,卧底有一瞬间的手软。
故事开头的大哥,替他扶着枪,笑得斯文:“拿稳了,别抖,我教你开枪。”
故事结尾的大哥,扶着他手里的枪,指向自己的额头,“就像我教你的那样,哥送你个一等功。”
然后枪响,卧底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个从小和他约定好要一起当警察的好兄弟,站在大哥的面前,成为了那把黑恶势力的保护伞。
“我们不是约定好,要一起当警察吗?”卧底不甘,死不瞑目。
故事的最终,枪又响三声。
小警察与卧底一齐倒在那里,大哥在撕开保护伞时,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完成卧底的夙愿。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全是身不由己。
孟亭曈读完,思索片刻后问,“你也觉得这个警察的角色更适合我吗?”
陆承渊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他大部分出场的时间都是很正面的形象,又在每一个关键的节点做出无可奈何的错误选择,人物刻画得立体复杂,是个很容易出彩的角色,对你来说应该不难驾驭。”
孟亭曈若有所思。
片刻后,陆承渊又淡淡补充了一句:“而且他穿制服,也不用滚到泥潭里去打架。”
孟亭曈:“。”
他在陆承渊那张几乎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陆老师,你的重点不会是在穿制服吧?”
孟亭曈眉眼弯弯,视线带着钩子,他笑得实在太过于暧昧缱绻。笑得陆承渊指尖微动,他没回头,平静回道:“想什么呢。”
孟亭曈上下打量了人一眼,有些不确定人是不是在说谎,主要是工作状态下的陆承渊实在是太正经了,正经的他几乎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好吧。孟亭曈眯了眯眼,又问:“那这个斯文败类的大佬呢?我觉得他演起来应该也蛮有趣的。”
“左拥右抱,身边美女不断,还要死气沉沉地进水牢,你压不住。”
“我怎么压不住?”孟亭曈侧目。
香槟雪茄,夜夜笙歌,纸醉金迷,我又不是没干过。
陆承渊淡淡的,“你这个年纪演大哥,你让周导怎么给你找小弟?”
“找男大啊,”孟亭曈笑,“不行还有男高,总有比我年龄小的吧?”
陆承渊心道你上次拿的剧本就是男高,上哪儿再去给你找男高?
不过他知道孟亭曈这是又在开始插科打诨了,他合上手中的文件,目光沉沉地看人:“你看上那个卧底了是吗。”
孟亭曈弯着唇角,“陆老师好聪明。”
“卧底的情绪波动太大,而且人物性格又太极端了,压抑的部分很痛苦,最后的情绪爆发……”
陆承渊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你容易入戏,医生又交代你要保持身心愉悦,这个人物对你的心理状态不太好,我不希望你出演这个角色。”
“我不会入戏太深的。”
陆承渊抬眼看他:“你愿意总被拿枪指着吗?”
孟亭曈有一瞬间的愣神,这又笑道:“上次真的是意外,平时我不会这样的。”
陆承渊有些头痛,孟亭曈好说话的时候,你根本不用多费口舌去解释劝告,他看到你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懂了,才不会平白无故和你反复周旋讲这么多。
可真等人开口多说那么几句了,那等待你的,就一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陆承渊不劝了,摊牌问人:“为什么一定要演这个?”
“因为这个是主角嘛……”
孟亭曈话说了一半,见陆承渊神色认真,也不绕弯了,摊牌笑道:“我想,在成为优秀的好演员之前,我起码得先是一名合格的演员。”
“总不能永远因为这样那样的私人原因,去限制和阻碍角色的挑选吧?”
陆承渊无言以对。
他沉默了很久,季晓妮其实在之前和周家宗谈的也是主演的人选,这部影片拍出来是要拿来冲奖的,若是出道首映便能拿到最佳男主提名,还有几率荣获影帝身份,确实比最佳男配的含金量更高。
他是想看到他在荧幕前意气风发光芒万丈的样子,但若是会造成那晚情绪反扑之后的惨烈状况,相比之下,陆承渊可能宁愿会选择他折腰。
反正还有他在。
可孟亭曈不愿。
陆承渊想把人关起来的念头又出现了——尽管他最近已经几乎是把人完全绑在他身边。
可他一想到人接了这个剧本要去港城进组三月有余,还偏要拿这个做小伏低隐忍不发走到哪儿都要被欺负、动不动就要和人打架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头的角色,他心里就控制不住地想要把人关回去。
要是人入了戏,晚上偷偷哭怎么办。
要是人入戏太深,像那天一样承受不住怎么办。
要是人再次出现强烈的应激反应,他不在身边怎么办。
他在脑海里已经快要勾勒出他亲手为人打造的那似黄金囚笼一样的轮廓,他看着身边那漂亮得几乎要灼伤他双眸的人,眼底涌出一丝阴鸷。
白羽折翅亦有折翅的风味。
只能被他一人看到的破碎,于他而言是最致命的吸引。
陆承渊做了最后一丝挣扎,他在想,要是人执意如此,干脆就关起来算了。连配角也不要去了,就只能和他一个人演对手戏,想演哪个他都可以搭着陪着,把他想要尝试的剧本全演一个遍。
他抓握着人的手腕,语气凉凉的,沉声问他:“如果到时候,你的情绪突然反扑——”
孟亭曈凑过去,依旧是那副眉眼弯弯的模样,笑着看着他,好像完全没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一样,对此毫不在意似的轻飘飘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那就和陆老师再做一次ai……”
陆承渊:“。”
好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
陆承渊气得牙痒。可他胸口起伏了片刻,最终还是无力的发现——
他那股刚涌上来的偏执阴暗的想法被另一股更为有力的狂热念头给抵消掉了。
孟亭曈是这样的,他敢于放荡、他招蜂引蝶,他可以明艳肆意、却又总带着一份公子温润的柔和与神性。
他好像脆弱不堪,却又那么生机勃勃。
他不适合被关起来。
他已明月高悬独照我,更可堪比坐怀揽一缕晨光之熹微。
陆承渊闭了闭眼,放弃般想-
孟亭曈知道陆承渊会妥协的。
他幽幽叹气,唇角却是得逞后压不住的笑意,还佯装感叹:“哎,就是可惜了……”
——可惜没了机会,穿不了那身制服。
陆承渊抵着牙根儿看人,心道我总有机会让你穿上的。
他刚想趁此机会在人身上讨点儿什么,办公室门却突然被敲响,来人说宋瑾祈已经在楼下等了很久,非要见到宋晴昀,不然不肯走。
陆承渊又淡漠了。他好像真的很不想让孟亭曈随便见人。
估计是因为前几日他回了趟宋家的缘故。孟亭曈想。
他刚准备起身,想了想,又歪头看了一下身旁的陆承渊,有外人在场,宋瑾祈又将此事做得全公司上下都看着,他只好轻声说了句:“那毕竟是* 大哥……”
陆承渊更淡漠了:“嗯,去待客室吧。”
那意思是见可以,别想出同晖的大门和人私下见面。
孟亭曈眼微眯了下,心道不至于吧,连大哥也不可以的?
然后等宋瑾祈拉着他一顿剖白,他这才想起来,之前宋瑜愿在二人之间挑拨,说宋晴昀曾和他大哥告过白。
——大约陆承渊也查到了此事-
宋瑾祈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听说他最近一段时间和家里关系闹得很僵,他自作主张地将姚金玉直接踢出局去,现在祈愿娱乐乱成了一锅粥。
新上任的人完全撑不起来现在这个局面,姚金玉又在暗地里授倪玲的意使劲搅混水,暗箱操作把公司里那点儿资源全砸给了宋瑜愿。
宋氏的内部也出了些问题,现在他自顾不暇,好多人开始观望站队,人心不稳。
孟亭曈没什么波澜的听着,“这些和我没关系。”
“有、有的!”宋瑾祈眼下挂着疲惫的黑眼圈,唇周的胡茬也泛出来了些青色,他咬了很久的牙,终于开口:“我说过,你永远是我弟弟,我会保护你的。”
孟亭曈笑着摇了摇头。
宋瑾祈又为家里的事和他道歉,说宋父宋母年纪大了,很多事看不明白;宋瑜愿又小不懂事,不要和他太计较;说以后受了委屈可以和大哥说,大哥一定会帮他出气的,还说:“说到底,我们毕竟还是一家人,你有空的话,可不可以回家吃顿饭?”
“爸爸妈妈都很想你。”
孟亭曈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回绝了。
宋瑾祈又说了很多,他来来回回地说,想表达这些日子自己都为人做了些什么。直到孟亭曈起身想走,他这又跟着站起来、追过去,抓到人的小臂,问他:“你还是在埋怨大哥……是吗?”
孟亭曈有些不明所以,他本以为宋瑾祈今日来是为了宋家的事儿,怎么说来说去,听着哪里有些不对?
“我当时、当时年轻……”
宋瑾祈支支吾吾地,“我曾经确实是把你当亲弟弟的,所以当时知道、知道你有那种心思……一时……”
“晴昀,跟我回家吧,好吗?大哥错了,”
宋瑾祈脸色有些红,他握着孟亭曈的手腕不放,“瑜愿说你一个人在外面受欺负,大哥心里也不好受,我知道其实你心里还是有大哥的对吗?你现在这么做都是为了和家里人赌气……”
“我可以不只是拿你当弟弟的……晴昀,”宋瑾祈脸越来越红,抓着人的手也愈发地紧,“我想明白了,我真的想明白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我可、可以接受的——晴昀!”
宋瑾祈越说越结巴,一边说还一边想要揽着人的肩膀拥抱。
“不是?大哥——”孟亭曈这句大哥倒是真和大哥没什么关系了,他往旁边错了半步,实在是没理解宋瑾祈今天抽了什么疯。
他看着宋瑾祈面色涨红,纠纠结结难以启齿了半天,好似接受这份感情跟纡尊降贵的施舍一样,不由反问:“宋瑜愿又给你说什么了?”
宋瑾祈还有点害羞,“他、他说你言不由衷、身不由己……其实你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气我——晴昀,你别赌气了,和我回家,好不好?”
“他说什么你都信啊?他还说我是奥特曼呢你相信光吗?”
孟亭曈简直要被气笑了,“还回家——回哪儿?回宋家继续做你的好弟弟?”
“我也可以养着你,我愿意一辈子养着你!你不用寄人篱下在这种地方委曲求全我——”
“宋大哥!”
孟亭曈厉声打断,“我现在喊你一声大哥,是看在你一直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太过分的事儿的份儿上,我还能见你一面,”
孟亭曈推了推人的肩膀,背倚靠在墙上,把人推开了些,“别说我现在对你没这个意思,就算是以前——你是亲耳听到我说我喜欢你了吗?”
宋瑾祈面色通红,“是、是瑜愿……拿给我的——你写的情书。”
“那情书不是我写的,”
孟亭曈语气有点冷,“我……晴昀对你,自始至终只是拿你当他的好哥哥,从未有过半分逾矩的心思——你回去好好查查吧。”
在宋家那几年,早些时候宋瑾祈待宋晴昀确实是有过一段不错的日子。
在宋晴昀的记录中,也一直说他的大哥哥是个正直严肃、有些古板不太懂得变通的人,但是对他却很有耐心。
宋瑜愿刚回来时,宋瑾祈还担心过宋晴昀一时接受不了,会受委屈,偏爱袒护了他很久。
可后来——
宋瑾祈一时无法接受,他开始逃,避而不见,宋晴昀当时并不知道宋瑾祈为何突然讨厌他,情绪更加崩溃。可他所有的不解与质问,最终却都变成了宋瑾祈眼里一点儿都不懂事只会任性胡闹的坏小孩。
宋瑾祈突然不知所措。他似是有些不相信似的,抓握着人的手臂都用力,“晴昀,你——”
“他说他对你没有半分心思,宋总,你没听到吗?”
待客室的门被拉开,孟亭曈的手臂被陆承渊从人手里拉出来,面无表情地替人把那衣服上被攥皱了的地方展平。
孟亭曈心下无奈,他出来见人有超过半个钟头吗?这就追过来了?
宋瑾祈那通红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他极力维持着那份‘宋家人要体面’的规矩,僵硬着脸道:“陆总,麻烦您——我还有话要和晴昀说。”
“没这个必要。”
“陆总!这是我和晴昀……我们宋家的私事!您不太好过问吧?”
陆承渊眉心都没蹙一下,只是轻抬了下眼皮,将手搭在了孟亭曈的腰侧,“你和他之间还有什么私事,是我不能过问的?”
孟亭曈看着腰上的手失笑。还能有陆老师不能过问的?
宋瑾祈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似是震惊太过,那份体面根本维持不住。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又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但是他根本做不到面前人那样将这种事情做得如此坦然,他甚至连一句稍微重一点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剩震惊。
“陆陆陆陆总!你……你先放开我弟弟!”
陆承渊明摆着不可能会放,他气定神闲地揽着人,沉默地冲着人挑了一下眉梢。
“陆承渊!我敬重您称您一声陆总,是您声名在外,可是你怎么可以这么……这么不知道礼义廉耻!”
宋瑾祈不知道听宋瑜愿给他洗脑了什么,“我们宋家是入不了您的眼,但是我也不能放任你随便欺负我弟弟!你放开他!”
陆承渊淡淡道:“你是准备以什么身份,对我说这种话?”
“我、我是他大哥!”
呵。
陆承渊哂笑一声:“你最好是只把他当弟弟。”
“……”宋瑾祈羞恼气急,“那你又是以什么身份这么对他?!”
孟亭曈感觉到自己腰侧的手莫名紧了下,陆承渊只撩起眼皮看人,气势虽不输,却沉默不语。
孟亭曈额角都抽了一下。心道做什么偏要提这个?
“陆总,你这样身份的人,还是请自重吧!”
宋瑾祈一副势要拯救宋晴昀于水火的样子,“晴昀,你别怕,有大哥在,大哥带你回家!”
孟亭曈想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宋瑜愿到底是怎么编排的,能把人骗成这样。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觉得后腰一紧,整个人被力度带的向上抬了些,正撞上陆承渊偏头落下来的一个轻吻。
“这样你明白了吗?”
宋瑾祈快疯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直以来那个外人眼里永远高高在上清冷矜贵的陆家太子爷,现在竟是如此……竟会当着他的面做这种不堪入目的事情!那私底下岂不是更欺负他弟弟了?!
宋瑜愿说的那些果然都是真的!
他双目赤红,紧紧攥拳,他绝望地想去拉扯孟亭曈的手,才刚伸到一半就被人挡了回去。
宋瑾祈受不了了,他终于是开口,说了他一直不敢面对、也一直说不出口的难听话:“晴昀……是不是他威胁你了?是不是你还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不然你怎么会、你们——?!”
“你不是告诉我说你没有爬过陆承渊的床吗?那你们现在到底是——!”
陆承渊垂眼看着宋瑾祈,“谁告诉你,是他爬我的床了?”
“?”孟亭曈抬眼看人。
“我有必要纠正一下,宋总,”陆承渊八方不动,语气也淡淡地,平静地给人划着重点——
“是我在爬他的床。”
“……”
宋瑾祈天塌了,他三观都要碎了,如果没有宋瑜愿告诉他的那些龌龊事儿,他曾经还真的拿陆承渊当过他要学习的榜样来着。
“……陆承渊你——你凭什么?!”
陆承渊只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色.诱。”
孟亭曈:“。”
好吧无法反驳。他确实心动陆承渊那张冷淡的颜。
孟亭曈低头扫了一眼,看到陆承渊今日搭配着的手表与袖扣,扫向他很是讲究的领带以及日日不重样的高定。虽然平时看起来不太明显,但其实一旦留心就会发现,他身上的每一处细节……好像都是精心设计过的,精致到连极其细微的细节都会照顾到。
只是……
孟亭曈突然后知后觉地想,刚认识陆承渊时,那人就是这么日日如此的吗?
但是当宋瑾祈走后,在他明显感觉到陆承渊整个人都在散发着危险信号的时候,瞬间动作快于思考地先一步堵上了陆承渊的唇。
陆承渊的那句所以我现在是你什么身份还是被哽在了喉中,他问不出来,有人不让他问,问出来也不会有答案。
孟亭曈亲完人,还胡乱地哄道:“你穿制服应该也很好看,我买给你好不好?”
陆承渊:“……”
真是——毫、无、办、法!
第50章 第 50 章 “那你再多骑一会儿。”……
听闻宋瑾祈回家后, 在家里爆发了一场剧烈的冲突。宋瑜愿捂着通红的脸哭着跑,倪玲心疼的在后面追,宋耀德气得差点对宋瑾祈动手。
牛文武将打探出来的消息一板一眼地报给孟亭曈, 他的讲述太无趣了些, 听得孟亭曈觉得没意思。
没有许图南的八卦讲的生动。不过许图南最近好几天没联系他了, 自从他那次让许图南去他家,帮他消灭掉两顿饭之后。
“那些号码还是没有查出来什么有用信息吗?”
孟亭曈问的是那个地址旁边的那串数字,他发现这是一串未经实名的陌生手机号。
“没有, 还在查。”
好吧。孟亭曈顿了下,又轻声开口:“你妹妹,是不是快高考了?”
牛文武应着,说了个日期,孟亭曈看了下日程表, 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在港城了。
他想了想, 在考虑到时候要不要给牛文武换岗, 让他留在京市。
牛文武大惊, 他结巴了一下,说不用的, 他可以跟着一起去港城, 当时答应好了的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护他周全。
“哪还有什么刀山火海, ”
孟亭曈小声叹了口气,笑道:“我当时初来此——乍到, 很多形势还不了解,有些话说说也就过了,你不必那么当真的。”
牛文武是个太老实的人,木讷一根筋,第一次见到孟亭曈时, 孟亭曈不仅给了他工作、又十分慷慨地提前预支了很久的工资,一下子就解决了当时他全家老小的经济问题。父母有病看、妹妹有学上、他能有饭吃,后来时不时地还给他加奖金,平日里让他拿回家去的那些东西,都是他原先想都不敢想的金贵玩意儿,连他妹妹都惊呼了好久,说什么这一只发卡能抵得上他两个月的工资了,哥你到底找了个什么工作?待遇这么好吗?
牛文武只知道那个是亮晶晶的粉玩意儿,他不懂什么大牌,当他知道后还执意要还给孟亭曈,直到孟亭曈说这是品牌方送的不要钱的,还回来也没有了用处,“你妹妹年纪小,正是适合戴着些的时候,你给她拿回去,她会喜欢的。”
牛文武不明白小姑娘都喜欢什么,不过后来看他妹妹着实是爱不释手的样子,就觉得孟亭曈不管说什么都是对的。
眼下一听到孟亭曈说不用他跟着一起去港城,他一下子就慌了,他要跟着孟亭曈的,不然他还上哪儿去找这么个好老板?
孟亭曈一看那竖着一米八横过来也得快有一米八的大块头壮汉红着脸着急,这又笑着说“那等到时候再看吧,或者给你放几天假,安心陪妹妹考完试再回来?”
牛文武很感动,他自从武校里出来,感觉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好的人了。老板和他的师傅一样好。
孟亭曈笑容僵了僵,心道我哪有那么好。不过都是些以前用惯了的收买人心的手段,多花点钱在自己身边买个安全,怎么算都是他划算。
不过来到这里这些时间,都快要习惯了现下这种安稳世道,他原先总是紧绷着的神经好像不知不觉中已经慢慢放松下来,再不用费劲心力左右周旋,连觉都睡得好了很多。
安稳日子过久了,是容易卸下防备的。
再加上还有个人几乎是事无巨细地替他包办一切,他想不安全都难。
这不,那人掌控欲又犯了,微信传来一条消息,很简短,也很坦然。
【L:在干什么?】
孟亭曈笑着回复语音:“在等陆老师查岗,给陆老师报备呢。”
陆承渊:“。”
他面无表情地多听了两遍,然后默默打字。
【L:晚上见。】
当晚,和周家宗导演约了个饭局。
周家宗寒暄半晌,进酒豪爽,三旬过后又三旬,最后这才说出来他此次攒局目的。
他想要以个人名义、拉到同晖传媒的投资。
近几年电影市场落寞,像这种经典风味的老港片已经不太吃香了。哪怕他曾经创造过这类题材的票房神话,可当这么一位知名导演在相近题材上进行第二次尝试,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否是江郎才尽。
第一部已经是顶峰,那第二部则将太难超越曾经的成绩。
当制片方拿这次的剧本敲遍全港城投资人的大门筹钱,最终却也不过寥寥几个,还是看在他周家宗的名义上,给的面子。
那点钱刚够支付演员的片酬。还有后续的拍摄制作成本预算呢。
现在有很多的投资人都不太看好他这个剧本,太正剧、太传统,题材的受众又有限。大家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要抽出两个小时的时间观影,大多都是图个放松、图个一乐,这种一没有喜剧效果加持、二也爱情元素结合,甚至还要带着点讨论人性深度的意味,是很难做出市场爆点的成绩。
就连一直合作的片方都有过几次想要放弃。可周家宗却不这么认为。
不论是老一辈的情怀、还是新一代的年轻人。他始终觉得,只要是好的作品,是一定能被大家看到的、并且认可的。优秀的电影作品,不怕巷深,有口皆碑。
陆承渊对此不置可否。
再者,同晖传媒也本就想投。
周家宗有一瞬间的怔愣,他下意识地看向孟亭曈,琢磨了一下陆承渊的用意。孟亭曈的试镜片段还没拍摄,角色人选也还没有完全敲定——只要最终的合同没签,哪怕概率极小到最后一切变动也皆有可能——他们做电影的最介意这个。
所以同晖传媒选择在这个时候带资进组,会不会是在暗示些什么?
陆承渊也神色平淡地回看他,说无论结果如何,同晖的投资不会撤。只不过希望这件事情还是要等人的试镜片段通过后再和片方商讨,最终对外公布。
周家宗过了下脑子,聪明人瞬间了然。
很久没遇到如此纯粹的投资方了。
他举杯畅饮,说最终敲定角色一事,绝对和同晖的投资无关。他满怀感激一连敬了陆承渊三杯,喝得开怀,“感谢同晖的信任!你们同晖出了一位好演员,还拥有一位好老板!”
季晓妮知道陆承渊的用意。她原本早就想趁机跟进投资。自家的演员再加上周家宗实力,按照现在推算的预估来看,怎么说都不会赔的,无非是最后赚多赚少的问题。
她自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陆承渊的判断。
可没想到陆承渊竟能一直等到现在。如果不是今日周家宗先约酒提出此事,陆承渊怕是能等到人定了妆造开始剧宣的时候才会提出,哪怕到时很有可能要承担进不去的风险。
他是一点也不想让宋晴昀的身上沾上一丁点会被人诟病的污点。
季晓妮心里清明,陆承渊可谓是用心良苦,但那宋晴昀会知晓这份好意吗?
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与人相谈甚欢的宋晴昀,看着陆承渊的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人身上落,默默地偏开了头。
啧。人家俩的事儿让人家俩自己去说吧。她才不在中间当传话筒呢。
饭后,约定了视频试镜的时间,周家宗导演喝得有些飘,他拍着胸脯对着人再三保证,说虽然他这里不是一言堂,但是他太看好宋晴昀了,角色一定没问题,他相信他们一定会有一个非常愉快的合作。
——“明天的试镜,自己可以吗?”陆承渊翌日有活动要出,时间上和孟亭曈的试镜错不开,他看着人要走,这又不放心地低声问了句。
孟亭曈笑说:“陆老师,你是拿我当多大的小孩儿呢。”
多大也是小孩儿。陆承渊想。
他似是还等着孟亭曈开口,说些让他上楼坐坐的话,孟亭曈却嘱咐人路上小心,注意安全,飘也似的回去了。
陆承渊在身后看着人背影,视线幽幽地,卫巍偷偷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总觉得此刻的陆承渊的眼里,写着好多他看不明白的东西。
就在此刻,灯光昏暗的停车场角落里似乎闪过一个人影,不过速度太快,卫巍只余光捕捉到了一个影儿便消失不见,等他转过头去时,什么也没有看到。
看错了?
卫巍想了下,估计是累了一天有点眼花,便没再往心里去-
翌日,孟亭曈出门,陆承渊那边应该是刚到活动现场,掐准了时间和他打了通电话。
他汇报了昨晚睡得好不好、中午吃得饱不饱,今日穿了哪套衣服,这又在走出电梯后轻声笑道:
“方才电梯里信号不好,陆老师你说什么?”
牛文武已经早早等在那里,他见到人来便去替人拉开车门,然而就在孟亭曈即将走出电梯厅的那一刻,他突然看到那虚掩着的逃生通道门后仿佛有一道亮光一闪而过——
“袖扣?戴的是你……”孟亭曈垂眸,抬起右手的手腕,弯着眉眼正报备着,余光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他刚一回头,只见一泛着寒光的利刃直直朝他刺了过来。
“小心!”
孟亭曈下意识抬手去挡,面对危险地本能反应使得他一手先朝着那利刃抓了过去,那人力气不算太大,只不过带着助跑冲过来的力度伴随着一股劲风,瞬间在他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
孟亭曈整个身子后仰,闪过冲向他心口的攻击,他利索回弹,刚折下的腰以极其柔韧的力度凌空画了个弧线。
他将手机掷出去砸到人面门,空出来的那只手趁机一把拧过人手臂扭送到人身后。那人吃痛,利刃掉落在地发出当啷脆响,孟亭曈猛然发力,推着人将人摁在墙上,怕人还有后手。
他将人制服,手臂上的鲜血滴答而落,他抬手,刚想揍回去,却在看清人脸的一瞬间,那打人的手还是一顿。
女生头上的黑色鸭舌帽脱落,她还想奋力挣扎,大喊着“你去死!”
孟亭曈攥紧了拳最终还是没落下去,只是在刚想开口喊牛文武报警的瞬间,身后又传来一声惊叫——
与此同时,还有玻璃瓶落地的破碎声。
他讶异回头,看着牛文武手臂上已经在滋滋冒着白烟儿,电梯间的角落处还躺着另一个女生,此刻正抱着自己的右手惨叫哀嚎,痛苦至极。
那地上掉落的碎玻璃渣上,流出来的浓稠液体正在咕咕冒泡。
孟亭曈瞳孔骤然一缩。
“救人!先去医院!”
——陆承渊夺门而出-
“拿刀的那个已经被警方带走了,另一个伤者正在救治,她的手……是被硫酸灼烧的。”
陆承渊一言不发地盯着孟亭曈缠绕着白色绷带的小臂,脸色阴沉的骇人。
“牛文武怎么样了?”
“医生正在给他处理伤口,好在他接触到的地方不多,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剩下的事就需要交由警方去处理了,你……你还需要录一下口供,我喊他们进来。”
孟亭曈点头,他从人怀里起身时还被陆承渊抓过手腕,他反手在人掌心中揉了几下,作安抚意味,说他没事。
陆承渊整个人的气场低到极致,孟亭曈捏着他的手摇了摇,轻声在他耳边耳语:“你不是检查过了吗?没有烧到我的。有人来了,我不能一直窝在你怀里说吧?像什么样子。”
陆承渊盯了人好久才终于压下他心头那股暴戾,那警员推门而入时,只看到孟亭曈才刚刚坐下。
陆承渊一言不发,听着孟亭曈只三言两语便简短地复述了当时的经过,可他却越听越心惊。
尖刀、硫酸,都是奔着彻底毁了人还要人命去的。
他平生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感到如此后怕,他看着那此刻还能笑得出来的人,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两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他握着人腕骨,只想把人永远放进自己怀里,再也不要有这样的意外发生。
——“是、是你的极端私生。”
卫巍一脸冷酷的汇报,心脏却吓得狂跳。
那两名女生原本互相并不认识,是在昨天蹲点的时候偶然遇到的。
因为听信谣言,认为宋晴昀和陆承渊之间存在不正当关系,因此将所有怨恨全部发泄到了宋晴昀的身上,要毁他容、要他命。
“据她们交代,她们私底下还有几个小群,”
卫巍说:“你的任何消息都会在小群里互相通知,最近一段时间群里开始不断地出现传言,说……说宋晴昀对您不怀好意、卖身上位,后来传得人多了,又说他……”
卫巍越说心越虚,他咽了口口水,这才继续冷酷汇报着。
“说宋晴昀一直脚踩多条船,手腕了得,说他不干不净玩弄人感情、跟过好几个有钱老头,她们绝不允许这样的人出现在您身边……脏了您的名声。”
陆承渊在怒极时,表面上反而是更为诡异的平静。只是那青筋暴起的手背与小臂,昭示着这个人此刻有多么愤怒。
当晚,同辉娱乐连发三条官方声明,怒斥极端私生做出不可理喻的恶性事件,严肃表明态度立场,并表示类似事件绝不姑息!
那些见不得光的小群被找到,里面的污言秽语不堪入目。同晖一纸诉状将所有人告上法庭,等待着法律的判决。
造谣生事者、言语辱骂者、寻衅滋事以及教唆他人犯罪者,全部都要查出来,一个也不会被放过!
陆承渊的官博言辞简短坚决,一时间在娱乐圈掀起轩然大波。不少圈内人事都或多或少遭受过私生骚扰,更有甚者会藏到人家中、酒店中、做出跟车跟机等各种不理智事件,严重侵犯了艺人隐私,很多人都不堪其扰。
刹那间,#私生根本不是粉!#的话题又被重提,不少人纷纷响应#关注作品、远离生活#的口号,怒斥极端私生的恶劣行径。
——孟亭曈窝在陆承渊家里那张宽大落地窗前放置着的软塌上,一点点翻看着粉丝们替他气急、为他忧心的评论。好似他多看几条,就能多记下几条似的。
陆承渊终于是把人带回了自己家。他原先住的那个小区现在位置已经暴露,而且那安保措施也太不到位。经过这么一遭,他要是不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根本无法放心的。
孟亭曈感觉到有人走近,这才仰头,问陆承渊说,可不可以和季总商量一下,把那个账号交还给他自己使用?
“工作上的事情我会按照公司要求发送的——或者我也可以在分享一些别的之前,先交给季总审阅通过后再发送,这样可以吗?”
陆承渊揉了揉人头顶,心道其实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嗯。”
——季晓妮想想便也同意了,她在电话里又多问了一句,“怎么突然想起来提这个事儿?”
其实,不是突然。孟亭曈顿了片刻,半真半假地回答道:“我有点想亲自给她们写一个回复,说我现在很好,不用太担心我。”
我想让这些关心我的人看到我是我,真实的我,而不只是公司对外捏造出来的一个完美的‘宋晴昀’。
我还想亲手写下一个谢谢,哪怕聊胜于无,可这是我能回以的、对她们那份真情实意的礼貌和诚意。
我是我,是孟亭曈,是对这份不计回报的喜爱与关怀,最起码的尊重。
孟亭曈说不出口的。
他只是有些想这么做,那就去这么做,仅此而已-
季晓妮挂断了电话,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沉思。
陆承渊看着那个低着头在手机屏幕上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用手写输入着‘谢谢大家、放心、不要替我吵架生气、我可以处理好的’等之类词汇的孟亭曈——窗外朗月空照、繁星漫天、霓虹璀璨,无数极度斑斓的色彩在眼前流动出一副绝美的油画——却什么都及不上眼前这人的万分之一。
他只要在这里、他不论在哪里,都是如此夺目异常、耀眼无比。
陆承渊把人抱在怀里,薄唇覆盖着人颈窝。
“你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了,”
他放轻了声音,几乎是哑着嗓子艰难出声,这才又补了一句问询,“好不好?”
孟亭曈笑着摇头:“不可以的呀,陆老师。”
他半开玩笑半撒娇道:“周导演还等着我去拯救港片市场呢。”
陆承渊几乎是将人完全禁锢在怀里,一点儿也动弹不得的,温热的手指在人后颈上反复摩挲,他垂下的眼底猩红一片,被掩盖在长睫之下,沾染上一片晦涩不明的色彩。
孟亭曈举起那只受伤的手,搭在人肩上,另一只手环绕过去。
他挪动了些双膝,又往人身前蹭了蹭,趴在人耳边轻声问:“你是不是害怕了,陆老师?”
许久,陆承渊很淡地“嗯”了一声,箍在人后腰上的手臂又紧了些,将人贴合在自己身前。
“其实,我也有一点点怕。”孟亭曈轻笑道。
他似乎是有些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几乎把自己完全包裹起来的温度,心想之前在每一次受伤之后,好像从来都没有过一个温暖的地方可以给他窝一会儿的。
也有过的吧。孟亭曈短暂的回忆了一下。
不过那应该已经是好多好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他几乎都快要忘了,在外面受过伤之后,回家还有一个人会抱着他哄他,是个什么滋味了。
可现在,他突然又记起来。会有青团的味道,有糖藕的味道,有桂花酒酿圆子的味道,可能还有……
——‘乖乖仔,吃完这些就不痛了噢。’
孟亭曈垂了垂眼,他嗅到陆承渊身上那股很淡的香味,总觉得现下的陆承渊应该也是甜的。
“我们做吧……陆老师,”孟亭曈咬着人耳尖儿,呼出的热气似是带着万分柔情与香甜,“做完了,就不想了,好不好?”
陆承渊几乎是有些艰难地克制着,说他身上有伤口,还没长好。
孟亭曈坐着,磨蹭过去。
他笑,他说,这个时候,可以不用太礼貌的。
“……”
陆承渊环着人,把握着柔韧劲瘦的腰腹。
他看着人起落,那绷紧的理智也随着人动作牵制拉扯着。
那张脸上流露出一股无以名状的欲,只在他面前。
他逗弄着人的起伏,压过去,深入到惊呼,他架起人受伤的小* 臂避开那伤口,自己脖颈处传来一阵刺痛。
恍惚间,像那日刺伤马脖子的竞速赛场。
陆承渊淡淡揶揄:“是嫌速度不够吗?”
孟亭曈摇头,松开牙尖儿打颤,“你!你又不是二百五……”
他突然想起他还答应过二百五,等跑赢了就给他找漂亮的小母马。
然后陆承渊抵着他,抬眼将所有旖旎春光尽收眼底,收束着的狭长视线不肯放过一丝一毫、欣赏凝视着描绘出样子,他亲吻他、夸奖他:“你真的很漂亮。”
孟亭曈:“……”
虽然但是,他曾经骑过那么多匹竞速烈马,此刻却实在是压不住陆承渊的浪。
他被颠簸的失声,胡乱抓着陆承渊后脑的头发,像极了那日快要坠落马下近乎失重的求救。
他被夸得有些承受不住,他想去堵人的嘴,叫他不要再说了。却又被人三番五次地或躲开或轻啄,偏不叫他得逞。
他脱力到最后,似乎是被逼急了的有些气恼,垂着头窝在人怀里,双腿打颤地也要咬牙夸奖回去:
“陆、老、师,你真是比二百五还要厉害!”
陆承渊听着这阴阳怪气地骂,也不恼,还垂着视线在人Pi/Gu上似安抚轻拍。
“哦,是吗,”陆承渊侧头,懒散地磨着人耳尖儿,“那你再多骑一会儿?”
“……!”
他用那张依旧是有些冷淡又矜贵的脸低声赞扬:
“你也好厉害的。”
“………………”
孟亭曈平生第一次发觉怎么被夸奖竟会是如此令人偾张又难耐地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