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含着。”
陆承渊回来时, 周身带着寒冬雪气的冷意。他眉目并不温和,仔细看的话,能发觉出他那张八方不动的脸上, 此时带着股厉色。
陆盛阳此时正在和孟亭曈交谈着什么。陆承渊扫了两眼, 听不清, 抬腿走了过去。
“陆总说笑了。”孟亭曈弯着眉眼,心道又来一个他老板。
陆盛阳无边框的镜片下视线有些不明,看得他身旁那个清秀男生心下一紧。
“回来了?”陆盛阳看到陆承渊, 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脸,他简单介绍着:“柯浅,也是学表演的,和晴昀同时期,算起来……似乎是晴昀签的更早一些?”
柯浅礼貌起身, “陆影帝好, 我是柯浅, 我妈妈一直很喜欢你的剧, 是你的粉丝呢。”
陆承渊“嗯”了一声,没看他, 视线却落在孟亭曈身上, “还有几场戏?”?孟亭曈没懂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这里的戏份已经拍完了,剩下的要换场地。”
陆承渊落座, 没再看人身上还没拆下来的耳朵和尾巴,沉声开口:“先去换衣服。”
孟亭曈抬起眼皮,侧着扫了眼人的神色,总觉得人好像在压抑着什么火气,但又不是朝着他。
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确实不太好受, 他礼貌道别退场,也乐得不用再和那个不熟悉的陆盛阳周旋寒暄。
陆盛阳的笑意太模式化,看久了有些假。
那个柯浅几次三番的拿余光瞥他,等他看过去,人又躲开他的视线,假装在看手机。
第一次见面就让他觉得不太舒服的人,还是少接触的好。
换了常服,卸了妆造,半路上又碰到了许图南。
许图南的戏份也已经结束,他穿着个宽松的粉色T恤,显得人小的像没毕业的大学生,一见到孟亭曈就笑,勾着人肩膀和人一路往回走。
“晚上有事儿吗?我姐说等拍完今天的,咱们聚个餐。”
孟亭曈失笑,“又聚?”
昨晚上不是刚在一起吃过宵夜?
“昨天没酒的嘛,”许图南单手压在孟亭曈肩膀上,被人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两次,他也没注意到人家是不是不愿意,见没搭着,又把手伸了过去,“一道儿呗,都是组里的,没外人儿。”
他和人一起走到片场,隔着老远又看到了陆承渊他们,勾着人肩又跑上去打招呼,还要喊着陆承渊陆盛阳还有那个刚见面的柯浅一起。
“人多才热闹嘛,咱们都好久没一起聚聚了,是吧陆大哥?”
他明显不敢问那个神色不佳的陆承渊。
“我就不去了,公司还有事,离不开太久。”陆盛阳笑着婉拒。
许图南又问柯浅,柯浅却下意识地先看向陆盛阳,好似在询问老板的意见,陆盛阳说去他才会去似的。
孟亭曈捕捉到这个视线,心道他们同晖传媒的规矩……连私下聚餐也要通过老板同意才行吗?
“去吧?晚上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你们年轻人在一起玩,比较有共同话题。”
陆盛阳依旧是那副很温和平淡的嗓音,好像是同意了,可柯浅回过头来,却是拒绝了许图南的邀请,说他家里谁的谁的谁的某个亲戚过生日,不好推脱。
许图南又眼巴巴地看着陆承渊,陆承渊倒好,一张口直接连孟亭曈那份儿也帮人拒了,说是晚上有工作。?孟亭曈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行程安排,今天晚上哪儿来的通告?
他们同晖传媒都这么霸道吗?
不过他也不好当众拂了自己老板的面子,便只好带着歉意的看向瞬间无精打采的许图南,“下次再聚。”
许图南蔫儿了吧唧的,“大家都不去……那不就剩我和雪筠姐了嘛?那还有什么意思啊……”
陆盛阳却又看向孟亭曈,随后将视线落在陆承渊脸上,“你们什么时候回公司?”
“现在。”
陆承渊起身,扫了一眼许图南搭在人肩上的手,“走了。”
孟亭曈的肩膀终于是得到了自由,他刚转身,就见陆盛阳也站了起来,“刚好,我们也走,一起?”
柯浅十分乖巧的站了起来,临出门前还接过特助手上的大衣,刚抬起手,便被陆盛阳直接从手里接了过去。
柯浅手上的动作在空中僵了一下,这才垂下。
孟亭曈走在外侧,穿过连廊时骤然下降的温度激得人一抖。他还是不太习惯北方过于冷冽的空气,压低嗓音轻咳了两声。
陆承渊侧目扫了人一眼,还没开口,陆盛阳却是先出了声,“这几天连续降温,很多人都着了凉,工作之余还要多注意身体。”
孟亭曈低声应了几句,陆盛阳又开口关切了一下陆承渊和柯浅,随后话锋一转,“我知道附近有家餐厅不错,正好到了饭点,吃完再回?”
“反正回去也是要吃饭的,不差这一时半刻。”
他满脸温和地对着陆承渊笑,“不至于把行程安排的这么紧张吧,连吃口饭的时间都没有?”
几句话几乎是堵死了所有婉拒,陆承渊却干净利落地直接回绝,“至于,没时间。”
孟亭曈:“……”
这兄弟俩好像也不像外界传言的那么和谐。
“哎,瞧瞧,一遇到工作的事儿,那真是废寝忘食……”
陆盛阳却好似早已料到这个答案,也不生气,只依旧是那副带着笑意的嗓音幽幽开口,像是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真是苦了新人了,跟着这么个高标准严要求的老板,身体吃得消?”
陆承渊面色更沉,他神色不明地扫了一眼陆盛阳,孟亭曈又听到那陆盛阳开口,“你不吃,晴昀总得吃吧?”
孟亭曈眼观鼻鼻观口的将视线瞥向别处,心道都是老板,你们兄弟二人不知道为何突然呛起来,可别带上我。
结果那陆盛阳突然就将矛头对准了他,笑眯眯地问:“拍了一天的戏,晴昀早饿了吧?”
“……”孟亭曈方才还不太理解,许图南邀约柯浅时,为什么柯浅要询问陆盛阳的意见呢。
此刻现下,他却也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打量了一下陆承渊的神色,兀自揣摩了一下。
虽然都是老板,但是大老板和小老板他还是分得清的。
再加上人家还刚刚成为他的债主,这个时候过河拆桥,当众忤逆他心思,有些太不识好歹了吧?
然后孟亭曈便笑着开口,“陆老师,我确实饿了。”
陆盛阳脸上的笑意更深,刚想开口,却只听到孟亭曈又说:
“只不过季总方才还问我们需要多久,说人已经到了,就等我们了。”
孟亭曈温声软语开口,“不好意思啊陆总,我们确实赶时间。”
陆盛阳:“……”
“啊,是季总啊,”
陆盛阳的微笑脸又恢复成模式化,“怎么不早说你们约了人的?”
陆承渊视线凉凉的看向陆盛阳,透过镜片,和陆盛阳满眼的笑意大相径庭。
他今日本来就压着股火气——平生来还没有哪一次如此后悔过自己曾经做下的决定——当时不应该由得人挑选这么个剧本的。
可他刚敛起心底翻涌出来的那股失控感,陆盛阳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
只是吃饭?
未必吧。
那股师出无名的焦躁与暴戾几乎要抑制不住,随后身旁人带着笑的嗓音传来,三言两语的,却使人情绪莫名平和了下来。
“我早说过了,没时间。”陆承渊淡淡道:“也不知道陆总是年龄大了还是怎么回事,没听见。”
陆盛阳:“……”
真是出了邪了,什么时候陆承渊都学会刺儿人了。
他笑着送走二人,这才转身对着柯浅说道:“加上宋晴昀的微信了吗?”
柯浅看了眼好友申请已经通过的消息,“加上了的。”
“嗯,有时间多和他联系,”
陆盛阳笑眯眯地,那可是陆承渊和季晓妮都看重的人,“他资源不错,和他搞好关系,以后你不吃亏的。”
柯浅还没太明白陆盛阳话里的意思,那不也是个新人吗?只拿了个竞演类的综艺,这算资源不错?
不过人倒是个有眼色的,柔声接话,“还请陆总多多提点。”
“公司事多,忙的时候我可能会照顾不过来,他以后毕竟是要泡在圈子里的,”
陆盛阳笑道,“跟着他们,会有你更多露脸的机会。”
“好,都听陆总的。”
柯浅替人拉开车门,等人落座后钻了进去,贴心地替人拂下肩头的雪,满目柔情地看着陆盛阳,脸上写满了‘陆总对我真好’。
“陆总,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
陆盛阳笑着捏了捏人的脸,“突然撒什么娇……”
……
“坐我车回吧。”?孟亭曈抬眼,打量了下陆承渊的神色,之前的厉色确实少了些,这才打趣道:“陆老师不会是真要带我去吃饭吧?”
“……嗯,”陆承渊没看人,嗓音淡淡地,“你不是说饿了?”
孟亭曈笑,“同晖传媒的待遇这么好吗?老板亲自陪吃饭的?”
“吃个饭而已,”
陆承渊神色平静,“我也饿了。”
老板请客,吃什么孟亭曈都没意见。
只是吃完饭还要被老板亲自送回家,孟亭曈没忍住问,“晚上不是还有一个临时通告要参加吗?”
哪儿有通告。陆承渊神色如常,“临时取消了。”
“噢,这样啊,”孟亭曈弯了弯眉眼,“那我就先休息了,陆老师回见。”
人走后,陆承渊回忆了一下人动筷更多的几道菜,确实和之前的那些资料上对不上。
他不吃辣?
可是当初参加综艺的时候,节目组提供给每个人要详细填写的资料卡上,有一栏宋晴昀填写的特长,是‘特别能吃辣……算特长吗?’
陆承渊想起人动筷最多是那道桂花糯米藕,兀自沉思了片刻。
口味偏甜-
早早回了家,孟亭曈算是趁机休了半天的假。原本要在那温泉山庄里多待一天,等剧组的人一起转战雪原的拍摄,现下他提前回来了,倒是刚好不用再受社交的疲累,好好睡了一觉。
他被陌生电话突然打醒的时候,整个人还没从睡眠中完全清醒,直到听筒那边传来悲怆的哭腔,这才强行开机。
“宋、宋先生……”那边一个女声哭得抽抽搭搭的,“我知道其实不太应该再来打扰您,但是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了……”
“着火了……我们的救助基地全被烧了……一夜之间,全都被烧没了……!”
孟亭曈瞬间睁眼,什么救助基地?
之前的宋晴昀几乎算得上是身无分文,眼下这又是……
“怎么回事?”
从女生崩溃的断断续续地哭声中,孟亭曈这才知晓发生了什么。
被烧毁的是一个民间自发组织的流浪动物救助站,原主宋晴昀曾捐赠了十万元,在郊区刚刚建好了一个基地,以收纳小动物们过冬。
结果近几日天降大雪,正是需要御寒的时候,哪想到昨天夜里突起大火,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扑灭,几个救助人员迅速先抢救了被困着的小动物,等救援人员赶到时,临时搭建起来的救助基地已经全烧没了。
孟亭曈和那女生见了一面,几个志愿者全都灰头土脸的,四周全是燃烧过后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的焦糊味连雪都覆盖不住,一群不管是白的黄的还是花的猫猫狗狗现下全变成了灰黑色的皮毛,睁着一双双无辜的圆眼警惕的看着来人。
女生告诉他,需要办理的相关手续已经正在审批中,马上就要办下来了,等过了这场雪,他们就是合法运营,再也不用东躲西藏,可以光明正大的给小动物们一个家。
“好在它们都还算好,有几个最后救出来的呛了烟,已经被送到医院治疗了。”
孟亭曈没表现出来什么神色,一旁的牛文武却是一改往日那张面瘫脸,面色涨红,小心翼翼地触摸着朝他蹭过来的狗狗。
“需要多少钱。”
女生像看救命稻草一样看着孟亭曈,带着哭腔结巴道:“最、最少……三十万。”
这还只是暂时找厂房的钱,还有后续治疗以及食物的费用没有算进去。
“我们想着暂时找一个地方先把它们安置起来……天太冷了,它们熬不过去的,等安置好了再想办法筹集些捐赠,存食物的仓库也被烧没了,这几天先凑合着……”
“我知道了。”孟亭曈出声,他垂着眼,没有再看废墟中有些没精神的小家伙们,嗓音也十分冷淡,偶尔还会掩下口鼻,好像不太愿意闻到燃烧过后残留的气味。
“钱转到哪里?”
女生给了他一个卡号,孟亭曈答应人等回去后就把钱转给她,临走时的脚步都有些匆忙,好像完全不愿久留。
等快上了车,那女生又追了过来,红肿着一双眼,从口袋中掏出来一个毛毡娃娃给他。
“这是大花的毛做的,”那女生说,“之前答应你的,一直没做好……”
孟亭曈不知道大花是谁,不过还是接了过来,低声道谢。
“就当留个念想吧……”
女生说,“她……她已经很坚强了,撑了那么久,最终还是没撑过去……”
大花是之前宋晴昀很喜欢的一只三花,不过病得太重,治疗了三个月,最终还是无力回天。
孟亭曈将大花的毛毡捏在手中,一路无话。
等彻底返回家中,他冲了很久很久的澡,直到把身上沾着的那股烟味彻底冲散,这才缓缓突出一口浊气。
他将大花的毛毡和宋晴昀的全家福摆在一起,放进了一个专属的收纳盒中,心口处那块小小的疤痕无意识地抽痛了几下,人这才窝进沙发里,看了眼卡里的余额。
早知道前几日先不买衣服了。
孟亭曈思索片刻,点开了陆承渊的微信头像,写了半天的字,最后还是选择语音发送。
“陆老板,可否再预支点钱?”
债多不怕虱子咬。
一回生二回熟的。
反正两个亿都欠了。
也不差这区区——
孟亭曈尽力用带着笑意的语气发送,很快便收到了一笔六十万元的转账,和陆承渊一条简短的回复:
【L:感冒了?】
……区区六十万。
他闭了闭眼,试图忘掉脑海中一直压抑着的不愿回想起的记忆,可那股带着浓烟的焦糊味却怎么也挥之不去,越压抑便越清晰。
硝烟,火药。
枪声,炮声,轰炸声。
他紧紧攥着一直震动的手机,指关节用力到发白,他看着屏幕上那女生发来的感谢的信息,还问他三十万就足够了,怎么给了这么多?
却一个字也回复不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似乎觉得自己的四肢都已经毫无知觉。
他起身踉跄了好几步,这才拖着发麻的两条腿走到门前,拉开了那张门铃不断叫嚣着的房门。
然后看到陆承渊出现在自己眼前。
“陆老师……”
孟亭曈一开口,便听到自己干涩沙哑的嗓音,他忙轻了轻嗓子,刚想再问些什么,又听到陆承渊平静的声音传来:
“嗓子疼就不要说话了。”
他没发觉有什么不对,侧身让人进门,等人进来又站在门口愣了许久的神,等到陆承渊又折返回来,轻轻扯了下他的手腕,他这才慢慢反应过来,轻飘飘地晃悠回沙发上。
跟股烟儿似的。
像条无主的游魂。
陆承渊没多问,他从自己带来的纸袋中拿出两盒冲剂,随后又掏出压在最底下的额温枪,坐在人身侧转身。
随着额温枪抵到额头的一瞬。孟亭曈瞳孔骤然一缩,整个人瞬间僵直在那里。
“你……”
“啪!”地一声,孟亭曈猛然打落陆承渊的手,额温枪落在地毯上没声响,陆承渊有些不解地看人,却见孟亭曈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双手紧紧攥在一起,低着头正大口地喘息着。
胸膛不断地起伏,好像肺里无法进入新鲜的空气。
孟亭曈只觉自己如溺水般窒息,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因喘息太过于剧烈继而奋力的呛咳。
孟亭曈咳了个天昏地裂。陆承渊不断地拍着人背,看着人攥紧的手死死地抓握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弓着腰折成了折叠屏,他几乎是摁着人手腕把人伸展开来,以至于不让人再将自己闷死。
等到人终于缓过气来,孟亭曈几近脱力,他额前沁出一片细腻的汗,凝结出的汗珠滴落到人鼻尖上,眼底是带着水汽的潮红。
他这才看清自己脚边的那个东西,一个像手/枪形状的……塑料玩意。
陆承渊还握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覆盖在他背上,股股暖流从背后传向他的心房。
胸前那块疤痕停下了抽痛,孟亭曈没抬眼,想也知道他今天的举动,到底有多奇怪,甚至可以说是诡异。
“我……做了个噩梦。”
陆承渊知道人这是缓过来了,似乎是要开口和他解释原因,他认真听着,等待着人的答案:“嗯。”
然后他听到人说:
“梦里我被你一枪打死了。”
“……”
孟亭曈弯了弯唇角,带着沙哑的笑意,“刚刚没睡醒,还以为你又来杀我呢,一时害怕。”
“…………”
陆承渊极度无语地扫了一眼满嘴跑火车的人,看着人苍白的脸色和几乎失去所有血色的唇,忍了半天,最终只吐出来一个:“哦。”
天知道陆承渊有多想问,我拿枪指着你做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给人留下了可怕的什么初始印象,怎么会让人做这样的梦,给人吓成这样。
可孟亭曈方才极度恐惧的目光实在做不得假,他实在没舍得在这个时候逼问人,只一言不发的松开握着人的手,沉默地在纸袋里继续翻找。
孟亭曈脱力的倚靠在沙发上,视线有些不太聚焦的看着人忙碌的背影,自嘲般笑了下。
陆承渊又找到一个小巧的棍状物,他打开包装,酒精消毒,随后转过身来,冰冰凉凉的硬物抵到孟亭曈唇边。
“含着。”
孟亭曈:“。”
三十八度九,陆承渊看了一眼,心道烧这么高,怪不得烧糊涂了。
可孟亭曈却怎么也不愿意去医院,他甚至还扯了扯陆承渊的衣角,只说烧得不算高,在医院他睡不着,可不可以先不去。
“喝点药就好了……”
“行。”
“?”
孟亭曈也没想到,陆承渊竟然如此好说话?
等到凌乐拎着医药箱苦着一张脸风尘仆仆地赶到他家中的时候,孟亭曈这才明白。
陆承渊哪里好说话。
无非是折腾他去看医生,和折腾医生来看他的区别。
条件简陋,凌乐只简单地做了下检查,确定肺部没有什么杂音,排除哮喘肺炎肺水肿气胸等急性症状,这才勉强同意人先吃药退烧,明天再观察。
等孟亭曈沉沉睡了过去,房门外的陆承渊站在窗前,反复揣摩着凌乐的话。
“如果不是身体疾病,那很可能是情绪性症状,具体的还是要入院做个详细体检再做判断。”
情绪上的问题?
“按照你的描述,”凌乐说,“像创伤后应激障碍、急性焦虑发作、抑郁躯体化等……都有可能出现这种短暂的应激反应。”
“不过这方面我不是专业的,建议还是咨询相关的精神科医生。”
翌日,孟亭曈醒来,短暂的迷茫了下。
不知道是因为药物里有助眠的成分还是怎么,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罕见的没有梦到以前的事情,勉强算睡了个好觉。
他趿着拖鞋,晃晃悠悠走到客厅,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昨天那个指着他额头的东西,这又窝在沙发里打开红小书,凭借记忆输入相关信息,试图搜寻一下那个东西是什么。
随后,从厨房中走出来的陆承渊,听到孟亭曈正对着手机、几个字一顿的低声问着问题:
“在二十一世纪,一个需要对准在额头上、还长得像手/枪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是额温枪。”?!
起猛了,手机都会抢答* 了,用的还是陆承渊的声音。
孟亭曈整个人一抖,手机险些没拿住掉落在地上,他唰地回头看人——
陆承渊视线扫过手机屏幕——用语音输入过的文字已经自动开始检索,随后一个个驴头不对马嘴的答案以图文的形式霸占了整个屏幕——他看向人的探究视线变得更古怪了,平静的声线这下似乎能听出几分惊奇:
“你……拿红小书当百度用?”
孟亭曈:“?”
百度又是什么?
众里寻他千百度的百度吗?
宋晴昀的手机里没有一个叫百度的东西啊?
遇事不决先发制人,孟亭曈顿了片刻,仰头反问,“不可以吗?”
陆承渊:“……”
可以。
第42章 第 42 章 “你的家人,待你可真不……
手机上有好多个未接来电, 大部分来自于陆承渊,中间还夹杂着一个宋瑜愿。
孟亭曈没接到。没多久便收到了宋父的消息,很简短的命令的口吻, 叫他回家吃饭。
他扫了一眼宋晴昀的收纳盒, 推脱回道, 工作忙,最近没时间。
宋耀德勃然大怒,勒令宋瑾祈必须在周末之前将人请回家。
宋瑾祈定时定点每日打卡的找了人好多天, 终于还是亲自驱车跑到了同晖传媒楼下堵人。
刚刚结束完剧组的拍摄,孟亭曈这几天的行程安排的很满,上次虽很快退了烧,可紧接着又要拍摄室外雪原上的戏份,冰天雪地里要在积雪上躺着。尽管他浑身上下贴满了暖宝宝、被牛文武和李怡柠照顾的很好, 可病去如抽丝的, 他这几日还是觉得容易乏累。
宋瑾祈当日打探不出来宋晴昀要走的原因, 今天也打探不出来那两亿巨款的来源。
孟亭曈闭口不提, 宋瑾祈脸色越来越差,最后忍无可忍地摆出来长辈的姿态威胁道:“你有什么不能给我说的?我可是你大哥!”
是吗。孟亭曈笑意凉凉的, 可是不管是之前的宋晴昀还是现在的孟亭曈, 哪次真遇到什么麻烦的时候, 从来没见你这个大哥会站在自己这边。
又回到宋家,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餐食, 可那‘家人’脸上的笑意却和冰冷的凉菜摆盘差不多。
旁敲侧击的打听试探,孟亭曈完全不接招。眼见着什么话也套不出来,宋耀德又摆出那份身为人父的姿态,指责宋晴昀任性妄为、自私自利,根本不把家族荣誉和父母亲情放在眼里。
“以为攀上了姓陆的, 以后就可以横着走了?”
宋耀德猛地落下酒杯,“别忘了你是宋家养大的!”
倪玲假模假样的劝慰了几句,还给人碗中夹了一块香辣蟹,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这又凉凉开口,“是啊晴昀,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你倒好,也不知道别人给了你多少好处……怎么说走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
宋耀德怒:“真是忘恩负义!我们白养你这么多年!”
倪玲宽慰:“姚总行事有时候可能是激进了一点儿,不过他那也都是为你们好啊,他也是一片苦心,都是为了你们的星途嘛。哪怕你真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帮着别人坑害自己家的人呢?”
宋耀德又怒:“你这么不知廉耻!我们宋家的脸面都要被你给丢尽了!”
“有些事儿……大家心里都清楚,”
倪玲和宋耀德一唱一和的,“可是你毕竟是我们宋家的孩子,宋家的体面也代表着你的体面不是吗?做人还是要留一线比较好。”
“我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白眼狼……哎!”
宋耀德咬了咬牙,大失所望的摆手,“我不管那姓陆的是多么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这次回去就告诉他,不要再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了!”
绕了一圈,终于图穷匕见。
最近几日,祈愿娱乐旗下的艺人频繁上热搜,几个撑门面的当红顶流爱豆该税的不税不该睡的瞎睡,眼下全被曝光,接二连三塌了好几个。
姚金玉实在控制不住舆情,这才迫不得已找上倪玲,拖着宋家一起来帮他想办法。
敢情今日这顿饭,是想逼他手下留情啊。
孟亭曈弯着眉眼,眼底却不见笑意。
“我不知廉耻,我忘恩负义,我不顾全大局,我嚣张跋扈任性妄为丢了宋家的脸?”
孟亭曈凉凉道:“你们还真好意思说得出口。”
此言一出,宋瑜愿佯装大惊,心里却是喜出望外,他就等着宋晴昀和爸妈吵起来好幸灾乐祸呢。
宋耀德拿着筷子指人,“你!你就是这么和父母说话的吗?!”
“你们哪儿有一点为人父母的样子!”
“宋晴昀!你什么态度?!”
“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还想翻天吗?那姚总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非要去找别人这么坑害他?!”
孟亭曈“啪”地将筷子拍在桌上,“需要我告诉你们姚金玉到底做了些什么吗?”
宋瑜愿顿时惊住,他觉得宋晴昀一定是没脸将那件事说出去的,多丢人啊,那只能吃个哑巴亏,他都准备好等着看他哭着和爸爸妈妈大吵大闹了。
“他能做什么?!他做什么也都是为了你好!为了祈愿娱乐!为了宋家的未来!”
“你们儿子差点被他□□,这也是为了宋家的未来吗!”
语毕,四周突然一片安静,王妈等人发觉不对时早就已经退了出去,如今只剩下宋氏五人在场。
宋耀德怒目圆视,胸口不断起伏;倪玲眉头一皱,嫌恶状遮掩了下口鼻,别过头去;宋瑾祈倒是整个人愣在那里,仿佛极度震惊。
还有宋瑜愿,瞪着一双圆眼,满是算计,结结巴巴道:
“晴昀哥哥……你、你怎么能这样污蔑姚总?”
宋耀德这才反应过来,他不信。
“他身边的女人多了去了,他怎么可能——?!”
倪玲皱着眉摇头不语,宋瑜愿见状继续拱火,“晴昀哥哥,你和姚总之间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就像当初你和大哥……”
宋瑾祈脱口制止:“瑜愿!”?孟亭曈看着三人一唱一和的,只觉额角都有些抽痛。
宋晴昀和宋瑾祈又是怎么回事?
宋瑾祈面色古怪,半晌憋出来一句,“晴昀,你说的是真的吗?”
倪玲:“不管真的假的,这种事情是能放到台面上说的吗!”
“如何不能?”
宋耀德:“你丢不丢人!”
“我丢什么人,我又没错!”
该觉得丢人的是姚金玉!
“你、你……”
宋耀德捂着心口,气得指着人的手在发抖,“你现在怎么这么不要脸?!”
“我不要脸,我当时就应该报警解决!”
“晴昀!别说了。”
宋瑾祈神色有些痛苦地看向他,“原来这就是你一定要走的原因……”
“你、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孟亭曈一副告诉你又有什么用的表情,结果那宋瑜愿又带着哭腔开口:“你当初暗恋大哥勾引学长不成,现在又来诋毁姚总,晴昀哥哥,我们宋家待你不薄,你是想要彻底毁了宋家吗?”
“我们不知道陆家到底给了你多少,你要这么向着他们……”
“可是晴昀哥哥,如果有一天你在陆家也待不下去了,你是不是也要说都是别人强迫你的,你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做?”
果然,宋瑜愿一番话说完,不仅宋父宋母差点炸锅,还有那个一路上张口闭口我是你大哥我当然要管你的宋瑾祈也突然沉默下来,带着些欲言又止的视线看人。
好好好。孟亭曈这下是彻底笑了起来。
他起身,声线凉凉的,语气是说不出来的冰冷。
“祈愿娱乐出了事,那是他们自己违法乱纪,姚金玉咎由自取,”
孟亭曈冷笑道:“你们今天来找我兴师问罪,到底是来威胁我的,还是来求我的?”
宋耀德怒火攻心:“就当是我们做长辈的在求你行了吧?!不管姚金玉……可你现在不是没事吗!”
倪玲也咬牙,“是呀,你既然已经攀上了陆家的关系,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姚总现在吃了这么大的亏,也算是长教训了……你不至于还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吧?”
宋耀德怒吼:“你要是执意如此,想把宋家置于何地?!”
孟亭曈垂眸,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袖口,笑道:“这祈愿娱乐,究竟是姓姚、还是姓宋?”
“……不行!”
此言一出,宋耀德立马就明白过来了。
可是没有姚金玉的祈愿娱乐,不亚于断臂求生!近几年来宋氏企业几乎全靠祈愿娱乐撑着,这个时候要他们将姚金玉踢出局去,相当于釜底抽薪,那才真是要把宋氏企业逼上绝路!
“你们自己考虑吧。”
孟亭曈起身要走,宋瑜愿还想再拦。谁料宋瑜愿刚抓着人手腕,没几秒钟突然猛地放开,整个人极度惊恐地望着人,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孟亭曈侧目睨着宋瑜愿的手,低声笑道:“我清不清白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这双手,那可真是脏透了。”
孟亭曈打量着宋瑜愿惧怕至极的神色,之前那股奇怪的念头又涌了出来。
宋晴昀的死……真的只是意外吗?
宋瑜愿那么恨他,难道就只是推波助澜,没有参与其中直接下手?
“晴昀!”宋瑾祈一路追出来,他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是拦下了人,支吾着又问,“你……你今天说的,都是真的吗?”
孟亭曈瞥了人一眼,想走,宋瑾祈忙追了两步,又挡在人身前,义正言辞道:“可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就算你曾经……可那些都过去了,我、我永远把你当亲弟弟看,我可以为你做主,你干嘛非要作践自己去攀别的男人?”
“作践?”孟亭曈真是要气笑了,“这就是你当时说的,下次不论发生什么,都会信我?”
“我当然信你!”宋瑾祈拽着人,言辞都有些急切,“爸妈他们就是一时难以接受,但是这件事我肯定是相信你的!”
“那陆家的事呢?”
“什么?”
孟亭曈笑着推开宋瑾祈抓握在自己小臂上的手,笑得云淡风轻:“是谁告诉你,我去爬陆承渊的床了?”
言尽于此,宋瑾祈如遭雷劈,像一尊石雕一样沉默地伫立在原地。
哪怕他是真的相信了姚金玉不当人,胆敢肖想他的弟弟。可陆家这事,他却是从来没有问过人一句到底有没有,就轻信了谗言,直接认定是宋晴昀使用了不正当手段,给人彻底判下了罪。
许久后,宋瑾祈垂着头,无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姚金玉那边儿又塌了一个。
现如今在圈里名气还不错的人已经都快塌完了,还专挑他手底下的,按照身价顺序一个接一个的来,不用想也知道出自谁的手笔。
他看着床上被束缚蒙眼浑身发抖的人,眼里全是狠戾。
“今天……玩儿点别的,”他扶起人,轻轻安抚着,将杯中的液体一点点喂了进去,“你好好听话,以后我不会亏待你的,知道吗?”
夏宁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强压下那股未知的恐惧感,十分配合的点头。
刚喝下去的液体中掺的有别的东西,夏宁不敢拒绝,姚金玉又检查了一番他手脚上绑着的绳结,随后拿了个什么东西塞了进去。
“等它先扩一会儿。”
夏宁咬着□□球,只剩呜咽点头。
然后姚金玉走出房间,拉开大门,笑着对着那个胖子大亨点头。
胖子大亨呲牙一乐,搓着手,领着他带来的人走了进去。
姚金玉回头看了几人一眼,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进组的事搞定了,”
“瑜愿,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彼时宋瑜愿正躲在被窝里,似乎是在害怕躲避着什么,连眼圈儿都红了。
没有证据的……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不可能有证据的……他就是吓唬我……
对!他就是单纯的吓唬我而已,一定是这样的!
随后他收到姚金玉发来的微信,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咬牙回复:“我一定会好好表现!”
宋、晴、昀!
我能害你一次,我就能害你第二次!
你给我等着!我就不信你有那么清白!!
——我不清白。
孟亭曈回到家里,看着几日前陆承渊落在他家的领带,此刻正缠绕在他指尖之上,被他握在掌心中把玩。
他这几日的工作日程排的很满,陆承渊又太忙。自那日二人一起用过早饭后,便没有再见过面。
除了陆承渊把李怡柠调过来守着他以外,其他再无什么联系。
陆承渊对他的态度不是不好琢磨,可就是因为太好琢磨了,反而又让人没琢磨出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这时候段老先生突然联系他,说那四件衬衣已经做好了,问他要地址。
孟亭曈想了想,将自己现在的住址给段老先生发了过去。
正好明晚就要见到人,他可以直接将陆承渊那份给人拿去。
随后他打开属于宋晴昀的储物盒,看着那张泛黄的全家福,找了个包装袋把相框套了进去,又在包装袋的中间剪了个洞,只露出宋晴昀一个人的脸。
你眼里的家人,待你可真不好。
孟亭曈轻叹。其实之前的宋晴昀是很看重他的父母亲人的,很多事都是宋瑜愿在从中作梗,他翻遍了宋晴昀和宋瑾祈的记录,也没找出来半分出格的对话。
和岑远新一样。孟亭曈想,宋瑜愿杀人诛心,宋晴昀可能至死都不明白,他的好学长和好大哥为何会如此厌恶他。
无非是假借了宋晴昀弟弟的身份,去告知了一份从不存在的隐秘心思。
孟亭曈板板正正的将套着包装袋的相框放了回去,随后又将毛毡小猫放到了宋晴昀的旁边,让那只宋晴昀最喜欢的三花陪着他。
想了想,他又拿出了一颗李怡柠给他的巧克力糖果,味道甜而不腻,孟亭曈觉得还蛮好吃的,便也在宋晴昀的储物盒中放了一块。
储物盒归位,客厅的电视上正播放着一部宫斗剧,孟亭曈开着电视声音当做背景音,百无聊赖地等着30s广告时长,好复活他手机里的小人儿。
小游戏又没通关,孟亭曈玩的不耐烦,手指戳啊戳的,不知道点进去了哪里,无意间打开了一份文档中的文档,上面简单记录着一个地址。
他莫名觉得这个地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却怎么也没想起来。
自他来到这里,一切都是陌生的,还很少会对什么产生熟悉的感觉。
那个地址不在京市,孟亭曈多看了两眼,文档中还记录着一串像手机号码一样的数字,其他再无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只当是宋晴昀不愿让人知晓的秘密,默默地退了出去,无意再继续探查。
衬衣送到,四份一模一样的礼盒单独包装。段老板的学徒刻意和人交代,说左边这两份是他要送人的,右边那两份是他自己的。
他笑着应着,随手放在了玄关上,随后拿出手机,给陆承渊发送了一条语音:
“陆老师,我的赔礼到了。”
——收到信息的陆承渊正在看宋晴昀未来的行程安排。
季晓妮刚说到重点部分,就看到人旁若无人的拿起手机,放到了耳边听着。
季晓妮沉默两秒,继续说着:“SEUL的拍摄方案发过来了,行程上和另一场真人秀的录制撞了档,这马上春节,品牌方和节目组的时间排的很满,很难调开……”
季晓妮看到人又听了一遍语音,忍无可忍:“……你到底在听吗?!”
什么语音啊重要到要反复听两遍?
“嗯。”陆承渊打字回复完消息,这才抬眼,“哪个真人秀?”
“《跑来跑去》……就是那个好几个人一起凑成小组在户外做任务的,这期是他们的春节特别档,请了不少大咖坐镇,每期节目播出后的数据还算不错,有利于提升他现在的知名度。”
“哦,”陆承渊拿起笔,在《跑来跑去》真人秀的录制上画了一道横线,“换一个。”
季晓妮:“……你听到我说能提升他知名度了吗?这个节目的观众侧写很广,男女老少都爱看,对他的路人缘有好处!表现好了很圈粉的!”
“他不需要,”陆承渊淡淡道:“这样的节目上了太多,早期见效是快,但不利于他今后的发展。”
季晓妮:“可他现在很缺曝光,等赛后的热度降下来,你总不能一直藏着他不让他露面吧?这样也太伤人气了。”
“缺的曝光可以用别的通告补,”
陆承渊的语气里带着些不容置喙:“但有些综艺一旦提前上了,对他未来戏路所产生的影响是不可逆转的。”
“就是一个真人秀综艺而已……能有多大影响?你知不知道就这个真人秀,现在有多少新人演员歌手挤破了头也想往里进?”
季晓妮痛心疾首地劝:“再说了,现在哪个演员不上综艺啊,你至不至于对他要求这么严格。”
“至少岳老的组,他就进不去。”
季晓妮瞬间哑口无言。她知道陆承渊说的对。岳维平导演的选角要求,最先排除的便是没有成名作却疯狂活跃在各大综艺里刷存在感搞各种跨界的流量小生。
随后她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等等!”
“你想让他赛后直接进岳老的组?!”
陆承渊抬眼,不可以?
季晓妮沉默良久,凉凉质问:“你确定你有把握能在那个轴了一辈子的岳老先生面前,刷动你这张脸?”
那岳维平是什么人!出身于电影世家,那是相当于中国电影史上里程碑的存在,他将一生都奉献给了他热爱的电影事业,认了一辈子死理,曾经有多少人想砸开他的后门却都以失败告终,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怎么可能老了老了晚节不保,同意让人带资进组?
“我只帮他引荐,具体事宜还需要和岳老详谈,”
陆承渊语气平静,似乎只是陈述一个早已既定的事实:“你只要先把他下半年的档期空出来就行了。”
季晓妮:“…………”
从前只觉得这人孤傲,不过影帝嘛,又是太子爷的,多少有点恃才傲物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她从来没觉得这人如此狂妄自负啊!
季晓妮哂笑一声。他什么时候疯的?
季晓妮走后,陆承渊独自坐在办公室中,第三次点开那个短短的只有几秒钟的语音条,再度将手机放到耳边。
第43章 第 43 章 好霸道啊
到了《这!就是电影》的第三期开始公映的时间。
随着赛程的推进, 第三期节目只有七部影片播放,留给导演的叙事空间也更宽松了些,每个组能拥有30-40分钟的播放时长。
“大家期待已久的《这!就是电影》第三期下——终于来了!”
“感谢大家的耐心等待与支持, 让我们先欢迎本期节目的特邀嘉宾——在中国电影市场最落寞的年代杀出重围!横扫国内外各大奖项、被誉为中国电影界的传说——周家宗导演!”
【卧槽!节目组牛哇!周家宗都请过来了?!】
【港城传说不是盖的, 宗爷手底下出来了多少个影帝影后?】
【这期算是半决赛了吧, 把宗爷请过来的意思是不是要给他的新片送人呀,听说周导今年正在筹备新剧?】
【节目组不会是要搞大的吧,听说上一期节目播出后内部换人了?】
【换人了!刘pd已经被撤了!昨天的片尾致谢可以看到!】
【55555喜大普奔!啊啊啊啊我要看宋晴昀!】
【找到组织了!期待宋晴昀+1】
【呜呜呜真的等了好久!本来以为昨天就可以看到的!没想到被放在了下期!宋晴昀冲鸭!】
【宋晴昀的白狐啊啊啊啊啊不敢想象会有多好漂酿!还没播出我就已经开始期待了!】
两次惨遭职业生涯危机的主持人今日一袭蓝裙盛装出席:
“今天是第三期下公映的日子, 我们的节目还有三个影片未进行公映,大家可以看到在我身后的显示屏上显示的是上期节目已经公映结束的四部影片目前的排名情况。”
“在播放第一部影片前,我要提醒大家,从现在开始,大家手中的投票器, 就已经决定了演员们的去留情况。”
“今日是七进四的比赛, 第一部影片公映结束后, 便会产生我们第三期节目的第一组淘汰者, 秉承着绝对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请慎重使用你们的投票权利, 为自己支持的选手演员投票——”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本期节目由绿果视频独家播出!”
【啊啊啊已经开始紧张起来了!】
【有内味儿了!比赛好激烈啊!一期要淘汰那么多个吗?】
【本场七进四已经是半决了啊!嗷嗷嗷宋晴昀加油!】
第一部影片公映后, 总得分排名第二,昨日排名第四的小组惨遭淘汰。
第二部影片以一票之差没有进入排名, 被直接淘汰。
而现在,宋瑜愿所在的小组排名第四,也就是说,最后一部影片的最终得分,直接决定着宋瑜愿小组的去留。
“——接下来要进行公映的最后一部影片, 由邱天导演执导的《小狐狸找答案》!参赛演员:宋晴昀、许图南!特别参演:沈雪筠!”
【啊啊啊啊啊啊雪姐!!特别参演是雪姐!邱导牛逼啊能把雪姐请过来?】
【宋晴昀!宋晴昀!终于等到了!宋晴昀冲鸭!】
【不是等等,没有人觉得这个片名有点好笑吗?我狗屎一般的笑点哈哈哈哈】
【笑了+1,神tm小狐狸找答案啊,这片名谁起的?】
【不怕邱天搞正经,就怕邱天玩抽象,我们丸子头邱导是这样的。】
【是的,邱导是这样的。】
【哈哈哈哈纯纯取名废啊!】
【呜呜呜这名字听起来就好可爱!宋晴昀要演小狐狸!是不是像小蝌蚪找妈妈一样可爱啊!】
【哈特软软!应该是一个特别可爱的童话故事吧!期待期待!】
先导片开始,温暖的色调和轻柔的纯音乐,画面里记录着剧组内的欢乐时光,气氛一片祥和。
【啊啊啊啊小狐狸!宋晴昀的小狐狸也太萌了吧!】
【卧槽!雪姐也美炸了好吗!红裙好飒!】
【这个光头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他压到小狐狸的尾巴啦!】
【光头乐子人实锤哈哈!人家都在研读剧本只有他在偷偷摸摸玩尾巴!】
【啊啊啊啊啊□□弹弹的耳朵!毛茸茸的尾巴!我也想rua我也想rua!】
【想魂穿许图南,他居然可以现场rua狐狸!】
【晴昀好乖,晴昀好软,呜呜呜呜萌的我心都化了。】
【不敢想象等正片播出会有多美好!好喜欢看这种很童话感的故事啊感觉尸体都会暖暖的!】
【萌的我尸斑都淡了……这只白狐也太可爱了吧!!】
【啊啊啊啊啊开始了开始了!】
画面一暗,再逐渐变得明亮。
入画是一片苍茫荒凉的白,镜头渐渐推进、再推进,一只灵巧的白狐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中奔跑,风声、雪声,寂静地空旷苍茫。
然后那只白狐逐渐幻化出人的形状,一片风雪中,少年衣袂翻飞、缠绕在身上的飘带随风翩然舞动,像下凡的仙,纯净无瑕——
如果不是那仙还长着没完全褪去的狐耳和狐尾的话。
少年表情灵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带着股不谙世事的童真,嗓音清澈的比天山上的圣泉还要洁净,他唤道:
“姐姐~”
弹幕上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后在影片开头的第一幕,就爆发出一片的【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喊!我!姐!姐!】
【我真的不行了啊啊啊啊好想亲秃小狐狸!】
【姐姐。嘿嘿。姐姐。嘿嘿。姐姐。嘿嘿嘿嘿嘿流口水……】
小狐狸奔跑到一片殷红色的裙摆前,顺势扑了过去,那画面中大面积的红色与白色交织着,一片靡丽。
邱天导演的电影风格一向以用色大胆著称。
他所呈现出来的画面视觉冲击力极强,在大家都用烂了的一片冰天雪地中盛开着红玫瑰的构图与配色中,直接选择了在大片大片盛开的鲜红玫瑰上,落入一块纯净到无与伦比的白——
孟亭曈就是那抹白。
小狐狸扑到红裙的主人身上,画面由远及近迅速前推,孟亭曈的脸几乎占满了那张巨大的幕布,最终定格在他那双清晰的眸上,他甚至直视着镜头,直勾勾地看向每一个人——邱天导演竟然敢在这个时间节点选择直接打破第四堵墙!
伴随着瞬起的、无数把筝同时拨弄沉闷的低音区响,那张被迅速推进的脸又被急速的抽离出去,“当啷”一声重击,画面瞬间黑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清脆的声音转场——
小狐狸说:“姐姐,到底什么是爱呀?”
影片寂静下来,没有任何回答的声音。
所有人几乎是于瞬间屏息,那声沉重的筝响像是邱天导演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上质问——
什么是爱。
【卧!槽!】
【邱导牛逼!】
【这个片头绝了啊!简直是大片中的大片既视感!】-
伴随着影片进入到尾声,原本极其热闹霸了屏的弹幕,如今愈发少了起来。
一开始大家还热闹的刷着【姐夫开门】和【将军好福气】之类的字眼,到小狐狸水中蹭手的特写镜头无端充斥着满满的色气感,再到枯萎莲蓬上端坐着凡心已动的小和尚,和混沌水面上生出圣洁之心的狐妖,弹幕上从一片片的【好涩!】、【啊啊啊鼻血!】,最终变成现在这样一片沉默。
影片的最后,就像最开头的那把筝,猛然拨弄起人的心弦。
什么是爱呀。
没有人能交出完美的答卷。
当最后一幕,小小狐狸用稚嫩的童声,问出那句和片头小狐狸一样问题的时候——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良久无言。
有人落了泪。
有人长叹息。
有人执着身边人的手,怀念着心底再不见的人。
艺术,至此已成。
片刻的延迟后,台下这才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画面定格在小狐狸站在山巅之上的背影,团团云朵在人脚下走,路过的风也迷恋般在人衣摆上停留周旋,身旁牵着的小小狐狸扬起那张纯真的脸,是未经疾苦无忧无虑的童真与美好。
弹幕反应过来了——
【高级!】
【牛逼!】
【奈何自己没文化,一句卧槽走天下!】
【啊啊啊啊是谁说是个童话故事的!怎么可以这么虐!】
【看完尸体更凉了……呜呜呜哭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哭!】
【丸子头你还我眼泪!我的小狐狸啊好心疼!】
【这种淡淡的死感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感觉看完心里这么空啊?一种说不上来的巨大的荒芜感……】
【就怕丸子头玩儿抽象的含金量还在上升,邱天你要干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虐我?!】
【前期全是糖,最后给一把大刀,片尾更是暴击验尸……我恨!】
【把姐姐还给他!把姐夫哥们还给他!把小和尚也还给他!啊啊啊啊原本应该是多么幸福的小狐狸啊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够了小狐狸,老子心疼你,我出一百给邱天寄刀片!】
【我出二百!】
【三百!众筹让邱天改结局!!】
……
一片哀嚎声中,主持人连cue了两位专业评审团,却都说需要先缓缓,影片后劲儿太大,暂时还不知道该如何给出评价。
直到虞惊鸿老师拿起麦,指尖轻轻拭去了一下眼角的泪,笑着看着舞台上的人:
“首先,我想说,宋晴昀选手——”
“你是这个!”
虞惊鸿伸出大拇指,笑意盈盈地给人比了个赞,她语气中满是惊喜与赞叹:“你做到了!”
“宋晴昀!你真的值得!”
【宋晴昀怎么会不值得啊!那可是满贯影帝力保下来的最佳新人!】
【呜呜呜呜终于有人看到我们宋晴昀了!】
【仙品!宋晴昀的小狐狸简直仙品!】
【宝藏演员宋晴昀!啊啊啊啊让我看看还有谁要黑他——】
虞惊鸿点评完毕,然后将麦递给了那个在之前的节目两次开麦公然怒怼宋晴昀的制作人——张放导师的手上。
【……又是他!】
【我看看这次他又要说出来什么屁话!】
张放拿着麦先轻咳了几声,他看了看舞台上的宋晴昀,又转头看了几眼同在评委席上的陆承渊,导播镜头在他脸上停留了好几秒,* 等他一个人吸引到了所有的注意力之后,这才幽幽开口:
“我之前知道邱天是个好导演,之前参加青年电影节的时候我看过他的作品,是个很有个想法的人,他的个人风格非常鲜明……”
“但是现在,我还是要说一句,宋晴昀——”
“你今天的表演、你对于小狐狸这个角色的所有理解和诠释、你赋予给这个角色的灵魂魅力,把这样一个人、或者说这样一个在文学作品里曾经多次出现的狐妖、以全新的方式展现给我们,我觉得这已经不仅仅只是导演打磨剧本的功劳——”
“你确实会是一位好演员。”
【张放终于是说了句人话!】
【骂人的话都已经编辑好了又被全删除了……】
【拔剑都出鞘了你知道收手了,子弹都离开枪膛了你知道改口了,宋晴昀断崖式评分第一了你知道我们是好演员了啊?】
孟亭曈礼貌道谢。陆承渊坐在一旁,他神色依旧平静,双手交叠搭在身前,看向台前人的视线坚定,似乎是早已预料到了如今全场赞扬的场面,唇角处浮现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位叫……宋晴昀?的选手,”
周家宗甩出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带着浓郁的口音,总之又是一通大夸特夸,最后还磕磕绊绊急切道:“我这边有一部影片正在筹备当中,那,你有没有兴趣来港城的?”
现场瞬起一片欢呼,主持人也开口调侃,将气氛推到最高,她惊呼道:“周导这就已经要开始抢人了吗?!”
周家宗点头:“我鸡道你们这里有句俗语讲凡事都要先下手为强的嘛。”
“不行不行……这怎么还当场挖人啊?”
李山河连忙摇头,笑着揶揄:“周导你这,你这太不地道,这比赛还没结束呢!”
周家宗大笑,港普说不明白,急得飚粤语:“gongzan呐,我几钟意佢噶!”(讲真的,我真的挺喜欢他的!)
“我也很中意他的嘛,”
虞惊鸿也笑,学着周家宗的口音,说:“周导不能这样啊,我们都还没开始抢人呢,你不能一上来就把我们的冠军预定给抢走啊~”
现场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将气氛点燃到最高点,被几个人围攻的周家宗说不过一圈人,他举手无奈佯装妥协,“OMG……猴猴猴嘛!”
最后他只得先邀请人说:“得闲饮茶噶?”(那有时间一起喝茶详谈啊)
孟亭曈很礼貌的弯腰道谢,随后在起身时,突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往陆承渊的方向扫了一眼。
——他记得同晖传媒好像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私下聚餐要通过老板批准才行的,不知道这种算不算?
孟亭曈才刚刚看过去,瞬间就对上了那双晦涩不明的视线。
孟亭曈眉眼弯弯:“。”
果然。
好生霸道。
怎么什么都要管。
第44章 第 44 章 你要看我穿这个?……
毫无悬念的, 孟亭曈的个人得分以断崖式的成绩高居榜首。邱天导演小组的《小狐狸找答案》也以综合分数最高的成绩来到了排名第一的位置。
淘汰赛嘛,有人欢喜有人愁的,舞台之上的孟亭曈有多么璀璨耀眼, 哭着退场的宋瑜愿就有多么狼狈。
他愤恨, 他不甘。
不过是因为邱天导演的剧本好而已!
如果他没有拿那么个烂剧, 让他来他一定也可以!
宋瑜愿抱怨命运不公,运气不好,抱怨来抱怨去的, 开始抱怨到姚金玉没有给他挑选好剧本的能力上。
他看向陆承渊的视线愈发痴迷,仰望着海报上冷淡俊美的脸,神情一片狂热。
他对这张脸、对这个人,对上位者身份以及权势的贪恋,执着的像冷宫里的妃子。
直播结束, 到点收工。许图南勾着孟亭曈的肩, 说什么也不肯放人走。
“这下不能再说有工作了吧?谁家好人凌晨一两点的还要赶通告啊~”
“走嘛, 好久没见你了, 一块儿聚聚?”
孟亭曈想起同晖那条规定,他还没来得及问是所有都要经过报备的吗?余光中却恰好扫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陆承渊双臂环在胸前, 正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好像是在等他。
“陆、陆二哥!你怎么来啦?那个……”
许图南打了个磕绊,顺势邀请道:“晚上雪姐开趴, 陆二哥……要一起去吗?”
陆承渊看向孟亭曈,那眉梢似乎还有些上挑。
“你去吗?”
“去!他当然去!”许图南连忙接话,“我们刚刚才说好的,是吧晴昀?”
什么时候说好的?孟亭曈有些失笑,不过他又扫了一眼陆承渊, 顺势问道:“嗯……可以去吗?”
陆承渊却好似顿了下,这才答应道:“可以。”
许图南还没庆祝,随后就听到陆承渊又说:“我也去。”
——许图南当即愣住。
孟亭曈差点轻笑出声。
人不去你偏要喊,真去了你又不愿意。
许图南还懵呢。他怎么也想不到陆承渊真的会同意啊!
他什么面子能请得动陆承渊啊!沈家大小姐请了人那么多次都没有哪次成功的,谁想到他今天就是假客气一下,怎么还真把大佬给请回来了?!
沈雪筠得知陆承渊也要来的时候也是有短暂的愣神,刚走出化妆间的她飞速折返了回去,确认妆容ok发型ok什么都没问题之后,这才一脚油门轰到目的地。
沈雪筠做东,地点定在她家京郊一栋平时不住人的别墅内。她本就是个爱热闹的,就直接把这别墅改成了开趴专用,娱乐设施一应俱全,私密性还强,喝多了上楼就能睡。
来的人圈内圈外的都有,不过在见到陆承渊的时候,那神色都和许图南邀到人的那一个瞬间有些重合,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露出一副怎么把他请过来啦的表情。
有家业要继承的富二代们不语,只一味地端着酒杯想往上凑;有事业要奔波的演员歌手也不语,也一味地端着酒杯往上凑——皆被陆承渊身边的冷面男给全挡了回去——陆承渊身边怎么跟着两个冷面男?
沈雪筠好好一个热闹轰趴,差点儿办成陆承渊的个人见面会。
好容易聚在一起是来放松解压的,围上来攀关系谈公事算怎么个事儿?
好在他今天带了特助来,陆家的特助往那儿一站,任哪个不死心的也不敢想办法去钻空子。
沈雪筠无奈耸肩,那陆承渊向来冷淡不喜这类场合,她有点懊悔,总觉得自己今天这局攒得实在失策。
只不过几杯甜酒下了肚,沈雪筠很快就将这份懊悔抛在脑后。
陆家的冷面特助和那个冷脸的牛文武往人身边一坐,除了偶尔有几个熟悉的前来算打过招呼,其余时候陆承渊四周都空了下来,就差写着生人勿近了。
许图南是个纯玩儿家,他倒是没太在意陆承渊那边的暗流激涌,他正乐呵呵地把自己的好友带给宋晴昀认人,拉着宋晴昀陪他一起玩儿游戏。
新鲜玩法太多,宋晴昀虽之前没听过,不过酒场上的游戏,都大差不差,万变不离其宗的,不过都是为了快些下酒。他之前玩儿过太多,如今只是变了些规则,本质上倒也没什么不同。
许图南连输三场,他红着脸拱了拱宋晴昀的肩,不愿意道:“这就是你说的不会玩、从来没玩儿过?”
孟亭曈上手极快,笑着拿牌:“之前确实没玩过这个,不过玩过类似的。”
许图南又输,他嚷嚷着要换个游戏——换了个游戏还是没赢,年轻人输得胜负欲都要起来了,“我就不信了!你今天运气怎么这么好?”
孟亭曈端起酒杯侧目扫人,勾起唇角:“陪一个,都有些渴了。”
许图南:“!”
好羞辱人!
许图南梗着脖子嚷嚷:“啊啊啊啊啊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宋晴昀!太过分了!”
孟亭曈笑,眸光流转。任凭杯中晶莹的液体如何绚烂,五光十色的霓虹如何璀璨,可到了孟亭曈这里,似乎都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陆承渊本是没饮酒的,可视线落在人身上,看了一会儿,喉咙莫名发干。
沈雪筠玩儿了一圈儿,蹦累了,于陆承渊身旁落座,她看着陆承渊的目光总是不经意间往一个方向扫,顺着人视线也看了过去。
——孟亭曈坐在高脚凳上,那吧台四周聚起了七八个人,正热闹地起着哄。
许图南高兴地都蹦起来了,他伸手勾着人的肩,在人肩头拍了两下,那个总是和许图南一较高下拼个输赢的金发小子连闷了三杯。
“晴昀好兄弟!牛哇!”
单薄的衬衣被规整的收束进裤子里,因坐着的动作勾勒出人劲瘦的腰线,骰盅在人手中翻飞,袖口处被随意卷起露出白皙的腕骨,在幽暗的环境中却白的晃眼。
骰盅落,孟亭曈肘部抵在桌沿上,侧过身来看向隔着两个人的金发小子,衬衣的领口开了两颗,没有了之前在舞台上那么正式,反而更加随性了些。
他单手支起下巴,指尖在桌面上无规律的轻点着。听不清那金发小子喊了什么,却之见孟亭曈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意,他抬手拍了拍许图南。
孟亭曈扬起的下巴尖儿小幅度的动了一下,朝着骰盅的位置,意思是,“开。”
许图南十分听话,兴高采烈地拿开骰盅,定睛一看,随后一个大跳“嗷”了一嗓子就冲着金发小子气势汹汹地吼:“给我喝!!!”
“强开daboule!!”
“晴昀!你简直就是我的神啊啊啊!!!”
沈雪筠:“……”
他这个头脑简单一喝酒就上头的傻弟弟啊……
沈雪筠看了一会儿,在吧台射灯照耀下的人太漂亮了,那腰、那手、那长腿……等等,她为什么看人来着?
随后她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扭头看向陆承渊。
只见人依旧是沉默地看着那边,抵在唇边的酒杯已经空了。
沈雪筠眼珠子一转,瞬间想到了什么,心下‘卧槽’了一声。
她看了看孟亭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随后又满是惊疑地看向陆承渊,估摸着是醉了酒,她头脑都有些不清楚地张口就问:“你不会是真的男女不忌吧?”
陆承渊添上了酒,淡淡回道:“不是。”
沈雪筠愣了两秒,又问,“那他呢?”
陆承渊手一顿,继而平静回复:“我不知道。”
沈雪筠刚长舒了一口气,随后蓦地哽住,我松口气干嘛?
她喝得真不算少,酒的后劲儿有点大,这一时放松下来,也不愿再思考什么复杂的,反而更加直白开口问人:
“有些事儿吧,虽然总说可以再一再二,但没有再三再四的……”
“不过我还是最后想问你一次,这次之后,不管结果如何,都彻底翻篇儿,成吗?”
“嗯。”
“沈家和陆家的联姻……你确定不再考虑一下?”
“不考虑。”
“……得,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果决,”
沈雪筠无奈笑笑,“真是一点儿情面都不讲的啊,好歹两家也是这么多年交情了。”
陆承渊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回答,反而让沈雪筠更轻松了几分,她笑得坦然,“行了你放心吧,我说了翻篇儿就彻底翻篇儿,沈家老爷子这边我会去说通的。”
“以后见面,还是朋友。”
她笑着和陆承渊手里的酒杯碰了下,豪迈的一饮而尽,起身离开时连裙摆都是洒脱的。
“图南~玩儿什么呢?带我一个呗。”
孟亭曈刚想收手离场,他已经起身,却又被姗姗来迟的沈雪筠搭上了肩膀,把人带了回去,“怎么姐姐一来就要走啊?”
“来,陪姐姐玩儿两把。”
在场的人没几个傻的,算起来都是沈雪筠的小辈,自然而然不可能灌沈雪筠的酒。孟亭曈坐在沈雪筠下家的位置,他不好开沈雪筠的骰盅,便顺势往下加码,等待着他的下家来开他。
这么一来没过几轮,孟亭曈罚得酒便比之前加起来的都多。
沈雪筠双臂倚在桌前,笑得明媚,“弟弟,你这么玩儿,可显得姐姐不当人了啊。”
孟亭曈笑得乖巧,他并没有刻意做的隐蔽,反而有种被人勘破小心思的不好意思,轻轻和沈雪筠碰了一杯,“雪姐多有照顾,我确实不敢开雪姐的,不然图南不乐意了又嚷着打人可怎么好?”
沈雪筠哈哈大笑,孟亭曈顺势把位置让了出来,指了指他的下家,小声道:“他可是敢开雪姐的,我让出来,回头等着看图南为姐姐出气。”
两句话,哄得沈雪筠心花怒放,她原本看人就顺眼,现下更是忍不住去想揉一把孟亭曈的头,“你呀,可真招人喜欢。”
聪明却肯藏锋,凡事还都愿意给人留个余地,就连好听话都能说得那么顺耳不觉虚伪,关键人又这么漂亮。
“行了你想歇就去歇会儿吧~看我怎么逗他们。”
孟亭曈从吧台前离了场,他缓缓吐了口气,想找个人不太多的地方,转头便看到了四周没有任何人来打扰、正坐在那里自饮自酌的陆承渊。
“陆老师怎么自己?”
陆承渊递了杯无酒精的果汁过去,“玩儿累了?”
孟亭曈叼着吸管点头,轻声道:“不知道何时才散场。”
眼瞧着这些人蹦的蹦跳的跳唱歌的唱歌玩游戏的玩游戏,精神头十足,大有决战到天明的架势。
“累了就走。”
“不合适的吧。”
中途离场,有些太不礼貌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陆承渊看了眼时间,已经很晚了,这又侧目问人,“想走吗?”
孟亭曈眨巴了两下眼,反正有陆承渊在,提前离场也没人会说什么。
“那我去和图南说一声。”
图、南。
陆承渊心下念了这两个字,抬眼看着连说再见都要在人背上拍两下的许图南,视线微眯了下。
到达目的地后。直到孟亭曈下车说了再见,陆承渊的神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孟亭曈还觉奇怪呢,今天也没人惹他吧?
随后在电梯到达自己楼层的一瞬,他收到了陆承渊发来的信息,短短几个字,内容言简意赅。
【L:我的赔礼呢。】
孟亭曈:“。”
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小心忘记了……陆老师还在楼下吗?”
他看到回复,打开门匆忙从玄关处捞起右侧两个礼盒,又转身折了回去。
陆承渊已经下了车,倚在车前等他,孟亭曈小跑了两步,这才将迟来的赔礼送到人手上。
说起来两个人都没喝太多酒,或许是由于距离有些近,陆承渊似乎总能闻到人身上带着些淡淡的酒气,不浓烈,是偏向清新果味的调和酒的味道。
孟亭曈见人没走,这又问:“陆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
孟亭曈仰头看了人一眼,又轻声问,“陆老师要不要上来坐坐,喝杯水再走?”
这是他第二次开口邀请人上楼。
陆承渊沉默地看了人一会儿,突然不确定孟亭曈到底只是出于礼貌的客套,还是在暗示试探些什么?
毕竟,在深夜的酒后,对于一个成年男人发出这种邀请,实在是有些暧昧不明,又太过于模棱两可了些。
陆承渊看着那双带着醉意的眸,人正丝毫没有顾忌地和他对视着,直到他淡淡开口拒绝:“不了。”
随后却看到那人似乎扬起了些更明媚的笑意。
“那,陆老师回去早些休息。明天见。”-
空荡荡的房子内,头发还沾着水汽没有被吹干,陆承渊一边拆着赔礼一边随手擦着,只等他看清楚礼盒中叠起的板板正正的两件衬衣之后,悬在空中的手蓦地顿住。
两件缎面质感的衬衣出现在他眼前。一款繁琐花结领还配着柔美的飘带;另一款深v叠领深到金扣子都缀不上几颗。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是确定了这衬衣的尺寸并不是属于他本人后,似乎连呼吸都更沉重了一些。
——另一边,洗漱完毕刚躺下带着微醺醉意准备入睡的孟亭曈突然收到了一条微信。
陆承渊打字:你要看我穿这个??孟亭曈点开对话框,随后看到一张配图,是两件都被拆开的衬衣搭在包装盒上的照片。
孟亭曈:“……”
陆承渊等他这两件儿赔礼等了一宿,然后他就给人家看这个?
“不好意思陆老师,我拿错了……这两件不是给你的。”
“麻烦陆老师再多等一晚吧,明天我就带到公司去……这样可以吗?”
陆承渊反复多听了两遍语音,默默地删掉了原先输入的【那是给谁的?】,改成了一个十分高冷的单音节——【嗯。】
孟亭曈没再回,却没压下唇角边的笑意。
一个‘嗯’字需要输入这么久吗?
第45章 第 45 章 好看。
#宋晴昀仙品#
#宋晴昀绝美狐妖#
#小狐狸找到答案了吗?#
#同晖传媒宋晴昀#
一连四个话题条冲上了热搜榜前十的位置。
孟亭曈的微博账号被公司收走, 此刻正坐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地刷着红小书,等着季总临时开会。
【#到底什么是爱?#有没有人懂小狐狸和小和尚的cp感啊!爱是我坚守我的信仰,但我仍然爱我信仰之外的你。我站在你的对立面, 却放任爱你的心意。啊啊啊啊这个禁忌感斯哈!路过吃一口】
【#小狐狸找到答案了吗?#爱就是小和尚啊!是‘明知是灾祸, 甘愿饲妖魔!’小狐狸将尾巴缠到你身上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你为何不敢睁眼看看他?世界上最纯净的僧却生出了欲念, 混沌水中却生长出了不知情爱为何物的妖!啊啊啊这个反差绝了!】
孟亭曈:?
【#《小狐狸找答案》#谁懂啊小狐狸和姐姐那段也很感人啊!小狐狸不懂什么是爱,但是小狐狸其实早就感受过了爱啊!姐姐一定很爱他所以小狐狸在变成人之后还会保持着狐狸的习惯去蹭姐姐的手啊!】
【#宋晴昀小狐狸#从小在姐姐的爱中长大的小狐狸怎么可能不爱姐姐啊,他连对待书生将军还有太子的方式都是和姐姐学的!姐姐在陪书生挑灯夜读的时候可曾想起过冰冷水中独自玩耍的小狐狸?姐姐在陪将军征战沙场的时候可否想起过孤身一人的小狐狸?姐姐在陪太子游山玩水的时候可否想起过命悬一线被小和尚捡走的小狐狸?啊啊啊姐姐的存在就像是小狐狸的一束光!小狐狸恨过姐姐吗?是恨得吧。可是小狐狸为了姐姐甘愿赴死的时候在想什么?小狐狸爱过姐姐吗?是爱过的吧。小狐狸在看到那张和姐姐有着八分相似的小小狐狸的时候, 心里是在想小和尚,还是那个将他养大的姐姐?】
孟亭曈:??
【#宋晴昀仙品#注!前方高能预警,宋晴昀单人向混剪!cp大乱炖!前情九尾狐x小和尚:你拿性命护我一时,我拿九尾还你轮回永生。第一世x书生,木屋陪你走三年, 你一朝高中, 我怎配当朝驸马爷;第二世x将军, 大漠边疆生不出狭隘的爱, 可你系天下,为守国门战死沙场, 徒留我空守木屋再等你百年;第三世x太子, 三千宠爱在一身, 抵不过你江山万里一句祸国殃民;第四世x魔尊,你不记得我, 可你的身体却比你先认出我,不敢杀我的那一刻,你是否想起过什么?第五世x师尊,你明月高悬,慈悲万物, 为何不能独独照我;第六世x大师兄,你置我于死地的那一刻,可还记得我是你最疼爱的小师弟?第七世x何正,这一世,换我做你的好朋友守护你吧;第八世x白依然,我说,我喜欢你,你听到了吗?第九世:没有第九世了……九尾狐的九条命,已经全部用尽了。所以——我的爱人,你还记得我吗?】
孟亭曈:???
不是,这都什么?
孟亭曈不解,孟亭曈大为震撼,孟亭曈看着营销号和高燃混剪看的津津有味,活生生把大数据推送刷成了自己的专场。
【啊啊啊啊啊我被影片刀的要死怎么刷个小视频还要刀我?!】
【斯哈,涩,太涩了,小狐狸最后生出情窍的那个眼神和那个笑实在是太欲了啊啊啊啊我幻肢y的邦邦痛!!】
【大袜子你……算了我也痛(bushi)】
【你看啊!你看看他!他尾巴都缠你腿上了!!你到底行不行!】
【真的好烧……水里的小狐狸实在是太好吃了我已经刷了一宿没闭眼了!!】
【看得我一股无名火!/企鹅着火.JPG】
孟亭曈在一大片好像看懂了又好像没看懂的文字中,好容易刷到了一条相对正经的文案:
【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
孟亭曈指尖停留在这里,思索片刻,点开了这条帖子。
然后刷到了小狐狸在水中摇白尾的高清大图,并配文:
【小狐狸你!找猹呢?!!!】
孟亭曈:……?
找什么猹?
我又不是少年闰土。
【不是大袜子你!虽然话糙理不糙可你这也太糙了!】
展开:【人之常情+99】
【尾巴湿漉漉,尾巴还会摇,捏在手里自己翘起来……】
展开:【那确实很烧了+99】
【你好,给我吃一口】
展开:【把你的筷子收回去!+99】
——陆承渊进门时,就看到孟亭曈垂着那个圆润的脑袋,正低着头不知道在认真思索着什么。
“看什么呢。”
陆承渊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孟亭曈有些茫然抬头,他还没从那些评论区中走出来,似乎在试图理解,这个新时代的人说的那些新鲜词汇。
明明都是认识的字,怎么排列组合凑到一起,竟有些看不懂了?
“哦,我在看……”孟亭曈挑了个自认为相对来说不那么令人起疑心的词汇,满脸严肃的开口问:“我在看我要在哪里找猹。”
“……?!”
陆承渊那张八方不动的脸此时仿佛有一瞬间的扭曲,似乎还带这些震惊看着他,随即伸手直接把他手中的手机抽了出去,翻了几下评论区后,神色更加阴沉。
“怎么了?”季晓妮随后走进办公室,看了二人一眼,“你们在说什么?”
孟亭曈:“我们在说……”
“没什么,”陆承渊出声打断,这又将手机递了回去,沉声交代人:“以后少看些网上的评论。”?孟亭曈不解地看向陆承渊,季晓妮也露出一个问号脸,“怎么了?有恶评了?不应该啊……这两天舆论方向挺好的啊?来让我看看,怎么说的?”
季晓妮已经朝他伸出手,孟亭曈看了眼季晓妮,又看向陆承渊。
陆承渊胸膛起伏了下,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
季晓妮还奇怪呢,“到底说什么了?给我看看怎么了,你微博现在都是我管着的——你看他干什么?”
好吧。孟亭曈将手机交了出去,没过几秒就听到季晓妮在放声大笑。
“哈哈哈……这确实都、都是恶评哈哈哈……别看哈哈哈哈哈哈!”
孟亭曈:???
陆承渊沉声提示,“行了,说正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
陆承渊:“……”
真的不应该让人接这么个剧本的。
陆承渊神色不好看,季晓妮却是笑了半天。
孟亭曈奇怪地看着两个人,这才被要求在几个商业合作的文件上签字。
“喏,这几个,还有之前的这些,”季晓妮将几份合同递了过来,“确认卡号没问题吧?财务这两天会进行拨款,你记得留意一下银行信息,有什么问题及时联系我。”
“哦对了,有最近的自拍照吗?”
孟亭曈刚拿起笔签字,他下意识的先在纸上画了一道‘一’,笔尖突然顿住,猛地一个拐弯顺势向下,写成了一个‘乛’的连笔,潇潇洒洒的连接着下方的‘冖’。
打眼一看,还以为‘木’字上面画了个‘二’。
就是那字迹太潇洒了,季晓妮只扫了一眼,还以为人是刻意练成这样的。
“字儿不错啊晴昀。”季晓妮笑道,“行了,你快快去拍几张自拍,一会儿给你发微博。”
陆承渊淡淡看了那签名一眼,好像没发现什么不对。
孟亭曈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肌肉记忆,实在是顺手了,差点就签了别的名字。
只不过他刚放下笔,拿出手机又对着自拍犯了难。他低着头捯饬了半天,在‘照相机’里点点点点,终于是折腾出来了一张能看得过去的大头照。
就是等他发给季晓妮之后,又引得人一顿爆笑。
“你这是什么死亡角度啊哈哈哈……怎么还是原相机?”
季晓妮无奈极了,“原本还以为让你营业简单的洒洒水呢,结果第一步就卡了壳,好歹给自己开个美颜啊~”
“你这角度……这打光……这拍照姿势……我的天啊太死亡了,妥妥一个大直男。”
陆承渊抬了下眼。
季晓妮:“要不是你颜值足够能打,我都不敢想象换个人能拍出来什么样。”
“来来来过来,我给你拍。”
孟亭曈对着季晓妮的镜头微笑,季晓妮还要求人比划一个“二”,露出一排白色小牙,笑得一脸单纯阳光灿烂。
“OK!就这张了~”季晓妮低着头在编辑着什么,随手加了两个可爱的贴纸上去,飞速的打完字点击发送,“你这脸确实不用开美颜,直接换个滤镜就行,p都不用p原图直出,真省事儿。”
好吧。孟亭曈差不多听明白这应该是在夸自己了。
他突然意识到一旦和人建立起比较熟悉的关系,他还是会有很多听不明白的东西,和之前除了工作就是泛泛之交的人际关系不太一样。
他还是做不到完全无障碍沟通。
过了一会儿,季晓妮先帮人审核了一遍,这又把手机递了过去。
“喏,看看这些。”
微博上已经盖起了一大堆的话题墙。孟亭曈点开了自己的个人账号,看着‘自己’刚刚发送的那条带着可爱自拍,并配文‘还请大家多多支持哦~我会继续努力哒!/可爱微笑脸.JPG/加油冲鸭.JPG’的文案。
评论区里一片加油鼓励的夸夸声,才短短几分钟,孟亭曈就看到转发和评论的数字正飞速上涨,有几条真情实感的长评小作文他还没来得及看完,就瞬间被更新的文字所淹没了下去,简直应接不暇。
【我们晴昀也是好起来了!泪目!】
【啊啊啊啊啊真的像是一步一步看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一点点走出来的啊!突然就get到养成系的快乐了!从不追星的老阿姨路过】
【刚入坑的新粉打卡!宋晴昀越来越好呀!未来还会有更大的舞台等着你的!】
……
孟亭曈一条条刷着,那笑意从眼底路过唇角一路沁入到心口,看得人眉目都是温柔的。
“真的有很多很多人喜欢我们晴昀呀。”季晓妮也看着人笑,也不枉费她近几日都快熬穿了给人安排行程。
孟亭曈看了许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窗外的暖阳走了进来,洋洋洒洒一片金光,将人包裹其中。
片刻后,孟亭曈突然轻声开口问:“她们……也会去帮我吵架吗?”
“什么?”季晓妮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承渊淡淡看了人一眼,放下水杯,平静地回答道:“会。”
孟亭曈低着头,似乎有什么想说的,正在斟酌措辞。
季晓妮还以为是孟亭曈想起来了之前被全网谩骂的事儿,笑着开解人,“以后再有人骂你,会有很多人帮你骂回去的,你不再是一个人啦,会有好多好多人帮你的。”
孟亭曈轻叹了一口气。他看着由季晓妮编辑的文字和添加的卡通贴纸的自拍,有好多人夸他可爱,说他连发微博都是乖巧的好宝宝,心口莫名有些空。
他曾经用过几个凭空杜撰出来的身份,也出演了几部剧本中的角色。如今除了要在这里扮演着宋晴昀之外,还要在荧幕前演好那个公司给他的、粉丝心中的‘宋晴昀’。
从前他似乎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为了生活,编造几个名字又如何?
可如今……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可能是生活在安稳下来吧,他再不用担心明天会不会死,会不会有炮弹突然落下来,会不会今天还在和他说笑的人第二天便消失不见,回头看只剩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
孟亭曈顿了片刻,将奇怪地情绪打扫了出去。
他原先就不在乎这些的,怎么今日反倒开始想些没有用的?
孟亭曈笑着回答季晓妮:“那很好了。”
陆承渊看了人半天,突然出声,淡淡地说了句:“你的作品,就是你粉丝最大* 的底气。”
孟亭曈身形一顿,随后将目光转移到陆承渊身上。
只见人身体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的,被窗台割开的阳光分照两端,语气平静,宛如无波古井,没什么情绪的陈述着:“你今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将会面临的争论会更大,这些都无可避免,不过,我们也不会平白让无辜的人遭受无妄之灾。”
孟亭曈看着人,笑意更开。
不会有第二个宋晴昀出现,那就很好了。
季晓妮没理解,奇怪地扫了一眼陆承渊,默默抖掉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好的……怎么突然开始讲大道理了?
随后她先是对着孟亭曈,“下午是SEUL的拍摄,记得别迟到,晚上是Larina女士的邀约,到时候陆承渊会和你一起去,行程安排都在这里了,别忘了看。”
又转向陆承渊:“接下来几天的热搜预定已经安排好了,公关部有专人负责盯着,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然后又对着孟亭曈交代:“这几日你的安排会比较紧张,有时间就多补会儿觉,等第四期节目的剧本发过来很快就要进组,临近年关很多事情都要赶进度,好好吃饭啊身体千万别垮掉。”
最后交代完一大串的季晓妮长舒一口气:“行了我下午还要飞一趟淮市,赶时间,先走了哈。”
季晓妮风风火火地走了,办公室内瞬间只剩下两个人。
安静片刻,孟亭曈突然想起昨日拿错的那两件衬衣,这又起身将带来的礼盒拿了出来。
陆承渊“嗯”了一声以示知晓。可孟亭曈放完礼盒却还没离开,站在人办公桌前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瞧,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陆承渊再度抬头,问人“怎么了?”
孟亭曈笑,“陆老师……送错的那两份呢?”
陆承渊看了人半天,幽幽吐口:“谁的?”
孟亭曈:“?”
“签约同晖……连给自己买件衣服也要提前报备吗?”
陆承渊眉梢一挑,知晓了答案之后却没回答人是或不是,只淡淡来了句:“丢了。”
孟亭曈这下确实是迷茫了:“啊?”
“不小心丢了,”陆承渊似乎连个谎都懒得扯,只说:“过几日我赔给你。”
孟亭曈:“……”
他似乎实在没理解陆承渊平白把他那两件衬衣克扣下来做什么,不过人已经说要赔,他也不好再继续追问。
那衬衣他也没穿过啊。
也不至于这么变/态吧。
——陆承渊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人锁骨,想起那两件衬衣的款式,如若就这么穿到人身上,那领口低的不知道要低到哪里去,一想到就莫名觉得烦躁。
他私自克扣,也并非是质疑人的审美。
不过是觉得,若是能只穿给自己一个人看……
陆承渊又喝了口水,喉结上下滚动,落在不远处孟亭曈的视线里-
接下来的日程可以说得上是飞速运转。季晓妮那边安排的热搜预定时间卡的十分精准,经常是第一条热搜的热度刚刚下降,另一条新的词条便冲了上来,一条接一条的爆,应接不暇的,几乎是将宋晴昀的大名足足在热搜榜上包了个月。
#同晖传媒确认已于宋晴昀签约#同晖官方发博@宋晴昀v.
#SEUL全球推广大使宋晴昀#Kirk设计‘永恒’系列@宋晴昀v.
#AAAA品牌代言人宋晴昀#这个春天有你更明媚@宋晴昀v.
#《周末你好!》宋晴昀与你不见不散#下期节目预告@宋晴昀v.
……
除了几个安排好的推广代言陆续官宣之后,还有几个不在季晓妮预定范围内的话题也加了把火,纷纷冲了上来——
#周家宗导演微博喊话宋晴昀#什么时候一起喝茶啊?@宋晴昀v.
#李山河导演后采冠军预测曝光:宋晴昀是一位非常有潜力的演员#期待未来有机会可以合作@宋晴昀v.
就连之前合作过的演员也精心挑选着日子,暗戳戳地cue着宋晴昀的大名。
演员云逸发布了一条剧组的花絮vlog;导演熊利群转发并配图剧组杀青宴合照;演员岑远新自称学长怀念了一番校园美好时光……就连许图南还上赶着凑了个热闹,直接在微博里@宋晴昀喊道:为什么不回关我?!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颇有种人红了之后,全世界都吻了上来的错觉。
柯浅看着聊天记录,还庆幸他没有忘记和人保持联系,心道陆总看人是真的准,这宋晴昀的资源好的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爆炸的程度了。
这么多热搜一条接一条的挂。
同晖传媒好大的手笔,这得砸多少钱进去啊?
——“真是神了,宋晴昀这热搜体质,头一次见不用花钱买热搜自己找上门来送的!”季晓妮咧着嘴看着后台数据,就连时刻准备着加班以应对突发情况的公关部此时都是一片祥和的气氛——要知道,平日里整个同晖传媒上下,就属公关部怨气最终。
如今忙碌了一整年的公关部此时提到宋晴昀皆是一脸的柔情,纷纷赞叹宋晴昀体质好,有些黑料还没上来呢自己就沉下去了,不用他们操心的。
“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季晓妮大手一挥,“所有人年终奖翻倍!”
公关部一片欢呼声,一扫往日愁容,连春节轮值加班都不觉得苦了。
等节目第四期各导演定好决赛剧本时,孟亭曈刚收到陆承渊的赔礼——几套从里到外搭配好的高定。
“弄丢了两件衬衣,要这么大手笔吗?”
他笑着发送语音,然而等他随手捞了一套穿上出门,便又在某高奢品牌店的贵宾区域里撞见了没有回复他消息的陆承渊。
柯浅邀他,说有一份很重要的礼物不好做决定,想让他来一起做个参谋。
孟亭曈已经学会戴上帽子和口罩遮掩面容了,倒是陆承渊依旧是平日里见到的模样,西装笔挺、包裹着人优越的线条,将肩宽腿长勾勒出禁欲又性感的模样。
他像是刚做完什么大交易,店里的人笑容满面地跟在他身后,还在不遗余力的向他展示推荐。
陆承渊指尖微蜷,掩盖在他八方不动的面容之下的,是他在撞见孟亭曈那一瞬间,悸动的心跳。
——他刚买下来几套珠宝,定下了一条红宝石背链。
“陆老师?好巧,”孟亭曈笑,“买什么呢?”
陆承渊别开视线,淡淡道:“袖扣。”
“是噢,”孟亭曈转向柯浅,“袖扣也是个不错的选项。”
太过于名贵的柯浅负担不起,袖扣的价位刚好适中,柯浅下意识抬头,“有些太暧昧了吧……”
随后便看到陆承渊正亲手往孟亭曈的手腕上佩戴袖扣。
柯浅:“。”
“好看吗?”孟亭曈仰头问,“颜色会不会太跳?”
陆承渊眼睫颤动了下,随后平静道:“好看。”
然后顺便把那一系列都给人包了起来,刷的陆承渊的卡。
“?”
柯浅瞳孔地震。
第45章 第 45 章 “别问。”
柯浅替陆盛阳买好了要送人的钻石项链, 随后又决定想去挑选一支钢笔。
孟亭曈一直眉眼弯弯的,却在人挑选钢笔时有一瞬间的走神。
柯浅在两支同系列不同款式的钢笔中纠结,精致的镂空艺术雕刻下, 两支钢笔不过是在于黑金、白金的配色, 以及致敬了不同人物的区别。
孟亭曈想了想, “那需要看收礼的人,平日里更偏向于哪种风格?”
柯浅垂眸想了一会儿陆盛阳,他原本是打算买黑金的, 可方才陆承渊的身影在他眼前一晃,下意识便觉得或许白金配色与陆盛阳更搭一些。
那款黑金……如果有陆承渊在,别人用起来似乎总觉得差了那么一点味道。
柯浅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等他再度向孟亭曈看过去时,只见孟亭曈已经距离他两步远, 对另一款式感兴趣。
柯浅看着人手上那支, 款式极为简单低调, 除了在笔尖上有细致的纹路之外, 笔身是深邃静谧的蓝,含着星光颗粒的暗闪, 两端的银色工艺是品牌的经典款式, 使得这只钢笔乍一看去有些平平无奇, 还略带些老气横秋。
柯浅打量了半天,这款钢笔怎么看怎么和孟亭曈不搭, 他斟酌半天,觉得要是送给陆承渊的话,方才那支限量款的黑金配色好像更合适一些。
不然这实在不像是孟亭曈会自己用的东西。
“你也喜欢这些吗?”
有一位故人……很适合这些。
“嗯。”孟亭曈垂眸看着,没多解释,只让人将那只钢笔包了起来。
为表谢意, 柯浅说晚上要请人吃饭,孟亭曈却婉拒了柯浅的好意,只说晚上或许还会有别的邀约,可能这会儿已经有人在等他了。
柯浅没懂,什么叫晚上‘或许’有邀约,‘可能’会有人等他?
不过两人一出门,柯浅便明白了孟亭曈话里的意思。
他看到了陆承渊的车,没熄火,就在路边停着,那司机一看到孟亭曈便举手示意,等人走过去帮人拉开了车门。
“!”
柯浅风中凌乱-
孟亭曈没问陆承渊会什么会等,陆承渊也没问他怎么知道他在等。
他只是往孟亭曈手上不着痕迹地看了好几眼,最终发觉,这份礼物好像并不是给自己的。
“剧本都定下来了,余下四名导演都有意将男主的位置留给你,要看看吗?”
孟亭曈脱掉大衣外套,被车内的暖气哄得眼神都眯了起来,只轻轻“嗯”了一声,便接过陆承渊递过来的厚厚一沓剧本,随口问:“陆老师想要让我演哪个?”
陆承渊垂了下视线,似乎对这样的问句很受用。
他没再看向人手中的那份礼物,只平静和人分析着四份剧本的优劣势。
“廖媛想挑战一下新题材,故事完成性还不错,不过人物角色的设定倒并不是很出彩;”
“熊利群故事不足,讨巧有余,他想要用爱国情怀拉高比分,不过角色塑造还可以,情绪很饱满;”
“刚合作过的邱天导演这次的剧本更偏向文艺风,男主的定位是一名三十多岁的颓废社畜,角色上有些不太符合;”
孟亭曈笑,“那就剩一个咯?”
陆承渊沉默了一下,随后开口,“我更倾向于熊利群的剧本,一个敢爱敢恨、有血有肉的戏子,人物弧光给的很足,演好了会比较出彩。”
孟亭曈手里拿的是最后一份没有被陆承渊提及的本子,一名叫崔云喜导演的校园悬疑题材。
男主是一名在外人眼里家境优渥、又品学兼优的好好学生,临近高考却被牵扯进一桩下水道碎尸案中,随着案件层层侦破,真相也浮出水面,原来他仗着父母的权势,一直做的是校园霸凌、违法违禁的勾当。
“他是个高智商疯子,”
孟亭曈笑着说,“听起来很带感。”
陆承渊不置可否,却还是沉声提醒:“还没出道就演这么一个手段残忍的变/态反派,对你在荧幕前的形象不利。”
孟亭曈兀自琢磨了一会儿,“可这个剧本和这个人物,也是陆老师最为满意的不是吗?”
陆承渊被戳中心思,无奈地抿了下唇角,敛去笑意,淡淡道:“季总不会同意的。”
“那陆老师同意吗?”
陆承渊:“。”
陆承渊无奈叹气。
于情于理,熊利群导演的剧本是最合适孟亭曈不过的。
有了这份情怀加持,再加上情绪饱满的人物塑造,那个在乱世飘摇中一心为党为国最终奉献出生命的小人物,足以激起众人心中难凉的热血,对于这个角色、以至于到今后对于宋晴昀这个人而言,都会在观众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良好印象。
相较之下,一个富家公子哥在校园搞霸凌欺负人,那可真是……有些糟糕了。
可对于环环相扣的悬疑题材,那个通过叙轨的方式呈现出来的反转反转再反转,将一个天之骄子打碎重组,塑造成一个手段极端冷酷无情的超级杀人狂,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对于演技的挑战。
演好了,戏路会更宽。
可与之对应的是,会让一些手拿青春偶像剧角色——那些好出名、好立人设、好培养更多粉丝的人物剧本的导演对他望而却步。
世面上不乏有很多多形象好气质佳的新人演员。
谁也不想用一个出演过恐怖反派的新人做赌注,赌他能彻底做到剧抛,完全脱离反派角色,去饰演好一个各个方面都极度优秀的偶像剧男主。
那是要给人造梦的。包括季晓妮收了孟亭曈的账号自己来运营,为的也是让人今后的路走的更顺遂一些。
孟亭曈知道陆承渊的答案,怕也是更属意那份时代背景为民国25年的剧本。
可他没办法说服自己忘却掉那段历史。
只得将那份剧本放在最下方,不着痕迹地做着深呼吸。
“那就麻烦陆老师……去迎接一下季总的怒火?”
“如果我也要求你出演熊利群的剧本呢。”
孟亭曈捏着剧本的手指发紧,那年冬天,那个冬日,逃亡路上满满硝烟与血腥味道,压得他心口发闷。
他将头转向窗外,发出来的嗓音有些紧,轻声道:“陆老师不会的……”
陆承渊顿了下,抿了下唇,平心静气道:“给我一个理由。”
“那就当作我任性吧……”
孟亭曈不愿再思考什么利弊,也没心思再去想什么可以说服人的说辞,他只感觉到无尽的疲累,垂着眸语气淡淡的,还有些哑:“这个理由足够吗,陆老师?”
陆承渊哽了一瞬,随即移开视线,半晌后,才堪堪吐出来一句:“……好。”
孟亭曈的无意扯谎,落在陆承渊眼里更像一种不讲道理的示弱。
那种垂眸落寞的语气实在太过于犯规。
像在撒娇。
尽管他无数次后悔过,上一次由得人做主拿了那样一个剧本。
可当人直截了当的开口告诉他更喜欢另一个的时候。
他还是没来由的横不下来心,无端的大脑一热,没来由的便同意了。
只是这次,孟亭曈没笑。
或者说,没露出之前所表现出来的明媚笑意。
他还是扯了扯唇角的,就是笑得有些苦。
那年冬日,孟亭曈失去了世界上唯一爱他的人——他的母亲。
当他清醒过来,再度睁开双眼,堪堪捡回了一条性命后回头——
他甚至连自己母亲的尸骨埋葬在哪里都不得而知。
或许他是幸运的;又或许对于他来说,更是不幸的。
那年他十六岁。
——‘乖乖仔,娘只希望你活着……’
‘好好活下去……’
南陵战乱,他辗转数月来到申城,仗着人靓嘴甜,也终于算是在各类名流富豪的太太圈儿里混出了些名头,倒也活得滋润。
他陪着那些阔太太们牌九娱乐,从获取的信息差里放出去教富太太们做投资,赚得多赔的少,自然而然便有更多的人找他参议,他便从中抽成,一时间倒也成了申城小有名头的荆先生。
不过好景不长,金融券大崩。
孟亭曈脚底抹油地溜了。他从黑洞洞的枪口下勉强逃出来,好容易登上了船,却又遇到了另一位老先生。
——‘你的名字都是我取得,那小字,便也我来取吧。’
‘知行,孟知行,愿你今后知中有行,行中有知,知行合一。’
老先生是当时盛名在外的学者,在南陵教课时,他的母亲曾去拜谒,特意为他求取的‘亭曈’这个名字,意为初生的太阳。
没想到时隔多年,老先生还惦念着他,于茫茫人海中认出了他。
——‘好好读书,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等毕了业,我来接你。’
孟亭曈笑,嘴上说着‘我才不要’,却还是在老先生的打点安排下,走进了港城的校园。
——可等他真的毕了业,却再也没见到老先生的身影-
孟亭曈不知道在惦念着什么,似乎有些食不知味。
上次和Larina女士共进法餐,孟亭曈礼数周到举止优雅,挑不出来任何错处,那餐厅菜系不太符合陆承渊的口味,倒是孟亭曈用了不少,陆承渊还当人是比较偏爱法式料理,今日又特意定了京市很是出名的一家法式餐厅。
孟亭曈挑挑拣拣,刚饮下开胃酒,才用了一道前菜,便在餐盘上将刀叉交叉,摆了个‘X’形。
那意思是,不好吃。
服务员礼貌上前,询问客人意见。
孟亭曈垂眼,笑意淡淡的,“不是餐品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随后他再度朝向陆承渊,出声询问,“可以麻烦陆老师,陪我换一家餐厅吗?这顿我请。”
陆承渊似乎也察觉到了孟亭曈情绪有些不对,他陪着人起身,那服务员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二人,随后又听到孟亭曈吐出一句很标准的法语,对那位提供服务的工作人员道了句谢。
浅棕发色的白人连忙半张开双臂微笑摇头,表示很抱歉没有给客人带来良好的用餐体验。
上了车,孟亭曈看向窗外,笑着开口:“其实我不喜欢吃法餐。”
陆承渊“嗯”了一声,没追问缘由,只淡淡道:“想吃什么?”
孟亭曈掩藏在衣兜之内的指尖紧了紧,这又笑开,“苏菜,可以吗?”
“好。”
孟亭曈顿住,回眸望向陆承渊,“是不是不论我说什么,陆老师都会说‘好’?”
陆承渊垂眸看人,没正面回答,只淡淡道:“不过是一顿饭而已。”
孟亭曈点头,没再追问下去。
只任由陆承渊报了一个地点,说是一家有些偏远的私厨,不过味道很是不错,据说老板就是苏江人,做的苏菜口味很正宗,每日供应不多,平日里需要提前好久预约才能有位置。
陆承渊不知道和谁联系了下,刷脸,带着人进了私密性较好的包厢。
孟亭曈不语,只是连续品尝了好几道菜之后,这才放下筷子,眼底有股说不出来的落寞。
“不合胃口?”陆承渊问。
孟亭曈摇头,“很好吃。”
以最大程度还原了苏菜的口味,但是和他记忆里的味道,还是有些不一样。
他不想在陆承渊面前表露出什么情绪的,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陆承渊不动声色的几乎侵入进他所有的生活中,去拍摄有他,回公司有他,进了组还有他,就连工作之余要和哪位资本家见面也都有他作陪,就连昨日刚飞回来的季晓妮还玩笑打趣,说陆承渊比她活得还更像一名经纪人。
孟亭曈心道他还没开钓呢。
这位高岭之花独坐神坛,却已经半只手朝着自己伸了过来。
可坐高台又有什么意思。
孟亭曈想。
你自走下来,不是更有趣些吗?
往日里那高居上位有权有势的人他见了太多,一遇到什么合心意的雀儿啊鸟儿的,捧着时那是豪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等真到了要成家的时候,无一例外都是一个行事作风。
没良心的直接就弃如敝履,有点儿良心的随处找个什么别苑安置着,逗弄之余还不忘再招惹几个小的。反正不过都是兔儿爷,地位比那些个妓子还不如,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能翻出什么浪花儿不成?
哪怕他来到这里又如何的。这圈子里被人供养着的雀儿可一点儿都不比从前少。
孟亭曈侧目瞥了一眼陆承渊,听闻他出道多年,虽无半分桃色新闻流出,无非是因为同晖口风紧,他又做得隐蔽,私底下那也是男女荤素不忌的,惯爱挑些圈子外面的清白人玩儿,后续的分手费也给的足够多,时至今日这才没有半点儿风声走漏出去,端得是一副清高自傲的好好男人形象。
我虽从不自诩自己是什么好人。
孟亭曈心道,吃可以,玩儿也可以,你情我愿图的无非是快活二字。
可若是哪日陆承渊也要开口说包他。
他倒是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下嘴。
拿钱办事,终归还是不一样的。
孟亭曈可自问做不到事事乖巧予求予夺。
但是想睡人和不想被包又不冲突的?
更何况他在圈子里待了这么久,荧前幕后的也见了不少大小咖位的男艺人,光那形象上能和陆承渊相提并论的,打着灯笼也不太好找到第二个。
孟亭曈前后思索再三,人活了两世,他一直在好好活着。他当日没醒过来时还懊悔了片刻早知道沾一片再死,也不枉费白活。
可如今又活了一世,他似乎还是没法找个合适的位置把陆承渊放在那里。
早点下手,吃完再说,大不了到时候再跑也不是不行。
他曾经就从不展望未来,浪的一日是一日的,混得比那些个富家贵公子们还更像个纨绔。
怎么现如今反倒纠结矫情起来了?
孟亭曈摇头,自嘲一笑。
他这一生没什么太想抓住的东西。想抓住的都早已离他而去,不想要的却蜂拥而至,上赶着来求他。
可等他刚将那温热的桂花酒酿丸子送入口中,还没尝到味道,窗外寂静的夜里突然‘嘭——咚!’一声巨响,炸的他头皮一炸一炸的麻,他整条脊骨都是僵直的,那四肢似乎没了什么知觉,半分也动弹不得。
他猛然抬头,看向窗外。
四散的烟火在空中炸裂开来,无数五彩碎片几乎照亮了半个夜空,又如同流星般滑过,刹那又璀璨。
噢,只是焰火啊。
孟亭曈想笑,可唇角却僵直着抿着,怎么也弯不起来。
陆承渊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抬眼看向他,孟亭曈想说没事的,只是被突然的动静吓到了而已,却咬破了舌尖也说不出来半个字。
他今日的情绪实在是太差了。
从他看到熊利群的剧本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彻底缓和过来。
如今被那震耳的轰鸣声这么一惊,无数不好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他似乎能感觉到他的五脏六腑和整个背部都在源源不断地传来巨大的痛感,和他濒死时的感觉一模一样,甚至感觉能闻得到浓郁的火药气息。
他呼吸一窒,堵得他喘不上来气。
陆承渊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他旁边,温热的手掌覆盖着他的背,沉声唤着他的名字。
“我……”孟亭曈哑着声音,只吐出了一个字便再无声音。
他沉默地盯着眼前的餐食,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紧紧抓握住陆承渊的手腕,用力到指关节都在发白。
我不叫宋晴昀。
孟亭曈想。
他定了定心神,这才轻声道:“我没事。”
陆承渊于人身旁坐下,盯着人看了半晌,这才沉声问道:“你害怕?”
“……”孟亭曈无奈片刻,谁会害怕焰火啊。
不过他还是“嗯”了一声。不然又能怎么解释?
“今天是小年,京市全面禁放烟花爆竹,或许是有人专程来到外环放的。”
哦,小年了啊……
孟亭曈下意识回了句,“小年不是明天吗?”
陆承渊扫了人一眼,“明天是南方小年。”
孟亭曈:“。”
他含糊了一声记错了,随后又在桌面上扫视了一圈儿,默默从那道排骨年糕中夹出来了一块年糕放进口中。
小年要吃年糕。
孟亭曈想。
娘,你看,我都记得的,没忘。
他夹了一块,咀嚼,咽下,然后又夹了一块。
等到他不知道第几回重复这个动作,窗外或明或暗的焰火还在放,孟亭曈心口愈发苦涩,一直不愿被提及的记忆今日却怎么也不肯放过他,如汹涌波涛一般一遍一遍打湿他的心头,反复不间断地提醒着人,小年是团圆、要围炉的日子。
‘吃年糕年年高~’
‘你总是不记得这些繁琐的规矩,万一等哪一日没有我来提醒你,你忘了祭灶王爷爷,人家去了上面说你坏话可怎么好?’
‘乖乖仔又长高了~再过两年,很快就要超过你父亲了呢~’
——‘说就说嘛,由得他说去,我才不信这些的。’
‘娘,我父亲到底长什么样啊?’
他的母亲只笑,回答的却是十分模糊的,次次都不太一样。
孟亭曈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又是个什么模样。
可能太久远了,连他的母亲也记不太清了罢。
——直到陆承渊抓握住人手腕,强行停下人的动作。
孟亭曈这才茫然抬头,看得陆承渊心口猛然一酸。
那双平日里总是含情带笑的眉眼,如今半垂着长睫,在眼前扫落下一片阴影,将那双茫然又空洞的眸挡去了大半。
那双看不太清的眼底里似乎还沁上了些不明显的水汽,随后那红唇轻启,嗓音低低的对着他说:
“别问。”
陆承渊无法拒绝。
他任由人扯过自己的衣摆,随后腹部传来一片温热的触感,他抬手在空中僵持了半天,随后还是落在了人圆润的后脑上,指腹轻轻摩挲着,满是安抚意味。
孟亭曈将自己整张脸埋入进陆承渊带着紧实肌肉质感的腹部之中,悄无声息地落泪。
他很久都没有哭过了。不论遭遇到什么。
只是时隔了很多年,又历经了两世,千头万绪间终是抵不过人一句关切的问询。
第47章 第 47 章 “你和他赌了什么。”……
孟亭曈如愿进了崔云喜导演的组。
听说季晓妮怒骂了陆承渊三日火气都没消, 说这老板不当人的,见天的给她找麻烦,一见到人就发动阴阳怪气攻击, 甚至扬言等节目播出后专门把宋晴昀在剧里那张阴暗变态杀人狂魔的形象做成海报发到微博里, 以吓跑所有要来找人谈合作的制片人。
“反正亏得不是我一个人的钱!”季晓妮愤恨道:“别忘了他的违约金可是全是你自己出的!这赔本的买卖你要是乐意做, 我就顺水推舟再加把火!我赔死你!”
陆承渊依旧是那张八方不动脸,无所谓道:“季总要是舍得,随你。”
季晓妮:“……”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到你这么个老板!”
季晓妮气儿不顺, 孟亭曈倒是没遭受池鱼之灾。
他乐呵呵地“哇”、“原来还可以这样”、“那季总好厉害的”挂在嘴边,夸得季晓妮眉开眼笑的,还不忘揶揄一句陆承渊,说“你要是有人一半听话懂事不让人操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陆承渊的视线淡淡扫过孟亭曈,孟亭曈佯装没看到。
陆承渊刚心道他听话懂事?
随后孟亭曈朝他走来, 眉眼弯弯笑着问:“图南约我出去玩, 可以去吗?”
陆承渊:“。”
确实听话懂事。
“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
“和谁?”
“唔……还是雪筠姐他们, 还有柯浅, 其他的具体都有谁我就不太知道了。”
“去干什么?”
“说是去……”/“晴昀!!”许图南嗷地一嗓子,打断了孟亭曈还没说完的话。
“晴昀!问好了吗?可以走了吗?”许图南一路杀到公司里来, 喜气洋洋地冲人挥手, 季晓妮刚好从人旁边路过, 随口问人:“怎么找人玩儿还要跑到公司里来约啊?”
许图南当然没多想,他乐呵呵回到:“季总好!嗐, 那不是晴昀说你们同晖有规定,私下聚会必须要经过公司同意才行嘛……不然哪儿有这么麻烦。”?季晓妮猛地刹住脚步,“同晖有什么规定?”
“你们同晖不是规定旗下艺人要进行私下聚会的时候必须经过公司同意才可以吗?嗐,我说季总……你们同晖的要求也太严格了吧,我们公司都不管这些的。”
季晓妮下意识开口:“同晖什么时候有……”
“咳!”
季晓妮:???
她僵直着脖颈转头, 看向不远处坐在那里正在批阅文件的陆承渊,旁边还站着个乖乖巧巧正在报备行程的孟亭曈,突然明白了什么。
季晓妮冷笑两声,咬牙道:“呵呵,是啊!同晖老板一天天的闲得很!什么都要管!”
许图南兀自小鸡啄米似点头,“不过这样也好,怪不得你们同晖出来的艺人从不塌房呢。”
季晓妮朝着远处* 翻了个白眼走了,许图南还来回踱着步等着孟亭曈出门。
反倒是那边孟亭曈眼观鼻鼻观口的告诉陆承渊说:“图南说想去跑马。”
陆承渊扫了人一眼,“大冬天跑什么马。”
不过在季晓妮那边话音落下之后,他下意识地去打量孟亭曈的神色,只见人依旧眉眼弯弯地盯着自己瞧,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似的,这又蓦地改口:“想去就去吧。”
孟亭曈笑:“谢谢陆老师。”
“穿厚点,这两天风大,小心着凉。”
孟亭曈点头应着,快走到门前这才对着许图南开口:“哦对了,好像听说陆总也会来,柯浅和你说了吗?”
许图南一愣,他唰地转头看向陆承渊,和人对上视线后又连忙别过头去,压低嗓音神秘兮兮地问:“哪个陆总?”
“陆盛阳啊,”孟亭曈坦白道:“柯浅没告诉你吗?”
“噢噢噢,说了的,”许图南连忙拍着胸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说的是……”
许图南话没说完便立刻顿住,孟亭曈歪了歪头,还装作等待着下文的模样,就听到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还以为什么?”
许图南转身问好,干巴巴地苦笑道:“陆二哥……哈哈,我们要去跑马,你要一起吗?”
听到陆承渊回答“好”的许图南眼睛一闭,默默地在心底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问问问让你问!
你这个嘴啊,怎么就不长记性!
孟亭曈抿着唇边的笑意,只当做没听到季晓妮方才在门外的回答。
他当然知道同晖传媒没这个规矩。
他只是有些摸不准陆承渊要管他管到哪种地步,不过现下倒是明了一些。
许图南在,可以,柯浅在,也可以。
可是陆盛阳……不行。
孟亭曈微微眯了下眼。
原来圈子里有些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真真假假倒有八分可信。
可他不记得自己和陆盛阳有什么接触,那柯浅——
冬日里,雪停,晴空万里。
柯浅怀里揣着一条柔软的围巾,正想往陆盛阳脖子上戴。
孟亭曈朝那边只望了一眼,串联起之前的一些细节,心下了然。
陆承渊倒是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不多大一会儿,便有人送上来厚实的围巾和一件一看就很保暖的外套。
孟亭曈的大衣正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动了动冰凉的指尖,对那件几乎要将他从头到脚都包裹进去的羽绒服表示抗议。
陆承渊垂眼,沉声道:“穿着。”
孟亭曈只拿起围巾在自己脖子里绕了一圈儿,这又眉眼弯弯地看人:“穿这个,很不方便的。”
那长度都没过他的膝盖快能包住他脚踝了,等下还怎么上马?
陆承渊沉默妥协,没多久又换了一件儿短款的羽绒服来。
孟亭曈有些失笑,再度尝试拒绝:“一会儿跑起来会热的。”
陆承渊“嗯”了一声,心道热了也好过着凉吧。这里的风大,不用吹他那身板儿都透了。语气里倒是多了层不容置喙:“那也穿着。”
孟亭曈:“……”
他将自己身上那长款的呢大衣脱了下来,伸手套上那款白色的羽绒外套,没理人,扭头去找许图南玩儿去了。
“我记得你出门穿的不是这件儿啊。”许图南一见人就挠头。
孟亭曈似笑非笑:“同晖管得严,不允许艺人生病。”?!许图南偷偷瞄了一眼陆承渊,压低嗓音和人吐槽,“陆二哥这么恐怖的吗?”
孟亭曈没回头,只随着人话题也小声道:“可不是嘛,你快给我说说,还有什么可怕的传闻?我也好早做准备,别触了那瘟神的霉头。”
许图南一听这事儿,那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圈儿里的事儿他或多或少都能打听出来一点儿,任凭什么隐私八卦到他嘴里都能说得精彩十分,跟听书似的,比追剧还有意思呢。
直到柯浅那围巾最后出现在他自己的脖子上,也加入到吃瓜小分队中。陆承渊的视线才从人身上移开,余光瞥见陆盛阳在自己身边落座。
“今天倒是稀奇,哪股风把平日里怎么请都请不动的小陆总给吹来了?”
陆承渊倒是不愿搭理他,陆盛阳早就习惯了人这幅做派,他径直在人身旁坐下要了壶茶,吹着那袅袅热气,品鉴了一番,兀自叹道:“好茶。”
“上好的白毫银针,陆总好品味。”一男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二人闻言回头,对上一双目光锐利的眸。
霍家长子,霍枫的堂哥,霍骁。
“等再过月余,西子湖的新茶下来,陆总再来尝尝?”霍骁爽朗一笑,朝后挥手又添上几道新鲜差点,这又拉了把椅子坐下,“我这里的茶,满京市找不到第二家的。”
陆盛阳起身寒暄了几句,陆承渊倒还是那一副八方的样子,只懒散地耷拉了一下眼皮,就当见过了。
他没来由的出神片刻,心道霍骁在这里,那霍枫……
果不其然,空旷场内传来一声惊喊:“霍枫!你——”
陆承渊唰地将视线投过去。
只见霍枫单手拽着缰绳撑在马鞍上,宋晴昀已经从人用胳臂围起来的包围圈中脱身,站在一侧神色不明地盯着人瞧。
陆承渊端着茶杯的指尖一紧。
他还记得上次宋晴昀带他去看热闹时,给他说过的那句话。
霍枫歪头,冲着人顶腮一笑,压低声音威胁道:“我记得我说过,你最好别让我再看到你。”
孟亭曈扬眉,抬起了些下巴尖儿,笑道:“上次便见过了的,霍小少爷又如何了呢?”
“你——”
“晴昀——你……你们认识?”许图南三步并两步地跑上来,他不是没听说过霍枫的名声,方才霍枫一见到宋晴昀就直直地朝人冲了过来,两侧的人拦都拦不住,他下意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霍枫上下打量了人一眼,那视线里是掩藏不住地嘲弄,他冲着人仰头示威,看似是回答许图南的话,那话里话外却好像是说给孟亭曈听的。
“认识,怎么不认识?”
孟亭曈依旧淡笑着瞧人,那视线里仿佛带着些不屑,看得霍枫无名火四起。
“哦!认识啊,哈哈,认识就好,不用再多介绍了——”许图南打着哈哈劝道:“一起跑马玩儿啊?咱们比个赛?”
“比赛?”霍枫像是听不懂许图南在缓和气氛,眉峰一挑,“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上一桌?”
许图南一惊,“霍枫,你说什么呢!这话太难听了啊,你这——”
“我说错了吗?”霍枫挑眉笑道,讥讽意味更甚,“你也不问问他是怎么混到这圈子里来的,他宋家老子来给我提鞋都不配!更何况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假少爷?”
许图南突然拉下脸来,“霍枫,他是我朋友,你嘴巴放干净点!”
“朋友?哈!”霍枫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他死死盯着孟亭曈那双含笑的眼,似乎想要透过镜片将人看穿,把那脊骨都踩碎进泥地里,“摇着尾巴靠着陆家上位的东西!也不知道你到底攀上了陆家的谁啊,是陆老大还是那个老二?总不能是爬上了陆家老爷子的床吧哈哈哈哈……”
“啪——”地一声,孟亭曈手里的马鞭一扬,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后,干净利落地直接抽在了霍枫的嘴上。
“我□□血妈——”/“霍枫!”
霍枫冲上去就想拽宋晴昀的衣领,那高高扬起的拳头被许图南生生拦了下来,他那一句话说的实在是太过难听,连一旁的柯浅也一并骂了进去,柯浅帮着许图南一起拽着人不让人发疯,孟亭曈却在原地躲都没躲,那马鞭在手里折了个弯儿,抵着霍枫的喉咙,“比一场?”
“你他妈也配?”
“只会动动嘴皮子放狠话的怂货。”孟亭曈笑意更深,挑着那眼尾和眉梢高高在上的睨着霍枫侧脸肿起的鞭痕,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你他妈说谁怂货呢?!”
霍枫这人性子火爆,最是听不得激将,孟亭曈手中的马鞭从人喉咙处向上扫着,在人嘴角处停留了片刻,这又笑开来:“我说你,既来了马场,只会跑来骂人算什么男人?”
“来和我比一场,我赢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别一见面就跟吃了炮仗似的到我这里狂吠。”
孟亭曈笑得太放荡了些,那张妖冶的脸似是有什么魔力般令人着迷。霍枫甩开许图南拦着他的那只手,似乎忘了自己方才还张口闭口‘你不配’的叫嚣,自顾自握上了抵在自己脸边那马鞭,随着人话音问:“要是你输了呢?”
孟亭曈那马鞭在人脸上拍了两下,随后收回手,笑道:“任君处置。”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许图南都被这变故吓得懵了,柯浅在一旁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他下意识地回头,只见那看台上陆家二子早已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这边的动向,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怕那两个人不知死活地直接从二楼的栏杆上翻越下来。
霍骁面色阴沉地站在二人身后,手里的茶杯空空如也,袖口倒是湿了一片。
霍枫笑得张扬放肆,不知死活地冲人吹了个流氓哨,他指了指身后,没回头,只压低了声音对着孟亭曈不怀好意地耳语:“你要是输了,我今天就当着陆家人的面带你走。”
孟亭曈弯了弯唇角,没往上面瞧,只淡淡笑着继续加码:“我要是赢了,我还要你站在这里大喊三声你错了,你霍枫不是男人。”
霍枫闻言,笑得更加张狂,满是嘲弄,他惯是最听不得激的。
他狠狠地朝着地上吐了口血沫,那眼底奔走的狂热都快要溢出来了。
他还从未见过敢如此张扬的美人,耍过他一回不说,现在居然还敢站在这里公然和他叫板,一码一码的往上加。
他抬手擦了一把带血的唇角,那言语更是轻佻下流,“那你要是输了,我还要你当着陆家人的面给我下跪,说——”
随后又想到了什么,咬着牙附身在人耳边:“算了,什么也不用说,我要你好好跪下给我口!”
孟亭曈别开头去,“说话算话?”
霍枫一愣,笑得更加开怀:“他妈的。我霍枫打赌,从来还没有食言过!”
呵。孟亭曈抽了下唇角,转身朝场外走去。
反应过来的许图南一路小跑追了上来,他惊魂未定,“你疯了?”
孟亭曈不答,许图南还在着急,“你跟他赌什么?!你知不知道这马场就是他们家开的!”
“那霍枫从小就是在马场里长大的,什么骑术课那是他幼儿园都玩腻了的东西!就连不戴马鞍空马跑他都不在话下!你干嘛要和他打赌?!”
“晴昀!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你赢不了他的,这马场里最烈的马,霍枫在十七岁的时候就驯服了两匹!你和他比赛马你——”
“图南。”孟亭曈淡淡道,“我不和他赌,然后呢?”
许图南下意识开口:“你可以找个借口离开啊!陆家那两个老板不是都在吗?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霍枫欺负你的!你毕竟是同晖刚签约的——”
“这次不会,下次呢?”
许图南一愣。
“总有谁都不在的时候吧,”
孟亭曈淡淡笑道,“再说了,他霍枫是什么人,满京市真有他想要的,还能要不到?”
“霍家……霍家比不上陆家。”许图南说完就心虚了片刻,霍家是比不过陆家,可这和宋晴昀有什么关系?
宋晴昀毕竟不是陆家人。
那霍枫为所欲为惯了,他不敢把手伸到陆家人身上,可不代表他不敢把手伸到陆家以外的人身上。
谁会为一个刚签到公司里的艺人,真和他们霍家翻脸啊。
许图南一时着急糊涂,可他也不是真傻。从许家长大的孩子哪可能太过天真不谙世事的,他懊悔了半天或许今天不应该带宋晴昀出来玩儿的,不然也不会遇到霍枫那个疯子,碰到这种骑虎难下的糟心事。
“晴昀,你——你还是别去了!不就是害怕万一落单吗?我、我把所有的工作都推掉,这几天寸步不离的守着你!行吗?”
孟亭曈有些失笑,“你能守我几日?”
“几日都行!他一天不死心我就守一天,一年不死心我就守一年!毕竟是我惹出来的事儿,我总得有担当替你解决呀!”
“你相信我!有我在他不敢对你怎样的!至少明面上为了许家他也不会和我闹掰——晴昀!”
孟亭曈停下脚步,心道你许家护不住我。
那陆家……
护倒是或许护得住,就是不知道人究竟会为了自己做到哪种地步。
“图南,不论谁护我,都逃不出那几个字的。”
“可你是我朋友啊!他总不能颠倒是非黑白说你也……”
“我有我自己的解决方式,”
孟亭曈笑意淡淡的,临走前拍了拍许图南的肩,“谢谢你拿我当朋友。”
许图南愣了许久,大喊着“你说什么鬼话呢!”随着人一起冲到了换衣间——
只一拉开门,看到陆承渊神色不明的站在那里,似乎是已经等了孟亭曈很久很久。
“陆、陆二哥?”
“出去。”
“陆二哥……你先听我说,你不会真要把人送……”
“我让你出去!”
孟亭曈小声叹了口气,随后将被吼得原地愣神的许图南推了出去,随后反手关上了房门。
许图南一直很怕陆承渊,他知道的。
他原先还有些不太明白,陆老师虽然不爱笑,但接触下来好像也没什么令人可怕的地方?
如今听到身后淡淡的质问,似乎是突然理解了一些。
陆承渊嗓音很沉很沉,和以往和他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
带着股极具上位者的威压气息,几乎是要迫使所有人臣服于他的指令,张口却是清冷又淡漠的:
“你和他赌了什么。”
第48章 第 48 章 “先救人!”
“我要听实话。”
孟亭曈背对着人, 指尖握在门把手上停留了片刻,这才弯起唇角回头,轻声道:“我若是赢了, 他以后不会再来骚扰我。”
“……”陆承渊沉默很久, 视线落在人身上, 不肯放过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见人依旧是那副笑意盈盈地模样,咬牙又问:“你要是输了呢。”
孟亭曈顿了下, 唇角弧度弯得更深了些,“我不会输的。”
“宋晴昀。”陆承渊直呼其名,上前走了两步,垂着眸死死地盯着人看,“我再问一遍, 你要是输了呢。”
孟亭曈仰头, 视线描摹着陆承渊的轮廓, 那张冷峻如刀刻般的脸庞现下阴沉的厉害, 好似若是听到他不想听到的回答,下一秒就要将人彻底撕碎在这里、血溅当场一般。
确实如同传闻那般令人胆寒。
孟亭曈扯了扯唇角, 轻声道:“我若是输了……”
陆承渊呼吸一窒, 沉默地等待着人的回答, 垂在身侧的手已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你会让他带我走吗?”
“你说什么?”
孟亭曈瞧着人, 那额角出都有筋脉在抽动,他心道这下真是将人彻底惹生气了,随后又伸手、探出指尖,轻轻扯了扯陆承渊的外套。
“陆老师,我不会输的, ”孟亭曈一双眉眼轻弯,原本就上挑的眼尾此刻像带着钩子,如同毛笔落笔后遒劲有力的笔锋,一错不错地瞧着人,“赌注无非是和他走,又没说不可以耍赖的……”
“你别生气,好不好?”
陆承渊一时暴怒的怒火无端被一缕轻烟吹得散了些,他眉心蹙了又蹙,胸膛断断续续地起伏了半晌,终于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孟亭曈还在笑,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和什么都无所谓的语气气得他脑仁都是一跳一跳地疼,他气急,却最终是对着人无可奈何。
他终于是抓握着人的手腕,气闷良久后只一句话:“我现在就带你走。”
哪想到孟亭曈却用力回挣了一下,另一只手搭在陆承渊的手腕上,作推脱状。
“不可以的,陆老师。”
陆承渊有些诧异地看人,却只听孟亭曈依旧是那副清朗带笑的嗓音,一字一句地撩动着他紧绷的神经。
“你知道你现在带我走,会坐实什么吗?”
陆承渊握着人的手腕没松,垂眼睨着他,只沉声问:“你不愿意?”
“我不愿意。”
换衣间内瞬间一片寂静,静得针落可闻,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陆承渊的眼底浮现出了一些孟亭曈没看懂的东西,那闪过的好像不单单只是因着他而气急的愤怒,还带着些视所有的一切为无物的狂妄。
他明显能感知到陆承渊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可陆承渊不语、不动,没有像之前那些人一样近乎狂热的掐着他脖颈、或抓着他头发,然后不可控的想对他行一些污秽之事。
可陆承渊那眼里,盛着的,似乎是比那污言秽语和肮脏手脚更晦涩难明的东西。
陆承渊挣扎了很久,他心底里升腾起的不可言说的东西宛如藤蔓,丝丝缕缕地包裹着他整颗心脏,撕扯着他的理智,灼烧着他的灵魂,爆鸣着、叫嚣着、呼之欲出——
许久之后他才垂下眼睫,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影里,顶灯的光只扫在他的眉骨上,孟亭曈再看不清他的视线。
随后他听到陆承渊说:“好。”
孟亭曈指尖一蜷,他捏着人衣摆的手指更加用力了些,他微微发力往怀里拽了拽人,再仰头、凑进了些——
“等我赢了他,再跟你走,好不好?”
“………………”
陆承渊如、雷、击、顶。
他闭了闭眼,随即恨不得试图从人那双满目含情的眼里看出朵花儿来——可他最终什么也没看出来,不知怎的,已经被哄得回到了看台上嘉宾席的位置上。
陆承渊简直要被气笑了。那人三言两语就扯着他的情绪大起大落,如今回到了众人的视线中,又是那副温温和和眉眼带笑的模样,招惹的全场的人几乎都围着他转。
沈雪筠和许图南也换上了骑师装,柯浅不太会这运动,便下了场跟在陆盛阳身边,还有几个许图南的和霍枫带来的朋友,三三两两的,在那赛道上凑出来了八个人参赛。
孟亭曈去挑马的时候,霍枫还乐得摆阔,一副赢定了的样子,从容开口:“这两匹,血统最纯,时速最高可达80,战绩可查,别到时候输了怪我不舍得给你挑匹好马。”
孟亭曈点头,仔仔细细地围着那两匹马绕了一圈,随后开口:“还有别的吗?”
霍枫直接笑出声,还没见过这么不识货的人。
“你知道这两匹是什么马吗?还想挑别的?”
“知道,纯血马,速度和耐力都非常出色,夸特马又以惊人的短跑能力闻名,都是很适合竞速赛马的选择。”
霍枫估计是没想到人会懂这些。他眉梢一挑,看着人笑意更深,“它俩,花了我百万美元,看不上?”
孟亭曈摇头,坚持道:“还有别的吗?”
霍枫真是乐了。随后又命人带着人往后方的马舍走去,过了半个钟头,最终瞧见孟亭曈牵了一匹灰色的安达卢西亚马出来。
“草,这匹还没完全驯化呢,你怎么把它给挑出来了?”霍枫横眉一皱,马鞭指着工作人员,“谁让你们给他挑这个的?”
工作人员左右为难,孟亭曈只好上前又说:“是我自己非要挑的。”
霍枫朝着马下的人看了一眼,“别说我没提醒你,这马脑子有点问题,它出过事儿,你去换一个。”
孟亭曈不语,摇头。
霍枫眉心一紧,“真出了事儿怎么办?别他妈到时候我人还没睡到,你骑个马倒先给自己骑死了!”
孟亭曈略带嫌弃的看了人一眼,“霍小少爷说话真是,好生难听。”
霍枫哽了一瞬,提了缰绳调转马头就走,临走前还怒骂一句:“我他妈就是多余操心你!”
孟亭曈却只是抬手摸了摸马头,见那深灰色的马耳向后一歪,鼻孔中哼出两团热气,于马的行为学来说,它在不服气,还有着想尥蹶子踹人的迹象。
不过好在那马耳不是完全背了过去,只是向后抖了抖,暂时没有完全发怒。
马是个很有灵性的动物,孟亭曈在港城和申城跑马时,见过很多会和自己的赛马交流的骑师,他挑出来的这匹不论是提醒还是结构上来说极为优秀的,就是这性格……
孟亭曈翻身上马,那马果然不乐意地抬起了前腿儿,原地转了三圈,想把人直接从背上给掀翻下来。
孟亭曈紧握着缰绳没放,反倒是随着马的动作送胯压浪,等马没那么焦躁的时候这又俯下身子,轻轻顺着脖子上的鬃毛,压在那耳朵上低声笑道:“谁给你取的名字,叫二百五?”
二百五果然嘶鸣一声,又颠簸起来了。
孟亭曈稳住身形,拍了拍那脖子,这又对着那马耳朵说:“一会儿去咬他的屁股,跑赢了,以后他就是二百五,我给你改名。”
二百五的耳朵又动了动。
“反正你也把我颠不下来。”
二百五原地蹦高,猛然蹿进赛道,来来回回溜达了几圈,好像是发现确实无法把人直接甩下去,这又趾高气昂的不理人了。
赛场中,原先那两匹要给孟亭曈的纯种马在沈雪筠和许图南身下,霍枫□□是一匹身高进一米八的纯黑色的纯血马,毛色漂亮,头部和四肢下带有白章。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
但凡马匹天生就有竞速的基因,天性如此,更不用提这血统纯正的赛马。
二百五只犯了一会儿脾气,等到了赛道上,那一米五八的个头,头昂的恨不得比谁都高。
孟亭曈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骑师装,收束的白色马裤勾勒出人线条流畅、笔直修长的一双腿,黑色的护腿紧紧贴合着人小腿,上半身是明艳的红,皮质的手套将人那双手包裹其中,使得人手里捏着的马鞭带着些别样的味道。
霍枫仗着马匹高的优势,居高临下的将人打量了个够,随即刚咧开唇角,又被伤口牵扯地抽痛,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心头火愈发旺盛,心道美人实在够辣,睡起来不知道会有多销魂,真是要命。
赛道总长两千米,是按照英国两千坚尼大赛的赛道标准而来。孟亭曈之前跑过的港城赛马一般是两千四百米。有着四百米距离冲刺的误差,他需要提前计算最后冲刺的最佳时间点。
他们这次比的是竞速赛马。就是比谁跑得更快,马匹本身的能力至关重要,当然也离不开骑师本身的架势能力与控制能力。
两千米赛道,单圈,一圈定胜负。
孟亭曈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着二百五的脖子,笑意盈盈地和马说话:“我不抽你,抽你多痛啊,是不是?”
“但是你若是跑不过那两个二百五。”
“小心我揪秃你脖子上的毛。”
二百五不语,二百五听不懂,只一味地趾高气昂欲与一米八试比高。
很久没有走上赛道的二百五眼里全是即将要在赛场上自由奔跑的明亮光彩,那双眼里盛着暖阳的光,将灰白色的马匹照耀的金灿灿的,马鼻子对着霍枫的大腿轻蔑哼气。
霍枫拧着眉,奇怪地看了二百五一眼。
心道你是谁家的马,在看不起谁呢?
霍枫的马匹比二百五几乎要高出大半头来,人家根本看不见二百五的小动作。
赛道之外的看台上,陆盛阳饶有兴趣地观看着这场闹剧,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这几家的孩子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上来就要给他们搞个大的。
临近年关,来马场玩儿的人也不少,大多都是京市中的富贵闲散人员,一听今日有那富家子弟打赌赛马,纷纷也起了兴趣,互相口头邀约着纷纷打起堵来。
港城有正规的赌马场,京市不行。
一干人等不过也就是凑个热闹,图个口嗨。
“我押霍枫!”
“我也押霍枫!”
“笑死,霍枫必赢的好吗?谁想不开要和他比这个啊,真是嫌命长。”
“没有人觉得沈大小姐也有可能赢吗?”
“她?赌她赢还不如赌许家小少爷呢!她平日里那是玩儿马术的,竞速她可真不一定能行!”
……
观众场上不约而同的聚起了人,陆盛阳也笑眯眯地邀请着霍骁,“要不要我们也来赌一盘?”
这场子毕竟是霍家的,霍枫闹了这么一出,和那陆家旗下的人杠上了不说,还非要拉着沈家的许家的一起下场,这万一有个什么好歹,让他怎么去跟人家老爷子交代。
可就算是霍枫牵头,那也是人家自愿跟的不是?
原本这运动天然就带点儿危险,总不能找他一个人要说法吧!
霍骁扯了扯唇角,朗声笑道:“好啊!难得陆总好兴致。”
陆盛阳说话惯会拐弯的,“想必你定是押自家霍小少爷赢吧。”
霍骁扬眉:“那是当然!”
霍枫什么水平,他还是知道的。
陆盛阳又笑着朝向陆承渊,“那你呢?你怎么看?”
陆承渊不语,他自从换衣间出来后,那阴云密布的深色就没淡下来过。
霍骁:“陆总看好谁?”
陆盛阳:“唔,我觉得我还需要想想。”
“这有什么想的?”霍枫笑,嗓门都大了几分,“你们总不会真的觉得,这场子里还有能赢过小枫的人吧?”
陆盛阳笑而不语,默默地端起热茶品了一口。
果然不出他所料的,陆承渊淡漠开口,言简意赅道:“有。”
陆盛阳:“。”
霍骁扬起两条眉毛,这下倒是真好奇了,“小陆总更看好谁?”
随后他又转头朝着陆盛阳,“还有谁能在竞速赛马上,赢得过我们霍家的?”
陆承渊嗓音极淡,语气却十分坚定的突出三个字来——
“宋晴昀。”
陆盛阳笑得意味不明地瞥了人一眼,倒是霍骁一时疑惑了半天,脑子里没对上宋晴昀的名字。
“……宋晴昀是谁?”
陆盛阳这才开口:“那匹安达卢西亚马的骑师。”
霍骁朝着场下勾头看了半天,对上号了,出声感慨:“啊!是那个大美人啊。”
陆盛阳又笑着看了陆承渊一眼。
陆承渊面色愈发阴沉,整个人气压极低,陆盛阳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总不能想把霍家的铺子也给烧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吧?
一想到这里,陆盛阳也不敢再继续拿人打趣,话到嘴边儿改了个口,没敢提宋晴昀的名字,“其实我也觉得小枫会赢。”
霍骁笑得开怀,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所以……那我们押些什么?”
霍骁还在琢磨呢,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的,随便赌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又没意思,赌大了又怕陆家的人说他趁火打劫。
可哪儿想到他还没开口,陆承渊却最先出了声:“就赌京郊那块地。”
陆盛阳瞳孔一颤,霍骁也懵了一瞬,“你说城北那块儿?!”
许霍两家原本就属城北的,他们陆家想从北郊那块地入手抢占他们的市场,说是要建什么湿地公园,那是政府的项目,霍家原本想争,一直没争到,他原本都打算放弃了的。
现在这是要搞什么?陆家想拱手相让吗?
霍骁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置信,“一言为定?”
陆盛阳也真的不敢置信,他刚想出声打断,却只见陆承渊已经淡淡地应了下来。
陆盛阳:“。”
玩儿脱了。
他想不开逗弄陆承渊干什么!
这下好了,直接干赔一块儿地进去!
陆盛阳不好当众驳了陆承渊面子,只得不停地给陆承渊使眼色,结果陆承渊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这又冷声道:“我要是赢了——”
霍骁大手一挥,心道怎么可能?
“要求你随便提!”
“我要霍枫从京市中滚出去。”
霍骁乐到一半,登时愣住。
“三年内,不得踏入京市半步。”
陆盛阳:“……”
特么的京市咱家开的啊?!
“承渊!”陆盛阳压低嗓音提示道,“过火了啊。”
霍骁终于是听明白过来了,他立马不笑了,琢磨了半天这又不确定的问:“小枫他……哪里冲撞了小陆总?”
“他年少不懂事,我这个当大哥的,先替他赔个不是。”
“不过小陆总这番言辞,委实有些太难听了吧?”
霍老爷子还在呢,霍家小辈的去留,什么时候轮到你陆家插手了?
陆承渊抬手,只抿了口茶,幽幽回道:“不算冲撞,不是打赌吗?”
“你输了* ,就送他出国去吧,也好多读几年书,以免太没文化,出门招笑。”
霍骁:“……”
霍枫那个小子!到底怎么得罪着陆家了?!
霍骁没再吭声,他是想要城北那块地,这可是喂到嘴边的东西。可陆承渊这番言论,又让他一时犹豫。
霍枫这事儿估摸着不小。就算他真的赢了,难不成要了人家的地之后,还能把自己弟弟放出去碍人家的眼?不论赢不赢的他都得把霍枫给送出去!
两家那么多年的交情,不至于打他这儿直接给玩儿断了。
“嗨呀,小赌,小赌怡情,”霍骁打着哈哈装傻笑,“等霍枫回来,我可得好好审问审问他!这小子,天天就知道吃喝玩乐,说话没大没小没个分寸的!”
“两位陆总轻易不来,今儿个可得好好尝尝我这里的茶!”霍骁再抬手,又教人换上新茶来,那不重样的糕点轮番上了好几回,这才将话题勉强揭了过去。
而那赛场之上,所有的骑师和马匹也都热好了身,做好了简单的磨合与赛前准备,正式准备开赛。
随着一声铃响,赛道上的八匹赛马瞬间冲出,马蹄声与欢呼声响彻半空。霍枫果然是一马当先,他那匹黑色的纯血马高昂着头颅飞奔向前、瞬间拉开与身后参赛者的距离。
许图南和沈雪筠位列第二第三,排名第四的是霍枫一个朋友,孟亭曈暂列第五位,他半跨在二百五的背上,塌腰挺跨、弓身向前,以最大限度的减轻二百五的负重,双腿紧紧夹着马身,整个人几乎与马背成一条平行线,贴向那随风呼啸的鬃毛。
陆盛阳眼神微眯,“很专业啊,学过?”
霍骁也朝人看了过去,“确实专业,不像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这核心力量的控制很漂亮啊。”
几句话的功夫,赛马已经进入到第一个弯道,那二百五埋头朝着几匹马的中间冲去,孟亭曈只微微夹腿,调整方向,腰腹几乎要贴在马背上,整个人往一侧倒去——
霍骁:“!”
“他要跑大弯?!”
陆盛阳对此并不是很了解,还奇怪呢,“他怎么不抽鞭子的?”
“竞速赛马很少有通过鞭打来提速的!都是骑师用身体控制马匹的行进方向以及提速控速——可他不是并没有磨合太久吗?!——二百五居然听他的?!”
霍骁一连好几个感叹号,听得陆盛阳眉头一跳。
“二百五就是他骑得那匹马!那马——”
霍骁话说了一半,连忙把剩下的全咽了回去。
那马脾气古怪,又是个半疯的!自从把他买回来快一年了还没有哪个骑师能驯服他的!——霍枫怎么给人挑了这么个马出来?!
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哪敢全盘托出的?!
陆承渊视线紧紧追随着飞驰而过的孟亭曈,冷声问:“那马怎么了?”
霍骁忙改口解释:“那马有点笨,所以叫二百五!”
“超过去了!绕外围也能超的?!二百五居然还在提速?!”
一个大弯道过去,二百五跑的更卖力了,马背上的宋晴昀几乎和风速融为一体,只有那抹鲜亮的红昭示着人的位置。
“超了!超了一匹、两匹!”
霍骁最爱这类运动,他激情地充当着解说员的角色:“他快要追上小枫了!”
霍枫依旧保持着领头的位置,二百五紧随其后,追着那纯血马的屁股,吃了满脸满嘴的扬灰。
孟亭曈腿部发力,抬手在马脖子上敲了三下,“超过去!”
二百五不语,他眼里有光,神情激荡,他疯狂的追赶着霍枫的马屁股,张开放置着衔铁的嘴,还有空咬了一口飞扬在半空中的马尾巴。
孟亭曈:“……”
孟亭曈收紧水勒缰,他再度发力,拍着二百五的脖子,语言和身体动作下着双重指令,“二百五,你冲过去!以后你就不用再叫二百五了!”
二百五再度提速!他终于是放过了人家的屁股,埋头开始向前冲刺。
霍骁:“还有八百米!六百米!二百五已经头过半身了!二百五什么强的吗?!”
孟亭曈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人的背影,终点线越来越近,他紧咬牙关,将整个人的重心下压,轻轻对着二百五说道:“对不住了,二百五。”
握着马鞭的手搭在他方才轻拍脖颈的地方,随后他掌心中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块小小的利刃,手腕逐渐发力。
利刃刺破二百五皮肤的那一刻,孟亭曈闭上了眼,他下手毫无犹疑,嘴上却哄着二百五:“跑赢了,给你买最漂亮的小母马赔罪,啊。”
那声带着上扬尾音、和满是哄骗意味的‘啊’散在了风里。
而随之响起的、是马匹悲愤的嘶鸣之音,瞬间划破了凌乱的马蹄声、和现场大片的欢呼声。
“赢了?!二百五赢了?!宋什么昀的居然带着二百五跑赢了?!!”
二百五漂亮得完成了最后的冲刺,几乎是与纯血马并肩而过!又于最后一刻,先霍枫一步冲破了终点线!
——就在霍枫开始减速,看着那道明亮的背影时,看台上的霍骁也猛然反应过来。
“二百五又发疯了!他停不下来!!!”
“来人——”
“快点儿——!先去救人!!!”
第49章 第 49 章 “你也可以当做是惩罚。……
风声, 耳边全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二百五跑得太快了,孟亭曈暴露在时速过八十却无任何防护装置的空中,冷冽的寒风吹得他脸颊耳廓被刀割般的痛。
可他似乎感觉不到, 也听不到四周惊呼的声音。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揽着二百五的脖颈, 双手死死地抓握住缰绳, 以防一时脱力,从那飞速奔跑的马匹上掉下来。
这个时速,一旦摔落, 非死即残。
他闭着眼,感受着二百五的全力奔跑,感受着几乎腾空而起的失重感,随着二百五跃动着的浪波颠簸。
他划破二百五皮肤的那一刻,就早已料想到了这个结局。
竞速赛马, 马匹是需要臀大肌发力、四驱狂奔的, 他不可能朝着马屁股给一刀, 只能在马匹敏感又脆弱的脖子上, 用疼痛来刺激马发疯般的奔跑。
取而代之的,便是马匹吃痛受惊, 无法人为停下。
他整个人贴在那有力的马背上, 小声说着抱歉。
场外的人, 被吓得三魂都丢了一半。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发狂的马匹,几乎是贴着赛道外围的标杆狂奔而过。二百五跑得太快了, 无法靠近又无法人为减速,训练师只得尝试用平时安抚马匹的口号,分开站位冲着二百五轻轻地吹——
然后被淹没在马蹄声下,做无用功。
哪怕你急切万分也没有用,这紧要关头, 哪还敢上前再刺激二百五?
二百五现下只是奔跑,要是他二次受惊彻底发起狂来,孟亭曈那身板根本不够人一蹄子踩得。
一群人正原地焦急,陆承渊却一把扯过霍枫那匹马,面色阴沉的几乎能挤出黑水来。
“滚下来!”?!霍枫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他一步动作,被人从纯血马背上拽下来,陆承渊翻身上马,连任何防护都没穿,径直朝着二百五狂奔过去!
果不其然,二百五一见到纯血马,那疯癫的眼神都变得清澈了。
它原地一个压弯,追着纯血马的屁股就冲了过去——
它好像真的很喜欢咬人家的屁股。
陆承渊围着赛道,压着速度绕。
每到终点线的位置都让二百五先冲过去,随后再度加速,领着二百五再跑一圈。
三圈下来,两匹马的速度也愈发慢了下去。二百五已经消耗掉了太多体力,可直到最后关头,他还是咬牙向前!再度一半个身位的距离超过纯血马,冲破那已经不再存在的终点线!
二百五终于是停了下来,他昂首任由脖子上的鲜血染红了一片鬃毛,他抬起前蹄,在阳光下兴奋地嘶鸣——
它跑赢了!它又跑赢了!!它总是跑赢的!!!
霍枫呆了,“二、二百五……这么牛逼的吗?”
孟亭曈几乎是完全脱力般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他撑着陆承渊的小臂才堪堪站稳,唇上是一片没有血色的白。
等霍枫回过神来冲上前去,看到二百五脖子上和孟亭曈白色马裤上沾染的一片血迹后,这才终于明白原因,他甚至不可思议地看向人:“你疯了?!”
“为了赢我……你命都不要了?!”
“宋晴昀你——”
“滚开。”陆承渊淡淡地瞥了人一眼,语气淡漠地丝毫没有一丝活人味儿可言,霍枫只觉得人看向自己的视线,冰冷的像在看一个死人。
只是孟亭曈站稳后,便不着痕迹地拂开陆承渊的手,路过霍枫身边时,轻笑着说道:“别忘了,愿赌服输。”
霍枫像一座石雕般一样怔愣在原地。
我、我到底是有多不堪……
居然能逼得人宁愿做到这种地步,也不愿和我沾上半点关系……
霍枫那被马鞭抽过的脸此刻才觉得火辣辣的疼,那疼跟针扎的一样生生刺进他心口里。
他茫然无措地看着已经往场外走去的宋晴昀的背影,面色涨红,难过的眼底都有些湿润。
“我、我错了……我霍枫不是男人!”
那离开的背影连脚步都没停顿,霍枫下意识地向前踉跄了两步,随后又大声地冲着人喊:
“我错了!我霍枫不是男人!”
直到那抹红已经消失在转角处,霍枫终于是再也忍受不住,他发泄般地仰头,冲着天、冲着观众席上的众人、摊开双臂奋力吼道:
“我错了!我霍枫!不是男人——!!!”
随后面色难看的霍骁走过来,直接踹了人一脚,拎着人衣领把人拽了回去。
“丢人现眼!”
霍枫满脑子都是那抹红色的背影,他有些六神无主地看向霍骁,“哥……”
霍骁咬了半天的牙,终于是无奈叹气,“这两日给你办出国手续,你去国外读几年书再回来吧。”
霍枫:?!
他立马来了精神,挣扎着从霍骁手底下逃开,连忙摆手,“不!我不出国!我、我刚刚遇到了我的真命天子,我还要去追求他呢我不出国!!”
霍骁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向他,实在是气不顺的骂人:“你以为你招惹的是谁的人?!”
“谁的人我也不出国!”霍枫一个鲤鱼打挺,任性地和霍骁喊着,“不就是陆家的?陆家的有我好吗?!我到底哪里比不过他了!我要钱有钱要脸有脸我、我……我还年轻!”
“妈的疯子……闭嘴!”
“对!我年轻!!”霍枫好像终于是数出来了自己一个优点,他自顾自地咧嘴笑,唇角的伤口裂开又渗出了些血也不在意的,“哥!骁哥!你别送我出国,我还要去追人呢!”
“你别做梦了!你没看到陆承渊今天那脸色吗?他杀了你的心都有了!”
“那又怎么了!我追求我喜欢的人!关他什么事?!”
“就是他让你出国的!”霍骁茶盏一摔,“赶紧滚回家去老实待着!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就算是他养着的人……那、那又怎么了?我可以等!”
霍枫自顾自地盘算着,“对,我可以等!等陆家那个不要了等他们分开了……我不介意的!我不介意他之前跟过谁!或者我去求他!他们要是不放人走,我、我就去求他!有我爹在、还有我爷爷在,我就去求他们陆家要个人而已,他们不会不给我吧?!”
“你他妈的真是疯了!”霍骁大怒,他被霍枫颠三倒四的盘算气得血压极度飙升,抬手叫来几个人把霍枫强行塞进了车里关回了霍家,以免气得他心脏病都要犯了。
那个叫宋什么昀的,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给人灌迷魂汤的孟亭曈,现下正摊着满是血痕的掌心,颤抖地朝着陆承渊伸过去。
陆承渊今日窒了这辈子都没窒过这么多次的息,他额头上的筋脉跳了又跳,都快蹦出来了,可还是找不到一丝发泄的出口。
他气急,可看着那双已经沁出血丝来的手胸闷到无法呼吸。他只得沉默地找出医药箱,一点点给人上药。
棉签刚接触人掌心的一瞬间,他听到孟亭曈小声的吸气声。
他抬眼,看向人笑意盈盈的脸,气得又把目光垂了下去。
孟亭曈抿了抿唇角。
似乎,好像,真的把人气得不轻?
怎么都不愿理人了。
怎么说他还以为能听到类似‘痛就对了’‘不长记性’‘忍着’之类的没什么好气儿的话语,怎么现在一句话也不说的?
孟亭曈试探性地瞄了人两眼,轻声道:“陆老师,好痛。”
陆老师那额角都要被人气冒烟了,脑子里不被刑/法允许的东西过了八百遍,最后忍无可忍,只沉声怼了一句:“别撒娇。”
孟亭曈:“?”
“我哪里撒娇啦?”
陆承渊不理人,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他悉心地照拂着人掌心之中的每一处,心道‘好痛’,还说没撒娇?
嘴里没一句实话的小子。
上好药,车辆也已成功到达孟亭曈家楼下,陆承渊一言不发地下来给他拉开车门,孟亭曈平举着两只手停在胸前,想了想,还是又回头邀请:“陆老师,要不要上楼坐坐?”
陆承渊没什么好气儿地扫了人一眼,这次倒是没说“不了”,抬脚就走向了电梯间。
孟亭曈:“?”
这是他第三次邀请陆承渊上楼。
再一再二不再三的,陆承渊原本就有着一肚子话想问,断无再拒绝的道理。
进门,孟亭曈踢开鞋,喊着陆承渊先坐,他去找杯子给人倒水。
陆承渊倒是拦下了人的动作,十分熟悉地从置物柜中拿出干净的杯子,给人倒了杯温的,自己倒是接了直饮凉水。
孟亭曈发觉陆承渊好像对这里的格局很是熟悉,他也没什么事做,便回到沙发上窝着,等着人过来。
他那手还平举着呢——原先换衣服的时候不觉得,直到摘掉手套,又被人轻柔的上好了药,那因用力拉扯缰绳摩擦出血痕的痛感才源源不断地传来,挑动着他的神经。
在马上几乎是耗尽了所有体力,一时用力过猛,现下全身的肌肉都是酸痛的。
他瞧着陆承渊走过来,扫了他掌心一眼,这又抬眸看他,“过来。”
孟亭曈:“。”
他往陆承渊身边挪过去了一些。
陆承渊端着杯子将杯口抵到他唇边,垂着眉眼看着他小口喝水。
孟亭曈被那视线盯得莫名心口有些发痒——谁会一直看着人喝水啊?
他喝了几口,唇边还沾染着些水珠,随后向后仰头拒绝,呛声说:“够了,我不喝了。”
陆承渊这又将杯子放到桌面上,随后侧目看人,眉眼冷淡。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孟亭曈长睫颤了两下。终于还是来了。
他拿手背擦去了些唇角的水珠,嗓音低低地:“陆老师想听什么。”
“你和他,到底赌了什么。”
孟亭曈垂眼,别开视线,他知道这一遭迟早要来的,他逃不过,也没想逃的。
良久,他弯了弯唇角,轻声说着让陆承渊几乎暴走的信息——
“除了带我走,还有……”
“在你面前——给他口。”
诡异的沉默又从二人之中蔓延开来。
陆承渊几乎要被气得失了智。
随后又被孟亭曈那双受了伤的手紧紧握住。
陆承渊将人的手拨开,反手抓握住人手腕,不让人乱动。
“你答应了。”
“是。”
“为什么。”
“我不会输。”
“我是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和他赌。”极度地愤怒之下是出奇的冷静,陆承渊平静地看人,一问一答,可这句话却很久都没有听到人的回答。
“我说过,遇到麻烦可以找我——”
话音一顿,停顿许久后,陆承渊又放弃般轻叹了一声,“算了,你不愿意。”
“……”
孟亭曈抬眸,对上人那双无奈的视线,听到人说:“就算输了,也没事的。”
“我不会让他带走你,”陆承渊垂眸,没看人,只补充了句:“回答你在换衣室里的问题。”
孟亭曈瞬间哑然,他刚张开口的话卡在唇边,他原本其实在想,真的不会输的,他也不可能输的,都赌过好多次了。
只不过之前每次开赌,大多都是要他豁出性命,只为了最后要赢。
可如今突然有那么一个人说遇到麻烦可以找他,不管怎样都可以为他兜底,甚至告诉他就算打赌输了也没关系的——他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他刚弯起唇角,想着终于从方才那质问声中躲了过去,刚想往前凑近了一些,就只听到陆承渊又说:
“第二个问题。”
孟亭曈歪了歪头,“嗯?”
“你说的,赢了之后,跟我走,是什么意思。”
孟亭曈:“……”
哄你的。
看你快要被气疯了。
不可以吗?
陆承渊微微偏头,对上孟亭曈刚凑上前来的脸,他视线落在人眉眼上、落在人鼻尖上,随后再度下落,落在人翕张了片刻,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的唇上。
孟亭曈只怔愣片刻,便弯起眉眼唇角,错开视线笑意盈盈地避而不答,他只说:“我怕你当时太生气了,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
陆承渊挑了下眉梢:“骗我的?”
“嗯。”
陆承渊搭在腿上的指关节都被捏出了响声,他死死地盯着人低眉浅笑的眸,终于是被人磨得没了脾气,彻底败下阵来。
陆承渊似笑非笑道:“你最好说的都是实话。”
孟亭曈笑得更开心了,他再度仰起脸,装作什么都没听懂的模样,“那你还要管着我吗?”
“……管。”
他笑,一排小牙白的晃眼,他任由陆承渊的视线在他唇边肆意打量,最后笑得低下头去,拿额头抵了抵陆承渊的肩。
“陆老师……”孟亭曈轻轻唤了声。
“嗯。”随后听到陆承渊平静的回答。
只是下一句,他没再问出口,尽数全藏在了笑意里。
陆老师。
你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呀。
——“你确定他们赌得是这些?”陆盛阳听完柯浅一五一十地和他讲了当时的情况,下意识地脱口问,随即再度听到柯浅的回答。
陆盛阳握着茶盏在指尖转圈,随即想起陆承渊将人带走的那个身影,兀自思索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有些意味不明道:“搞什么嘛?”
搞了半天,他连碰都还没碰人的?
给这儿玩儿纯爱呢?
柯浅没明白陆盛阳的意思,只低眉顺眼的立在一旁,随时给人空了的茶杯中添茶-
“过年也要录制吗?还要去淮州?”宋瑜愿还有些不死心地问,得到姚金玉肯定的回答之后,有些垂头丧气的。
“瑜愿,这个机会不容易,你好好表现,知道吗?”姚金玉脸上挂笑,语气却不太温和,宋瑜愿仿佛没听出来姚金玉那点子不耐烦,还兀自抱怨着大过年的要跑到那偏远地方去录制什么真人秀。
姚金玉听烦了,随便找了个借口挂了电话。
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走进卧室,看了眼蜷缩在床上的人。
夏宁有些双目无神的,他看到姚金玉走进来,下意识地起身跪坐在床边,等人都到跟前儿,仰头眼巴巴地看着人。
——自从那日,姚金玉亲自把人从胖子大亨手里接出来之后,夏宁就变成这样了。
他还以为夏宁会哭会闹,起码需要他费尽心思多哄两日,原本还打算要是太难搞就算了,最近疲累的很,没多大力气调教,反正也不差他这一个。
哪想到当他打开房门,看着满身污秽连呼吸都几乎探查不到的人,那张哭晕过去的脸从某个角度看去,总觉着莫名和宋晴昀有着三分相似。姚金玉也是一时大发慈悲,脱了外套将脏的不能行的人抱到浴室,亲自替人清洗了一番,还帮人叫了医生。
那时的夏宁意识恍惚,他似乎已经无法回忆起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在看到姚金玉温柔地替他清洗污秽的那一个瞬间,把姚金玉当成了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自那以后,夏宁时时刻刻要粘着姚金玉,离开人之后连片刻都睡不安稳的。
姚金玉摸了摸人柔软的头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弯着唇问人:“都按我要求做了吗?”
夏宁点头,顺从的从身后取出东西,带着黏腻液体交到了姚金玉的手上。
“做了的,时刻做着的,我很听话。”
“不要再丢下我了,主.人。”
姚金玉勾唇一笑,随即伸手摁下人的头。
他知道,这是又养成了一个-
临近年关,崔云喜的剧组却要赶在年前开机,孟亭曈手伤还没好,就已经到达淮州,准备进组。
好在他身上没受什么伤,掌心中的伤痕不太明显的,导演灵机一动给他手上套了个半袖,只露出手指,看起来更像个高智商变.态杀人魔了。
肌肉的酸痛休息两日也缓解的差不多了,就是那日还是受了凉,在冷风里吹了那么久,没彻底烧起来已经是万幸,他低烧了两天,喝了两天药,到达淮州时终于是退了烧。
就是药效还没过去,人总是犯困,整个人身上乏乏的。
崔云喜和陆承渊打了个招呼,孟亭曈刚抬眼就看到了个熟人,岑远新也在这组。
原本听说云逸也要来,后来不知怎的改变了主意,这次还是和熊利群导演二搭。
许图南……那是在家里哭了好久,终于拿到了进这个组的机会,要饰演孟亭曈的同学。
他在被孟亭曈杀掉、和孟亭曈的跟班之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跟班。
他一见人就脚下生风的往人身边跑,问人怎么样了?没事吧?你家那管的多的老板没惩罚你吧?
不提还好,这一提孟亭曈那脸上蓦地有一丝古怪。
许图南下意识地惊呼:“怎么惩罚的?罚款还是扣分成还是取消你休假啊?哎呀这件事又不能怪你!不行要不我去给陆二哥——”
“陆二哥好!”
孟亭曈:“……”
许图南变脸变得太快,搞得孟亭曈满脸无奈。
陆承渊只是路过,淡淡“嗯”了一声便走。
孟亭曈却皱了皱鼻尖,有些不悦地扫了一眼人背影。
“你不是要去给我老板说?”
许图南双手投降,“饶了我吧晴昀,我一看到陆二哥我双腿都打哆嗦。”
孟亭曈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揶揄人:“出息!”
“不过……你们同晖到底怎么惩罚的啊?”许图南突然好奇,“我对比一下,来怀念一下我家公司的好。”
孟亭曈哂笑道:“罚钱扣休假,行了吧?”
许图南不好意思地挠头,“啧,看来我家公司还是很人道的……晴昀,说真的,不行你签我们家吧?咱还能一起出活动,我东家也很不错——陆陆陆二哥又见面啦?”
陆承渊似笑非笑地扫了人一眼,看得许图南心里直发毛,止不住地祈祷陆承渊没听到千万别听到!
——等孟亭曈回到房间,散开的行李箱他也懒得收拾,只兀自往那床上一趟,想起陆承渊方才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你们老板怎么惩罚你的?’
孟亭曈看了眼自己还没痊愈的掌心,无奈地将手背搭在额前,冲着天花板发呆。
那日——
他笑完,还没得意多久,他刚还觉得这件事就可以这么简简单单地揭过去了,却突然整个人被陆承渊一把捞起,把自己捞到了那人腿上。
他双手还痛着,一时不知道该找个什么支点,却又被人扶着后腰,就那么直接跨坐在人身前。
陆承渊倚靠在沙发背上,视线一错不错地打量着他。那投射过来的目光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洞穿一般——
他摘掉他鼻梁上的金丝镜框,描摹着他的眉眼、描绘出他的唇形,从他的喉结一路向下,停留在锁骨,又在人胸前反复流连。
孟亭曈呼吸都停了下来,他看着陆承渊的视线在自己身上肆意打量,明明带着满满的侵略和占有意味,却始终和自己保持着不到半米的距离,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看过去。
陆承渊太正经了。和那些只会对他发.情的人不一样。
孟亭曈长睫颤动了下,他刚想伸手叫停,打断这个动作。哪想到手腕又被人单手扣在身前,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胯骨之上。
孟亭曈呼吸都变沉了些。
平日里陆承渊管着他、惯着他,却好像还从未在他面前表露出半分有关情.色淫.靡之事,如今那似笑非笑的眼、和似弯非弯的唇,朝着他一点点靠近、再靠近,直到几乎能感受到人的呼吸。
随后陆承渊低头,视线落在他被扣握住的手腕下方。
僵持了许久后,孟亭曈突然听到人一声轻笑。
“这只是警告,这件事可以过去,不许有下次,”
陆承渊说,“当然,你也可以当做惩罚。”
视线在人腰上反复研磨,那腰太细,核心力量能收得那么漂亮,白皙细腻的肌肤之下应当还包裹着一层薄肌,一把握上去,应当是柔软又带着韧劲儿的。
“罚你把自己放在那么危险的境地下。”
孟亭曈下意识抬眼,撞进人意味不明的视线之中——
他突然意识到,好像陆承渊一直以来所生气的,不是他私下和人打赌、也不是没朝人寻求帮助,更不是在人说要替他解围时他的拒绝。
而只是因为,他不安全。
随后孟亭曈又被人放回到了沙发之中,眼睁睁地看着陆承渊递过来的手机界面上、凌乐发送过来的医嘱。
【乐:注意不要沾水,每天按时上药,伤口长好之前不要进行奇怪的运动。】
凌乐发送过来的后半句话是:【怎么手也能伤成这样?你注意点吧!】已经被陆承渊单选了删除。
孟亭曈:“……”
他那矜贵无比又禁欲冷清的陆老师,刚刚是不是用眼睛对他进行了一番……?
陆承渊在他身下落了一眼,祝他好梦。
孟亭曈怔愣半晌,等自己低头,看到生机勃勃之后,平白无助的摊着手,咬了半天的牙。
第50章 第 50 章 “也祝你好梦。”
剧组要追进度, 紧赶慢赶地在春节前开了工。
做他们这行的,没有节假日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孟亭曈此次拿到的剧本人物设定有些复杂,除了要有好学生和高智商犯罪的双重反转下, 在后续与警方斗智斗勇的过程中, 还试图通过患有多重人格障碍、且单一人格下又患有精神分裂的方式来逃脱法律制裁。
“你要扮演一个扮演拥有多重人格障碍患者的角色。”崔云喜导演提出他的要求, “既要让观众相信,又要让警方怀疑,不能有表演痕迹, 在虚构人格出现时又要和日常区别开来——可以做到吗?”
孟亭曈点头应着,一遍一遍读着剧本,在细小的伏笔处做着标记。
为了更好的揣摩多重人格障碍的人物特点,进组前陆承渊还帮人约到了一位精神科的专家,以帮助人更好的理解角色。
孟亭曈提出些疑问, 又对‘黎盏’这个人物有了些新的见解。陆承渊只在一旁作陪, 等拜访结束后, 还听着人和那医生闲聊了几句。
随后收到医生的初步判断, 暂时没有发现有明显地抑郁焦虑情绪,是否为创伤应激后的躯体化症状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最好取得患者同意, 在患者配合的情况下前来做一套更为详细的检查。
陆承渊看着‘创伤应激’四个字, 终于还是把人的资料发给了那位平日里替他坐镇陆氏集团的私人助理。
五岁时被宋家从孤儿院中领养,回去时曾高烧七日, 失去幼年时期的全部记忆。
十六岁时得知自己是养子的身份,而后和同岁的宋瑜愿一起上下学。
半年前重伤车祸,昏迷月余,醒来后再度出现失忆症状。
——陆承渊看着监视器里的人,穿着校服, 单肩挂着书包,从一众情窦初开的女生们的视线中走过,下一幕,便是将书包扔给了许图南、唇齿尖叼上了一支烟,歪着头从岑远新嘴边对火儿的戏份。
陆承渊捏了捏自己的食指关节。在‘人格解离’的可能性后面打上了存疑的标签。
“解离性失忆症往往由情感创伤引发——特别以童年期的精神创伤为多见……尤其是性/侵害。”
陆承渊神色一凛,他看着宋晴昀唇边燃着的香烟,猩红的烟头像是烫在了他的心口上。
去查。
查他五岁前后,包括人到底是怎么进的孤儿院,来到宋家后又是为什么高烧七天不退的所有细节。
查他在宋家度过的那十一年、查他是怎么车祸坠的桥、查他昏迷那近一个月的时间发生过什么,连住院期间的每日清单和病房外的监控都要仔细核对。
“全部查清楚,”陆承渊压低着声音,对着电话另一边的人说,“以最快速度,向我汇报。”
那边是公事公办的‘收到’。
——“陆老师,收工了!”
陆承渊挂断电话,见孟亭曈穿着校服朝他走了过来,“导演说今天早点下班,一会儿请大家吃年夜饭,就当一起过除夕——你今天还走吗?”
“不走,我和你们一起。”
“那等我去换个衣服?”
“* 好。”
孟亭曈转身,被许图南勾着肩走。许图南那只手就搭在那单薄的肩头上,此时正低着头小声和人蛐蛐着什么。
陆承渊看着人背影,视线发沉,捏着手中那悬疑犯罪题材的剧本,不自觉地用力。
他突然意识到若是宋晴昀真的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现如今要出演这么一个剧本……会不会对人再造成什么二次刺激?
陆承渊一整个晚饭期间都没什么情绪的,他只沉默地坐在人身侧,看着人在酒桌上谈笑风生,由得人杯中的酒一杯接一杯的入了那带笑意的唇。
好吧。大过年的。
陆承渊按下了心头想拦人的念头,就当是让人尽兴一晚。
许图南有意想挡,却还没替人挡下多少,自己倒是先喝得上了头。
岑远新绕过人,专程前来敬酒,方才拍戏时孟亭曈侧身顶胯垂着眉眼将唇边的香烟朝着他凑过来时,够劲儿的他差点儿烟都没叼住。
“过年嘛!图个热闹,”崔云喜大手一挥:“明天上午放半天假,大家好好睡个懒觉!”
剧组的人纷纷欢呼,随后那酒又多开了几瓶,喊着“那今晚可以放开了喝了!”
陆承渊手边的是茶,这场合里,还真没人敢劝他酒。
酒过了三旬后场子也暖了起来,一开始大家都还有些放不开,不过见陆承渊没刻意摆出什么高高在上的样子,便也都轻松了下来。
“晴昀,这第二杯我敬你——一举夺魁!前程似锦!”
孟亭曈压了压人杯口,他作为这次影片的男主角,组里前来找他喝酒的人本来就多,岑远新碰完一杯还不想放人,又给人斟上了第二杯,“这什么规矩,一个人碰三杯的?”
崔云喜乐,“你是主演嘛!”
孟亭曈笑:“那干脆我打圈儿好了,不然谁来都三杯,明天我可就要请假了。”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扬言不行,“这主演请假,拍谁去啊?”
孟亭曈起身离开座位,径直将岑远新晾在原地,举着酒杯不知道是该回到自己位置上去,还是在原地等着他。
第一杯敬了导演,第二杯敬了制片,第三杯敬了导师陆承渊。
随后他佯装不胜酒力,喊着许图南替他救场。
许图南“嗷”一嗓子就替他喝了剩下的。
屋里乱哄哄地,哪儿哪儿都是热闹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快到零点了!”随后便是所有人举杯一起庆祝新年的欢呼声。
渝州市区是允许燃放烟花爆竹的。
屋外的炮竹声和屋内的贺岁声混在一起,陆承渊下意识地看向孟亭曈,却见人依旧眉眼弯弯,低着头小口吃着碗中的汤圆。
他垂眼看着人,那鸦羽般的长睫低垂着,落下的阴影遮掩去了那双眸,教人看不清是个什么情绪。
陆承渊关切的看着,窗外过于明亮的烟火闪着斑驳的光,交错在那张白皙的脸上,映得人漂亮得不像话。
——如果不是人垂眸不语只埋着头连续干掉了三碗汤圆的话,不是刻意留心还真不容易发现他情绪不对。
陆承渊轻轻捏了捏人的腕骨,不让人再继续吃下去。
时间太晚,汤圆不易消化。
孟亭曈垂着眼看着碗里最后一颗圆润的汤圆,他默不作声地放进口中,这才抬头笑道:“陆老师,新年快乐。”
随后陆承渊看到服务人员又端上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放在了孟亭曈的面前。
陆承渊沉默片刻,怎么这么爱吃汤圆的?
他将人手中的汤匙拿了下来,低声道:“吃多了,胃会不舒服。”
孟亭曈没看人,只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汤圆,小声道:“最后一碗。”
“不行。”
孟亭曈沉默片刻,这又回头轻声说:“可是很浪费。”
陆承渊神色古怪地看着人,他似乎不是太理解。
可是不论屋内屋外有多么的热闹,此刻坐在这里看着那碗汤圆的孟亭曈,周身却好似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孤寂与落寞之感。
见陆承渊不答,也不愿把汤匙还给他。
孟亭曈这又坚持道:“不好浪费食物的。”
陆承渊便妥协了,他端过孟亭曈面前那碗汤圆,送到了自己的口中。
很普通的味道,有些甜腻,他没觉得这汤圆有什么惊为天人的口感。
可孟亭曈却一言不发地连续点了四碗——这根本不是他平时的食量。
孟亭曈看着人动作,一时有些欲言又止——他记得陆承渊好像是有洁癖的,这才出声提醒人:“陆老师,你用的是我的调羹。”
陆承渊扫了一眼手中的勺子,“嗯,没事。”
随后他面不改色的将汤圆一颗不剩的全部吃完,这又看向孟亭曈的小腹,宽松的毛衣凸显不出来人的腰线。
陆承渊沉声说道:“走吧。”?孟亭曈抬眼:“去哪?”
“出去转转,汤圆吃多了。”
孟亭曈一愣,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双手交叠还在胃口处来回摸了摸,不知道是想起了些什么,这才又笑起来,起身跟着陆承渊溜了出去。
渝州的夜晚风不凉的,比林宁市的温度还要适宜些,可从那室内一出来,城市上空是朵朵烟火几个压着几个争相炸开,满城的火药味。
尽管孟亭曈已经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他今日也没有太过失态,可是那燃放后的特殊气味还是有些刺鼻,闻得他心里不舒服。
他抬手揉了揉鼻尖,跟在陆承渊身边沉默地走。
“这里距离酒店不远,走回去?”
“好。”
随之而来巨大声响的炮仗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炸开,嘭——啪!两声,还是惊到了人,孟亭曈肩膀一缩。
手腕处蓦地传来温暖的热度,孟亭曈双手揣在大衣兜里,被陆承渊握过去一只,指尖在人腕骨处摩挲了两下,带着满是安抚的意味。
“怕吗?”陆承渊垂眸问人,“怕得话我们现在就回去。”
他拿起手机准备喊司机来接,随后看着人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总归是要习惯的。
孟亭曈拒绝道:“我没事,走走吧。”
然后又是一道升空的烟火,发出巨大的响声。
孟亭曈下意识往陆承渊身边挪了半步,手臂贴在人身侧,感受着从人身上传来的阵阵暖流,这又抬头看。
一小团明亮的烟火在空中爆裂开来,璀璨了半个夜空,它骤然炸开,幻化出无数星星点点的光,散开后燃烧成一道道金色的线条,在漆黑中留下明亮的印记。
很漂亮。
孟亭曈仰起头看着,比百年前的焰火还要漂亮。
他极力压抑着跳动的心脏,看一眼,又看一眼,替那些再无法相见的故人,多看几眼这繁华安稳、国泰民安的新世界。
陆承渊侧目看着身旁的人,那转瞬即逝的光落进人明亮的双眸之中,在人眼中留下一片流光溢彩的绚烂。
陆承渊没有抽回手,孟亭曈也没挣扎,就任由人这么牵着。
二人并肩从漆黑的小路中穿行而过,避开人群,踱步走回剧组定下的酒店。
孟亭曈沉默了一路,思绪万千。
等到走到了房间门前,他却迟迟没有打开房门,似乎是不太想独自面对着一个人的时光。
“陆老师。”
“嗯。”
“我……肚子不舒服。”
陆承渊走进去,给他倒好热水,又找出些消食的药物让他吃下。
孟亭曈只坐在一边看着人动作,看着那双往日里矜贵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为他忙忙碌碌,还问他要不要帮忙揉揉肚子?
“胃疼吗?”
“不痛的,”孟亭曈摇头,“陆老师说话,怎么像哄小孩似的。”
陆承渊一时有些没懂。
不过孟亭曈这么说,他倒是也乐得听。
屋里多了个人,那些不太美好的记忆好像就不太敢找上他来。
孟亭曈一会儿说肚子不舒服,一会儿说想请教一下剧本,也不知道是酒意上了头还是怎么着,最后又非要陆承渊陪着他再搭一遍今天和岑远新拍过的那场戏。
陆承渊倚在墙上,垂眸睨着人,问:“你是不是醉了?”
“我没有,”孟亭曈翻翻找找从兜里掏出来片场的烟,心道那才喝了多少酒,他还不至于醉,他就是不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于是又从烟盒中拿出来一根递到陆承渊唇边,指挥着人:“陆老师,咬着。”
陆承渊接过,放到唇边含着。
“崔导演说明天要补拍这条,”孟亭曈又从烟盒中拿出来一根,捏在指尖,随后又低着头在衣服口袋里找火儿,“他说这场戏的情绪不太够——嘶?我记得和烟放一起了呀?”
陆承渊看着人翻找半天找不到,他记得这家酒店一般都会配置助眠的香薰蜡烛,拉开抽屉,从中找到了一盒火柴——就是那火柴盒子旁边还摆放着另一个方盒子,他视线顿了下,随后将盒子往里侧推了一把,这又领着人去了阳台。
“谁情绪不对?”
“不知道,崔导演没明说,”
孟亭曈拿出剧本,指着没过的那场戏,“这场戏拍下来,是我要第一次在观众面前表现出另外一面的样子,一个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不仅要会抽烟,还要体现出随意老练、但又不着痕迹的气质来——黎盏是故意在警方面前露出破绽的,这是他给自己留下的可能是多重人格的信号。”
“嗯。”
“既要没有‘我’的表演痕迹,又要表现出‘黎盏’的表演痕迹,还要和没有表演痕迹的‘我’区分开来——”
孟亭曈仰头问,“黎盏的表演痕迹该怎么表现的?”
随后又说出自己的看法:“如果只是设计一些小动作或者小习惯什么的,就有些太刻意了,我觉得这不是崔导演想要的。”
陆承渊想了想,回答道:“可以试着控制微笑的弧度和视线的收束。”
孟亭曈抬眼,“什么?”
“就像这样。”
陆承渊将唇边含着的烟拿了下来,停顿片刻,随后换上了一副带着戏谑又满是不羁的神色,微微抬起的下巴露出锋利的线条,他眼皮只下垂了一点点距离,却将那双原本目空一切的眸收束出了一副狭长的样子来,带着股莫名的掌控一切的意味。
“这是……夜冥?”
“嗯。”陆承渊轻轻抬了下眼皮,随后看向人的目光带着些普度众生的悲悯,可微微抿紧的唇线却使那原本就偏薄的唇看起来更加凉薄。
“师尊!”孟亭曈认出来了,这是当时云逸在一人分饰两角时,陆承渊曾要求过他控制面部肌肉以达到从细微处区分人物区别的技巧。
“试试?”
“嗯!”
陆承渊又将那烟含了起来,他划过火柴,倏然明亮的火光映照着他那张条件极为优越的脸。陆承渊微微偏头,点燃唇边的香烟,随后半倚靠在墙上,打量着、审视着面前这位疑似有罪的‘高智商天才少年’。
孟亭曈低着头,回忆着黎盏的人物设定,随后唇齿咬着那支没有被点燃的香烟,稍稍垂下些眼皮,使得原本就有些上挑的眼型更加明显了些。
长睫微微垂着,眼尾带着弯钩,那份原本就带有攻击性得美感更为凌厉。他抬眸瞧着人,将唇角处的笑意卡在了一个极其标准化的弧度上,开口是刻意调整过的、带着青春气息浓郁的少年感音色,挑眉问人:“警察叔叔,可以借个火吗?”
陆承渊视线一顿,只见那张摄魂夺魄的脸朝他凑了过来,鼻尖几乎是要抵在他的下颌线上。
孟亭曈站得随意又懒散,可那该直的地方一点儿也不弯,单薄的肩背倚在墙边,侧身顶起的胯骨将人那把细腰勾勒出更为弯曲腰线。他几乎是整个人都贴了上来,咬着那支烟、对上了陆承渊嘴边燃着的那根。
孟亭曈点燃,含了一口,没过肺,淡淡吐出。
“这样吗?”
陆承渊长睫垂落颤动,侧目看着人那张满是调笑的脸,半晌后这才发觉——他是故意的。
既如此。
陆承渊视线微收,牙齿轻碰了下,沉声道:“不对,再来。”
孟亭曈笑意更深,灭掉手中的烟后又抽出一根新的,再度凑了上去,这次贴的更近。
“这样呢?”
陆承渊一错不错地看着人,咬了下唇角边的笑意,重新将烟放到了回去,“再来。”
孟亭曈重复动作,直到陆承渊唇边含着的烟已经快要燃尽,他几乎是贴在人唇边凑了过去,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人下颌骨上,带着香甜的酒气。
这次,孟亭曈点燃烟后没离开,手指将唇齿间咬着的烟取下,歪着头笑问:“陆老师,是这样吗?”
那笑意太像邀请。
陆承渊看着那张被咬得湿润的唇,只犹疑三分便径直转过身去,单手护着人后脑,欺身压了上去——
淡淡的烟草味道混合着甜腻的酒气,他捏着孟亭曈有意要躲开的下巴尖儿,垂着眸数着人在轻颤的睫毛。
孟亭曈却抬起另一只空出来的手,轻轻挡在自己唇边。
陆承渊温热的唇贴上了他拒绝的指骨,可看着他的那双眉眼深沉地似不见底的深渊,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吸纳进去。
孟亭曈停留在半空中的那只手上,还夹着未燃尽的烟,猩红的烟头在人修长的手指中明明灭灭,许久后终于是掉落下来一小截烟灰,灼烧着他白皙的指骨,和唇边的温热一起,在他心口处留下一抹滚烫。
他是在邀请。可是在静谧的对视之后,他似乎都快要忘了,是自己先邀请的。
陆承渊垂眼睨着他,没更进一步却也没后退,捏着他下巴的手指转而托起他的下颌,温热的指尖落在他耳后摩挲而过,比那掉落下来的烟灰还烫。
渝州的晚风带着山中特有的雨露气味,翩翩然从二人中间的缝隙中穿行而过。凉意掀开了陆承渊被蹭皱的衣摆,从孟亭曈不挡风的毛衣小孔中钻了进去。
孟亭曈的手指被烫的一蜷,他垂落视线,指尖划过人干燥柔软的唇,将人抵着推开了些。
——直到陆承渊被人‘请’出了门外,他终于是听到孟亭曈压不住笑意的嗓音说,也祝他好梦。
孟亭曈笑弯了眉眼,那双带着钩子的视线临关门前还在他身下打量了片刻。
陆承渊:“……”
报仇来了。
孟亭曈关上房门,额头抵在门后,低着头兀自笑了半天。
他不知道陆承渊是否有好梦可做,不过他倒是一夜好眠,没有旧事侵扰忧心——
闹了人,还有这功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