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请问您的尺寸是……?……
没有人看清陆承渊是怎么接过差一点就跌落那长阶的孟亭曈的。
只是当人再睁眼, 如瀑的黑发散落在身前,那张犀利如刀刻般俊朗无比的脸蓦地放大,霸占着他一双瞳孔。
恍惚间, 仿佛是自己方才手刃的夜冥复了活, 专程为救他而来。
孟亭曈惨白的唇色被血污遮盖, 苍白的脸透露出些病气,更显得那双眉眼漆黑深邃,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红唇带血,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艳鬼。
熊利群导演慌慌张张跑来好一阵嘘寒问暖,他倒不是担心演员的身体状态,反而是害怕那位陆大影帝在他这里受了伤,这让他怎么和同晖传媒交代。
陆承渊没搭理他, 也没把怀里的人交到那个一看就很有力气的大块头肌肉男助理手上, 大步越过牛文武伸出的双手, 在一众人或惊疑或吃瓜的表情中, 把人带到了自己车上。
小助理李怡柠忙前忙后的把原本给陆承渊备着的东西全拿了出来。以往根本用不上的那些高热量甜食现下终于是派上了用场,那分类收拾的整整齐齐的东西此时被李怡柠一股脑的全拿了出来, 成堆的往孟亭曈身上堆。
暖宝宝都贴了八片, 一边贴一边嘟嘟囔囔地念叨着牛文武, 说好歹也是冬月,南方再暖这单薄衣衫风一吹就透了怎么能扛得住。高强度拍摄下吃不饱又穿不暖的, 人可不是晕嘛。
牛文武紧抿着嘴唇不吭声,手里还揣着一瓶放在自己怀里捂热的可乐,嗫嚅着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
李怡柠一看,差点儿被气乐了。她单手撑着座椅一个闪身从车门跳出去,一把将杯架上的保温杯捞了过来, 几秒的时间内还不忘抽空瞪了一眼牛文武。
“是,低血糖是可以喝可乐,但是你不能在这个温度下还让人喝可乐吧?你摸摸他的手,冰冰凉,八片暖贴都没暖过来,还喝可乐呢?”
车内暖风开到最大,孟亭曈裹着绒毯,唇边的血污擦净后,这才发觉人唇色白的吓人。
牛文武默默把可乐又揣回兜里暖着,好像在说,不凉的,暖热了的。
李怡柠跟会读心似的又接了一句,“温热的可乐最难喝了!”
牛文武那张八方不动的脸上终于是有些泛红。
不过人肤色实在有些偏黑,看不太出来。
“保暖的东西一概没有,就连能垫几口的甜点和饼干也没有一块,大冷的天就喝那凉哇哇的矿泉水,保温杯都不记得给人带上一个吗?”
“你这助理是怎么当的啊……一罐可乐走天下?”
李怡柠一边嘟囔一边拿出消毒湿巾仔细地给孟亭曈擦手,孟亭曈口中还含着块巧克力,听着李怡柠絮絮叨叨地忙碌,那眉眼终于是有力气弯了弯。
这一笑,可是把李怡柠给心疼坏了。
自从她给陆承渊当助理以来,悉心备下的东西全无用武之地,陆承渊那人跟铁打的似的,搞得她在工作中毫无获得感——准备的那么多东西跟百宝箱一样的,哪怕夸一句她工作用心、准备齐全、多亏有她呢,她也高兴啊。
“喝点热的,杯子是干净的,没人用过。”
孟亭曈没问这难道不是给陆承渊备下的、怎会没用过。
只是弯着眉眼看着人道谢,夸人贴心,幸好有她。
李怡柠是真高兴了。
恨不得把她给陆承渊备下的所有东西全塞给孟亭曈。
等人休息的差不多了,还不忘列了一份长长的单子给牛文武,让人按照她的清单准备。
牛文武倒是不吭不声地一直默默地盯着李怡柠的动作看,想要把这份工作内容全部记录在脑子里。
孟亭曈的戏份差不多快要杀青了,只不过还要等云逸回来走完最后几场戏。
陆承渊没待太久,当晚就要离开林宁市,临走前让李怡柠把她给自己备下的东西全留了下来,大包小包的塞到了牛文武手上。
——最后的两天,牛文武那宽阔的肩膀左右各挂一个超能装的托特包,太过于宽厚的肌肉使得人手臂无法完全垂在身侧。剧组里的人老远就看着一个大块头肌肉男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那个身形单薄的男生身后,身上还挂着一粉一蓝两个同款不同色的妈妈包,陪着男生赶剧组的班车。
“这宋晴昀不也是宋家的少爷吗?怎么连个保姆车都没有的?我可是听说那位宋瑜愿那片场的待遇可是好的很呢,专配的房车和生活助理,前前后后地就伺候他一个人儿……”
“嗐,你不知道?他不是宋家亲生的啊……”
“啧啧啧,那这差别对待的也太明显了吧,这大冷天的起码给人配个车啊?好歹也是个男二号,又是个少爷身份的,天天和咱们一起挤班车算怎么个事儿?”
“哟哟哟,怎么?你心疼啦?自己还坐着班车呢还有空心疼人家,多心疼心疼自己好不啦,你一个月赚的还没人家一天的零花钱多呢。”
另一人脸色突然涨红,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只觉得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凉意,转头便看到那位大块头肌肉男黑着一张脸,带着狠意的视线凉飕飕地盯着两个人看。
方才那还在背后调笑打趣的人蓦地噤了声。两个人唰地一下把头转正,默默地缩在了座椅靠背之下,挡住了身后盯着人的视线。
孟亭曈正往嘴里塞着一颗圆润的巧克力豆,甜腻的醇香带着丝丝苦意在口中化开,笑着瞥了一眼* 身旁坐着的总是一言不发的牛文武,心道这助理虽然在生活上不是很细心,但是当个保镖倒是真挺好用的。
不仅能打,有时候甚至不用动手,只瞪人一眼,便具有很强的威慑力,省心又省事儿。
牛文武看着孟亭曈手中递过来的包装精巧的巧克力,沉默地点头接过,攥在掌心中没吃,等到了片场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了夹克衫内侧贴身的口袋中去-
云逸补拍的戏份很快完成,因着预告片中不好直接放夜冥的正面镜头,以免提前剧透,影响公映时那份剧情反转的效果,有几个夜冥与灵回单独对戏的场面甚至直接用的是陆承渊参演的片段,节省了不少时间和预算。
就是孟亭曈在看到云逸的夜冥回头望着他笑,满眼温柔地对着他说“干净的”时,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出神。
被深色的眼影加深过的眼眶,眼尾处红色的眼线细细向上勾勒出上扬的线条,唇角处逼真的血液以及饱满的唇形上泛着的油亮的血光,明明是剧本中夜冥最本真的、像是刚吃了小孩儿似的扮相,孟亭曈却只觉眼前上了完美妆造的夜冥,却比不上那日不施粉黛、清冷淡漠的陆承渊。
啧。影帝的演技确实不错。
孟亭曈想。
那日的陆承渊没笑,一双深邃的眉眼看着他、却温柔地似乎能掐出水儿来。明明是那么一张禁欲冷情的脸,可那眉心处似有若无皱起的愁绪、微微下垂的眼帘被平直的长睫挡去了些凌厉地轮廓,使得人看过来的视线满含着千言万语最终无言的深情,连那份不舍却又释然的笑意都被人全部敛进了那双望过来的眼睛里——
然后那双眼睛里,倒映着的全部是自己的身影。
愰神片刻,《天元传》剧组中的所有演员已全部杀青。
熊利群导演高兴啊,吵着嚷着要请全剧组的人一起吃饭,可云逸第二天还有通告要赶需要连夜飞回京市,熊利群便将杀青宴定在了京市,和所有人都定好了时间。
原本孟亭曈还想着得了空在林宁市周边转转,这下好了,还没再多看两眼属于南江水乡的这里,便匆忙地折回了那寒风刺骨的江水之北的地界。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在江水之南的米饭吃多了,破天荒的,孟亭曈突然有些想念申城的青团、和南陵的酱鸭。
林宁市距离申城和南陵都不太远,那圆润饱满的米饭入口,怎么咀嚼都觉得和京市的味道不太一样。就连夜里吹来的寒凉的冷风,都带着这里特有的那股温润水汽,拂过人面颊、沾湿人衣裳,在人心口处不经意间落下一片清淡的潮湿。
飞机起飞,孟亭曈垂眼,看着那鳞次栉比的高楼越来越渺小,直到幻化成一片万家灯火,星星点点的坠落在人间。
来这里这么久,他头一次平白生出了些恍惚。
哪怕现如今的科技发展的有多快、相比之前有多先进。
可那照片视频里的画面,怕是怎么也抵不过双脚踩在熟悉的故土之上所给人带来的那份实感罢。
许是近段时间高强度的工作使得人疲累,又或许是骤然升空地失重感攻击着人的神经和耳膜,使得人意识有些许混沌。当孟亭曈闭上眼时,半梦半醒间,仿佛见到了一张久违的面容。
女子娇笑,旗袍艳丽,鲜红夺目的耳坠子在人眼前不断地晃呀晃地,可不论怎么仔细看,都看不太清楚她的面容。
明明音容笑貌应是最熟悉不过的。可不管孟亭曈如何靠近,都闻不到那份让人心安的香味,也触碰不到那份柔软的温热。
‘乖乖阿……’
——“乖乖啊,乖乖?”
“乖乖不哭哈,等一会儿见到嗲嗲给乖乖仔买玩具好不好?”
孟亭曈猛地惊醒,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鼓胀地耳膜对周遭的一切声音捕捉地还有些不太清晰,隐隐约约听到了那份压低着的嗓音、带着些吴侬软语的腔调,这才发觉不远处的座位上一位女士正耐心地哄着一名不过五六岁、正憋着哭腔眼泪汪汪的小娃娃。
孟亭曈多瞧了两眼,直到听到飞机上传来即将落地的提示音,这才收回视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杀青宴上,免不得是一群人坐在一个桌上互相吹捧,以往孟亭曈倒没觉得这场合有什么,他也早惯了的。
今日也不知怎的,人看起来有些兴致缺缺地,熊利群导演提了三杯之后,没多久那酒盅便递到了孟亭曈的手中。
因是组内的杀青宴,没什么主宾主陪的讲究。孟亭曈挨着岑远新的身旁落座,礼数周全地敬了酒便安静地坐回到位置上,听着那些人恭维着侃天说地。
熊利群和云逸正喝得尽兴,岑远新却是有眼色地提前退出了战场,见身旁的人似是胃口不佳,十分贴心地给人盛了碗暖胃的汤。
孟亭曈喝了两口便放下汤匙,岑远新疑心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又压低嗓音凑到人身侧耳语。
“不然,我先送你回去?”
孟亭曈余光看着人整个手臂都已经搭在了自己身后的座椅靠背上,眉眼带笑地扫了人一眼,随即摇了摇头。
“那你一会儿怎么回去?”岑远新关心道,“这里离宋家太远,时间又晚,你要是不舒服的话,我和熊导演说一声,咱们提前走一会儿,没事的。”
孟亭曈指尖握着汤匙,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弄着碗里的汤,再度开口拒绝,“不用。”
“晴昀,这么晚了,你又喝了酒,我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个人走?”
晴昀晴昀的,这称呼喊得倒是顺口。
孟亭曈垂着眉眼,见人依旧坚持要送,开口便是揶揄,“你送我回去,不怕被瑜愿看到?”
岑远新蓦地一哽,顿了半晌这才发出声音,“这话说的……你们都是我的学弟,我这当学长的,送你回个家,怕瑜愿看什么?”
孟亭曈唇角含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心道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那宋晴昀手机上的聊天记录里还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你们曾经的对话,原先和人割席的时候倒是果断得很,现下又眼巴巴地往上凑,谁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提前离了场,岑远新无比绅士的替人拉开后车门,哪想到孟亭曈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坐在了副驾上。
那意思太明显不过,我可不和你一起坐后排,你自和牛文武两人坐去。
岑远新不自觉抬手摸了下鼻尖,没说什么,只在路上尝试找了几个话题,却每次开了个头便不知道怎么继续聊下去,越聊越尴尬。
孟亭曈不知道宋晴昀以前的事,只不过和宋瑜愿一个学校,再加上岑远新之前的态度,猜也能猜出来个大概。
岑远新以前是怎么护着宋瑜愿敌对宋晴昀的,曾经的狠话说得有多决绝,现如今他就有多尴尬。
孟亭曈头倚靠在车窗上,窗外霓虹灯闪烁,岑远新看着玻璃窗前落下的随着灯光或明或暗的清晰侧颜,后悔的只咬后槽牙。
以前怎么没发觉那个不起眼的宋晴昀竟会出落成这么个模样?
宋瑜愿乖巧纯真太过,倒是失了那份一颦一笑仿佛无不是在勾引人犯罪的冲动之感。
岑远新在后方盯着人看了许久,直到人手机铃声响起,看着车窗上反射出来的似乎是微信界面的投影,隐约能看出来是一条好友申请。
孟亭曈低着头,看着陆承渊发来的好友请求,上面显示的是通过李怡柠推荐的名片添加,不禁莞尔。
好友添加成功,陆承渊那边却反倒没有了一点儿动静。这大半夜的,有了人联系方式又不说话,也不知道是要卖什么官司、还是拿着什么架子?
孟亭曈看了一会儿,上面连个正在输入中也没有。他没再等、也没好奇人是个什么头像、朋友圈又发过些什么,只兀自锁了屏,继续倚着车窗放空。
只不过思绪被这么一打断,从飞机之上绵延至今的那股子不易察觉的沉闷情绪却不知何时消散了去,连他自己也没感觉到。
车辆在宋家的大门前停下,岑远新跑得倒快,殷勤地上前给人开车门。
夜已深,四周一片寂静,发动机地轰鸣声在此刻显得无比清晰。
孟亭曈明显感觉到三楼的窗口突然闪过一丝光亮,那是窗帘被人为拉开的动静,卧室里开着灯,显然是有人没睡。
不用抬头也知晓,那个窗子的位置是宋瑜愿的房间。
岑远新又凑上来轻轻扯了一下人的手臂,那神色和语气都装得诚恳无比,似乎是在十分真挚地和人道歉。
“晴昀,以前的有些事,怪我年少无知、考虑不周,很多时候可能没有照顾到你的感受,我向你道歉,”
岑远新认真地盯着人双眸,压得极低的嗓音故作着深沉,“你……别再生我气了,好吗?”
孟亭曈余光瞥见那露出光线的窗口似乎闪过一个人影,这才笑着回答,“我气恼你什么?”
“……”
气我故意放你鸽子、恼我众目睽睽之下对你恶语相向,还是气我刻意疏远冷落、恼我打赌告白又大冒险将你关进厕所?
桩桩件件,哪一件岑远新都说不出口。
孟亭曈对此知晓得却并不详尽,他不过是看到了宋晴昀大段大段的辩白、却只换来岑远新一句冷漠地回绝,说他有什么资格和瑜愿相比,随后再发送出去的消息便多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那些辩白中大多都是在控诉宋瑜愿所说非实、和曾经做过的那些诬陷他的事情。
因此当窗口处的那个人影晃了一下消失的时候,孟亭曈同时开了口,“你还是先处理好你那位爱哭的小学弟吧。”
“希望你今晚还能有个好梦~”
孟亭曈笑音刚落,宋家的大门便被突然打开,宋瑜愿穿着睡衣便冲下了楼,那脸上的‘惊喜’实在是太过于拙劣,演技差得孟亭曈都没眼看。
“学长~呜呜呜瑜愿好想你呀,有好多好多话要给你说,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瑜愿在剧组超可怜的……”
宋瑜愿几乎是挂在岑远新身上,孟亭曈临走前,还看着他那双手僵在空中不知该往哪里放。岑远新似乎是还有什么话想说,只不过顿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直到孟亭曈离开后,那双僵在空中的手才搭上宋瑜愿的背,柔声安慰着口口声声说自己受了好大的委屈的人。
刚一进门,孟亭曈唇角的笑意还没落下,厅内的沙发上端坐着一个陌生的女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张口便是严厉地质问:
“晴昀,你知道错了没有?!”
孟亭曈:……
你谁。
那女人约摸着四十岁的样子,能看得出来保养得很好,从头发丝到指甲尖儿无一不透露出精致二字。
见人不答,那女人更为严厉地开口,“我和你爸才出门几天啊,这不回来不知道,现在这整个宋家居然都要听你一个人的了?!”
孟亭曈这下听懂了。
这位便是那位一直没露面的、宋晴昀的养母。
宋母兴师问罪,不用猜也知道是何缘故。
他站在那里听了半天的训斥,据说他大哥宋瑾祈也挨了顿骂,说是她不在,所有人都欺负了她那宝贝小儿子,这是来帮宋瑜愿找场子来了。
孟亭曈摊手,好容易才回到自己的卧室,整个人躺在床上放松下来,明明奔波数日疲惫不堪,却不知怎的许久没有困意。
人睡不着,便想起陆承渊的那条好友申请。孟亭曈解锁手机屏幕对着那片空白的对话框看了半天,估摸着怕不是那位矜贵寡言的陆老师不好意思主动找他索赔两件衬衣,如今闲来无事,便十分友善地主动发了条信息出去。
——深夜,陆承渊睁开双眼,漆黑的房间内只有手机屏幕亮着冷白色的光,凄凄惨惨地打在那张面无表情地脸上。
陆承渊睡意全无,盯着那条语音条看了很久很久,甚至没敢再点开反复多播放几遍,只是什么也没有回复。
孟亭曈斟酌用词,指尖在屏幕上费劲划拉了半天,最终还是发了条语音过去——
“陆老师,深夜冒昧打扰,可否劳烦您告知我一下您的尺寸?我也好尽快做准备。”
第32章 第 32 章 着什么急
翌日, 天光大亮,临近中午孟亭曈才收到陆承渊的回复,拿到详细的数据后便直接出了门。
他提前打听到了一家口碑极好、很多富家公子哥都偏爱在那里定制的私店, 据说那老板手艺极佳却很难预约, 有时甚至一件难求。
为表诚意——主要是不想在宋家和宋母打交道, 他亲自登门去挑选衣料与款式,那老板不在,甚至还等了片刻, 这才见到那位声名远扬、定过都说好的老板。
段老板年过花甲,身子骨看起来还算硬朗,不过他原本是不打算接这一单的,直到听说来人是宋瑾祈托了城北的霍家介绍过来的,这才破例卖了霍家的面子, 抽空与人一见。
敲定了些细节, 段老板也没想到, 那长相精致的年轻人却是个好商议的,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奇怪要求,挑选的布料以及款式都更偏低调舒适, 眼瞧着就不像是给他这个年龄段儿的人做的。
段老板看着孟亭曈手中挑出来的那款纯黑色还有些偏板正的料子, 实在没忍住开口, “这款做出来太过于沉闷稳重了些,属实不适合你。”
孟亭曈却笑, 说原本就是给他人定的,确实是需要些稳重的款式,要的便是不出错。
段老板懂了,估摸着这年轻人是要定给自己的父亲,还顺嘴夸了句“没想到你还怪有孝心的,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孟亭曈一时失笑,“不知道老先生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呢?”
一直绷着脸的古板严肃的段老板终于被人逗笑,称他平时和年轻人打交道的机会不多,说最麻烦的就是哪家的小公子找上门来,“又要时兴、要有设计感、还要什么独一无二的……一大堆的要求,还总挑不满意,费劲。”
孟亭曈不置可否的点头,想起原先那个时代,他在裁缝铺里定做衣服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些个要求,次次都搞得那裁缝铺的老板愁眉苦脸,摆出一大堆压箱底的料子和款式给他挑。
如今和这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闲聊几句,教人莫名有种久违地熟悉之感,定好了陆承渊的那份,孟亭曈想了想,又顺手给自己定了两件。
方才还翘着胡子笑的段老板一时笑不出来了。
要时兴、要有设计感、要独一无二。
他吹胡子瞪眼了半天,终于是和人敲定下了另外两件衬衣,一款花结领配复古飘带再搭微卷边袖口,丝绒缎面材质,天青色淡雅灰调的廓形剪裁钻扣;一款深V叠领搭配流线褶皱以及收束袖口,暗纹如水波般柔顺丝滑绸缎质感,奶白色暖调外加古法花丝金扣。
直到最后确认尺寸,孟亭曈因本人在场,可以精确测量一遍之外,段老板还不忘气呼呼地交代着细节,另一个人的尺寸应该怎么量。
孟亭曈笑着将自己抄写的纸张递了过去,询问人数据是否详细,“老先生看看,能否一用?”
“哼,尺寸要是量不准,到时候不合适再改可就……”段老板接过纸张展开,话说到一半蓦地噤了声,翻来覆去地将那几个数字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那脸色越复杂。
孟亭曈察觉到奇怪,问人:“怎么了?”
“这些尺寸……是有什么问题吗?”
老先生神色古怪地看了人一眼,半晌才憋出来一句,“……没问题,能用,很详细了。”
“留个地址吧,等做好了会给你送过去。”
——孟亭曈走后,段老板拿出那本有些发旧的本子,一看就是经常使用。他翻开到今日最新记录的那一页,仔仔细细地对比了一下两份尺寸,不自觉捋了捋自己半长不短的花胡子。
这世上……会有两个身材一模一样的人吗?
别说肩宽臂长了,就连那腕骨的维度都能分毫不差?
那位年轻人给出的那份手写尺寸,和他一大早专程赶到陆家、给他家那位太子爷陆承渊量出来的尺寸完全一样,就连记录下来的顺序都是按着他平日里的习惯来的。
他给陆老爷子做了半辈子的衣裳,到头来,又做到了他们陆家人的头上。
怎么还附带了一个姓宋的?
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城西的宋家会和那城东的陆家有什么攀扯啊?
这事儿段老板按下没提,另一边,宋母倒是气势汹汹地又去了一趟祈愿娱乐,半小时后这才神清气爽地从姚金玉的办公室内走了出来。
姚金玉拧着眉毛掏了掏自己听麻了的耳朵,愁眉苦脸地看着品牌方刚刚递过来的合作意向,挑挑拣拣了半天,又挨个和人谈好合作,最终签下的,全是宋瑜愿的名字。
姚金玉摆弄着手机,指尖在宋晴昀的联系方式上停留了许久,最终还是锁了屏,对着那没有拨通的电话自言自语着。
这可不能怪我没给过你机会哦。
姚金玉笑着叹气,假少爷就是假少爷,哪怕天资再高、天分再好,可到头来成与不成,还不是宋家一句话的事儿?
宋母这次来那是摆明了宋家的态度,祈愿娱乐最好的资源只能给宋瑜愿一个人,那宋晴昀是个什么东西,还想着和她的亲生骨血比肩?
第二期的公映马上到来,这期间宋瑜愿突然忙碌起来,每次出什么通告、又接了什么代言,出门前都要闹出好大的动静,刻意给二楼的宋晴昀听到似的。
孟亭曈想到那日只露了一面便没再着家的宋母,和很久没了消息的姚金玉,心下了然。
这是商量好了要彻底绝了他的路子。
啧。谁让那祈愿娱乐和宋氏企业纠葛太深呢。
那姚金玉再放浪,可最终的话语权还得是在背后的宋家人手上不是?
姚金玉不会跟钱过不去,但宋母不一样。
宋母摆明了就是一副无所谓能带来多大的利润、拥有多少商业价值,人家信奉的只有一条——那就是自己的亲儿子宋瑜愿想红透半边天,那么宋家哪怕硬砸也要给人砸出一条路来。
他这个碍事儿的,既不会给资源,也不会放他出去,就只需要把他空在那里,以杜绝所有挡路的可能性。
也不知道同晖传媒会怎么跟人谈。
屏幕上播放着新上映的剧,孟亭曈却没怎么看,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桌面上,无规律地轻点着。
——直到那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下,陆盛阳收回敲打着桌面的手指,无边框的镜片之下是一双温和地笑眼,微微抬头看向桌子对面的季晓妮。
“签下宋晴昀?”
“SEUL的Larina女士方才来了通电话,说是要和那姓姚的商谈关于下一季度与宋晴昀合作事宜的时候,姚金玉顾左右而言他的打了半天的太极,一改之前上赶着和人签约的态度,估摸着怕是他们宋家内部出了什么意外。”
陆盛阳“嗯”了一声,“宋晴昀的身份在宋家确实尴尬,看来现在,他们是已经打算将宝全部压在宋瑜愿身上、彻底放弃宋晴昀了。”
要是可以在此时趁虚而入,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
被祈愿娱乐雪藏的艺人,没有哪个公司再敢接手,一个还没有太大成绩的新人,有谁会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得罪宋家、得罪姚金玉?
季晓妮摇了摇头,“怕不只是放弃宋晴昀这么简单。”
想到那日在会馆见到宋晴昀时的样子,季晓妮顿了片刻,继续道:“要是姚金玉那边放弃了宋晴昀,那再之后,他们宋家会不会又……”
陆盛阳还是那副温和地笑脸,眸色中的笑意却减淡了些,闻言推了把鼻梁上的镜架,略感可惜的摇了摇头,“太脏了,宋瑾祈丢不起那个人。”
“宋瑾祈丢不起,那宋耀德呢?”季晓妮神色有一瞬间的厌恶,“倪玲——也就是宋瑾祈的母亲,在她上位之前,宋耀德可是能做得出来、把那些跟过自己的女人一个个都送出去来给自己谋取利益,这才有的如今的宋氏企业吧?”
宋耀德的发家史,也只有那些个老一辈的人知道,他们这些圈内的小辈知道内情的不多,很多事也只是耳闻过少许,不过即便这样也足够令人震惊。
陆盛阳无奈摇头,“发了家、立了足,摇身一变又成了清清白白、年少有为的宋总,这才迎娶了当时心高气傲、年轻貌美的倪玲。”
“还不是因为倪玲的舅舅姓霍,”季晓妮不屑地轻哼一声,“吃了一辈子的女人饭,他们宋家的家教……”
季晓妮话音一顿,宋晴昀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和规矩她不是没见过,就算是想装、那也得有的模样学;打过几次交道的宋瑾祈看起来也算是自尊体面……宋耀德到底是怎么样出来这么两个儿子的?
“先不说宋家的家风正不正,还有那个姓姚的也不是什么好货,”季晓妮嫌恶地翻了个白眼,“宋晴昀倒了八辈子霉落到他们手里,再加上他那张脸,那真是……两边都不会放过他的。”
“那确实是难逃魔爪了,”陆盛阳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又抬眼笑着看向季晓妮,“不过……那不是正好吗,你这是在着急什么?”
以往季晓妮若是看上了什么人,在人身上有合约的情况下需要找陆盛阳商谈,一般都是以未来的发展方向、以及人身上可能具有的商业价值,将需要赔付的高额违约金和巨额投入之下计算成本,再调理清晰地规划未来几年能够带来多少的回报率,以说服陆盛阳出资谈下合作。
陆盛阳眯着眼笑,“季总现在,怎么突然这么嫉恶如仇了?”
季晓妮被戳破心思,爽朗一笑,大喇喇道:“嗐!那不是因为觉得陆总您……心善嘛!”
陆盛阳笑而不语,看起来真是一副温润又好好脾气的模样,却盯得季晓妮差点儿没坐得住。
“就当我突然嫉恶如仇吧……”季晓妮解释道:“从姚金玉手里过出来的合同,违约金都太高,绝对超出这一季的预算,确实无法再压缩成本。”
“嗯,然后?”
“然后……”季晓妮咬了咬牙,颇有种决绝之感,“宋晴昀没有答应咱们一惯使用的新人合约,可能要按照一线艺人经济全约的分成标准,外加需要本人同意才能达成商业合作的附加条件,才有可能说动宋晴昀。”
“…………”
陆盛阳笑意更深了些,那沉默也是极度地震耳欲聋。
“你是说,一个刚入行没多久的新人,需要我们用几乎相当于顶流的待遇条件、以及巨额的投资成本,才有可能把他签回来?”
季晓妮有些不好意思点头,“嘿嘿。”
嘿!嘿?陆盛阳连疑问句都问得那么温文尔雅:“请问季总,这位宋晴昀是救过你的命吗?”
“主要是不提前下手,万一真被别人抢了先,到时候怕更对咱们不利。”
季晓妮硬着头皮赔笑,尽管在心底里已经怒骂了八百遍陆承渊的大名,“我计算过,这些投入资金最多也就压一年左右,如果放弃这季度的财务报告,明年这个时候,一定是可以开始盈利的。”
最多、也就、压一年、放弃季度报告……
季晓妮觉得陆盛阳的涵养是真的不错。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礼貌地开口:“要不还是麻烦季总动动腿,先从我办公室里走出去吧。”
连‘滚’都被陆盛阳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季晓妮抓着手提包风风火火地离开,许久之后,陆盛阳才吐出那口浊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
还没趁火打宋晴昀的劫,季晓妮倒好,反倒是帮宋晴昀抢劫来了。
谁的主意?
——“你哥没同意,直接把我轰出来了,”季晓妮口干舌燥地找着水喝,咕咚咕咚灌下好几大口,这才继续对着陆承渊开口,“签下宋晴昀的成本实在太高了,他虽然条件好,但是出身宋家,变现又太慢,手里的合同也是新签下来的,合法合规,没有可以操作的地方,再加上现在人还没个成绩,拿什么去和你哥谈?”
陆承渊扫了人一眼,季晓妮立马改口,“我,我哥行了吧?”
真不知道你们兄弟俩怎么能疏远成这样。
季晓妮暗自腹诽了一句,接着问,“你……咳,陆盛阳毕竟是绝对的商人思维,他作为陆氏集团执行董事,同晖传媒这几年在他那里的财报可是相当漂亮,眼瞧着现在手里还握着那么几个大ip没放,年前进来的几个人也都是压着成本和投入都没有开始盈利的。这个时候要再花那么多钱去签宋晴昀,同晖传媒今年的财报还能看吗?”
“同晖传媒什么时候由他说了算了。”
“……”季晓妮哽了一瞬,“行,就算不说同晖,那你们陆氏集团的股价总得要吧?你让他回去怎么交代?”
眼瞧着陆承渊还要在说些什么,季晓妮忙摆手打断,“好了你不要说了,我知道陆氏集团他说了也不算,但是他做这个决定也不是不能理解吧,”
“毕竟集团的事儿牵扯的太多,那扔出去的钱一笔笔的可都是要走审批的,你总不能连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越过他拍板吧?那也太专断独裁了。”
陆承渊看向人的表情仿佛在说:专断独裁又怎么了。
“你不想签?”
“我当然是想签!可是现在时机不太合适啊,陆家才刚安稳下来没多久,你这个时候突然插手介入,让他以后还怎么接管陆氏集团?更何况只是因为要签约个新人而已,实在是没必要搞成这样。”
陆承渊没再看人,只淡淡道:“走我的账,以同晖的名义。”
……那和走公账有什么区别?虽然动不到季晓妮的利益,不过她还是无奈地提醒人,“来回不都是你们陆家的钱?”
真是不知道干嘛非要急于这一时!再多等几天不好吗?
陆承渊摇了摇头。
有区别。这钱不用经陆盛阳审批,便不算把手伸到了陆氏集团里,明面上那是同晖传媒做下的决定,是季晓妮手底下签过来的人,与陆氏那摊浑水没太大关系。
“自掏腰包投同晖的钱,等回本了还得跟我和陆氏分账,你是这个——”
季晓妮翻着白眼给人竖了个大拇指,随后又咬牙切齿道,“就是一想到还要白给姚金玉那个东西送那么多钱我就生气,还不如喂狗呢!”
“你把给他做的企划书发我一份,”
陆承渊没再和人多聊,合上手里的合同递了回去,“没什么问题,可以去找他谈了。”
陆承渊说的是宋晴昀。顿了顿,人又补充了一句,“他同意之后,解约的事你替他去。”
季晓妮接过合同扫了几眼,无语地感慨:“你给他的待遇是真的高。”
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良心的合同。
见陆承渊起身已经随手系好西装的纽扣,季晓妮又问:“但是这种和自己前东家解约的事儿,还需要我替他去?”
陆承渊临走前,撂下一句,“那我去?”
“……”
季晓妮甚至没听懂陆承渊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个反问句还是个肯定句。
等再次约见到宋晴昀时,季晓妮把话说得直白。
孟亭曈能看出来这份合约,同晖传媒是给足了诚意的,哪怕等下一短片播出之后、或者等真的拿到了节目最后名导的邀约,是可能会有更多经纪人来找他商谈,只不过——
“不会再有任何一家娱乐公司、可以拿出能比同晖传媒待遇更好的合约,”
季晓妮给予绝对的自信保证,“更何况,不夸张也不虚心的说,放眼当下,同晖传媒所能够给你提供的平台,我们论第二,便再无人敢评第一。”
孟亭曈点头,“我不会怀疑同晖传媒的实力,也从未质疑过季总的能力与诚心。”
“那宋先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孟亭曈将合同推了回去,神色坦然,“这份对半开的违约金——”
季晓妮以为他还是偏向宋氏,又要和她谈条件,随即开口:“我知道祈愿娱乐背靠宋氏,你又是宋家的人,于情于理好像都是签在祈愿娱乐更为稳妥,在外人看来,对你未来的发展也更有好处,而我们同晖传媒能给的也不过是一份漂亮的合约,但是——”
季晓妮神色凝重了些,* 谈判场上用习惯了,利诱不成便危言耸听打攻心局,刻意关怀道:“你难道真的不清楚,如果继续待在祈愿娱乐,将来可能要面对什么吗?”
“姚金玉的歪心思可比你想象中的脏。”
更何况……
季晓妮顿了顿,不管怎么说那宋耀德和倪玲也是人家这么多年来的养父养母,背后蛐蛐经纪人也就算了,哪儿有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父母不是好人的?
孟亭曈却笑,心道姚金玉脏,可同晖又拿什么来保证不脏?
“季总是聪明人,我亦从未拿过我姓宋来当幌子回绝季总的好意,季总何出此言?”
季晓妮更奇怪了,“那你是在不满意什么?”
孟亭曈笑得坦坦荡荡,红润的唇色之下是白的反光的一排小牙尖儿。
“那份赔付给祈愿娱乐的违约金,怕是需要同晖传媒承担了。”
季晓妮愣了一下,“一直以来,违约金都是由艺人和公司各承担一半,这是规矩。”
孟亭曈又笑,“可我出不起。”
季晓妮:“……”
她还是头一次听说一位豪门家的小少爷告诉她反正我没有钱出不起的!
不是?他们宋家真就已经穷困潦倒到这种地步了?
手上没有现钱那也总有些资产可以变卖抵押吧?
大概率是不想自己出,给自己留后路呢。
不过算了……
沉默半晌,季晓妮想,反正那大头的部分陆承渊都已经决定出了,估摸着帮他垫付剩下的另一半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宋晴昀不想动自己名下的资产,大不了让他打个借条,反正人已经到自己手里了,等以后盈了利再还上不就好了。
“……行,我知道了,除了这个还有别的问题吗?”
孟亭曈:“当然,如果这部分违约金也不算公司垫付的话,就更好了。”
……那不就是想让同晖传媒全出?
季晓妮简直哭笑不得。
“宋先生如此诚恳又真挚的搞敲诈,这么多年来我还是头一次见。”
你说你兜里没钱出不起的时候我还曾经动过一丝丝的恻隐之心,甚至还怀疑过是宋家有多么的苛待你什么也没给你呢!
哪儿想到你是真的一分都不想掏啊!
“这件事我做不了同晖的主,”季晓妮没拒绝也没接受,只推脱说“成本太高,还需要老总审批。”
孟亭曈笑,“那便静候季总佳音了。”
从季晓妮第一次主动邀约透露出合作意向的时候,孟亭曈能感知到,同晖传媒是带着诚意来的,不然不会如此坦然地抛出橄榄枝,连藏都不藏。
虽然君子之交,讲究个以诚待人。
可孟亭曈从来不自诩什么君子,就当今社会通货膨胀到这种地步,还没见到钱呢,那大笔的违约金就先让他承担一半,他可不愿意。
“或者,等今晚的公映结束,季总再出面和姚总谈谈?”
孟亭曈歪了歪头,“估摸着还能再省下来一些。”
瞧瞧,多么的体贴、多么的善解人意、会为他人着想。
季晓妮失笑,“你对你老东家可真‘好’。”
老东家还背靠着他养父母呢,现在就这么翻脸不认人的,陆承渊真不怕这人以后也这么对同晖?
“在商言商而已。”
反正左不过不用他出钱,出多出少的,孟亭曈倒是无所谓。
但是这钱若是能落不到姚金玉的手里,他心情也能舒畅点。
谁让今天这一大早的姚金玉就不干人事儿呢。
——等季晓妮将此事转告给陆承渊时,那边确实如她所料,没思考多久便直接同意了下来。
“将违约金压到三分之二。”
季晓妮嗤笑,“我还以为你真那么视金钱如粪土呢,什么冤枉钱都肯花。”
陆承渊斜了人一眼。
他虽然钱多,但他又不是真冤种。
季晓妮哈哈大笑,“其实吧陆盛阳考虑得也没错,宋晴昀原本就在祈愿娱乐待不了多久了,等到他走投无路的时候再和他谈合约,别说一半的违约金了,就算是让他承担全部,没办法他可能也会同意,毕竟到时候他能选择的也就只有同晖了,那分成条件还不是任由我们说了算?”
“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有价值的多,说不定到时候他还会对同晖感恩戴德呢,你干嘛这么着急,非要现在就把人签回来?”
陆承渊神色冷淡。其实季晓妮也不过只是随口感慨,能早点儿签下宋晴昀她还是高兴的,更何况还不用她的同晖出钱。
“反正早晚也不差这么几天,光违约金就能省下六千万,什么买卖能这么划算?”
陆承渊沉默良久,突然沉声问人,“等他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你确定还能再见到他吗。”
季晓妮一下子就不笑了。
时隔了多年,姚金玉现在又收敛了太多,她差点儿都快忘了——
曾经折在姚金玉手里的人,那可不单单只是被潜来潜去的问题。
那是悄无声息从世界上消失,等再出现时,早已被磋磨地彻底没了人样,成为一个个极度扭曲又异常乖巧地……娃娃。
甚至比娃娃还不如。
“……艹!恶心人的死变/态!”
季晓妮暗骂一声,又神色古怪地看了陆承渊一眼,起了个意味深长地念头:
这位陆大影帝,真的只是因为惜才吗?
陆承渊垂了下眼,没再多说什么。
当晚,在无数人的期盼声中,《这!就是电影》第二期公映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第33章 第 33 章 这个人,我保了。……
“欢迎本期节目的特邀嘉宾——绿果视频热播剧、非常受大众喜爱的男演员——霍枫!”
“——接下来要进行公映的短片, 由熊利群导演的《天元传》!参赛演员:云逸!宋晴昀!”
【欢迎霍枫!霍枫好帅!!!】
【天元传!天元传!!】
【终于等到了!期待今晚云逸的演出!云逸加油!】
【宋晴昀?啊啊啊是不是那个大美人?!】
【!!!姐妹好记性!我说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屏幕中最先出来的是几分钟的先导片,大部分的镜头都给了《天元传》的男主角云逸拍摄打戏的部分,寒凉的夜、努力的他, 追求细节的导演一遍遍喊‘卡’。
弹幕上刷起了一片片【吃苦敬业】、【心疼】的字样, 为了保证反转剧情不被剧透, 几个出现夜冥的镜头都没有给到正脸,只给了些背影或者身体特写的部分。
屏幕前的观众不知道,孟亭曈却发现, 快速闪过的那几段夜冥的戏份,用的居然不是云逸,而是当时为救场当了云逸替身的陆承渊。
一幕是灵回垂头跪坐在地,肩头落下一片带着泥污的鞋印,镜头从夜冥的侧后方拍过来, 露出夜冥三分之一的身体, 坐在那高高在上的魔尊之位, 仿佛是正玩味地注视着眼前这位受尽屈辱的小仙君。
另一幕却是他剑从手中落下、骤然晕倒, 身后是看不到尽头的登仙长阶。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么高?!不会真摔下去了吧?!】
直到此刻,透过那清晰的大荧幕, 孟亭曈才亲眼看到那日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
只差那么半步, 若是陆承渊没有及时赶到, 他就这样直挺挺地倒下去,那是要出大事的。
【还好没事!吓死人了啊啊啊!】
【不过话说这个救人的到底是谁啊, 一直没有露脸,是特别神秘的助演嘉宾吗?】
【演员表上没有写魔尊的饰演者是谁……难不成有惊喜?】
【魔尊好帅!而且他反应超快的啊!宋晴昀在向后倒的一瞬间他反手扯着身后那条极细的钢丝下一秒就冲出去了!这一套动作简直行云流水太丝滑了吧?!一看就是拍过很多打戏超级有经验的演员!】
【揽的是腰啊!啊啊啊啊啊啊一把拽过人手臂直接揽腰!魔尊的超绝男友力!突然这么激动是怎么回事!】
【有没有人发现注意到……宋晴昀的腰好细嘿嘿嘿斯哈!】
【楼上的姐妹你口水都要流我脸上啦!】
【快点开始吧呜呜呜更期待了!天元传看起来好好看啊!】
先导片中没有刻意说明这一幕是戏中的剧情还是片场的意外,只剩下夜冥翻飞的衣角挡在了落在怀里的人,将隐晦的一切诉说殆尽。
屏幕暗了下来,随即是穿竹打叶、流水潺潺声起, 鸟鸣婉转,鹧鸪脆啼。
一白衣少年行走在如仙境般的世外桃源中,潇洒地毛笔字替他无言书写着——清风朗月小仙君,灵回。
清冷谪仙,不可染指。
只一个镜头,所有人便被熊利群导演,带入进那个似梦似幻的仙门世界中去。
弹幕上甚至还没来得及感慨导演的功底,便被宋晴昀一句“师尊”,给喊化了心。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1
【好蛊……啊啊啊啊啊宋晴昀的音色怎么这么蛊啊!】
【人长得这么好看声音居然也这么好听!上帝到底给他关了哪扇门?】
【这个少年音色我真的不行了……清清冷冷中又带着一点还没完全长大的稚嫩!谁懂啊这是他的原声吗?如果是配音这也太贴脸了吧!】
【宋晴昀真的生了一张电影脸啊!他不笑的时候居然如此清冷矜贵的吗?!这和第一期里的赵生反差也太大了吧!】
【怎么可能不是原声台词啊!别忘了这可是个竞演类节目啊!不拿原声台词还拿什么参赛?我们是来投票的不是真来观影的,姐妹们清醒一点啊喂!】
【hhhhh笑不活了,差点儿忘了不是来看电影的是来看比赛的哈哈哈!感谢提醒!】
镜头随着灵回动而推动,跟随着灵回的视角,再看到那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男主角云逸,天元宗的宗主、小仙君的师尊。
【卧槽!鼻血!】
【师尊也这么帅!这天元宗是正经的修仙门派吗?我怎么觉着这里纯纯卡颜啊?】
【这个设定突然感觉有一丝丝的不对劲了……咳咳,温润师尊和他亲传的清冷小仙君,突然有点好磕是怎么回事?】
灵回出山许久方才归来,师门众弟子纷纷围了上来,天元宗一片祥和景象,被团宠的小仙君虽还是那副清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可在那人堆儿里待得久了,那张脸上还是沾染上了些许温暖的凡尘味道。
尤其是刚刚修炼完的大师兄带着满身的热气朝人奔跑而来,伸手就往人怀里塞了一颗果子,带着刚从清凉溪水中刚捞出来的晶莹,着实是鲜嫩可口。
灵回接过,淡漠的眉眼间又增添了些许柔情,看得人心里莫名发软。
【就是这种很淡的但是又不经意的美好……啊看得人尸体有点暖暖的。】
【宋晴昀细微的表情拿捏的很不错啊!明明感觉那副冷淡的神色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是就是让人觉得他此刻和刚上山时的心境不一样了,这种感觉好奇妙啊!】
【师尊也是!他看到灵回的时候眼里满满全都是骄傲!啊啊啊这可是他最优秀最得意的小弟子了!明明是平等地爱着宗门里的所有人,但是看向灵回时候的眼神和其他人就是不一样!】
【没戳!我们灵回是全师门中的骄傲!】
【谁能不爱这样一个清风朗月小仙君的人物啊!就连师尊也要溺爱的好吗?!】
【天元宗好有爱啊……感觉这里的每个人都好幸福!】
【不过按我多年的观影经验来看,预感不妙,可能有刀。】
【……把楼上的那个给我x出去!!】
天元宗内一片祥和,仙山下的小城中,百姓也是一片安居乐业、热闹非凡的景象。
可正当大家都沉浸在如此简单又温暖的氛围中时,画面突然急速推进,色调逐渐变冷、变暗,飞速地掠过连绵山脉、越过成片成片的沼泽、穿过昏暗浓郁的瘴气后,画风一转,这里满目疮痍、民不聊生。
【……刚刚谁说有刀的?啊啊啊补药哇乌鸦嘴!】
崎岖碎石上满是黏腻的黑色,镜头上摇,从踩着污秽的鞋尖儿到华丽的衣摆,再到人苍白的指骨以及沾染着血点的脖颈,只见人指尖一动,将肌肉线条明显的脖颈上的两滴血珠迅速剥离,啪嗒一声融进黑色的地面上。
众人这才发觉,原来那些黑色的黏腻,竟是由不断覆盖直到浓稠得无法流动的鲜血凝结而成的。
诛杀千人万人可能血流成河。
但若是血流不动,不知是要诛杀多少人,才能在这崎岖的碎石地面上凝结出如此厚厚一层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血污。
【这是那个大魔头夜冥!!!】
【我的妈呀导演的镜头语言真的拉满了!这个画面感绝了啊!!】
和廖媛导演不同的是,熊利群导演的拍摄手法更为直接,节奏也更为明快,两个镜头交代完背景人物之后,故事剧情飞速推进,很快就将天元宗与魔头一生宿敌、魔头十恶不赦、师尊心怀天下苍生、灵回敬爱师尊、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誓要将魔物诛杀殆尽的人物关系全部交代清楚。
【灵回最后不会为了师尊赴死了吧……】
【夜冥也太强大了,故事虽然俗套了点儿,但是感觉这类仙侠剧能拍出来这样的画面还能吸引人继续看下去已经很不容易了。】
【+1,夜冥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怎么杀也杀不死,真的不想让那个天生仙骨的灵回死掉啊!不会是仙骨祭天法力无边吧呜呜呜这也太虐了!】
天下乱,魔物出,天元宗门下仙君下山。
天元宗举全宗门之力结印布阵,夜冥破阵而逃,唯有灵回一人追击而上,追至那瘴气浓郁、魔气缭绕的沼泽深处。
然后夜冥转身,露出了和师尊一模一样的脸。
灵回那处变不惊的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清明至极的黑色瞳仁都在无法克制的震动。
【卧槽!】
【卧槽!!】
【卧槽!!!】
弹幕不语,只一味地疯狂刷着国粹。
真相被揭开,明明依旧是那个清风朗月、白衣飘然、仙骨卓绝的灵回踏月而行,众人却仿佛透过那无风的夜晚,看到灵回疲惫不堪的魂魄。
【自己敬爱了那么久的师尊,居然是创造那魔头的罪魁祸首……这让灵回怎么受得了啊!】
【呜哇大哭!感觉马上就要吃到刀子了!补药哇不要再伤害他了他已经很可怜了呜呜呜!】
QAQ连成片,可是上天听不到弹幕的祷告声。
师尊一朝翻脸,祸水东引,一夜之间,灵回顿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失去了他原本所应有的一切。
【救命啊导演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么刀我啊?!】
【熊利群你再这样刀下去你信不信我天天抽利群啊!!】
【利群?陪一根,但是不好抽啊我现在想抽死他!】
【有人还记得刚开始的时候大师兄个他摘得最新鲜的果子,那是用仙山上的灵溪洗得干干净净的才会递到他手中的啊!明明是那么爱干净的小师弟永远一尘不染的灵回啊!你们怎么舍得用死阵围困他追杀他的啊?!】
【我真的要哭了……有没有人可以抱抱他啊心疼灵回!!!】
满身傲骨的灵回终于不只是魂魄残破疲惫了。
他拖着满身的血污、跌跌撞撞一路逃亡,漂亮的眸子里已然毫无生气,昏昏沉沉地在一洞口处停下。
这里魔物肆虐,嚎叫着、狂欢着,恨不得下一秒就将这个闯入到不洁之地的仙君彻底撕碎开来,恐怖的嘶吼犹如万鬼同哭。
但是灵回看不到、听不到、也感知不到。
他的意识混沌、五感也在消失,仿佛生命正在流逝,逐步走向终点。
然后从那终点处走来一个人。
偌大的屏幕上,是影片初始时,入画的那双鞋。
弹幕不语,又是一味地喷着国粹。
【卧!!槽!!!】
【是夜冥!!!】
【啊啊啊啊啊灵回你这是自投罗网啊!】
影片推向了高潮部分,夜冥高高在上,灵回仅凭着最后一口气依然撑剑不肯双膝跪地,原先疼爱他的同门师兄们皆是一副丑恶嘴脸,对着那挺直不屈的脊骨叫骂,欲碎尸万段、魂飞魄散以解心头之恨。
然后夜冥笑得妖冶放荡,挥出一掌击碎仙门百家最后的体面,也彻底戳破了那些一个个自诩正义之士的修仙者最后一层遮羞布。
【骂!得!好!】
弹幕大军已经全然愤慨,纷纷燃了起来,大段大段的文字表达着对此刻仙门百家的不屑、对灵回的心痛不已、对夜冥的百感交集,正疯狂地抒发着自己内心的情感——
随即那位夜冥垂眸,睥睨着身前单膝着地的人,带着玩味以戏谑地语气,沉声开口:
“跪着进。”
……满屏的弹幕上蓦地有一瞬间的卡壳。
屏幕前的人、以及现场观影的人,此时也默契地全都涌起了一股诡异的沉默。
停顿片刻,弹幕上突然爆发出了一片整齐划一的字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千万万个【啊】同时刷了屏。
当晚,微博的热搜爆上了一个奇怪的词条。
#不要碰他肩膀!#
另所有人、包括陆承渊自己都没想到的是。
有一天被集合起来网暴的,不是角色的扮演者云逸、也不是师尊和夜冥这两个人物,甚至都没有人知道那位替身的扮演者是陆承渊本人。
大家‘网暴’了一只脚。
更准确的说——是特写镜头之下,搭在灵回肩膀上的那只鞋。
熊利群导演看懵了。
原本为云逸提前准备好的被黑文案都没有派上用场。
这群人甚至没有因为剧本原因去辱骂角色、上升演员、到官方账号去团建。所有人的视线和剧情热度都集中到了饰演男二号的宋晴昀身上。
最后的最后,天元山仙魔大战,夜冥强行融合师尊、灵回亲手弑师、夜冥在临死前将最干净的修为渡给灵回的整部影片最高潮的部分,弹幕早已大乱,哀嚎吼叫战成了一锅粥。
——比仙魔大战那大场面还乱。
有说战损灵回赛高的、有说夜冥灵回好磕的、有说师尊灵回be的、甚至还有说夜冥和师尊一起灵回也不是吃不下的等等等等……
诸如此类的弹幕简直如群魔乱舞。
宋晴昀再一次杀疯了——
直播结束后的熊利群导演不语,只一味地认认真真回看弹幕,打算逐字学习。
【这个设定!是不是有点儿!太涩了?!】
……这部影片的爆点怎么就歪成这样了?
大家都在说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这不是个讲述正义非正邪亦非魔正邪如何两立悲悯方能成圣的正剧吗?
熊利群导演天塌了。
不是,这对吗???
熊利群导演没看懂,看着直播现场的观众们,也没看懂当时的情况。
——时间线倒回到直播那天,回到影片公映结束后,要迎接评审团打分、和现场媒体人以及评委导师发言的那一刻。
就是这么一部在网络上掀起了轩然大波的影片,热度居高不下霸榜了七天的演员宋晴昀,正在接受现场媒体人、以及导师位置上的部分‘专业人士’的痛批。
说他演技浮夸、人设崩塌。
说他自以为是、空有其表。
说他用力太猛、矫揉造作。
说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灵回、不懂什么叫《天元传》——
“我话今天就放在这儿!你!根本就不懂什么叫表演!”
舞台之上的孟亭曈:“……”
这是宋家发力了?大家都收了钱的?
然后坐在导师位置上的陆承渊极其默契地充当了一把他的嘴替,看着一旁喷得唾沫横飞的张放,视线又在媒体评审团上落了一圈儿,最后慢悠悠地问道:
“你们收了谁的钱?”
正在那儿气愤不已“拿了这么一个好剧本!真是白瞎了熊利群这么一个好导演!也白瞎了男主角那么一个好演员!”的张放一下子噤了声。
看好戏的特邀嘉宾霍枫一时没忍住,还开着麦呢就大笑出了声。
完全控不住场的主持人这下真的是笑比哭还难看。
怎么回事?她接到的消息可不是这样的啊!
谁能想到节目组早已安排好了说辞,准备在现场带一波节奏将宋晴昀直接淘汰,不得已下甚至要暗箱操作控分,而且还是在已经和大部分人都提前商讨好了的情况下,大家正打着配合上演的这出戏码,怎么就突然被陆承渊当众掀了桌。
又来考验她的临场反应能力了是吧?
天杀的!怎么如此抓马的状况全都让她赶上了?内娱能有几个名场面神展开的直播事故啊?
主持人欲哭无泪,只得硬cue流程,忙进入到下一个公布分数的环节。
陆承渊却在此时亮起了自己身前的加油灯,说了当晚一整场直播下来的最后一句话——
“无论他最后的票数是多少,我希望节目组可以记住一件事。”
“尊重比赛规则。”
随后陆承渊关了麦,将手中的复活卡拿了起来,拍在了那盏整个现场唯一为宋晴昀点亮的加油灯上。
那意思是——
随你们如何淘汰。
我保他不会离开。
第35章 第 35 章 还是陆老师有意思
现场的大众评审团上起了些骚动, 媒体评审团上的二十人一时也有些面面相觑。
四位导师之中,制片人张放确实是将评价说得最难听的那个。
导演李山河从创作者的角度点评了一下熊利群,虞惊鸿顾左右而言他的对云逸一人饰演两角的表现夸奖了一番, 说他尺寸拿捏的不错。都默契地没有提到宋晴昀。
倒是那群媒体评审团一顿输出, 说灵回这个角色是无悲无喜的高岭之花, 不应该会有如此外露的情感表达,说宋晴昀把角色演崩了。
虞惊鸿张了张口,顿住, 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麦。
观众有些懵,弹幕上也乱成了一团。尤其是几个媒体评审团的人在说出宋晴昀把灵回演崩了的时候,怒气值要打满了。
【什么叫无悲无喜就不能情绪外露了?宋晴昀到底哪里演崩了?】
【非要从始至终都是一张冰块面瘫脸才叫不崩是吧?!】
【到底是谁不懂表演啊!!!】
网络评审团票数公开,宋晴昀的得分是目前全场获得的最高票数。
【看到没有!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们虽然不懂什么专业名词!但是我们就是知道他演的好!!!】
【好的表演是有感染力的!谁敢说宋晴昀不是灵回?!】
随后公布的大众评审团票数却让全场哗然。
一百人,每人一票计十分。
“宋晴昀的大众评审团票数……五百九十分!”
【黑幕!绝对是黑幕!!!】
【不可能!投票器坏了吧了?!】
直到最后公开了媒体评审团票数, 密密麻麻地弹幕直接霸屏。
【艹!你们是不是瞎了啊?!】
【二十个人里只有五个给高分?!这要是没收钱谁会信?!】
【就这么欺负新人是吧?!压不了网络计票就开始现场控分了?!】
【到底是谁看不懂什么叫好演员啊?!啊啊啊好气!欺负新人没背景不让人出头是吧?!明明宋晴昀的表现最好全场最佳!!怎么可能只有这点儿分数?!】
【……宋瑜愿刚刚演的那么尬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非要踩一捧一吗?这是在抱团防爆吧!明摆着就是欺负人啊!!】
【太生气了!纯纯黑幕!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最公正的竞演节目?!想搞直播就别怕翻车啊!控现场分算什么本事!】
【还好陆老师有复活卡!妈的垃圾节目组!把控的分给我们吐出来啊!】
【节目效果简直拉满了!气得头疼!节目组这么不当人就这么明着演?要是没有复活卡难道还真要淘汰宋晴昀?】
加上作为评委导师的陆承渊的加分灯, 宋晴昀最终得分垫底, 提前进入到淘汰区, 等最后一部短片公映之后,几乎是毫无悬念的爆冷出局。
当滑落到淘汰区的所有人再度走上舞台, 公布完最后一个小组分数后, 孟亭曈看向陆承渊的方向, 看着黑压压的舞台之下,唯一给自己亮起的那盏灯上, 扬起了一只夹着复活卡的手。
指骨分明,具有力量感的青筋从手背沿着小臂没入衣袖中。
舞台上聚光灯闪亮刺眼,相比之下,正对着舞台中央的评委席上稍显黯淡。
陆承渊不言,只是将宋晴昀的名字书写在上面, 笔锋遒劲有力、字迹潇洒飘逸的三个大字——宋晴昀。
孟亭曈眯了眯眼,下意识想。
不知道人若是书写孟亭曈这三个字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啊啊啊啊陆承渊真男人!帅爆了好吗?自己的组员当然要自己护!】
【影帝不愧是影帝!直接当场掀桌!!到底是收了谁的钱啊要这么黑一个新人?!】
【好有含金量的一灯和一卡啊!】
【被满贯影帝认证过的演技是什么实力不用我多说吧?!】
【陆老师不语,只一味地复活。】
【突然有点泪目是怎么回事?啊啊啊看着这一幕对视莫名好感动啊!宋晴昀绝对值得一张复活!】
【妈呀这个宿命感的开头……DNA都动了!】
【宋晴昀以后要走花路啊!我们和陆老师都一起看着你呢!】
“那我们恭喜宋晴昀选手复活,重新回到比赛的舞台,”
主持人尬笑着递过话筒,硬着头皮采访着人,“请问还有什么话想对大家说吗?”
孟亭曈看向舞台之下的陆承渊,笑弯了眉眼,开口就是阴阳调侃:
“感谢比赛规则。”
主持人头皮都麻了,这份内涵节目组不当人的语气怎么和掀桌的陆承渊如出一辙?
她刚想快速念完最后的口播直接下班,随即又听到身旁的男生清清淡淡开口,没让人觉得有多不羁狂傲,但是那份独属于少年特质的气息通过那蛊人的嗓音扑满了全场,经久不散。
孟亭曈说:“我值得。”
舞台之上,男生扬起眉梢,带着满身鲜衣怒马少年儿郎的意气风发之感。
舞台之下,男人指尖一蜷,敛起心底泛出带着绝对掌控欲望的禁锢气息。
#宋晴昀值得!宋晴昀未来可期!#
【宋晴昀到底是挡了谁的路了?怎么从出道开始就是黑料,公司都不管的吗?】
【他和宋瑜愿是一家公司的!宋瑜愿有公关有团队有代言热搜天天买着上!宋晴昀什么都没有!甚至第一期节目到现在了,连一个商业合作都没出现,这怎么可能?!】
【卧槽姐妹你不说我都忘了!对啊连宋瑜愿都有商业,第一期的时候明明是宋晴昀热度最高吧?怎么可能一个都没有?!】
【这黑幕!这打压!做的太明显了吧?他经纪人谁啊!有没有人脉告诉我啊!】
【好像是一个叫什么……马和鸥的?姚金玉手底下的人,从前没听说过他带出来过谁,隔壁刚刚成团的夏宁最近刚签到他那里。】
【什么马猴?这大厦避风了吧?】
【姐妹,这种情况下马猴说的根本不算,可能就是个背锅的!具体怎么回事得去找公司!】
【对!!问问姚金玉!他们祈愿娱乐到底什么意思?!】
——“你们祈愿娱乐,到底什么意思?”
姚金玉阴沉着一张脸,看着面前质问他的季晓妮烦躁的不行。
公关部的人一大早就发来消息说最近的舆论控制不住,连宋瑜愿那边也遭了殃,没想到《天元传》突然爆红,宋晴昀的影响力居然有这么大,安排好的淘汰没成功也就算了,现在连宋瑜愿的分数掺了水分这件事也曝了出来,《这!就是电影》口碑直线下降,节目组为了挽回损失和公信力已经将刘pd给撤了!
姚金玉本就焦头烂额,季晓妮又突然登门,张口便是要谈宋晴昀的解约。
季晓妮将协议摔到人桌子上,姚金玉压了半天的火气,他不知道这才短短几天,那个原本就要被他欺压到走投无路的宋晴昀居然直接傍上了同晖传媒这条大船,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后路,眼下还这么多的麻烦事,季晓妮甚至还趁机压了他三分之一的违约金,简直烦躁到爆炸。
“想要宋晴昀?”
姚金玉咬着牙笑,看着季晓妮挑衅道,“你让他来求我啊。”
“他不会来,我全权代理。”季晓妮冷漠道:“这个数的违约金够意思了,姚总好好考虑吧。”
“我倒是不知道宋晴昀竟值得你们同晖出这么多钱,”
姚金玉把合同推了回去,双手撑在桌面上,笑得咬牙切齿:“解约的事,季总来没用,得让宋晴昀亲自来给我说,不然——”
“你们给多少我都不会放的。”
季晓妮看着姚金玉的脸,想到陆承渊当时没明说的隐晦的担忧,泛起一阵阵恶心。
“做梦* 去吧!”
季晓妮撂下一句话就走,在这之后,姚金玉压抑了许久的火气终于爆发。
他将桌面上的所有东西全部摔了出去,使劲揉了半天的眉心,越想越气,最终憋闷不住,一脚油门踩了出去,把宣泄不掉的那股邪火儿全部发泄到了夏宁的房间里。
“他明明知道……”
我和姓陆的不对付。
姚金玉扯过皮/带,他面前那白皙的背上全是一条条被抽打过后的红肿凸/起。
夏宁两条腿不停地打着哆嗦,人却一动也不敢动。
“他、怎、么、敢……”
还要去找陆承渊!
巨/物折磨着人只剩呜咽哭泣,姚金玉扯着人头发,看着这张不够带劲的脸,心情更加烦闷,于是又随手拿起了更可怖的东西。
“你要乖一点,知道吗?”
折腾久了,姚金玉把东西取出来,这会儿又轻声安慰着怀里颤抖的人,温柔地抿去人眼角的泪。
“有个真人秀综艺马上要录制,正在找常驻嘉宾。”
已经完全张开的地方被顺利进入,姚金玉抬起人下巴,眼里却无一丝温情蜜意。
“你不是一直想要出个人专辑吗?”
冲撞之下,终于图穷匕见,姚金玉安抚着人的后背,压在人耳边哄着:“帮我做件事,等做好了,专辑的事儿我会给你筹备的。”
夏宁顺从点头,轻哼着讨好似的问人,“姚总要我做什么?”
只是下一秒,听到答案的夏宁被吓得浑身一抖,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个他费尽心思才选了这么这位年少多金有权有钱的姚总,一直以来也自认尽心尽力、毫无懈怠,此刻却听着人轻巧地打发他说:“去陪好那个健翔地产的王旺。”
——那个胖子大亨。
夏宁一时间差点是神魂俱散,他崩溃地想要拒绝。那个王旺年过五十,秃头油面,肚子挺得比鼻尖儿还高,关键是那人肾不行但是口味极重下手还极其狠辣,那不仅仅是会折磨的人丢大半条命去的问题,他那些事迹传言,但凡听说过的无一不闻风丧胆,任谁有一丁点儿可选择的权利,都不会让自己落到那人手里去。
姚金玉掐着人脖子将人按了下去。
“你不愿意?”
夏宁拼尽全力求饶,表忠心求放过的,几乎是想尽了所有法子,还天真的寄希望于姚金玉能够对他心软一次。
“好啊。”姚金玉被伺候得舒了心,玩意儿似的摆弄到最后,终于是随口应付了一声。脸贴在地上的夏宁却根本没看到身后姚金玉那副阴狠狞笑的表情,和眼底里完全没有人味的凉意。
这么耐折腾的人,送过去有点可惜。
但是不送过去……那可更是屈了才。
姚金玉神清气爽地回复了那条宋瑜愿想上综艺的信息,屋里昏死的人看都没看一眼,回到车上后天都黑了,这才又拨打了王旺的电话,赔着笑邀人吃饭。
“误会,上次真的是误会……我会不知道王总喜欢什么吗?”
姚金玉笑道,“包满意的。”
那边的王旺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只见姚金玉笑意一淡,顿了片刻后,语气凉凉道:“那个人……”
“等我调教好了,再给您送去。”
挂断电话,姚金玉找马和鸥要了宋晴昀接下来的行踪,握着方向盘的手不断发紧。
原本还想着不急这一会儿,反正已经被宋家彻底抛弃,他再加把火打压一番慢慢折磨将人踩到谷底,人走投无路之下自会主动求着他来。
等到了那时候,他甚至不介意扛下宋家的压力,愿意给人漏几个资源出去,把人放到那个不温不火的位置上熬着。
时间久了,宋晴昀便完全没了依靠,只能依附于他自己,那便是彻彻底底驯化成了。
即便这样,他也没把宋晴昀当成那些个玩意儿看。他甚至想过哪怕人脾气大一点要哄久一点也没关系,就养在自己手里也挺好,起码这么养眼的脸实在太过罕见,况且在他眼里,宋晴昀和别人终究是有些不同的。
可那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下手,那个宋晴昀居然提前找好了下家?
还是那个同晖传媒!
当时胸针的事儿他就察觉到不对,结果查了半天没查到是谁,后来事儿一多便把这事儿忘了,哪想到原来早在胸针之前,宋晴昀就已经和陆家的搭上了关系。
怪不得他几次三番地打压试探,那个宋晴昀都无动于衷呢!
连要给他广告合约他都看不上,大清早的就敢对着他甩脸就走,原来是给这儿等着他呢?!
骗子!
一想到宋晴昀拿那张会喜会嗔的脸,三言两语的便打断了他原本的计划从他手里全须全尾的逃脱,甚至利用着他顺顺利利地走到今天。中间他居然充当了一回工具人、帮着人坑了宋瑜愿一道,在宋瑾祈面前刷了张好人卡,姚金玉牙都要咬碎了。
拿他当猴耍呢?!
你能平安无事到现在,那都是我心慈手软没舍得下狠手!
以为傍上同晖传媒、傍上陆承渊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别以为下次见面我还会放过你!
姚金玉安排好了王旺的事,点开宋晴昀的微信对话框,那股邪火又冲了上来,气恼地人恨不得把手机捏碎。
“宝贝儿,过河拆桥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吧?”
“怎么说也算是前东家,再加上还有宋家的关系在,我也仔细想过了,能好聚好散最好不是吗?”
“明天下午你回一趟公司,咱们见面来谈一下解约事宜吧。”
“放心,我不会为难你。”
——孟亭曈听着手机里传出来刻意压低着的气泡音,径直锁了屏没再搭理。
霍枫停下手中刀叉的动作,餐厅环境幽暗,他只听清楚了最开始时没有来得及关掉的公放,从对面人的手机里传来的那声腻腻歪歪的‘宝贝儿’什么的,估摸着是会错了意思,此时正笑着看向孟亭曈,张口便是揶揄,“挺绝情的啊,你前任?”
孟亭曈咽下口中牛排,擦净唇边不存在的酱汁,没应也没解释,“霍大少爷今日来堵我,不是为了看我是怎么与他人纠缠的吧?”
霍枫昨天在节目结束后就堵了人一次,结果被他找了个借口脱身。
哪想到孟亭曈今天刚出门就又被人堵在了半道上,还摆出一副丝毫不容许被拒绝地架势非要请他吃顿饭。
刀叉触碰餐盘发出清脆响声,霍枫随手将餐具一扔,直白开口,“我这人最嫌拖沓麻烦,昨天说的事儿到底行不行,给个准话。”
“我给准话,你就能放过我?”
霍枫被戳穿心思,咧嘴一乐,“那还真不一定。”
孟亭曈轻叹了口气,“这种事情……你总得给我个考虑时间吧?”
“我已经给你一晚上考虑了。”
“一晚上怎么能够,”
孟亭曈放下刀叉,抬眼看人,“霍大少爷一表人才,身边定是不缺人的,何苦非要一见面就来为难我?”
孟亭曈话说得委婉,那双漂亮的眉眼在幽暗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勾人,看不清人眼里是个什么情绪,只觉得双眸似是含着水,给人的感觉似嗔似怪的。
“谁说我不缺人?”
霍枫乐得逗人,重新定义‘专一’,“我一向是很专一的,一次只找一个。”
也不知道这个一次说得是哪个一次。
孟亭曈没答,霍枫又抬手往人面前扔了两张卡。
“跟我这样的,你也不吃亏吧,”
霍枫跟花孔雀一样开着屏,话说了一半,先将一张银行卡推了出去。随后又将另一张房卡推到了人的面前,补充道:
“再说了,不就是想当演员拍戏,这还不简单?”
霍枫将两张卡全部放进孟亭曈的口袋,一张房卡,一晚是一部剧;两张都收,是再外加一个月相当于一部片酬的开价。
“8108,不来的话……你最好祈祷一辈子别再被我碰到。”
临走前,霍枫还刻意提醒了人一句。
“别忘了,我姓霍。”
霍家?
孟亭曈想起来了,他定做衬衣的那家店,都是需要宋瑾祈托了霍家的关系才能见到的人物。在这京市之中豪门遍地,像他们宋家这样无根基的后起之秀,是远无法和那些拥有着百年基业、关系盘根错节的世家们可以相比的。
孟亭曈眉眼间闪过一丝无奈与失望。
其实说起来霍枫这人生得算不错,五官凌厉相貌出挑,举止言谈间还带着些张狂的匪气。在最近正热播的电视剧中出演了一位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剧看多了,原本他还对着那个角色有着三分顺眼。
谁知道现下刚这么一接触,他便真是几分顺眼也无,只觉无趣。
还没玩儿呢,上来先谈钱就没意思了吧?
又不是出来卖的。
他虽是从南陵的风月馆里走出来的,也漂泊辗转了半生,曾在名流贵族之辈间游走过,也曾在纸醉金迷烟花地里偷生过,什么模样的人都见了个大差不差。
可这又不代表他片叶都想沾染,也不能谁见了都只能联想到□□子里那点子破事儿吧?
孟亭曈想。
直白地连装都不装一下。
无聊透顶,无趣极了。
就没个有意思的?
他兀自饮着杯中剩下的冷水,脑子里莫名想起了来到这里之前,他刚邀约到的那一把好嗓子的冷美人,在私底下曾经吊着戏腔,咿咿呀呀唱过的、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并非是传统戏文里念白:
‘正可谓是言谈压君子,衣冠镇小人。古往今来皆是先敬罗衫后敬人,先敬皮囊后敬魂。不信?不信但看那筵中酒,是杯杯先劝有钱人呐——’*1
“呵,换成杯杯先劝有权人倒也无错……”
孟亭曈呢喃了下,随即突然想起了那日暗流汹涌的名利场下、无意久留只勉强走了个过场便匆忙离开的人——那张禁欲冷僻又矜贵无比的脸、那双漠视一切睥睨万物的眸、那位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出凡人勿近强大气场的陆承渊。
孟亭曈放下手中的杯子,出神片刻,唇角处稍微扬起了些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位倒是还蛮特别的?
也不知道有没有意思。
随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一直在等他回复讯息的季晓妮的电话。
季晓妮眉开眼笑,“发个定位,我现在就派人去接你。”
第35章 第 35 章 “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宋瑜愿本以为自己母亲出面, 能轻轻松松就把宋晴昀从节目里踢出去。
哪想到节目播出后舆论居然会反转成这个样子,他看着网络上不少人为着宋晴昀发声的言论,气得眼圈都红了。
【看得我反骨都上来了!不是谁的粉纯路人!纯纯就是看不下去!】
【节目组太欺负人了吧?!阴阳怪气发的那个声明是什么意思啊?我们看不懂什么剧好看就你们专业的能看懂是吧?】
【事件发酵到现在, 除了陆承渊的复活卡, 没有一个人为宋晴昀发声的吗?!】
【祈愿娱乐干什么吃的啊?!能干干不能干滚蛋!放过宋晴昀行不行?!】
【宋晴昀值得更好的!如此有灵气的新人演员不能就这么被资本埋没!!】
【姐妹!看新的词条!又有新的爆料了!】
#区别对待!宋瑜愿房车接送八名助理相随!宋晴昀和工作人员赶剧组班车上班!#
#宋瑜愿耍大牌!连骑马的戏份都是替身!宋晴昀打戏全部亲身上阵!深夜寒风狂吹四小时!戏份全被删减!#
#宋晴昀片场晕倒差点摔下高台!疑似剧组高强度拍摄不管新人死活!#
#再爆!《我喜欢你》导演廖媛发声!回应初次宋晴昀与宋瑜愿片场冲突事件!是宋瑜愿为求逼真主动要求真打拒绝错位拍摄!网络传言宋晴昀借机打人皆为不实谣言!#
#宋晴昀公布后续报告单澄清车祸事件非他本人醉驾毒驾!@圈里人脉你王哥你什么时候道歉?#
#祈愿娱乐对旗下艺人如此不负责!背后是否有宋氏企业授意?!#
季晓妮雷厉风行的下达着任务, 孟亭曈安静地坐在一边,眼瞧着着她几通电话甩出去,随即那网络上便起了新的风向, 不吝夸奖道:“不愧是季总。”
这么多年类似的恭维话季晓妮早就听多了,可是这么一个乖巧漂亮的人坐在她面前,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她,那夸奖的话怎么听怎么舒心。
她冲着人扬头,仿佛在故意显摆调侃, 怎么样?厉害吧?
“放心吧, 说了把你签回来, 不会让你一直被姓姚的卡着的。”
姚金玉要是再不放人, 下一个就是祈愿娱乐的头部艺人面临全员塌房、和宋氏股价大跌的下场。
孟亭曈笑,“季总好厉害的。”
季晓妮确实抵抗不了来自宋晴昀夸奖, 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儿了, 还不忘摆摆手谦虚, “嗐,这才到哪儿啊, 你是不知道当年替陆承渊打的那场舆论战,那才是……”
孟亭曈十分配合地仰头,做出一份很有兴趣听的模样。
季晓妮伸出食指和拇指对着人比划,“八天八夜!血洗当时九大传媒公司与十强资本联手带起的节奏,大获全胜!”
等到孟亭曈惊叹地“哇”声, 季晓妮更起劲儿了,拉了个凳子过来就想和人讲述当年的盛况。
牛文武极其没有眼力见儿的推门而入,低着头等在那里。
季晓妮收敛了些笑容,“什么事儿?”
孟亭曈接过话音儿,乖巧道:“我签进来之后,可以自带助理吗?”
“他辞职信都交了,因了我和老东家闹翻,总归是要给人寻个出路的。”
季晓妮听说过牛文武的事件,有些不解这么一个什么都不会干的助理,怎么就非要带着他?
“要不把他留在公司里当个安保人员什么的,你以后通告会越来越多,助理一职他实在不合格。”
孟亭曈摇了摇头,却只说他习惯了,不想换人,这么个小要求还希望季总通融。
等人离开后,敏锐地季晓妮察觉到一丝奇怪,忙去做了一下牛文武的背调。
“父亲重病卧床,母亲是位视障人士,还有个今年要参加高考的妹妹……”
季晓妮翻着资料,汇报给陆承渊听,“习武出身,差点儿被祈愿娱乐开除,宋晴昀把人留下来后便成了私人助理……”
“在会馆碰到他那天,牛文武一人战八人,打伤了两个老板四个保镖,还把那个健翔地产的王旺给开了瓢……这事儿到最后居然没被追究?”
那王旺是个什么人,这种事儿就凭一个宋晴昀怎么可能按得下来?哪怕追究不到宋晴昀头上,动手的牛文武高低也得吃足了苦头。
更何况这个出身,牛文武急需用钱,一个助理月薪才多少,那些卖力气的活哪个不比助理赚得多,他干嘛一直跟着宋晴昀?
除非宋晴昀给得更多,或者还有什么她没查到的事情。
再加上这个战斗力……那就是一个不会照顾人也不善言谈交集的武夫,宋晴昀找这么个人当助理,挨饿受冻的直接低血糖晕倒也不愿意把人换掉,明显就没把人当私人助理,这简直就是个贴身保镖啊!
季晓妮盘算了一下,突然琢磨过来是个什么意思,脱口而出就问:“他一直在防人……他在防谁??”
陆承渊抬眼,视线冷淡地看向季晓妮。
季晓妮玩心突起,“不会是在防你吧?你怎么他了?”
“……”
“小小年纪才刚刚入圈,应该挺单纯的啊?平时看起来也是挺乖巧礼貌的一小孩儿,怎么防备心这么重?”
陆承渊想起和宋晴昀打过交道的一幕幕,莫名起了另一个念头。
乖巧单纯?
怕是不然。
“他想留就留给他,”
陆承渊沉声道,“让小李去给人做一下岗前特训。”
马上就要是自己的人了,给他配车配房配房车的,要说已经离开宋家、离开祈愿娱乐这些可能会有危险的地方已经安全下来了,怎么还是非要带着个打手?
季晓妮笑着点头,临走前还不忘开口调侃:“看来这同晖传媒里,也有着不让他放心的人啊。”
陆承渊却放下手中签字的笔,想起之前他找人要到的宋晴昀的后采视频,指尖不自觉在手里的合同上摩挲了一下。
崭新的A4纸张边缘太过锋利,在人指尖上落下一道极细微的划痕,见血。
半晌后,陆承渊鬼使神差地再次点开视频,画面中,那个虽然已经极力仰头正面对着屏幕,却还是下意识收敛起下巴想要低头躲避镜头的人有些磕绊地开口:
‘大、咳,大家好……我是宋晴昀……’
‘很高兴有机会能够参加《这就是演员》的节目录制……’
画面暂停,切换视频,拖动进度条,再度播放。
‘大家好,我是本次的参赛选手宋晴昀,’
‘希望在节目的最后一期,我依旧可以站在这里,再一次告诉大家——我是演员,宋晴昀。’
对比太过明显,没有放出的后采视频里的宋晴昀,和站在舞台上轻轻抬着下巴尖儿,笑得张扬明媚、自信坦然的那个人简直大相径庭。
陆承渊退出播放,下意识思索。
到底是从什么环境中成长出来的人,才会养成随身带着打手的习惯?
=
姚金玉没等来宋晴昀,倒是等来了委屈巴巴地宋瑜愿。
宋瑜愿一进门就是一张泫然欲泣脸,说现在网络上都在骂他,带着哭腔地扯着姚金玉的手臂,抽抽搭搭地:“呜呜呜姚哥,瑜愿可怎么办呀。”
姚金玉正焦头烂额呢,哪里还管得了又哭鼻子的宋瑜愿?
他看着公关群里一条一条划上去的实时播报,拧着眉问人,“你妈呢?”
宋瑜愿正抽搭着地动作僵了一下。
姚金玉深吸一口气,压着怒意问:“我是问,你母亲在哪里?”
倪玲去做了美容,手机打不通。等项目结束后这才接到姚金玉的电话,得知宋晴昀一声不响地竟直接甩了个解约过来,也是满头的问号。
“解约?他要去哪里?什么时候搭上的同晖?”
姚金玉给人大概说明情况,倪玲上一秒还在叫嚣着“不可能放他走的!”下一秒就接到了宋耀德的电话。
宋耀德得知消息的时候更是勃然大怒,质问完姚金玉后便连带着倪玲一起臭骂了一通。
“好好的又不是养不起!你们非要打压他干什么?!”
宋耀德怨道:“现在好了!宋氏企业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点儿口碑,要是让宋家苛待养子的消息传出去,以后我这老脸还玩哪儿搁?”
倪玲也没惯着,那脾气也是说来就来,阴阳怪气地讽刺了回去,“脸脸脸你就知道要脸,也不看看自己年轻的时候是个什么东西,现在张口闭口要体面了?!”
宋耀德懒得和倪玲吵,他收起鱼竿就想往家赶,“拦着他!起码等到我回去!”
“我们宋家的人,又不是祈愿娱乐不在了!签到同晖算什么意思?”
“那不是坐实了宋家差别对待吗?!”
可宋耀德还没来得及赶到机场,这边的消息就先他一步到了他的手机上。
他收到来自同晖传媒的文件,一份整理好的PPT,每一页上只有醒目的加粗标题,内容还是一片空白。
陆家动手,说好听点儿叫警告,其实那就是赤裸裸地威胁!
宋耀德咬了半天的牙,最终还是认怂。他哪里敢拿宋氏和那陆家的硬碰硬?
半小时后,宋瑾祈接到宋耀德的电话,让他以执行董事的身份直接越过总裁姚金玉,代替祈愿娱乐出面签下了宋晴昀的解约协议。
祈愿娱乐经不起查,那宋氏企业更是如此。
宋耀德心知肚明。
“别忘了他是怎么来到的宋家!”宋耀德对着电话压低着嗓音怒吼,终于是平息了原本想阻拦此事的倪玲的战火。
倪玲沉默沉默半晌,挂断电话,只剩下咬牙切齿地交代着姚金玉,势必要将宋瑜愿捧出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年之内,我要瑜愿红透半边天!”
“必要情况下,可以不择手段。”
临走前还撂下一句阴恻恻地:“除了宋氏,还有我霍家给你兜底。”
——宋瑾祈临时赶去签下那份解约协议的时候,姚金玉从倪玲口中估摸出了事无转圜的意思,终于是忍无可忍,怒火冲天地冲去了宋家,副驾上还坐着对这些一无所知地宋瑜愿。
“宋晴昀住在哪个房间?!”
宋瑜愿将人领进屋内,指着二楼边角位置的房门,“晴昀哥哥住在”——那里。
话音还没落,姚金玉三步并两步地就冲到了房门前,刚巧把回来收拾东西的宋晴昀堵在了屋内。
“嘭”地一声巨响,姚金玉关门落锁,徒留宋瑜愿一个人站在大厅里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眨了几下眼看着楼上紧闭的房门。
宋晴昀这是做了什么事,能惹得姚金玉发这么大的脾气?
宋瑜愿顿时开心了,几步小跑也来到二楼的门前,轻轻扣着门板,想要在那怒火上再添一把烈油。
“晴昀哥哥~你不要惹姚哥不开心哇~”
“姚哥都是为了我们好~你要多体谅他~”
“做错事了快快道歉就好了,姚哥你别生气~”
“晴昀哥哥只是有点不懂事,你千万千万别动手哇~”
屋内——
手腕被人大力捉住,手机从掌心中滑落到地面,被姚金玉一脚踢开。
孟亭曈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整个人便被力道掀翻到床上,小臂被人扭曲到背后,又被欺压上来的力道死死地扣在身下,硌得腰生疼。
“骗了我这么久,把我耍的团团转,就想这么走了?”姚金玉掐着人脖颈,拧紧地眉心中似是有一团火,灼灼燃烧一路向下,“我保下你,还保下你那个蠢笨如猪的助理,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别以为你姓宋我就真不敢动你!”
孟亭曈没挣扎开,突如其来地窒息感如溺水般令人卸力,姚金玉死死地压制住人,看着人脸上泛起缺氧后地红晕,这才收了手腕的力道,反手去抽自己的裤腰上的皮带。
“我他妈现在就把你办了,”姚金玉抽手,膝盖抵着人,咬牙切齿地狞笑着:“我倒真是想看看,这么张冰清玉洁的脸一会儿在艾草时,又会露出什么表情。”
孟亭曈咬牙,趁着人解皮带的空隙用力抽身向上。原先不是没遇到过危险的状况,他之前是从死人堆儿里爬出来过的,学到的几手防身的本领也都是在底层中摸爬滚打后、最实用的下三路招数。
姚金玉瞬间吃痛闷哼,孟亭曈利索地从床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给后招,手腕上却被人刚解下来的皮带圈住收紧,用力一拽。
孟亭曈一个重心不稳,反身朝着人踹了过去,姚金玉忍着巨大的痛楚,用尽全身的力气压过去,这才又将那刚要逃跑的人抵到了门后。
“艹,还他妈会两手呢?”姚金玉倒吸着凉气,另一只手反剪不成,便直接将人一只手腕先行绑住,十分熟练地打了个死结。
门外宋瑜愿叩门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像是贴在孟亭曈的脸上响着。
宋瑜愿还在那假装着急,说:“你们不要再打了啦~再打……再打我就喊人了啊?”
姚金玉笑得更加阴狠,完全无视门外的人,只对着宋晴昀放狠话:“你最好别发出声音,不然……”
“你也不想你那位好弟弟把你们全家的人都喊过来,看见你怎么被艹的吧?”
——“晴昀哥哥你道个歉吧~姚哥不会问难你的~”
我道个P!
孟亭曈从来没哪一次这么恼火,他膝盖向上一顶,趁着身前人松力,紧接着便空出一只手来狠狠地扇在人脸上。
姚金玉吃痛弓腰,又被人抽得歪了头。
孟亭曈见状随即又扬起那只被圈上皮带的手,再度朝人抽了过去。
姚金玉大怒,眼瞧着那沙包大的拳头就要落到自己脸上,孟亭曈单手将皮带从人脑后穿过,随即另一只手扯着皮带的末端,用力下压,瞬间把人拉着压低了下来,拖拽到自己面前。
“姚金玉!你当真要这么对我?!”
姚金玉动作一顿,他一手握着拴在自己脖子上的皮带,扬在空中的拳却停在那里,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带着愤怒、带着不堪,那双眼里却仿佛还带着些什么别的情绪,此时正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我几时骗你?我又耍你什么了?!”孟亭曈见人突然停顿,顺势一推,只不过那拴在脖子上的皮带还被自己扣着,没有推出多远,手腕发力在人喉咙前拧了个结,将人停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姚金玉眼里还冒着火,现下贴着人又被人扯着,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那邪火烧得更甚,反倒是没了最开始时那股冲动。
冲动都到了别的地方,他抓握着扣着自己脖子的那双手,又主动向前贴了些。
“既然都要走了,总得留下来点儿什么,”姚金玉几乎是贴在人耳边低声威胁,“祈愿娱乐留不住你,我来找你讨要点儿利息,不过分吧?”
“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走?”孟亭曈抬眸,直直对上人视线,出声反问。
姚金玉被问得一愣,想走还有什么其他理由吗?
他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人瞪了他半晌,又无奈垂眼,在他身下瞟了半天,最后放弃般地低语,“算了。”
什么算了?姚金玉气急,扯了人一把将人脸抬起。被人搞得一头雾水,那邪火还正无处发呢,只是在看清人脸的一瞬间蓦地停了手。
他在孟亭曈的眼里,看到了些不甘的水汽。
“什么意思?”
姚金玉登时来了兴趣,松了些手中的力道问:“你……本来不想走的?”
孟亭曈没答,却轻轻别开了头,算是默认。
姚金玉那邪火瞬间从下半身冲上心口,烧得他那儿那儿都疼都胀,“难道是有人逼你?谁逼你走的?”
孟亭曈咬了下牙,忍住没皱眉,抬手把人推开,力道不大,却终于是重获了自由活动的权利,这才绕到桌边,从外套兜里摸索出一张卡。
“你别想再随意打发我,小骗子。”
姚金玉哪儿舍得在这个时候放人,此时天时地利人和,几乎是快喂到嘴边儿的美人,现在不吃以后哪儿还有机会下口?
他瞬间把人逼近到桌前,也不顾门外宋瑜愿的声音,圈着人就想往脸前凑。
紧接着被一张精巧的卡片挡住了动作。
孟亭曈抬手,指尖夹着一张黑色的、带着些凉意的卡片,扬在自己脸前,贴向了姚金玉的唇边。
“我本是想与你好好商谈的,”孟亭曈错开身位,低声语焉不详道:“信不信由你。”
姚金玉后退了半步,拿下那张卡片反复看了半天,那眉梢都快扬到太阳穴上。
“整个公司里、包括宋家,只有你知道我和瑜愿不合,”
孟亭曈边说边退,语气里是止不住地失望,指着紧闭地房门质问,“你发神经,就偏要拿他来作践我?”
姚金玉被人问得顿时无言,被人骗了这么多次,原本想着今日不管怎么着也不会再次上当,一切都等他到手了再说。可现在看着孟亭曈别开视线像是受了好大的委屈却强撑着不愿搭理他的模样,心痒得不行。
宋晴昀……这是吃了宋瑜愿的醋,在和他闹脾气?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姚金玉那是什么理智都回来了。
对啊!很有可能啊!
这段时间他刻意冷落人,把资源全给到宋瑜愿,不就是想让人主动来求他一次吗?!
宋晴昀脾气是硬了点儿,动不动就敢跟他甩脸子,不过他此番给自己找下家的举动,难道不是为了吸引自己的视线,好让自己注意到他吗?
虽然手段确实让人生气了些,可一想到宋晴昀看似不愿意低头,却是在为了自己和人争风吃醋,姚金玉那便是什么气都没了。
只不过就是想多讨点福利嘛,搞些小算计小心思算得了什么?
能让聪明的美人为他费心苦恼,他可是求之不得。
“你是真的……只想借此事来和我谈条件的吗?”
孟亭曈咬牙,他手腕上的皮带扣还没解开,被人扯了一下,刚走到门前就又被人给拽了回去。
“8108!”孟亭曈带着气说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能将那烈性子的美人逼出这幅不甘不愿又无可奈何地模样,姚金玉心里简直像是开了花儿,飘得要上了天。
宋晴昀要说的不是真的,怎么会提前为他开好房间的?
那定* 是做好了一肚子的打算,放饵钓鱼手牵缰绳,等到了最有利的时候再和自己谈条件呢。
结果没想到火烧过了头,自己先发了疯想吃干抹净了再说,他这才逼不得已、提前摊牌,几乎要和他全盘托出。
姚金玉上前两步,又换上了那副平日里惯会哄人的模样,好声好气道:“我没想到你……”
“你没想到的多了!”孟亭曈见终于是把人稳住,忍住了想再抽人两巴掌的冲动,错开身想找机会开门。
结果姚金玉也不知道又搭错了哪根神经,又抓着人手腕、另一只手撑到墙上,上演了一出偶像剧里霸道总裁壁咚我的戏码。
“别生气了,晚上我给你好好认错,不过宝贝儿……”
姚金玉挑着眉梢笑着哄人,“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有多招人疼……”
“啪!”&“嘭——!”
姚金玉刚闭上眼,脸上突然传过来火辣辣地痛感,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巨大地响声,跟谁家装修砸墙了一样。
耳边的嗡鸣声还没落,姚金玉便只觉得自己脚下一空,随即失重感瞬间传来,整个人腾空而起,直到撞在什么坚硬的东西上这才停了下来,等回过神来之后,肩膀后背五脏六腑连四肢哪儿哪儿都是疼的。
“卧槽你*的……谁啊?!”姚金玉捂着手臂骂骂咧咧地想起身,等看清了来人,蓦地噤了声。
起猛了,看见陆承渊了。
不是?他陆承渊怎么会出现在宋家?
四周升腾起尘烟,明亮的光线从那空荡荡房门□□了进来,陆承渊站在那里,缭绕的烟雾落在人身后,给人笼罩出一层清晰地轮廓光。
而那方才差点儿温香软玉在怀的宋晴昀此刻背靠着墙,双臂环在胸前,正居高临下地侧目看着他。
视线冷冰冰地,与之前的模样无一处相同。
像在看一条狗。
第35章 第 35 章 手拿狐狸精剧本
门框空荡荡地, 尘烟散尽后,是宋瑜愿站在一片废墟前瞠目结舌的一张脸。
宋瑜愿的“别打了啦”,终于是变成破了音的尖叫。
——“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姚金玉被人扯着领口, 直接从二楼扔了下去。
当他从楼梯上乱七八糟的滚落下去哀嚎声连连怎么也爬不起来的时候, 孟亭曈已经回到房间, 将最后的一点东西规整完毕,手里还拿着一张已经有些泛黄了的全家福,是一张没有宋瑜愿的四人合照。
陆承渊没在宋晴昀的房间里动手, 孟亭曈也没怎么动宋晴昀房间里的东西。
他不过是没找到宋晴昀的单人照片,想着毕竟是用人的身份重活一场,终归还是替人留些念想比较好。
免得日后祭奠时连个物件儿都没有,就算生得一样,总不能拿自己的照片吧?
那也太地狱了。
宋瑜愿是真的被吓蒙了。
从他在见到陆承渊时就已经神情呆滞, 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想上去打招呼问好, 可那人却像是完全看不到他似的, 只一抬手便将他推出了好远, 他还没回过神来,宋晴昀原本被反锁的房门便已经被人一脚踹开, 再然后吵闹声太大, 他的记忆像是断了片, 完全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
等宋家的人听到动静全赶过来的时候,姚金玉就已经滚到一楼了。
他还想上前说些什么, 却只看得到,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矜贵无比、除了水杯和剧本从来没有拿过任何杂物的那双手,居然朝着宋晴昀身侧的行李箱伸了过去。
宋晴昀将那小小的行李箱轻轻往前一推,被陆承渊十分自然地接了过去,在下楼时还不忘极具绅士风度地抬手, 让宋晴昀扶着人小臂,出声提醒人“小心台阶,”经过一楼大厅时,还将人挡在了身侧,满满皆是回护意味。
他已经不记得季晓妮又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宋家的大门前了。
他只记得宋晴昀在离开时留给他的高贵的像天鹅一般的背影,和陆承渊微微低着头,侧目看向人手腕的视线。
门外暖橙色的夕阳光线太过,宋瑜愿看不清那眼神中的温和与关切。
但是只单此一幕,便足以让他嫉妒地快发了狂。
——十分钟前。
当时孟亭曈刚接到季晓妮的电话,说事儿已经成了,“我一会儿就去和你大哥签解约,你大概需要多久?晚点儿我派人接你,给你办个欢迎仪式。”
“没多少东西,很快就好。”
孟亭曈看了眼时间,笑着说完,季晓妮刚放下手机,那边巨响的关门声和野兽般地低吼声便从听筒中传了出来。
“宋晴昀,你他妈自找的!”
季晓妮挂断动作的电话太快,等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然来不及,她立马回拨过去,但是再也无人接听。
艹!季晓妮暗骂一声,一脚油门便掉了头,等待红灯的间隙还将此事报备给了陆承渊。
“你在哪儿?!宋晴昀出事了!”
季晓妮简直要爆粗,“那个姓姚的居然直接冲到人家里去!”
陆盛阳看着很久没见、已经半只脚踏入进了自己办公室门的好弟弟,接了个电话转身就走,连一句话都没留。手里端着的咖啡杯一顿,满脑袋的问号。
咦?这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能让他这个一向四平八稳的弟弟居然走得如此之快?
迅速地像是屁股后面着火了似的。
——而现在。宋晴昀也算是好端端地坐在车里,季晓妮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天杀的姚金玉,光天化日之下他居然敢……”话说了一半,陆承渊抬眼,季晓妮连忙止住了话音,生怕身后的宋晴昀感到难堪。
“祈愿娱乐的好日子过太久了。”陆承渊凉凉道。
那些德不配位、名高难副的人,也是时候该清算一波了。
季晓妮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她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宋晴昀。
怎么说那前东家也是宋家的产业,就这么当着人家的面儿说要对人家家业下手,不怕宋晴昀听着心里不舒服,或者给自家人通风报信、暗中阻挠?
孟亭曈看懂了季晓妮视线里的担忧,刻意低头别开视线,故作没听明白的样子。
孟亭曈不在乎,但是外人眼里,宋晴昀却背负着永远无法抹杀掉的宋家对他的养育之恩。
季晓妮通过后视镜打量了一下副驾的人,咬牙叹了口气,最终别开了眼。
主要是宋晴昀现在这副样子,让她实在是有些……不敢多看。
乖巧地黑发凌乱着,头顶上还支棱出几缕碎发,像是被胡乱地揉搓过。
衣领多开了两颗扣子,往一侧敞着,白皙的脖颈处是明显地红痕,还清晰地带着指印,一看就是被掐握出来的痕迹。
他皮肤白,原本就容易留下印记,手腕上被坚硬地皮带绑了太久,又用了力气挣脱过,磨出了丝丝缕缕地血印子,看起来触目惊心。
季晓妮无法想象陆承渊是怎么一点一点解开人手腕上打着死结的皮带的,也无法想象陆承渊赶到时究竟看到了什么,又是怎样一种心情。
她只知道,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如此低气压的陆承渊,眼底是一片阴云密布。
陆承渊平复着呼吸,压抑着心口处翻涌出来的暴戾。
踹开房门的那一刻,宋晴昀的巴掌正落在姚金玉的脸上。
他不知道在自己到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人究竟经历了什么,又有没有吃到亏。
只是当看到人手腕上缠着的那条皮带,一瞬间激起了他很久都没有再涌上来过的失控感。
陆承渊鲜有这么个状态,季晓妮是个审时度势的。
她庆幸了很久自己来得快,不然她是真的怕人搞出来人命。
陆承渊的失控,这辈子季晓妮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原本定好的欢迎仪式也没有了心情。季晓妮赶着要去签解约,没再多停留,只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慢点开。”便下了车。
车上只剩下陆承渊和孟亭曈两个人,等季晓妮转了弯再也看不到视线,陆承渊这才发动车辆,平稳地驶入进车流中。
一路无话,这个时候正赶上京市的晚高峰,红色的尾灯像一双双魔鬼的眼睛,将宽敞地高架桥堵得水泄不通,宛若一条身缠万鬼的恶龙。
车里的气氛太过于压抑,逼仄的空间快要使人窒息。
孟亭曈无焦点的视线看向窗外,却在看到一处建筑物时突然撩起眼皮,转过头来轻声喊人:
“陆老师?”
“嗯。”
“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孟亭曈弯了下眉眼,“给你看个好玩的?”
那笑意明明乖巧,陆承渊却总觉得莫名看出了一些狡黠。
他淡定应下人要求,驱车下了桥,停在了一家五星酒店的门口。
随后又淡定地跟在人身后,听着人向前台要求,一定要开一间八楼的房间。
陆承渊心口的暴戾被一点点抚平,他也没意识到缘由,只沉默地跟在人身后,盯着人奇怪地一举一动。
然后那张乖巧地脸回头,身上还披着大一号的外套,将身前的一片春色遮挡,有些失望地开口:
“抱歉啊陆老师,好玩的看不了了,”孟亭曈低声说,“八楼的房间是高级会员的专属,我没有这里的vip……”
陆承渊眉梢有片刻的抽动,随后抬手,顿了一下又想到自己的衣服在孟亭曈身上,便停下了动作,“内侧里有张卡,你再去试试。”
孟亭曈抬眼,视线似乎亮了一些,随即低着头从内兜里翻找了半天,拿出来一张金属质感的卡片在陆承渊脸前晃了晃,“是这张吗?”
大厅里明亮的灯光打在那张卡上,反射出来的光似乎晃了下陆承渊的眼。
孟亭曈又转身将卡片递了出去,没多久值班经理便满是歉意地出现在前台,堆着笑亦步亦趋地领着二人上楼。
陆承渊没懂孟亭曈意欲何为,不过无妨,他就这么随着人走,情绪便一点点平静下来。看着人的视线中还带着自己察觉不到地笑意。
晚餐送了上来,孟亭曈不怎么挑食,想着毕竟是霍枫邀人的专属酒店,再差也差不到那儿去,便也没多问合不合陆承渊胃口。
二人简单吃了几口,偌大的房间内只有清晰地碗筷碰撞的声音。
用完餐后,孟亭曈刻意将门开了了个缝隙,朝着门外看了一会儿,这才在陆承渊面前坐下,出声询问:“陆老师不问问我要带你看什么?”
陆承渊抬眸,看着人已经取下来自己的外套,只着了一件单衣在身上轻飘飘地挂着,不禁蹙了下眉。
孟亭曈低眉笑着,“你知道……为什么在你把他扔下楼去的时候,他还能笑得出来吗?”
这说的便是姚金玉了。
一提到这个名字,陆承渊的眉心蹙地更紧了些,眼瞧着有些不耐。
当时的姚金玉从楼梯上滚下去,尽管狼狈不堪,却依旧是一副得意洋洋地笑脸,看向陆承渊的视线满是怜悯和高傲,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孟亭曈低声道:“其实他以为,你是被我骗了。”
陆承渊沉声回道:“为什么。”
“因为我给了他一张房卡,”孟亭曈笑,“就在隔壁,今晚,8108。”
陆承渊还没答,孟亭曈耳朵尖,他对着人做了个“嘘”地动作,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从虚掩着的门缝中露了半个脑袋出去。
应该是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人,孟亭曈又回身,朝着陆承渊招了招手。
陆承渊顿了片刻,也不知怎的竟然跟着人动作起身,脚步放轻,陪着孟亭曈玩着这出极其幼稚的游戏。
孟亭曈向旁边侧了些身子,给陆承渊留出了些位置,示意人往门外看。
陆承渊比人高,此刻挨得又有些近,视线之下是孟亭曈那颗圆润的后脑,和看起来毛茸茸的脑袋。
脚步声临近,陆承渊收回视线看向门外。只见姚金玉抱着一大捧玫瑰出现在走廊,停留在8108的房间门口时还刻意整理了一下衣领,打理了一下那满是发蜡固定的一丝不苟的发型。
陆承渊沉默了。
身前的孟亭曈却好像极小幅度地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屏息以待着什么。
随着8108的房门被打开,姚金玉走进去,房门关闭,走廊又陷入一片诡异地寂静。
陆承渊刚想开口,只见眼前的人突然转过身来,一双眉眼亮晶晶地,带着一副看好戏地模样,扬起脸小声问人:“陆老师喜欢吃瓜吗?”
这还是他刚从网络上学到的新鲜词汇呢。
陆承渊垂眼,那衣领开的实在有些大,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那白皙又平直的锁骨简直一览无余。
陆承渊还没来得及回答,只见方才那紧闭的8108的大门被突然拉开,嗖地一下从里面扔出来了一大捧红玫瑰。
看包装……不是方才姚金玉手里捧着的那一束。
紧接着两声熟悉地嗓音从屋内传了过来,听起来实在是暴怒无比。
“怎么是你?!”&“你他妈谁啊!”
“宋晴昀不在这里?!”&“宋晴昀去哪儿了?!”
“靠……你找他想干什么?!”&“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里质问我?!”
&……*&#¥#%&(…*(*&%4……!!!
随即而来的是一片不堪入耳又混乱无比地谩骂声,姚金玉被人一拳挥在脸上,踉跄几步跌了出来,紧接着他从地上爬起来,抓着手边的那捧玫瑰当武器,又冲到屋里和人打了起来。
孟亭曈终于是舒坦了。
陆承渊看着那方才在屋门口一闪而过的熟悉的身影,眉心不自觉跳动了一下。
没认错的话……
陆承渊淡淡开口:“霍枫找你了?”
孟亭曈反手关上房门,将所有的不堪、肮脏和咒骂尽数关在了屋外,只剩下屋内一片寂静,垂着眉眼“嗯”了一声。
陆承渊没再问,想也不用想霍枫来找人干什么。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了下拳,玄关处昏暗的灯光洒在人头顶,却在人身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他不想去猜测宋晴昀将他带到此处、给他看这么一出好戏究竟是个什么用意。
他沉默半晌,最终给人留下一句话:
“以后遇到麻烦,可以来找我。”
孟亭曈弯起唇角笑了起来,没说“好”还是“不好”。
却在低着头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地扫向陆承渊平整的衬衣之下、那印象中是平滑紧实的腹肌时,莫名觉得手有点儿痒。
——姚金玉被坑惨了。
他顶着被揍成猪头的脸,才刚出院回到公司。
紧接着又收到宋瑾祈已经签下解约协议,宋晴昀已经彻底离开祈愿娱乐、归属于同晖传媒的消息,气得他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再次入院。
他终于幡然醒悟,宋晴昀压根就不是拿他当猴耍。
那是在拿他当傻x。
姚金玉无能狂怒,拿着那副高尔夫球杆在办公室里狂砸一通。祈愿娱乐上下所有人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被姚金玉迁怒,直接砸了自己的饭碗。
——霍枫的日子也不好过。
眼见着新剧组那边等着开机,他却肿着半张脸、一侧的眼眶上全是乌青,上多厚的遮瑕膏也遮挡不住那血瘀,更何况还是张大小脸,完全无法开拍。
他气得恨不得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生吞活剥,连夜调查宋晴昀的背景,却除了是宋家抱养来的孩子之外什么也没查出来,整个人便更加气愤。
“什么时候连姓宋的都能不把我放到眼里、居然敢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了?!”
他霍枫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
直到突然接到剧组换人的通知,经纪人求爷爷告奶奶地找制片找导演找了一大堆的人也于事无补,直接追杀到他家里一通怒骂。
霍枫这才听明白是怎么个事儿。
那个叫宋晴昀的,背后靠着的居然是陆氏集团。
霍枫终于冷静下来,大马金刀地往沙发上一坐,一旁的助理正在自己脸上敷着药。
“陆家?呵,”
霍枫冷笑,“也不知道是被哪个陆保的,陆盛阳还是陆承渊啊?总不能是陆家那个老头子吧嘶——!靠!你轻点儿!他妈的会不会上药啊?!”
助理被吼得手一哆嗦,不小心在人伤口处又加重了几分力道,疼地霍枫龇牙咧嘴。
——孟亭曈倒是正在季晓妮的办公室里。
陆承渊手里拿着还没有满员的四份剧本,这些本子已经被逐一看过,俨然是已经有了决定,如今似乎只是走个过场似的,沉声问道:“有没有哪个想去的?”
孟亭曈眼瞧着陆承渊明显是更为中意那部清朝晚期的正剧题材的剧本,顿了半晌,还是做出一副没看出来的模样,从中挑选了另外一部,笑着开口:“我还蛮想尝试一下这个的。”
“……”陆承渊手一顿,下意识地抬眼看人。
孟亭曈却笑得坦然,一副真的是被剧本吸引了的样子,想要挑战突破一番,挑选了一个比较有难度的角色出演。
只不过这个角色并不是人,字面意义上的,是一只修炼成妖可以幻化成人形的狐狸。
——还是一只自带魅惑撩遍全剧组钓人与无形的男狐狸精。
季晓妮从陆承渊那八方不动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古怪。一直以来,只要是陆承渊决定好了的事情,还没有哪个人能轻易更改的。
她刚想开口打个圆场劝人,免得陆承渊又专断独裁地冷声呵斥“不行”,宋晴昀才刚刚签进来,之前的经历又实在太不愉快,她不想人小孩儿在第一次做决定就被否决吓到,再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哪想到孟亭曈见人沉默,又无知无觉地笑着开口问人,“不过这个角色好像有些难……”
“陆老师,会教我的吧?”
然后季晓妮破天荒地听到陆承渊就这么一口答应了下来,丝毫没有半分不悦地语气,只淡淡回了人一声:“好。”
季晓妮:“……”
真是出了邪了。什么时候太阳是西升东落的了?
她居然能听到陆承渊居然如此轻易地改口,就这么因为人一句话就改了主意?
天知道明明前一天晚上她才刚听陆承渊说让她联系另外一个剧组的导演、连档期都已经给人排好了呢!
她眼睁睁地看着陆承渊就这么把另外三份剧本放到一边,再没给一个眼神,唯独只拿着宋晴昀手里那份,看得那叫一个专心,实在没忍住闭了闭眼。
没眼看。真的没眼看。
宋晴昀乖得跟什么似的,就那么安静地坐在人身边,等着那位陆老师给他研读剧本,笑得春暖花开。
“啧,这才几月份啊……”
季晓妮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怎么感觉都能闻到花儿香了?”
春天还没到呢!什么花儿已经开了?!
第37章 第 37 章 “我会跟到底。”……
试镜通过, 确定了进组的时间。孟亭曈突然接到宋瑾祈的电话,说要带人参加一场慈善拍卖会,届时京市各家豪门子弟几乎都会聚集于此。
宋瑾祈特意驱车到同晖传媒的大楼下, 极其诚恳地邀请人。
“宋家三子都收到了邀请函, 我来接你过去, 就当走个过场也好。”宋瑾祈不知道宋晴昀为何突然要走,就当他是为了自己更好的发展罢,宋耀德都发了话, 他这个当大哥的更没有什么身份立场阻挠下去。
“不管怎么样,你依旧是宋家的二少爷,不至于让外界人说我们宋家三子不合,连这种官方活动都不带你出席。”
慈善拍卖会?
孟亭曈想到季晓妮昨日也和陆承渊提过此事。
京市但凡有些头脸的人物都会参加,说是拍卖会, 那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名利交际场。原先的宋晴昀想去过很多次, 却没有哪一次以宋家人的身份出席过。
如今孟亭曈却是替了他的名字收到了邀请函。他沉思片刻, 看到陆承渊的车已经从车库中驶出, 便也随着宋瑾祈上了车。
只是走过过场。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这热闹他还没凑过,去看看也无妨。
宋瑾祈兜了个圈子打探他口风, 问他为什么突然要从祈愿娱乐离开。没打听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 最终只说若是看上了什么喜欢的, 便给他买回来。
“我永远是你大哥。”
孟亭曈笑。他兜里原本就没有碎银几两,拍不回来什么顺眼的物件儿。
现场的座位排的很讲究。陆承渊全权代表陆氏, 坐在第一排中央偏左侧的位置,中间是主办方邀请来的政权上的人物,右侧坐着几个四五十岁的大叔,都是些对京市发展有着举足轻重的企业家。
第二排偏右的位置,孟亭曈倒是看见了个眼熟的。
那是霍家的位置, 除了霍枫到场,旁边还坐着一位气质高雅的女士。
而宋氏,便是被安排到了第四排的最左侧。宋瑜愿坐在宋瑾祈的左边,孟亭曈便越过两人位置,坐在了里侧的位置上。
宋瑜愿在见到他的时候,那脸色着实有些不太好看。
连假模假样的“晴昀哥哥~”都不叫了,一见到他就开始摆脸子咬牙,跟仓鼠似的,果不其然被宋瑾祈呵斥了一声。
宋瑾祈将宋氏准备好的拍品双手递了上去,礼貌寒暄了一阵,落座后,给身侧两个人介绍了一下慈善拍卖会的由来和规则。
“拍品是由给各家提供,最终拍下的资金会通过慈善基金会认证,捐献给有需要的地方。”
“每年一届,按照当年各企业的创收额度发放邀请函。”
“这是宋氏企业第三次参加。”
宋瑾祈整理了一下衣领。那看似谦虚的话音里,隐隐带着些骄傲。
能参与这种级别慈善拍卖会的,相当于在整个京市都能排得上号的。
宋耀德在位时那可是一次都没有参加过。宋瑾祈接手后,已经连续三年将宋氏企业跻身于京市最上层的交际圈中,免不得想对两个弟弟炫耀一番。
开场是如出一辙的各位官商代表发言。孟亭曈听得无聊,宋瑾祈却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听得那叫一个认真。
等轮到陆承渊做简短陈词的时候,宋瑜愿也坐直了身体,一双星星眼支着耳朵不肯放过一丝细节。
孟亭曈往前扫了一眼。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陆承渊线条利落地侧颜,别的什么都看不清。
他百无聊赖地掏出手机,打开小程序静音玩着小游戏。宋瑾祈还不悦地触碰了下他的小臂,示意他要态度端正。
孟亭曈百无聊赖地看着台上过了几个拍品,什么明器字画古董名人藏品等,没什么他太感兴趣的。
热闹凑了过场也走了,差不多到这里就行了。
孟亭曈小声和宋瑾祈打了个招呼,也没再看宋瑾祈略带责怪的视线,起身想先行离开。
“接下来参加竞拍的拍品,是由陆氏集团所捐赠的——红翡首饰一套!”
孟亭曈才刚刚起身,弓腰向前探去,还没来得及从宋瑾祈的面前越过,便听到宋瑜愿发出“哇!”地一声惊叹,满脸期待着看向宋瑾祈,“哥哥!我想要这个!”
孟亭曈闻言,下意识地往台前一扫,等看清那份拍品时,离去的动作瞬间一顿,整个人僵在那里。
【“乖乖啊……”
“乖乖?”
“乖乖仔,你又到哪里惹祸了?”】
孟亭曈僵直地站在那里,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展台上的东西,那抹极致的红色占据了他所有的目光,扭转了画面、扭曲了时空,在人眼前勾勒出一个窈窕的女人轮廓,恍惚间,孟亭曈仿佛看到了那张已经许久没有看清楚面容的脸。
【“乖乖仔,你又到哪里惹祸了?”身着旗袍地女人侧身蹲下,这才与面前那孩童身高近乎平齐。她伸出一双白净纤细的手,在那孩童脸颊上轻轻擦拭了几下,嗔怪道:“怎的可以不读书的,不读书……长大要做什么好?”
孩童皱着一张小脸,支吾不言。
那女人笑得温柔,连责怪人的语气都是软声细语的,手帕还带着体温的温度,将孩童脸上的脏污尽数擦拭干净。
“和谁打架了?”
孩童死咬着嘴唇,别开脸不想回答。
“为什么打架?”
女人太过温柔,将人领到软塌上坐着,还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颗青团,哄着人开口。
“你告诉娘,娘给你吃青团,好不好?”
小小的孟亭曈当时才不过五六岁,他刚从私塾下学,还不理解什么叫孝悌忠信,什么叫礼义廉耻,。
他只知道,有些话虽然听不懂,但是听着便教人生气。
一颗青团便可以将人哄好,孟亭曈握着比他拳头还大的青团,开口便是告状。
稚嫩地童声恰如利箭,直往人心窝子上戳,“他说娘是婊子!说我是婊子养的!”
女人身形一顿,孟亭曈无知无觉地咬了一口青团,含糊问,“娘,什么是婊子呀?”】
红色的耳坠在人脸侧晃呀晃的,晃得孟亭曈已经不记得,当时他娘究竟是如何回答他的了。
只是现下,他看向台前,那带着白色手套的工作人员正在展示着此次要竞拍的商品,浓郁地如鲜血一般的红色在明亮的光线下流动着温润又炫目的光。
两颗水滴形状的顶级品质的红翡玉石被古法金丝镶嵌工艺包裹着,明显是过去从宫廷里出来的手艺。除了一对耳饰外,那项链中间坠着的挂坠更是收藏级别中的顶级。那抹红明如旭日初升、又润如深秋枫叶,红得热烈又纯净,惹得人挪不开眼。
红翡绿翠玉石无价,万翠易得,一翡更是难求。可如今展台上的那套,色泽鲜艳透亮、玉质细腻如脂,是极上乘的冰种,稀少的可遇不可求的存在。
哪怕是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来这简直是最顶级中的臻品。
“起叫价——八千万!”
孟亭曈猛然回神,僵直的身体几乎站立不住,于原地轻轻晃动了一下。
——那是他母亲生前最喜爱的一套首饰。
“陆家出手的东西果然不凡。”宋瑾祈赞叹了一声,随着拍卖师喊出八千万的起叫价,除了宋瑜愿,现场还有不少人也一同倒吸了一口凉气。
慈善拍卖会不同于平常的拍卖会,毕竟是以慈善为主,很少会出现太过于名贵的拍品出现。而在此之前,现场竞价最高的拍品还是某位名家的藏品,拍出了五千五百万的高额成交价,双方一唱一和的,明显是那两位商业大佬之间的互相吹捧的利益往来。
而陆氏集团出手便是如此潜藏无限的珍宝,使得那些原本想趁机拍下陆氏的拍品以图在陆承渊面前做个人情的人一时没及时动作,这价位,对于现场一半的人来说多少还是要掂量一下的。
宋瑜愿还在说些什么,孟亭曈却已经听不清了。
他直起脊背,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那套首饰上,连落座都忘了。
“八千五百万——”
“九千万——”
“九千五百万——”
宋瑜愿还在那里对着宋瑾祈撒娇,宋瑾祈犹豫良久,虽然他此次来也有着拍下陆家拍品,在陆氏集团那里刷个脸熟的打算,但是如此价位还是超出了他的心理预算。
“以后还有机会……”宋瑾祈小声对着宋瑜愿说道。
上一届陆氏出来的拍品最终拍出了1.2亿的成交价,那还是在三千万起叫价的基础上。
这次直接从八千万起叫,想和陆氏攀上关系的人多了,还不知道最后会叫到什么天价上,如此敲门砖对于他们宋家现在能挪出来的流动资金来说,还是太过于冒险。
“哥哥……”宋瑜愿急得快哭了,宋瑾祈还一时奇怪呢,怎么宋瑜愿会对陆氏的拍品如此上心?
随即一声“一个亿”的嗓音响起,宋瑾祈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等看到宋瑜愿那张满是惊讶的脸,这才将头转到了右边。
那声“一个亿”,是就坐在他右侧的宋晴昀发出来的。
宋瑾祈顿时愣住,他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已经起身要走的宋晴昀举起手中的手牌,随后将身前刚刚才系好的衣扣解开,礼貌又绅士地落座,长腿交叠,动作优雅到了极致,一改往日气定神闲的模样,目光笃定,悠悠地报出了一个天价。
宋瑾祈喉结滚动了一下,忙低声发问,“你干什么?”
孟亭曈却连头也没回,只扬着下巴尖儿看着台上的那套首饰,轻声回道:“你不是说我若是有看上什么的,便拍下来给我吗?”
孟亭曈语气很轻,可那扬起着的高傲的头颅,却似乎在告诉着宋瑾祈,这套首饰,他要定了。
宋瑾祈不知道怎么他两个弟弟都看上了这么个玩意儿,他头都要大了,这个钱宋家若* 是出了,宋氏的资金链很可能面临断裂!他根本不可能花这个价格去给这两个弟弟买一个没用的首饰!做一个不知道何时才能用上的人情!
“你们要是真喜欢,回头给你们买个类似的行不行?”宋瑾祈压低声音对着他那两个不省心的少爷说道,“干嘛非要盯着这个不放?”
宋瑜愿见宋晴昀叫了价,一时也急了,连拍卖师喊出“一亿零五百万”的声音都顿了一下,似乎是有些奇怪,那同是宋家的两个少爷怎么在叫价上还抢起来了?
这种场合都多余验资,谁什么身家大家心里都是门清。
宋家二少爷和小少爷抢起来,最后不都是那个宋家的大哥出钱?
这要是落了槌,那便意味着交易已经完成,这种场合之下哪儿会有人因为不舍得出钱反悔的?他宋瑾祈可丢不起这个人!
他连忙按下宋瑜愿的手,怒目呵斥道:“你别跟着添乱!”
“一亿一千万。”
“一亿一千五百万——”
“一亿两千万。”
“一亿两千五百万——”
“一亿三千万!”
宋瑾祈才刚刚摁下宋瑜愿胡闹地手,坐在他右侧的宋晴昀那真是一个价一叫,惊得他额头上的冷汗都快出来了。
天知道他此刻有多么想再生出来两条胳膊!把一左一右两个胡闹的人全部控制住不让人乱动!
孟亭曈已经再次举牌、叫到了一亿五千万。宋瑜愿瞪着那一双溜圆的眼睛,急得两条腿在座位下不老实地乱蹬,又快哭出来了。
宋瑾祈实在是分身乏术,他一边按着宋瑜愿的手,一边极力压低着嗓音呵斥着宋晴昀。
“别再继续了!”
“宋家丢不起这个脸,宋家也不会出这个钱!”
“你到底想干什么?!”
孟亭曈却仿佛完全没听到似的,他看了一眼第二排右侧的方向,最开始叫价的人都已经放弃,现在只剩一个一直咬着他竞价的人,是霍枫。
宋瑾祈几乎是绝望地深吸了一口气。原本一个霍家他就惹不起,更别提那陆家了,这要是最后真被宋晴昀竞拍下来,到了成交的时候他宋家拿不出来这么多钱,那是直接把陆家给得罪干净的问题!他以后还怎么在京市混?
“宋晴昀!”
“一亿七千五百万。”
“……”宋瑾祈几乎是咬碎了牙,他的教养和体面无法让他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和宋晴昀起冲突。百般思虑过后,终于是做出了一个十分难堪的决定——
比起得罪陆家,丢了脸面已经不是什么大事了。
事已至此,他一幕之下,也只能一走了之作罢。
“宋晴昀,你好自为之吧!”
宋瑾祈愤然撂下一句话,拎起宋瑜愿的胳膊,直接带着人离了场。徒留孟亭曈一个人继续坐在那里,举出天价的牌子。
真是疯了!
宋瑾祈一言不发,油门踩得跟碰碰车一样,原本还有些不服气的宋瑜愿见状也不敢在此时招惹他的大哥,只得委屈巴巴地憋着眼泪,一边小声地抽泣一边心底里暗骂。
为了勾引陆承渊,他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可他到底是怎么敢的啊?他名下什么资产都没有,就不怕真的竞价成功吗?他想拿什么付款啊!
连宋瑜愿也觉得宋晴昀疯了。
——现场内。霍枫转过头来,朝着孟亭曈扬眉一笑,颇有种今日我跟你死磕到底的架势。
就这么想要?
我偏不给!
呵,有姓陆的作保又怎样?
跟我斗,你还嫩了点儿。
霍枫再次举牌,竞拍价已经来到了一亿九千万。姓宋的曾经那么耍他,他今日就算竞拍不下来,也非得让人好好出点血不可。
哪想到那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端坐在那里,不论霍枫把竞价抬到了多么离谱的高度,只轻轻抬手举牌,“跟。”
火药味太浓,霍枫针对的又太过于明显。
那孟亭曈又是个从来没出现在这种场合的新人,现场有很多人都觉得眼生,交头接耳地谈论起了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漂亮男生。
“疯了吧……想攀上陆家的生意也不至于叫到这个价吧?”
“他跟霍家的作对,能有他好果子吃?别到时候芝麻没捡到,还吃不了兜着走。”
“我的天他居然还敢跟……一下得罪两大家族,这到底谁家的少爷啊这么猛?”
“这也太年轻气盛了吧?他知道他在干什么吗!就这么想出风头?”
“快两个亿了!今天真是有好戏看了,看看到时候这两家到底该如何收场吧……”
“这么想要怎么不干脆点个天灯?”
现场的人纷纷窃窃私语了起来,孟亭曈耳朵一动,捕捉到身后传来的说辞,他微微侧身,看向那个刚刚提到‘点天灯’的男人,出声问询:“你们这里点天灯是什么规矩?”
那人一惊,一时没压住嗓音,高声惊疑道:“你还要点天灯?!”
声音太大,传遍了整个现场,所有人都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此时将全部的视线都落在了扬言要点天灯的男生身上。
孟亭曈没在意众人的目光,只是又将询问的视线挪向了台上的拍卖师。
拍卖师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我们是正规的慈善拍卖会,没有点天灯这一说法。”
孟亭曈莞尔,那笑意看起来居然还带着些惋惜。
他还想着若是真的可以点天灯,也食指并着中指,干净利落地朝着那霍枫开一枪呢。
不过枪没开成,被那人一嗓门吼得,却让现场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位年轻男生对此首饰,那是真的势在必得。
此刻的拍卖会上,灯光璀璨,人群窜动。那漂亮得不可一世的男生就如此安静地坐在那里,与紧张而焦灼的现场气氛格格不入。
他抬手、他举牌,明明生得那么一张美得让人觉得凌厉的脸,却带着温和的笑意,不疾不徐地开口:
“不论如何加价,”
“我都跟到底。”
现场瞬间一片哗然,连一直抬价不肯放手地霍枫都皱起了眉头。
陆承渊于前方回过头来,视线落在人身上,带着些不明所以的探究。
“两个亿一次。”
霍枫身边那位女士对着人不知道说些什么,眼瞧着霍枫还想再反驳,被那位女士狠狠瞪了一眼,终于是咬紧了牙关没再作声。
“两个亿两次。”
霍枫愤恨地剜了一眼孟亭曈,似乎是忘了自己曾撂下‘别让我在见到你’的狠话,直接摔下手牌离开现场。
“两个亿三次——”
陆承渊于第一排回头,正对上孟亭曈澄亮的视线。连陆承渊心底都有些起疑,宋晴昀怎么会对这套首饰如此情有独钟,不惜公然和所有人叫板、拍出天价也要拿到手。
将人签进来时不是没有做过背调。他清楚的知道宋晴昀名下没有任何资产,连宋瑾祈一时都拿不出这么多流动资金,他宋晴昀到底拿什么出?
“成交!恭喜宋晴昀先生最终以两亿的落槌价获得本拍品!”
拍卖师一锤定音。从来没有哪一次在慈善拍卖会上能搞出来如此惊心动魄的状况,现场差一点儿就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等众人突然突然冷静下来,稀稀拉拉地掌声这才逐渐安静了下去。
只是等今日过去,宋晴昀的名字将会彻底流传在京市的豪门圈中。在慈善拍卖会上花了两个亿天价拍下一套红翡首饰,任谁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宋晴昀此番意欲何为。
接下来的几件拍品又恢复到了之前平和的竞拍流程。原本这钱就是拿来做人情的,最终的落槌价是要以提供拍品的人的名义捐赠出去。也就是说孟亭曈虽出资了两个亿,对外公布的向慈善基金会捐赠两个亿巨款的好名声却是他陆氏集团陆承渊的。
不然怎么会那么多人盯着陆家的东西拍?
孟亭曈此番势在必得,不仅打了霍枫的脸,还搅了原本想要和陆家攀上关系的人的好事。
不过孟亭曈倒是不在乎这些,趁着中场休息的时间,他从人群中捕捉到准备离开陆承渊的身影,起身走了过去。
第38章 第 38 章 你叫谁小狐狸呢!
这种场合的私密性做得一向很好, 并不怕会有人偷拍。
孟亭曈追上来的时候,陆承渊身边还围着几个圈内大佬,估摸着是在谈论什么公事。
陆承渊余光瞥见不远处站着的人, 结束了寒暄的话题, 转身朝着孟亭曈走了过去。
孟亭曈站在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 四下没什么人,只有那会场中心零星几个人朝着他投来几个视线,似乎是在打探着, 他到底和陆承渊有着什么交情。
陆承渊走近,于人身前一步的距离停下。
“怎么了。”
孟亭曈轻扬起脸,笑意盈盈地开口:“陆老师之前说过的,如果我遇到了麻烦,可以来找你……这话还作不作数?”
陆承渊看着人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 心口却莫名一紧。
“……作数。”陆承渊沉声回答, 平白在人脸上又一次看出了一丝似有若无地狡黠。
果不其然, 孟亭曈十分坦然地开了口, “那……陆老师可否借我些银钱?”
陆承渊眉心一跳。
两个亿?
“你需要多少。”
“不多的,”
孟亭曈笑, “也就……两个亿?”
“……”陆承渊只觉得自己此刻的额角都有些抽搐。
陆承渊有些失笑, “你是说, 你要我出两个亿,去买下我自己送出去的拍品?”
最后那拍品不还在孟亭曈手上?
孟亭曈继续笑, “是这样呢。”
人极度无语的时候,一般都会笑一下的。
只不过陆承渊没笑,他是真的无语到失笑,他沉声提醒着人:“那拍品原本就是我花了八千万拍回来的。”
来来回回花了两亿八千万,最后连那耳坠子都不在自己手里。
孟亭曈语气有些轻, 带着江南特有的吴侬软语地味道,“我可以给你立字据的。”
“……你可真是打了个好算盘。”陆承渊睨着眼前人,看着孟亭曈弯起的眉眼,笑容实在明媚。
“我会还的。”
陆承渊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一下,没忍住轻挑了下眉梢,“怎么还?”
“从我的分成里扣?”
孟亭曈想了想,又紧接着补充了一句,“不过不能全部扣完的,还是要给我留一些以作零用,不然……”
“不然身无分文,很难度日的。”
孟亭曈那双视线实在是太真挚了,真挚到陆承渊都没有办法和人盘算自从将人签进来,他已经让步了多少。
他没在乎在人身上投入的那些成本起码要一年多以后公司才能开始转亏为盈,更别提这两个亿要还到什么时候去。
只是现下,他看着眼前那张轻轻仰着头望向他的脸,回想起之前在竞价时,那副不管不顾一定要拿到这套首饰的坚定神色,一时有些好奇。
平日里,宋晴昀惯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太有所谓的样子,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人对这套首饰产生如此执着的情绪?
陆承渊垂眸,睨了人半晌,最终没舍得拒绝。他将那张黑色的金属质感的卡片递了过去,在交到人手上的一瞬间,蓦地出声询问:
“我可以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孟亭曈结果卡片的手一顿,陆承渊却敏锐地捕捉了到人脸上只一闪而过的僵硬。
“好看嘛,”
孟亭曈眨巴下眼,瞬间恢复成笑颜,语气轻快,“好看的东西谁不喜欢?”
陆承渊微微收束了下看人的视线。心道他在说谎。
不过陆承渊没再为难人。孟亭曈接过卡片道谢,刚转身欲走,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再度转过身来,正对上陆承渊打量人的目光。
“……一时忘记了,”孟亭曈磕绊了一下,“密码是多少?”
他还是没太习惯只需要一张薄薄的卡片就可以完成很多大额交易,还有那平时只需要用手机就可以支付购买的新鲜科技。
陆承渊平静看人,“没有密码。”?孟亭曈心下奇怪,不过却只是点头,没再多询问。怕是什么这个世界里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不过他倒是真的有些好奇,没有密码,万一卡丢了被别人捡了去,岂不是很容易便可以破解,然后刷他的卡、花他的钱?
可孟亭曈只是心里疑惑,陆承渊没等到问句,便也没有理由刻意出声告知人,这张卡哪怕丢了也不碍事的。
放眼全球没有几个人有资格拥有这张黑卡。那是直接绑定了身份认证的,就算被人捡到,别人也根本用不了。
唯一能够拿着这张卡使用的,除了他本人……
那便是一并打上陆承渊的印记,镌刻着他的名号。
“陆老板大方。”
大方的陆老板看着孟亭曈离去的背影,平直的唇角轻轻抿起了些-
拍卖会结束,孟亭曈前去签订成交确认书,对工作人员带着些古怪的视线没太在意,只当是没想到他真的能出得起这份巨额竞拍价。
陆承渊站在不远处,对着工作人员投过来的问询视线颌首以作示意,随后等人拿到耳坠后往他这边走。
宋家的把人自己丢在这里,陆承渊便多等了会儿,顺路送人回去。
“好了,现在陆老板是我最大的债主了。”孟亭曈弯着眉眼感慨,怎么听都没听出来那语气里会有哪怕一丝丝带着背负巨额债务的压力。
陆承渊看着身侧的人,平白生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还真有点像一只小狐狸。
想起不久前人挑选出来的剧本,此刻身边的小狐狸和剧本中的男狐狸精莫名有些相似,他破天荒地主动开了口,颇有种故意的意味在:
“你就不想问问,你需要多久才能还清吗。”
孟亭曈侧过头来,对上陆承渊平静地视线。
他也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他和陆承渊接触至今以来,还是陆承渊第一次主动开口和他搭话闲聊,那双带着笑的眉眼轻轻眯起了一些。
孟亭曈随口答着,“应该用不了太久吧。”
好生自信。
陆承渊现下对人的探究之心更甚,看向人的视线好似在问,为何如此笃定。
孟亭曈回视着人,视线里满是恣意张扬,“因为凭我是我。”
——我是孟亭曈。
陆承渊和人对视片刻,兀自补上了人没开口的后半句——一个名字。
只是他透过那双漆黑明亮的瞳仁,仿佛要看进人的心里,似乎马上就要问出一句,你是宋晴昀吗?
陆承渊没再说话,孟亭曈也默默移开目光,将视线瞥向别处。
也不知怎的,孟亭曈居然觉得方才陆承渊向他投过来的目光,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好似看穿一切。
不能的吧。
孟亭曈望着车窗外飞速抽离的景象想。
自来到这里,还没有人对他的身份起过疑心。那陆承渊之前又从来没有和宋晴昀接触过,怎的就会被他发现端倪?
他眉心有些发胀的酸痛,神色却一如往常,看不出来人是个什么情绪。
只是陆承渊在低头看文件的间隙,余光却看到孟亭曈握着那套首饰盒子的手,正不自觉一点点发紧。
这么喜欢的吗?
孟亭曈也不知怎么感知到身旁人侧目的视线,突然转头,那张有些茫然的脸蓦地撞进陆承渊的眼底。
陆承渊撩了下眼皮,出声提醒人:“太用力了。”
孟亭曈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的手。”
孟亭曈这才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指关节都已经有些发白。
他蓦地卸力,修长的五指凭空抓握了几下,缓解着用力过后的酸软。
车辆平稳地驶入进无尽的车流中,陆承渊只不着痕迹地扫过身侧人的耳垂,看着那干净白皙还带着些许肉感的淡粉色上,压根没有一丝打过耳洞的痕迹。
这样一个人,若是再装饰上那明艳的红色,应该会漂亮的再挪不开眼吧。
待车辆停稳,孟亭曈下了车,临走时身形一顿,单手搭在还未关闭的车门上,微微弯腰看向车内的陆承渊,礼貌开口,“陆老师,要上去坐坐吗?”
陆承渊看着人一张一合的粉嫩的唇,顿了片刻,这才沉声拒绝:“不了。”
孟亭曈脸上没有任何失望的神色,反而是那眉眼里带着的笑意更深。
“那,回见?”
陆承渊“嗯”了一声,看着人逐渐远去的背影,这才让司机开车。
孟亭曈没回头,只是在离开后没多久,兀自笑着感慨了句,怎的生了这么一张性冷淡的脸、还生了那么一副清冷淡漠的性子。
他回到同晖给他配的新房间,将拍下来的那套首饰找了个抽屉放着,随后便继续研读着他即将要拍摄的剧本。
明天就是进组的日子了。
孟亭曈默背着台词,心口处那块不明显的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抬头看向窗外,偌大的落地窗前是一片浓郁的灰色,不知是起了雾,还是什么旁的。
又要变天了。
孟亭曈想。这北方的冬天,总是要多下几场雪的。
是夜,不出意外的,孟亭曈从睡梦中醒来,看着天花板发了许久的呆。
他不常梦到过去的,只是今日因着那熟悉的物件儿,使得他又梦到那片深灰色的天空,和那经久不散地硝烟味。
‘活下去……’
‘乖仔,要好好活着……’
太久了,久到他早已不知道流泪是什么滋味。
记忆中南陵的冬日总是无雪的,只有湿冷的空气、带着霉味的被褥、和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响声的木梯。
伴着窗外簌簌声再度浅眠,翌日,等孟亭曈出了门,才发觉昨晚那萦绕在耳边不知何物的白噪音,原来是特属于北方城市才独有的雪的声音。
大雪落了整晚,将这座带着寒冷肃杀之意的城市裹上了一层柔软的白。
不用再和其他人一起挤班车,下了楼便有专人驱车等着,车内的暖气熏得人昏昏欲睡,还能在路上趁机补个眠。
签进同晖传媒,待遇和之前确实天差地别了些。
等到了片场,冷冽的空气扑入鼻腔,将人瞬间吹得清醒,也吹散了那许久没有翻涌上来的愁绪。
我在好好活着。
孟亭曈揉了下冰凉的鼻尖,稍稍弯起唇角,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这次的影片,讲述的得是一只修炼千年的狐妖与一个凡人相爱了三世的故事。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部影片的侧重,却不在千年狐妖和三世凡人,而是在孟亭曈所出演的角色——那只刚开灵智、不知道什么是“爱”的小狐狸身上。
故事从小狐狸的视角展开。刚修出人形的小狐狸不谙世事,有些顽劣,那修炼千年的红狐是他的姐姐。姐姐很温柔、修为很高,待他也极好,却总是要去寻找、什么是“爱”。
小狐狸回忆道,第一世,他的姐姐爱上了一位穷酸书生。
书生生得好看,唇红齿白的,可书生实在太穷,连肉都吃不起。
小狐狸不明白,他问姐姐,“这就是爱吗?”
后来书生死了。第二世,他的姐姐在大漠边疆爱上了一位将军。
将军生得俊朗,剑眉星目的,漠北辽阔的草原生不出狭隘的爱,可小狐狸却嫌人太糙,行为又粗犷,他缠上将军问,“你爱姐姐吗?”
后来将军也死了。第三世,他的姐姐在繁华的京都爱上了当今太子。
太子生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的,虽出身三妻四妾的皇家,却与姐姐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可好景不长。朝中的大国师夜观星象,出了三句断言。
第一条便是无后之人不可继位。
原本和姐姐山盟海誓的太子为了开枝散叶,收了无数女子入东宫。
小狐狸很生气,问姐姐,“到底什么才是爱呀?”
姐姐却只说等有一日,你若爱上什么人,便懂了。
小狐狸自己不懂什么叫爱人,又觉得姐姐在敷衍他,一怒之下负气出走,恰逢春猎,不小心被利箭所伤,所幸被一个和尚给救了回去。
可是和尚是捉妖的,会伤害他的同类,小狐狸讨厌道貌岸然的和尚,总是不给人好脸色看。
小和尚脾气好,由得他惯着他闹。
小狐狸把伤养好了,便再次回到了姐姐那里。
又逢月圆,国师的第二条断言出现,说东宫有妖,主灾祸发生。
小和尚领了命,去了东宫,要查询那妖孽的来源,小狐狸这才知道,原来这小和尚,竟然当朝国师的大徒弟。
小狐狸更生气了,这个国师怎么总和他姐姐作对?这个和尚也阴魂不散的,看着便心烦。
他溜出去找和尚的麻烦,却不慎撞见和尚在洗澡。
小狐狸之前见得多了,没当一回事,哪想到那和尚却涨红了脸。
小狐狸顿时开心了,好生嘲笑了一番,还跑回去和姐姐告状,差一点没藏好身后的尾巴。
姐姐看着日夜和小和尚斗嘴的小狐狸,脸上总是很多忧愁。
小狐狸误以为是太子惹姐姐伤了心,跑去质问太子,“你到底爱姐姐吗?”
太子答得笃定,可小狐狸还是生气,他总觉得爱不是这样的。姐姐却不让他去找太子麻烦,他便只能去找小和尚出气。
终于一个不小心,被和尚逮到了狐狸尾巴。
人妖本就殊途,更何况一个是捉妖的和尚,一个是修炼百年的狐妖。
小狐狸登时急了,可那个一直以来正的发邪的和尚却说,“你走吧,我不伤你。”
小狐狸愣了下,缠上去问为什么。
小和尚却端坐莲花池中一言不发,闭着眼不敢看人。
太子继位前夜,再逢月圆,国师出关,终于是将矛头对准了他的姐姐。
第三条断言,主杀,落天罚。
小狐狸很生气。姐姐一生从未害人,为何要将姐姐置于死地?
怕太子不信,国师还说任何妖孽都扛不住三鞭,只要他姐姐可以抗下三鞭,便证明她不是妖,可以封她为后。
姐姐有孕在身,太子不允,抗旨不尊。原来他早就知道姐姐是妖,之前入东宫的女子都是修炼之人伪装而成的,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可以和国师抗衡。
小狐狸看向不远处的小和尚,奇怪道,“原来这才是爱吗?”
可那些人皆不敌国师。小狐狸为了保护姐姐,生生抗下了那打散他百年修为的一鞭,差点儿抽得小狐狸稳不住人形。
小和尚拦着国师,说他们虽为妖,却从未伤人,莫杀,可度。
国师却说,度化不成了,妖就是妖,更何况那姐姐身上,还背负着天劫。
小狐狸一愣。
他这才想起来,之前那两世,究竟发生了什么。
书生爱姐姐,可一朝高中状元,皇恩浩荡,摇身一变成了当朝驸马爷。
将军爱姐姐,可为守城门,他弃了姐姐而去,血战沙场,尸骨无存。
小狐狸问姐姐,“这难道就是爱吗?”
姐姐看向太子,太子忽记起了两世记忆,泪流满面。
原来那第一世,书生抗旨,被一杯鸩酒毒杀。姐姐为了报仇,深夜弑君。王城之下突然群龙无首,异姓王纷纷揭竿而起,致使后面百年乱世。
而后边关被迫,外敌入侵,将军战死。城内尸殍遍野,民不聊生。
小狐狸全部想起来了,“可姐姐护下了那一城的人!几乎散尽了修为!”
可究其因,结其果,终是酿成大祸。国师漠然道:“天罚就是天罚,哪有什么功过相抵。”
人修千年便可成仙,妖也修了千年怎的就这么难?
小狐狸目眦欲裂:“天道不公!”
姐姐却认了天罚,愿意抵命,只求留下她的孩子。
但、天道不认。
雷劫落,谁也逃不过。
小狐狸不要命的冲上前去,小和尚却在此时散尽了满身的功德,将小狐狸护了下来。
姐姐死了。
一个妖,却早已修出了满是功德的金丹,只差一步,便可修出仙体。可散尽了毕生修为用那金丹护着的孩子,还是逃不过天降雷罚。
小狐狸恨极了,他终于突破了那层他百年来都没什么长进的修为,原来他竟是一条九尾白狐,天生便比别人修的慢。
可还是晚了一步。姐姐消散,太子殉情,而那和尚也为了保护小狐狸散了所有功德,连三魂六魄都成尘烟,永世不入轮回路。
小狐狸失去了八条尾巴,拼死护下了那个孩子。那国师一朝圆满羽化登仙,成为了一颗舍利。
小狐狸连恨意都变得茫然,他很想告诉姐姐,“我不想知道什么是爱了,姐姐你还能回来吗?”
最终,小狐狸久居深山中,孤身一人将孩子抚养长大。
然后那半人半妖的小小狐狸有一日修出了人形,仰着稚嫩的脸问他,“舅舅,什么是爱啊?”
小狐狸浑身一僵,他突然想起那冷面的和尚。
打从那和尚第一天见到他时,便知晓他是妖。
人妖殊途。
可和尚不杀只度,他度化了千百个妖怪,将它们引入轮回,重修正道。
最终以命度了小狐狸。
小狐狸看着小小狐狸,笑着摇头,什么也答不出来。
他还是不知道什么是爱。他的姐姐没有告诉他,那和尚,也没有告诉他。
——孟亭曈第一次读完剧本时,曾良久无言过。
他沉思很久,忽然发现自己也答不出来。
做好了妆造,等待开机的间隙中,孟亭曈昨夜有些没休息好,此时正窝在角落里犯困。
饰演光头和尚的那个演员从化妆间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饰演小狐狸的孟亭曈。乐呵呵地便朝他走了过来,十分自来熟地和他打招呼:“你就是小狐狸吧?”
孟亭曈撩起眼皮,侧目睨了人一眼。心道多冒昧啊。
“认识一下,我叫许图南,而后乃今将图南的图南。”*1
这冷面和尚私底下可真是热情极了,笑得阳光又开朗的,与剧中的人物没有一处相同的,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丝毫没有什么陌生感,十分熟稔地直接在人身侧一屁股坐了下去,朗声道:“小狐狸,一会儿的第一场戏就是咱俩的对手戏,咱们一起先讨论一下剧本吧!”
刚刚赶来片场的陆承渊闻言停下脚步,看着孟亭曈身旁挨得很近的人,沉默地注视着二人的背影。
你叫谁小狐狸呢。
第39章 第 39 章 “很漂亮。”
许图南太自来熟了, 一见人就打开了话匣子,他说十句,孟亭曈能答半句都算是话多的。
可他却没觉得有什么尴尬, 反而越聊越起劲儿, 最后还和人聊到了剧本的结束, 说起那小小狐狸的问题。
“你说,导演最终想表达的爱,到底是什么?”
孟亭曈坐了很久的车, 到片场又做了三个小时的妆造,此时实在有些疲累,他将身后大大的狐狸尾巴抽出来抱在怀中,半阖着眉眼,“嗯”了一声, “你觉得呢?”
许图南一乐, “我也不知道, 咱这个导演, 那是出了名的喜欢故作高深,讨论一些没有具体定义没有实际答案的话题, 他之前的电影你没看过?”
看过。孟亭曈想, 进组前和陆承渊讨论剧本那日, 陆承渊曾经提到过这位邱天导演,是个能掏出来东西的, 但就是脾气有些古怪,因此很多演员如果有更好的本子选择,一般都不会太想进他的组。
像许图南这么开朗热情的人,很少会有人让他挑战那冷面和尚吧?
孟亭曈还没答,许图南就自顾自接上了别的话, “反正我要是爱一个人……肯定不会是小和尚这样子——哎?陆二哥!”
许图南起身,又热情洋溢地朝着陆承渊挥了挥手,“陆二哥好久不见啊!”
陆承渊淡淡地“嗯”了一声,视线不经意地在孟亭曈身上落了一下,随即瞥到别处。
这称呼……
这俩人怕不止是单纯认识?
孟亭曈抱着怀里那毛茸茸的尾巴,也扯了个笑容,喊了声“陆老师”便当作打过招呼。
陆承渊仿佛只是无意路过此处,没多停留,已经朝着放置着监控器的导演位置上走了过去。
“邱天还没到吗?”
“到了,早到了,”副导演连忙起身给陆承渊让座,这才指着那水里一个扎着丸子头的高高瘦瘦的男子,“在水里泡着呢。”
陆承渊:“?”
“邱导觉得道具组整出来的满池莲叶不好看,非要自己再改一遍——邱导,邱导?”
“邱导!别整了!陆老师来了!”
陆承渊沉默。早就听闻邱天导演是个怪人,如今一见,确实是古怪。
邱天个子高,却干瘦,有些少白头,还留着长发,日常就是随手在脑袋后面一揪,扎出来的丸子头像个钢丝球。
若不说他是个拍电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个搞抽象艺术的画家。
然后那花白丸子头正皱着眉站在一满池的莲叶前,听到叫喊声这才水里淌了出来,松垮的阔腿裤贴在两根筷子上,也不嫌难受。
他干巴巴地和陆承渊寒暄了两句,然后回头对着副导说,“我还是觉着不对。”
顿了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突然转头看向孟亭曈* ,终于是察觉到问题,“小和尚不能坐莲叶!”
副导:“?”
可小和尚就是端坐在莲叶上,任由小狐狸攀上前来,这是做分镜时就定好了的,现在要突然更改?
邱天看着已经做好狐狸妆造的孟亭曈,几步跑过去,围着人转了几圈,看着那额前白色的狐耳、以及身前抱着的狐狸尾巴,右手攥拳狠狠地在左手掌心上拍了几下,连忙冲回去对着道具组大喊:
“去把那个莲蓬搞成枯的!要逼真!要加固!要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整个道具组:“……?”
太折腾人了,那能承受两个人的莲叶才刚做出来,如今又要人去做枯萎的莲蓬。
副导压低声音想劝邱天,邱天却依旧紧皱着那眉头,十分坚持,偏要这么做。
陆承渊看着那手绘的分镜头,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枯萎的莲蓬,确实要比绿色的莲叶,视觉冲击力更强。”
邱天瞬间转身,终于有人懂他的意思了!
“对!我想直接将这场戏的时间线改到冬天!”
邱天目光灼热,“冰天雪地之下,只有在盛夏时才会绽放绿色的莲花池,现在却是满池的枯叶!”
“可是那枯褐色的莲蓬上,却攀上来一个生机勃勃不拘绳墨的狐妖!”
“带着极强的生命力,缠上那无欲无求修身养性的小和尚!”
“小和尚死了!可是小和尚又没死!”
小和尚许图南:“?”
邱天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带着份诡异的狂热。听得副导陷入沉思,试图理解他到底在说什么。
好美丽的精神状态。
道具组不语,只一味地散发出仇怨的视线。
陆承渊看了眼手机,沉声提醒,“雪会下到明天。”
“来得及,来得及!”
邱天急切地站起来,连眉梢都扬着亢奋,“快快动起来!把这满池的莲叶重新上一遍色!再搬到室外的池子里去!”
“记得要把那莲蓬加固啊!要能承重!”
道具组的人愁眉苦脸的开始动作,很快便把室内布好的场景撤了下去。
连刚做好妆造的孟亭曈也需要重新做一遍,将那狐耳狐尾取掉,换上了另一套衣服。
“和小和尚的这场戏改到明天再拍!正好你们可以提前交流一下感情,熟络一下!”
“今天先改拍其他的!”
重新布好场景,室外的雪越下越大,邱天的亢奋持续高涨,似乎天公作美,追着他喂饭,他一口气拍摄了好几场戏,中间连休息的片刻都没有。
天知道刚才邱天在白白浪费时间时,那副导有多着急。
他们预算原本就不太够,这还是因为宋晴昀进了组,这才有机会能在他们陆氏名下的温泉山庄取景。
有湖、有山、有雪、有林,还要有大片的草原……
没有比这家温泉山庄更合适的地方了!不然得东南西北的飞多少个影视基地才能拍完?
什么?你说还要有一望无际的草原?
离这儿不远不就有个高尔夫球场吗!
陆盛阳当时听说近几日要停业时,还以为陆承渊包场,是要带什么神秘人士约会呢。
结果一听又是工作的事,瞬间失笑,叹息摇头。
他这个弟弟,孤寡多年,迄今为止,他连人性取向到底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刚建成的温泉山庄,我才剪完彩,这几日正忙安排各家族的人去呢,你倒好,直接拿去给人做拍摄用?”
陆承渊平淡回道:“嗯,过几日还要用一下高尔夫球场。”
陆盛阳笑着扶额,他这个弟弟一向说一不二,他早就习惯了,还真和人计较不成?
陆盛阳失笑道,“一会儿我去一趟,有事要和你说。”
“电话里不能说?”
“上次好容易见你一次,一句话没说就走。”
“你忙,我去找你还不行吗?”
陆承渊扫了一眼正贴着那书生的孟亭曈,“不方便,拍摄内容一向保密。”
“别墅区总用不到吧?”
陆盛阳还是那副好脾气的模样,态度温温和和的,“我待一晚便走,打扰不了你们,刚好也带人去放松一下,连着开了八天的会,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
这个角度看过去,眼瞧着孟亭曈都快贴到那书生脸上了,陆承渊没说什么只是很快挂断了电话,大步朝着监控器的方向走了过去。
“会不会太近了。”陆承渊开口,邱天却依旧亢奋,头也没回,小声回绝,“不会的!其实可以再近一点!”
“……”
陆承渊沉默。等邱天喊了‘卡’之后,看着人上前指导,孟亭曈的手几乎都要揽到那书生的脖子上,又道:“这是他姐夫。”
邱天:“对啊!但是他是狐狸精啊!”
“他就是一只刚开灵智的小狐狸,他能懂什么?他平时只能见到他姐姐怎么对人的,他就学着也这么对人,他哪里知道什么伦理道德三纲五常的,这是他姐夫,他不能这么做?”
“……”
陆承渊又沉默了。
他知道邱天说的对,在之前和人讨论剧本时,他当时也是这么和人讲戏的。
可讲戏时是一回事,现场看着又是另一回事。
他看了一会儿,心道陆盛阳是不是偷工减料了,新风系统没做好,怎么觉得这里的空气有些闷。
和书生在小木屋里的戏份拍完,下一场戏是和小和尚的。
小狐狸中了箭伤之后,被小和尚好生将养在房中,悉心照料着喂人喝药。
孟亭曈只身着里衣,半倚靠在床前,皱着眉头在和小和尚发脾气。
许图南在戏外虽然十分外向,可一旦入了戏,演技还是十分在线的。
他顶着那颗光溜溜的秃瓢,半阖着眉眼,虽然脸上面无表情,说出口的话却是十分温和。
“不吃药,伤怎么会好。”小和尚声线温润,低声开口,跟哄人似的,“你……听话。”
陆承渊默默地摘下耳机。空气更闷了,这新风系统是不是坏了?
随后“啪”地一声,小和尚手中的瓷碗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孟亭曈扬眉,唇是一片没有血色的白,可那皱着的眉眼、以及那出口就是责怪的话语,整个人看起来却很是鲜活。
陆承渊看着监视器画面里的人,没来由的多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好像,还从未见过人真正发起脾气来,是个什么样子。
“卡!一遍过!”邱天神情激动,“保持这个状态!下一场!”
工作人员又手脚麻利地调整布场。现场拍摄时,经常会遇到很多很奇妙的事。就像现在这样,全剧组上下没有一个掉链子的,大家都很在状态,拍摄的速度就会非常快,出来的效果也特别好。算是可遇不可求的小几率事件。
邱天也明白。有时候开机后也不知怎的,一路不顺,总是有各种意外情况发生,可能都不是什么大事儿,但就是会拖进度。
这次开机他却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仿佛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他这一边似的,越拍越顺,越拍他越亢奋。
“沈雪筠呢?换好衣服没有?快快!要拍姐姐的戏份了!”
人还未到,一声带着笑意的“来了”便先传了过来,媚而不娇,却酥麻到了骨子里。
沈雪筠一袭红裙,厚重的黑发只被一根红色飘带系着,收束在后腰上,她肤白,美的却不幼态,艳红色的唇在她脸上,更显出人是有一股成熟女人特有的魅力。
红狐化成妖,当该如此的。
这是孟亭曈在见到人时所产生的第一印象。
“就等这场了~”沈雪筠笑,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孟亭曈,这又扯起人的手腕,丝毫不吝啬夸奖:“刚开灵智的九尾白狐,就该是你这样的~”
然后沈雪筠低下一侧的肩转身看向邱天,“如此贴角色的小演员,你们是打哪儿挖来的?”
“好有眼光~”
邱天皱眉回忆,好像只有小狐狸不是他们挖来的,是人家主动送上门来的。
“哟?陆大影帝也在啊~”沈雪筠转身的动作更大了些,翘起的另一边的胯骨顶出人腰部的曲线,扬起下巴给了人一个wink。
陆承渊依旧是那副八方不动的脸。
“走啦我的好弟弟~”
沈雪筠拍了下孟亭曈的手背,“准备下水湿身吧~”
三言两语间,孟亭曈还没从方才的戏份出来,又被沈雪筠带到了新的戏份里。
于外人面前张扬明媚妖娆至极的红狐,却会扯着他的手腕,亲昵的轻拍他的手背,朝他看过来的视线带着看晚辈的疼爱,明明是今日才初见的两个人,却仿佛已经一起度过了很久很久的时光。
孟亭曈轻轻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一点点走入那温暖的泉水之中,任由汩汩水流包裹着自己的躯体,热意瞬间遍布全身。
然后他从那水中探出身来,笑着将脸凑到了朝着自己伸过来的手上,不自觉地嘟哝,像在撒娇。
“那书生到底有什么好的……”
岸边的沈雪筠笑着,满目柔情的看着自己顽劣的弟弟,伸出手来替人摘下一缕被水沾湿贴在胸前的长发。
小狐狸却似乎会错了意思,无知无觉地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想让姐姐陪他一起玩。
沈雪筠耐心地和小狐狸解释着什么,小狐狸懵懵懂懂地听着,他听不太明白,视线里多出了几分无辜和不解。
“这就是爱吗?”
监视器前的陆承渊看着不断推进的镜头,和屏幕中一点点放大的沾染着水汽的脸。
小狐狸又说了些什么,是他和姐姐的体己话,沈雪筠笑出声来,伸手点了点小狐狸的额头。
小狐狸却调皮的向后一躲,四下溅起了些水花,随后那方才刚平静下来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一个个灵动的圆圈像是刻意的、将水里单薄的身形圈了起来。
小狐狸很喜欢他的姐姐的。
眼瞧着姐姐不能在陪着他玩,要去找那个穷酸书生,小狐狸满是不舍,扯着姐姐的手不愿意放。
“姐姐,你今晚陪我,好不好?”
他身上还带着原先还是狐狸时的天然本性,十分自然地做着以往司空见惯了的事情,轻轻在人掌心中蹭了一下。
小狐狸还没化成人形的时候,他的姐姐便总是会摸他的头的。
小狐狸很喜欢姐姐摸头,从那圆润的额前、绕过毛茸茸的耳朵、一路向下,摸高兴了便眯起眼,把下巴搭在人温暖的掌心之中。
剧本里没有蹭上来这一段。
可沈雪筠虽非科班出身,毕竟也是拿过很多回女主剧本的人,圈子里待的久了,虽然有短暂的愣神,却能以极快的速度掩盖下了去,只是手上下意识的动作比她的大脑反应还要快。
拇指在人额角处轻轻滑动了一下,小狐狸那双水光潋滟的眸直直地望过来,似是有些急切地又向前探了些。
满是不舍不甘不愿的欲望,做出的姿态却是在主动挽留。
小狐狸纯情至极丝毫不懂什么是爱的青涩,却调动起观者心底最深处的淫靡。
——那是独属于狐妖的最顶级的勾引。
沈雪筠俯视着人,看着水里仰头望着他的那张脸,抚在人脸上的手指都不自觉地蜷了下。
监视器前,陆承渊搭在腿上交叠着的手,指尖也不自觉地蜷了下。
“姐姐……”
……
“好!很好!非常好!”
“画面太美了!!!”
直到邱天的声音传来,陆承渊这才从监视器前的画面中抽离,他顿了半晌,从口袋中掏出震动着的手机,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似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随后他起身离场,接听了电话,耳边陆盛阳的声音嗡嗡作响,他却没给出什么回答。
“喂,喂?你在听吗?”
“……”陆承渊回过神来,朝身后望了一眼,见人已经披上牛文武递过去的浴巾,这才大步离开。
——许图南蹦蹦跳跳地围过来,满眼都是赞叹,对着孟亭曈狂吹彩虹屁。
沈雪筠笑着踹了人一脚,许图南还不乐意呢,“姐,你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嘛。”
沈雪筠被逗笑,又伸手在人脸上掐了一把,“我姑姑知道你在外面这么活泼吗?”
孟亭曈听明白了,许图南的母亲,和沈雪筠的父亲是兄妹。
沈……
城南的沈氏?
城南有沈楚,城北有许霍。
都是老京市的人儿了,这几大家族原本就庞大,支系那也是盘根错节的。
怪不得许图南会喊陆承渊‘二哥’呢。
哎?怎么没见陆老师?
孟亭曈朝着导演那边扫了一眼,见方才还坐在位置上的人此时已经不在,不知道又忙着去了哪里。
拍完这套衣服的戏份,接下来要拍摄的是第三世的戏份,姐姐爱上了太子,太子却妻妾成群,小狐狸气不顺去找小和尚的麻烦,却恰巧撞见和尚红脸,他好生嘲笑了一番,还高高兴兴地跑回来和姐姐告状。
沈雪筠换上了另一套华服,比正红色偏深,头饰也更繁琐了些,整个人珠光宝气的,虽然那明媚的眼底,要总是带着一股无法明说担忧,尽管人看起来也已经和凡人无大差别——
可沈雪筠站在角色中,便怎么也掩藏不住那源自红狐本真的、是妖非妖的美。
这场戏还是要在水里拍摄,小狐狸的设定就是很喜欢玩水,常常泡在水里湖里不出来。
剧组的人重新布景,孟亭曈又要换一个汤池子泡。
他泡得浑身都乏了,热气蒸腾,熏得人困意都上来了。
都说温泉解乏,可这也太解乏了。
孟亭曈甚至在想,也不知道要是没有这热水,真教他泡在那冷水里拍,会不会比现下更好一些。
起码脑袋不会这么涨,晕的他意识都快不清醒了。
夜已深,这次的布景是在那阳光房里,透明的屋顶挡住了屋外的大雪,屋内绿植幽幽,乍一看仿佛真是在仲夏时节。
孟亭曈身着单衣,沾了水后比之前的衣物更透,小狐狸长大了些,又身在都城,满背如瀑的黑发被规矩的束在脑后,因人玩闹跑跳,此时显得有些松散。
大灯代替月光打下来,照耀在人身后。
小狐狸出水,寂静的片场是压抑不住地少年有些喜悦的声音,正和他姐姐讲着小和尚身上的肌肉、小和尚身体的线条、小和尚是怎么脱了衣服洗澡、小和尚又是怎么涨红了脸的。
“姐姐,其实那小和尚生得也好看。”
“唇红齿白,还细皮嫩肉的。”
“比那书生好看~”
沈雪筠坐在岸上看着他玩闹,听着小狐狸开口闭口就是小和尚,眼底里闪动着看透一切的意味深长。
“比那将军呢?”
小狐狸唰地一下从水里冒了出来,露出整个背部,湿透了的白色单衣贴在身上,还隐约露出被串连起来的玉石的颜色,星星点点的挂在那里。
“将军太凶,我不喜欢他,”
小狐狸歪了歪头,“小和尚可比将军温柔多了~”
“可是姐姐,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到底什么是爱呀?”
——“老爷子近几日又念叨起来,你要是有时间……”陆盛阳话音一顿,看着身边突然停下脚步的陆承渊,顺着人的视线看了过去。
绿植繁茂,阔叶像一张张大手,虚虚遮掩着湖中心玩闹的妖。
大大的狐尾浮在水面上,湿透了的白色单衣根本包裹不住那劲瘦的腰部线条,以及那单衣之下、勾勒出来的金色的细链上,缀满了彩色的玉石、红的黄的翡、深绿浅绿的翠、还有飘花带彩的紫罗兰。
小狐狸一时忘形,没藏好身后的尾巴。
差点被突然闯进来的小和尚勘破真身。
也莫名暴露在恰好路过的陆承渊的眼前。
“很漂亮。”陆盛阳温声开口,被陆承渊淡然的视线扫过,这又笑意温和地补充了一句,“我是说那背链。”
然后小和尚低着头垂下视线,沈雪筠瞬间起身,宽袍大袖一甩,挡下了那水里略显惊慌的人。
小狐狸有些无措的将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压了下去,整个人又向水里沉了几分,再度开口的声线都有些不稳,嗓音慌乱:
“你看什么呢!”
然后陆盛阳就看到身旁的陆承渊神色不明地扫了自己一眼,侧过身来,挡下了自己所有的视线。
陆盛阳:“?”
玻璃房外,漫天飞舞着大片的雪花,曲径通幽的小道中撑起一把黑色的大伞,水中的孟亭曈透过成片成片的绿色阔叶,突然从空隙中捕捉到陆承渊的身影。
陆承渊身着一黑色长款风衣,沉默地伫立在风雪里。
黑色的大伞将落雪挡去了大半,只有相隔的距离中有零星雪花起舞,从人高挺的鼻梁前、从人深邃的眉眼中,漫无目的地呼啸而过。
“走了。”
陆盛阳撑着伞,看着人离开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走了两步停下,又回头看向玻璃房里的温泉池。
方才那抹白色的身影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沈雪筠的红色衣袍,陆盛阳琢磨了一下,两步追上陆承渊的脚步,笑着奇怪道:“她怎么也在这儿……”
第40章 第 40 章 “你为何不敢看我。”……
“怎么说也得和沈家大小姐打个招呼。”陆盛阳脚步转了个弯, 随着陆承渊一起前往片场。
“你房间里不是还有人等。”
“多等一会儿而已,又不急这一时,”陆盛阳单手推了下眼镜, 笑意温和地打趣着, “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怎么?是剧组里藏着什么人不想让我见?”
到达时, 陆盛阳没回头,随手将伞朝着身后一递。隔着不远处跟在人身后的特助瞬间会意上前,利落地接过那把落满了雪的伞, 又将人身上披着的大衣收了下来,搭在自己小臂上。
陆承渊没搭理人,陆盛阳好似早已习惯陆承渊这个冷淡的臭脾气,说不上几句话就没了声音,更别提和他玩笑打趣了, 那惯是不会搭理人的, 人机都活得比他有意思。
他也没在乎, 只依旧维持着他那副温温和和地笑脸, 就是看久了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那笑意太模式化了,仿佛嘴角和眉眼弯起的弧度都是被精准测量过的一般, 像是设定了什么既定程序, 不言不语的时候便永远都是这么一副淡淡微笑脸。
有时候甚至觉得还不如陆承渊那张淡淡不笑脸呢。
都说陆家二子, 陆盛阳那是个绝对的谦谦君子,为人一向好言好语、情绪稳定, 好像天塌下来也是不慌不忙的,总能寻出来个解决的法子。
陆承渊却似乎很少在陆盛阳微笑的时候看人,连一丝视线都不想给过去。
最后一场戏刚刚结束,演员们先行退了场去卸妆,收工到一半的副导看到人热络的迎了过来, 替古怪的邱天说了好多什么感谢陆总要不是陆总提供场地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的恭维话。
有陆盛阳在,陆承渊是连一句冷淡的“嗯”都吝啬的不愿再发出来。
陆盛阳表现出一副平易近人的随和样子,和那副导多攀谈了几句,这才又朝着被临时征用成化妆间的区域走了过去。
回片场是陆承渊的既定路线,可去化妆间不是。
陆盛阳要去找沈雪筠,本来还想拉着陆承渊一起,可终归是慢了一步,人早已经离开了。
“真冷漠啊……”陆盛阳看着人背影轻轻摇头。
沈家大小姐都追到这里来了,连声招呼都不打吗?-
陆承渊没有原路折回,从另一侧走,穿过一道连廊,可以直通别墅区。
路过了几张紧闭的房门,在即将走出室内前往连廊的方向尽头,有一扇门却敞开着。
屋内只亮起一盏不算太昏暗的灯,乱七八糟的杂物堆了满桌满地,房间不大,角落里还挂着一道帘子,冷风从开着的窗户灌进来,掀起窗帘和着那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布帘子猎猎作响。
陆承渊只用余光扫到了少许,脚步没停,和通过前几扇关闭着的房门一样,这间屋子也没什么特别的,根本吸引不了任何注意。
只是就在人即将匀速通过敞开的房门、背脊几乎要和那门框线平行的那一刻——
一道熟悉的嗓音混着那窗外吹进来的冷风,幽幽地落在陆承渊没有衣物包裹的后脖颈上,从人耳畔拂过。
这里的中央空调二十四小时开着,恒温恒湿,突如其来的冷风已经足够稀奇,更不用提那随着冷风一同传来的、带着人特有的软声软语的嗓音,足够吸引人全部的注意力。
陆承渊脚步顿住,随即侧头,朝着那房间角落望了一眼。
那声熟悉的嗓音再度响起,好似有些无可奈何似的。
“回来了?那快过来帮帮忙啦……”
是孟亭曈。
角落里布帘后的人应该是在不停乱动,窸窸窣窣的。
陆承渊不知道人遇到了什么麻烦,眼见四下无人,也不知道他在唤谁。
他顿了两秒这才走进房间,在拉开布帘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待看清眼前人的时候,捏着布帘的手顿时僵在空中。
白皙无暇的背就这样明晃晃的暴露在空气中,随着人动作,甚至能清楚的看到薄薄皮肉下包裹着的背肌、和凸起的蝴蝶骨。
原先在玻璃房外的惊鸿一瞥,如今正近距离的展示在眼前,细细的金色链条坠着一颗颗彩色的玉石,贴在那比玉石还要温润的肌肤之上。
薄肩圆润,湿漉漉的长发从脖颈处挽到了身前,身上的水汽还未完全擦干,隐隐泛着波光,更显得人如羊脂玉一般细腻柔滑。
真真诠释了什么叫肤若凝脂。
孟亭曈听到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还只当是牛文武拿完衣服回来了,他低着头正在和身前的东西做着斗争,语气十分自然地指挥着身后的人,“好像全和衣服缠在一起了,怎么也解不开,我弄了好久,背后又够不到,你……”
“是我。”
“……”
孟亭曈话音一顿,沾了水的长发缠绕在他手上,又和衣服上的绑带搅在一起,胡乱地打成好多个死结。
他耳朵尖动了动,没回头,只轻轻发出了一声疑问,带着些试探,“陆老师?”
“嗯。”
“……”
孟亭曈此刻确实是短暂的怔愣了一下,陆承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他没问,带着些笑意无奈开口:“那麻烦陆老师救救我吧,我要被这些五六七八条的带子给缠死了……”
他身上丝丝缕缕的东西太多,还沾了水,原本就容易打结,结果又在片场时被浴巾来来回回擦弄,现下是彻底乱成一团,完全找不到解法。
陆承渊向前走了一步,捏着布帘的手一松,布帘落下,将外界的世界隔开,此时这个小小的角落只有两个人存在。
地方本就狭小,布帘这么一落下,又将屋内原本就不太明亮的灯光挡去了大半。
两个人一时无言,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雪漱漱而落。恍惚间好像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仿佛浩大天地间只剩下这小小的角落、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偏安一隅。
越安静、越隐秘,这个晦暗的角落里,便无端升腾出一股无法言说的诡异气氛。
当陆承渊的指尖勾起人身后冰凉的背链、触碰到那带着凉意的皮肤时,两个人连呼吸都不约而同地放得轻了些。
尽管人已经极其小心的避开皮肤,可是那链条太细,又几乎是黏在身上。湿透的单衣紧贴着人,将人的线条勾勒的一览无余。还有几缕长发和链条缠绕在一起,又将衣服勾破、勾出丝挂着,最后还和那缠绕在腰上、手臂上的飘带一起绕着搅着,大大小小打出了好多个死结,一时根本无法全部解开。
身上的水份不断蒸发,带走人原本的体温。孟亭曈皮肤凉,可陆承渊的体温又太高。孟亭曈只觉得自己身后站着一股巨大的热源,正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特属于男人的体温,隔着空暖着他、灼着他。
今日的戏份拍了很久,本就消耗了太多体力,再加上那被解乏温泉解过了头的躯体现下根本站不了太久,双腿愈发无力绵软。
孟亭曈轻轻挪动了下快要没知觉的脚,只向前蹭了一小步,原本也只是想离那热源稍微远一点点。
可他面前就是墙,这么低着头一动,额头就抵到了冰凉又坚硬的墙面上。
孟亭曈下意识地抬手,掌心撑在墙面上借力,指尖微微蜷曲着,整个人几乎都快要贴在墙上。
感知到背后正在动作的手一顿,孟亭曈只觉好像有什么视线朝他落了过来,片刻后,身后的人这才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两个人之间那股子诡异的气氛愈发浓郁了。
时间仿佛凝滞,所有的感知被刻意拉长。
那双手从肩线一路向下,动作到蝴蝶骨的位置上。
手在拆着结,干燥的热源停留在距离肌肤上方不过一厘米的位置,但这种刻意被放轻的窸窣感,使得人对触觉的感知更敏锐了些。
孟亭曈说不上来那种莫名升起来的酥麻的痒意来源于哪里,他下意识的蜷起手指,压在墙面上的指尖不自觉发力,又全部暴露在陆承渊的眼底。
陆承渊垂下眼睫,视线颤了几分,而身前的孟亭曈对此浑然不觉,他停顿了片刻,轻轻吸了一口气,低声问道:“陆老师,好了吗?”
陆承渊闻言撩起眼皮,视线向人侧脸扫了过去。
“还没,怎么了?”
“我站不住了……”
孟亭曈的声音压得低,带着些无奈的笑意,他说完这句话,人便向墙面贴了过去,仿佛脱了力想彻底摆烂似的,“辛苦陆老师帮我弄这些,剩下的还是让牛文武来吧,让我先坐下歇一会儿……”
陆承渊垂眼看着那颗圆润的后脑,连额头都抵在那墙上,他放了手,可又想到人说一会儿让牛文武来弄……那个只有蛮力的武夫哪会干这些。
他一想到那个大块头,要笨手笨脚地在人身后拆着链子,便只觉气闷,当即开了口拒绝:“不用。”
孟亭曈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不解地“嗯?”了一声。
随后陆承渊又再度扯起那些打结了链子,连人身上的衣服都被人攥了起来,缠绕在腰上的系带也有些发紧。
真是麻烦。
陆承渊淡淡道,“扯断算了。”
随后还没等孟亭曈反应过来,耳畔便响起清晰的衣物开裂地声音。
后衣领被撕开,金色的背链落在人掌心之中,随后腰上又突然传来一阵收紧感,扯得人向后退了半步。
“别动。”
陆承渊手背在人腰上扶了一把。那系带一下子没扯开,孟亭曈被力道挣得侧过了些身形,随后身前的系带也被人攥在了手中。
孟亭曈歪了歪脑袋,仰头看着人,“……邱导说这些都是借的,要还的。”
陆承渊没抬眼,“我赔给他。”
孟亭曈不说话了,陆承渊的手从后腰挪到人身前,把袖口处的飘带也一同扯断,长发都被带下了几缕。
只剩下最后一个结,是人身上所有东西全部绕在了一起、最大最乱的一坨,陆承渊顺着撕裂的布料找到终点,双手触碰到人因侧站着而顶起的胯骨之上,准备将这一段暴力解决。
他刚想用力,拆掉这最后一块布便可以放人走了,外面却突然传来了说话声。
“他没走?”一女声惊奇地问道,随后又传来笑声,“那正好,喊他出来一起呀,请你们吃宵夜~”
“沈小姐客气,既来到我这里,怎么说也得我来尽这个地主之谊的。”
攀谈声越来越近,孟亭曈只听出来其中一个是沈雪筠的声音,另一个男人的声线好像有些陌生,不在他今日接触过的范围内。
身前的陆承渊却突然停下了动作,白色的一带和金色的链条还在人手中挂着,没什么规则地搭在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嗐,谁请客不一样?跟我还客气什么?”
沈雪筠笑道,“重要的是能先把人给请出来。”
陆盛阳也笑,“那我可不敢保证。”
“你弟弟,连你都请不出来?”
陆盛阳:“别人也许不知道,沈小姐还不知道我这个弟弟是个什么脾气吗?”
“哈哈哈哈……”
沈雪筠笑得开朗,“那你先试试,不行算了。”
陆盛阳想了想,给人出着主意,“我这边要是行不通,你可以说是你们剧组的事。”
“剧组有什么……”沈雪筠笑了,“还得是你,别的借口可能请不动,但是碰上工作的事儿他一般就不会拒绝了。”
那说话声已经近的,似乎就在他们房间门口。
原本算着等再过一会儿就要远了,哪想到这俩人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停了下来,就站在原地交谈。
门没关,只隔着一道薄薄的布帘。
交谈声太过* 于清晰,跟贴在他们耳朵边儿上似的。
孟亭曈不知道他们在讨论谁,怎么这么难请,还要想方设法才能把人骗出去?
谁料陆承渊的口袋突然传来一阵震动,陆承渊拿出手机摁成静音,来电显示上还写着陆盛阳三个大字。
孟亭曈明白了。
哦,原来就是在讨论身前这个人啊。
没多久,那个叫陆盛阳的便开口:“没人接。”
“那我给他发个微信?就说剧组的人要一起开会,‘顺便’吃宵夜。”
孟亭曈闻言不自觉瞟了陆承渊一眼,见人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一时有些想笑。
也是,哪有什么比当着人面听到有人商量着如何坑他更让人无语的事情啊。
他刚弯起唇角,哪想到下一秒,便从沈雪筠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哎?你不是那个……那个晴昀的助理吗?”
牛文武刚回来,随后沈雪筠又问,“他还没换好衣服吗?”
牛文武简短回答,沈雪筠的声音更清晰了,“那可太巧了,晴昀啊~”
孟亭曈刚刚还正看着陆承渊的热闹呢,哪想到下一秒这热闹就落在了自己头上。
他一时不知道该回答在还是不在,哦不,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门没有锁,要是没听到自己的声音,牛文武直接过来拉开这布帘子可怎么好?
方才只有两个人在这里时莫名升腾起的那股奇怪又诡异的气氛,如今更明显了。
深更半夜,孤男寡男,还偷偷藏在这房间的角落里。
他在这里换衣服,陆承渊在这里干什么?
撕他衣服玩儿吗?
孟亭曈下意识拉高了些自己的衣领,忙答应了一声,沈雪筠已经走进了房间内,隔着布帘和他说话,“一会儿我们要去吃夜宵,一起啊~”
孟亭曈借口说不饿,他就不去了。陆承渊口袋里的手机还在震,震得孟亭曈指尖都有些发麻。
“怎么换衣服换了这么久还没好,是脱不下来吗?要不要帮忙?”
孟亭曈连声拒绝,说只是因为那链子耽误了点时间,马上就好。
“那正好,等你换完衣服咱们吃饭去~你别跟姐姐客气,一会儿再喊上图南,人多热闹。”
孟亭曈哭笑不得,他这布帘一旦拉开,直接把那两个人方才还讨论着的正主暴露在人面前,陆承渊明显是想避开人的,不然也不会沉默的站在这里,这教他如何走出去?
孟亭曈整个背都贴在墙上,又伸手拽了下陆承渊的衣服,将人往布帘后方扯了扯,以免人太靠外,在布帘上印出凸起的身体轮廓。
两个人这下几乎是要贴在一起,方才从那身后传来的体温更热了,烘得孟亭曈潮湿的身前一片燥热。
他下巴几乎是搁在陆承渊的肩膀上,轻轻仰着脸对着外侧说话。
沈雪筠还在笑,“你再拒绝,那我可让图南去敲你门了啊~”
好吧。孟亭曈彻底失笑,这姐弟俩一个比一个热情难却,他着实不好再推。
“那我换好衣服便过去,雪筠姐不用刻意等我。”
“没事儿,不耽误,正好还要等图南呢。”
陆承渊手机还在震。四下太过安静,沈雪筠又离得近,她环顾了一周,嘟囔道,“谁手机响了?”
“……”
陆承渊直接压断陆盛阳的电话。
门口的陆盛阳:“?”
沈雪筠:“好像是从你那里传来的,是你的手机吗?”
孟亭曈随口扯了句,“啊,是,我大哥的电话……”
沈雪筠当即明白了。
自己在这里,人家一直不方便接电话,这才一直推脱。
“行那你快接电话吧,我先去喊图南,一会儿给你发个位置哈~”
等人彻底走掉,孟亭曈幽幽舒了一口气,抬眼看向距离自己极近的人,冲着人无奈一笑。
距离太近了。近的陆承渊几乎能数清人眼前的长睫,和那柔软唇瓣上极淡的纹路。
“你把衣服递过来就先出去吧,”孟亭曈歪了歪头,好看的唇形正一张一翕的,对着布帘外面沉默地大块头说道,“记得把门带上。”
随后陆承渊感知到一只手从自己的腰侧伸了出去,小臂划过他的腰腹,等拿到了什么又缩了回来,来回摩擦了下。
牛文武出去了,耳边响起清晰的关门的声音。
孟亭曈却扬着那张脸一错不错地盯着人瞧,与回过视线的陆承渊对视了片刻,眼里带着笑。
“陆老师,安全了。”
陆承渊回神,后退,拉开布帘走了出去。
窗外的冷风这才灌了进来,丝丝缕缕地往孟亭曈的身上钻。
方才好似没觉得这么冷?
没听到陆承渊开门的动静,孟亭曈只当是陆承渊担心被瞧见,艺人都很注重这类隐私的,更何况是陆承渊这种身份的人?
“牛文武是不会说出去的,不过陆老师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等我先走。”
“嗯,没事。”
孟亭曈在里侧换着衣服,发出细微的声响,说出来的话似乎还带着笑意,陆承渊仿佛能凭空描绘出人唇角弯起的弧度。
“今日的事,谢谢陆老师了。”
陆承渊看着手上还留着些撕扯下来的碎片,攥了攥掌心,沉声接了句,“举手之劳。”
布帘内果然传出来一声轻笑。
好一个举手之劳。
——是夜。沉睡中的陆承渊突然睁眼,望着屋内漆黑的天花板,回想起方才那梦境,手指不自觉在空空如也的掌心中摩挲片刻,随后良久无言。
他很少做梦的,可今日不知怎的,被一只白狐入梦,平白扰了人好眠。
翌日,陆承渊来到室外的片场。
他看着漫天大雪纷飞,无休止般洋洋洒洒,落在热气氤氲如云海翻腾的水面上,恍惚间,他好似看见了昨夜梦中缠人的白狐——
那只小狐狸在水中作乐,缠着人、绕着人、闹着人,明明是那么冰清玉洁的白、可整个人又透出一股极度的魅惑感,勾动出人心底最深处的欲念——
却不是对他。
“你看看我。”
小狐狸对小和尚说。
“你为何不敢睁眼看我?”
监视器上,小狐狸向前探着上半身,几乎是完全贴在那端坐在莲蓬上的小和尚身前。修长白皙的指尖攀着小和尚的衣领,孟亭曈顶着一双狐耳歪着头,齿尖轻叼着唇里面的嫩肉,将唇线的弧度咬的歪了些。
那双含情眼中明明满是青涩的懵懂,却又透出一股撩而不自知的极重的欲。
小和尚不理小狐狸,小狐狸一时无措又茫然的看向远处。
陆承渊刚将视线从监视器前挪开,却刚巧看到不远处水中央的人,视线有些不聚焦的朝着他这边望了过来。
小狐狸双臂交叠,侧头枕着,蓬松的狐尾在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摇。
他不知道小和尚为什么连看他一眼也不愿意,正思索着,却猛然对上镜头外陆承渊沉默的视线。
孟亭曈视线一顿。
随后小狐狸思考了一会儿,蓦地想明白了什么,那大大的狐狸尾巴突然高高翘起,从人身后绕了出来,环上了小和尚的腿。
他兀自一笑,青涩与懵懂瞬间褪去,变幻成动人心魄的狐媚。
——陆承渊喉头一滚。甚至连身边导演喊“卡”的声音都没有听到。他平生头一次自觉失态,突然起身,大步离开了片场。
许图南迅速从和尚的角色中抽离了出去,变成那副活泼开朗大男孩模样,正极其夸张地吹捧小狐狸演得可真好。
孟亭曈笑,“你一直闭着眼的,如何知道我演的好?”
许图南乐呵呵地,“能在邱导的手下场场一遍过,不用看也知道一定很好啊!”
孟亭曈垂眸笑着,没和人争辩,披上浴巾,一边擦着长发上的水,一边不着痕迹地往陆承渊离去的方向扫了一眼。
片场外,陆盛阳身边跟着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他们刚走到门前,就见陆承渊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哎?你去——”
哪儿啊。
脸色看起来这么差,谁又招惹他了?
陆盛阳不解地看了眼陆承渊,莫名在人背影上看出来一丝落荒而逃的错觉,这念头一闪而过,很快便被人否决。
他自嘲般心道,这个词这辈子也不可能出现在陆承渊身上。
长相清秀的男生看了看陆承渊,又看了看陆盛阳,随后对着人眨巴了几下眼,“陆影帝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
陆盛阳无辜摊手笑笑,温和开口:“走吧,先去片场,带你见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