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见我迟迟没有反应,刘郎显然不会自讨没趣。
他挥了挥衣袍,摆出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痛心疾首道:“周弟,我好心为你着想,还想到你如此不领情。罢了罢了,我言尽于此,你好之为之吧!”
说罢,他瞥了我一眼,佯装失望的神情,转身欲走。只是这脚步迈开,并未真的挪动。
他在故意吊我,就是在等我后悔,然后出言挽留。
都是千年的狐狸,搁我这里玩什么聊斋呢。我笑而不语,就静静地看着他演。
刘郎等了半晌,都没有等到我开口。他的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看上去尴尬极了。
我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清了清嗓子。
刘郎以为有希望,脸色缓和了些许。但我当然不会顺他的意。
“咦?”我面露不解,明知故问道,“刘兄不是要走么,为何还不动身,莫不是脚抽筋了?”
刘郎:“………”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咬牙切齿、羞愤欲走的笑容。这回他是真的走了,并且脚步生风,仿佛有人在背后撵他似的。
“噗嗤。”我望着他的背影,没忍住笑出声来。
然而,我也没能得意多久。因为一转头我才发现,不知何时赵怀礼和张知节站在了我的身后。
我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我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撞见张知节。
说出来有些丢脸,在我的所有竹马里,我曾经最看好的就是张知节。
他心思深沉,喜怒不显于行。人情世故通达,学识涵养也高。既没有周郎的轻浮,也没有顾郎的粗俗。既没有李郎的懦弱,也没有刘郎的势利眼。
非要说个缺点的话,我觉得他有点假。凡事不交心,说话总是留余地。换句话来说,就是他很虚伪。
但我不在乎他虚不虚伪。人若是能装一辈子,假的也能成为真的。
我原以为所有竹马里,他来娶我的可能性最高。因为他从不妄言,也不轻易许诺。
可惜他辜负了我的信任。
一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就很不痛快。这就好比眼前有一场豪赌,我偏偏看走了眼,还压错了宝。而这宝非但没有受损,还在别人手里过得挺好。
我心中怨气载道,脸上却不敢表现出分毫。现如今张知节是我的直属上司,我可不敢顶撞他。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立刻侧身让出道路,俯身行礼道:“见过张尚书,见过赵主事。”
其实赵怀礼跟我品阶官职相同,我不行礼也没什么问题。但我不想叫人挑出什么错处,于是在问候张知节的时候,顺便捎上了他。
赵怀礼目不斜视,看起来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而张知节神色如常,只是眼里多了几分琢磨的意味。
仅仅是这一眼,便看得我心惊肉跳。
我熟悉周郎的脾气,不代表就能万无一失。虽然我认识张知节,但我并不知道他私底下是如何同周郎相处的。我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打探的消息,确实符合两人的实际关系。
张知节微微颔首,云淡风轻瞥了我一眼,便跟赵怀礼并肩离去。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来我猜得不错,周郎这小虾米,再怎么蹦跶,都入不了他张知节的法眼。
待他们两人离去,我忽然觉出味来。
不对呀,我听闻赵怀礼与人寡合,从不媚上欺下,始终保持着秉公办事的态度。因此他跟张知节关系也很一般,未曾有任何纠葛,也没有好到会一起下朝的地步。
他们是如何走到一处去的?
电光火石间,我突然想起刘郎的那番话。原本的礼部侍郎准备告老还乡,这位置正好悬空,而我和赵怀礼都在替补名单之中。
这官职任免,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升降,而是两党之间的争锋。武官这边派出刘郎来搭上我的关系,文官那边的王丞相地位卓然,自然不会亲自出手,于是就派出了自己的女婿张知节。他属意的人选应当就是赵怀礼。
赵家是世家大族,祖上出过好几个大官,在朝廷根基深厚,跟如今的王丞相关系不菲。
按理来说,赵怀礼的赢面比我大得多。
如今朝廷形势复杂,两方都想往重要职位塞自己人,及时抢占先机。刘郎扶持我,估计是因为忽悠不到其他的文官。
毕竟归根到底,文人大多都看不起武夫。谁敢冒着得罪丞相的风险,去给武官一派办事呢。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犯起了疑心病。周郎中毒,该不会是死于党争吧?
毕竟只要除掉了周佑民,剩下的几个主事,要么资历不够,要么经验不足,都不是什么强有力的竞争人选。这礼部侍郎一职,肯定稳稳当当地落在赵怀礼的头上。
很快我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两党相争,固然激烈,但不至于闹出人命,因为他们多得是杀人不见血的法子。
无论是上书污蔑,还是暗中构陷,都比派人下毒来得妥当。后者是他人所害,前者则是咎由自取,怪不到他们头上。
若真是逼不得已派人下毒,那绝不仅仅是因为党争,肯定涉及更深的阴谋。至于是什么阴谋,目前还不得而知。
我隐隐觉得,自己无意中踏入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暗河。我只知道河底蛰伏着一只恶兽,却不知是怎样的庞然大物。
既然我已以身入局,将来某日必定会上演一出龙争虎斗。
最终只能是你死我活。
16
按照祖制,应是一日一朝。但昏君做不到勤如此政爱民。他夜夜笙歌,晨起困难,便改为了三日一朝。
次日没有早朝,礼部最近并无要事,公务也不繁重,我便得了空闲,早早回了府。
家仆刚得了月钱,见我立刻喜笑颜开。他见我无所事事,便给我出主意:“近日西街那头,新开放了一处集市。大人若是在家郁闷,不妨出门散散心?”
他这话倒是点醒了我。这番我进京,总觉得头上悬着一把刀子,生怕出现纰漏暴露身份。因此日日忙得脚不沾地,从未停下来歇息片刻。
如今想来,我好像还未曾好好看一眼这京城街头的盛况。
我微微点头,背着手跨过门槛,对家仆笑道:“你倒是聪慧,知道你家大人想要什么。”
家仆明白方才那话深得我心,故意低下头,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小人岂敢,只不过是跟着大人久了,脑子也跟着通透了几分。”
他这马屁拍得恰好,很讨人喜欢。我闻言,挥了挥衣袖,笑着跨过了门槛。
我原以为这家仆只是忠心,没想到还这般机灵。看来周佑民还不至于倒霉透底。
凡是在朝为官的,出行大多备有马车。可惜我如今手头拮据,只能出门步行。
如果我用从县令那里敲诈来的一笔银子,租一辆马车绝对绰绰有余。只是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动用这笔钱。如今我处境不明,说不定以后这就成了我的救命钱。
西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小贩的吆喝声不断,扎着糖葫芦的大叔踱着步子,时不时叫卖几句,其中还夹杂着买菜大婶讨价还价的声音。
没成想在路上竟然撞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赵怀礼。
他的身侧站着一个稚童,看起来大约四五岁的年纪。那孩子仰头指着面前的大树,眼里噙着泪水。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才发现树梢上挂着个崭新的纸鸢。
赵怀礼俯身凑到孩子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牵着他的手想要离开。孩子却死活不肯动,跟木桩子似的扎在地面,费力拖拽着赵怀礼的手。
我不自觉地走近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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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总算听清了两人的对话。
赵怀礼说:“此处没有梯子,纸鸢丢了便丢了。小叔给你买个新的,好吗?”
小孩哭道:“不好,不好!别的我不要,我就要这个!”
赵怀礼只好让步:“那这样,你先跟小叔回府,我们喊人搬梯子,过来把纸鸢取下来。”
小孩一听要回家,哭得更大声:“不要,不要!呜呜呜爹娘好不容易才许我出来玩,我、我才不要回去!”
他哭着哭着,越想越伤心,便由原本的小声呜咽,转为了嚎啕大哭。
赵怀礼就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试图给小孩讲大道理:“君子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纸鸢不过是身外之物,堂堂好儿郎怎可为此哭泣?如今你年纪尚小,还有人看顾。等长大以后……”
小孩完全听不进他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大哭,仿佛想用自己的哭声,盖过他的长篇大论。
我在旁边看笑了。
不愧是名门望族养出来的小公子,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简直天真得可笑。
我忍不住开口道:“赵怀礼,你是读书读傻了吗?”
赵怀礼闻言,回过头来看我,下意识皱起了眉。
我学着周郎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语气,笑道:“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赵兄连区区一介稚童的烦恼都无法解决,又如何解决天下百姓的烦恼呢?”
赵怀礼面无表情,只是冷声回答道:“我赵某人的家事,应当与周主事无关。”
“是跟我没关系。可谁叫我天生心善,见不得孩子哭呢。”
我小步快走,跑到不远处的大叔那里,买了一个糖葫芦,而后折返回来,将其塞到了孩子手里:“喏,给你的。”
小孩不哭了,只是面带泪珠,愣愣地看着我。他盯着糖葫芦半晌,咽了咽口水,试探着伸出舌头,舔了一小口。
我小声对赵怀礼说:“小娃娃都是这样,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把注意力转移到别处,他便不闹了。”
赵怀礼听后若有所思,神情却不太赞同:“此法乍一听可行,但治标不治本。往后他若是再遇见类似的事,只会选择逃避,用其他事来搪塞。”
我扬了扬下巴,笑道:“你等着,我这就治一个本给你看看。”
说罢,我便掀起衣袍,快步走至树旁,两手抱住树干,双脚用力一瞪,三五两下爬上了树梢。
再回过头,便看见赵怀礼双唇微张,神情惊讶又茫然。
他这副模样,倒是比上回见面顺眼多了。
我忍不住嗤嗤笑了起来,树梢随着我肩膀的抽动上下摇晃,赵怀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他抿了抿唇,板着脸说道:“别笑了,还不快下来,当心乐极生悲,从上头栽下来。”
我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我要是摔下来,头一个遭殃的就是赵兄。到时候你在下面当我的人肉垫,我也伤不着哪里。”
赵怀礼被我混不吝的态度给气笑了,他抽了抽嘴角,冷笑道:“好一个伶牙俐齿!”
我对此适应良好,甚至挥了挥手,故意摇了几下树枝:“多谢赵兄夸奖。”
赵怀礼见我在树上乱动,明显紧张了起来。我偏偏就喜欢看他这副胆战心惊的神情,逗弄起来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我头一回感受到周郎的妙处,借着他原本的性格,我终于可以摆脱伪装的淑女模样,肆意妄为地当一个混蛋。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或许我真的是有些得意忘形了,紧接着树梢处就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咔嚓”声。
我跟赵怀礼对视了一眼,原本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该死的,一定是成为周郎后伙食太好,我身体重了几分,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必须赶在脚下树干彻底断裂之前,转移到别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