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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八个泡泡

作者:谭之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一晚之后,陈淮年在楚瑜那边的人生备忘录里,由“柯无忧的哥哥”正式升级为“有用的人”。


    柯无忧捧着手机狂乐:“我就漏接了你一个电话,你竟然就找到了替代品,真真是见异思迁。”


    等她笑完,楚瑜才开始追问她:“是谁,那天晚上的电话状态是忙线中……我怕打扰了某些人的桃花朵朵开。”


    话题马上就被转移了。


    柯无忧捧脸害羞:“也不算开花啦!就是暧昧一下,大家互相撩一撩什么的。”


    楚瑜好奇:“哪位?那天酒吧里的人吗?”


    那头回答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就那个用腹肌开瓶盖的,叶涤,我们隔壁体育大学的,大三。等你回来我跟你细说,我妈回来了。”


    楚瑜不在宿舍,她就回家去住了,柯明义连司机都不用,每天亲自接送女儿上下班。


    因为这一段粉红色的小插曲,楚瑜几乎都要忘记这个饭局的参与者还有陈淮年。


    周六回到海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她打了个车直接去柯无忧提的“SaaSea”,据说当事人原本没想订这么贵的餐厅,但看在陈淮年做过好人好事的份上,还是将这顿饭的餐标往上面提了一提。


    一脸“我都是为了你”的邀功语气。


    想到自己一行李箱的T恤卫衣和仔裤,楚瑜紧急在网上下单了一条黑色针织小裙子闪送过去,打算到了餐厅再换上。


    谁知到餐厅门口时,运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司机帮她拎箱子的功夫,后头开过来一台熟悉的拼色劳斯莱斯,有服务生迎上去拉开车门,陈淮年就那么水灵灵地从车上下来。


    西装革履的,一副去参加宫廷宴席都够格的派头。


    两人视线对上,楚瑜硬着头皮和人打招呼:“陈总好。”


    “刚回来?”


    陈淮年往她手上的箱子看了一眼,顺势扫过她素着的一张脸和T恤仔裤。没有化妆打扮,整个人看上去透着一股干净又单纯的不谙世事感。


    又兴许比之前见那一次还瘦了些?……他不大确定,这话不好说出来,没立场,更没身份。


    就像那天晚上,他挂上电话转身,一屋子人的眼睛亮得堪比探照灯。


    “这可真是太稀奇了,朋友一场咱都不知道你还会讲睡前故事。什么时候给我也讲讲,我失眠的时候也想听听哈利波特的故事。  海德薇可真是一只好猫头鹰,这是兼了人爱情鸟的功能啊!”


    陈淮年没提电话那头的人,用了多少个“不好意思”来解释自己误触了拨号键,又用了多少个“谢谢”来感激他的接听。


    他甚至有点儿不忍心回想手机里那个软件的私信消息,和自己所见过的她的眼泪。好像再多想一下,都会使电话那头颤抖的声线再多几个波折。


    自那个电话之后,楚瑜再在深夜里醒来,听到后山的鸟叫声就会想起海德薇。


    海德薇成为哈利的生日礼物,给他带来了陪伴与爱。


    虽然事后她的礼貌和教养都告诉她,那通电话是如何的不合时宜。


    时间不对。


    内容不对。


    通话的对象也不对。


    但她自暴自弃地想,就当是生活给她开的盲盒。吃这么多爱情的苦,贪恋一下短暂的,真实的平静怎么了。


    让自己开心,是她在这段时间里为名为“楚瑜”的伤心人做的努力之一。


    柯无忧到餐厅的时候,楚瑜已经和陈淮年聊了好一阵子了。


    她凑上去听了一耳朵,好家伙,两人正在讨论一部好莱坞旧电影的特效,什么“传统微缩模型”“慢放”“CGI”之类的。


    她找了个对话停顿的气口,将桌上的菜单翻得哗啦啦的响。


    “不能算我迟到吧,我看了时间的,是你们到早了。我们先点菜?”,很自然地就将菜单推给对面,“我们不挑食,看你喜欢什么,随便点。谢谢哥哥帮我保密。”


    声音明快,听着很是愉悦。


    桌子底下的手,却悄悄放在了好友的腿上,轻轻拧了一下,意思很明显,看,我拯救了你吧!


    她有幸坐过几次亲哥的车,听他和下属交待工作,或是接朋友电话什么的,没有一段对话的时长会超过三分钟。跟周茹沟通也是,简明扼要得跟汇报工作一样。


    而小鱼还能坚持和他聊得有来有回的,不知道背地里为了这顿答谢宴做了多久功课。


    楚瑜冲好友笑一笑,飞快地眨了一下眼。


    想起网上的那个说辞,如果你和一个人聊天觉得很舒服,对方很有可能只是在向下兼容你。


    这段对话也是吗?


    她心里浮起一丝涟漪,心想,那又怎么样呢?如此身家的大佬愿意在这段对话里俯身低就,提供愉快的情绪价值,她也丝毫不亏的。


    三个人就这么一起吃了顿甚至称得上愉快的晚餐。


    楚瑜对“向下兼容”四个字有了更深切的体会,无论是随口的闲聊讨论毕业后的去向,还是柯无忧说漏嘴的论文要大改,陈淮年都听得很认真,又适时抛出自己作为过来人的经验之谈。


    语气温和,丝毫没有居高临下的指点感,仿佛他一直都是这样亲切有礼的兄长。


    他甚至绅士地表示,他正好要去城南,可以顺路载她一段。


    和暧昧对象有约会的柯无忧表示放心,先行开车离开。


    等车子开过来的间隙,楚瑜在餐厅门口遇到了熟人。


    隔壁导演系的赵庆熙。


    在一堆户外抽烟的人群里,他在其间最为打眼,一头白金半扎狼尾鲻鱼头,雌雄莫辨的气质。


    不愧是立志未来要当导演的人,就那么遥遥一眼,他灭了手里的烟走过来,开口第一句就是:“突然变成了一个有故事的女同学了?”


    赵庆熙最爱观察人,他说,所有的故事都始于人物。


    说完这句话,他看向楚瑜,你的故事是一部在春夏相交的时节拍摄的“Chick flick”(注:小妞电影)。


    在属于她的小妞电影里,她的个人形象是父母恩爱家境优渥的海城大学生,角色弧光是从青涩高马尾的大一成长为习得一身社畜技能的新鲜社会人,氛围感瞬间是被帅气初恋深深拥吻的柔软发丝和温和月光。


    轻盈的,带了明亮滤镜的青春。


    世界在她面前是温暖的。


    但现在,他看向她的目光里带了担忧,眼里都是真切的关心:“遇到困难了?”


    晚餐的愉悦还堆叠在心头,楚瑜微笑:“减肥成功了。”


    在毕业生的烦恼里,工作,前途,论文……这些的重要性都大过被分手。她前些天还刷到赵庆熙的朋友圈,在为毕设作品而头大。


    陈淮年的车打着双闪开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黑色卫衣的高大男人正低头和女生说着话,摇下的车窗里飘过来一句话:“……需要找人聊天的话,我随时在线。”


    陈淮年踩了刹车,一双手随意地搁在方向盘上,盯牢了她修长的手臂线条,“先上车,不冷吗?”


    餐厅里开着足够高的暖气,楚瑜就这么走了出来。


    没有穿外套。


    在柯无忧到来之前,她去洗手间换上了裙子,又上了一层淡妆。


    显露出对这个场合和对被宴请人的充分尊重。


    陈淮年活了快三十年,第一次觉得尊重这种东西有时候也挺堵心的。


    那同时也意味着距离。


    而现在,她和其他男人的距离几近于无。


    压了一个晚上的燥意在这个时候浮了上来。


    那晚的电话是个意外,但意外不会每天发生。


    他看着楚瑜跟人道别,再压了压裙摆坐上他的副驾驶。


    后视镜里,那个男人还定定看着他车的方向。


    “同学?”


    楚瑜摇了摇头:“是朋友。”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她学姐的前男友。赵庆熙有四分之一的法国血统,为人仗义又洒脱,哪怕后来学姐出国,大家都还维持着良好的朋友关系。


    学姐曾说,他是最佳前任,没有之一。


    但这样的细枝末节不必说给陈淮年听,普通的家常的交谈适合发生在熟人之间,她不确定柯无忧不在的场合,他还会戴着那副好兄长的面具。


    果然,她回答完之后,车厢里陷入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对方又变为那个和她隔窗对视面色冷漠的陈总。


    楚瑜正动用全身脑细胞飞快想话题,身旁突然响起了他的声音:“看来你深夜可以聊天的朋友,还挺多的。”


    深夜。


    聊天。


    看看,楚瑜心说,我就知道那通电话不合适。


    穿窗而过的春风里,流淌着的黏腻气息原来叫做“秋后算账”。


    “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多朋友。那天晚上,实在很抱歉……”


    楚瑜硬着头皮说,不然他以为她是故意的?可能这样找借口攀附他的女人太多,借机敲打她一番。


    车辆打了右转向灯往靖西路上走,驾驶座上的人一边看右边的后视镜观察路况,一边斜了她一眼:“我又没说什么。那么晚还没睡的人,确实也没几个。”


    讽刺感更重了。


    那一眼仿佛有了实质性的压迫感,楚瑜开始不由自主地抠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回学校的车程为什么会有四十分钟这么久啊!早知道,她编借口也应该跟无忧一起走的。


    陈淮年没有再说话,只伸手打开了车载音响。


    熟悉的音乐飘出来,有人在里头唱“也许明日未能坐着共你倾诉,我们渺小得似蝼蚁飞舞”。楚瑜差点儿没忍住,想说“你也喜欢这个歌手吗?”,话到嘴边又咽下了,“也”字太暧昧,他又该以为她是故意的。


    楚瑜端正坐好,认认真真听完歌曲里每一个粤语发音和饱满情谊。


    打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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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绝不往旁边多看一眼叫人误会。


    待这首歌唱完,有人打电话进来。


    楚瑜挂断了一次,“在忙,稍后回电”的快捷短信还没有发出去,电话又震动起来。


    陈淮年将音响的声音调低,看了她一眼,说:“如果需要,关掉也可以。”


    话都到这程度上了,楚瑜只得道谢后将电话接起来。


    还是赵庆熙打过来的,大概是在嘈杂的环境里,那边的声音很大。


    赵庆熙大约是知道了她分手的事情,在那头认真给她出主意:“不管他躲起来是主观还是客观,圈子就那么大,我要是找同学朋友问问,或许能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你需要吗?”


    楚瑜拒绝了:“学长,我不想知道。”


    分手是一场充满自尊的较劲。


    她要向那个已经不在乎她的人呐喊示威,看,我也根本不在乎你了。


    她在建立“没有他”的具体人生。


    先从物理上,再从心理上。


    他从她的生活里消失很简单,但她不想起他却很难,一起走过的校园呆过的图书馆吃过的美食讨论过的明星……他以缺席的方式在她的生活里无处不在。


    而她在努力忍住,在努力转移。


    但赵庆熙替她不值,他说:“也要注意身体。童童隔着大洋都知道你瘦了。”


    童童是他的前女友,也是楚瑜的学姐。


    通话现场还有第三人,楚瑜匆匆结束这场对话。


    被分手快两个月,她的成长是不再一听到和前任相关的人和事就流泪,甚至还冲着陈淮年歉意的笑了一下。


    陈淮年的声线平直,似是毫无情绪波动,只是就事论事:“前男友?为什么不想知道分手的原因?”


    解释太麻烦,楚瑜找了个最和平的借口:“师太说,做人最紧要是姿态要好看。”


    好看的姿态是,有分寸,亦有傲气,不纠缠,转身就走。——这是她想象当中分手后的自己,像tvb剧里那些闪闪发光的都市女性一样。


    绿灯跳转,前面的车过了好几秒还没有发动的迹象。


    陈淮年没忍住脾气按了下喇叭,语气冷冷的:“那有没有人告诉你,说这句话的人,因为报纸刊登了她的恋人和前任的故事,她就大发雷霆,剪了对方的西装,还在他床铺上插了一刀。就这么个姿态好看法。”


    楚瑜笑了笑,声音依旧温和:“我的生活不会因此而走进死胡同。”


    她当然知道,她还知道她当时的恋人,后来形容她是“颇特别的女仔”。


    “但你的情绪会。”


    不然何至于一而再再而三的掉眼泪,又不是表演系的成了精。


    楚瑜没有说话。


    头一次有人直白捅破她的伪装。


    被断崖式分手的人,都像在惨烈的废墟上重建自己的家园。她抵抗虚幻的念头将自己从旧情里连根拔起,再用巨大的意志力,将自己重新拼接起来。


    陈淮年借着看后视镜的余光扫了过去。


    一盏盏飞快退后的路灯光影里,坐着个纤薄的身影,像窗外枝头还挂着雨水的花瓣,风吹过,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感。


    春日里的湿润水汽顺着车窗漫过她的肌肤,楚瑜感觉车内平添一股什么在涌动,风吹过来都是黏腻的。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下手臂。


    膝头转瞬就多了件黑色的西装,混合着一缕浅淡的清冽气息。


    “别感冒了。”


    两人的目光对上。


    陈淮年又偏移了视线看向前方,仿佛刚刚只是顺手。


    车里的音乐声再度响起来,直至停在了女生宿舍的楼下。


    晚樱落尽,校园的树梢上长了新芽。


    纷繁绿叶里,有昨年的枯叶飘落,还有零碎的光斑顺着树叶间隙洒落,空气里都是草木的香气和湿润的春日气息。


    陈淮年下了车,将她的箱子拎下来,竟然又鬼使神差地开了口问:“你前男友的照片和名字发我一下,我帮你找。”


    语气说不上多么和善,那双再度和她对上的沉稳视线里,看她犹如下属,写满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味。


    楚瑜抱着他的西装外套,犹豫了一下,说:“我还没有想好。”


    失恋后一切和对方沾边的事情,都叫做无用功或者徒劳无功。她还没有建立起抵御他的铜墙铁壁,也许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陈淮年心里的燥火都要冒烟了。


    春日潮湿,他在这样的深夜里,将车速踩到了限速的上限,一脚油门往市区开去。


    他只是觉得,那么一双漂亮的杏眼,笑起来比哭起来好看多了。


    但她显然还陷在名为“前男友”的坑里。


    年轻时的爱恨尤为深刻,男女之间所有的第一次体验都有对方的参与,交出去一些,又换回来一些,哪能那么容易忘记。


    她还没有忘记。


    也无法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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