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序几人的步子快快慢慢,拐一个弯,寰泰大楼被丢在身后。
它其中的某一层,霍姿得到应允后,推门进来裴挽棠办公室:“裴总,下一批拼图的图案挑好了,请您过目。”
寰泰生命科技是多元化的健康和福利公司,从产品设计到技术应用、解决方案、医疗保健服务等均有涉及,它既服务于普遍大众健康,也服务于公共卫生系统,去年刚刚入选过全球高质量企业TOP1000。
拼图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原本和寰泰各项业务完全不沾边。
沾边也不轮不到裴挽棠亲自处理。
但自从霍姿跟裴挽棠,每月25号,她都要谨慎挑选三幅立意鲜明、主旨明确的图案拿给裴挽棠确认,然后投厂生产出整个鹭洲绝无仅有的三幅拼图,送到距离寰泰半城之隔的书店——猫的星期八——供一人拼贴,消磨时间。
那三幅微不足道的拼图和突兀存在的书店一样,投入远不及回报,却一直雷打不动地存在着。
霍姿将平板放到裴挽棠手边,等她确认图案。
裴挽棠随意滑了两下,手指点在第二幅图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这里加一片玉兰芽鳞。”
霍姿:“要着重显示吗?”
裴挽棠抬起眼,面无表情。
霍姿立刻知道自己失言了,员工要有猜老板心思的本事,但不能能当着老板面儿把话全说出来。
“我让设计师马上进行调整。”霍姿说。
霍姿拿回平板往出走。
走到门口,屏幕右下角提示有新邮件,霍姿在看到标题后顺手点进来,一目十行浏览,迟迟没了开门的动作。
裴挽棠:“说。”
霍姿把邮件拖回到最开始,转身说:“何小姐今天没去书店。”
裴挽棠看过来,目光沉而黑,比起早上突然冷下去的脸色,还要让人脊背发寒。
霍姿习以为常地走回来,把何序和照片里的其他人一起交给裴挽棠。
“这几位是何小姐大学舍友,今天一起去医院探望了辅导员张滟,之后在KTV待了两个小时,现在准备吃饭。”霍姿说。
邮件附带的第一张照片就拍在餐厅。
和昨天在书店一样,长桌两侧,庞靖、程雪坐一边,何序、谈茵坐一边,几人不知道聊了什么,何序和谈茵目光相对,脸上各自有笑。
霍姿看过何序不下千张照片,每次去裴挽棠家里送文件,还能和何序聊上几句,关系不算太远,但印象里,这是她第一次在何序脸上看到笑,很像裴挽棠刚刚提过的玉兰的芽鳞,阳光落上去,如春天在安静地发光。
光折射进裴挽棠眼底,深不见底。
霍姿权衡片刻,主动汇报:“坐在何小姐旁边的是李尽兰独女谈茵。”
裴挽棠不语,右腕内侧的筋在极端寂静中一点点变得明显,腕上一颗痣,压着青色血管。
半晌,裴挽棠注视着照片里的人说:“安诺医疗李尽兰?”
霍姿:“是,去年年末李总找人牵线,有意参与新型DNA纳米机器人的研究,但因为技术评估不过,没到您这儿就被评估团队淘汰了。”
裴挽棠:“不自量力。”
裴挽棠手下一掀,平板被推回到霍姿面前,与此同时,平板里传出邮件发送成功的声音——霍姿刚才收到的那封邮件被转发到了裴挽棠邮箱。
裴挽棠说:“她们什么时候见面的,都做了什么,去了哪儿,还会去哪儿。给你两个小时。”
霍姿:“明白。”
霍姿拿起平板快速离开。
办公室门闭合的刹那,裴挽棠在电脑上点开邮件,冰冻视线被照片里的“玉兰芽鳞”短暂融化,又被她旁边的寒风瞬间贯穿,定格在斑马线前,谈茵目光危险,把何序紧紧抱在怀里的画面上。
“你怎么回事啊,这里是人行道,车怎么能往这里骑?”庞靖心有余悸地护着被电动车车轮扫到腿的何序。
对方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单快超时了,有点赶。”
庞靖:“再赶也不能朝人身上碾啊!”
对方:“对不起,对不起……”
周围有视线聚拢过来。
何序生在普通人家,知道赚钱的辛苦,对同样是为生活奔波的人多少抱有一丝同理心,她和及时拉开自己,免了一场意外的谈茵说声“谢谢”,弯腰拍干净腿上的土。
“算了靖靖,我没什么事。”何序说。
庞靖不甘心地瞪对方一眼,这才侧身让路。
四人在斑马线前又等了一轮红灯,结伴过来对面的商场一路吃一路逛,像是回到了轻松自在的学生时代。
很久远。
但因为纯粹,活动轨迹简单,查起来就格外简单。
霍姿把一叠资料放在裴挽棠桌上,说:“裴总,您要的东西都在里面。”
————
晚上九点,已经在院子里消了快两个小时食的何序,第不知道多少次把视线投向门口。
她在等裴挽棠。
通常裴挽棠只要不出差,一定会在六点半准时到家,然后七点开饭。今天很奇怪,裴挽棠人在鹭洲,没有应酬,但也没有回家。
何序吃饭的时候随口问过胡代一句,胡代说她不清楚,何序就只能等着。
有件事,她很着急问裴挽棠。
九点十分,二十分,三十分……
快十点的时候,车声伴随着灯光,终于出现在大门口。
何序停下略显焦躁的脚步,等在台阶上。
车子很快开进来,司机绕到后排打开门,却不见有人下来。
何序探头看了眼,只能看到后排模糊的轮廓。
庭院里寂静无风,空气泛凉。
过了差不多五六分钟之久,和西装裤不太相称的白色休闲鞋才从车里伸出来,踩在地上,裴挽棠脸色发白,鬓角微湿,顺着青石板道往家走。
何序焦躁的心绪在看到裴挽棠脸那秒空了空,下意识看向她的腿。
果然有点跛。
很细微的幅度,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
何序朝前走了一步,又停下,前后都是本能的动作,她没注意到,只在裴挽棠像是没看见她一样,径直上了台阶,准备进家门的时候,快步上前说:“昨天的拼图去哪儿了?”
那副拼图很难,但是拼好之后漫山遍野的五花海和扑面而来的自由感让她心跳加速,她想把被胳膊沾下来的最后一片放回去,想再看一眼。
所以告别谈茵几人后,她绕路去了趟书店,书店的人却告诉她,拼图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她不懂,只能想到问裴挽棠。
裴挽棠在廊柱旁站定,转过头,俯视着何序:“你问我?我是你什么人,要替你看着东西?”
何序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不知道问谁,绞尽脑汁想了好几圈,也只能想到书店的老板裴挽棠。
裴挽棠脸色比下车那会儿更白,鬓角冒出汗。
何序看到汗珠子挂不住往下滚的时候下意识张口想说些什么,视线一对上裴挽棠,脑子立刻恢复清醒。
“那家书店不是你的吗?”何序说。
话落像锥凿在冰上,尖锐的冰碴四溅。
裴挽棠整个人压过来,眼神嘲讽且冰冷:“我要一家赔钱的书店干什么?嫌寰泰的事儿不够多,还是嫌钱赚得太容易?还是你觉得,你配我为你买下一家书店?”
那不可能。
打死都没可能。
何序几乎是毫不犹豫否定了裴挽棠所有的反问。
可是两年零四个月,一共84副拼图,书店员工不止没收过她一分钱,还会按时按点按量给她送餐食水果,对她异常客气,她想不到什么合理的原因来解释这点。
唯一觉得能说通的是:再想掐死的鸟,在彻底厌恶之前都还是要适当地喂食喂水,勉强吊着它的性命。
她是那只裴挽棠想掐死的鸟,猫的星期八是裴挽棠喂给她的水和食物。
这不能叫她配裴挽棠为她买下一家书店,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相处法则而已,她始终遵守,裴挽棠现在却不肯承认。
无声的对视在廊下碰撞,暗涌深流,裴挽棠仿佛实质的目光划破空气,直逼何序。
何序后退了一步。
“拼图没收钱。”
“所以呢?”
裴挽棠猛地握住何序后颈,把她推到能映出人影的玻璃窗前,逼她看着里面的人:“你难道不觉得不收钱是因为你这张脸?好好看看它,你不是最擅长利用这张无辜的脸,让别人为你想要的东西买单?”
何序:“……”
太久没听裴挽棠说过带有羞辱意味的话了。
以前可比这难听得多。
何序还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接受了,忘记了那种尊严被踩在脚下碾的感觉,如今陡然被扯下虚假的和平,看着玻璃中满脸死气的自己和目露嫌恶的裴挽棠,何序忽然感到一阵窒息的冰凉,仿佛有一根坚硬的铁丝密密匝匝缠上心脏,没收她的呼吸,打破她的冷静,还企图暴力拆解她脑子里那片已经格式化了的记忆硬盘。
陈年旧事趁机涌出来。
“你这么处心积虑,想要什么?”
“看看,多无辜的一张脸,多让人作呕。”
“可惜了,我挑,我不是什么心脏的东西都会往床上带。”
“滚出去!”
“你真让我恶心。”
“何序,你是不是想死?!”
……
更多,更愤怒的声音刺入迟滞神经之前,何序急促地呼吸了两口空气,用力挣开裴挽棠:“对不起,我不要了。”
拼图不要了,拼图里的花海和自由也不要了。
这些东西本来就不该是她的。
何序掏出口袋里的拼图碎片,毫不犹豫扔进台阶下的草地里。她是真的意识到自己今天把裴挽棠堵在这里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得意忘形了,在竭力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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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图碎片没入草丛那瞬,裴挽棠却是唇角下压,连已经掀开了暴风雨一角的目光都陷入静默。
“不要?”
压迫的脚步声一寸寸逼近何序。
何序身后是廊柱,退无可退。
“我……”
“因为能给你新拼图那个人出现了?”
何序有些仓皇地抬起眼睛,不知道裴挽棠话里什么意思。
“她除了拼图也会给你钱?”
“……”
“你想怎么谢她?”
“我……”
“随便找个人代一句‘谢谢’就完了,还是对她特殊照顾,既在桌上笑脸相迎,又在路上投怀送抱?”
裴挽棠最后这句场景太过明确,何序立刻意识到她话里指谁——谈茵。
她这几年的生活虽然没恐怖到像一个巨大的楚门世界,一举一动都由裴挽棠掌握,可若是出现偏差,裴挽棠也必定会第一时间知道,比如走远了,比如吃少了,比如不睡觉,比如不去书店……
这些偏差裴挽棠觉得好了就由着,不好了就调整,专制而强硬,她跟她时间长了,能受得了,可谈茵无辜,不能因为她惹怒了一个人受到牵连。
“我们只是偶遇。”何序语气里带着她没有察觉的急迫,听着像是维护,“今天一起去看了老师,吃了顿饭,没有别的。”
裴挽棠:“是吗?”
保镖的邮件,霍姿查到的何序最近几天的动态里可都不是这么写的。
昨天在书店,何序离开后,谈茵情真意切摸了她的拼图十三秒;
今天在餐厅,她们肩并肩坐,面对面笑;
下午逛街,有人的眼睛几乎全程没离开过何序,分别时更一步三回头,何其恋恋不舍。
这叫没有别的?
没有别的,急什么?
没有别的,领口属于第三者的香水味为什么浓得刺鼻?
裴挽棠手抚上何序衣领,轻轻一拨,何序立刻身体绷紧,双手发着细微的抖。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即使被当面看穿谎言,当众揭穿嘴脸,也脸不红心不跳,不见半点心虚紧张,甚至会更加殷切地讨好,更近距离地靠近,让人烦不胜烦。
现在真是学乖了,知道进退了。
可看着,怎么比从前更加可恶。
裴挽棠手向下滑,经过何序锁骨,握住了她的手臂:“何序,我是不是说过,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一句谎话?”
何序:“我没,啊!”
何序开口的瞬间,裴挽棠手下陡然用力,近乎拖得将何序拉进了屋里。
何序脚下踉跄,混乱视线看到裴挽棠走路比之前跛得厉害,步速却一秒比一秒快,将她拖上二楼,直直往东边走。
何序看着那个方向,记忆黑洞被轰然打开,透着无人的死寂,无声的恐怖,听觉变成真空,触觉出现延迟,踝骨被锁链磨破,神经被空白斩断。不可名状的恐惧感席卷而来,何序一把抓住护栏,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怎么都逃不出去的房间,惊恐得语无伦次:“求你了……裴挽棠……求你了,不要锁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我……”
带着哭腔的求饶声在二楼反复,眼泪大颗大颗摔在地上。
裴挽棠掰开抓着护栏的手,将何序抓到自己身前:“不许哭,你有什么资格哭?”
裴挽棠弯腰把何序抱起来,无视她的抗拒和恐惧,大跨步走进露台,将她扔进了泳池深水区。
何序水性很好,这里也不是她恐惧的源头,不是那个终日无人无声的房间,她清醒过来,落水第一时间开始自救。
刚找到平衡,就被人掐着腰推在了池壁上。
裴挽棠游过来,抓住何序的双手扣在身后,一边扯她沾染了陌生香气的T恤,一边粗暴又直接地吻过去。
何序舌尖被咬破,喘不过气,眼底泛着红的水光融入水里,只剩衣不蔽体的狼狈和铺天盖地的窒息。
何序断断续续发出声音,模糊看到面前的人闭着眼睛。
她还和从前一样好看。
比从前更见不得她。
何序胸腔里极度缺氧,被扣着的双手渐渐无力,精神开始涣散,眼前浮散的长发和熟悉又陌生的冰冷眉眼慢慢变成浓重的阴影。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何序身体蓦地一轻,跌入一个带着微薄热度的怀抱。
那怀抱很紧,她被抱着迅速往上浮。
氧气灌入胸肺的瞬间,她趴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
“咳咳!咳!咳……”
裴挽棠站在旁边居高临下:“回房间还是在这里?”
咳嗽声中断一瞬,很快被本能驱使着更加剧烈。
何序说不出来话,撑在地上的右手缩了缩,一点点伸向裴挽棠,抓住了她的裤脚。
浸满水的外套从头顶罩下来,遮住身体,卧室亮起灯,再是卫生间的。
之后两个小时,何序被裴挽棠极具侵略性的香水味从四面八方包围着,双手在瓷砖上压得指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