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
李蓝岛并不能在古堡逗留太久。
时间差不多到了, 两个人好像都有点不太满意。李蓝岛要站起身,单枭拉了他一把,抬眸:“把外套留下。”
“什么?”李蓝岛抖了抖自己唯一一件蓝色撞色开衫, 略舍不得,“你不会说的是我身上这件吧?我可是新买的, 还没穿两天呢。”
“留下。”单枭说。
“”李蓝岛妥协了, 边说边脱, “好吧。但你要它做什么?”
单枭露出了一种诡异的眼神, 李蓝岛警惕地用手挡住火热的胸膛, 阻止他贴过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哪样?”
“闻闻?”
“不止。”
“抱着睡觉?”
“不够吧?”
“变态。”李蓝岛用手掌给了他下巴一下。
做完给单枭顺毛的工作后,他就跨坐上了红骑士摩托。月色凉如水, 四处都是寒风,李蓝岛仰头,看见古堡某个窗口上有一道颀长的黑影。浓重夜色下,单枭手里夹着一根烟, 手靠在床边吞云吐雾。
视线短暂交汇,男人垂着眸,冲他抬了抬手指,烟上的星火划出橙色的线。
李蓝岛笑了笑, 也举起手挥了挥,戴上头盔跟他道别。
清冷的背影在摩托轰鸣里渐行渐远, 单枭没有动, 一直盯着李蓝岛离开的方向,直到天边再也看不见他的影子。
男人摁灭了烟,走到古堡里,壁炉上熊熊燃烧的烈火在他侧脸上斑驳,光影交替, 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单枭绕到沙发边,捡起了李蓝岛留下的外套。上面留有很淡的香味,是李蓝岛洗衣服时习惯放的留香珠。
这栋古堡也是公爵名下的财产,他习惯睡在一楼背光的房间。单枭拿着外套,推开沉重的铁门走进去,啪一下开了室内的灯。
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逼仄而阴森,这个房间甚至没有窗户,比单枭在祖宅里的地下室更阴冷潮湿,尸味很重,空气里弥漫着呛鼻的腐烂味。
左侧墙壁上挂着一张狮皮,墙面上打了野猪的牙齿,地上摆着犀牛角。
单枭就像是一个来房间打扫的清洁工,面无表情地把理查德视若珍宝的战利品摆放整齐,用鸡毛掸子清理了一下灰尘。
而后,他把那张狮皮给取了下来,挂上了李蓝岛的外套。
阴鸷的视线缓慢移动,从衣领到衣尾。他浃髓沦肌地想象着穿上这件衣服后的人。
冰冷坚硬的墙壁上留下了理查德的刻痕,刻痕入木三分,看得出当年在这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少年陷入过十分黑暗的迷茫里。
刻痕在问:什么是“爱”?
兰开斯特的求婚誓言是爱?
海鸥对和平的向往是爱?
维多利亚对他的关照是爱?
还是说,潮平李家夫妇的死同穴才是爱?
面对坟墓会感到悲伤才是爱?
唐溯陪着李家的少爷长大才是爱?
刻痕还问:什么是“人生”?
理查德没有找到这两个问题的回答,他本来已经打算用死亡去答辩一切的困惑,反正周而复始的人生就是如此无聊。
单枭却把挂在墙上的衣服铺开,将衣袖分别提到了两个问题上。
他从地上捡起一把金属刻刀,慢慢地在墙面上划出痕迹。
什么是“爱”?-
你会学会的。
什么是“人生”?-
你喜欢上李蓝岛了。
*
吉迪恩少爷追求李蓝岛相当热情。
不仅会送花,还专门请了知名大厨烹饪,十八班菜系跟流水一样运到办公室,美名其曰要给李蓝岛补补身体。
一个编外人员却天天出入密歇根局如入无人之境,洛克瞧不上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骂道要不是看在他那将军大爹的份上,吉迪恩少爷早特么被撵出去了。
只要是军官,就不可能没听说过吉迪恩将军的名号,他征战沙场出生入死,年轻时拼下来了庞大的家业和一张王室给的皇家赦免牌,如果将军府真的看上了李蓝岛,那当然是一段佳话,军商联姻,锦上添花。
洛克也私下里问过李蓝岛,“你觉得那吉迪恩少爷人怎样呢?”
李蓝岛想了想,点头:“挺好的。”
“那你喜欢他吗?”洛克眼睛亮起来,“我早和你说过了,吉迪恩将军的请帖你完全可以留下嘛!反正你和单工也——”
“也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后背传来。
两人一起回头,单枭就站在他们身后不到两米的距离,靠在墙边,表情很冷漠。
只要他愿意,就能做到生人勿近。他身上总萦绕着一股强大的气场,使人望而生畏。
只要单枭想,你就看不透他的情绪,他的想法,更不可能猜到他的内心。
当密歇根局里已经没有了单枭在意的人后,其他人距离他则更加遥远,不论如何都只能看到单枭的后脑勺,无法看到这个人生动的表情,无法听到这个人鲜活的语气。
“单工。”洛克也冷下脸来。
既然李蓝岛吩咐过让他不要闹事,洛克就不会在公共场合给单枭难堪,不过该不待见还是不待见。
“你跟我来。”单枭连理都没理洛克一句,丢下这句话就转身。
“你要去吗?”洛克拦住李蓝岛,“不要去!”
“没事。”李蓝岛笑一下,掰开洛克抓住自己的手,“总要和他说清楚的。”
李蓝岛和单枭进了一间没有人的会议室,带上了门。会议室隔音效果很好,即使是趴在门上都听不到里面的对话,洛克金宸只能干着急地等在门外,连卡洛斯上校路过时都忍不住顿了顿,皱起眉,眼带担忧地看着紧闭的门。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里面的对话,但是李蓝岛是衣衫凌乱地开锁,近乎求救般地跌进洛克怀里的,两人眼疾手快地抱住了李蓝岛,才没让他直接摔坐在地上。
“蓝岛?!”洛克尖叫起来,“你脖子在流血!!!”
李蓝岛脸上一个大红的手指印,嘴唇开裂,有伤口,额头还有一处淤青。
金宸往室内看去,地上裂了两把木椅子,窗户也被人砸破了,玻璃全都掉在地上,碎片锋利,一块一块都能割进人的心里。
“你打他?!”金宸两步冲上去,扬起拳头就冲单枭脸上来了一下!
“你敢打他?!”
眼看着单枭要还手,洛克生怕金宸这个小身板当场身亡,于是尖叫:“卡洛斯!!!”
这还是自拉斐尔局长戳破二人恋情后,洛克第一次主动喊卡洛斯。穿着军装,已经走远的上校脚步顿了一下,目光复杂地回头,随后大步流星而来。
他握住单枭的手腕,阻止一个巴掌落在金宸脸上:“够了。单枭,你他吗的想干什么?!这里是密歇根局!”
单枭眯眼扫了卡洛斯一下,随后猛地甩开他的手,冷笑一声,什么也没有解释,像个没事人般离开,消失在走廊上。
看他这样,洛克金宸气得脸都青了,慌慌张张地叫来医务组给李蓝岛上药,这一次金宸直接闹到了陈院的病房去,就算院长大人重病在床他也不管不顾了,一定要特务院给单枭一个严肃的处分。
陈院插着输液管,躺在病床上听着金宸叨叨,等到气口了才能嗯两声附和,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以自己头疼要静养为由,直接让人把金宸轰走。
等人离开,陈院一拔输液管从床上爬起来,气得赤脚站在病床上就狂打电话。
那边的人总算是接了,也不知道单枭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接的这个电话。
“不是说非必要不联系?要是局里内鬼知道怎么办?”单枭语气竟然还带着斥责。
“你是院长我是院长?!你是长辈我是长辈?!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陈院破口大骂,“你今儿这事闹得还真不小啊?!人金家的小子专门跑到老子的高干特需病房里来闹了一通,要我给你处分呢!要不是我灵机一动糊弄过去了,你看你降不降级!”
骂完了陈院顿了顿,才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没病还要躺在这我闲得发慌!”
“您老继续慌着吧。没那么快。”单枭直接挂了电话。
而医务组给李蓝岛上药时,把洛克卡洛斯赶了出去,说是处理伤口比较私密,不让看。
这次来的都是院长钦点的医务组人员,护士纠结地看着李蓝岛脖子上的食用血浆液,脸上的淤青妆效,还有打上去的腮红,干脆放弃治疗地收好医药箱,坐在李蓝岛身边开始打游戏。
“五分钟后就可以出去啦。”护士甚至热心地提醒了一下。
李蓝岛闭目,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仰头靠着,看上去有些懒洋洋的。
护士面一红,偷偷看了他好几眼。
李处一向人中龙凤,不愧是将军府看上的乘龙快婿。
室内安安静静,但外面不是这么回事。有人偷偷摸摸地绕到围棋室附近的高墙狗洞旁,传递了一封信出去。
次日,不仅新闻报道了单家新任组长疑似家暴伴侣,出轨当红明星的文章,连潮平李家都听说了李蓝岛被打伤的事。
各方势力仍在观察,李蓝岛以为他们才刚刚开始布局,距离收网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可是当天晚上,他开着车回单家祖宅,却忽然后背一凉,毛骨悚然地踩了急刹。
有人藏在这辆车的后备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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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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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转时车尾重心好像被拖了一下, 与平时的动态不同。李蓝岛急刹时还能听见细微的碰撞声。他今天开的是辆越野,对承重很敏感,后备箱凭空多出来几十公斤, 压得车身都矮了几厘米。
李蓝岛不动声色继续把着方向盘,他掀起眼皮, 视线落在车内后视镜上。
按照原定路线继续开了十几分钟, 距离单家祖宅还有一段距离, 经过华东大道时, 车胎却突然爆了。李蓝岛熄火, 等车停平稳后,手腕搭在方向盘上, 兀自轻笑了一声。
随后下车。
砰地一下,他带上车门,手里拎着棒球棍,腰后别着枪。
华东大道穿过城中村, 附近比较荒芜,车胎早不爆晚不爆,偏偏选在此刻,李蓝岛不多想都难。马路两侧的行道树投下模糊的影子, 像是一双双盯着他的眼睛。
李蓝岛绕过车尾,慢悠悠蹲下, 检查那只爆掉的后胎。动作不紧不慢, 眼神却凝着一点冷意。
他伸手触了触胎边,断口整齐,像是被什么利器划开。
李蓝岛慢慢站起来,掏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 却没有拨任何号码。
他缓缓地靠近了后备箱,手腕在光下格外白,雪花一般,上面的青筋蓄势待发,黄沙漫天的城中村土路上半个人影都见不着,瞳孔因高强度聚焦而微微翕张。他用棒球棍给后备箱撬开了一条缝。
寒意铁着球棍骨架往指节上攀,一秒,两秒。不到两厘米的缝隙有空气流动,后备箱还没完全打开。
“别动。”李蓝岛轻声道,语气温和,却带着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压迫感。
宛如降下死亡宣言。
咔哒一声,后备箱缓缓被掀起。一道缝里先是冒出一团黑暗,紧接着——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戏谑地对上了李蓝岛冷静至极的目光。
“哟。”对方吹了一声口哨,睡美人般地侧躺在后备箱中,手里的枪口对准了李蓝岛的心脏,“好久不见了,writer。想我没有?”
熟悉的语调。
李蓝岛几乎是在看到男人面容的第一眼就确认了,这个人是V。
曾经在圣辉之冠大教堂偷袭他的特工。
李蓝岛并未见过V的脸,可是面前这张脸遍布了疤痕,尤其是眼角有一处很深的血痂,他的下巴附近有烧伤留下的痕迹。
五官偏英气,骨子里透露出冷血,视线如同福尔马林,看谁都是尸体,眼底只有刺人的恶寒与敌意。
这是一双太浑浊、太黑暗的眼睛,你从中几乎看不到人性。
都说相由心生,的确只有这样的脸才配得上V的身份。李蓝岛细细打量他,从皮到肉。
他或许明白为什么V只是天琴的手下,而非王牌特工了。
V的恶毫不遮掩。但世界上真正的恶其实是假装善良。
北冕与天琴的长相应该偏正向,如果要李蓝岛进行侧写画像,他大概会给这两位王牌各画一张帅气俊朗的脸。
——极具欺骗性、轻而易举就能蛊惑人心的脸。
“我说过了吧,给你一个月思考,你来决定你的人生。”V继续大咧咧地躺在他的后备箱里,全然没有面对密歇根局死敌的紧张,他嘴角噙着笑,磁嗓含着不爽道,“然而我们仁慈地宽限了你一段时间,你至今没有主动联系我们。于是我们只好来找你了。”
“那么现在,请问李蓝岛先生,你是打算加入流星雨,还是打算被我碎尸万段?”他转着手里的枪,目光和子弹一样射过来。
李蓝岛笑了几下,V挑眉看他,视线更深,“你笑什么?”
“知不知道——”V忽然坐了起来,一条腿伸出后备箱,张扬地抬手,指着周围,“这一圈都埋了我们的人。狙击手随时——”
他做了个咻的动作,“可以崩掉你的脑门。”
“你还笑得出来?”V试图从李蓝岛脸上看到破绽,于是不遗余力地挑衅,“你已经死到临头了!”
李蓝岛却道:“我杀了大卫。”
“什么?”V骤然眯起眼,瞳孔漆黑。
“我说,我杀了大卫。”李蓝岛勾唇,轻飘飘道,“就是D,那个你们安插在封地杰尼曼赌场的马仔。他知道得太少了,太没用,所以我杀了他。”
V脸色一下变了,阴沉可怖。
“你们长得有些像。他是谁?你的弟弟?”李蓝岛甚至逼近了一步,膝盖抵住了V伸出来的鞋底,“听说一人进流星雨等于全家进流星雨,如果不是,那只有一种可能——全家只剩下一个人。”
“你弟弟死得很惨,他有心脏病,这些年治疗应该花了不少钱,死之前他还在不断抽搐,以为我是医生,抓住我的袖子要我推他进手术室”
李蓝岛的话并没有说完,V突然一个暴起掐住了他的脖子,要将他活生生给掐死,巨大的力气让李蓝岛下意识地双手握住V结实如树桩的手臂,想把人的手给掰开。
然而徒劳。
V的劲儿太大,身体力量上绝对的悬殊让李蓝岛挣脱不开他的钳制,呼吸管道都快要被男人给捏爆,逐渐地,李蓝岛的脸涨红起来,氧气逐渐流失,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倒流,他快要喘不上气了,脖子上的挤压感异常强烈。
和人生掰力气李蓝岛从来都不擅长,他找准机会,一蹬腿,紧绷的腿肉夹住V的肩膀,再往上一踹,就着V的胸膛、腹部甚至下-体连踩了快十下!
“操!”V脸色青了,难看至极,他捂住自己□□松开了手,李蓝岛这才得以喘息。
“怎么。”V忽然冷笑,“你养的狗不来帮你了?”
李蓝岛在反复确认自己的脖子有没有少一层皮,他揉着刺痛的喉结,退开两步,表情还是很淡。
清瘦身影看似弱柳扶风,可V刚刚已经领教过了,根本他吗的不是那么回事!
“我们最近没怎么联系。不然你也没机会藏在我的后备箱里。”李蓝岛平静地说。
“没怎么联系?我看是根本没联系吧。”V嘲讽道,“writer,你为什么要执着于驯服一条不属于你的烈犬呢?何不直接转身投向父狮的怀抱?要知道,我们能给你的可比密歇根局多得多。别说是财阀,就算是让你掌控全球经济命脉也未尝不可。”
“父狮?你指的是?”
V勾起唇,笑容阴森森的,“实不相瞒,我今天不是来要你命的。因为我还不能杀你。”
“有人想见你。”V话音还未落就抬起了手,两根手指并拢做了个手势。
李蓝岛看不懂,但他猜测是流星雨的信号。
树林里传来脚步,很乱,很杂,也很急。听不出来具体多少人,可是很多黑影从灌木丛内探出头,树后竟然也站着数不清的特工。
他们全副武装,戴着防毒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李蓝岛迅速掏出了枪,可是很快,无数黑洞洞的枪口从密布的灌木丛中探出来,齐刷刷地对准了他。
V满脸的玩味。
李蓝岛缓缓举起手。
“我以为你还要再挣扎一下呢。”V嘲弄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李蓝岛把枪丢在地上,平举双手高过头顶,“有话好说。”
“弄晕了带走。”V冷冷吐出一句话。
李蓝岛的口鼻被人从身后捂住,抹布上沾了迷药,一吸就倒。他失去意识前,将内口袋的定位器抖落,使其掉进内裤里
哗——!
一盆冰冷的水从头顶灌下来,李蓝岛霎时间睁开眼睛,一个激灵,呼吸都急促了些许。他马上看清了周围的环境。一个密闭的房间,没有任何的家具,只有一张草席。而自己此刻双手被捆绑着,别在后背上,两条腿也被麻绳绕了好几圈。
意外的是,他的嘴巴并没有被人塞上东西,能发出声音。
“有人吗?”李蓝岛问了一句。
一开口连他自己都吓一跳,嗓音宛如破铜锣。
好在他问完话不到五秒,就有人打开了黑屋的门。
“醒了。”隐隐约约地,李蓝岛可以听到门外的人在用法语交流,“睡了17小时,嗯,喂过水了。当然,那可是头儿亲自交代的,我们肯定多关照。死了就完了。”
“头儿要来?!”
“好的。明白,我们保证不会泄露!”
对话逐渐没了。李蓝岛试探性地再一次开口:“有人吗?”
“嚷嚷什么。”一个带着土帽的士兵走进来,络腮胡,经典白男长相,他嘴上不客气,但老老实实地走了过来,“你要什么?直接说。”
蹩脚的口音。李蓝岛换了他更熟悉的法语,问他:“你们的头儿什么时候来?我现在还在联邦吗?你们给我运到哪儿去了?”
“废话真多!你可是囚犯,给我安静点!”士兵到底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李蓝岛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屋子里等了多久,可能是从白天到黑夜,也可能是从黑夜到白天,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因为四周只有一片漆黑。
直到有人再次拉开了铁门。这一次不同,士兵没有进来,反而恭恭敬敬,屏息凝神地站在门的两侧,鞠躬。
李蓝岛缓缓抬头,看着一个颀长的人影走进来。
这个人穿着并不修身防护服,戴着清道夫喜欢用的覆面面罩,身形四四方方,像一个冰箱。
他说话嗓音很奇怪,李蓝岛觉得是用了变声器。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一只手提起了李蓝岛的下巴,注视、凝望、描摹李蓝岛的眼睛。
“你就是她的儿子?”男人手指刮过李蓝岛的脸颊,目光柔和地爱抚,“眼睛和她真像。”
“你是谁?”李蓝岛问。
“我?”男人大发慈悲地放过了李蓝岛,没有再检查他的全身,只是反复流连着李蓝岛的脸蛋,“你或许应该叫我一声父亲,毕竟你母亲曾经那么爱我。”
李蓝岛头皮瞬间发麻。
不。
这不对。
北冕不是已经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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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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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称呼我为劳伦斯吧。”男人说。
“真名?”李蓝岛问。
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反问,“你觉得可能吗?”
“你不敢摘掉你的面罩?为什么?”李蓝岛一点没有身在敌营的危机感,在确定大鱼已经上钩后, 他反而自在了起来,把黑屋当成密歇根局的审讯室, 就差翘起二郎腿将劳伦斯的小学考试成绩都盘问出来。
目前他只能推出, 劳伦斯是个20-40岁之间的男性, 一双眼睛也很模糊, 几乎看不清他的瞳孔, 面罩有特殊材质,护目镜挡住了部分的眼角。
李蓝岛:“你没有死?”
白鹰做了伪证么?她当年指认过游轮上被带回来的尸体, 其中一具就是北冕的,如果北冕还活着,那英吉利海峡空难档案里白纸黑字写着的算怎么回事?
特务院已经向多方求证,确认了北冕的死亡。
“你好像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劳伦斯抬起手, 走进来的士兵手里拿着一壶酒,而餐盘上还摆着一个注射剂。
“这里是我们的窝点,在山里,你想跑出去是不可能了, 附近都是我们的哨兵。”劳伦斯戴着手套的手指继续捏着李蓝岛下巴,细细地打量这张秀气而清冷的脸, 连轮廓都像月亮一样完美, 他很满意地笑了声,“我喜欢你的五官。你就好好地留在这,之后跟我回法兰西。”
他视线一直在李蓝岛的脸上逡巡,从鼻子到眼睛,到太阳穴, 一处都不放过,像是欣赏什么吹弹可破的艺术品。
“回法兰西?”李蓝岛说,“我生在潮平。”
劳伦斯忽然扬手就给了李蓝岛一个巴掌,啪地一声脆响,打得后面站岗的士兵都愣了愣,瞬间噤声。
“再说一遍?”劳伦斯冷冷凝着他,手抬高,举起。
李蓝岛:“我说,我生在潮平。”
劳伦斯又甩了他一掌。李蓝岛被惯性带得偏过头去,半张脸都肿了起来。说实话,连爷爷都不敢这么打他。
李蓝岛脑门嗡嗡响了两下,舌尖一抵口腔内壁,牙齿刮到某处,划破了,血液漫出来,很快嘴里就一股铁锈味。
他用舌头舔了舔血,劳伦斯又伸手直接摁上了他的伤口,疼痛加倍。
可是全程他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不管是疼痛的惨叫还是别的什么。这种死鱼一般的行为不止在床上很扫兴,在此刻也能让对手顿觉无味。
只有得到了想要的情绪反馈,施暴者才会愈发亢奋。
劳伦斯似乎就因此冷静下来了。他捏着李蓝岛下巴,视线死死钉在他的脸上,又不发一语地拿来了冰水浸润过的毛巾,给他冰敷。
“你应该级别不低吧?能使唤这么多人,又能把我扣在这儿而不是上交。按照我的了解,即使那个男人没死今年也四十多了,你给我的感觉却很年轻。你到底是谁?”李蓝岛一语惊人。
劳伦斯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叫来了两个手下,一左一右地把李蓝岛架了起来,将他捆绑在墙上,用四个弹力带绷紧了他的手腕和脚踝,让他呈“大”字吊着。
“自己交代,身上藏了什么?”劳伦斯站在那,欣赏地看他。
李蓝岛说没有。
劳伦斯嗤笑。V推门而入。
看到这副情景,V的表情充满戏谑:“哟,被绑起来了?我还以为头儿会对你更温柔呢。你惹到他了?”
李蓝岛微笑:“如果我说了一句实话也算的话。”
V侧过头和劳伦斯说了什么,他们的对话仿佛被加密过,明明没有刻意放低声音,可李蓝岛愣是一句都没听懂。
劳伦斯的表情变得不太好看。
他朝前走了一步,和李蓝岛保持一定的距离,既能完整地欣赏李蓝岛被捆绑的姿势,又能方便他与李蓝岛对话。
“你太让我失望了。”劳伦斯说。
“你和白鹰一样愚蠢,爱上了懦弱无能的男人。”
“你指的是?”
“你耿耿于怀的英吉利海峡空难。”劳伦斯嗓音含满了嘲讽,他抬起下巴居高临下睥睨李蓝岛,“它的确不是一场意外。”
“特务院害我们损失惨重,流星雨当然要报复回去,我们打算第一个就拿白鹰夫妇开刀。不过死者为大,他既然那么喜欢白鹰,我们就先不动白鹰。我们的目标是你父亲。”
“他死了,白鹰苟延残喘,后半辈子都活在愧疚里,这才是我们最优的计划。”
“整个事件里,最无辜的人应当就是李逸英了吧?他和island实验体结婚,从此以后的人生都不得安宁。”
“可是呢。”劳伦斯把玩着手里的小刀,比划了两下,仿佛在思考怎么把李蓝岛的胸膛给划开才比较好,“我们在那通航班上安插的特工准备好了氧气面罩和救生衣,甚至在预计好的坠落海域里安插了搜救游艇,最后还是没救回白鹰。她和李逸英一起溺水而亡。”
“不瞒你说,当时我们的特工还在海上朝李逸英开了23枪。”劳伦斯面无表情地报出这个冷酷的数字,像在谈论今天的午餐放几片黄油,“李逸英的确有点小聪明,他更换过航班,可惜瞒不过我们,联邦到处都是我们的眼线。”
“本来白鹰可以不用死的,就因为她觉得亏欠,才选择和李逸英一起葬在深海,连骨灰都没有。潮平那两个无名坟墓很令人唏嘘吧?她明明是天才,可是选错了人。”
狗屁不通。
李蓝岛直截了当地问:“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加入流星雨,为我们提供密歇根局的加密系统,提供高级机密情报。”
V插话:“老大,你跟他废那么多话干嘛,直接给他打一针就行了。”
V走上前,抓住李蓝岛头发,逼李蓝岛直视他,“来,老子告诉你,你法律上的伴侣已经跟那个当红明星上过床了,一个天生的反社会人格,一个从小就喜欢尸体和鲜血的情感障碍者,你指望他全心全意对你好?”
“他一掌权了财阀就在座谈会上给首相的外甥送手表,那可是你买给他的表,你还能窝囊地继续忍气吞声?!”
“老子再告诉你,单枭杀过的人比你吃过的饭还他吗多,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败类,所有的微笑都是装出来的,你跟你母亲一样愚蠢,轻信他人,还妄想剔除野兽残暴的天性?”
“你怎么知道他口口声声说喜欢你,不是在利用你呢?”V嘲讽地大笑,“没想到堂堂李处也为情所困,你加入流星雨,要什么样的情人没有?都说男人不过是一根直立行走的阳-具,你真相信单枭会对你忠诚?”
“一个跨海大桥项目就能让他对戏子卑躬屈膝,顺着首相的杆往上爬。他要什么你知道么?他但凡能得到首相的青睐,就能把当年害死他父母的维多利亚扳倒!”
“你身为李振贤最疼爱的孙子,他很多年前就见过你。为什么费尽心思要娶你?”V大笑三声,“因为他知道虽然别人说单明山没有弱点,可是单老爹唯二的弱点是单言澈和李振贤!他已经得到了姑妈的信任,要想取得李振贤的信任,就得从你身上下手!”
“等你依赖他了,他借李家的东风,把握单氏财阀,然后转头就卖了你,去攀龙附凤!”
“你真觉得一个充满野心的男人会对滔天的权力和财富丝毫不感兴趣?”
“天真。”
李蓝岛冷笑一声,不卑不亢地直视着V,“说完了?”
“说完了。”V从盘子里取出来注射剂,针管很长,也很粗,里面是透明无色的液体,还有一点流沙状的东西,V晃了晃手里的注射剂,说出来的话让人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猜猜看,这是什么?”
“——纯化后的island病毒。”
李蓝岛眼睫毛抖了抖,像落雪一般。
劳伦斯似乎在观察他的表情。男人站在不远处的墙边上,视线直直打了过来。这让李蓝岛忽然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其实早在李蓝岛和单枭提议要请君入瓮时他就已经开了一盘赌局。赌他的猜测对还是不对。
事实证明,流星雨绝对是需要他的,从各个层面上来说都需要,但这需要里是技术方面居多,还是情感方面居多,李蓝岛一时间居然把握不准了。
他是白鹰的孩子,在流星雨眼中,是银铃死后,唯一一个与白鹰有血缘关系的人。
他们对他的希望是回家,尽管这个词很恶心,不过他们的确是这么想的。这些刽子手认为白鹰逃离法兰西是叛国,菲诺浦福利院抚养身为战败俘虏的白鹰长大,她却策划了大逃亡,在菲诺浦眼中白鹰也是叛徒。
如果这个叛徒毫无价值,她的儿子当然不名一文。但这个叛徒天赋极高,差点拿到赫尔墨斯终身成就奖,那她的儿子就很值钱了。
如果不能占为己有,那不如摧毁,至少不能让敌方拥有,这才是丛林法则。
所以V将那管藏有纯化island的试剂扎在李蓝岛手臂上时,李蓝岛的心脏在某个瞬间停止了跳动。
他和单枭说每一步都能算到,其实是假话。肉身凡胎,他再聪明也做不到运筹帷幄。
V的拇指摁在了试剂上,要推不推,粗针口差一点就将刺破李蓝岛的皮肤,将里面的病毒注射到血液里。
时间急停,空气无氧。所有的一切都被定格在这一秒里。
说不清道不明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李蓝岛脸上,要看到他呐喊,屈服,要看到他妥协,退让,可是没有,李蓝岛只是愣愣地看着island,仿佛即将要被感染的人不是他。
劳伦斯忽然开口:“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一这么说,V就停止了动作。李蓝岛低头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V的手指也在发抖。
V在紧张什么?
李蓝岛抬眸和劳伦斯对视。男人走了过来,手掌抚上他的脖子,不轻不重地揉捏了几下,意味不明。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李蓝岛的额头已经满是大汗。
博弈,一场心理博弈。李蓝岛并没有系统学习过,只是在密歇根局里偶尔进行几次特训。
方才几个瞬间,他想过干脆放弃挣扎,求饶算了。就算是答应了跟他们回流星雨,定位器的数据也早已传回去,他相信再拖延一段时间,后援就会赶来。
可当V用island来要挟他时,李蓝岛的反骨长了出来。
很多人为这个病毒痛不欲生,很多人为它献祭了时间,精力,财力,乃至膝盖,汗水,人格。但是它并非无解的。它的特效药甚至已经被人制作出来了,它没有那么可怕。
在命悬一线时,它让李蓝岛变成泥塘里被困的孑孓,或者空中的猎鹰。
“来吧。”李蓝岛说。
“什么?”劳伦斯的语气骤然阴沉下来。
“来啊。”李蓝岛甚至亮出了自己的手臂,“不是要给我注射吗?来吧。”
他的眼睛太亮了,里面澄澈一片,仿佛望进去就能直抵天堂。这份明亮里是带着攻击性的,纯氧里燃烧的火焰就是白色,他比白色还要纯粹,他是透明。
“你他吗的疯了啊?!”V骂了两句,“操,犟种。”
骂完,V身上一个对讲机突然响了,他打开后放到耳边,那边的动静很小,类似摩斯电码一般的电报声音,听完后V也不避讳,直接对着劳伦斯鞠躬道,“老大,北冕说密歇根局的人在路上了。这小子身上绝对藏有东西。”
“无所谓。”劳伦斯表现得很淡定,“不可能没有,让他们来。你安排好人手,来多少炸死多少。”
V点点头,转身离开。
他步伐很急,重任在肩。等V离开,李蓝岛开口:“既然知道有东西,我昏迷的时候怎么不扒光我,搜出来丢了?”
“多谢指导。”劳伦斯不咸不淡道。
他显然不想再和李蓝岛聊些什么了,耐心耗尽。
李蓝岛却如同猎鹰般奋起直追:“那你猜猜,定位器我藏在哪了?”
劳伦斯移开视线,靠在墙边,双手抱臂,不再开口。
他摆出一副不论李蓝岛说了什么,他都不会再接话的姿态,李蓝岛笑起来,笑声很清朗,像铃铛。
“那我来猜。你不敢扒我的衣服,是不是?”
男人手臂紧了一下,肌肉肉眼可见地撑起了防护服,不过很快松懈下去。
李蓝岛:“你也不敢真的给我注射island,是不是?”
“”
“你怕我死了,是不是?”
“”
“你其实是天琴。是不是?”
“没把你打掉两颗牙,你就不老实?”男人说话像要把牙根咬碎了似的,声音凿冰一样寒冷刺挠,“闭上你的嘴。”
他话音刚落,李蓝岛右手已经挣脱了弹力带。他藏在袖子里的纽扣改造过,能推出来小刀口,死磨活磨总算是给他磨断了弹力带。
而靠在墙边的男人察觉他挣脱束缚,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下意识的反应,健步如飞冲过来一把勾住李蓝岛脖子,将他死死摁在地上。脸蛋着地时李蓝岛感觉颧骨都要断了,他往后一脚踹上男人的小腹,手臂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回头时和男人撕扯在一起。
拳拳狠戾,可是他们的打法不一样。李蓝岛的重点在于要撕开男人的防护服和面罩,而劳伦斯的重点是要把他捆起来。
都这种时候了还不肯下杀手,李蓝岛一侧身,躲开了劳伦斯的拳头,结实的手臂挥擦过他脸庞时,一股很淡,很淡,淡到几乎闻不到的香味总算钻到了鼻间。
“香水不错。”李蓝岛开口。
拳头一下僵滞在空中,劳伦斯站在原地不动了,李蓝岛和他之间仅仅一步之遥。
“对吧,唐溯。”李蓝岛说。
————
——
第84章
*
这个名字一喊出来的瞬间, 任何的语言都显得苍白。
反驳?还是辩解?
似乎从未想到这种情况,面前戴着面罩、被点穴般僵在原地的男人一动不动,站成了一樽雕塑。他那双眼睛在护目镜下更显得扑朔迷离, 眼底的情绪深不见底。
李蓝岛在等待他的回答。
半晌,劳伦斯才冷冷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蓝岛点头, “那我说点你能听懂的。”
“之前爷爷出车祸, 我和单枭回潮平是临时起意, 结果我却在教堂被V挟持。当时V绕到我背后, 拿刀抵着我, 我大约可以感觉得到他的身高。当时他说他跟我们乘坐同一趟航班,我委托密歇根局联系了航司, 一个一个检查了那趟航班的乘客,巧的是,深夜的航班本来人就少,那趟航班更是没有任何一个男性乘客的身高超过了一米八五。”
“由此我确认V不在那通航班上, 想来也是,航班是单枭匆忙订的,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才落脚潮平, 就被流星雨的通风人找上,最直接的可能就是——V并不是跟着我们来的。”
“而是他当时就在潮平。”
“能在潮平隐姓埋名还不被我爷爷发现, 那说明李家有他的内应, 负责遮掩他的行踪,不然爷爷不可能没察觉到这号人物。”
“除了密歇根局几个和我关系比较亲密的人外,其他人都不知道我会回潮平,消息就算要传递也需要时间,派人跟过去更需要时间。”
“——而我却在回潮平之前打了一通电话给你。”
劳伦斯不屑嗤笑:“这只是你的推测。”
他的这笑容十分逞强, 可以说笑意全无。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李蓝岛并不是凭借香水才认出他的。
这个独特的20岁生日礼物或许只是俄罗斯套娃里的其中一环,有很好,没有也行,其实李蓝岛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他不过是在求证而已。
是先怀疑了他,才定制的私人香水。
这款香水留香很久,香味独特,送礼物的人心思很重,收礼物的人同样谨慎,只是他没想到会如此仓促地迎来这一天,原本计划里,他们并不打算现在就绑走李蓝岛。
搅乱这一切计划的源头,是得知李蓝岛被单枭打伤。
潮湿无光的密闭黑屋里,除了地上的草席外空无一物,正如流星雨要求他们做到心中空无一物一样。
李蓝岛看着他,宽大的防护服遮住了劳伦斯的身形,尽管如此,他还是一口咬定地念了一遍那个名字。
“唐溯。”李蓝岛说,“其实我真正开始怀疑你,是在看到流星雨的徽章后。情报机构徽章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能刻画和彰显机构本质的,一种则是杂糅了机构内核心人物的。显然流星雨是后者,他们的徽章上有一个图案很眼熟。我在看见大卫给我画的完整版图案后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你。”
“它的上面有一把圣剑,而你腹部的纹身也有类似的图形。”
“你是心理学专家,你应该清楚我刚刚在做什么吧?”李蓝岛朝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出乎意料的,劳伦斯往后退了一步,看到他这个举动,李蓝岛轻笑出声,“我在赌你舍不舍得。”
“你们手里有island的特效药配方,对不对?”李蓝岛步步紧逼,几乎要把唐溯堵在了墙壁上,“你很早之前就加入了流星雨,被安插到李振贤身边,负责监视白鹰之子,对不对?”
“我父母离世以后你才被爷爷从福利院带回来的,爷爷怕我年纪小承受不了他们的离开,给我找一个玩伴,爷爷说你很可怜,但是很聪明,你是整个福利院内唯一一个会花滑的小孩,爷爷观察了你三个月才决定把你带回来。爷爷说我一定会喜欢你的,你做哥哥做得很好。”
“你一直让我喊你哥哥,我从来没有喊过,我认为你才比我大了两天而已,让我这么喊你简直占我便宜。但是实际呢?”李蓝岛想要逼问什么人时,气场汹涌,一个字一个字抛过来,压得人喘不过气,“你实际年龄是多大?听大卫说,天琴十岁时就加入了流星雨,他父亲是前任北冕,他是人人敬仰又忌惮的特工二代,生来就该为情报机构工作,窝藏,欺骗,表演,暗杀,这些他信手拈来。”
李蓝岛说完这些话时胸膛剧烈起伏,只要了解过他,就明白他此刻是真的生气了,而且不仅是生气,还有浓重的悲伤。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就算再想转圜什么,也没有任何余地。于是在李蓝岛眼眶逐渐发红后,劳伦斯伸手解开了面罩,一张同样英俊得无可挑剔的脸暴露在视线中。
鼻子山根处纹着太阳神纹身,披肩的长发,看似风流实则冷淡的桃花眼,眼尾向上,不笑时看人也极尽多情,可内里却冷得像块冰。
李蓝岛注视着他身上的防护服。
大卫的诸多口供里提到过一点,李蓝岛此刻才想起来。流星雨内部流传说,天琴即使是在夏天也会穿长袖长裤,出任务习惯性覆面。现在想来这个传言应该是真的。
因为唐溯需要遮住纹身,也需要对不必深入交流的小喽啰们隐瞒身份。越少人知道他在潮平李家越好。
防护服下的身体李蓝岛见过了。
在唐溯和单枭打架,被他惩罚互相给对方洗衣服时,李蓝岛命令他脱掉了上衣。腹部新纹的圣剑被藤蔓缠绕,手臂上是乌鸦。乌鸦代表西方文化,圣剑代表流星雨。
高度集权、高度危险的神秘组织总有让人无法理解的仪式感,李蓝岛与唐溯对上视线,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李蓝岛红肿的半张脸还有些火辣辣的疼痛感。
很突然地,唐溯走了过来。他动作很快,像敏捷的猎豹,危机感瞬间袭来,李蓝岛脑中警铃大作,他伸手要格挡狠辣的拳,拳头却并没有落在他身上,唐溯一手提住了李蓝岛的后脖颈,把人大力拉近他怀里。
“你做什么?”李蓝岛瞳孔骤缩,剧烈地挣扎,然而唐溯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他恍惚间想到,原来唐溯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劲儿。
他如果真刀真枪和单枭打架,会输还是会赢?
他表现出来的性格,能力,爱好,兴趣,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他到底是劳伦斯,天琴,还是唐溯?
“你利用我。”唐溯桃花眼里含了一层愠怒,居高临下看他,一字一句,“你们一起骗我?”
他反应过来了。
李蓝岛设计一出如此庞大的戏幕,最后竟然是为了把他钓出来。
被他捏着脖颈的人仰头看他,眼睛上的胎记若隐若现,视线却明亮如烟火:“难道你没有利用过我?”
唐溯接不下来这句话。
他的眼神里包含太多,看着李蓝岛时有恨铁不成钢,有愤怒,有震惊,有留恋,有懊悔,有痛苦,有审视,还有挣扎。
李蓝岛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他不喜欢任何不坚定的东西。他练习花滑就十年如一日,他沉迷于密码学就考取木星学院,他要翻案英吉利海峡空难甚至愿意剜下自己的血肉。他要结婚就要那个人完全忠于自己。
他的父母一生都颠沛流离,他只是想要一份纯粹的感情。
或许是李蓝岛眼底裂开的嫌隙惹怒了唐溯,又或许是他下意识的皱眉昭示往日永不再回来,唐溯竟然一根手指撬开了李蓝岛的嘴巴,要俯身吻他。
察觉唐溯的意图,李蓝岛一把推开了面前的人,可是马上又被唐溯给拽了回去,力道很大,硬生生撞上唐溯的胸膛。
“我曾经说过,如果我成为北冕,我会比那个人做得更好。”唐溯幽幽地盯着他,上扬的眼尾成了吊死人的麻绳,或是割开动脉的锋刃,“他是一个废物,轻信白鹰,可笑地相信那个银铃真的是他的女儿。”
“我的确比他做得更好。流星雨里我手眼通天,天琴的级别远高于北冕,我统筹整个帝都的情报据点。”
他手指划过李蓝岛的嘴唇,视线寒冷凄凉:“所以我不能爱你,李蓝岛。”
“我不能爱你。”他重复。
他们正当年轻。年轻本应该很好,能谱写不遵守世俗羁绊的故事。能流浪,能忧愁,能后悔。
可是他们正当年轻。这意味着谁都不会让步,谁都不会放弃自己的立场。
他扣住李蓝岛的下巴,死死攥在手里,逼迫李蓝岛抬头,急促而充满血腥气的吻又要落下来,这一次李蓝岛没有推开他,只是那么仰头,一双好看如同万花筒的眼睛倔强地直视唐溯。
很漂亮的瞳孔,很犟的一张脸,很骄傲的一个人。他不动,就这么死死盯着唐溯。
唐溯一下愣住了。
心理学上有一个说法叫祛魅。或许他尝过以后就会发现,也没那么可贵。或许试一次就能止渴,试一次就不再骚动。
但是他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因为他无法和这双眼睛对视。它仿佛在问,你敢吗。
你敢吗,唐溯。
气流淌过指缝,很长一段沉默之后,唐溯松开了手。
他把李蓝岛丢在了屋子里,叫人重新把李蓝岛绑了起来关好。手底下人似乎看出来李蓝岛的不同,怕这个人质一不小心就被玩死了,于是询问需不需要简单处理伤口。
唐溯说不用。
疼了也好。
谁都别想好受。
V回来时问守门的士兵,头儿人呢?
士兵指着某个方向说:“就在那里。”
V拍拍士兵肩膀,随后跟了过去,看见了天琴的背影。
他正对着月亮咆哮。
————
——
第85章
*
V靠在墙边, 等唐溯稍微冷静点了,才开口:“你真打算把李蓝岛弄回法兰西?”
“怎么。”唐溯手里拎着酒瓶,拨弄瓶盖, 仿佛刚才失控的半分钟不存在,表情是疏离与淡漠, “老师让你给我带了话?”
V耸肩:“还真有。boss说了, 最优方案是直接把李蓝岛杀了, 其次是逼供出密歇根局的密码系统, 最后才是把人带走。”
“你跟着老师多少年了?”唐溯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V挑眉:“我?”
他思索, “快二十年了吧。”
“怪不得尽得他真传。”唐溯说。
V倒是无所谓唐溯的讽刺,他对唐溯是很尊敬的, 即使唐溯现在叫他跪下来舀一勺屎吃他也得照做。
在流星雨里阶级相当分明,每一层都有明确的职能和权力,地位越高的人受到的敬仰越多,同样, 手里沾过的鲜血也越多。
V原以为天琴该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脸上会有被岁月侵蚀的痕迹,成熟,阅历丰富, 眼底空洞灰蒙,浑浊为灵魂的底色。
反正绝对不会是面前男人这样。
天琴这样年轻就能坐上王牌特工的交椅, 过程必定充满了厮杀。他们需要经过层层选拔, 每一场试炼都要自相残杀,从几百个人里面活下来,留下几百个昔日同胞的尸体。
“先不管我得不得真传。你的药。”V走上来,掏出一个小盒子。
唐溯接过,没有就水, 直接塞嘴里咀嚼下咽。
V盯着他的动作,表示佩服。天琴三个月不吃药就会死,流星雨会定期让人给他发药,特质药粒苦到发干,光是闻一闻都想吐,他却这么轻松就咽下去了。
“留着李蓝岛他总有一天会破解island特效药配方,不如一杀了之永绝后患。boss说了,自古以来就没有江山美人都要的道理。”V继续靠在墙边,看着他,“怎么选,头儿你心里清楚。”
唐溯笑了下,说:“我都要。”
“什么?”V愣住。
“我说我都要。”唐溯丢下酒瓶,绕过他,淡淡,“你把话带给老师。”
V内心掀起惊涛骇浪,回过神来叫住他,问:“密歇根局的人就快来了。你打算怎么解决?”
“别人我不管。”唐溯留给V一个背影,边走边道,“单枭今天必须死在这。”
V的表情有些难看。
他觉得天琴执行这次任务不够理智。
偶像必须是完美的,如果不完美就是出错了,而哪里出错,就要从哪里修正。
V阴沉沉地看向黑屋方向。他收到的命令是杀掉李蓝岛,可是天琴不让。
V转身,交代了守门的士兵几句就离开。
夜。
李蓝岛被冻醒。他鼻子通红,吸气会带动神经,冷得瑟瑟发抖。他怀疑自己在冰窖里,周围漆黑一片,氧气稀薄。地上的草席卷呈了一团,他双手双脚都被铐上了,只有嘴还能喊。
其实他也不确定唐溯会不会直接杀掉自己,兵行险招只是为了和流星雨高层见一面。只要一面就好,只要一面就能趁虚而入,就能撕开一道裂口。
密歇根局已经和流星雨血战太多年了,从上一辈一直纠缠到这一辈,庞大的情报机构渗透了联邦每一块土地,私下里制作惊世骇俗的神经类病毒,他们是全世界最该被碎尸万段的恐怖分子,培养了一群为他们吸血的蠕虫。
李蓝岛想伸手揉了揉自己已经发麻的腿,他刚刚要动,突然听到了开门声。
脚步响起,一道高挑的身影缓缓靠近。
李蓝岛屏息凝神,眼睛只微微开了一条缝,看清来人面孔。
V手里拿着一把刀,正在打量他。
李蓝岛眉毛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V身后并没有其他人,他是一个人过来的。
男人走到李蓝岛面前时蹲下来,用刀面拍了拍李蓝岛的脸蛋,故意拍他红肿的左脸,再一翻手,用刀锋描摹李蓝岛的鼻梁和下颌线。
“睡美人,该醒醒了。”V说,“你跟我们头儿关系不错啊,你知道他为你做了些什么吗?”
V没有给李蓝岛任何回答的时间,扬起手就要把刀扎进李蓝岛的眼珠上。
哐当一声巨响,李蓝岛抬脚就踹,一个翻身滚到墙角,后背紧紧贴着墙面,他眉目发冷,直勾勾盯着V。手铐系着的铁链限制了李蓝岛的行动范围。
“操。”V捂着腹部低骂了几句,他显然没料到李蓝岛都这样了还有力气反抗,他下-体一阵剧痛,痛到怀疑人生,抛出一句狗急跳墙的问话,“你他吗的能不能换个地方踹?!”
李蓝岛淡淡:“你刚刚拍我脸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要换个地方。”
V冷笑一声,他站在那喘了两口气,抬头看李蓝岛,不知道突然是哪根神经抽了,他好像明白为什么天琴如此执着地要保住李蓝岛的命了。
这张脸确实很容易让人心软。
V眯起眼,走近,没有再拿刀抵住李蓝岛的脸,而是伸手摸上了李蓝岛的肩膀。
李蓝岛一激灵,脸色冷下来,瞳孔凛冽:“你干什么?”
V不说话,眼底的情绪但凡是个男人都能看懂。他贼心大气,色-情而暧昧地曲起手指,往下挑逗李蓝岛的身体,“本来我想趁着头儿不在把你一杀了事的,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这么倔强,有点可惜。不如我就把你先奸后杀吧?怎么样?死前我们玩一点刺激的,嗯?毕竟什么都有可能是假的,你的朋友是假的,你爷爷领养的组员是假的,潮平大学心理学系的高材生也是假的,但高-潮是真的。”
V对李蓝岛的评价转变了方向,他以前只觉得李蓝岛挺聪明,对他们很有威胁,但此刻,夜黑风高,共处一室,他觉得李蓝岛真是个尤物。
拥有如此特别的一双眼睛,如此尖锐的眼神。倘若不驯服他,让他跪下给自己咬,那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于是他抓住李蓝岛的脑袋往下摁,一边解开了裆链,一边命令道,“来。”
V似乎也想到了李蓝岛不可能同意,而且真要让他口,大有可能V的子孙都要断在李蓝岛嘴里。所以V只是撬开李蓝岛的嘴巴,想就这样看着这张脸,自己打。
李蓝岛笑得格外漂亮乖巧,他说:“好啊。”
下一秒他猛地偏头,一口咬上了V的手指,口腔爆发出惊人的咬合力,血液在嘴里飙飞,V爆发出惨叫:“操?!?!”
他猛地抽了李蓝岛两下,慌慌张张地将自己手指从李蓝岛嘴里拔出来,右手食指已经被咬开了,青筋血管暴露在空气中,血肉模糊,疼到他两腿颤颤几乎站不稳,瞳孔剧烈抖动:“狗娘养的我草你——”
一句脏话没放完,李蓝岛跌坐在地上,看到头顶的通风管盖突然掉了下来。
当的一声——
掉下来的人如同神兵天降,漏出的光打在他身上,而他直接一脚踩在V的后背处把人蹬在地上,锃亮军靴极其嚣张狂妄地碾着V的脸,仿佛要踩断他的颧骨。
单枭抬眸,看着李蓝岛。
李蓝岛有些愣神,被通风管道盖震得还有点耳鸣。几秒后,他才粲然一笑,探舌,舔了舔嘴角的血,好看的眼睛眨了几下,微微喘气,肩膀松下来。
——他放心了。
单枭来了,说明密歇根局的后援到了,卡洛斯的军队就在附近,密歇根局多年来第一次和流星雨正面交锋。
但其实这些都是后话,重要的是单枭来了。
他们的计划虽然出了很多岔子,但结果还算不错,他们成功了。
李蓝岛被单枭从地上拉了起来,被揉进一个很坚实的怀抱里,充满了金属味的手覆盖上李蓝岛的眼睛,低沉的磁嗓如浓醇的酒在耳边响起:“有点残忍,你别看。”
李蓝岛只听到V的惨叫,他像个烤肠被单枭来回在地上踢,不断翻滚着,单枭夺过他手里的刀,反手插在V的腹部,往下一划——
再咵嚓一下,一刀剁了他三角区那坨短小的肉。V激烈地尖叫起来,涕泗横流,如同被杀的猪一般。
李蓝岛一下紧张起来,手指攥紧单枭的衣袖,揪出小褶皱。
宽大掌心安抚地顺着李蓝岛后背,顺便砍掉铁链,解开手铐,单枭问:“他留着有用?”
“应该没有了。”李蓝岛下意识地回答,“天琴是唐溯。擒贼先擒王,V不重要。”
“嗯。”单枭竟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震惊或意外,只是抱着李蓝岛说,“那我可以玩死他了?”
单枭最擅长的是延长疼痛,无限逼近死亡才是最痛苦的,他认为让V直接咽气还不够,最好是吊起来,今天下油锅,明天拔指甲盖,后天挑断脚筋。
怎么凌迟他都已经细细想好了,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以外,任何碰过李蓝岛的男人都该死。
“先出去吧?”李蓝岛找回来一点魂,声音很轻,听上去像受了委屈,回家和恋人打小报告控诉道,“我冷。”
单枭侧头看他,手指抹开嘴角残留的血迹,“好。”
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帮李蓝岛穿上。
李蓝岛被粗糙的手牵着走了还没两步,单枭突然回头俯下身,要吻他。李蓝岛条件反射地伸手挡了,提醒,“脏。”
单枭躲开他手指,还是亲了下来,吻又烫又粗蛮,舌头交缠时仿佛要把身上的能量都递送进李蓝岛血液里,让他如同被点燃的星石一样迅速热起来。
单枭早就问过李蓝岛了,要什么,想好没有。密歇根局总担心这一招太过冒险,李蓝岛如今的境地也印证了这的确是冒险,所以他准备好接受单枭的质问和责备,然而单枭并没有,密歇根局层会议上,他是唯一一个对本次行动持赞同意见,且未曾发表任何风险考量言论的人。
反正最坏的结局他已经打算好了,如果李蓝岛死了,他就自刎。年轻很好,不知天高地厚,只想毫无保留地爱一个人。
谁都可以为了立场而放弃李蓝岛,单枭可以为了李蓝岛放弃任何立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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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
这是一栋荒废了很久的居民楼, 建在山区,已经不在帝都了,而是隔壁市区的郊外。
李蓝岛临时被单枭塞了一把枪。
“一共17发子弹。”单枭看着他, “别犹豫。”
这是市面上一次性装最多子弹的轻型手枪,单枭告诉他随便开枪, 弹匣充足。
居民楼层层都有重兵把守, 李蓝岛出来了才发现原来自己所在的小黑屋是地下负三层。当单枭拉开铁门的瞬间, 他将枪口对准了士兵的太阳穴, 砰砰两声, 爆头。
血浆飞溅在墙壁上,像河流一样淌下来。
李蓝岛忽然拉住单枭的手, “我说天琴是唐溯,你刚刚听到了吗?”
单枭看着他,问:“听到了。那又怎样?”
李蓝岛有些震惊。
单枭眼底什么都没有,他或许也猜到了一些, 或许没有,可是都不重要,因为与他而言这些人只是会说话的行尸走肉。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理由。
于是李蓝岛闭嘴了。
单枭给他打了个手势, 两根手指作小人走路状,示意:你左我右, 我前你后。
李蓝岛点头。
他们后背紧贴着墙壁, 越过地上两具尸体。
密歇根局军队有成熟的爆破专家,很快窗外就一片火光,红砖墙瓦飞起又重重落下,成为砸死人的流星雨。
李蓝岛脚步放得很轻,跟在单枭后面, 他只能看到单枭肩宽腰窄的背影,在漫天火光里轮廓更加清晰。
“要是我们出不”李蓝岛轻声。
单枭手指抵在他唇畔,摇头。
“跟着我走就行。”他说。
单枭用石头砸了一下安全通道的门,门开了一条缝后,门后的枪声骤然响起,脚步也乱,听上去至少五六个人。
单枭将李蓝岛拉到身后,一只手抬起枪。
他的速度与野兽无异,背身时手臂绷紧,一连开了五发,每一枪都打在不同人的心脏处,准得令人发指。
这种天赋太过变态。李蓝岛看过密歇根局对在任情报部人员的评价档案,那份档案上,单枭的评价是“全能”。
简洁明了的两个字,让人后知后觉,毛骨悚然。
所以密歇根局一定要他做盟友,而非对手。
他们经过监控室时,一位女士扛着比牛还重的冲锋枪,一脚踹飞了铁门,烈焰红唇上沾了一点别人的血,她举着枪对地上的人扫射:“你们以为老娘真的只是个馋大胸肌帅哥的花瓶吗?!——给我睁大眼睛看好了!”
她波浪卷的头发垂在后背,听到动静抬头,和路过的李蓝岛对视。
“艾琳小姐?!”李蓝岛吓了一跳。
“蓝岛!”艾琳欣喜若狂,回头冲着身后喊,“找到writer了,这儿!”
嘹亮的嗓音在空旷室内回荡,还有回音,单枭头探出窗口看了一眼,下面火光漫天,没有路可以走。
“送他上滑索。”单枭当机立断,“让他们把下面的马仔清理干净。”
“收到。”艾琳拿起对讲,“来两个人跟李蓝岛去滑索道。”
什么?
李蓝岛看向单枭。
单枭却没有回应这个视线,只是把李蓝岛抱起来,绕开了监控室,来到了一扇破碎的落地窗前。
这里有密歇根局特工架好的迫降滑索道,一路连接到树林深处,看样子那块应该就是密歇根局的落脚点。
“你们要把整栋楼都炸平?”李蓝岛侧头。
单枭不置可否,他大手捞住李蓝岛的腰,把人捆好。
很快两个穿着迷彩服的特工小跑着过来,冲单枭鞠躬行礼:“单工!”
“抱好他。”单枭说。
李蓝岛一愣,“等一下,什么?”
两名青年看起来二十岁出头,冲他骄傲地一笑:“李处,我们负责护送你离开。”
他们要做李蓝岛的人-肉垫子,将李蓝岛夹在中间,两人手上都拿了双枪,防止有人偷袭。
他们话音刚落,一个球状的东西被人从窗口抛了进来。
单枭的反应永远先于寻常人,他猛地一推李蓝岛,沉声:“手雷!”
砰——!
巨大的火光和冲击力甚至蔓延到了监控室,火灾报警器不断地鸣响,整层楼都开始弥漫黑烟。
李蓝岛趔趄两步,在地上翻滚,躲开了火舌,后背忽然抵住了坚硬的刀锋,后脑勺还碰到枪口。
他来不及回头,就听到熟悉的人声:
“所有人都别动。”
唐溯略侧着头,眼神寒冷,他将李蓝岛禁锢在胸前,对准了单枭。
四目相对,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带着一股汹涌的硝烟。
“好久不见,理查德。”唐溯说。
单枭狭长锋利的眼眸迸射处一道杀意,他周身气场瞬间压下来,阴沉得令人生寒。
“唐溯。”单枭语调倨傲而冷酷,命令他,“松手。”
唐溯却往地上丢了一个东西,一脚踢过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那两个差点被手雷炸死的特工。连带着从监控室赶过来,停在半路不敢轻举妄动的艾琳都心跳骤停,一阵恶寒。
所有人都猜出来了,它会是什么。
没有别的可能了。
地上躺着一管封有无色透明液体的试剂。
“island注射液。”唐溯掀起眼皮,直视单枭,“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你是注射它,还是带走它?”
“注射它,我就放了李蓝岛。”唐溯抬起手,做了个手势,“这栋楼里,你们今天来的所有人,我一个都不杀,全部放走。”
“带走它,李蓝岛留下。”唐溯说,“只要你们有island的纯化病毒,研制一个特效药不过是再死几个科学家的事,一切困难都迎刃而解了。对吧?”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甚至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单枭,留下李蓝岛是最好的选择。
这就如同那道经典的电车难题。
“没有第三个选择。”唐溯勒住李蓝岛的力量加深了一些,“要么你死,要么他死。”
“选吧。”唐溯露出一个宛如修罗的笑,白牙森森,笑里充满了恶意,“我们尊敬的天之骄子。”
“——毕竟你父亲当年也做出了选择。”唐溯说。
这一句话如同平地一声惊雷,连李蓝岛都彻底僵在原地,仿佛被迎头砸了冰雹。
“唐溯!”李蓝岛终于发出声音,他无视了脖子上的力道,尽管喉咙都快被挤爆了,还是坚持一字一句,“你太让我失望了。”
很明显,身后的人僵了一下,只是一秒钟,就恢复了原状。唐溯充满嘲讽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那很抱歉。我只能让你失望。”
十年朝夕相处都在这一声失望里了,唐溯表情没有变化,没人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
单枭却动了。特别是在听到父亲这两个字的时候。
他表情玩味地从地上捡起了那管谋害过无数生命,勾起了无数陈年旧事,延续了无数爱恨情仇的试剂,凝视了那根很粗的针管。
“不要!”艾琳尖叫起来,她甚至举起了冲锋枪,“单枭,你冷静一下,一定还有办法的!你要知道我们仍然没有破解island 的特效药,一旦你病发那就无药可救了,你会被关到秘密监狱里”
“不要,不要!”艾琳惊慌地看着几步开外高大英俊的男人,他明明才将近二十岁,可是此刻的他显得那么伟岸,那么成熟,那么义无反顾。
那么大胆。
那么深刻地看着李蓝岛。
单枭说:“你只是想要我死,对吧?”
唐溯笑了一声,点头,“是。”
单枭拔开注射剂栓子的瞬间,李蓝岛就像是疯了一般要挣脱唐溯,以至于他自己划到了那把刀,划开了手腕的皮肤,差点划断动脉和血管。
血就这样从他的袖口处泄下来,可是李蓝岛感觉不到疼痛,他被唐溯死死地捂住了嘴巴,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单枭根本没有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当特工要冲上来拦住他,当艾琳要举起枪打爆那个试管时,单枭已经把筷子一样粗的针管扎在了手臂上,拇指一推。
——注射液缓缓地被打入他的手臂里。
island病毒进入体内并不会爆发,需要被唤醒,也就是所谓的图形传播。
更甚至,或许流星雨现在已经加强了神经类病毒的功能,他们可以凭借病毒随意地控制人的意识,随意地控制病发时间。
菲诺浦福利院死了那么多的小孩,养了那么多的天才,长久地、封闭地研究一项项目,若是没有成就那未免太丢人。
背后的投资方也不会善罢甘休。
而单枭就这样平静地看着液体逐渐被打入身体中,感受着几乎不存在的流动。
李蓝岛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唐溯的手摁在他脑袋上,近乎垂怜地揉了揉,像在安慰那个失去父母后大哭三天三夜的朋友。
安慰李家的少爷,安慰小岛。
李蓝岛手指蜷成一团,没有人说话。
他再抬头时,唐溯正好看下来。
看到李蓝岛这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蛋后,唐溯心脏猛地痛了一下。
——李蓝岛脸上有泪痕。
他哭了。两滴珍珠一样的眼泪掉在地上。
唐溯一下慌了。
除了父母离开的那段时间,他从没见过李蓝岛哭成这样。
他一下蹲下身,手指捧上李蓝岛的脸,轻柔温和地说:“没事的,没事的。”
“原谅我。”唐溯呢喃。
李蓝岛一巴掌扇上他的脸,打得唐溯当场流下鼻血。
“不可能。”李蓝岛站起身,夺过刀和枪,双目猩红而冰冷,“绝、不。”
绝不原谅。
————
——
第87章
*
唐溯看着他们上了卡车。
李蓝岛手背上全是血, 连带着沾到了唐溯脸上。他这张宛如妖孽的脸蛋上照例没有表情,单手插在兜里,透过落地窗看着公路上驰骋而过的卡车。
唐溯指腹揉了下耳垂, 塞在耳洞里的通讯器接通了连线。
“老师。”唐溯说。
对面的男人嗓音低沉,开口便是严厉的质问, “V死了?”
“是。”唐溯回头看了一眼, 安全通道走上来两个特工, 正在冲他鞠躬, “我们没剩多少人了。”
“你放走了李蓝岛?”男人问。
唐溯顿了顿, “单枭把他带走了。”
“是吗?”男人发出一声轻笑,意味不明, 他倒是没有再追究,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撤退,以及如何运回island。
“天琴,你还年轻, 偶尔犯错可以理解。”男人缓慢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从你父亲那一届开始,流星雨就不打败仗, 如果你这次丢了李蓝岛又折了我一大堆的兵,你得给我一个交代才行。不然——我恐怕不能再给你药。”
“我知道了, 老师。”唐溯表现得很平静。他已习惯承受对方的威压和怒火。
切断通讯后, 唐溯抬手做了个手势,身后的特工便就着绳索滑下去,开上吉普去追那两辆卡车。
八倍瞄准镜架好,狙击手就位。
砰——
两发子弹打爆了卡车的轮胎,唐溯却又挪了挪手指。
砰——!
另一发子弹爆开车窗。
驾驶座的司机冷汗直冒, 副驾驶座上,金宸破口大骂:“他反悔了?!”
追兵来得太快,流星雨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艾琳从后座上拔出冲锋枪,对准吉普就是几发子弹。
他们的理念与流星雨不同。他们要尽可能地留下生命,流星雨却是亡命徒,跟疯狗一样咬上来谁都拦不住。
另一辆车上。
李蓝岛的手腕已经被缠了绷带简单止血,单枭的情况却不容乐观,他脸色看上去过于苍白,比天山的雪还让人心惊。李蓝岛手指不断描摹单枭的五官,从眉心到眼角,再到鼻梁。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李蓝岛说话都不利索了,尾音发抖,“觉得难受了一定要说。”
单枭忽然抓住他的手指,放在心口处。那里仍然热烈地跳动着。
island病发征兆大部分为嘴唇发紫和口吐白沫,李蓝岛每隔两秒就要看一下单枭的嘴唇,最后单枭干脆直接把他捞过来,堵住他嘴唇。
两个人的汗涔涔的,躲在卡车上的集装箱后面,将其充当掩体。
有狙击手再次打爆了卡车的前台和车门,他们的车身开始像翻涌的孤舟般摇晃、颠簸,金宸回头看不远处车棚顶上的两个人,狂风呼啸而过,单枭一只手搂住了李蓝岛的细腰,把人摁在集装箱上,四片唇瓣磨-吮,喘息很急。
他们太累了,金宸和艾琳对视一眼,两人当机立断地让司机调转车头,慢慢地挪到了单枭那辆车的后面。
他们负责断后。
艾琳拿着对讲机:“即将抵达哨点,找人接应单工和李处。收到回答。”
“收到。”
确定前面有支援,艾琳刚刚放下对讲,副驾驶的车门就被人从外面拉开,特工眉目张狂地攀附在车门上,如鬼魅般冲着里面的人一笑,然后猛地把副驾驶座的金宸给拽了下去!
“操!”艾琳吓了一大跳,将头探出车外,看到金宸在地上翻滚了两下。
“金宸!!”艾琳又拔出冲锋枪。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流星雨的人抓到了金宸,将他挡在面前当肉盾。
而后,那辆追车的吉普缓慢减速,甚至调头离开。
被掐住脖子的金宸很快昏迷过去,后脑勺遭受了重物的击打。
*
金宸再睁开眼睛时,只看到刺眼的光,像躺在医院里等待拔牙。
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床边,金宸想动,却发现手脚都已经被禁锢。他吃力地侧头,就着酸涩的视线看见了唐溯。
男人一身白大褂,看起来真像那么一回事。
——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
尽管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可是金宸觉得自己已然成为了唐溯众多小白鼠中的一员。
“醒了?”他缓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风车。
“现在,把你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个风车上。”唐溯嗓音悦耳,极具蛊惑力,“辛苦了。”
他语气太过温和,如沐春风。金宸不由自主,真的将视线聚焦在那处。
唐溯:“告诉我,刚刚在居民楼里发生了什么?”
转动和摇摆的风车将人的潜意识置放在虚无中,金宸的瞳孔慢慢缩小,失去高光。
他喃喃:“刚才天琴利用李处逼迫单工注射了island,他说只要单工注射,就放他们离开”
“不对。”唐溯微笑,桃花眼里饱含了亲和力,莫名给人一种信服,一种可依赖性,他嗓音富有磁性,纠正道,“刚才天琴冒着生命危险将island注射进入单枭手臂内,却被单枭砍断了一根手指。因失血过多,天琴不得不松开了李蓝岛。”
“而后,他们趁机逃跑了。”
躺着的金宸似乎是愣了一下,他过了好久才笨拙地点点头,眼神照例空洞:“对”
“重复一遍,好吗?”唐溯温柔地别了别金宸的头发,“我是你预约的心理医生,但同时也是你的朋友,请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我再问你一遍,刚才发生了什么?”唐溯耐心地说。
金宸:“刚才天琴冒着生命危险,将island注射进单枭手臂,却被单枭砍断了一根手指”
在他重复心理暗示时,唐溯将风车摆在了桌面上,让金宸继续注视。而唐溯自己则走到了水池边,拿起了一把水果刀。
咔嚓——
他砍掉了自己右手的小指。
金宸听不见催眠师以外的声音,他沉浸在循环中:“因失血过多,天琴不得不松开了李蓝岛,而后他们趁机逃跑了。”
“对。”唐溯表情古怪地看着自己已然畸形的手指,将断下来的那截丢进了垃圾桶里,“继续吧,你做得很好。”
他没有再给金宸新的暗示,只是让金宸不断地重复,不断地发梦,不断地呓语,直到假戏变成真。
*
“老师,你什么时候会给我解药?”
“直到假戏变成真。”男人揉了揉唐溯的脑袋,弯下腰,一笑,“你会演好的,对吗?劳伦斯。”
唐溯点了点头。
彼时他十岁。他的母亲是一个妓-女,和那个男人发生关系后将他生下来了,借机勒索了两百万,然后跑到了别的国家生活,结果刚落脚就被北冕派去的人枪杀了。
同样,北冕也不喜欢唐溯。他认为唐溯是肮脏的产物。
整个流星雨的人都知道,北冕一直在找红玉,也就是他瞒着组织,私自养在深山聋哑学校里的女孩儿。
找了很多年,很执着,所有人都说他其实是个情种,配不上如此高的位置。宇宙中的王冠怎么能有执念,他应该做到无心才对。
没有如山的父爱,也没有如雨的母爱,唐溯在流星雨一直打杂,直到他通过了防空洞历练,从一头熊和一头母狮掌下活着走了出来,老师才出现。
老师德高望重,掌握整个流星雨。老师将他带在身边培养。
渐渐地,流星雨里的人私下里开始喊唐溯太子爷,说他一定会是下一个北冕。然而boss专门给唐溯设置了一个新的代号,叫天琴。
天琴座是北天银河中最灿烂的星座之一,通常在星图上表示为带有竖琴的鹰。
这把竖琴是宙斯之子赫尔墨斯用乌龟壳制作的,据说它是有史以来第一把里拉琴,后被赫尔墨斯送给阿波罗,又辗转到俄耳普斯手中,在其死后,宙斯将竖琴升上了天空中,化作了天琴座。
得到新的代号后,唐溯被安排去了潮平。他的任务是尽可能地取得李振贤的信任,让李振贤将他带回李家。
这对唐溯而言太简单了,许多人十岁时遇到事还只会喊爸爸妈妈,可是唐溯没有父母,他只能靠自己。
他费尽心思地卖好,去钻研李家那个最受宠的小少爷的喜好,甚至一星期速成了花滑。
那时在唐溯的眼里,白鹰是背叛了组织的人。她选择了联邦共和国,而不是法兰西,为什么?法兰西在她身上投入了很多精力,她在浪费。
所有的实验器材都是需要钱的。
寸土寸金的城市也给了他们这些战败俘虏立足之地。
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她竟然不屑一顾。
如果没有菲诺浦福利院,没有一个愚蠢无能的男人爱她爱到死,她能长大成人,甚至活着走出法兰西国境线么?恐怕早就死在了深山老林里,死在了别人的□□。
起初唐溯的的确确是这么想的。
直到他踏上潮平的土地,进入了李家的门庭。他才发现,和传闻中的不一样,财阀家黑白两道都能走的小少爷李蓝岛并没有骄纵的脾气。
他会给唐溯吹爱心形的泡泡,还会漫山遍野地给唐溯找四叶草。
他守在发高烧的唐溯身边一整夜,期间换了六盆水,给他湿敷降温。
唐溯逐渐开始理解白鹰了。
这里没有极权政治,也没有非人道主义的集中营和研究基地,这里的空气弥漫着月桂树的清香。
这里的人好像很爱他。可是他不能爱他们。
唐溯接近李家,要负责给流星雨定期传回情报,流星雨想知道白鹰夫妇有没有留下island相关研究,如果有,他必须摧毁。
13岁开始,唐溯给流星雨传递的情报却多次转变了方向,他尽量转移流星雨对李家的注意力。
17岁时,他决定报考心理学系。
他心中困惑,他看不透自己,而他必须要弄明白,必须要找到答案。
——在看到李蓝岛的笑容,他为何会有如此沉重的负罪感?
——倘若他的手上没有满是握枪的老茧,他能不能越过雷池,意乱情迷?
他是否负有原罪?
他能否被允许去哭泣。
*
高干特需病房。
“嘘。”单枭让护士带上了门,密闭的空间内只有他和李蓝岛两个人,他将李蓝岛抱在身上,抬眸对视,食指压在李蓝岛唇缝处,提醒,“陈院的病房就在隔壁。”
“忍住声音,小岛。”
李蓝岛快被他扒光了,粗糙的手指从下往上,逗弄。
于是单枭硬生生吃了李蓝岛一圈,怀里的人红着眼睛看他:“都这样了你还要亲?!”
他一副“你真的不怕死吗”的愤怒表情。
在此之前,李蓝岛已经在病房里和单枭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了一个多小时。
看他真是担心坏了,那双眼睛怎么看怎么疲惫,单枭沉默片刻,撑起身,凑到李蓝岛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听到这句话后,李蓝岛一愣,似乎是受到了冲击,呼吸都慢下来。
而单枭轻笑了声,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说,“明白了?”
李蓝岛机械地点了下头。
“那可以继续了?”单枭问。
————
——
第88章
*
——那是葡萄糖。
短短五个字, 李蓝岛反应过来后被气笑了,他骑在单枭腿上,侧身要摁呼叫铃。
继续?
继续什么继续。
此刻他并不想和单枭如此近距离接触, 所以打算把护士叫来,有人在单枭至少还会收敛些。然而单枭在他要触碰到呼叫铃时竟然抢先一步握住他的手, 手指强硬如铁, 一根一根插入李蓝岛的指缝间, 将他手掰开。
“干什么?”李蓝岛冷睨他一眼。
“有话好说。”单枭微笑。
他摆出一副良畜无害的表情, 让李蓝岛挑起眉。
“行。那你好好说说, 怎么回事?”李蓝岛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们什么时候”
单枭又一根手指抵住李蓝岛的嘴唇, 毫不讲理地示意他不要再问了。
葡萄糖注射液无色,乍一看和island纯化病毒液相差无几,但如果沾一点抹嘴唇上就能尝出来,单枭打的那一管就有股甜味儿, 明显是高浓度的葡萄糖。
关键单枭演得真像那么回事。他的临场反应还是够机敏。
李蓝岛刚反应过来是有些不满的,腿挂在他腰间,蓄意勾引,随便一蹭身下人就热了起来。单枭的眼神变了, 那种属于掠食者的气势一层一层往上增加,目光沉沉。
两人身上都穿着病号服, 一具是白皙而清瘦的美好肉-体, 一具则为古铜色,坚硬又健硕,该有的肌肉都有,张狂的纹身若隐若现,在病号服里蛰伏着。
单枭起身时扎在手背上的输液管都被扯掉了, 针尖划开皮肤,血珠冒出来。
他把李蓝岛压在身下,咬住两片薄唇——真正意义上的咬,又啃又吮,拉扯揉弄,磨得很重,口腔里全是他的气味与热度,单枭全情投入,李蓝岛却有些心不在焉。
察觉出他开小差,单枭一把拧过人的下巴,逼李蓝岛和自己对视,手上力道止不住加重,气息缠着气息,恶狠狠地说:“又在想什么?”
李蓝岛其实在思考,唐溯那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不过单枭多厉害,都不用他回答就自己有了答案,他看得出李蓝岛是在想唐溯。
为了让李蓝岛专心些,单枭一口咬上李蓝岛锁骨,留下一圈带水的,不深不浅的牙印。
痛感将人的思绪定格在始作俑者身上,李蓝岛难捱地伸长了脖子,修长如玉的手指攥紧单枭的病号服,两腿颤颤。
单枭不喜欢李蓝岛把心思过多地放在别人身上。其中最不喜欢的就是放在唐溯身上。
他希望这个世界上能有很多人爱李蓝岛。
但是也怕有人太爱李蓝岛,然后超过他,取代了他的位置。
他是一个想独占李蓝岛的人渣。
发泄完自己的脾气后,单枭才闷声道:“你不准想他了。”
李蓝岛心跳漏一拍,多巴胺在脑中驰骋,搂着单枭脖子笑他。
“我想谁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单枭连那个名字都不愿意提。
很少见他如此孩子气的一面,或许是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或许是注射island场景太过惊险,单枭更黏他了,一步都不让李蓝岛离开这个病房,连去一下厕所都得和单枭报备过才行。
李蓝岛盯着单枭的脸看了一会儿,凑上去亲他眼尾,一本正经信誓旦旦道:“我结婚了就不能想别人了,违法。你放心吧我是守法公民!”
不管真不真,反正单枭很受用地回吻他,而后帮李蓝岛打了一发。
他们太痛苦了,需要彼此相拥来忘却那些暂时被压在脑神经下的危险。
病房不允许其他人进入,这是一个短暂而温馨的时刻。
而当房门被人拉开的瞬间,就是一场战争的开端。
*
“老师。”唐溯对着屏幕中心的人说,“请允许我杀了理查德。”
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只看到一把椅子,和一双交叠的长腿。那人背对着镜头,手里拿着一根雪茄。
“怎么弄成这样的?”他问。
唐溯抬起自己残缺的右手,“您说这个么?理查德砍了的。他是天生的野兽,他父亲当年怎么让路西安死在剑下的,您也见识过了。他身上流着一样的血。”
被尊称为老师的那人轻笑了一声,他吸了一口雪茄,问:“这一批island什么时候能到?”
“不出意外的话,下周。”
“很好。”男人嗓音雄浑,听起来上了些年纪。他好似才放心了些,主动提了方才的话题,“你要知道,他现在是公爵。”
“如果只是商贾之子你要杀就杀了,然而兰开斯特家族一旦失去这位公爵,保不准要闹翻了天。女王那如同火焰山,首相相当看好这位后起之秀。一旦死讯闹到联盟理事会,我会有点难办。毕竟一开始就谈好的,互不干涉内政。”
“我们干涉得还少吗?”唐溯问。
男人顿了一下,语调饶有兴味:“你就这么恨他?”
“当然。”
“为的是你的手指,还是李蓝岛?”
“老师。”唐溯脸色冷下来。
男人哈哈笑了几声,随意摆摆手,雪茄上的袅袅的烟雾绕出一个一个烟圈,“开个玩笑,别在意。劳伦斯,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你不会让我失望,对吗?”
“老师,我尊敬您。”唐溯欠身鞠躬,表情认真。
“那就好,我最信任的就是你。接下来做你该做的,先把这一批island运回来,其他之后再谈。你已经弄丢了我们的目标,现在要做的是将功补过。”
男人掐灭了雪茄,挂断了通讯。
很久很久以前,唐溯就被灌输了一个思想。
既生瑜何生亮?
老师说,当初北冕会和妓-女发生关系,是因为妓-女长得像14岁时的红玉。
她们各自的孩子背负着各自的命运,被不断地比较着。
唐溯不仅认为白鹰背叛了流星雨,他还认为李蓝岛应该加入流星雨。只有他们立场相同,才能成为朋友。
甚至恋人。
只有一起下地狱,才能看到永恒。
唐溯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没动。在带金宸回来窝点之前,他已经把见过单枭和李蓝岛的两个特工给杀了,这会儿身上还有浓重的血味没散去。几分钟后,唐溯回神,拉开房门出去。
过道上站着几个士兵,朝他鞠躬,而几个特工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唐溯愣了一下。
特工们照例对他行礼问好,得到准许后安静离开。
唐溯看了一眼那个房间。
金宸被捆在座位上,旁边放着摄像机,桌上是审讯笔录。
唐溯随手翻了一翻,金宸的回答和他预先设置的完全一样。老师要询问当时的状况,只能问金宸。当然,如果老师足够抬爱,或许不需要询问任何,只听唐溯的汇报即可。
他抬头和金宸对视,看不懂金宸眼底的情绪,不过他也没太在意,他觉得金宸只是个小角色,无需他在意。
老师说,最信任他。但转头还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派人审讯了人质,让人质复述居民楼内交锋的情景。
这就是流星雨。
唐溯勾唇笑了下,将笔录归为原样,转身离开。
半夜,唐溯正在盯实验室,两名特工走进审讯房,把金宸带走了,一辆黑车运着人,往山深处,往边境不断地开。
island制作需要很专业的环境,法兰西本地没有一例island患者,为防止类似病毒流失的重大事故,流星雨将实验室按插在了联邦。
他们在封闭山村里自建了化工厂,挂羊头卖狗肉,实则私下运作island纯化剂,也制-毒
边境小城波卡波。
金宸在一家裁缝店里睁开眼睛。这里已经是联邦最北点。
木窗外是无尽的夜色,他闻到室内有一股烟味,雪茄的火光在一个男人的指尖腾跃。
黑色椅子上的人转过身的瞬间,金宸就瞪大了眼睛,他甚至感受到了死亡来临的气息,拼命强装镇定。
男人倒是没有贸然开口说话,只是冲着金宸脸上吐了一口烟圈,刺鼻的烟味让人咽喉发痒,金宸很想干呕。
“你是密歇根局情报部门的密码破译员?”男人问。
金宸点头。
男人满意道:“你可以叫我老师。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接下来按照我说的话做。”
金宸犹豫了几秒钟,再次点点头。
他执意要参加本次围剿行动目的就在此。计划分为两种,一个是救出李蓝岛,另一个是故意留下人质,让其接触流星雨内部,弄清运作系统。当然,第二个的生存率几乎为零,大有可能人都还没呼吸几口就被流星雨特工一枪崩了脑袋。
可是没有办法,他们只能赌。前者已经让密歇根局剿灭了其中一个据点,让流星雨死伤惨重,是前所未有的阶段性胜利,后者或许可以帮他们直通老巢。
方案二需要人选,这个人选首先得有利用价值,在密歇根局里得有不错的职位,流星雨才会不舍得直接杀掉。
艾琳和洛克都报了名,最后拉斐尔局长却选了金宸。
金宸没有异议。
比起艾琳和洛克,他吸过,再怎么差无非是被流星雨强迫复吸而已。
他本来就是烂命一条,只是恰好有点天分,擅长研究密码。
当然,于金宸而言,最重要的一点是,艾琳不能死,她为密歇根局工作了很多年,功勋显著,局内很多人都爱戴她。
洛克也不能死,卡洛斯上校牵挂他。
他们都有人护着,金宸没有。
他们都有家人,金宸也没有了。
所以他是最佳人选。
唯一一个死了不可惜,活着更是传奇的诱饵。
金宸是这么评价自己的,至于密歇根局如何评价他,他已经不在意了。
“您需要我做什么?”金宸问面前抽着雪茄的那人,补充道,“老师。”
————-
——
第89章
*
波卡波被阴云笼罩。
一个蒙着面的士兵从裁缝店二楼走下来, 手里拿着一管注射剂。这是货真价实的island,且纯度很高。
金宸视死如归地看着这管注射剂,抽着雪茄的男人一扬手, 士兵就将注射液扎进了金宸的手臂里。
他疼得咬紧了牙关。辛辣的痛感源源不断地被注射进静脉中,这股纯化病毒液竟然是烫的, 几秒钟之后, 他的身体仿佛有数万只蚂蚁在爬, 刺挠得令人切齿拊心。
被称作老师的人站起身, 朝金宸走近, 白手套在他脸上划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形状,身后的墙面出现了巨大的图形。
——流星雨的徽章。
金宸咽喉里骤然卡了一根刺, 他感受到强烈的窒息,脑神经好像被无形的手指拨动,五脏六腑都在身体里移了位。
——“极权政治会把人变成牲口,也会把人变成野兽, 或者既是牲口又是野兽。”
高干特需病房内的电视机上播放着当今世界最著名的新闻节目,叫《世界之窗》。
主持人Alex痛斥了纳粹和希特勒政府,就奥斯维辛集中营的沉痛过往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悼词。
UNGA大会要在帝都召开,国家首脑均要参加。
卡洛斯带着这个消息进入病房, 打断了主持人的义愤填膺。
“还有功夫看电视?”卡洛斯直接摁了遥控器,关闭节目界面, 单手插在兜里看床上躺着的两个人, “我记得这病房是给单枭一个人的来着。”
“你讲你的。”单枭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李蓝岛困得在打瞌睡,眼皮都打架,几乎睁不开,他示意卡洛斯降低音调, “什么事?”
“UNGA要开了,这段时间警方会全面戒备,特勒局也会出动,介入总统级保护,反恐情报局联系了我们,要求我们配合工作。交通管制层面我们开了会议,要求停运部分国际航班和部分港口。但两分钟前,局里收到通风人线报。”
“说流星雨在UNGA大会期间估计会有动作,他们手上有一批新的island着急要运出去。”
单枭问:“你们的意思是?”
“我觉得应该要在各个开放的港口安插人手,截货。但陈院和拉斐尔局长的意思都是让我先来问问李处。”
单枭表情比较淡漠,看不出来他对截货是同意还是反对。
几句话功夫李蓝岛已经彻底清醒了,他不能掀开被子,一旦掀开就可以换一个地球生活了,故而只是埋头在被窝里,露出一双狐狸一样的眼睛。
“不行。”李蓝岛说,“绝对不行。”
“为什么?”卡洛斯倒是没有着急,很平和地问,像在请教。
“流星雨这么着急要转手island,还敢选在大会期间,背后肯定有保护伞。开放部分港口总有漏网之鱼,要是有island泄露出去,联邦怎么给其他国家交代。”李蓝岛驳回了方案,“我们要封锁所有港口,最好也停了所有航班和陆上运输线。”
进出口贸易无非就依赖这些运输系统,然而从前没有过要大规模停运的情况,密歇根局就算能进行特殊干预,也不敢弄这么大阵仗。
这是史无前例的。
卡洛斯似乎想提出异议,被单枭一个眼神给制止了。这间病房里躺着的不是单工和李处,躺着的是特么两尊活佛。
他没办法,鞠躬先出去了,两小时后回来,面色不虞地甩了三份文件在床上:
“航司和船司那都骂翻了天,说是大会期间停运半个月,亏的是千万上亿的生意。本来红头文件下来有定向补偿,临时决定全面封闭谁都不乐意干。尤其是原本可以正常运作的公司。”
总结下来就是,麻烦在于钱。
他们这算动了商人的蛋糕,没人愿意配合,提家国情怀仍然是放屁。商会放话了,要配合也行,亏损谁来补偿?
李蓝岛站在窗边,阳光倾泻在他身上,照得他半张脸有如维纳斯,听完卡洛斯的反馈,他慢条斯理拉上外套拉链,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我给爷爷打个电话。”他说。
卡洛斯这才想起来面前这尊大佛是什么来头。
李蓝岛真的出去打电话了,就打了三分钟不到,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捏着耳垂走了回来,冲卡洛斯一笑:
“爷爷说李家不缺钱。”
“”
严肃的军官板着脸转身离开,回去给局里上报,说李振贤是钱多得没地方撒了,为他的爱孙一掷千金,愿意出钱填补停运的亏损。
其实李振贤原话和这个也差不多。
他道:“我孙子要做的事我当然全力支持。”
说时旁边还有个熟悉的声音问他怎么了,李振贤于是道:“小岛工作上的事呢。”
单明山大概听懂了一些,他抿了一口茶,在蒲团上打坐,一副修仙养老的做派,开口的威风却仍然不减当年:“用钱直接找单枭。”
次日单家就先给几个叫得最凶的航司打了补款,密歇根局一个一个把他们的董事请去堪灵顿郡农场喝茶,喝出来比山还高的合同,让他们签字,同意在大会期间配合特殊干预。
李蓝岛在医院躺了三天就出院了,他手腕有刀口,已经结了痂,单枭特别看不得这块伤口。
看到了他整张脸就会变得很阴沉。
于是李蓝岛用长袖遮住手腕,换药只会偷偷地房间里进行。
当天晚上,李蓝岛被叫到密歇根局。
艾琳和洛克一见他来,就把李蓝岛带到了办公室里,煞有介事:“我们好像收到了金宸的线报。”
什么?!
李蓝岛立刻拉开椅子坐下。
面前是一台非常传统的老旧电报机,这种电报机通常出现在上个世纪,但密歇根局还保留了这种传报方式,主要是一种情怀。
“我们调试的这台机器接收器是特殊的,如果不清楚它原本设定规则的人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才能把报文发到我们这来,但是十分钟前,我们竟然收到了一条完整的密报。”
“你看看。”艾琳拿过一张纸,上面是摩斯电码。
摩斯电码已经是当今世界密码破译与推演中最简单的一种了,但艾琳给的内容,李蓝岛第一眼却看不出来上面写的是什么。
“你也看不懂对吧?”艾琳表情充满疑惑,“横点的确是摩斯电码没错啊,为什么它拼凑不出实际含义?”
李蓝岛和洛克对视一眼,立刻把电码摆到了围棋室的棋盘上。
如果金宸需要传递情报,那他一定要选择流星雨看得懂但实际有别的含义的加密方式。
比如在流星雨眼中这可能表达的是“今天天气不错”,然而到了密歇根局手上,他们需要用其他方式推演出第二重密文。
可惜李蓝岛和金宸一起研究密码的时间太短暂了,甚至还不如洛克和金宸在一起的时间多,他皱起眉,看着棋盘上的摩斯电码,先将圆点依次摆放在了谱子上。
“你觉得他会用什么加密方式?”李蓝岛抬眸。
洛克也很苦恼,他抓耳挠腮,紧张得有点不知所措。一是他担心朋友安危,二是现在局势已经到了空前紧张的阶段。
这是洛克一生中从未经历过的阶段,大战前夕,硝烟弥漫,生死存亡,荣辱成败。
他在整个情报部门年龄最小,此刻已经汗流浃背,盯着棋盘都忍不住想抖腿。
年轻充满威严的军官忽然走过来,拍了洛克的腿一下,皱眉:“什么坏习惯。”
卡洛斯把洛克拍得僵死在原地不动,自己倒是转身走了,拉开了拉斐尔局长办公室的门。
但是这一拍竟然有奇效。洛克猛地站起来:“会不会是纹身啊?!”
李蓝岛立刻又麻烦艾琳把之前克洛伊的纹身图拿了过来。他们对比纹身上的图案,先用摩斯电码的横来找位置,发现不对,再用圆点来找位置,最后成功圈出了重合的棋子,转换成ASCII。
这是一串很长的密文。
但是它表达的意思却很简单。
“——流星雨情报机构的幕后boss是当今法兰西的政府首脑,总理艾维尔先生。我已与他见面。目前一切都好,勿念。”
此话一出,整个围棋室里都陷入了死寂。
领导内阁的总理先生,仅次于国家元首。这背后的水究竟有多深,又究竟牵扯了多大的利益,不言而喻。
菲诺浦福利院最后为权力机关服务,难怪流星雨能横行无忌这么多年。
李蓝岛迅速从巨大的震惊中抽离出来,他关注着最后一句话。
一切都好?真的么?
事实上只有不太好的人才会特意为组织传回这样一句情报,李蓝岛心脏蜷缩成了一团,呼吸有点艰难,他无法想象金宸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提出充当人质的。
然而没有时间给他们感怀或伤感了。他们现在面临的是无数的人命,以及,一段试图被人掩盖或抹消的历史。
李蓝岛决定和首相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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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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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相有一双猫眼石那样的绿色眼睛, 他已经五十多岁了,没有了年轻时想要统领政坛的盛气凌人,只剩下冷静, 好像一眼就能看穿他人的想法。
他们会面的地点选在了金瀚宫,女王坐在一侧, 让人上了茶水。
若非仰仗密歇根局, 又有维多利亚牵桥搭线, 李蓝岛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与国家首脑私下见面。
但他的目光一直不卑不亢, 说话也有条不紊, 首相眉毛动了下,挺稀奇地打量面前这个年轻人。
李蓝岛停下后自己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几口, 润了干燥的嗓子,他进行了长达十多分钟的演讲,期间桌上只有他一人的声音。
“虽然目前还没有实质性证据,但我们一定会找到的。特务院为island特设密歇根局, 密歇根局与流星雨博弈十余年,由此可见我们的立场的确是世界和平,是健康和平等。尽管如此,我还是害怕, 要揭露极权政治下的非人道主义实验,为战败俘虏鸣冤, 甚至最后矛头可能要直指领导人, 我怕联邦有志无力,裹足不前。”
这话说得就相当直白了,意思就是“我觉得你们不敢跟法兰西政府硬刚”,故而连维多利亚都噎了一下。
“讲完了?”首相嗓音雄浑而带着磁性,有年长者独特的成熟。
“没有。”李蓝岛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 直接站起来看着首相,“我今天来就是想问您一句,我该不该害怕?如果我真该害怕,那我现在就辞职离开密歇根局回木星学院读书,如果我可以不用那么害怕,那正好今天女王殿下也在场,她可以做个见证,我相信首相您一言九鼎。”
首相安静了好一会儿,看了看维多利亚,又看向李蓝岛,最后无奈地摇头发笑:“你不用那么害怕。”
一句话,李蓝岛眼睛噌一下变得雪亮。
首相说:“能走到这里已经是一条很伟大的路了。”
他想起了桑非晚,那个三百多号特工签名了求情书,求他救下来的密码学天才。
当年他连夜赶到特务院把人从地牢中释放出来时,拍了拍她血肉模糊的肩膀,就说了这样一句话。
没想到今天,他又跟她的孩子重复了一遍。
“弱国无主权,联邦比你想象得要强大一些。”首相看着李蓝岛,“放手去做。”
——生命还有其他。这句话已经是当今欧洲青年的格言。桌上青年杂志封面就是这句标题,李蓝岛扫了一眼,郑重鞠躬行礼,和首相告别。
李蓝岛离开这一趟,整个密歇根局都沸腾了。人人都拍着胸脯露出自豪的表情,说他们的李处敢直接和首相叫板要一块免死金牌,任密歇根局怎么作都没关系,上面有人兜底。
说白了密歇根局只是特务院下面开设的一个分部,它主要负责破译island密码,收监病毒感染者,以及研究特效药。然而此刻它的性质已经变了,它要越俎代庖,直接代表联邦权力机关向法兰西政府叫嚣。
金宸的密文是一个关键突破口,李蓝岛一连两天守着发报机,等待后续。
他很怕没有后续。
但此刻除了相信和祈祷以外,李蓝岛帮不了金宸任何。
UNGA大会在即,各国首脑陆陆续续乘坐航班抵达帝都,各大酒店都开设了特勤团队接待区,警察局和政府联合布控周边区域,设立安全封锁线。
在这个节骨眼上,单枭却生病了。
凌晨两点,李蓝岛疲惫地回到单家祖宅。
他一进门,就闻到了空气里有一股奇怪的中药味,祖宅现在空了很多房间,以前都是留给老爹的手下居住,显得整个房子都空荡荡的。
室内昏黑,李蓝岛开了玄关处的灯。
单枭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茶几上烟雾缭绕,男人手里夹着一根烟,手背上爆出根根虬结的青筋,手指还有些微微发抖。
他的手臂处有一个粗大的针口,上次注射“island纯化液”的伤还没消。
李蓝岛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弯腰凑近,伸手摁上他的太阳穴。
“又疼了吗?”
医生说单枭虽然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这段时间可能会有头痛或者想吐的症状,主要是他吸入了大量爆炸后的烟雾,一氧化碳中毒。
单枭没有回答,直接一把抓过李蓝岛的手腕,将人拉进怀里,摁在自己大腿上。
肌肤相贴时,单枭闭着眼睛埋头在李蓝岛脖颈间,滚烫的吻一路绵延,从修长的脖子绕到胸口,印下唇痕。
“你今天吃过药了没有?”李蓝岛担心道。
单枭像是急着解渴,潦草“嗯”了声敷衍过去。但李蓝岛觉得他情况看着实在不太好。
男人的喘-息越发粗-重了,搂着李蓝岛搂得很紧,用一种要把人搂进骨头里的劲儿。李蓝岛胸膛贴着他胸膛,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异常的温度。
他终于无法若无其事下去,试图推开单枭:“我去给你叫私人医生”
但又被单枭给拽了回来。他不放李蓝岛走。
比力气李蓝岛就没赢过,他动弹不得了,推搡了几下单枭的肩膀:“至少让我去给你找氧气瓶”
单枭掰过李蓝岛的脸,眼睛猩红,深邃里布满了血丝,他盯着李蓝岛看了片刻,堵上了叽叽咕咕的嘴唇。
起初只是四片唇瓣久违地磨合在一起,后来单枭舌头舔开了贝齿,钻入口腔,搅动,以他惯有的粗-暴风格,抢夺李蓝岛嘴里的每一寸呼吸。
单枭说,你就是氧气。
他老道而娴熟的吻颇具技巧,不到一会儿就把李蓝岛的欲-望全勾了起来。
粗粝舌面每一次卷过李蓝岛柔软舌尖,都会引起阵阵颤栗。
李蓝岛的腿下意识地夹住了他精壮干练的劲腰,被亲得眼睛里起了一层氤氲的水雾,呆愣地问:“你要吗?”
谁也想不到白天还和首相拍桌谈判的李处,夜里在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表情只给他一个人看就可以了,也只能给他一个人看。
单枭目光沉了几分,眼神也暗下去,他粗粝指腹在李蓝岛白皙的脸蛋上勾勒出爱心形状,满是疤痕的手干燥粗糙,像树皮一样刺挠,可是很厚实,很沉稳,也很令人安心。
“要。”单枭嗓音沙哑,定定看着他说。
李蓝岛顿了一下,自己撑着单枭腹肌坐了起来,脱掉了上衣,随手丢在沙发上。月光下他背脊挺立,倾泻的银河从后脖颈流淌到脊椎,引诱单枭的手跟着光钻入骨缝里。
他的确也这么做了。
火热的掌心托着李蓝岛大腿,极具侵略性地向上顶了他一下,李蓝岛手指蜷缩,喉结上下翻滚好几番。
随手丢在一旁的上衣外套却在此刻震动起来,很短暂,像是有谁发送了消息。
手机屏幕亮起,在漆黑客厅中格外明显。
沙发上两人均是一顿,一起侧头看去。
李蓝岛伸手拿过衣服,从里面抖出手机,锁屏界面的WA备注却让他心凉了半截。
——发送人:唐溯。
他怎么也没想到,居民楼一别后,自己竟然还能收到唐溯的WA信息。
一瞬间,李蓝岛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求证,手机就已经被人抽走,直接扔在了茶几上,撞得烟灰缸和遥控器接二连三地掉落在地。
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代言了单枭的不满。
“不是,我”李蓝岛想解释。
单枭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抵在了客厅的落地窗前。
巨大玻璃锃亮而透明,李蓝岛两只手撑在上面,可以清晰地看到窗外的树影,和别人家尚未熄灭的灯火。
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单枭一口咬上了李蓝岛的脖子,略带惩罚意味地拓上牙印,两根手指塞进他口腔中夹住柔软舌尖,时不时往下一压舌面。
李蓝岛就会忍不住地溢出喘-息。
把他折腾得半死不活,肾上腺素点满,满身都是生命凭证般的□□后,单枭在他耳边说:“明天我去接你。”
“不用”李蓝岛凭借本能反应回答,“陈院都批准了,你在家好好养病。密歇根局最近很忙,我不一定会准时走,你要等很”
“我等。”单枭吻住他耳垂,灼热沙哑的嗓音钻进耳道中,带起一阵酥麻,“多久都等。”
他明明身上还发着烧,李蓝岛纵容着他闹了一晚上,天都快亮了,此刻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单枭胡来。
“你是不是有点太气盛了啊?”李蓝岛怒极反笑,掌心捂住自己胸口的痕迹,被单枭抱到浴室时逗了他一句。
单枭居高临下看他,说是。
他还说了一句,他就这么善妒。
两人都没有提手机的事儿,李蓝岛估计刚才单枭那一砸,屏幕至少得裂条缝。他没有贴钢化膜。
折腾完单枭脸色比刚才好了一些,他站在浴缸边上,要帮李蓝岛清理。在他打开花洒的间隙,李蓝岛见缝插针说了一句:
“你不用妒啊。我爱你,单枭。”
花洒差点掉浴缸里,被李蓝岛眼疾手快抓住了,他见好就收,笑着塞回单枭手里,一抬头,“你怎么这么一惊一”
看到单枭眼神时,李蓝岛愣住了。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