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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作者:来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71章


    *


    卡洛斯上校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以为我为什么向媒体公开了自己的性取向, 把所有的话题都往自己身上引?”卡洛斯恼羞成怒,“光是我喜欢男人这一点,就能让家里的老头们头疼这么多年, 真把洛克带回去,他们只会恶语相向拳打脚踢!”


    “按照我的功勋和贡献早他吗该晋升准将了!——无非是卡洛斯家族不愿意让我太快爬上去, 脱离他们的掌控而已。”


    “爷爷因为高位截肢瘫痪, 当年不得不按照王室命令把家主的位置给了叔公。至此以后我父亲和母亲就备受冷眼, 我要争家族纹章和军事领地, 要争继承权, 要争军坛地位,这次是腹部中弹侥幸活下来, 下一次还不知道会死在哪里。”


    “我该给洛克的一样都不会少,只是不是现在!”


    他近乎咆哮地冲着单枭喷唾沫星子,气得胸膛起伏,“我也不指望你们能理解我, 总之洛克对你和李蓝岛十分信任,麻烦你们帮我安抚好他。”


    “他总耍小孩子脾气,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我不是不要他,我还没有能力保护好他!”


    单枭并没有因为卡洛斯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而改变态度, 他冷笑讥讽:“既然你没有准备好,你招惹他干什么?未雨绸缪?那要是你二十年都拿不回你要的家主地位呢?要是哪天洛克离开了密歇根局呢?”


    “我告诉你,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站在原地等你, 今天是拉斐尔打肿了洛克的脸,而你否认了你们的关系,明天就是洛克和别人联姻彻底消失在你的生活里。拉斐尔那个胆子比心眼还小的废物,他根本就不敢惹恼军阀世家,只会为了封禁这段丑闻而逼洛克和其他人交往。——说白了, 你就是舍弃不了军阀给你带来的地位而已。”


    “单枭。”卡洛斯一把揪住他衣领,怒目圆睁,“你他吗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背后是兰开斯特公爵家族,你比我好到哪去?”


    单枭一巴掌拍开卡洛斯的手,直接把人摁在了墙上,脑袋砸出哐当巨响。


    “卡洛斯·埃斯特班·拉米雷斯。”单枭声音冰冷,在他耳边一字一句,“我随时可以烧掉赋权文书丢弃公爵身份,然后转头参军跟着第三师征战沙场,换一个军衔。你以为公爵是我的底牌?多年前我在财阀家帮老爹处理尸体的时候,谁认识理查德·兰开斯特?”


    “帝都这些财阀说见到单明山的孙子要绕道走,绕的是谁的道?——不是理查德,是单枭。”


    他说完这些,松开卡洛斯,径直绕开他,冷冷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转身离开。


    卡洛斯站在洗手间外沉默了很久,惊魂未定。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过来,单枭从来没把公爵一位当回事。不论哪个身份,都只是能被他利用的工具而已。


    他能走到今天靠的并非头衔。


    靠的是拼命。


    只要一个人足够拼命,就能让敌人胆寒。


    *


    审讯室内。


    两场同时进行。


    抓来的D双手被捆绑在椅子上,他胸前的衣服开了两个口子,是鞭痕。撕裂的棉布上沾着血。


    大卫已经被注射了好几次的药物,现在处于问什么他答什么的阶段。


    艾琳擅长文书工作,审讯也一流。她站在桌边,把玩着手里的手铐,金属碰撞让整个审讯室内都镀上一层冰冷。


    “我问你天琴和北冕人在哪里?”


    “我只是个马仔我的直属上级是V”


    艾琳把手铐放下,换了皮鞭,扬起手抽了上去。火辣辣的痛感在胸口爆发,大卫嘴唇开始抽动,他倒吸好几口气,才颤颤巍巍:


    “封地杰尼曼的赌场是我们情报据点V在那里交易。V,V是天琴的手下,流星雨现在权力最高的王牌特工就是天琴!他,他不仅走-私军火还贩-毒,他叫我们这个月之内搞定赌场的单子,然后休息一段时间,说,说是因为密歇根局已经抓到了猎户座,再这样下去我们身份会暴露”


    “一堆废话。”艾琳不耐烦皱起眉,“island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说!”


    “island?”大卫瞳孔涣散,喃喃自语,“island是天琴让人散布在杰尼曼的”


    “通过什么方式?”艾琳问。


    大卫一边咳血,一边冷汗直冒,在艾琳接连几下的鞭打里,他终于忍不住了,大叫起来:“别打了!别打了!我受不了了!!操,老子只是个马仔”


    他不断地重复自己的身份,好像在提醒自己,他即使为流星雨卖命也没有用,组织根本就看不上他这么小的一号人物。


    “——食物和飞沫传播!先把提纯过的病毒本体放在水或者饭里,等病毒进入感染者体内后,会长期蛰伏,之后用特定的图形来唤醒病毒。因为island当初的临床试验特地改过方向,让它蛰伏在大脑里,能感染神经”


    神经类病毒典型的例子例如狂犬病毒,症状表现为神志错乱、恐水、焦躁、攻击性、幻觉。而island当初为控制军队诞生,它能操控人的潜意识,一旦发病则无药可救。


    真正了解island的人恐怕早就死光了,菲诺浦福利院已经是废墟,而流星雨手上掌控着当年的所有实验资料。


    艾琳:“你的意思是,流星雨情报机构里也有island特效药药方的记录?”


    “有。有的。”大卫惶恐道,“但是组织说了,特效药药方只能给自己人用。法兰西国境内一例island感染者都没有就是最好的证明!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我还听说,当年研究island特效药的科学家其实都是流星雨的人,约好制作假的药方给联盟理事会,只是里面出了一个叛徒,他偷偷把真药方复制了一份,传输时害怕被流星雨发现,于是进行了加密后才给了理事会,希望能被人破译”


    “但特效药药方泄露后,流星雨就设法一个一个杀掉了研究特效药的科学家们,还隐瞒了病毒传播途径和爆发机制,直接切断了调查,为此组织消停过很长一段时间,试图撇清和island的关系。”


    这时候李蓝岛走了进来。


    他拉开门,和艾琳点头问好。


    “把这个给他看看。”李蓝岛手里捏着一张纸。


    “这是?”艾琳问。


    “杰尼曼感染者的口供。其中两位女性说她们看到过不该出现在剧院的某些图形,我们画师来画了图像,这上面就是。”


    艾琳点头接过,把纸铺开,摆在大卫面前。


    “认得么?”艾琳冷冷地问。


    大卫看着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沉默了好一会儿。等艾琳拿起注射剂,要往他手臂上扎针时,大卫才回过神,激烈地反抗:“不要,不要!我,我知道,知道,我可以给你们画!”


    “画?”艾琳皱眉,“画什么?”


    “我知道这个图形!我见过完整的!”大卫情绪很亢奋,双眼里充满了红血丝,“你们放过我,留我一命,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只要你们放过我,我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小国家生活,永远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艾琳:“好啊。”


    她答应得很爽快,大卫将信将疑。


    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临死之际只能拼命保全,他被松开了一只手,拿起笔坐在电击椅上画画。


    李蓝岛双手交叠,抵住下巴,静静地看着大卫。


    半分钟后,大卫把纸还给艾琳。


    “李处,你看看。”艾琳走过来。


    李蓝岛扫了一眼。


    纸上画着一个诡异的图形。左半边有一个类似八音符的符号,而符号中间穿过了余弦函数一样的波动曲线,像蛇,符号上下两边都有花朵填充,右侧是两个交叠在一起的眼睛,中间画了一个渗人的瞳孔,一把圣剑从瞳孔正中心穿过。


    圣剑周围也有很多绽放的花,剑身右下角有一枚衔尾蛇戒指,整个图形的左上角甚至还有三只简笔画海鸥,那种幼儿园小孩最擅长在绘画作业里用上的,一横为身,两条弧线为翅膀。


    “它有什么寓意?”李蓝岛抬眸。


    大卫并不清楚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是谁,但听艾琳叫他李处,就知道他一定位高权重。


    “它”大卫咽了咽嗓子,“它是、是是流星雨情报机构的徽章。”


    李蓝岛冷笑了一声。他突然站起来,拿着大卫画好的图形,拉开门走出去,来到了另外一间审讯室。


    弗里茨莱纳照例被扣在电击椅上,他已经半死不活了,看上去下一秒就能咽气。长时间高强度的审讯让他精疲力尽,连嘴唇都干涸得像东非大裂谷,泛起一大堆的死皮。


    “莱纳教授,下午好。”李蓝岛微笑。


    “!”弗里茨莱纳一听到这个声音就忍不住反胃,他手指痉挛,仰头惊恐地看着出现的人,沙哑而虚弱,“你又要干什么?”


    “看看这个,认识么?”李蓝岛把纸放在他面前。


    弗里茨莱纳眼睛慢慢瞪大。


    “看来是认识。”李蓝岛确认了大卫的话属实,他转身和艾琳道,“我们搞错了,并不是流星雨奉命要保护菲诺浦福利院,反过来,应该说菲诺浦福利院是为流星雨建立的才对。他们把island的触发图形设立成自己组织的徽章,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弗里茨莱纳一脸恐惧地看着他们,艾琳低头扫一眼时间,“差不多了,人应该要到了。”


    “谁?”李蓝岛疑惑。


    “今天有人要见弗里茨·莱纳。李处你或许很熟来着。”艾琳笑笑。


    有人要见弗里茨·莱纳?


    李蓝岛皱眉,艾琳看他的表情,忍不住勾唇:“放心吧李处,是局里的安排,走过流程的,你不用担心。毕竟莱纳一直不肯说他在菲诺浦福利院的经历,就算他说了我们也无法考证是不是真的,所以,上面就申请了一个外援。”


    外援?


    “是当年福利院大逃亡的幸存者?”李蓝岛眼睛一亮。


    桑非晚已经死了,要再找一个能指认弗里茨莱纳的人难如登天,谁都不知道逃出来的那些俘虏儿童们都分散在世界的哪里。


    艾琳却摇头:“不是。不过她和一位幸存者是朋友,听说过不少菲诺浦福利院的过往。”


    说话间,门口有脚步声。武力部士兵领着一个人影缓缓靠近。


    当门被推开时,李蓝岛率先看到的就是一头惹眼的金发。


    维多利亚优雅地朝着李蓝岛提了提裙摆:“蓝岛,又见面了。”


    李蓝岛震惊得连呼吸都忘了,半晌他才道:“女王殿下?!”


    维多利亚冲艾琳点点头,艾琳走了出去,要带上门时,女王开口:“不要让单枭看到今天的审讯录像。”


    “好的。”艾琳微微鞠躬,门落锁。


    室内的气氛一下变得紧张。弗里茨·莱纳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亲自面见女王,他不断地咽口水,目光愣愣的。


    “你好,我是维多利亚·埃洛温。”女王走过去,伸出手,“沈瑞秋的朋友。”


    她居高临下,露出一个傲慢的笑容:“噢,你行动不便,不能和我握手。”


    话音刚落,她一个巴掌甩在莱纳脸上。


    “可能我说沈瑞秋你还不知道是谁,那我换一个名字,她叫24号,女生,小时候是短头发,脸上有一个黑色素瘤,你们笑话她的时候管那个叫媒婆痣。”


    弗里茨·莱纳又开始失-禁了,他裤子湿了一片,牙齿都打架:“224号?沈沈瑞秋?什什么”


    “对呀。”女王半蹲下来微笑,“你也记得她对吧?她和我说,只要是当年菲诺浦福利院的天才儿童,就没有人不认识她,因为她经常被排挤和欺负,臭名昭著,还老被那儿的守卫抓去干脏活,落了一身的病。所幸她也改头换面了,连声音都因为遇到过火灾而被熏得低哑。”


    “——那么你呢,弗里茨·莱纳,你的号码是多少?”


    李蓝岛看到这个场景,大脑高速运转。他几乎迅速理清了情况。


    沈瑞秋,代号海鸥,战地记者。兰开斯特公爵的妻子,英文名苏菲娅·兰开斯特。


    她曾经也是菲诺浦福利院的一员,号码24。


    怪不得她和桑非晚关系那么好。


    女王直勾勾盯着莱纳,语调陡然沉下去:“接下来,李处问你什么,都请你老老实实回答。别再用你不知道,你不是,你没听过菲诺浦福利院来糊弄。我会判断你有没有撒谎。”


    弗里茨莱纳回过神来,死到临头还嘴硬地反抗:“你拿什么判断?!你这是要给我安罪名,你别以为你是女王就——”


    “我曾经思考过,沈瑞秋已经和兰开斯特结婚了,那我还能做什么。”维多利亚的笑容一如既往明媚,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我想好了,我不会和她告白。”


    “但是我要做在她的葬礼上,能够描述她一生的人。”


    “我了解她的一生。island必须消失,这是我们的志愿。所以弗里茨·莱纳,你给我想好了再开口。有关菲诺浦福利院的任何细节,任何过去,你敢胡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用毛线穿在你的鼻孔上,再用剪刀一根一根剪断你的脚趾,每天喂你吃一块!”


    整个审讯室里一下鸦雀无声,弗里茨·莱纳瘫软在椅子上,双目充满绝望。


    ————


    ——


    第72章


    *


    “菲诺浦菲诺浦福利院里有三个专攻组。智商高有天赋的入组, 也会有万人坑战败俘虏留下的一些孤儿智商不达标,但身体机能不错,就被秘密运到福利院折磨凌辱, 当小白鼠。”


    “白鹰所在的是样本组,他们都是用来制作island的实验体。24号在的是是协助组, 会亲自参与实验, 修正实验数据, 给科研人员——也就是他们师父当实验助手。我我是后勤组, 负责督查福利院的俘虏, 顺便给他们进行信仰洗脑。”


    李蓝岛看向维多利亚女王。女王点了点头。


    李蓝岛:“继续。”


    弗里茨·莱纳害怕地闭了闭眼睛,他实在是受不了面前这两人的眼神了, 就如同当年在福利院时他遭受过的审判一般,宛如一滴滴的毒药洒在心脏上,麻痹神经,全身都爬满了蚂蚁, 让他手臂泛起骇人的鸡皮疙瘩。


    “我说的都是实话。”莱纳为自己解释了一句。


    维多利亚冷笑:“你说你是后勤组,据我所知福利院的确是有这三个类别,但你怎么证明你是后勤组的?你平时都跟谁关系比较好?”


    “”莱纳别开脸,“我不认识24号, 只是听说过她,远远打过几次照面。她因为长得太像男孩了还被逼着去剃了好几次光头, 我听说带她的师父喜欢小男孩, 揩油是常有的事。”


    “她天赋一般本来不够格入协助组,也是她师父走后门把她塞进去的,所以她经常被看不起,大家都嘲讽她,说她不男不女。协助组地位挺高, 吃的东西好,住的地方也干净。”


    “至于我,我没有朋友。你们从我身上问不出什么的,island的研究过程我并没有参与,害了白鹰是我不对,当年大逃亡时我被钢筋戳伤了手臂,大喊着求救,她跑在前面一次都没有回头看我,她翻出了铁网,而我只能祈求路过的同伴捎我一把,像条没人要的野狗。”


    “我他吗差点就永远地被留在了福利院!领袖?笑话!领袖不应该保护好她的每一个追随者吗?!”


    “她在数学上的天赋我也有,但我考核的成绩不如她,被分配到了后勤组,做惹人厌烦的工作。我要管理一群调皮捣蛋的孩子,小一点的我给他们擦屎擦尿,半夜还要被哭声惊醒给人喂奶,大一点的不服我,经常和我打架,还往我的饭里撒沙子。吗的这一切不怪白鹰怪谁?!她抢走了我的名额,让我生不如死!”


    维多利亚却忽然眯起眼睛:“你说你被钢筋戳伤了手臂?”


    “是、是啊。”一听她说话,莱纳就紧张,“我没撒谎!”


    维多利亚愣住了,片刻后她视线冷下来:“你不会是08吧?”


    听到这个数字,弗里茨·莱纳似乎陷入了极大的痛苦里。他从法兰西逃到格兰,生活了几十年,又因木星学院邀请来帝都任教,太多年过去了,他原以为自己身上不再有菲诺浦福利院的潮湿,然而他是错的。


    那里埋葬着他一整个童年。


    菲诺浦福利院不同组的成员之间其实交流很少,为了避免他们互通消息,福利院有高墙阻隔各大活动区。沈瑞秋当年逃跑时见过一个手臂受伤的高大男孩,她依稀记得同伴在食堂遥遥指认过这个人,说他叫08,后勤组的奶爸。但距离太远她自顾不暇,没有跑回去拉他。而沈瑞秋看到08推开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身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看口型,08似乎说的是,对不起,哥帮不了你。


    男孩手臂还在流血,他视地上趴着的人为累赘,其他路过的逃亡者也视他为累赘。


    “如果你是08,那你弟弟在哪?”维多利亚一语惊人。


    弟弟?


    当维多利亚说完这句话后,弗里茨·莱纳忽然猛地一低头,狠狠地吐出来口腔咬合垫,他试图自尽。


    李蓝岛反应极快,一只手塞进莱纳嘴里,弗里茨·莱纳这一口咬得结实凶狠,报着必死的决心,于是很快,李蓝岛就皱起眉。


    血腥味从莱纳口腔蔓延出来,李蓝岛的手指被咬开了,硬生生撕下来一块皮。剧烈的疼痛差点让人站不住脚。


    但李蓝岛并没有很快松手,他在跟弗里茨莱纳较劲。


    大拇指死死抵住上下两排牙齿,中指和无名指钳住莱纳的舌头,再用小拇指抵住口腔上膛,指甲直接扎破表皮,刺进肉里。


    李蓝岛的眼神很冷,望进去就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莱纳眼泪都急出来了,呼吸急促而灼热,他剧烈挣扎,想把李蓝岛手指给咬断。


    维多利亚瞪大眼睛,冲上来掐住莱纳的脖子,拿起一旁的注射剂往他手腕上扎。


    “蓝岛?!”维多利亚低头,声音发抖,“你流了好多血”


    “艾琳!”维多利亚拿起对讲机,近乎咆哮,“快叫医务组的过来!李蓝岛受伤了!他吗的弗里茨·莱纳这个贱人是想鱼死网破!”


    莱纳肌肉开始无力,他瘫坐在那,重新被安上了约束型头部固定器和护嘴,半分力气都没有。


    一听维多利亚连脏话都说了出来,艾琳就知道大事不妙,她迅速联系了医务组,顺便要叫卡洛斯拦住单枭,然而没来得及,她刚一回头,就看见围棋室内的男人像猎豹般跑了出去。


    莱纳回过神,幽幽盯着李蓝岛喷涌血柱的手指,阴森一笑:“我没有弟弟。我、没有、弟弟!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但很快,刚才艾琳打的一针巴比妥类短效麻醉剂起了作用。这种注射剂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吐真剂。


    “我没有弟弟,我没有我弟弟?我,弟弟?对,对。我那么努力地保护他,为他失去了他却没有如我所期待的那样保护我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对他那么好!”


    李蓝岛包扎好伤口,他已经疼得嘴唇发白了,额头全是冷汗。如果有镜子,此刻他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手指是神经末梢密集的地方,钻心的疼痛刺激大脑。


    连纱布上也泅出一大片的暗红,血根本止不住,朝外喷溅。


    他忍住剧痛,一字一句:“弗里茨·莱纳,你所犯下的罪行一定会被公之于众。现在你已经不再是木星学院密码学教授,也没了赫尔墨斯终身成就奖,你只是一个间谍,一个卖国求荣的叛徒,一个会被后世谩骂的、包庇非-法-人-体实验的帮凶!而你心里也清楚,当你被关押到密歇根局时,你就已经是流星雨的弃子了。”


    “——历史会给予人物最公正的评价。”


    “不管你出于什么心理,仍然在试图向我们隐瞒过往,你都摆脱不了这些带给你的阴影,你只会一辈子像个老鼠,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你的家人,你的爱人,你的朋友,甚至是你的学生,都会用鄙夷的目光看待你,因为你仍然不愿意归还那些无辜死亡的、无法开口为自己诉说冤屈的孩子们一个公道,仍然不愿意协助联盟理事会破解惊世骇俗的精神类病毒,解救秘密监狱关押着的数万位受害者!”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和island到底有没有关联?!你是否知道island实验的内情?!”


    弗里茨·莱纳好像被这段话戳中了哪根神经,他突然开始痛哭流涕,满脸痛苦和绝望: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里昂里昂哥哥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如果如果当初大逃亡时我带上里昂一起走,他就不会被流星雨抓走了他就不会受尽折磨!是我对不起他!”


    里昂?


    李蓝岛还在思索自己有没有在哪听过或见过这个名字,手指钻心的痛楚又一次涌上来,差点让他腿软,跪倒在地。


    维多利亚却道:“里昂?你说你弟弟叫里昂?李蓝岛!”


    她猛地看过来,满脸惊悸:“沈瑞秋和我说过一个叫里昂的人。他眼睛看不见,也是个哑巴,只能听,不能说,三岁就因高烧而失明了。他也是后勤组的,沈瑞秋只听闻过他一些事,没和他见过面。”


    说话间审讯室的门被人推开,单枭进来时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来得比医务组还快。


    审讯室里像是落下一把无形的斧子。


    室内三个人,他只看见李蓝岛。


    李蓝岛的右手被层层纱布缠住,血却仍渗出来,染透掌心,滴落地面。整个人脸色惨白,嘴唇发青,站得摇摇欲坠,却背脊挺得笔直。


    单枭的眉骨猛地跳了一下,眼睛红了。


    “李蓝岛,我就不在十分钟而已。”他声音暗得像从喉咙深处碾出来,含着恨和隐隐发作的暴怒。


    逼供阶段发生什么都有可能。他们接受过的培训手册上写得清清楚楚,在人质没供出关键线索之前必须保证人质安全,一切以密歇根局为重。


    李蓝岛尽职尽责,没让弗里茨·莱纳一口咬断舌头,留了莱纳一命。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单枭。此刻李蓝岛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莱纳还处在药效中,神志不清地呻-吟,维多利亚下意识退了一步,总觉得单枭看起来快气疯了。


    这个男人发起火来谁都拦不住。大有可能他反手拔出腰间的枪,直接爆头弗里茨·莱纳。但如果那样,他们的审讯将前功尽弃。


    划开了名为里昂的口子,之后才能继续从莱纳嘴里掏出来线索。


    维多利亚甚至想过,如果单枭真把里昂杀了,她要怎样才能从特务院手里保住单枭,毕竟这会牵涉到特工的重大失误处决令。


    医务组的人在一片死寂里冲进来,火速扛起李蓝岛就跑。他们可听说过单工名号,那叫一个地狱爬上来的修罗恐怖如斯,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李蓝岛转移到安全阵地比较重要。


    初步检查,虽然伤口不深,但得缝合,还要考虑小面积植皮。


    他被送到了离堪灵顿农场最近的军区第七医院,立刻安排的手术。


    李蓝岛身残志坚,手术结束后立刻回了密歇根局,半小时都没歇。医生说2周左右初步愈合,1个月进入恢复期,3个月内疤痕基本稳定。他没太放在心上。


    因为李蓝岛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一回密歇根局,就召集了情报部门的所有人,用完好的左手在可书写墙壁上画了逻辑图,


    画完,李蓝岛用笔帽点了点“里昂”这个人名。


    “我们从弗里茨莱纳口里得知了一个全新且未知的人物,目前情报很少,只清楚他是个男性,年龄在30-40之间,盲人,哑巴,但是能听见声音。他曾经在菲诺浦福利院工作,并且逃亡失败,留在了那。”


    “按照弗里茨莱纳的意思,里昂似乎是因为先天残疾而被留在后勤组。”


    李蓝岛干练地给他们捋清了情报,艾琳都不忍心看下去,举起手提醒:“李处,你的手指……”


    “手术很顺利,我会按时用药的。”李蓝岛笑笑。


    一桌人都不敢说话,不约而同看向会议室墙边靠着的男人。


    单枭阴沉着脸,一语不发,双手抱臂,用这个姿势靠在那很久了,从李蓝岛开会以来他就没挪动过一步。


    “他不会因为这事抑郁了吧?”洛克侧头和金宸小声,“还是说已经气傻了?莱纳真是一根硬骨头,谁能想到他那种情况下还想着自尽!”


    金宸:“但这也可以从侧面证明,里昂是个很重要的人物。”


    不谋而合地,李蓝岛在板书上画了一条线。


    他正色:“里昂一定很重要。为什么莱纳从菲诺浦跑出来后,又转头给流星雨卖命了?一种最简单的可能,流星雨有他的把柄,或者他在意的人。比如他的弟弟。”


    “你怀疑里昂现在在流星雨?”艾琳表情震撼。


    “不止。”李蓝岛接下来的话让会议室内每个人的表情都瞬息万变,“我怀疑里昂和island有密切且直接的关系。”


    “我甚至怀疑他是island的研究员之一。”


    什么?!?!


    众人均是愣怔。艾琳提出疑惑:“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李蓝岛左手转着笔,冷冷分析:“莱纳对弟弟极其愧疚。审讯里一提到莱昂他就溃不成军。假设莱纳是为了里昂而加入流星雨,那么里昂一定活着,不然流星雨凭什么操控莱纳?而里昂,一个瞎子,一个哑巴,试图逃离菲诺浦,可是被发现后不仅没有被处死,还活下来了,又是为什么?难道菲诺浦的首选不应该是在当年大逃亡发生时就愤怒地杀了他吗?”


    “既然没杀,说明有用。当时莱纳才多大,走了不一定活,他们不会未卜先知,不可能预测出莱纳将来会在帝都,还会遇到白鹰,所以不会从那时候就开始计划利用里昂。也就是说当时里昂逃亡失败,结局必死。”


    “而唯一一个能改变他结局的情况,就是island的研发。”


    “简洁来说,从当时的情况看,菲诺浦选择留下里昂只会有一个理由,即,里昂对island的制作有用。”


    “他们不缺实验体,缺的是天才。”


    “这个小朋友有强烈的求生之心,否则他不会求莱纳带他一起离开。那么他为了活下来,奉献出自己的全部也不是不可能。”


    “这些只是我的猜测和推断,不一定是全部是真实情况。”李蓝岛抬眸,“不过我们情报部干的工作就是推断,我认为逻辑合理。”


    “还有一点,我怀疑里昂和island有关系,不止从实验角度。”李蓝岛忽然直起身,从桌上挑出来一份报告,“这里是特务院手上有的,island特效药原版密文。”


    “我之前一直在想,为什么这份密文是图形密码?发送者想要让联盟理事会破译密文成功研制特效药,却选了一个破译难度最高的密码种类?不是摆明了刁难理事会吗?”


    “现在我提出一个新的思路。这份密文其实没有那么难破译。”李蓝岛目光扫视过在场的每一张脸,“只是我们搞复杂了。”


    “密码破译最常见的系统是文字。但如果,密文发送者他不认识字呢?”


    “什么??”洛克拍桌站起来,瞳孔放大,“不认识字?!那不可能!那他怎么能懂特效药药方。”


    李蓝岛:“我的意思是,如果他和人交流用的不是文字,而是手语呢?”


    满室哗然。


    “十分感谢莱纳的情报,我颇受启发。如果,我是说如果。”李蓝岛进行了一场近乎天马行空的推测,“密文发送者选择图形密码,会不会是因为他平时学习盲文,手语,或者其他类型的表达形式?就像甲骨文是象形文字,或许他给我们的这份图形密文,是一种特殊的表达。”


    这个观点自密歇根局研究island密文以来,第一次被人提出。他们此前的工作大部分基于法语、英语等语言文字的破译。


    “盲文?”洛克属于元老级人物了,听到这话也喃喃,“你是说那种凸点组成的视觉文字系统?你还真别说。这种凸点和棋盘很像啊?!”


    李蓝岛点头:“莱纳还得留着,等他清醒了继续审,把克劳德叫来,让他给莱纳进行心理治疗,别让莱纳疯了。”


    交代完所有,本次行动告一段落,密歇根局可谓收获颇丰。人人都在心里给李蓝岛写了印象小作文。


    李处脑回路很特别。


    李处像是为此而生的。


    李处在密码学上的敏锐异于常人。


    李处来密歇根局一年特么的能抵十年。


    李处


    “李处,你去哪?”艾琳挑眉看着已经散会的会议室,李蓝岛正要往外走。


    “我”李蓝岛顿了下,不好意思地冲艾琳一笑,“去哄人。”


    ————


    ——


    第73章


    *


    即使是现在, 李蓝岛也不敢狂妄地下定论,说自己对单枭多么了解。


    单家在帝都一家独大,单明山手上肯定不会干净, 那些难处理的后事估计都会丢给单枭。


    单枭怎么处理,这么多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李蓝岛一概不知。


    而且至今为止李蓝岛都没有参观过单枭的卧室, 杰森说单枭的卧室入口在花园那口井的附近, 掀开草皮盖子能看到楼梯, 直通地下室。


    他像一头被各种锁链拴住的困兽, 帮着每一任主人撕咬敌人。


    密歇根局暂时没什么事了,弗里茨·莱纳去接受心理治疗, 大卫交给卡洛斯审讯,监察部在清扫杰尼曼赌场的情报据点,洛克金宸根据会议要点改变对island密文的研究方向,而李蓝岛明天还要回木星学院上课。


    有密歇根局的特批, 他出勤率不够80%也没关系,被破格允许参加期中和期末考试。


    坐上军用吉普,照例是阿蒙当专属司机,他很上道地回头看李蓝岛一眼, 把挡板给升了起来。


    李蓝岛用左手打了个电话。


    “杰森,我想问问你们看到单枭了吗?”李蓝岛说, “他不知道哪去了, 我发信息也没回复。”


    “啊?”杰森愣住,“谁又惹到他了?”


    “这两天老爹也没有找他啊。”杰森侧头抓来组员,“你们几个,见过单枭没有?”


    “他说去拳击场了。”有人道。


    杰森:“蓝岛,你在哪, 我来接你吧,开车送你去过去。”


    阿蒙把军用吉普停在了十字路口,李蓝岛下车,很快被另一辆车接上。杰森开着低调的十万黑色代步车,看着副驾驶座的人,震惊:“蓝岛,你手怎么了?!”


    “一点小伤。”李蓝岛笑笑。


    杰森却腹诽,这他吗是小伤吗,这他吗不是硬生生往单枭那小子的心脏上开了一枪吗!


    以他对单枭的了解,这个时候去拳击场大概率是发泄去了。


    怪不得,怪不得


    杰森一只手抹了把自己沧桑的脸蛋,“那个拳击场是经常打地下擂台赛的,参赛的都是负债的赌鬼,想靠押注翻身,那儿闹出人命也是常有的事。单枭以前去过几次,被老爹抓到以后吊在祖宅的树上晒了一天一夜,从那之后就没去过了。”


    “为什么去?”李蓝岛手指一蜷,“他那时候缺钱吗?”


    杰森摇头,“缺钱?怎么可能。你也不看看我们家是干什么的,财阀诶!虽然老爹严格管控了零花钱,可是单枭私人账户上每个月都有大笔费用进账的,都是老爹给他的分成。只不过那账户被老爹管着,单枭不能随便用。他平时手头不会很紧凑的,吃穿用度都在单家,老爹主要是防止他在外面包情人,不给他嫖-资。”


    代步车逐渐远离市区,停在郊外一个水库附近。李蓝岛和杰森走进俱乐部内,听到里面喧嚣的喊叫声。


    杰森出示了证件,低头和门口检票的说了几句话,检票员神色大变,恭敬:“原来是单组长的人,二位里面请。”


    李蓝岛被带到了第一排的vip观赛席,杰森坐在他旁边,拿着电话不停地在联系人。


    “领班跟我说这小子真的在这,而且下一场就是他了。”杰森面露难色,“蓝岛,你看要不要我去把他抓出来?”


    “不用。”李蓝岛摇头,视线落在了擂台上,“我们看看。”


    聚光灯落在八角笼中,一个体格健硕的壮汉出现在擂台中,手里戴着蓝色的拳击手套,他五大三粗人高马大,一出场就赢得欢呼。


    另一侧的铁门向上打开,单枭走出来。


    隔着很远的距离,李蓝岛的视线与他交汇。单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走到擂台上。


    李蓝岛挑了挑眉毛。


    单枭真的生气了。居然无视他。


    热场的主持人和兔女郎站在悬空的讲台上,手里捏着话筒,激烈而黄-暴的流行乐响起,旋律很好,仔细一听会发现歌词不堪入耳。


    李蓝岛侧头和杰森说了一句什么,杰森点点头,举起手叫来了服务员。他往盒子里塞了个东西,服务员大喜过望,整张脸都带上了对土豪的尊敬:“感谢您的参与!”


    “蓝岛,这种比赛就是打着玩玩而已,单枭有分寸的。”杰森忍不住想帮单枭说句话,毕竟也是他看着长大的野兽,“你千万别因为这个瞧不起他,觉得他黄毛鬼火路数下三滥。他其实有一颗处男的纯良之心啊!他不混黒道!老爹也不让他混!”


    “言重了。”李蓝岛笑,“这些我见多了,不至于。”


    比赛很快开场,对面的壮汉肥肉横陈,对比之下,单枭精壮而结实的肌肉线条完美得如同雕塑。


    暴露在空气中的纹身野性十足,随着他动作而翕张浮动。


    李蓝岛的视线一直落在单枭身上。


    他的目光有重量,也有温度。台上人的拳风一次比一次狠戾,逼得壮汉练练倒退,不得不格挡。


    相较于台上的紧张刺激命悬一线,李蓝岛双腿交叠坐在vip观赛席,脸上噙着很淡的笑意,不疾不徐,坐怀不乱。


    他只是这么安静地看着单枭,用视线裹挟。


    半场结束时,壮汉已经倒地不起,裁判蹲在一旁倒计时,台下欢呼震破耳膜。


    单枭并没有回休息室,他单手撑在立柱的擂台绳上,长腿一跨翻了下来。


    周围响起惊呼,众人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某个座位。


    座位上的男人气定神闲,只是右手上有明显的包扎痕迹,纱布上还有红色浸润。


    雄性气息扑面而来,单枭摘下拳击手套,直接甩在一边。他两手撑在座椅边,垂眸,影子笼罩在李蓝岛身上。


    威圧感从头顶降下来。


    “来干什么的?”


    李蓝岛笑起来,“看比赛啊。”


    单枭额头上有一层薄薄的汗,大面积纹身覆盖在背部,衬得他肌肉更健硕,弓背时,圣兽图腾花纹如同陷阱,性感而炫酷的花臂虬结起伏,青筋上淌着汗,血管根根分明。


    他手指抵住了李蓝岛心脏的位置,说:“你不怕疼是吧?”


    “我有时候在想,我是不是对你太温柔了,让你觉得我很好糊弄。”单枭脸色沉下来,“值得?”


    “弗里茨莱纳死了就死了,他比得上你一根手指头吗?”


    “好好说话。”李蓝岛想牵单枭的手。


    单枭先一步握住他手腕,侧头看着李蓝岛曲起的那处手术痕迹,里三层外三层裹着纱布。


    “下次又是什么?”单枭说,“腿?腹部?喉咙?”


    “不会的。”李蓝岛说,“我反应已经很快了,没让他咬下来一块肉。”


    单枭不再开口,居高临下俯视李蓝岛。


    他的眼神锋利而冰冷,但更深的地方藏着愤怒。这已经是单枭在克制的结果了。


    他并不在意密歇根局的任务,随时可以违背命令行动。而李蓝岛想要结果,不在意过程。


    为了翻案英吉利海峡空难,为了找到杀母仇人,为了秘密监狱里的生命,他当然可以付出相应的代价。


    即使现在和单枭理论,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而且,他也不会和单枭争论。


    因为单枭的出发点是他。


    他不论如何都不能出言伤害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于是李蓝岛叹一口气,用没受伤的左手勾住单枭脖子,拽下来,凑上去轻轻地亲了亲单枭的唇角。


    “我下次注意。饶了我这次?”李蓝岛说。


    单枭顿了一下,没有动,眯着眼睛看他。


    李蓝岛只好又凑上去,用手掌挡住视线,舔了舔单枭紧闭的唇缝。


    他有点不好意思。耳朵红了。但单枭似乎还不太满意,只是脸色比刚才稍微好看了一点。


    无声的对峙里,李蓝岛再凑上去亲了亲,三次了,他觉得差不多行了。


    “别跟我这么较真吧?”李蓝岛小声,“我们都结婚了。”


    单枭突然把他拽了起来。


    在杰森震惊的视线里,他拉着李蓝岛绕开了观众席,往休息室走。


    咚地一声响,李蓝岛被单枭摁在衣柜上,两只手被别在腰后禁锢。结实而火热的胸膛从后背压下来,带着重量。


    单枭另一只手扣住李蓝岛下巴,逼他扭头,粗暴的吻碾下来,轻而易举撬开李蓝岛牙齿,钻进口腔,舌头舔过每一处。


    休息室内的呼吸声越喘越大。


    “我们结婚了?”单枭在给他喘息的时间里,含着嘴唇,目光凶狠冷厉地问。


    李蓝岛没敢应声,他嘴唇被吻得发红,呼吸乱了套,额前碎发也散乱在鬓角,他回头看身后的人,还能从容不迫地笑一声,“你还亲不亲了?不亲松开我。”


    单枭视线下移,落在李蓝岛的手指上。他甚至都不敢碰。


    怕一不小心又让李蓝岛痛。


    看他那副表情,李蓝岛真是又开心又揪心。他敢保证自己这辈子绝没有对谁如此妥协过。他转身,手搭上单枭肩膀,语气很轻,挠痒痒一样,笑得摄人心魄:


    “好了老公,你别生气了。我特地跑过来的。”


    “我刚刚还叫杰森给你下了注呢,押的你赢。”


    单枭瞳孔肉眼可见地收缩了下。


    他低头看着李蓝岛,锋利的嘴唇动了动。


    半晌没说出来话,但是脸上戾气荡然无存。


    他就是把这辈子最难过的事都想一遍也恼不起来了,全他吗散了。


    单枭把李蓝岛抱起来,让他两条腿夹着自己腰,把人抵在衣柜上。他看李蓝岛几眼,最后埋下头,下巴抵着李蓝岛锁骨。


    “你怎么那么能呢,李蓝岛。”他沙哑。


    李蓝岛勾唇,摸了摸单枭后脑勺,安抚大型犬,“是吧?”


    ————


    ——


    第74章


    *


    李蓝岛忘记了单枭是一只猛兽。光是顺毛其实不够, 要么让他服,要么让他出完气。


    即使单枭前十几年都漂泊无依,可是他的底子在那。


    公爵独子, 财阀锋刀,top院校。他必然是骄傲而冷漠的, 天之骄子的通病。


    拳击赛还没有打完, 休息室内的喘息持续了十几分钟, 有人来敲门提醒, 说是下半场要开始了, 单枭作为擂主必须出席。


    他打赢了那个体格肥硕的壮汉,把人揍得趴在地上吐血, 满头都是汗,身上还有淤青的痕迹。


    李蓝岛给他押了十个筹码,听说单枭还要继续打,又继续押了十个。他知道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单枭的对手, 赢来的钱之后打算以李家和单家的名义捐给慈善基金会,也算是给李振贤之前那场私商会风波冲冲污秽。


    帝都有一点好,它比潮平更开放,机会也更多, 杰尼曼同理。私商会里兰开斯特家族投票出席一事很快就走漏了风声,女王没有命令禁止过, 媒体就大肆报道, 只是底线照旧——没拍出单枭的脸,只有一个背影,和那个代表兰开斯特公爵的黄金轮黑筹。


    李蓝岛这才想起来,单枭也是会出现在财经新闻上的人物。媒体通常只用单家的子孙来代称,低调, 容易被忽视,但是存在。


    的确,也只有单枭这样的人能震得住封地杰尼曼,尤其是赌场和港口,几乎贯穿了整个联邦的经济命脉,涉及到很多行业,乃至很多高官。


    “他一直都这样?心情不好了会来赌拳?”李蓝岛回到vip观赛席时嘴唇上有了个痂。


    杰森瞄一眼,不敢多问,谨慎点头:“差不多。”


    单枭的兴奋阈值估计很高,也很奇怪,他和普通人不一样。


    李蓝岛没有再说话,安静地看完单枭接下里的几场拳击。他身上并没有伤痕,但如果有了,李蓝岛也会站起身把他拎下来。


    他能懂单枭为什么执拗于伤口,伤口会让爱人疼痛,而有名有实的婚姻必然是两个相爱的人愿意携手余生,那么伤口将会同根并蒂地扎进另一个人心里。


    等单枭打完,李蓝岛和他离开了俱乐部。代步车停靠在路边,杰森刚刚坐上去,就听到单枭说:“你下去抽根烟。”


    杰森一愣,颇为同情地看了李蓝岛一眼,暗示他千万别和单枭硬着来,接着才有模有样地从中控台上摸出来烟盒,屁股都没坐热又钻出去了,带上门。


    杰森站在路边盯梢,他的烟雾袅袅向上,腾云驾雾穿梭在树梢间。


    李蓝岛坐在后座,一时半会没有开口。


    “我不理解。”单枭手肘撑在车窗边,侧头看他,“这方面你比我厉害,你告诉我。”


    李蓝岛叹一口气。他认真了点:“单工,我们是密歇根局的特工,这是一份工作,但是也是一项追溯历史的工程,更甚至在我眼里,这是一个实现价值的机会。我考上木星学院不是为了毕业出来后给人打工赚钱好养家糊口度日的,我就是为了英吉利海峡空难来的。”


    “我母亲没有做到的事情我必须做下去。为此,不惜一切代价。我不认为我做错了,密歇根局也需要我这么做。我一定要留弗里茨莱纳的命,在他说出我想知道的一切之前。就算他是把我的手指头咬下来一根,我也在所不惜。不过我也明白你为什么恼火”


    “你可以找我。”单枭第一次连李蓝岛的话都没说完就打断了,如狼如豹的眼睛里是精狠的光,“不管是审讯莱纳还是逼供大卫,这种工作我能比你做得好。”


    李蓝岛眉毛皱了一下。


    其实前几次审讯单枭都在场,也没出什么意外,但这一次不在,因为维多利亚女王过来了。而她似乎和海鸥关系匪浅,这牵涉到当年对兰开斯特公爵的处决令,潜意识里李蓝岛也认为没有必要叫来单枭,因为那或许只会激增了女王和单枭的矛盾。


    维多利亚还特地吩咐过艾琳,禁止让单枭观看本次审讯录像。


    但单枭说的话还是有点让李蓝岛发憷,也有些不高兴。


    就好像在说,李蓝岛把这事办糟糕了一样。换言之,是一种否定。


    看他皱着眉,单枭不擅长和人交心,只擅长威逼利诱或争锋对决的谈判弊端更明显。单枭喉咙发紧,这时候他更应该服软,不该再继续激化矛盾。然而有些话说出来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李蓝岛,你偏向她。”单枭视线阴冷,从侧面打过来能要人的命,“你听她的话,把我放在一边。”


    听到这句话,李蓝岛忽然懂了。他哄错方向了。


    单枭这一次如阴雨般嘈嘈切切大发雷霆,除了李蓝岛不把自己当回事,弄出严重的伤以外,还有潜在的一点。


    他爱憎分明,尽管接受公爵之位,但不代表跟王室和解。


    在他的世界里估计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自己人,要护着,一种是仇人,要厮杀。


    其他人不会在他的辞海里留下名字。


    泾渭分明。


    必要时刻,他希望自己人站在他那一边。否则就是背叛。


    很不讲理,很霸道,不给人留任何人情世故的余地。但同样,他回馈的方式也霸道,要什么给什么,有什么给什么。


    家犬饲养守则第一条,豢养猛兽就终身不能抛弃,否则会被猛兽反噬。


    这是狗狗世界里最严重的罪责,被主人背叛,被主人弃养。


    李蓝岛以为单枭不是情绪需求高的那一类型,他表现出过的强势和狠戾跟此刻孩子气地要求站队太不同。不过,李蓝岛喜欢。


    很久都没看见李蓝岛动弹,只是会眨眼睛会呼吸,单枭蹙眉,眉峰很深。他从刚才的劲头上缓过来了,有点懊悔。


    他把事情搞砸了。


    李蓝岛忽然开口:“单枭,你希望我过怎样的人生?”


    不明白为什么李蓝岛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愿意搭理他,说明有挽回的余地。单枭认真地回答:“健康和自由。”


    李蓝岛笑了一下,“你问我。”


    “”单枭依样画葫芦,“你希望我过怎样的人生?”


    “开心。”李蓝岛说。


    他看过来了,笑容和刚才休息室里的一样,狡黠的,坏的,但是也含着能让人沉醉的情绪,像石头入掷湖面的涟漪,他瞳孔如万花镜,泛着波澜。


    “我希望你遇到我以后可以开心。”李蓝岛说,“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家人,伴侣,这一切最后无非希望你开心。”


    维多利亚女王跟李蓝岛仅仅几面之缘罢了,不管当年谁对谁错,还是各有难处,李蓝岛肯定偏向单枭,因为单枭没有了父母,他不开心。他一整个童年都弥漫着血腥味。


    只要李蓝岛想费心思在谁的身上,他就会变成全世界最会说话的人,每一个字都让单枭心跳加速:“我不会听女王的话把你放在一边,也不瞒你什么,之所以没喊你进来,是怕你听到什么不好的话。”


    李蓝岛斟酌,“女王和海鸥关系匪浅。她可能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


    单枭一向聪明,浑身才气。只这么两句他就懂李蓝岛意思了。


    不是和女王沆瀣一气,是担心他受旧案影响。


    杰森还在树下抽着烟呢,忽然看到单枭把车窗给升起来了。他眼睛瞪大,准备冲进去救李蓝岛,然而代步车车身地震似的抖了两下。


    杰森:?


    他默默地退回一步,看到车窗上多了只手。手指纤细白皙,一看就是李蓝岛的。


    杰森懂了。


    他很自觉地背过身去,不再观察,眼不见为净。


    李蓝岛被单枭提起来摁在了大腿上,代步车不够高也不够宽敞,两个大男人挤在后座着实有些委屈了李蓝岛,他后脑勺撞到了车顶,喊了一声“痛!”,单枭手指插进他发间揉了揉那处,跟李蓝岛说抱歉。


    然后说明天就叫杰森换车,凡是他们出行就坐后排宽敞的库里南。


    暴君。李蓝岛笑了他两声,“没事,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杰森也不知道自己这根烟到底要抽多久,反正他没听见声就按兵不动,身后那辆代步车又抖了几下,他甚至拿出手机在想,要不要给单枭买个套啊?


    不然李蓝岛会发烧的吧?


    在财阀手底下干事得机灵点,什么大场面他没见过,杰森讪讪咬着烟,静候车里人的指使。


    然而并没有什么动静。


    车内,单枭啪一下拍在李蓝岛屁股上,让他老实坐着别乱蹭。


    这个怀抱很温暖,也很踏实。像是一脚踩在了地面上,稳稳当当的那种踏实。单枭贪婪地嗅着李蓝岛的脖子,他能触碰到李蓝岛,确定李蓝岛在自己身边,这种感觉前所未有,是背后有依靠,有港湾的安心。


    很快李蓝岛就发现了不对劲,他挑起眉,视线缓缓下移。


    “你是自己打出来还是憋着回去?”


    单枭说:“有没有第三种选项?”


    “比如?”李蓝岛含笑看他。


    单枭道:“你帮我打出来。”


    ————


    ——


    第75章


    *


    李蓝岛僵住了。


    赭红而冠状, 沟壑纵横,勃发。


    以前都是黑灯瞎火,他只撞到过, 没有亲临过。


    空气急停,李蓝岛撑在车窗上的手指都忍不住蜷曲, 手指因用劲而指尖发白, 他近乎失声:“等一下, 我要看你的体检报告!”


    他一定是被耍了。当初不该心存善念而放过单枭的, 也不该轻信医生。或许医生说得没错, 但一定说得模棱两可!


    倒不是李蓝岛临时反悔,只是他被吓了一跳。


    “我不帮。你要打自己打。”李蓝岛要逃跑, 想从单枭怀里钻出来,但是后背被单枭的大手紧紧禁锢着,代步车地盘并不稳,就这么一拉一拽它都动了几下。


    他两刚好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无非涉及一个驯服。李蓝岛现在没工夫跟单枭掰扯那么多,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逼仄狭小的车内空间,离开蒸腾着燥热呼吸的环境,离开单枭这个本色傲人而充满危险的大炸弹。


    然而李蓝岛着急忙慌地拧开把手, 车门却没有开。单枭把他捞回来,沙哑:“锁了。”


    “什么?”李蓝岛没反应过来。


    “门窗都锁了, 你走不了。”单枭好整以暇地看他。


    李蓝岛瞪大的眼睛仿佛在问什么时候的事, 满脸也写着不信,觉得单枭是诓他的。


    “声控。”单枭低低笑了两声,凑上去一边亲他一边说,“除非我叫杰森回来,或者我放你下去, 不然没可能了,李处。”


    李蓝岛那双眼睛很好看,尤其是在光下,尽管这会儿车里没有光,单枭还是看得入迷,他能在李蓝岛眼睛里看到自己,一张得天独厚的优越脸蛋。他知道用这张脸可以让李蓝岛放松警惕,但是此刻他忽然不屑于用脸了。


    单枭手指拨弄李蓝岛嘴唇,视线落在唇瓣上,细数纹路,突然说了一句,“我建议你不要再查下去了。”


    什么?


    尽管李蓝岛被他手指弄得心猿意马,听到这句话还是堪堪皱起眉,低头看向单枭眼睛,坐在他腿上临危不惧。


    “理由?”李蓝岛说。


    “你会很痛苦。”单枭说。


    李蓝岛愣住了,他心脏开始有密密麻麻的惊恐感,后脊一凉。单枭说这句话绝对不简单,尽管这听起来只是很普通的建议或提醒。


    这个在财阀家藏拙多年又一朝风光、加冕公爵的男人,此刻如同island一样充满了神秘。


    “辞职,回木星学院,顺利毕业,我带你回潮平。”单枭继续提议。


    李蓝岛好半晌没说话,开口时笑了声:“你做梦。”


    也不知道是这句毫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挑衅激怒了单枭,还是别的什么,单枭把他两只手反剪在腰后,膝盖一抬,顶住李蓝岛屁股,凶狠地在他耳边说,“转过去。”


    他一定要拼命,单枭也跟他拼命。


    互相都不满意的情绪爆发,滚烫的皮肤黏着滚烫的缝隙。


    单枭在这方面的掌控欲极其难缠,他手指捏住了李蓝岛脖子,上下挑逗喉结,从背后落下细细的吻。


    李蓝岛衣服已经褪到腰间,光滑白皙的背部什么痕迹都没有,与单枭狂狷邪魅的花背纹身不同,只有如玉的皎洁。


    他的背生得很好看,恰到好处的线条,肩胛骨处蝴蝶一样的薄肌,甚至在屁股上方有两处塌陷的腰眼。单枭就着那儿舔-吮。


    然后轻而易举剥光了李蓝岛。


    较劲,双方都在较劲,他要亲李蓝岛的嘴唇,李蓝岛就躲开他。他绕到前面去捏细腰和锁骨,李蓝岛就用脚蹬他。单枭不得不强行把李蓝岛压在了靠背上,以绝对压制的力量逼得李蓝岛仰头看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皮带已经勒住了李蓝岛的脖子,留下了不深不浅的红痕,单枭深邃漆黑的瞳孔里燃烧着一种纯氧里的火,越烧越旺,越烧越烫,烫得李蓝岛灵魂都跟着沸腾了起来。


    “并拢。”单枭不由分说地一扯皮带,哑道,“帮帮我,小岛。”


    他一喊小岛,李蓝岛又仿佛回到了玩烟花的那个夜晚,国道郊区很美,小河静静流淌,他的名字被单枭点燃,在地上绽放。


    既然是要李蓝岛帮他,等于认栽了。语言的艺术就在于此。他没有强硬地要求,而是以低位的姿态寻求帮忙。


    李蓝岛倒是没有再较劲地躲开什么,他那只撑在车窗上的手换了个角度,从手指向下,变成了手指向上。撑着的手也从右手变成了左手。


    调转了姿势后,李蓝岛只能看见前面波光粼粼的水库,和杰森放在中控台上的貔貅。


    很快车载香薰已经盖不住浓郁的腥檀,空气和心脏都一并湿漉漉的。


    李蓝岛不知道多久,他偃旗息鼓,被单枭拉进怀里,脑袋压在肩膀上。单枭身上很热,在冬天像个烤炉,但已经开春了,李蓝岛嫌太热太腥太燥,鼻子皱了皱。


    单枭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抬手摁了个什么,车窗开了一条不太明显的缝隙,空气开始流通。


    呼吸都还没平稳,李蓝岛出力的是腿,前面也没有被冷落,单枭娴熟地给他一起拧出来了。


    很像打架,不像温存。李蓝岛没什么力气地靠在人身上,动都懒得动一下。他回味过来还是觉得恼火,看都不看抬手就给了单枭一巴掌。


    距离近,没估算好,手指不小心戳进单枭头发里,掌心贴着的是耳朵。


    单枭笑了,顺势抓着他手放自己嘴边,亲了亲,亲完又缠人地舔手背,大有要把每一根手指都舔干净的意思。


    “你烦不烦人。”李蓝岛收回手,坐着不舒服,起身离开了怀抱,“记得给我买药。”


    “好。”单枭什么都应下来。他一双眼睛紧紧追着李蓝岛,越看越留恋,正儿八经说,“小岛,我错了。”


    他现在浑身舒爽当然能认错,李蓝岛懒得理他,拿出手机翻了一会儿,抬手拍了拍单枭手臂,“你喊杰森上来吧。”


    “嗯。”


    单枭降下车窗,冲远处抽烟的人影抬了抬手。


    杰森回来时车内气味基本散了,他眼观鼻鼻观心,照例升起来挡板,只开车,什么都没问。


    但是杰森知道稍后就会有一大批奖金打进他的账户里。


    爽!


    跟着单枭混他从来没吃过亏,真要说起来,单枭其实出手比老爹还大方。


    李蓝岛早跟单枭说过,他是没了尊严宁愿去死的人。他要做什么早十年前就决定了,不可能现在说不干。


    李家的事他仔细一想,估计也和流星雨脱不了关系,先是财阀发难,后是王放泼脏水,指认李振贤是V,走-私军-火,再接着来一出私商会处决。方方面面都是警告。


    在潮平教堂里死去的神父、被播放的黑白影片、收音机里的歌谣、鬼魅般说白鹰曾为流星雨工作过的声音,这些都不是儿戏。


    他深陷谍网,只能一条独木桥走到黑了。


    恭俭平和,不破不立。


    黑车从郊区开到市区,鳞次栉比的大楼取代平原。李蓝岛一直在看手机,单枭问他怎么了。


    “过段时间是唐溯生日,我想送他个生日礼物。”李蓝岛说得很坦荡,“你呢?”


    单枭眯起眼,没搭腔。


    “那这份就算是我们一起送他的。”李蓝岛解释,“我每年都给他送礼物,今年肯定也要送,他是我朋友。”


    单枭不置可否,静静地坐着,似乎思考了会儿。


    “送什么?”单枭问。


    “你有想法吗?我选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好东西。”李蓝岛听出单枭是同意了,他笑起来,凑过来点,直接把手机放单枭掌心里,“你看看?”


    单枭想起唐溯那个花蝴蝶的打扮和作风,嫌恶地啧了一声,但还是很给面子地在李蓝岛手机里看了看。


    李蓝岛指着一张图片,“香水吧,你觉得呢?我找个调香师,私人订制一款,最好是留香很久的。他喜欢那种。这次毕竟是20岁大生日,在我们老家这得好好庆祝,我在密歇根局忙有可能赶不回去,邮寄过去给他一瓶香水还是行的。”


    高奢香水定制几千到几十万不等,李蓝岛觉得选个中间的就行。


    “钱我出。”单枭没异议,手机丢还给李蓝岛。


    李蓝岛意外:“你这么大方?”


    “当然。如果他以后要定制棺材了我会出更大一笔。”


    “”


    单枭一脸的鄙夷,李蓝岛无奈摇摇头,失笑地拿起手机开始联系调香师。


    *


    S的电话打来时已经是夜里一点多,李蓝岛手机才响了两下,他就接起。


    “怎么了?”


    “操!”S骂骂咧咧,“李处,大卫那个傻逼有心脏病,十分钟前死在审讯室里了!拉斐尔局长发了好大一通火,说我们又自断了一条线,特务院也很不满意,现在只剩下弗里茨·莱纳了,他发了高烧,一直说要见你。”


    “你看要过来一趟么?还是我们给他一阵镇定剂,塞点安眠药,让他睡到天亮再说?”


    “我过来。”李蓝岛雷厉风行,“千万看好莱纳,他要是死了就真的麻烦了。”


    S:“放心,不会。对了,大卫那我们还问出来点东西,前段时间那个马仔王家格和他法兰西农场的奶奶我们都调查清楚了,王家格特么就是流星雨的人,他们当年让金家牵线认识了克洛伊,知道克洛伊负债缺钱就收买了他,让他一口包揽空难事故是他在维修飞机时动了手脚,并且承诺保证不会是死刑,刑满释放就给他绿卡远走高飞。”


    “猜得出来。”李蓝岛动了下,腿心突然一痛,忍不住倒抽一口气,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S疑惑,“李处,你手伤还这么疼啊?不给你开了药吗?”


    单枭一只手拿过电话,“挂了,一会儿到。”


    他没给S继续问的机会,倒是侧头就对上李蓝岛哀怨的视线。


    单枭又凑上去亲他,亲得李蓝岛嘴唇黏黏糊糊的,受不了了一推,单枭才笑着吻了吻李蓝岛额头,作罢。


    ————


    ——


    第76章


    *


    “你能不能帮我找到里昂?”弗里茨莱纳问。


    李蓝岛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 双腿交叠,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这位老教授一夜白头, 原本就稀疏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我就想问问他,他还恨不恨我。”莱纳低着头, “我年轻时干过不少荒唐的事, 为名为利为自己, 我认了。但我都快死了, 我就想再看看他。我弟弟我弟弟很乖很听话的, 他只能听见声音,看不见人也说不了话, 以前都是我牵着他走路我跑了以后,谁牵他呢?”


    谁牵他呢?


    这问话很轻,不过也很重,重到弗里茨莱纳声嘶力竭地哭, 反复问李蓝岛,“能吗?他肯定不是自愿的,你们把他捞出来吧,能吗?”


    “不能。”李蓝岛想骂他咎由自取, 最后还是回归正轨,道, “不管是不是自愿的都不能。流星雨是我们的敌人。”


    莱纳崩溃了, 鼻涕卷着口水淌下来。


    李蓝岛看他几眼,缓了缓才道,“如果他活着,最多让你们见一面。”


    这话他不谈论真假,莱纳也不问真假。对敌人仁慈都是对自己残忍, 而密歇根局一向是冰冷和严酷的,当年如果不是三百多个签名上书求情,白鹰必死。


    故而此刻的弗里茨莱纳也没有别的选择。


    反正李蓝岛乐意顺着他的话给承诺,他也乐意相信。


    尽管明白这不过是逼供的手段,莱纳也甘之如饴。


    整个审讯过程忽然变得无比轻松和愉快,甚至有点像最后的晚餐。从前莱纳是教授,是师长,是父母好友,李蓝岛尊敬他,把他在学术上的成就当成自己奋斗的目标。现在李蓝岛是密歇根局情报部门处长,而他是间谍,是囚犯。


    本该严刑逼供,因为莱纳首次配合,密歇根局决定按兵不动。


    两人聊天全程被记录在案,监控镜头对准了他们的脸。


    “里昂很聪明。”莱纳说,“他有两次被单独带走了,导师说他在生物医药方面有极高的天赋,想让他操刀转基因工程。”


    李蓝岛问:“他研究过密码么?”


    “当然。”莱纳看着他,“当年恩尼格玛密码机的浪潮还没消退,再封闭的地方也需要和外界交流,菲诺浦服务于政府,情报不停地从高墙里往外传递,任何研究进展都颇受关注。我们每一个人都要了解基本的加密和破译思路。”


    李蓝岛直截了当:“你觉得里昂有可能是研究island特效药的病毒学专家吗?”


    “”莱纳瞪大眼睛,张嘴好半天,“我不知道,但也有可能。”


    李蓝岛拨了一下内线电话。很快审讯室的门被人推开。单枭走进来。


    他穿着制服,右肩膀上的肩章熠熠生辉。整个人高大而冷峻,深黑色衣服下是结实勃发的肌肉,面色凶戾。


    只有看到李蓝岛的时候他的眼神才会柔软一些。


    “水。”单枭把一叠资料和一瓶水放在桌上,站在李蓝岛身边,手绕到李蓝岛脖子后,捏了捏。他的动作太过自然,李蓝岛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以至于电击椅上的莱纳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


    他喊了一声,“单枭?”


    男人根本没搭理莱纳,手指钻入李蓝岛衬衫衣领里,揉摸着光滑的后背,最后拍了拍李蓝岛肩膀,“所有都在这。”


    “谢谢。”李蓝岛正忙着翻看特务院档案里记录的人员资料,没怎么注意后背作乱的手,他抽出来几张年龄符合条件的,站起身,摆在莱纳面前,“看照片,哪个是里昂?”


    这上面是当年被集中起来组建成专业团队的人,他们对island进行特效药研究和制作。核心团队里面有三十多号人,各个是专家,随便抓一个出来其在学术界的名号都响当当亮堂堂。


    而管理团队和技术支持团队加起来两百多人,除此之外还有军方与政府的介入。


    就这样,核心团队的科学家们也一个不剩了。要么失踪,要么天灾人祸暴毙而亡。


    不排除档案里也存在隐瞒和造假,可能从录入时就有信息差,一直保存至今,不过李蓝岛还是坚持让弗里茨莱纳指认。


    如他所料,莱纳摇头。


    “我都不认识。”他说,“可能里昂也变了模样。”


    李蓝岛点头,换了个话题:“那么流星雨呢。”


    “知道多少说多少。”


    “”莱纳长长叹一口气。


    他说,这一届的天琴是个狠人。据说10岁就加入流星雨了,来历特别牛逼,因为他爸是上一任的北冕。也就是白鹰曾经爱过的那个男人。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子打不过儿子,儿子反而成了权力更高的天琴,并没有继承他爹的衣钵,把北冕这个代号延续下去。


    流星雨整个组织里但凡是有正经代号的,都代表某种星象。北冕是北天星座之一,位于牧夫和武仙之间,它座内有一个王冠,星星点点连在一起,看起来荣耀非凡,传说是酒神送给阿里阿德涅的新婚礼物,有浪漫的底蕴。


    “这样浪漫的代号给流星雨王牌特工充满讽刺意味。”莱纳说,“不过组织里的人在北冕死后很长一段时间都笑话他,说他真是为情所困,说他还真的贪那一壶酒。他年轻时候爱过的人背叛了他,引诱他走向死亡。”


    “我不认为那是背叛。”李蓝岛的脸色冷下来。


    莱纳耸耸肩:“但是他们曾经相爱过。就算是被欺骗的,是形势所迫的,爱过就是爱过。”


    他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白鹰人生中最大的污点恐怕就是北冕,她肯定后悔死了,当年就不该跟北冕走。”


    李蓝岛不置可否,单枭突然好像能看到莱纳这个人了一样,从抽屉里拿出来飞镖,扬手往莱纳脑袋的方向一砸。


    咚地一下,飞镖擦着莱纳耳朵扎进背后的靶上,惊心动魄。


    莱纳冷汗瞬间下来了,闭上了嘴。


    “给你说话的机会,没让你说一堆废话。”单枭冷冷看着他,“问你北冕和天琴是谁。”


    “没见过。真没见过。”莱纳仰头,已经精疲力尽,他瘫软在电击椅上,甚至想抽烟,“要是见过我也不会只是猎户座了。”


    “天琴是个狠角,你们要小心他。忠告。”莱纳又露出那种森森的笑容,说临死前的忠言,“组织里的都说,天琴自小就在销魂窟里混大,有个了不起的爹,自己当然也了不起。”


    “流星雨曾经把他关在了地下防空洞的笼子里,一共才五十平米那么大,他要和一头饥肠辘辘的熊和一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狮共处一室。三天时间,能活着出来他就是天琴,死了他就是骨灰。”


    “他活着出来了,浑身带血。”莱纳阴恻恻,“他没有武器,赤手空拳,但是地上两具野兽的尸体。他是魔鬼。”


    弗里茨莱纳这次配合地说了不少他所了解的流星雨,真真假假仍然无法分辨。李蓝岛对流星雨的画像又清晰了些。


    能在这个组织里混到高层的人必不简单。


    他给了莱纳休息时间,和单枭一起出去。


    陈院有事找单枭聊,卡洛斯把人带走。而这两天密歇根局到处都很热闹,洛克说女王大驾光临完全是蓬荜生辉,马屁吹上天去了。


    维多利亚还没有回去,她在围棋室里喝茶。


    见李蓝岛回来,女王微笑着和她点点头。


    “殿下这次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李蓝岛问。


    这话说得有意思。维多利亚含笑:“暂时没有。只有island彻底被攻破,我才能安心。”


    “那我就不打扰殿下了。”


    李蓝岛要转身时被维多利亚拦住,她看着李蓝岛的脸,问:“理查德是不是还很讨厌我?”


    李蓝岛没回答。


    维多利亚女王的眼睛暗下来,她把自己摆在一个很尴尬的地位,既不是母亲也不是老师,既不敢担养育之恩也不敢追究过往之责。


    于是李蓝岛笑了笑,问:“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你,殿下。”


    “你请说。”


    “我觉得我对单枭还不够了解,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让我接触他眼中的世界吗?”


    维多利亚眼睫毛抖了抖,半晌才说:“你你问我这个啊?其实他小时候很可爱的,是我不好,从他离开封地杰尼曼那天起他就变了个人。”


    女王也没想追忆过去,她提议:“你不如去他的房间看看吧。你去过吗?”


    “还真没有。”李蓝岛觉得有趣,“为什么是房间?”


    维多利亚说:“你不觉得去对方的卧室是很私密很亲昵的事吗?就像情窦初开的中学生诶!互相在对方的秘密空间里,写写作业,听听歌,一起打游戏”


    李蓝岛想象了一下,居然被她说服了。


    等阿蒙开着军用吉普停在农场里等他们时,李蓝岛朝小洋楼前的单枭走过去。


    “今晚一起睡?”李蓝岛先试探口风。


    单枭扬了下眉毛。一句话连他额角青筋都拨动了。


    单枭的手绕到李蓝岛后脖颈,揉了揉,引着他先上车,坐稳了才道,“不是一直这样么?”


    等在单家用过晚餐后,单枭要跟着李蓝岛上楼,却被李蓝岛推了一下。


    “不去我那。”李蓝岛站在台阶上看他,眉眼极其好看,像戏曲里的名角,说话抑扬顿挫勾人心弦,“去你那。”


    单枭眯起眼睛。


    他倒是没有说好还是不好,但显然已经听出来了为什么先前李蓝岛要问他晚上睡不睡,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怎么了?”单枭笑了声,懒洋洋靠在楼梯边,仰头看他,“怎么突然要到我那去。”


    李蓝岛想了想,说话好听得像搅了蜜:“想参与你生活里的全部。”


    他都这样说了,单枭不可能拒绝。


    他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让李蓝岛挂在他身上,一步路都不用多走。


    绕开了花园,水井附近一块草皮不太平整,很快李蓝岛就看见了地下室的入口。


    单枭抱着他往下走,地下室潮湿而阴森,走路还有回音,一扇门横在了面前,是密码锁,单枭抱着李蓝岛,不知道有没有刻意阻拦,但是从李蓝岛这个角度,他看不见单枭输入了什么,只能看见单枭粗而紧实的手臂。


    滴一声,地下室门开了。


    意外的是,里面并没有古怪的气味,反而很干净,甚至比李蓝岛的脸都干净。整个房间不过二十平,一张书桌,一张床,一个衣柜,还有一个书架。


    简洁,没有多余的东西。


    床上的被子叠得像豆腐块,那种军队里混过的人出来才会改不掉的习惯性作风。床上只有一个枕头,看得出来这间卧室一直都是一个人住。


    头顶有一个小的通风口,给开了一扇天窗,但被用牛皮箱的碎片给糊住了,几乎透不进来光。


    单枭把李蓝岛放下。


    “想什么呢?”单枭回头,漫不经心地看他。


    李蓝岛环视一圈,评价:“纯狱风。”


    “”单枭顿了顿,笑一声,“能睡就行。”


    书架上的文件盒罗列整齐,像图书馆那般还分门别类贴上了标签,看得出来单枭私底下是个自律到变态且严谨得近乎偏执的人。


    墙上挂着一个黑板,上面写着一些名字,用红色水笔画了圈,已经被他处理掉的,照片上则扎着飞镖。


    这些李蓝岛不管。他只管以后。


    于是李蓝岛走到巨大的书柜前,想抽出某个文件盒观看一番。他的后背忽然一凉,黑影笼罩在眼前,打在了墙壁上。


    他被单枭直接扣在了书柜上,大手搂住他的腰,将他往上提,让他的屁股抵住了单枭的胯骨。


    单枭用膝盖挤开李蓝岛两条腿,凑下来,捏住他下巴,吻上去。


    舌头轻易撬开贝齿,舔舐上膛和四壁,卷着唾液滋滋作响,唇枪舌战里两具年轻的身体不断升温。


    他的吻一向不是温柔的。单枭指腹捻了捻李蓝岛下巴,哑着问,“喜欢么?”


    李蓝岛不太好意思回答,他一时半会没说话,只是嘴唇微张着在呼吸。翕张的红唇水光潋滟,单枭眸色一暗,等不了李蓝岛回答了,扣住他脑袋,粗暴地碾上去勾缠,侵占。


    ————


    ——


    第77章


    *


    书柜上的文件被撞掉, 零零散散的纸张铺了满地。


    李蓝岛脚踩在两页战地报道上,踏出一个灰蒙蒙的鞋印。


    “前线手记。卡斯西北部,阿莱村——黎明刚刚破晓, 我踩着遍地的玻璃碎片与湿泥,走进了被炸毁的阿莱村小学。讲台被炸塌, 墙上还残留着粉笔写的叙语单词。一个男孩坐在断裂的课桌旁, 脚边是一双已经沾血的小鞋子。


    她还没醒来, 他说。他的妹妹, 三岁, 埋在前晚轰炸的瓦砾下,已无生息。


    这是第十八次空袭这个村庄。没有军营、没有弹药库, 只有田地、老人和孩子。医生不够,电力断绝,连救援都成了奢望。红新月会的车辆卡在前线,志愿者只剩五人, 而我,是仅存的一位战地记者。


    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物资了,一瓶混着泥沙的水摇摇晃晃,支撑着5人度过剩下三天。


    他们执意把水留给我, 因为我怀着孕。


    我们甚至觉得周围已经没有了氧气。


    那位男孩后来把那双鞋子递给我,问我能不能把这个带走, 让别人知道他们不是数字。


    在战地写报道的这些年, 我见过太多“数字”:死者217人、伤者64人、物资损毁78%。但今天,我只记得那双鞋、那面被灰烬染黑的红围巾,以及他的话。


    如果这篇报道能让一个人停下脚步,为这个名字无从拼写的小女孩默哀五秒,那我想, 她并不只是个“数字”。正如我们一生都在寻找的土地那样,或许土地在我们心中。


    我是记者沈瑞秋,祝愿世界和平。”


    李蓝岛几乎站不住,双腿发颤。单枭已经解了他皮扣,把裤子扒了下来。


    两条又长又直的细腿中间是不堪入目的红痕,粗糙而带茧的大手探过紧致的皮肤,带来一阵刺痛。


    察觉到李蓝岛的视线不老实,单枭没有阻止,任由他看,手指插入李蓝岛发间揉搓他的脑袋,动作逐渐凶狠。


    李蓝岛安抚似的要吻他,单枭避开了,反而咬住李蓝岛喉结,牙尖锐利,要扎进肉里。


    单枭本质上还是商人,商人重利轻别离。你要从他身上拔毛,你得给他对等的回报。


    力量上悬殊的搏斗让李蓝岛里趔趄了两步,脚底踩着的文件换了两张,是日记。


    “特务院评估我有做记者的天赋,敏锐、大胆、悲悯、专业,入戏深,出戏快。世界各地的情报机构大多会将特工包装成各行各业的精英,我相信又是战地记者又为情报部门工作的人一定不止我一个。对外我是从不开天窗的报社一把手,对内,我将前线战报加密传送回特务院,把我和军队成员的对谈记录在案。我不知道他们如何考量我的专业性,我只记得多年前在菲诺浦福利院的高墙之下,我用炭笔在墙上写了一行黑漆漆的字,问我的老师。”


    “——我不能选择平庸吗?”


    “老师大笑起来,照例用他肥腻的手揉我的胸部,一边告诉我需要继续裹胸阻止它生长,这样才像漂亮的小男孩,一边说,很抱歉,不能。因为我是战败俘虏。我要么成为天才长出翅膀飞出去,要么被剁成肉泥埋在水沟里。”


    “我永远会记得再见领袖时我内心的澎湃。几乎是瞬间我们就认出了彼此,尽管我们改头换面。因我知道她那双眼睛受过怎样的折磨才会留下如此浑浊的颜色,而我在已被点掉的媒婆痣位置上刺了一个纹身。”


    “我们身上都有为挣脱菲诺浦而做出的努力。”


    “在木星学院的栀子花大道上,我看着她,她看着我,我们身边站着荆棘和珍珠。遣散了他两,我们坐在文化长廊上,躲在树荫下交换了彼此这些年的旅途。她从西高地往南翻到联邦帝都,我走到北纬六十三度研学寄住,她着迷于数学与密码,我为人文而动容。”


    “因我受人文关怀颇深。”


    “进了女校后我才知道为什么每个月我都会流血,因寄人篱下太过贫穷,我没有钱买崭新的文具,也支付不起学杂费用,更不可能有闲钱买新的内衣和卫生巾,我只能用学校发的报纸垫在内裤里。同寝的室友们在开学一周后的周末里,忽然递给我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大把她们父母给买的零食、沐浴露、文具、卫生巾,说是去参加团建赢回来的奖品。袋子里还有一张水电费协议。寝室内最张扬跋扈的室长说她会包揽这些费用,唯一的要求我们每晚十一点之后不准发出声音。她的娇蛮表演得十分拙劣,正如对床老是通宵和男友大声通电话的女生一样拙劣。她们表演出一副水深火热互相掐架的不对头,实则只是为了让我更顺理成章地接受她们的帮助。”


    “对床早已和她男友分手,每晚只是拿着电话装个样子。”


    “每个月其他室友都会偷偷把水电费交给室长,轮流为我多支付一份费用。明明整个宿舍内我的年纪最大,可是我最像小孩。”


    “我奋力追赶,读书三年连跳三级,修完中学所有课程,18岁获得了木星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更甚至,我收到了王室基金会的信函,上面说将免除我大学的一切费用,并每个月打六千生活费资助,直到毕业。”


    “然而档案很快被卡,我连国籍都没有。”


    “联合国设有法规保障无国籍儿童入学接受义务教育,但大学则需严格的申请。”


    “首相只用了一句话就解决了这个问题。他说,联邦需要人才。基金会背后有特务院的赞助,很快特务院有人联系上我,问我愿不愿意为他们工作,那时我尚且懵懂,但知恩图报,为着那份学杂费用全免的信函,我满腔热血,点了头。至此我获批了国籍,正式移民,定居帝都。面谈和背调时,审查官问我,为什么想成为联邦公民,我说,为了报答首相的栽培。”


    “为了世界和平。”


    “进入木星学院后,我认识了兰开斯特,他是如同瑞士钟表一样一丝不苟而又严谨过头的男人,无趣无味,每个星期五下午雷打不动地守在我教室门口给我送花。一开始我觉得这个男人可烦了,一天到晚跟在我屁股后面,但又沉默寡言,学院里那些吊儿郎当的系草们各个油嘴滑舌,只有他什么也不说,只知道摇头拒绝别人塞给他的情书,再指了指我说,他正在追我。”


    “我玩心大起,说我喜欢唱歌好听的男人,他那样严肃的人竟然来了我们的派对,接过话筒给我唱了一首《heart of gold》,黄金之心。”


    “我在特务院也见过兰开斯特,这小子不仅在学院追我,在院里也照样对我百般纠缠,于是在他唱完歌,站在那脸红发呆时,我走过去勾住他的领带,吻了吻他的鼻尖,问他喜欢我什么。”


    “出乎意料的,他说他看过我提交给报社的几篇报道,做文员工作时也在特务院里阅览过我的资料。”


    “他用沉稳的眼神直勾勾瞧着我,说他喜欢我的文字。”


    “他还郑重其事地在喧哗的KTV里,向我鞠躬,行联邦最高礼节,说沈记者,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我泪流满面。几乎是瞬间甩开他,跑去了洗手间,把自己关在隔间里,坐在马桶上哭得撕心裂肺。我靠着一根永不服输的筋骨撑到了现在,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你辛苦了。那一刻我变回了菲诺浦福利院高墙下孤独无助的小女孩,被告知我这一生无法平庸。”


    “兰开斯特担心地守在了洗手间门外,时不时地弄出点衣服摩挲的动静让我知道他人还在,如果我很久没出去他就会硬闯进来,防止我哭晕在里面。”


    “从洗手间出来时我问他,你到底想怎样?”


    “他说,想接住我的泪水。”


    “我说,兰开斯特,你他吗的可怜我?”


    “他脸色苍白,慌张地说不是。”


    “我喜欢你。”


    “其实我已了解过他身世,兰开斯特家族经商,产业庞大,在联邦是小半个富豪。他又是家族里的长子。他其实完全可以说,他想让我以后不用那么辛苦,毕竟以他的财力完全做得到。但是他没有。因为他说的是实话,他喜欢我的文字。即使辛苦,他也支持我做任何我想做的事,譬如,为死者言。”


    “我同意和他交往。”


    “之后,我们结婚了。”


    “我也没有想到,我们的命运后来会如此多舛。”


    李蓝岛的汗啪嗒滴在了纸张上,晕开了上面的笔墨。他手臂青筋暴起,撑在书柜上试图稳住自己的身体。


    汗流进眼眶里,模糊了视线,他努力地看清地上的每一个字。


    室内没有其他东西可以用,单枭把两根手指塞进李蓝岛嘴里,细软的舌头被夹在指缝中,很快湿润。手指抽出来时上面的银丝牵得很长,在灯光下发亮。


    李蓝岛后背瞬间一抽,弓背时如同蒸熟的红虾,脊柱长而凸起,分外性感,清冷的白炽灯照在他光滑白皙的背部,肩胛骨耸动,抽气时小腹带动腰线,弧度很美。


    粗糙指腹沾着银丝滑过最隐秘的地方,因肌肉闭合太紧而略显干涩和艰难。


    李蓝岛抽着气,声音变了调:“单枭”


    他也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不管用了,干脆抬头在书柜上迅速浏览,发白的手指抬起来,要从里面抽出来某个文件。


    单枭手指掐住他脖子,忽然把人往后一拽。


    李蓝岛抓着文件袋上一根抽绳,踉跄两步,被单枭摁在了铁架床上。


    他整张脸埋在了枕头里,铺天盖地都是属于单枭的雄性气息。裤子早被单枭一脚踢到了墙边,上衣也被三下五除二地脱了。


    李蓝岛手边散着文件,单枭抬起他的腰,见李蓝岛还要拿起纸细细看,身后人不耐烦地扣住他,手指一根根插入李蓝岛的指缝里,十指紧扣。


    他能感受到单枭手指的刚劲有力,根本拗不过也掰不动。


    单枭把李蓝岛的脖子狠狠扭过来,像是要折断他的脑袋,发泄般吻上李蓝岛的嘴唇,唇齿纠缠里他哑着声音,含着一点咄咄逼人的怒意,“你还想干什么?”


    李蓝岛还能笑得出来,他轻笑一声,“你别管我要干什么了,我们各凭本事吧,单工。”


    “各凭本事。”单枭咬着牙根似的重复了一遍,在他耳边热气缭绕,烧着他耳朵,“你怎么那么能呢,李蓝岛。”


    他现在想吃了李蓝岛。他的眼睛里有灼灼的热火。而且要从肉到灵地吃了,不仅仅是隔靴搔痒,而是用手,用嘴,用滚烫抽动的第一性特征,毫无间隙地嵌入,无所保留地碾磨。


    “还有多久开会?”单枭扣着李蓝岛手不让他动,问。


    情报部这几天晚上都要线上会议,李蓝岛主持。


    “半个多小时吧?”李蓝岛喘着气,仰头看着猛兽般的男人,气息交叠在一起。


    “不够。”单枭眼底露出前所未有的精光,像能把人撕碎,“不开了。”


    “那洛克他们怎么办?”李蓝岛声音放得很轻很柔,手却不怎么安分地从掌心里抽出来,又开始拿起枕头边上的文件,“要是杰森找过来怎么办?”


    “他不敢。”单枭捏住李蓝岛下巴,不动声色地看了会儿,从额头到嘴唇,慢慢描摹,“说你病了请个假。让他们休息。”


    到了这个时候不可能还憋着,单枭已经放过他一次了,李蓝岛抿唇仰躺在床上,看着单枭跪在他腿边,啪地拍了他腿侧两下。


    激烈的吻再次盖下来,单枭啃咬他嘴唇和舌头,抓住他头发,挺腰时腹部的肌肉块块分明,公狗腰健硕有力,而他手臂上纹身晃眼至极,李蓝岛忍不住抬手遮挡视线,又被单枭硬生生掰开。


    “看着我。”单枭声音沙哑,不由分说地扭正李蓝岛的脸。


    他们交换着唾液,吻得难舍难分,李蓝岛呼吸慢慢变得更急促了,某个瞬间他如同在岸上搁浅的鱼,大力地用手撑在单枭胸膛,试图推开他,可没有任何作用,他小腹不停地抽动,最后抄起一边的文件拍在单枭腹肌上,受不了似的又握拳砸两下,生生憋住喉咙里要满上来的声音。


    单枭手指撬开他嘴唇压住舌面,用眼神逼迫他喊出来。


    李蓝岛估计,单枭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从抓到弗里茨莱纳开始,李蓝岛就计划要以身入局。


    而他也察觉到了单家最近的动向。


    爷爷被邀请来单家做客,进门时客厅里摆了不少纸箱子,外面还有行李箱。单家祖宅这几天很冷清,似乎走了不少人手。


    最重要的一点。


    杰森对单枭的态度变了。以往单家当家的人是老爹,杰森是老爹左右手,几乎寸步不离跟着老爹。可是这两天杰森被单枭使唤,随叫随到。


    甚至单枭可以一句话要求杰森换车,换成库里南。


    明山叔可能要退隐了。李蓝岛想。


    单明山没有孩子,他大概直接把单枭当成继承人培养。


    那么往后,单枭的地位更高,更加危险。枪打出头鸟,他既有公爵实权又掌握财阀,政商不分家,可也不能真是一家,还集中在这样一个年轻的男人身上。


    看出李蓝岛分神,单枭吮-吸着他舌头时咬了一口,把李蓝岛神经拽回来。


    “我不放心你的手伤,就算手术完了也去医院复查。”


    “好。”


    “生病就少开会,没人推着你,别逞强。”


    “好。”


    “不能再这样了。”


    “单枭。”这句李蓝岛没应,一只手托着他的下巴,手指挠了挠,“我和你商量个事。”


    身上人不动,手臂撑在李蓝岛肩膀边上,低头,视线充满威压。单枭没说话,虎视眈眈看他,满脸的风雨欲来。


    李蓝岛还是说了下去:“我想了想,之后还是得和维多利亚女王多接触才行,你——”


    单枭的眼神骤然变得凶狠,戾气相当浓,他很重地给了李蓝岛一下,李蓝岛喉咙里忍不住溢出来点断续的音节,单枭就又凑上来堵他嘴唇。


    热,太热了。李蓝岛依偎着滚烫的胸膛,透过肌肤感受到单枭的脉搏强劲有力地跳动。


    “你配合我演一出戏。”李蓝岛小腿抽筋地抖,脚趾蜷在一起,他被单枭送到云端而又抛下来,起起伏伏,心脏跳得飞快,说出来的却都是让单枭更狠更用力的话,“演得好我们或许能把流星雨连根拔起。”


    “我要是偏不呢?”单枭凶狠地咬住他肩膀,粗-喘着揉捏李蓝岛腰,他忽然掐住了李蓝岛的下巴,一字一句,满腔冷寒地问,“你是不是要见天琴?”


    “”李蓝岛感受着疼痛和舒爽,他快被单枭磨死了,蚀骨销魂,“你慢一点”


    单枭并没有因着这句话而顺着李蓝岛,他在这方面向来强势。整个铁架床都快散架,咿咿呀呀,声音在地下室里荡漾。


    接下来是狂风暴雨般沉默的征服,李蓝岛又拍了几份文件甩在单枭汗涔涔的胸膛,干脆一目十行看了个遍。


    “我与维多利亚相识在金瀚宫。她笑意盈盈像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可是我和她交谈后才得知原来她并非长女,原本有个哥哥,意外去世了,按照王室的顺位继承,她才被临时推上了女王的座位,代表内阁和联邦在各大公开场合进行演讲。君权神授,她是人们心目中的元首。”


    “维多利亚告诉我,基金会是她提出的,用于资助世界各地没有钱上学的女孩。我们迅速热络,她经常凑在旁边看我写报道。出入金瀚宫多了,我渐渐听到不少传闻,说她是个花瓶,徒有其表,内里毫无墨水。她要感谢她那个早死的哥哥让出了国王,才有今天的女王。有一天她悄悄告诉我,她想杀了这些人。”


    “我很震惊。”


    “她看着我的眼睛,说内阁现在有十三位大臣,掌管财政、外交、内政、国防等等。现实残酷,一个被视为“花瓶”的女王——哪怕拥有最高的名义权力,在一群老谋深算、阶级根深的男性内阁面前,也一直被轻蔑对待、制度性架空,甚至被当作工具或诱饵利用。”


    “他们私底下称她为花瓶、情-妇、床上的外交官,甚至在议会上询问她这周又睡了几个男人,用公主病、裙摆政治羞辱她的能力和行为。”


    “他们安排她穿低胸礼服拜见访国外交官,故意把她推到外交场合,暗示她能用美貌取悦对手,扬言女王只要多笑笑,对方就能签协议。”


    “她发火了说她更年期到了,她提出政策时说她脑子进水,管得太宽。”


    “我深知被压倒性权力折磨是什么滋味,我曾从那里逃出来。那时我并不理解为何内阁大臣要这么对待女王,后来我想,可能权色争斗一向熏心。”


    “我开始以匿名记者的形式报道内阁,很快就吸引了联盟理事会的注意,议会长前来金瀚宫调查几位大臣。”


    “但这样的笔墨还不够锋利,还不够一针见血。我即将为特务院前往战线报道最新的战况,我担心维多利亚的安全。她已然是我的朋友。”


    “兰开斯特注意到了我们的动向。他一向最关注我的报道。他问我,为什么开设了内阁相关的专题,我说,因为不公。”


    “维多利亚越来越依赖我,总要我留在金瀚宫陪她。有一天,兰开斯特拜访了金瀚宫。他得知女王要发动政变,要进行一场权力洗牌。”


    “她要让内阁的大权掌握在她手中,第一步是换牌,即至少要一半以上的内阁成员是她的心腹。”


    “最后她敲定了十三分之八。她一个一个钦点了名字,要让其中的这八个人倒台。”


    “兰开斯特问我,是不是心疼女王。我没有否认。在我动身飞往前线时,他拥抱着我,说他会尽力而为。”


    “但我万万没想到,女王会被人绑架。而整个联邦,居然只有兰开斯特一人敢去救她。”


    模糊的文字已经被汗水给浸湿,李蓝岛小腹上有他自己的痕迹,单枭却还像滚烫的铁,他直接把李蓝岛抱起来,丢进了浴室的浴缸里。


    水位上升,热流拍打在背部,李蓝岛坐在浴缸里,被迫仰起头和单枭深吻。


    他大手揉捏着李蓝岛的后脖颈,眼底深沉,欲-望灼灼,不容置喙地命令,“看着我。”


    “小岛,看着我。”


    你一定要是我的。


    ————


    ——


    第78章


    *


    单枭的眼神侵略性太强, 如果不是此刻两人都沉浸在不可言说的氛围中,又被感情和本能蒙蔽了双眼,或许这会是一个滑稽的场景。


    李蓝岛就像是抓住自己的命根子般手里还攥着文件袋, 浴缸里的水汽氤氲往上,浴室门是玻璃门, 上面一团白色雾气里映着李蓝岛发红的脸。


    嘴唇微张, 红肿而油光水亮, 单枭青筋根根分明的手掌拧在他脖子上, 时不时收紧, 带来窒息感,刺激又激烈, 吊起人的神经。


    大概是失了智、丢了魂,才会这么一塌糊涂。


    这么重要的遗留手稿单枭必然有备份,手上攥着的怎么糟践都可以,只要李蓝岛能在宝贵的今晚将其通读与占有。


    这上面几乎都是沈瑞秋留下来的文字, 是一处不容任何人侵犯的禁地,某一刻李蓝岛在想,如果捷径不是理查德·兰开斯特的垂青,他拿什么窥见权海的密辛?


    单枭不仅往浴缸里放水, 他拽下花洒,直接喷在李蓝岛手心里。掌心的纸全被浸湿了。


    激烈的水柱从花洒处喷下, 软塌塌的稿纸掉落了几张, 李蓝岛的手扒在浴缸边缘,一条腿被单枭给提起来,架在他腰上。


    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全世界都跟着晃动起来,视线艰难地聚焦在满地的湿纸处。


    “我在战地医院采访核爆后患有急性辐射综合征的人群, 突然一阵反胃,呕吐昏迷,睡醒后才得知自己已经怀孕三个月。我相当震惊,距离我离开帝都,离开兰开斯特确实三月有余,但我猜测事情有蹊跷,我们并没有打算要孩子,也做过相对应的措施。”


    “彼时兰开斯特已被内阁视为女王一党,关于他们偷-情的传闻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而我一个远在前线的记者成了众人理想中的可怜的妻子。他们口口相传,想象我的愤怒、失魂落魄和怨天尤人。”


    “可是我是记者。”


    “在妻子之前我先是一个记者,在记者之前,我先是沈瑞秋。”


    “没了婚姻我会死吗?我不会。更何况我相信兰开斯特,他为人高洁。我更相信维多利亚,她志不在此。”


    “在国境线附近我偶然遇到了那位和维多利亚打过照面的外交官,那位先生是个绅士,坐下来和我交谈时提到过维多利亚,说他们学生时代在一个夏令营里是辩论队对手,当时维多利亚胜过他,连带教老师都对她赞不绝口,他甚至和她告过白,被拒绝了。可是再见面,维多利亚穿着低胸裙,被人从人群里推出来,摆出笑脸迎接他。”


    “我才明白这并非她随口和我提起的一件小事,这对维多利亚来说绝对是耻辱。她想进行权力洗牌实在情理之中。”


    “战地没有信号。很快我收到了国际信件,漂洋过海过来,邮递员冒死在枪林弹雨里找到我,我拿到手后发觉信件居然有一公斤重,厚厚的一叠,全是维多利亚的问好和密语。她和我分享政坛新论,和我道歉,紧张地问我会不会讨厌她。我说我不会。我一想到外交官那天坐在石头上和我谈论学生时期的维多利亚时,就义愤填膺。”


    “女王的荣光是全天下女孩的荣光,我大笔一挥洋洋洒洒,一共三句话。”


    “维多利亚,如若你想推翻腐朽专政,就要有利用一切的决心。不要瞻前顾后犹犹豫豫,你是女王。我不在意流言蜚语,烦请你给兰开斯特开好条件,让他为你所用。”


    “信件发送出去后,我同时也给兰开斯特写了家书,告诉他,老娘怀孕了,你他吗的别只甘愿做什么商贾世家的长子,给我好好地去争前程。”


    “我清楚兰开斯特的能力,他本就野心勃勃,不论从政还是从军都是一把好手,这样的人更不必在意流言。于是就这样,我们达成与女王的协议。她用裙摆政治继续蒙蔽内阁,让那群自以为是的男人以为她真是爱上了兰开斯特,以为她真是任人摆布的傀儡。整整两年时间,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让内阁放松了警惕。洗牌开始时,先是国防大臣失足落马终身残疾,后是财政大臣放高-利-贷的新闻被我的报社弘扬四海。”


    “我带着前线战报和功勋回到帝都,抱着理查德。”


    “那一年帝都发生一件大事,举国震惊,女王被绑架了。消息传回帝都,所有人都认为她必死无疑,甚至转头开始起草文书要把王室继承给下一任血脉。”


    “只有兰开斯特带着军队潜入满是地雷的深山里,避开导弹轰炸区,把她带了回来。至此流言更盛,攀至顶峰,酸溜溜地说女王是养了一条好狗。”


    “世界上恐怕除了他们,只有我知道,兰开斯特抱着有去无回的心态,只因他看见我为朋友性命安全而发抖的手指。他亲吻我说,他会接住我的眼泪。于是他带队行军而去。为联邦战死本就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为爱人加冕却只是他求婚时给我许的一纸诺言。”


    “诺言随时可以焚毁,可他如同瑞士钟表一般,从不随时。”


    “兰开斯特被封公爵。我们搬入都铎玫瑰公爵庄园,整个兰开斯特家族都在放炮欢庆,毕竟自古以来就有种说法,士农工商,商在最末。这是一种等价的交易,我们为女王谋权,她给我们贵族的地位。而我如此绸缪,其实有一点从未和别人说过。”


    “我已经被盯上了。”


    “在前线奔走时我遭遇过两次不大不小的暗杀,思来想去我认为只有一种可能。”


    “——菲诺浦福利院。”


    “它背后的情报机构可能已经察觉到了我的身世,想斩草除根。”


    “与白鹰不同,我没有进行过隔离审查。特务院似乎还算信任我,毕竟我是首相特批移民来的学生,而我也没有爱过流星雨的高层。”


    “但是我早晚有一天要死在他们手上。我每晚都做梦,梦里无一不是逃亡失败的结局。所以我要争,不仅我争,我恳请兰开斯特也争。为了理查德。”


    “我没有良好的出身,亦没有干净的童年。我连累了兰开斯特公爵一家。”


    “看到联邦越来越好,越来越多反极权的政策被推出,越来越多的救助区和十字会成立,贫民窟灯光不再亮起,路有冻死骨的情况不再是寻常,我朝着人民爱戴的女王微笑,然后转身投入与island的抗争之中。”


    “今日提笔写这些,我发觉凡此种种,已经没什么遗憾,对当时的我们,那些全是最优的选择。但还有一点令我深深愧疚。我和兰开斯特都没有好好地陪着理查德长大。我们不够爱他。”


    而真正陪着单枭长大的人是维多利亚,她又当爸又当妈,教小少爷读书写字,教他玩枪,教他温和的礼仪和辛辣的手段,教他如何自保,如何趋利避害。


    单枭有一笔完美的花体字,他正把李蓝岛压在浴缸里,已经裂开的文件呈灰色,上面却没有什么英文。


    单枭抬头看见正对面氤氲雾气的玻璃门,两具年轻火热的躯体都不甘心服输,要从肉到骨到血地融合。


    突然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把李蓝岛抱了起来。


    水花飞溅而出,花洒被关闭,单枭一走路李蓝岛就忍不住地哆嗦。


    蒸腾的热气消失,地下室的阴冷迎面拂过。


    他并没有出来,满满当当地塞进骨肉里。


    “你说说看。”单枭架住他的胳膊,啃咬李蓝岛耳朵,热气钻进耳道里,流经四肢百骸,叫人灵魂都发麻发痒,心脏苏跳。


    他这么说话多半是故意的,好听的声音如一杯甘醇的酒,烈而不暴,有绵里藏针的温柔。


    “要我陪你演什么?”


    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听他松口,李蓝岛伏在单枭宽阔的肩膀上,低头看着他走路时松动勃发的背部肌肉。


    “我”李蓝岛才刚张口,就被单枭猛地给了一下,他怀疑单枭就是故意的,可是人在气头上,李蓝岛又有求于人,他断断续续地吟着,“我之后会联系维多利亚女王让她安排门当户对的人和你相亲,就以她看不上李家这种小财阀为理由”


    单枭眯起眼睛,一把捏住李蓝岛脖子把他拽到自己面前,恶狠狠地看他。


    眼神明显含着警告,但李蓝岛不怕死地继续:“然后我们得吵几架最好是打几架你要弄伤我”


    接着是长达五分钟的单方面输出。他在单枭耳边坚持说完了,说完以后被单枭直接丢回了床上。


    甩手的动作粗鲁而带着耐心耗尽的凶狠,李蓝岛脑袋磕了一下。单枭瞳孔黑得如同深渊,一眨不眨盯着李蓝岛,尾音含怒地重复,“弄伤你?”


    “天琴是北冕的儿子,他会对我感兴趣的哪怕只要一次不管以什么方式让我接触到他”


    “果然还是想见他。”单枭冷笑了一声,随即探出舌尖堵住李蓝岛的话语,粗-暴而疯狂地描摹着他的唇形,忿忿皱起眉,低哑,“我有时候真希望你可以老实一点,别想出这么多鬼点子。”


    他见到李蓝岛的第一刻就深觉惊艳。


    这么挺拔傲气的少年就该无忧无虑。他只需要烦恼如何完成一个干净利落的四周跳就好。


    可如果李蓝岛真的只会烦恼如何完成一个四周跳,又似乎有点可惜。


    人有时候就这么纠结,想保护他不受伤,又想看到他一直那么倔强。


    单枭的吻令人窒息,难以想象十来年洁身自好的人会如此疯狂,床上、地上、浴缸、书桌,李蓝岛脑子昏昏涨涨,嗓子已经哑了。


    “你能管好自己?”单枭灼热的目光贯穿他,逼问,“你能算到每一步?”


    某一刻李蓝岛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做出点反抗。否则迟早让单枭这个疯子干死在地下室里,他完全是在无穷无尽地索求,要李蓝岛回馈他比岩浆还滚烫的容予。


    “能。”李蓝岛不服输地仰起头看他,“我能。”


    整洁的桌上只有一面镜子、一把剃须刀和一个笔筒,李蓝岛抬头就能看到近在咫尺的自己的脸,潮红而满溢着欲-望,深深沉沦。


    单枭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书法卷轴,压在李蓝岛肚子下,铺展开。他不再说话了。他只是看着李蓝岛。他当然知道年轻美好的肉身或许很多人都拥有,可是李蓝岛这样亮的视线,这样倔的脾气居然让他狠不下心拒绝。


    明明他们都清楚,白鹰之子这个身份一旦利用,那就没有回头路。


    李蓝岛低头时发现抽屉里还有一个本子,他趁着单枭摆弄卷轴的功夫,伸手取出来,翻开,里面竟然有几张合照,桑非晚和沈瑞秋的。


    征服的动作顿了顿,单枭压在他背手,握着他的手和他一起翻这本相册,湿润带茧的手指触感难以忽视,像磨砂石。


    “你们的眼睛很像。”单枭嗓音低醇沙哑,再一次覆上李蓝岛的眼皮,手指插入李蓝岛指缝,握紧他。


    李蓝岛难以发出声音,还是坚持道:“你母亲和她的文字一样柔中带骨。”


    “是吗。”单枭粗壮的手臂越过他脑袋,从笔筒里抽出来一根毛笔,沾了墨,引着李蓝岛握住它,“教你写字。”


    李蓝岛还没来得及问,手已经被单枭包裹住,握着毛笔,在他腹部下压着的卷轴上挥墨。李蓝岛两腿颤颤,几乎站不稳,全靠单枭托着他。


    李蓝岛低头看清,发现单枭带他写的是花体字,那种符合贵族气质的优雅字体,高贵又富含气节,让人移不开视线。


    墨水已经没有了,单枭蘸得很少,卷轴上对字满满没了墨,只剩半透明的水痕。


    李蓝岛眼睫毛突然开始发抖。


    卷轴上骤然多了一滩水渍,打湿了刚才写好的单词。


    单枭就着那蘸了些水,搔弄着晕湿了这根毛笔的紫毫软毛,开叉的笔头这才重新聚拢贴合,利于书写。


    李蓝岛脑子轰一下炸开了,耳朵红得能滴血,他根本没眼看,抓着单枭手臂喘-息,瞪大眼睛看着单枭拿那根毛笔继续写字


    风雅又淫-荡。李蓝岛闭了闭眼睛。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单枭又是一个练笔,花体英文落拓在卷轴中,行云流水。他不给李蓝岛留气口,非要将人折腾得成一滩烂泥,“搭戏台,唱戏,都可以留给别人来做。你一个人的命在我这价值连城。”


    他一向说一不二,一旦松口答应那就会配合到底,难的是如何让他答应。李蓝岛也没想着一晚上就能叫单枭想通,总还有时间细细说服。


    但是单枭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身后人要的吻很深很沉,李蓝岛下巴被提起来,和尚未尽兴的单枭唇齿相依。


    ————


    ——


    第79章


    *


    李蓝岛浑身汗涔涔。


    沈瑞秋手稿里大部分都是她这些年的报道备份, 要从里面找出她用于记录女王与兰开斯特的文字很难,而且会发现,这类文字并不多。


    关于单枭的就更是笔墨稀少。


    与白鹰夫妇不同, 海鸥夫妇一个奔走在前线,一个深陷政权斗争, 受的是皮肉和灵魂的双重酷刑。结婚之后他们几乎就没有时间独处, 分别又分别。


    都铎玫瑰公爵庄园建成, 传说中的理查德少爷就每天在里面过着乏味的贵族生活, 无聊, 沉闷,一眼看得到头。


    身边不乏有要巴结他的人, 都被维多利亚赶走了。


    维多利亚做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她写的赋权文书上严令声明,如若将来兰开斯特公爵意外死亡,公爵之位只会按照血统继承给理查德, 没有其他人选。


    她常年被已故兄长的阴影笼罩,要求兰开斯特公爵本家只生养一个孩子。


    这几乎是暴政手段,强硬到骇人听闻。


    不过公爵家没有异议。


    赋权文书是在理查德五岁那年写好的,彼时权力洗牌仅剩一个座席还没革新, 女王功业将竟。


    安娜是除了维多利亚以外,和小少爷接触最多的人。寻常人两岁走路, 3岁说话, 6岁开智。她作为菲佣,是从兰卡斯特家直接被带到公爵庄园的,她年轻时看着公爵长大,年迈后又开始抚养公爵的儿子。小理查德在5岁之前都没表现出什么惊人的天赋,但5岁之后他就像被仙水浇灌了灵根, 不管学什么都很快,而且能精通。


    上帝为人类开一扇窗时或许会关上另外一扇窗,而这点在理查德身上不同,上帝为他开了无数扇窗,唯一关上的似乎是他的开心阀门。


    安娜发觉了古怪。同龄人都在看动画片,开小汽车,翻故事书的年纪,理查德脸上不会出现任何表情,就好像他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的兴趣,吃饭睡觉只是顺应自然规律。


    刚开始他还会问爸爸妈妈在哪里,问了几次后就再也不问了,维多利亚也并不频繁到访,一周最多三次。当安娜发现理查德掌心有刀口痕迹时,吓得花容失色,问他是谁伤的。小少爷不耐烦地甩开了她的手,说她大惊小怪。


    伤是理查德自己划开的。他喜欢鲜血。


    安娜马上把这件事汇报给女王,女王找来了医生,可惜效果甚微。理查德十分抗拒被人剖析内心。他骨子里流淌惊世骇俗的血液,迷恋畸形病态的关系,兴奋阈值远超常人,擅长暴力,冷漠而充满攻击性。他会收集任何动物的尸体,蝴蝶与蜻蜓做成标本,猎场死羊被扒光皮钉在墙壁上。


    维多利亚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教他用枪,政局形式越来越危险时,她不得不让理查德学会自保。沈瑞秋与兰开斯特是庄园最陌生的客人,海鸥一飞前线就是两年没回来,兰开斯特带着军队为王室和特务院铲除异己。


    关于公爵之死,政坛众说纷纭。


    女王与公爵演得出神入化,所有人都相信他们苟且欢合。维多利亚出入庄园抚养理查德后,更被有心者推断,说理查德其实是女王和公爵的孩子,沈瑞秋彻底成了一个笑柄,好在她远离政坛受影响较小,人们就把矛头对准了经常出现在视线中心的两人。


    最后一把座席的大臣掌管外交,叫路西安,他已经得知维多利亚要杀他,连老婆孩子都管不了了,连夜跑到杰尼曼,要从港口乘船离境。


    可是他并没有急着上船。先去黑诊所做了割皮手术,自己毁容,后是联系上了流星雨,说他手里有他们想要的资料,关于菲诺浦福利院的出逃者。交换条件是,流星雨保证他活着离开联邦国境线,在东南群岛稳定下来。


    路西安藏在杰尼曼隐姓埋名生活了一年,这一年理查德七岁了。


    马仔来报说流星雨的线人与路西安接过头,消息一出震惊四座,特务院迅速出动,避免重臣出逃泄露机密,他们首选的刀当然是兰开斯特公爵。


    这是一场关乎24号声誉性命、洗牌计划和未知病毒的殊死较量。


    没有人知道路西安追捕案的内情,但公爵不孚众望,活着回来了,手里拎着路西安的尸首。


    也是从这之后,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公爵强迫了沈瑞秋发生性-关系,女人吊死在房间里,特务院下达处决令,替补执行人开枪杀了公爵。


    一切都发生得十分突然,盛大又潦草。


    维多利亚发了大怒,禁止任何人报道相关新闻,此后十余年之久,女王不敢见理查德。


    她的确得到了她想要的,整个内阁她说了算,联盟理事会上,她是唯一一个能坐在议会席位的女人。


    只是她会做一个梦,梦里她脚底踩着朋友、恋人、战友的坟墓。甚至不是恋人,是她一厢情愿暗恋。


    其实她很想和李蓝岛说,单枭恨她实在合情合理,如果没有当年的洗牌或许事情最后不会走到那一步,但她也还是坚持,一个男人要想保护好心爱的人,必须将权力握在自己手里。


    李蓝岛忽然伸手抚摸了单枭的脸。


    身上的男人停下来看他。一张英俊到无可挑剔的脸,深邃的五官与英挺的鼻梁,还有一双倒映着自己的眼睛,瞳孔里充满了爱-欲。


    他的手指流连过单枭的颧骨,眉梢,额头,再绕到耳后,轻托起灼热的下巴。锋利鬓角的汗水沾湿了指尖,可是心脏却如清风拂过,前所未有地酣畅舒爽。


    “你会答应我的,对不对?”李蓝岛笑着问他。


    单枭吻了吻他的额头,撩开李蓝岛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他一惯沉默而目带威压,不动声色看人时让你以为自己是他的猎物。他垂眸确认李蓝岛脖子上的伤势,修长手臂越过枕头,拉开床头柜抽屉,取出来药膏。


    单枭换了个姿势搂着李蓝岛,把人抱在怀里,给他上药。喉结处有一块的甲痕,长而细,像被猫抓破般。


    “我只有一个要求。”单枭烈酒一样的嗓音带着沙哑,热气撩刮耳廓钻入耳道中,“玩得再过火,也不能离开我。”


    “我离开你能去哪?”李蓝岛怎么也没想到单枭只是提出这点,笑了几声,“讲好了,我们只是配合做戏。”


    单枭太清楚李蓝岛这个人是一块多香的饽饽,他需要防男还需要防女,需要防的年龄层上到四十岁下到十几岁,要是李蓝岛真的跟谁跑了他去哪里找人说理,维多利亚能赔给他一个吗?


    一想到李蓝岛之后会和不少人接触,会和其他人约会,就算是假的他也难以忍受。


    “你干脆现在杀了我算了。”单枭又有点要反悔的趋势,捏住李蓝岛下巴恶狠狠往他嘴上咬,视线驻足在李蓝岛漂亮的唇形上,钉死在那,怎么亲似乎都不够消解。


    “别。”李蓝岛累是很累,不过被伺候得很舒服,他小腿挂在单枭腰侧,眼睛雪亮地看他,看得单枭心口过电,“我说过了,你的命很重要。”


    单枭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片刻后他起身,扯过被子给李蓝岛盖好,调了一下地下室的温度,随意搭着一件浴袍,也不系上,光着腿就走到书桌边。


    看单枭的身体其实算一种享受。李蓝岛慢慢挑起眉,好整以暇地撑着脑袋,侧躺着大大方方欣赏。


    单枭摸出来一把黑金的军刀,这把军刀小巧,方便随身携带。


    他走回来坐在床边,给李蓝岛按摩发酸的小腿时,介绍:“这是兰开斯特家菲佣安娜留给我的刀,我用这刀杀了两头啃食她尸体的野狼。”


    它意义非凡,这么多年即使刀口有点钝了,单枭也没有丢掉。


    “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会第一时间用这把刀扎穿我的心脏。”单枭看着他,眼睛一动不动,“不收拾任何烂摊子,不处理任何后事。”


    李蓝岛心跳骤停。他握住单枭的手,阻止他把刀尖对准心脏位置。刚才单枭只差用一点力就能扎破皮肤刺进去。


    “老爹有他自己的生活,姑妈已经退休养老,维多利亚的死活跟我毫无关系。”单枭目光阴鸷,含精沾血,“家国情怀我弃如敝履,蒙尘旧案我不屑一顾,高官爵位我视如粪土。权力地位一钱不值,别人于我不足挂齿。我只要你李蓝岛健康地留在我身边,你想好你要什么没有?”


    “你想好没有?”


    单枭咄咄逼人,“你想好了,我就帮你拿,帮你抢,帮你撕扯。前提是你不能死。如果你死了,我一秒都不多活。你听明白没有?”


    他那把刀还是悬在胸口处,李蓝岛一根一根掰开单枭的手指,心都在滴血。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李蓝岛低声,“你先松开。”


    “在确保人身安全的情况下行动,陈院也和我说过类似的话。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刚刚才冒出头的献身精神和自毁倾向被摁回了土地里,李蓝岛承诺了单枭,单枭才把军刀收好。


    其实李蓝岛知道单枭一向不是温柔的。


    但是他也知道,单枭是温柔的。


    ————


    ——


    第80章


    *


    三天后李蓝岛才从地下室出来, 连裤袜都是单枭帮他穿的。


    身上的酸痛一阵一阵传来,毛笔在腿上作画的触感记忆犹新。


    书桌下有一个纸箱子,里面装着一个收纳册, 很厚,而且很旧。翻开后里面一页一页都夹着邮票, 来自世界上各个国家, 有的李蓝岛甚至没有听说过, 有的已经消失了。


    “这些是沈记者的吗?”李蓝岛问。


    单枭从背后抱住他, 下巴抵在他的肩膀处, “嗯”了一声。


    翻到收纳册的最后一页,有两个空着的格子上贴了标签, 一个叫“索维亚”,一个是“托帕”,如果李蓝岛没记错的话,前者是法兰西东部的小共和国, 21世纪后逐渐消失,后者是西伯利亚的一个古老部落,距今语言使用者不到10人。


    沈瑞秋去过的地方太多,几乎把世界的每个角落都走遍, 她有收集各地邮票的小癖好,但收纳册最后这两格很难填满了, 索维亚和托帕的邮票已经绝迹, 而沈瑞秋本人已不在人世。


    “我帮你找到这两张邮票。”李蓝岛忽然说。


    “什么?”


    “我帮你找到。”李蓝岛站起来,表情一点不像在开玩笑,他的眼睛那么亮,“你等我。”


    单枭没有说好还是不好,凑上去吻他。


    *


    单家祖宅只留下了三分之一的人手, 张狂的柯尼塞格one1被杰森从车库里开了出来。


    “今天是座谈会,你新当家总要见一见其他财阀的长辈们,老爹交代了,初见面得给人留下好印象。”杰森碎碎念,手里把着方向盘,侧头看正在闭目养神的单枭,话锋一转,“蓝岛呢?其实也可以带他去看看吧?”


    单枭眼睛都没睁开,后仰着靠在座椅上,冷淡地打断他:“开车。”


    杰森也不懂今天单枭吃错什么药了,早上起来竟然没有给李蓝岛做早餐。


    他!竟!然!没!做!早!餐!


    都说男人只有在追人的时候才会热情百倍,追到了就撒手不管,婚后就更是原形毕露,从情侣模式的一起做饭洗碗变成老婆做饭又洗碗。


    杰森愤愤咬牙,超跑开出灵车的架势,在中环连转三圈才出来。他如此幼稚的行为并没有引起单枭的任何关注,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只是平静地靠着座椅,不怒自威。


    座谈会也是堂会的一种,单家主持。往年都会禁止媒体前来,也聘保镖来管控现场,这次不同,杰森按照吩咐主动联络了多家报社记者,还刻意给马仔透露了信息,为的就是把事情搞大。


    果然,座谈会当天,方圆千米的街道停了不少面包车,最适合偷拍与跟踪。单枭从柯尼塞格one1上走下来,长腿注目,锃亮皮鞋和笔挺领带衬托出他气质出尘,混血五官在光下硬朗而英俊。


    不太专业的记者甚至忘记关闪光灯,杰森皱眉要追过去,被单枭拦下。


    “可是”杰森犹豫。


    “让他们拍。”单枭整理了衣领,把手腕上的江诗丹顿表拨正。他并没有进入会馆,站在门口等了会儿,直到另外一辆豪车慢慢停在路边。


    一个年轻漂亮的男孩走下来,他是当今娱乐圈最炙手可热的青年男演员,也是首相的外甥。


    “嗨,理查德。”阿米尔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酒窝,如果细看会发现,他和李蓝岛有三四分像,但他是妩媚的,声音也更细更嗲。


    “我没想到你真人比照片上还要帅。”阿米尔道。


    “多谢。”单枭平淡地扫了他一眼,抬起胳膊,很自然地让阿米尔挽上了他。


    两人一起往里走。单枭如今已经是财阀掌权人,参加座谈会又带一个红极一时的戏子出席,话题和噱头瞬间拉爆,不到半小时,各大平台就出现了最新爆料,今日头条费尽心思地开始挖掘两人的关系。


    溜进会馆内部的狗仔在会议室里安装了针孔摄像头,长桌上,老男人们纷纷露出震惊的眼神。


    阿米尔谁都认识,但他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坐在单枭的身边,一只手还挽住单枭的手臂!


    杰森回味过来时他们已经双双入座,在单家干了多年他从未如此羞愤过,气血上涌,打翻了一片保镖要追进来:“我草,单枭你要死吗?!你给老子站住!解释清楚!!!”


    很快他就说不出来任何话了,被四个人一起压在墙上,杰森偏头偷过会议室即将关闭的门缝,目眦欲裂:“要是被老爹和李组长知道,你他吗的就完了——”


    “把他弄出去。”单枭没什么表情地给了旁边保镖一个眼神。


    杰森被人拖走,座谈会照常进行。


    “你的手表不错。”阿米尔单手撑着下巴,多情的眼眸含水似的望着单枭,手指点了点桌面,“谁送给你的?”


    “喜欢?”单枭不咸不淡问。


    “当然喜欢。”阿米尔笑起来,撒娇道,“我就喜欢贵的东西,这个一看就价格不菲。要不——送给我吧?”


    桌上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江正魁见识过单枭的狠戾,此刻却有些看不透了。不是说单枭已经有伴侣了么?那这个阿米尔是?


    “各位也别大惊小怪了。”有人忍不住大笑,“你我都是活了几十年的老狐狸精,还不懂男人那点事吗?单枭现在可是单家的当家啊,多威风,年纪轻轻就坐到这个位置,多接触些人也是好事,不像我们,都玩不动了!”


    众人心照不宣地默认了阿米尔是单枭的情人,马上有带头的起哄道,“单组长,小阿米尔说喜欢你那块表呢,你给不给啊?”


    气氛一时有点微妙,数双眼睛都打在单枭身上。


    单枭慢条斯理地解开表带,修长手指捏着手表,递到阿米尔面前。


    阿米尔惊喜,要伸手,单枭却道:“用嘴接。”


    阿米尔脸色一下涨红,小鸟依人地抱着单枭手臂,凑上来,红唇一张,叼着手表接了,接完站起身冲桌上的男人们一笑,落落大方拿下表,戴在自己手腕上,欠身勾唇:


    “叔叔们,我舅舅给单家批了跨海大桥的项目,今天就当时庆祝啦。一会儿请各位移步皇家游轮。祝大家玩得开心。”


    有人露出羡慕嫉妒的眼神。


    “单枭这小子命真几把好啊。他想干什么?公爵喂不饱他?他难不成还他吗想当议会长?!连首相都给他巴结上了?!”


    “听说女王很不满意李家呢,前段时间私商会就差点给李家定罪了,单枭如果真是女王的私生子怎么也要配一个高官的门第吧?”


    “老子年轻时都没他这么忘本,财阀混到顶峰了抛弃糟糠另谋出路,连小情儿都堂而皇之带上座谈会,他不要脸面?”


    “脸面能顶个毛用。阿米尔背后的人脉送给你,你不要?我看他才是最精明的,扮猪吃老虎在这卧薪尝胆呢!”


    单枭进去时手上有表,出来时被拍到手腕空空,绯闻迅速发酵,当狗仔在阿米尔那拍摄到单枭的表后,整个联邦都流传着他们的奇闻。


    堪灵顿农场虽然在郊区,可是信息并不闭塞,消息很快传遍密歇根局。但是一连一个星期,单枭都没有再来过密歇根局。


    洛克快要气炸了,一点就着,他疯狂给单枭的WA发信息,对面从已读不回到干脆不回。


    “我要杀了他。”金宸幽幽地蜷缩在沙发上,脚不安分地踩着沙发背,“我要杀了他。”


    整个密歇根局都没有人敢主动和李蓝岛提单枭,他们悄悄观察李处,李处的表情倒是还好,没有伤心得涕泗横流,也没有歇斯底里地质问。事实上洛克听闻,单枭这一周干脆没有回过单家,直接住在阿米尔的别墅里。


    “蓝岛,你是不是已经伤心傻了啊?你是不是已经悲愤到说不出话了?!你告诉我,只要你一个眼神我扛着枪就往单工背上扫射!”洛克追在李蓝岛屁股后面不停地问。


    李蓝岛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的眼眶有些红,看起来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半晌,李蓝岛才无奈一笑,笑容苦涩:“算了吧洛克。我不想闹得那么难看。”


    “你不用再找他了。”


    “可是”


    “来开会。”李蓝岛打断。


    洛克想,或许李蓝岛骨子里还是很要强,不愿意为一段失败的婚姻而上蹿下跳宛如跳梁小丑,于是他攥紧手,真的没有再提过要找单枭算账,只是花了更多的时间陪李蓝岛推演island原版密文。


    又过了两天,单枭回来了。单家的代步车直接停在密歇根局外,这一次连阿蒙都不屑于开吉普去接他。


    有人将这件事上报给陈院,要求他出来给个公道,然而陈院住院了,没有功夫管这些闲事,故而不了了之。


    单枭回来时,照例面无表情地从车上下来,整个人都显得傲慢又矜贵。崭新笔挺的西装修饰他锋利的下颌,那双眼睛一如既往深邃冰冷,危险至极。


    他绕开了叽叽喳喳的人群,走到围棋室。


    室内有一个金发的陌生男人。


    单枭眯起眼,不动声色站在原地。


    阳光铺满半开放式庭院,一张棋桌上,两个男人正在对弈。


    李蓝岛背影清瘦,风一吹就能把他的腰线勾勒出来,薄外套挡不住春寒料峭,让他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


    “你输了。”李蓝岛两指夹着白子,落在棋盘上,抬头,“吉迪恩少爷,服不服?”


    “服。”吉迪恩二十来岁,意气风发,常年跟着他的将军大爹在军营鬼混,长出了一米九的高个,强壮有力,看向李蓝岛时却满脸的宠溺和无奈,“我果然赢不了你。”


    “但是我还是想把礼物送你。”吉迪恩打了个响指,不远处的家仆捧着盛开热烈的月桂花走过来。


    “你收吗?”吉迪恩少爷兴味盎然地看着李蓝岛。


    李蓝岛缓缓挑起眉。


    “你还是收下吧。”吉迪恩道,“我都连着来了5天了,只有今天,你同意跟我下一盘棋。说明你今天应该心情不错,我想如果连你心情不错的时候这花我都送不出,以后恐怕就更没机会了。”


    “卖我个人情?”吉迪恩少爷双管齐下,“也给我个面子。”


    “行。”李蓝岛终于点了头,“多谢了。”


    他把花接过,想找个瓶子先插好,回头时正好撞上单枭视线。


    十天半个月没见过一面的男人就那么站在那,一动不动,眯着眼睛打量他,从头到脚。


    吉迪恩少爷显然认识单枭,这个如野兽般的男人。他站起来,径直走到李蓝岛身边,挽起了李蓝岛手臂,姿态亲昵。


    他目光不卑不亢与单枭对视。


    雄性争抢领地的火光在空气里迸射,殊死搏斗似乎一触即发。


    然而单枭收回了视线,平淡地打了声招呼:“李处。”


    没等李蓝岛回应他,他长腿一迈,转身就走。


    至此,关于单工李处情感破裂的传闻彻底爆发,席卷了整个密歇根局,消息又传到了将军府,据说吉迪恩将军喜极而泣,连聘礼都备好了。


    被众人议论纷纷,说情感破裂、婚姻面临重大危机的两人均对此没有任何回应,平时他们连短暂交集都很少。


    单枭基本不来密歇根局,而是频繁出现在财经新闻上。媒体肆无忌惮地开始报道他和阿米尔的会面,公众号发文揣测背后的情感纠葛。


    深夜。


    单家祖宅安静得如同坟场。一辆红骑士摩托却从车库里开出来,避开全是摄像头的大道,走土路,开了半个多小时,抵达郊区一座古堡。


    李蓝岛摘下头盔,两条长腿一跨,走下来。他确认摩托已经熄火,把钥匙取下来,随手揣进兜里,登上台阶叩了叩门。


    他才刚刚敲一下,门便被人从里面拉开,一只满是疤痕的手伸出来,揪住李蓝岛的衣领,把他猛地往里面一带,砰地关上了门。


    铺天盖地的气息钻入口腔里,李蓝岛被摁在墙上猛亲,舌头胡乱地搅动几下后,尖锐的牙齿发狠地咬破他嘴唇,啃得到处都疼。


    这么亲李蓝岛快要窒息而死了,他揪住面前人的后脑,扯了扯头发,拉开距离,这才气喘吁吁地一擦自己唇角的唾液,“单枭,你好歹让我换个气!”


    “换。”单枭虎视眈眈看着他。


    李蓝岛还真的深呼吸几口,扬眉挑衅他。单枭再次揪住他衣领,唇枪舌战似的堵住他嘴,把他舌头搅得发酸发软,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尾椎骨一路炸上天灵盖。


    或许是憋了太久了,单枭亲得格外狠,格外凶,又急又烈,要把人一口一口给吞下去,无限地搜刮他口腔里的氧气,所有的瘾都一并发作,不死不休。


    “好了好了”李蓝岛双腿发软,捏住单枭脸,用掌心撇开他嘴唇,侧头避开火热的追吻,“站着累。”


    尝到了连日来渴望的滋味,单枭总算平静了一些,野兽收起獠牙,给李蓝岛开了一盏小夜灯。古堡壁炉里有火焰在燃烧。


    “坐。”李蓝岛双腿交叠,单手撑着下巴,看着自己对面的座位。


    单枭入坐,李蓝岛小腿一勾,脚底踩上单枭的膝盖。


    男人呼吸霎时一窒,抬眸时眼底精光猎猎,汹涌如浪。


    单枭看了李蓝岛一会儿,突然问:“你今晚还走不走?”


    李蓝岛愣一下,思考道,“要走的吧,不是说好最多见三小时吗?”


    单枭把他拉起来,拉到自己怀里抱着,等李蓝岛坐好,他干燥嘴唇含吮怀里人衣服下的锁骨,嗓音哑得不像话,说出来的话更不像话,告状一般。


    “小岛,他碰我。”


    李蓝岛:?


    “他把你送给我的手表拿走了。”单枭埋着眼睛,眨眼时眼睫毛会扫过李蓝岛脖颈,如羽毛轻挠过心脏,“你现在欠我一个手表。”


    “”


    李蓝岛震撼道,“你这是什么语气?委屈?”


    “可以是。”单枭说。


    他抱着李蓝岛,手钻进衣服里抚摸光滑的脊背,“吉迪恩的手不能要了,事成以后我剁掉吧,会给他装上假肢的。”


    “”


    李蓝岛震撼道,“你这是开玩笑的语气,对吧?”


    “不是呢。”


    李蓝岛:“是一下吧。”


    他也明白要单枭配合太过强人所难,于是好脾气地主动献吻,亲了亲他弧度好看的唇角。


    这样的吻对此刻的单枭而言无异于罂-粟,他没让李蓝岛退回去,扣住人的后脑勺,压在沙发上亲了十几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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