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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

作者:来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


    深黑夜色里, 这座庄园静卧于广袤的丘陵之间,砖红色的外墙披覆着藤萝与常春藤,攀爬至高耸的烟囱与尖顶。


    主楼结构以典型欧式风格呈现, 黑白相间的木构框架勾勒出挺拔的线条,鹅卵石铺就的庭前小径在圆拱门下渐入内院。


    半圆拱窗上镶嵌着彩绘玻璃, 色彩如玫瑰花瓣般绚丽, 投下斑斓的光影。


    窗楣上雕有玫瑰与剑的图腾, 象征着荣耀与权力交缠的血脉传承。


    高塔隐现于庄园西翼, 古铜色的风向标在风中微微旋转, 东侧花园开满了都铎玫瑰,低矮的石墙围起土壤。


    庄园守卫森严, 巡逻的军队看见有人靠近就举起了手里的枪,直到紫色心情晃晃悠悠出现在灯光下。


    冒号走下来时,士兵就收了枪。


    “伊芙小少爷,这两位是?”巡逻兵领队皱眉, 语气不算好,“你知道的,庄园不允许外人进入。你平时带点阿猫阿狗回来养在庄园玩也就算了,除非有女王授权, 否则这里就是禁地,决不允许擅闯!”


    “外人?”冒号冷笑一声, “睁大你狗眼看看这他吗是谁。”


    冒号一把勾上单枭的脖子, 拍着自己胸脯自豪又浮夸地介绍:“这是我哥!”


    哥?


    领队表情变了又变,后面跟着的十几个士兵人均脸带茫然,直到他们瞥见单枭无名指上的一枚戒指。


    祖母绿戒指勾勒出单枭骨节分明的手指,冷光下反射荧绿,戒指上镶嵌的宝石像草蛇眼睛, 幽暗危险地扫视过每一张脸。


    这群士兵忽然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在肃穆庄园前献上忠心和尊敬。


    “少少爷?”领队不敢喊那个名字,低头错开单枭寒冷的视线,“是您吗?”


    距离理查德少爷离开杰尼曼已经过去十年之久,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他们并不清楚理查德现在长什么样,除了能凭借戒指认人外,无非就是向冒号确认。


    但这也仍有疑点,毕竟不是冒号领了个谁回来,手上又戴着戒指,他们就会服从的。公爵一位事关重大,军事权、土地领主权、联盟理事会议会投票权、议会席位,这些都不可儿戏。


    可是士兵们仰头偷偷打量单枭,认为已经不需要更多的证明了。他们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兰开斯特家族唯一的公爵继承人。


    单枭身上的气场太过强大,眼神太过熟悉。


    ——他有着和老公爵一样的勇猛与凛冽,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至于单枭旁边那一位,月光下那张脸清冷干净,眼睛像玻璃珠,明亮而闪着细碎的光,看上去像是谁家宠大的小少爷。裁剪合适的制服价格不菲,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首饰,却让人觉得他贵气十足。


    尽管清瘦,但无法用漂亮或柔弱来形容他,倒可以用一尘不染,和绵里藏针。而且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屏息。


    单枭并没有给地上乌泱泱跪地的人任何多余的眼神,他握着李蓝岛手腕,绕过一众士兵,“走。”


    士兵们自动分开两列,静穆地让开一条路。


    此刻的情况已经超出李蓝岛预料了。他万万没想到单枭转移的安全阵地,会是都铎玫瑰公爵庄园。


    沿着鹅卵石路走进主楼别墅内,单枭顿了一下,才想起灯的开关在哪。“啪”一声,头顶水晶吊灯亮起澄明的光,室内装潢比铂金酒店总统套房还要奢华,满目黄金宫。


    空气里没有不适的气味,管家和佣人定期会打扫。庄园自公爵死后就成了禁地,封条被粘贴在栅栏外,其他能自由进出的只有驻守军队和直系亲属。


    整个主楼内空无一人,菲佣有专门的居所。看来女王一如既往地娇蛮,不允许旁支亲眷霸占兰开斯特的住处,故而他的七大叔八大伯们无权留宿。


    单枭淡漠的视线扫视了一圈,弯腰给李蓝岛找了未拆封的拖鞋。


    “你”李蓝岛低头看着自己腿边的人,“来过这儿?”


    他还是给单枭留了余地,没有直接戳穿什么。如果单枭不想说,李蓝岛不强求。


    客厅的壁炉内燃着火,寒冷夜风被挡在窗外,暖意让李蓝岛脸色稍微好看了些。而他很快注意到壁炉上挂着一副巨大的框画,油彩色泽鲜艳,一看就是真迹。


    单枭给李蓝岛换好拖鞋,撂下裤腿时捏了捏李蓝岛发红的脚踝,“又撞哪儿了?”


    “没事。”李蓝岛移开一步,“走太快绊了一下。”


    单枭在带李蓝岛来这的路上处于高度警惕状态,难免会分心,没注意到李蓝岛什么时候绊了个趔趄。他又隔着裤腿揉捏了李蓝岛发酸的踝关节,才站起身,把人带到了壁炉前。


    这幅画右下角有名字,《Heart of Gold》,黄金之心。


    李蓝岛仰头观察,框画笔触很细腻,诡异在于画中人没有脸。与其他油彩点涂不同,画上男人的头发似乎是用铅笔勾勒的。画家赫赫有名,并且已逝。这样一幅孤品,按照市值估价要千万往上,是美术馆镇馆级别的艺术品。


    单枭忽然朝李蓝岛伸出手,掌心疤痕裸露,粗糙的麦色肌肤野性十足:


    “理查德。”他介绍自己。


    李蓝岛也伸出手,握上去,试探地问:“全名呢?”


    “理查德·兰开斯特。”单枭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李蓝岛意外地扬起眉毛,最后只是轻笑了一下,没说话。


    “这是兰开斯特公爵。”单枭偏了偏头,“我父亲。”


    “其实我”李蓝岛说。


    “其实你知道。”单枭靠在壁炉边,双手抱臂,“陈恺给了你他的工作牌,你刷了密歇根局内网查看了兰开斯特公爵档案。那天我进你办公室,你并不是在看网页黄色小广告。”


    这些单枭心如明镜。但是他不想聊,顺水推舟就演了下去。正好还不用解释,可以少点麻烦。他性格的顽劣淋漓尽致地显现。


    李蓝岛好半晌没开口。单枭饶有兴味地打量他。


    “小岛,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太温柔了。”单枭伸出手,手掌捧住李蓝岛的半边脸颊,指腹在他耳垂上拨了拨,“你狠不下心伤害对你好的人,于是我这么危险的人物也能留在你身边。”


    “是吗?”李蓝岛很平静地挪开单枭的手,“其实兰开斯特公爵档案我并没有看完。不过我确实已经知道了兰开斯特的儿子叫理查德,并且在七岁那年作为替补执行人,代替特务院开枪处决了公爵的事。——那你呢?你明明可以带我去任何地方,但是今晚,你选择带我回了都铎玫瑰公爵庄园。你并没有你说的那么狡诈和不近人情,对吧?”


    李蓝岛一层一层拨开洋葱的表皮,看到熏人眼泪的黄金之心:“你打算和我开诚布公了,或者我可以理解为,理查德先生,你终于愿意和我示弱了吗?”


    壁炉的炉火在燃烧,空气里弥漫一股无声的硝烟,这场对峙里单枭逐渐处于下风,他一笑:“理查德这个名字我很早就不用了。小岛,你还是叫我单枭吧。”


    他们说话间冒号走进来,一进来就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老大。”冒号打了个报告原地立正,半行礼,“我在隔壁小楼,有事喊我?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冒号检查了一下总闸,确定没什么问题才过来。


    庄园主楼很久没人居住,到处都阴森森的,都说房子需要住人,长时间空置磁场就会变,冒号倒是希望单枭能在这留久一点,给房子添点人气。


    不过看单枭这样,估计是暂住。如果没遇到特殊情况,单枭不会把李蓝岛带来。


    “卧室在楼上。”单枭抬手打发了冒号,他领着李蓝岛走上旋转台阶,扶手旁全是挂画,一副一副都精致不已,“你和我一起。”


    李蓝岛没有异议。他跟单枭到了二楼,一上去就看到客厅里摆着一架施坦威,世界公认的钢琴王者。它漆黑,古老,庄严,同样也很优雅。庄园佣人尽职尽责,连一点灰都没让琴盖带上。


    他们绕开钢琴,推开一扇砖红色的房门,单枭又是一顿,才伸手开灯。室内空气清新,窗户开着,床单被套都很完好,墙上连一丝污痕都没有,干净整洁。


    卧室是简单的黑曼巴装修风格,与楼下的贵族奢华风不同,唯一有点人味的是房间的一块篮球地毯,看得出来这应该是小朋友的房间。


    “你看起来比我还不熟悉这儿。”


    单枭笑笑,没反驳。他把外套脱了,挂在衣架处,后背和手臂上的纹身在衬衫下若隐若现。


    李蓝岛先去浴室洗了澡,单枭站在书桌边。


    这地方他太久没回了,陌生也是应该的。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鼻根,拿起震动的手机。


    冒号:老大。


    冒号:你需要那个吗?外卖送不进来哦。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去帮你跑腿。


    单枭挑眉。


    他慢条斯理地回复:什么?


    冒号:就那个啊!


    冒号:你房间肯定没有。


    冒号:附近有24小时便利店,我去帮你买吧。


    单枭:我问你说什么。


    冒号:小雨伞啊!


    冒号瞳孔地震:你们你们难道不戴?


    冒号: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你这是渣男的行为!!!


    单枭方才回庄园的不适感如数消散,他特么气笑了。


    单枭:滚。


    冒号:哎呀我也就是开玩笑的,逗你呢。你别不高兴了。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对李蓝岛别见外。


    冒号:这个世界上除了李蓝岛没有人吃得消你了。


    冒号:我看得出来,他一点不怕你,你该试着相信一下伴侣。


    单枭并没有回复冒号的话。


    李蓝岛在浴室内洗了十几分钟,因为用不习惯公爵庄园里如此奢华的洗浴设施,他进去都愣是看了两分钟发愣。洗完出来后,李蓝岛脑袋上搭着毛巾,随便搓了搓,想找电吹风机。


    他拉开浴室门才发现,房间漆黑一片,只留了书桌的台灯。


    “单枭?”李蓝岛喊了一声。


    室内没有人。


    李蓝岛诧异,走到床边拿出手机,也没看见任何信息。


    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思忖了会儿,拉开房门走出去,在二楼找。夜很深,李蓝岛不好意思大声喧哗,只能轻声地喊:


    “单枭?”


    路过钢琴附近一扇紧闭房门时,李蓝岛听到里面好像有唱片机的声音,古典乐-透过门板流淌出来,李蓝岛顿住,敲了敲门,没有人理,他于是干脆拧开门把手。


    ——门没有锁。


    门缝吱呀一下打开,李蓝岛走进去,入目所及是漆黑的卧室,但里面没有床,很空旷,两个巨大的屏风放在门口附近,挡住了大半的视线。


    李蓝岛绕开屏风,呼吸一窒。


    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吊死在天花板上,身体悬空,像恐怖片里的小倩,披头散发,两只手从半空垂落下来,古典乐还在缓慢地播放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本能反应,没有被吓得喊出声。嗓音死死卡在喉咙处,不上不下。


    而地面上,一坨人形的东西躺在那,脑袋上开了一个大洞,干涸到发黑的血凝固在地面,周围还有黄色的警戒线,是警告人们不要靠近案发现场和擅自破坏尸体用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李蓝岛猛地回头,看到单枭如鬼魅般站在自己身后不到三米的距离,靠在墙边,面无表情地观察现场。


    只是他的唇色却很不对。李蓝岛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了一下周围。


    他这才发现,吊在天花板上悬空的女人只是个人形木偶,穿着白裙,关节做得很粗糙,手摆放得有些僵硬。


    而地上躺着的男人也是木偶,穿着西式燕尾服,脑袋的洞口涂抹红颜料。


    “你站在这干什么?”李蓝岛朝单枭走过去。


    他下意识地牵住单枭那只粗糙的手,却意外发现很凉。


    简直冷到不像正常人该有的体温。


    “单枭。”李蓝岛轻声,“你听得到我说话么?”


    面前人喉结滚了一下,很空洞地移动了视线,落在李蓝岛脸上。


    他沙哑:“现场已经被清理过了。这不是我做的。”


    李蓝岛反应过来,眸色一凛:“你进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单枭没应声,但情况估计差不多。


    “有人来过这里,还原了当年的处决现场?”李蓝岛说完这话时内心一阵寒意,“为什么要这样做?”


    看单枭嘴唇白到发紫,脖子上出了一层汗,李蓝岛十指紧扣地抓住他,“我带你出去。”


    身后人异常沉默地跟着李蓝岛。回到单枭房间,李蓝岛先带着他去了洗手间。水池镜面内,一向英俊而充满威压的男人看上去十分狼狈,完全不像他平时的张扬与强硬。


    他眉头蹙成小山,衬衫领口皱起,手臂一根一根青筋盘亘,一路暴起,蜿蜒到脖颈。粗大喉结不正常地来回翻滚,像是口腔干渴,缺水。


    李蓝岛接了清水给他洗脸,毛巾揉皱单枭麦色皮肤。他忽然一把攥住了李蓝岛手腕,力道很重,捏住骨头,压住血管。


    他双目猩红,眼底逐渐带上凶残。


    看起来单枭像是想把这里夷为平地。


    李蓝岛用冷水润湿毛巾,敷上单枭的额头。凉意一下刺激了神经,让单枭意识稍微冷静了些,他沉默不语地望着李蓝岛,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蓝岛轻轻叹一口气,他手指插进单枭发丝间,指腹缓慢地揉着后脑勺,放松单枭神经。


    不管那双腥风血雨的眼眸里藏着的是杀意,是恨,还是愤怒,李蓝岛说:“你别把自己憋坏了。”


    他凑上去亲了亲单枭眼尾,把猩红的眼角亲得带了弧度,柔和下来,再拍了拍单枭脸颊,曲起手指挠挠他下巴:“有情绪可以发泄。”


    看单枭还僵硬着,眉毛就没松开过,李蓝岛笑起来,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包装袋,拆开,塞了一颗黑色的糖在嘴里,凑上去,舔了舔单枭锋利的嘴唇。


    然后撬开唇齿,亲他时舌头往上轻轻一勾,抵住上膛。


    他喂着糖放下,糖摩挲在单枭舌苔上。


    坚-硬而甜腻的葡萄味怪味豆躺在口腔中央,唤醒了某种野兽的本能。


    ——舌头舔上膛代表周围安全,可以继续行动。抵舌面,代表危险,任务终止,准备撤退。


    这一次李蓝岛两个都做了,他呼吸轻洒在单枭耳边,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性感:“你选。”


    “不难过了。”李蓝岛摸着他头发说,“我陪着你。”


    单枭突然凑上来吻他。


    很凶,很急。强势迫切,毫无章法。


    李蓝岛被猛地压在墙上,两只手被单枭提到头顶,动弹不得。


    呼吸乱了套,他承受着面前人的重量,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面前撑着火热的胸膛,衣服布料窸窸窣窣,动静很大。


    火热的吻密密麻麻地勾缠着李蓝岛。


    亲到李蓝岛头昏脑涨,脖子都憋红了,单枭松开他,额头抵在他颈窝处,沙哑:


    “我不喜欢这儿,小岛。”


    “嗯。”李蓝岛笑起来,他顺着单枭后背拍了拍,应道,“那我们以后都不来了。”


    单枭闭上眼睛,贪婪而渴求地嗅着李蓝岛身上的气味,脸埋在他锁骨处,哑道:“想要你抱我。”


    ————


    ——


    第62章


    *


    李蓝岛把单枭哄去洗澡了。


    趁着单枭洗澡的功夫, 李蓝岛重新去了一趟摆着人形木偶的房间,这一次他开了灯。这个房间平时不会有佣人进来打扫,也没有安装监控, 位于走廊死角,窗户开着, 李蓝岛用手抹了抹, 在窗槛附近摸到了灰, 那儿有半个鞋印。


    他估计是有人翻窗进来摆好了这一切, 但因为女王禁令, 房间被封锁,无法确定这里什么时候被人闯入。


    要调查公爵庄园, 他没有权限。封锁令是维多利亚女王亲自下达的。


    看了一圈,李蓝岛没找到有用的线索,垃圾桶里干干净净,墙上结了蜘蛛网。他甚至怀疑那个鞋印是人故意留下的。来的人就等着有一天有谁走进了这间卧室, 发现了他留下的惊喜演出。


    但是,又苦恼得团团转,找不到幕后黑手。


    转了两圈一无所获,李蓝岛回了理查德小朋友的卧室, 他整理了下篮球地毯。单枭进浴室之前甚至邀请李蓝岛陪他一起洗澡。


    被李蓝岛以太变态为由拒绝了。


    浴室门被打开,肌肉健硕而线条流畅的男人走出来。满臂纹身在光下更像墨水画。


    单枭过来抱他。


    “你把衣服穿上。”李蓝岛推了他一下, “你身上太热了。”


    单枭顺势握住李蓝岛的手, 放在唇边亲了一口,李蓝岛腹部发痒,嫌弃地拍开他。


    因为他答应单枭了,于是李蓝岛上床以后僵了会儿,在单枭灼热的注视下叹了一口气, 挪过去搂住了单枭的腰。


    “这样行了吧?”李蓝岛拍拍他,“睡觉。”


    他比单枭短了一截,这么抱着其实不太舒服,但单枭的体温越来越高,像个火炉,很温暖,他忍不住又靠近了一点,单枭亲他脖子。


    再这样下去他们不能睡了。李蓝岛紧急捂住单枭的嘴,掰开他脸,用眼神警告。


    单枭这才安分下来,手和嘴都不再乱动,他安静看着李蓝岛,两人都在陌生环境里显得有点局促,李蓝岛发呆了半个小时才逐渐有困意,他强撑着希望能让单枭先睡着,于是像发困的小猫,脑袋小幅度地点着,眼皮打架。


    单枭玩着李蓝岛头发,看了很久才闭上眼


    杰尼曼最大的赌场,某高级包厢内,震耳欲聋的音乐狂放地响起,钞票雨降下来,铺满了地面,华灯初上,纸醉金迷。


    地上、沙发上、岛台上、甚至柜子上坐着各种姿势的男男女女,打扮很骚,该漏的都漏了,手里拎着酒杯仰头往嘴里灌。


    谁能喝光五瓶白的还不吐,就能捡走满地的钞票。


    服侍生小张穿着标准制服,手臂上系着西装袖口,端着茶水进来。这间包厢房间号AJ7708。


    李蓝岛跟在小张后面,也穿着一样的制服,看起来盘靓条顺,端盘子动作很利索,他刻意把脸搞得灰蒙蒙的,还戴了异色美瞳和假发,伪装成混血。


    今天包下这间包厢的大老板是搞电诈的。杰尼曼诈骗园区的头儿,叫王放。


    李蓝岛跟着小张进入包厢,虽然地上全是被酒水呛得眼泪直流、已经喝到半醉而表情萎靡的男女们,但当他进去的一瞬间,还是感觉到四面八方都有视线打过来。


    有人清醒着装醉,有人试图拉谁下水。


    王放看着满场的肉糜宴,觉得无趣,他叼着烟,呼出烟圈,扫了小张一眼,点点自己腿边的茶几,“放这,然后赶紧滚!老子有叫你们服务吗?别他吗再进来了!”


    小张赔笑:“不好意思王总。经理说酒水给您免费,当赔罪了。”


    王放似乎是觉得没意思,他猛地吸一口烟,把烟蒂随手就按在了趴在他腿边的女人后脖颈上。


    滋一声。


    滚烫烟头在皮肤上烫出一个疤,烧焦的气味弥漫开来。


    女人被烫得一激灵,眼泪飙了出来,刚一惨叫就被王放掐住脖子,一脚踩在小腹,丢在地上。


    “□□的,谁让你出声了?老子花大价钱来这买开心的,你就得把老子哄开心了知道么?”王放骂骂咧咧抽了她一耳光,“烟灰缸会他吗说话吗?贱货!”


    王放也是混血,一边骂一边飙出几句西语,叽里咕噜,女人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剩下满脸的害怕和泪痕。


    她并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看上去她才十几岁,脸上化了浓妆,可是眼睛很年轻。


    王放一直掐着她脖子,眼看着女人脸色涨红,挣扎逐渐变弱,就快咽气——


    李蓝岛端着餐盘,手一斜。


    哗地一阵动静,玻璃杯碎在地面,红酒倒在王放头发上,顺着流到脖子和后背,浸湿他昂贵的西装。


    “操?!”王放一把松开女人,转头揪住李蓝岛,满脸暴戾,“你成心给老子找不痛快是不是?哪儿他吗来的狗东西,没眼力见的敢往老子身上倒酒?你有命赔吗?嗯?”


    他扬起一巴掌要打,看清李蓝岛脸时却顿了一下,眯起眼。


    “长得还挺他吗带劲。”王放在业内出了名好色,随时能开干,像发情的公-狗。男女通吃,偶尔还搞双龙。


    他今天来就是找乐子的,要女人,也要男人,正巧一眼看中李蓝岛,粗鲁的手指转而还带了点旖旎,捏住李蓝岛下巴,端详他五官,“你就是V推荐来的那个极品?”


    李蓝岛先用手帕擦了擦王放的头发,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放哥。”


    他微笑,声音很轻,尾音带着一股勾人的欲拒还迎,“您说什么极品?放哥,我听不懂。”


    说完他自己解开了最上面的一颗扣子,露出精致锁骨和纹身。


    ——纹身贴而已。为了更好地融入这里,李蓝岛做了点准备。


    小张见这场景,瞬间汗流浃背,他忍不住伸手放口袋里,想给监察部信号,却被李蓝岛暗暗用眼神制止,于是僵住,不敢再动,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王放眼睛都亮了。叫什么放哥呢叫这么亲昵,这不就特么是在撩他么?偏偏他很吃这一套!他也不管自己身上还没干,心已经下-流地湿了。


    “V说今天交易给我带了个尤物,比全赌场的兔女郎都好看!是不是你?”王放一见那代表卖艺也卖身的纹身就知道稳了,他似乎满意得很,嘴角都带笑,眼睛里是贪婪和毫不遮掩的欲-色,“D做事谨慎过头了,到现在都没露面,倒是先把你送过来了?”


    他干诈骗赚得钵满盆满,飘得能上天,李蓝岛随便给他一个眼神他就要舔上去了,一边说话一边开始解皮扣,恨不得直接在钞票雨里干一场。


    “来,坐我腿上,懂不懂事?还他吗要老子伺候你吗?”王放喘得像个牛,他实在太稀罕李蓝岛这张脸,好看的不少,但是好看得这么傲的,他头一次见,越难搞的越能激起征服欲,王放直接把李蓝岛拽过来摁在自己胸前,“摸!”


    摸你血丨爹。


    李蓝岛在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带着微笑。


    动作缓慢,刻意五指并拢,悬停在胸前,那只手的手指修长如玉,白皙干净,根根骨节分明,手背还有血管和青筋,带着男人得天独厚的力量感,但就是不碰到王放,差点把王放勾死了。


    王放嫌地上那个半僵死的女人碍眼,一脚踹开她头,“滚!别在这碍老子眼!”


    他把女人踢开半米远,女人脖子上的疤痕开始焦黑,血也冒了出来。


    这时包厢门却忽然被人一脚踹开。


    屋内在喝酒瞟钱的人纷纷吓了一跳,停止手上动作看过去,满场鸦雀无声。


    进来的男人身高近一米九,衬衫撂至手肘,露出有力的手臂肌肉和纹身,五官立体,眼窝深邃。


    李蓝岛回头和他对视一眼。


    单枭瞳孔冷得像冰。


    还没等王放反应过来,单枭一巴掌扇到他脸上,王放一个趔趄,直接从沙发上滚下来,跌坐在地面捂住脸,不可思议瞪大眼睛,下一秒他吐出一颗牙,牙龈的血灌满口腔,浸润了干裂的嘴唇。


    “你他吗的什么人?!”


    王放说话间,身后走进来一个长发戴着眼镜的男人,就站在包厢门口处。这个王放认识,赌场的经理。


    “陈经理,你最好给老子一个说法——”王放哪里受过这种羞辱,刚要站起身,却被冲进来的几个保镖摁住了。


    李蓝岛站起身,淡漠地靠在墙边。


    陈斯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提了提鼻梁上的眼镜,笑着开口:“王总,好久不见了,欢迎你光临杰尼曼大赌场。今天既然您问了,那我就给您一个说法。”


    陈斯伸手介绍单枭:“这是我们少东家。”


    什么?!?!?!


    王放差点尿出来。他猛地看向单枭,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封地杰尼曼没有领主,更不要说大赌场。赌场现在能说话的就是陈斯陈经理,待客之道还算不错,把赌场经营得井井有条,他是兰开斯特家族的小辈,听的是维多利亚女王的命令,干的是为王室敛财的脏活。


    大赌场之所以出名,不仅因为这儿什么交易都有,还有一点一直被人诟病。


    ——它被兰开斯特公爵送给单明山了,收益是王室与单家财阀三七分。


    现在陈斯告诉他,这个脸上带着腥风血雨的男人,是大赌场的少东家?


    那不就是传说中的公爵继承人吗?


    还没等王放反应过来,单枭开口了。


    “把他手指剁了。”


    全场死寂。胆小的瞬间捂住自己的嘴,丢下酒瓶一下站起来,慢慢地,他们都聚集在一起,站在了角落墙边,不敢说一个字,连呼吸都屏住。


    单枭两根手指捏起烟灰缸里还在燃烧的半截烟,转身就摁在了王放的嘴里,烫得他呜呜呜吱哇乱叫,单枭一脚踩在他肩膀上让王放动弹不得。


    陈斯从餐桌上拿来水果刀,递给单枭。


    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恐吓,尽管被单枭的表情和语气吓到,可他们认为,作为贵族,不至于恶劣到能在这个包厢里杀人放血。


    他肯定没这么狠心,总要给兰开斯特家族的名声留有余地。


    然而单枭说到做到,他满是疤痕的手握住水果刀,哐当一声巨响!


    ——一刀剁了三根手指。


    无名指、中指和食指,三根最重要最灵活的手指。


    有人忍不住发出尖叫,陈斯一个眼神过去,现场的人立刻闭嘴,全都脸色苍白地移开视线,不敢看如此血腥的场面。


    这种豺狼虎豹聚集的地方,好像天生就是单枭的地盘。他从容不迫地丢开水果刀,一把抓住王放头发,把他的脑袋摁在地上。


    “给这位小姐道歉。”单枭说,“你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她不满意,下一个落地的是你的舌头。”


    王放已经疼得喊不出声了,大腿止不住地打哆嗦,整张脸发青,太阳穴青筋暴起,胸腔嘶嘶地倒抽凉气。他绝望地叩首在地,满脑子只有死亡来临时的极致恐惧。


    陈斯走到李蓝岛身边,微微鞠躬。他递给李蓝岛一个眼罩。


    “我不用这种东西。”李蓝岛淡淡拒绝了,“他该。”


    陈斯意外地挑起眉。回头看看单枭,有些为难。


    “但是如果你受了惊吓,我没法和少东家交差。”陈斯说。


    “你觉得我会受惊吓吗?”李蓝岛从衣服内袋里扯出来一张工作牌,举在他面前,“密歇根局办案,麻烦让开。”


    陈斯这下是真的震惊了。他微微张嘴,半晌才回过神,低下头,退开一步,心里对这个和理查德少爷有着法律婚姻效益的男人有了全新的认识。


    ————


    ——


    第63章


    *


    王放疼得精神都恍惚了, 听到单枭的命令后凭借求生本能,哐哐在地上磕头:“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下贱, 我是畜生!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求你原谅我!!”


    在场各位都是和王放混的,没有谁见过王放跟人服软。他是诈骗园区的头儿, 手上多少人命, 弄得多少个家庭家破人亡, 干的是谋财害命的勾当, 和军火走-私犯还有联系, 跟人家拜了把子结兄弟,所以连警察都抓不到他。


    此时此刻, 王放却像鳖孙一样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着一个女人的谅解。


    至于用脚踩在他背上的男人,眼神看上去就像一头嗜血的野狼,微卷的黑发下是黑洞一样的眼睛, 深不见底,就如同他手上的权力。


    单枭一脚踩断王放的脊椎,“她没同意。”


    女人已经被陈经理给扶了起来,陈斯脱掉西装外套披在女人肩膀处, 盖住她暴露衣着下的重点部位。


    陈斯观察单枭脸色,犹豫了片刻, 捡起水果刀再次递过去。


    ——说实话, 砍掉手指已经在底线边缘,如果再割掉舌头,兰开斯特家族怎么给王室交差?说他们的继承人终于找到了名正言顺的理由,释放他反社会人格中的残暴天性,借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施虐和杀人吗?


    这个赌场要是闹出条如此重要的人命, 以后也不用开了。


    杰尼曼大赌场每年给王室供奉上亿美金,生意做不下去,陈斯人头就得落地。


    陈斯是担忧的,他斟酌地开口:“少东家,王放不能随便杀,至少得要上面同意”


    单枭根本不听他的。


    周遭死寂,人人别开脸捂住眼,单枭擅长缓慢放血,延长痛苦,空气里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地上的钞票都被浸湿,粘稠地铺成了地毯。他用水果刀刮开王放的手腕,挑断手筋。


    兴奋在血液里流淌,他太喜欢致命的刺激,他的毛孔都在叫嚣着酣爽。此刻的他像掌握生杀予夺的暴君,一寸一寸骨头都长满阴暗的食人苔。


    人命和牲畜一样,在他眼里不值一提。王放用手碰了李蓝岛,他就剁了。


    用眼睛看了李蓝岛,他就挖出来。


    陈斯见状,深知已经没必要多说了,他根本劝不住,还有可能成为单枭下一个折磨的目标。


    ——靠在墙边一脸淡漠的男人却走了过来。


    李蓝岛用枪抵住单枭的手臂,玻璃珠一般的眼睛冷静、平和,有镇定剂效果。


    “可以了。”李蓝岛说,“我还有话要问他,单工。”


    单枭兴奋到发颤的瞳孔缓慢移动,视线落在李蓝岛脸上。他并没有立刻放下水果刀,目光贯穿力极强,带着令人骨寒的杀意,像开弓的箭,射出去没有回头的道理。


    ——他对王放的行为恼怒到有点忍不住。


    李蓝岛叹一口气,忽然伸手把单枭脖子上的领带给扯了下来,三下五除二系在自己衬衫领口,把刚才展示纹身时扯崩的扣子给压好,半温莎结刚好遮住了他白皙的锁骨和脖子,领结抵住喉口,遮得严严实实。


    单枭盯着他严实的衣领,终于动了下。


    随手把水果刀丢在沙发上,吓得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一个侧身,刀尖差点刮到她大腿上。


    “听话。”李蓝岛捏捏单枭的掌心,“你站旁边深呼吸十下。”


    单枭目光紧追他,哑道,“给我什么奖励?”


    “嗯”李蓝岛笑笑,“你能忍住的话,我就答应你三个要求。”


    “什么都行?”


    “当然。”


    单枭眯起眼,阴沉眼眸里的雾霭慢慢散开了点,他退开一步,把王放交给李蓝岛。


    陈斯看得毛骨悚然。


    就这样?


    就这样?!


    他对李蓝岛肃然起敬。


    陈斯看见单枭走到了刚才李蓝岛靠过的墙边,从兜里拿出来一袋怪味豆,随手往嘴里塞了五个,满脸不爽地咀嚼。


    他微微朝单枭鞠躬行礼,这才转身把王放拎起来,摁在椅子上,拉开茶几下面的抽屉,从暗格里取出来一个很长的针筒,二话不说扎进王放手臂里,里面无色的液体是麻药和□□剂,能吊着王放的精神,在他血流干之前不至于休克了。


    “这里面的人都带走关好。”陈斯抬起手。


    一群保镖冲进来,把放荡不堪的男男女女捆走,地上的钞票也被卷到角落堆好。


    室内只剩下满脸惊惶的王放。


    李蓝岛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黑洞洞的枪口抵住王放下巴,逼他抬头看自己。


    “一个问题,老实回答我,你的老婆和孩子我们就不动。”李蓝岛说。


    王放万万没想到他们连他老婆孩子都掌控了,脸色苍白,最后只能点头。


    “D和V是谁?名字,年龄,籍贯,性别,任何你知道的身份信息。”


    “”王放想握拳,可是断了三根手指,他心头拔凉,“VV是我合作伙伴,我在他那买禁-用枪、枪械和弹药,他手上有很多货源,我不知道从哪来的,真的不知道!我我一般都是收到信息去交易地点自取,郊外树林、废弃工厂,烂尾楼等等这些没人的地方!DD就是今天要来给我放信息的马仔,昨天晚上十二点多我打完桥牌,在赌场的厕所□□,他就在我隔壁那一间,给我留言说说是今晚让我在这个包间里等着,会伪装成服务生给我塞纸条的!”


    看来杰尼曼大赌场还真是四面漏风。北冕天琴的人混在服务生里,把这当情报据点了。


    李蓝岛不说话,看起来是不相信王放,王放立刻:“真的,都是真的!!他们狡猾得很,不跟我正面接触,不留下证据!我,我都说了,我全都说了!”


    李蓝岛冷笑:“全都说了?王放,你干诈骗干了十几年,早就是个人精了,你连走私犯的面都没见过,就能和对方合作?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要扇你几个巴掌你才能认清自己的处境?”


    王放脸都绿了,他嘴唇动了好几下,看李蓝岛扬起手的瞬间,紧闭眼睛不管不顾:“我错了!错了!我我”


    他看起来害怕极了,在李蓝岛逼问的目光下,坦言:“VV我见过的,见过的”


    “谁?”李蓝岛问。


    “潮平李家的组长,李振贤!”


    什么?!?!


    李蓝岛一下愣住了。


    王放还在继续:“他是干财阀的,手眼通天,老子他吗的妹妹还在他手里,除非是死到临头了否则我真的不能说!你,你是什么人?密歇根局是什么?!你放过我吧,放过我!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都给你——”


    李蓝岛直接把枪口塞进他嘴里,撬断了两颗门牙。


    “你再说一遍,谁?”李蓝岛唰地一下站起身,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皮都发麻,浑身血液开始倒流。


    “李振贤……李振贤!”王放拼命摆出惊恐的神情,不过在他说话时,眼睛里转瞬即逝的戏谑还是被李蓝岛捕捉到了。


    看他一口咬死的模样,李蓝岛回味过来,他扬起眉,不和王放撞了,枪口直接捅进王放喉咙里:


    “是吗?王放,你的意思是说,我爷爷就是传说中的V。他不仅大胆到在潮平地界干掉了教堂的神父引火上身,还从背后偷袭我,威胁我给他办事?”


    王放也愣住了。


    “你爷爷?”王放一瞬间失了声。


    “谁教你这么说的?”李蓝岛精明而暗藏危险的目光死死定在王放脸上,手指拨动扳机,像拨动时钟的指针一样随意,但是后果严重,“你们想把帽子扣到李振贤头上?”


    王放跟见了鬼一样看着李蓝岛,嘴唇哆哆嗦嗦,一句话都说不出。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V告诉过他,如果有人问他V是谁,他尽管说是李振贤就行。结果面前这个看起来年轻而脸带稚嫩的男人,居然是李振贤的孙子?!


    他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眼底燃烧起一股愤怒:“李振贤那个老不死的东西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狗!他就是V!不然你以为他那么多钱是哪来的?他可能干净吗?我和他见过,拜把子成了兄弟!你不相信我?呵呵!那只是因为你接受不了至亲的背叛!你以为什么都在你掌握之中吗?我呸!我还以为你是警察呢,打肿脸充胖子,你不还是被耍得团团转!”


    “你弄死我啊!”王放裂开嘴笑得像野鬼,阴森森道,“你有本事就弄死老子,今天老子说的话总能传出去,毕竟陈经理可是维多利亚的走狗啊!你以为他会帮你吗?到时候全世界都会知道,你爷爷,就是军火走-私贩!”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李蓝岛皱眉看着王放,王放对李家似乎十分仇视,估计和爷爷结过仇。他嘴里几句真话几句假话,已经无法分辨,李蓝岛的身份摆在这,王放不会再吐信息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包厢的门突然被人叩响。


    敲门声很奇特,先是响了一下,而后短促迅速地敲了三下。


    陈斯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如临大敌,迅速低头整理了西装和领带,确认没有不得体的地方后,大步流星走到门口,拉开门。


    一个金发的女人走进来。


    她美得不可方物,步步生莲,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女王殿下。”陈斯单手覆在胸前,面带尊敬和虔信,郑重地行礼,“杰尼曼恭迎您的到来。”


    维多利亚戴着招摇的钻石耳环,走进包厢内。


    李蓝岛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响起上膛的声音。


    他回头时,单枭已经绷直了手臂,冷冷地把枪口对准了女王。


    ————


    ——


    第64章


    *


    李蓝岛对女王了解很少, 这位女王在政坛一直都有浓重的传奇色彩,不过最多被媒体报道的还是她的绯闻,比如今天又和哪个男人约会了, 明天又在会议上给谁抛了一个飞吻。


    维多利亚先是看了李蓝岛一眼,冲他扬起一个很漂亮的微笑。


    “你好。”她说, “蓝岛, 很高兴见到你。”


    维多利亚有甜美的嗓音, 和人说话时像给人喂了一口融化的方糖。


    “殿下。”李蓝岛微微低头表示尊敬。


    她却摇头, “你不用和我做这些礼节。这是我给你们的特权。”


    李蓝岛一愣, 维多利亚却已经转头朝单枭走过去。那把枪自始至终没有落下来,女王握住枪口, 直接拔到了自己脑门上摁住,她一边握枪一边对单枭笑,“理查德,我们好多年没见了,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还在生我的气吗?”


    单枭眼底划过一丝嫌恶。


    他到底是没有摁动扳机,因为李蓝岛的表情看上去很担忧。


    女王今天是非正式探访,故而没有穿定制的皇家蓝礼服,也没有戴礼帽。她穿着开襟毛衣和百褶裙, 头发绑了丝巾,唇红齿白, 眼睛像宝石一样璀璨, 宛如中世纪的典雅贵族。


    “你你”王放吓得退到墙角,坐地上已经懵了。


    维多利亚开口:“把他丢诈骗园区街上,衣服扒光。”


    陈斯鞠躬:“是。”


    他揪住王放后衣领,直接把人拖走了。王放仇家不少,断了手指、光裸着被丢街上, 可想而知会被多少人践踏和羞辱。


    “你还是不愿意和我说话。”维多利亚细细打量单枭,从额头到眉眼,到唇畔,到下巴,“你长大了,理查德。你和你父亲长得真像。”


    她说这话时语气带着一点遗憾,“要是你没那么像他就好了。”


    “像?”单枭讥讽,“你该不会对我也有感觉?”


    这话说得太不留情面。


    维多利亚的面色唰一下惨白:“理查德,你怎么能这么说?!”


    李蓝岛蹙眉,视线在维多利亚和单枭之间来回扫了两下,总觉得气氛已经紧张到下一秒就快崩坏。


    维多利亚深呼吸一口气,眼带难过地松开手,不再和单枭对峙,她转身道:“你不想和我见面,我理解。所以我今天也不是来找你的。我来找蓝岛。”


    女王出行带了皇家护卫组,她抓住李蓝岛手腕时,单枭冷冷出声:“你要带他去哪?”


    “明天联盟理事会要举办私商会,我觉得你还是关心一下这件事比较好。”维多利亚头都没回,“我会照顾好李蓝岛,剩下的你自己选择吧。”


    “我答应你父亲和母亲的事都做到了,但是理查德,我今年34岁了。”维多利亚笑容里含着苦涩,“我总会比你先离开,女王一位也有继承人。”


    她是想和单枭说,你要像一个男人一样担当起来。


    他们的对话李蓝岛并不能完全听懂,他被突如其来面见王室的意外震撼得措手不及,等他回味过来,已经坐在了杰尼曼大使馆批办的莫尔花园里。


    这是女王在杰尼曼的私人行宫。


    抵达莫尔花园,李蓝岛先是被一大堆佣人簇拥着问好,然后被投喂了很多贵族甜点,还有人带他去了服装间挑选各色各样的燕尾服。


    夜里佣人领着李蓝岛带到一间奢华的卧室外,告诉他可以休息了,早上九点请准时下楼去见女王,共用早餐。


    这些全都安排完,李蓝岛坐在床边接到S电话。


    “王放说D是在赌场洗手间找到他的对吧?伪装成服务生?我现在联系赌场那边给我整理一个名单,赌场的换班是有严格时间安排的,昨天零点赌场进出入名单和签到表上估计会有D的行踪,我会一一排查。就算是假身份,他混在赌场里总不可能没人见过!问问总能问出来!”


    李蓝岛应了声,他侧头,夹着手机说,“密歇根局这两天有别的行动?”


    “啥?”S莫名,“啥行动?”


    “陈院或者拉斐尔局长有说要去参会吗?”


    S反应过来了:“联盟理事会?没有吧。上次议会还在半个月前呢,每次一开大会国际形势就险峻万分,还是少开点比较好。”


    李蓝岛问:“私商会呢?那是什么?”


    S瞪大眼:“私商会?你哪儿听来的?!”


    李蓝岛挑了挑眉,“听你语气,这个会很重要?”


    “那当然了!联邦财阀盛行,龙争虎斗的,这些财阀都是掌控巨大经济资源、拥有高度垄断性和政治影响力的大型家族或集团企业,私商会是联邦专门为管理这些财阀而设立的会议,主要负责调度和处理财阀世家,比如金家被端了,据我所知其实就有私商会的表决,议会成员投票,是留还是杀,少数服从多数。”


    李蓝岛指腹摩挲手机,一时半会没说话。王放一口咬死李振贤走私军火,对爷爷会不会有影响?


    李家这几年是不是风头太大了,有人看不惯了。


    “喂?李处?”S在那边喊他,“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去查赌场了。”


    “多谢。没事了,你忙。”李蓝岛挂断电话。


    他翻了翻社交软件,找到唐溯,发了个信息过去。


    李蓝岛:唐溯,你现在人在哪?


    半分钟后唐溯回复:家。


    李蓝岛:那我爷爷呢?


    唐溯没回,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怎么了?”唐溯嗓音有点哑,问。


    他听起来在抽烟。李蓝岛开门见山:“爷爷是不是不在家?他人在哪?”


    “说是去帝都出差,要一周以后回来。李组长的事情我无权过问。”唐溯还是这句话。


    “行。没事,我心里差不多有数了。”李蓝岛的直觉一向很准,他觉得爷爷可能遇到了点棘手的事。不过既然连维多利亚女王都找上自己了,那可能不至于太严重。再不行,帝都还有单家呢。


    爷爷闯荡江湖多年,狐朋狗友一大堆,那些兄弟多少会帮他一把的。


    他很担心,但是也无济于事。爷爷从小就给他打预防针,说财阀家就是这样,往前一步可能是天堂,可能是地狱,让他居安思危,不要仗着自己家有点钱就挥霍无度,觉得他高人一等。


    平常心看待,做个遵纪守法的普通人。


    李蓝岛本来打算挂电话,唐溯却呼出一口烟圈,说了个数字:“13天。”


    “嗯?”李蓝岛应道,“什么?”


    “13天。你整整13天没有找过我了。”唐溯沙哑,“以前你每天都会找我聊天的。现在你不了。”


    “”李蓝岛被噎了一下,他在密歇根局焦头烂额还真没关心到唐溯,一时间有点愧疚,“我上学比较忙,而且你不是也没找我吗!”


    唐溯:“我”


    他其实在这13天里点开聊天记录几百次,想着问问李蓝岛在帝都怎么样,但又恼火。既然李蓝岛不找他,那他也不找李蓝岛了。


    “算了。”唐溯抽着烟,说,“你结婚了。”


    “”李蓝岛说,“你不用拿这个刺我,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还有把我当朋友?”唐溯冷冷。


    “哎对不起唐溯!”李蓝岛只能道,“我上学干了点兼职,早出晚归的,很忙很忙很忙,我会注意的。你生气了?”


    “没有。”唐溯冷淡。


    李蓝岛还在想要怎么给唐溯认真道个歉,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他以前很黏唐溯,现在来帝都和老家的人联系少了,唐溯估计是真冒火了。


    然而他还没张嘴,电话里的人说:“没生气。我只是后悔了。”


    “什么?”李蓝岛愣了下,“后悔什么?”


    唐溯什么也没说,挂了电话。


    李蓝岛看着屏幕,唐溯稍后发来了信息。


    [照顾好自己,潮平我看着。]


    李蓝岛回了个好,WA界面顶部弹出来新的消息通知。


    很会做饭的:[在哪?]


    李蓝岛点进去,给单枭发了定位。


    莫尔花园在市中心,还算安全,单枭那显示已读,没有再给李蓝岛发信息。


    次日九点,李蓝岛掐了闹钟下楼,维多利亚女王已经哼着歌坐在庭院里,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


    她虽然已经三十多,但看起来还像个少女,活泼热烈。


    “蓝岛!”和昨天单枭在场时不同,今天的维多利亚格外高兴,站起来兴高采烈地冲李蓝岛招手,“快来。”


    李蓝岛还是照例先行礼,尽管维多利亚说过不用。


    从他入座后,维多利亚就一直盯着他看。


    “殿下。”李蓝岛抬眸问,“我们今天只是吃个早餐,还是有事要谈?”


    “噢。有事的。”维多利亚满眼的慈爱,她的亲切甚至有些让人受宠若惊,“你不用紧张,就当是我请你吃个饭,谢谢你照顾理查德。”


    “照顾不敢当。”李蓝岛笑了下,“他照顾我比较多。”


    李蓝岛拿了块吐司,维多利亚开口:“其实十几年前,联邦同性婚姻还没有合法化呢。看到你们幸福,我就知道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李蓝岛愣了下,“努力?”


    “对呀。”维多利亚笑意盈盈,“民事伴侣关系注册登记的提案是我起草的,各地的登记办公室也是我出资创建的。”


    “为什么?”李蓝岛问。


    维多利亚看着他,语气突然变得庄重而严肃,她脸上笑意也淡了很多,除去甜美嗓音外,此刻的她像一个真正的女王。


    身上缠绕着权力、财富和智慧。


    维多利亚道:“李蓝岛,其实我一直在观察你。桑非晚的死亡是联邦的重大损失,我作为女王难辞其咎,但当年我有难处,保护不好她,我先和你道歉。”


    “现在不同了,内阁成员都是我的心腹。我说什么他们就要做什么。私商会我的人占了三个席位,他们会按照我的吩咐投票。”


    “你爷爷被财阀团和指定暴力团盯上,他们想趁机除掉潮平李家,我会帮你的。”维多利亚看着他,“在此之前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对我了解多少?”


    “照实说。全部。”维多利亚认真。


    李蓝岛于是也认真起来,他慢慢:“新闻上说,你是有史以来最花瓶的女王,愚蠢轻佻,私德混乱,和很多男人纠缠不清。”


    李蓝岛顿了顿,继续:“还有人说,你喜欢兰开斯特公爵,和他上床后,才把爵位送给了他。”


    维多利亚失笑,摇头。


    “蓝岛,你看,流言蜚语还是太可怕了。”维多利亚淡淡笑起来,“不过也不怪他们会这样议论我。毕竟这是我故意想让他们看到的。”


    “我不喜欢兰开斯特公爵,也没有和他上过床。这不过是我们协商后谈成的政治手段而已。”维多利亚说,“我喜欢的另有其人。”


    ————


    ——


    第65章


    *


    李蓝岛震惊得张了张嘴。


    只是政治手段?公爵并没有出轨, 也没有背叛他和海鸥的婚姻?


    “那您”


    “我只把男人当做我上位的工具。”她说。


    维多利亚目光带着忧伤,她没有再继续聊了,或许是觉得时机还没到, 又或许是她还没有攒到足够的勇气。


    餐桌旁边放着一个移动支架,女王看了看时间, 九点半, 她颔首, 佣人把移动支架挪过来, 画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会议室。


    圆桌上坐满了人, 24张椅子上,只有角落里有一个空位。


    李蓝岛在这张桌子上看到了单老爹和几张比较熟悉的面孔, 是新闻上会出现的某些贵族。


    “今天联盟理事会要开私商会,投票表决是否回收潮平李氏商社的经销权。”维多利亚的目光不再亲和,而是淡漠地扫视过屏幕上出现的每一张脸,“我作为女王不方便出席全是男人的会议, 也没有这个权力,不过远程观看还是可以的。只是我不能发言。”


    “在对李氏商社的处理下来之前,你不能离开莫尔花园。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避免有人绑架你来威胁李振贤。”


    李蓝岛逐渐紧张起来。


    关于他爷爷的投票表决, 直接决定了李家今后的命运。


    单明山今天一身的黑西装,做了发型, 鬓角锋利而充满威严, 他那张脸已经不再年轻了,不是二十岁时会在半夜被李振贤骗上车开几公里去郊区水库钓鱼的毛头小子。他坐在那肃穆而庄重,气场强大,西装下隐约看得出锻炼的肌肉线条。


    很快会议主持人开始说话:


    “首先感谢大家参加此次圆桌私商会。我以联邦最高礼节向各位致敬。”主持人播音腔雄浑自然,咬字清晰, 一口英文十分流畅。


    镜头里,桌上每一个人的面前都有一张名牌,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和身份。


    前段时间被刺杀的内阁成员爱德华先生也在,镜头对向他时,他微微点了点头。


    他知道维多利亚在看,这是在沉默地向女王问好。


    “你不觉得这种规定很荒谬吗?”维多利亚突然开口,看向李蓝岛,“我早就看联盟理事会不爽了,凭什么我不能出席议会呢?我要投票还得找内阁成员商量,让他们代表我来表态。明明我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强大。”


    李蓝岛笑起来:“我听说女王在十年前发动过一次政变,换掉了很多在任的内阁成员,这场政变叫权力洗牌。”


    “噢。”维多利亚总算开心了一些,像个站上讲台演讲的领袖,眼睛闪闪发光,声音轻飘飘的,“对呀。我很聪明是不是。”


    “不过我觉得还是桑非晚更聪明,她可是密码学家,在数学上的天赋高得近乎变态。你们一家都聪明。”维多利亚叹气,“我搞不懂你们这些学术天才的思维。”


    “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领域,殿下。”李蓝岛说。


    维多利亚扬了扬眉毛,笑容如月。


    私商会现场。


    主持人还在感谢出席的人,单明山松了松西装领带,他左手边就是老沈。


    “你悠着点。”老沈凑过来,压低声音用腹语说话,“今天这会能开,想必他们是掌握了不少李家的罪证。你他吗背后是整个单家,手底下多少人嗷嗷待哺,等着养家糊口。不要拎不清!”


    “老子拎了二十多年了。”单明山臭着脸骂道,“半截都要入土了。”


    “操!你也知道你半截入土了?那你还折腾什么?要么你就听我的,这次投票你弃权,别表态了。你看桌上那几个虎视眈眈盯着你的,我都警告过你不要掺和了。你一表态他们肯定要针对你。财阀团里你是老大,可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啊,你他吗一家独大,要是他们联手呢,你打得过?”


    “李振贤都在潮平养老了,撤销他经销权也影响不了什么,他挣的钱够他后半辈子挥霍无度了。”


    单明山冷脸:“钱不重要。”


    老沈莫名:“那你是?”


    单明山:“同意撤销,就说明认了那些罪证。他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认?他就算自己认了,老子也不认。”


    “”老沈服了,甘拜下风地抱拳,“你特么脑筋是死的永远转不过弯来!我不和你说!”


    主持人这时候转入话题:


    “本次会议将投票表决对潮平李家的处理。经调查,李氏商社在这几年间绕开共营盟约,将东海油源私转海外。”


    “无法无天!所谓共营盟约难道变成一纸空文了?”有人冷笑,眼神却不含丝毫温度,“李家连这点遮羞布都不要,那我们其他人是不是也可以自由交易?”


    二十多把雕花黑檀椅上坐着的男人都面色难看,现场气氛瞬间微妙起来。


    主持人:“李氏资助民间反财阀组织的证据,我们已从多个暴动事件中遗留的数据链中截取。”


    正前方大屏上浮现一份证据,是一封未加密的汇款记录,署名是李氏旗下隐蔽账户。


    周围响起一些抽气声。


    单明山脸色黑了,刚要说话,他正对面的爱德华举起手:“这些证据来源确定可靠?”


    “如假包换。”主持人看他一眼,继续,“李振贤以风流出名,几年前收留过江家的一个女人,此人是陪酒女,被江总看上后带回了江家,怀了孕。女人去潮平后,被李振贤软禁在李氏于郊区的别墅里,后来因为流产一尸两命。江家多次讨要女人和孩子的踪迹,李振贤闭口不提。”


    这种事拿出来说更是故意扣帽子。在场的没有一个敢说自己没玩过女人。单明山鹰一般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屑,他反驳:“软禁?据我所知是投靠。江正魁正妻曾经上法院告过他,说他家暴。连法律上的妻子都打,诸位觉得他会对别人手下留情?”


    江正魁一拍桌要站起来:“单明山你他吗个——”


    “坐下。”旁边的人连忙摁住他。


    江正魁冷笑,发言时手指敲着桌面,指骨凸显,眼神仿佛早已量好李振贤的棺材尺寸:“伪善之人最可怕,李振贤什么德行在座的各位还不明白?他成也女人败也女人!”


    说完江正魁视线扫向单明山,满脸讽刺:“我搞不明白,有些人怎么这么上赶着,事到如今铁证如山了还帮着他说话,怎么,要是痒了你不如就拿拖鞋拍拍。”


    这话一说出口场面乱了套,和单家关系不错的破口大骂:“□□祖宗的,江正魁你他吗说什么呢?”


    老沈脸色也不好看,憋着一股火:“开着正会呢,别什么下三滥的话都往外说,没有记者在场你们就管不住脏嘴了?这!”


    他一指摄像头,“看见没?会议仍然有女王旁观,稍后也会把录像发给特务院、内阁和联盟理事委员会。”


    “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


    江正魁于是不说话了,坐在那一味地冷笑。


    主持人这才继续:“诸位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我们今天还是要谈正事。”


    他按下身前的按钮,一只黑曜石铸造的投票匣从桌底缓缓升起,“投票开始。”


    24张权力筹码依次投入金属投孔。筹码外观一致,却承载着各自财阀的选择。


    “选项A:冻结资产、撤销经销权、提交司法;选项B:仅内部警告,剥权半年。如果平票,无罪放行。”


    提交司法?


    有人小声:“他会坐牢?”


    江正魁嗤一声:“他就该坐牢!一个乡巴佬还敢和帝都平起平坐了?在座谁不是百年世家,他一个小商社还想骑在我们头上拉屎吗?!”


    现场人声嘈杂,有人已经开始投放筹码进行投票。


    李蓝岛安静地观看着画面里的情况,手指攥紧。


    目测在场有几个是女王的人,但光是内阁成员的票数也不够,还有其他贵族和财阀集团的投票。


    他看见单明山二话不说,直接把筹码丢了进去。


    三分钟思考时间。


    众人都在打量和观察,想看看其他人的选择,毕竟选择就代表站队,这场会议结束后潮平和帝都的势力一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三分钟时间到,投票结束。


    主持人整理票数,报出结果:“A股9张,B股8张,弃权6张,因有一人未出席,视作弃权,最后弃权7张。”


    江正魁脸上的笑容都快透过他的横肉溢出来了,桌上投A选项的人洋溢喜庆,马上要鼓掌庆祝,主持人却忽然捂了捂耳朵,听着蓝牙耳麦里的声音。


    “是。”主持人愣怔,“好的,我明白。”


    “诸位。”主持人抬头看过去,“请稍等片刻,投票最终结果还没产生。”


    说完,也不管现场的疑惑和不满,主持人直接朝门外走去,在拉开门的瞬间,一个男人出现。


    主持人看着他手上的戒指,如临大敌,标准地鞠躬:“您里面请。”


    单枭一出现在圆桌会议室内,桌上就唏嘘一片。


    “他不是单明山那个子孙吗?!”


    “单枭?!”


    “怎么回事到底!”


    众人交头接耳。


    单枭今天穿着西式燕尾服,剪裁得体的深黑布料贴合肩背,立领以手工刺绣银线缀饰,低调却不失锋芒。


    他步履不疾,一步步走进来。


    光打在他脸上,线条冷硬、轮廓深邃,眉眼却又显得懒散,不怒自威,他天生是傲慢与优雅的结合。


    主持人抬起手示意肃静,众人一时间不再出声,只能听见杯中冰块微响。


    单枭和桌上一侧的单明山对上视线,显然,单明山也没想到单枭今天会来。等反应过来后,单明山的眼底有了欣慰。


    紧绷的肩膀松下去。


    这里没有单家的事了。


    ————


    ——


    第66章


    *


    单枭的出现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江正魁第一个反应过来, 冷冷:“这是什么场合,你一个财阀家的小辈来凑什么热闹?”


    主持人却没有赶走单枭,而是恭敬地站在他身后。


    穿着燕尾服的男人高大而挺拔, 五官冷峻,眼神野性十足。他只是站在圆桌旁扫视了一圈在座的人, 一张一张脸都被记下。


    江家的人已经不耐烦了, 江正魁挖苦道:“单明山, 你们家的野狗这么分不清轻重?还是说你为了李振贤已经可以连联盟理事会都不管了, 打算直接造反?”


    为了李振贤这几个字说得太露骨, 混财阀的多少都听说过一些传闻,大部分觉得是捕风捉影, 但也有少数年长而位高权重的人心里门清,帝都单家和潮平李家本来就不清不楚。而且这个不清不楚还特么是单向的!


    江正魁暗骂了一句。如果当初他知道单明山的性取向,他就有理由在单家还没崛起时直接把他们扼杀在摇篮里了。


    可惜,当年单家瞒得严严实实, 人人喊打的同志标签终究是还没被贴上。


    “我们家的野狗?”单明山开口,态度和刚刚不同,语气有一股胜券在握的轻松与坦然,“你把眼睛擦亮些, 看看他是谁。”


    眼看着桌上两家又要吵起来,爱德华抬起手皱眉阻止:“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解释一下吧。”


    他看向圆桌主座位旁边的男人。


    单枭脸上带着一股让人骨髓发寒的笑意:


    “诸位, 我来补上一票。”


    什么?!?!


    满座哗然。


    “他补票?补什么票?单家不是已经投过了吗?!”有人忍不住发问。


    在江正魁忽然一僵的视线里,主持人微微鞠躬,单手抚在腹部,恭敬有加地问:“您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参与?”


    单枭含笑不语,足足沉默了五秒。在任何一场谈判里, 只有身居高位的人才有资格保持沉默。无形的威压最打击精神。


    这五秒里整个会议室内都鸦雀无声,每一个人如坐针毡。


    他说:“这不是还空着一个席位么。”


    空着的席位?


    江正魁等人僵硬地看过去。那把椅子前的名牌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兰开斯特公爵!


    “兰开斯特家……不是早就退出了吗?公爵不是都已经死了吗?”有人低声问。


    “他,他,他是兰开斯特公爵的儿子吗?!那个……女王亲自受封的——”


    “你们是第一次听这个名字?”


    单枭指腹摩挲右手,黑色手套覆着手背,他缓缓转动无名指上的祖母绿戒指——兰开斯特家族印戒,原本只出现在英格兰上议院与王族晚宴。


    “我以兰开斯特第二任公爵、国际财团分会联席成员身份参加本次私商会。”他漫不经心地说,“持有黄金轮黑筹一枚,具投票权。”


    全场再度哗然,甚至有人直接从座位上站起。


    江正魁腿都软了,差点从椅子上翻下来。


    议长一抬手,嘈杂如潮的惊愕声嘎然而止。


    而单枭早已绕到会议桌前,一只手嚣张地撑在桌沿,俯身望了望那堆尚未封存的投票筹码。


    他拈起一枚,金属表面映出他眉眼线条,冷酷得像刚从刀刃上取下来的。


    “很热闹啊。”他说,“诸位刚才投了什么?”


    在所有人惊恐而震撼的视线里,单枭开始翻票。


    “内阁爱德华,B股一票,埃尔文侯爵,A股一票,财阀江家,A股一票。”单枭一字一句,语调冰冷得像刀锋。


    他每念出一个名字,圆桌上就有一个人的脸色难看几分。


    主持人僵在原地,不敢动,默许了单枭的翻票行为。


    他是在告诉在场的各位,兰开斯特公爵家族已经记住了他们每一个人的选择和站队。


    从今天走出这个会议室的那一刻开始,A股投票者就是兰开斯特公爵家族的敌人。


    而此刻,他是全联邦最尊贵的贵族,万人之上。


    单枭手里捻着一枚黑筹,筹码边角镀了金,金属表面映出他眉眼线条,冷酷得像刚从刀刃上取下来的。


    “我这一票,”单枭拿着那枚票筹, 投入投孔,清脆一声,“投B股。”


    主持人手指一顿,现场所有人屏住呼吸。


    数据更新的瞬间,浮动的投影屏上重新整理票数:


    A选:9


    B选:9


    弃权:6


    结果:平票。


    会场空气像是瞬间被抽干,寂静得能听到心跳声。


    江正魁猛地起身:“这不算!他投票时间已经过——”


    “议事规则第七章 第四条:若有贵族成员在统计结果正式宣布前介入,其票权有效。”主持人迅速回应,语速却罕见地带了点紧张,“根据此前条约,公爵家族成员可视为特级干预方。”


    “你们竟然为他改规则?!”


    “是你们不记得规则。”


    所有具有投票权的成员均已在场,票数也已经齐全,主持人公布:“本次投票表决结果平票,按照议事规则第二章第一条,平票则作废,本次私商会对潮平李氏财阀判决如下,无罪放行。”


    江正魁明显不满意,然而主持人已经将本次结果同步给理事会、特务院以及内阁,24把椅子上的男人们纷纷站起身,神色各异,准备离开。


    在江家人要离开时,单枭伸手,拦了一下。


    “做什么?”江正魁目光愤怒,“你小子厉害啊,在单家隐姓埋名十多年,原来背后还有公爵家族撑腰?你就算是公爵又怎么样?老子——”


    啪一声脆响。


    单枭一个巴掌扇在江正魁脸上,打得他鼻血横流,他脸都还没扭回来,就被单枭一把抓住了后脑勺,揪住头发往墙上砸过去。


    江正魁凭本能想反抗,可被单枭抵住后背压死在墙上,一下都动不了。


    “操!!”江正魁怒骂,“你他吗的敢打老子?老子是江家掌权人,你——”


    “江总。”单枭低沉阴冷的嗓音在江正魁耳边响起,他肌肉虬结,一只手扣住江正魁两个手腕别在腰后,锃亮皮鞋踩在江正魁小腿处,“你刚才跟我老爹说了什么?”


    “我,我说什么了?”江正魁意识到自己的力气居然敌不过单枭,一时间心慌,“老子不就说了事实吗?!他那点龌龊的心思谁不知道,人李振贤儿孙都满堂了,他还不死心呢,笑话,你看他敢不敢承认?不敢就是做贼心虚!恶心得要死,两个男人,都是带把的——”


    江正魁忽然说不出话了。


    一把刀插在脖子边,扎进墙里。


    扎得很深,刀身如雪,明晃晃,象征着危险。


    而江正魁脖子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从那处缝隙里渗出来。


    疼痛是在几秒之后才产生的,他的大脑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单枭速度太快了。


    “你,你——!”江正魁被摁住,稍微动一下,伤口就会蹭到刀锋。


    “我什么?”单枭漆黑的瞳孔里,冷静荡然无存,只剩下淡漠与狠戾,“我接受了维多利亚女王的赋权文书,从今天开始,你见到我,要下跪行礼。”


    “”江正魁瞳孔骤缩。


    “见到我老爹,你也要三叩九拜才行。”单枭说,“把你的嘴给我放干净点,管好你的舌头。不然下一次这把刀会直接插在你喉咙里。”


    说完这些,单枭直起身,松开了对江正魁的束缚。他换上了矜贵而优雅的微笑,表情切换十分流畅,连声音都富有磁性,一听就值很多钱。


    “那么,期待和您的再次见面。以上,理查德·兰开斯特。”


    江正魁哆哆嗦嗦地滑坐在地上:“疯子疯子你,你疯了!”


    谁会想到,单明山捡回来的野狗,竟然是传说中的兰开斯特公爵继承人?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充满戏剧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江正魁双目无神地坐在地上,脖子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你。”江正魁开口。


    单枭手握着门把,侧头看向他。


    “你,你跟李振贤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帮他?”江正魁六神无主地问。


    他本来不期望能得到答复,无非是想死得明白一点而已。毕竟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公爵。公爵那意味着什么?他们江家祖上烧高香了,上辈子拯救银河系了,这辈子估计才能换回来一个这样的身份与头衔。


    然而单枭居然又重新走了回来,蹲在江正魁面前,笑眯眯:


    “我和李组长其实没什么关系。不过我和他的长孙倒是关系匪浅。”


    “长孙?”江正魁下意识皱眉,回忆这号人。


    李振贤对家人保护很好,他的孙子孙女被他培养成了普通人,基本不参与财阀活动,且媒体也被禁止报道他们的相关事件。


    江正魁还真没见过李振贤的长孙。


    只隐隐听说,是个还挺有天赋的学生。


    “你跟他是朋友?”江正魁只能想到这里了。


    单枭却微笑,摇头。他居高临下睥睨江正魁,用施舍的眼神,炫耀的语气解惑:


    “他是我老公。”


    江正魁:?


    在江正魁震惊到瞳孔地震的视线里,单枭优雅地带上门离开了。


    会议结束。


    莫尔花园内,大屏上的画面戛然而止。维多利亚女王高深莫测地喝了一口茶,不动声色地坐着。


    李蓝岛懵在原地,连手里的吐司都忘记吃。


    “看完了。”维多利亚勾唇,适时道,“没有了。你还在发什么呆呢蓝岛。”


    “他什么时候接受的赋权文书?”李蓝岛嗓音发紧地问。


    “昨天晚上。”维多利亚意味深长地又抿一口茶,“我也很意外呢。”


    李蓝岛坐在花园椅子上,他安静许久,垂眸,背后是一片盛开的都铎玫瑰。


    离开会议室后,单枭就给李蓝岛发来了信息,说他正在来莫尔花园的路上。


    李蓝岛回复了好。


    良久,他抬眸和女王对视。维多利亚冲他一笑。


    单枭捡起了那个男人留给他的世袭制公爵,即使他曾经唾弃万分。


    为我,为我。


    ————


    ——


    第67章


    *


    半小时后单枭乘坐军用吉普抵达莫尔花园。


    门口的护卫队看到他脸直接放了行。


    维多利亚略带紧张地坐在座位上, 她面对单枭时总是很局促。


    穿着西装的男人走进来,光打在他侧脸,勾勒出深邃和英挺。混血感十足的五官凌厉逼人, 那双眼睛看着别人时总带轻慢或冷漠,看向李蓝岛时却好像连瞳孔都变了色。


    “单枭。”李蓝岛小跑着过去, 抓住他手腕, “你还好吗?”


    有些风尘仆仆的男人视线扫一眼被牵住的手, 反问:“有什么不好?”


    他的表情平淡如常, 和以往没两样。李蓝岛问:“你是自愿的吗?还是爷爷或者明山叔逼你了?”


    事实上只要单枭不愿意, 没有谁能逼他。就算是单明山也不行。


    这一点李蓝岛清楚,但他必须要多问这一句。他希望单枭不要为了他而牺牲什么, 或者放弃什么。


    公爵一位背后充满腥风血雨,它在世人眼里是不干净的,是兰开斯特和女王苟且,背叛了与海鸥的婚姻才换回来的一场交易。别人嘲笑和不屑, 背地里嚼舌根,实则心里或许会羡慕。


    毕竟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和女王上床的,更不是谁都能统领军队的。


    但单枭的立场和他们不同。


    他是海鸥和公爵的儿子,他多年来的背井离乡, 是一种抗争,代表了他的不满。


    尽管李蓝岛已经从女王那得知了一点内幕, 可当年都铎玫瑰公爵庄园发生过什么, 只有单枭自己见过。


    “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就不要了。”李蓝岛说,“赋权文书给我,我烧了。”


    “”维多利亚听到这话,站在旁边安静如鸡, 生怕单枭下一秒就说行。


    她好不容易才完成了公爵夫妇的遗愿!


    单枭却笑了一声。他反手扣住李蓝岛手:“不用。老爹说得对,男人应该承担起责任。”


    李蓝岛还是觉得不妥,他心疼单枭。


    “脸上怎么蹭的灰?”李蓝岛摸了一把,感受到单枭优越的骨相,他捏捏单枭的下颌,“我带你去洗一下吧。”


    他把单枭拉到花园的水池旁,拧开水龙头,浸润纸张擦拭单枭的脸。


    动作很轻,修长如玉的手指白白净净,隔着湿纸巾戳在单枭脸上,让男人眼神暗了暗。


    “小岛。”单枭声音低沉,“你在想什么?”


    “有点愧疚吧。”李蓝岛错开他的视线,不太自然地擦着单枭的额头,把他额前碎发都弄得湿漉漉,“我在想,这次是我和爷爷连累了你。”


    单枭摇头。


    “你说会给我一个家的。”单枭坐在水池边的岩石上,抬头看他,湿漉的发梢滴下来两滴水珠,连带着眼睛也和大型犬一样明亮而灼热,“为此,我什么都能做。我报答你。”


    “”李蓝岛心脏仿佛被箭给射中。他半晌都没说出来话,最后把湿纸巾摁在单枭脸上,“你自己再弄弄,差不多了!”


    维多利亚站在不远处偷看,旁边的女佣低声询问:“殿下,李先生的耳朵为什么红了?”


    维多利亚神秘一笑。


    单枭自顾自擦完了脸,站起身。维多利亚忽然走过来,叫住了他,“理查德。”


    男人脚步一顿,侧头,视线冷淡。


    他和女王没有任何话可说。如果不是李蓝岛在场,单枭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再踏入女王的行宫。


    多年前,他曾经坐在都铎玫瑰公爵庄园里,和维多利亚学习花体字。他的确从小接受的就是贵族式教育,管家和佣人都教导他,世界上所有人平民靠近他无非是想从他手上获取资源。


    围棋、奥数、象棋、马术、高尔夫、赛车、青拟联合国会议,这些都是他的日常。


    他并不常见到沈瑞秋,前线战地记者总是很忙,奔走在死神与上帝之间。


    有人告诉他,维多利亚女王才是他的母亲。


    当时公爵出卖身体的传闻已经闹得沸沸扬扬。那几年公爵府总是遭人非议。单枭的出生时间又与公爵受封时间吻合,人们自然而然地推测,理查德少爷是女王的私生子。


    碍于王室的面子,不好公开而已。


    印象中,兰开斯特公爵是个严肃的父亲。比单明山还要古板、严苛、铁面无私,标准的封建大爹作风。他几乎不会笑,尤其不会对单枭笑。


    单枭童年时期几乎是和维多利亚一起度过的。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学会了泡奶粉,知道加几勺才是刚刚好的量度,知道哪个牌子最适合婴儿,为此还特地派人去调查过劣质奶粉制造厂,让对方给被欺骗的消费者赔了很多钱。


    七岁以前,单枭对维多利亚的感情就很复杂,一半是尊敬,一半是怀疑。他曾经当面问过维多利亚,你到底是不是我妈。


    女王摇头,笑得很难看,她说不是。


    单枭觉得那是她嘴硬。


    如果不是,她出于什么理由对自己这么好,百般呵护照顾有加?


    难道真是因为她喜欢兰开斯特,非要拉公爵一家跌落神坛?非要破坏公爵和海鸥的婚姻?非要来个你死我活龙争虎斗?如果公爵不能只爱她一人,她就毁掉一切?


    他多年前就没有看懂过这位笑起来甜美可人的女王,现在也仍然不理解。对维多利亚的怨气在他七岁时爆发过一次。


    女王和特务院联手,下令处决兰开斯特公爵。


    执行人因在半路发生意外没能赶到现场,年仅七岁的理查德·兰开斯特跑到了维多利亚在都铎玫瑰公爵庄园的卧室里,找到了藏在床底板里的枪。


    ——女王告诉过他,这里有一把枪。必要的时候,可以使用它。她给予他这个特权。


    于是在沈瑞秋意图上吊自杀,而公爵失控时,单枭开了人生中最悲壮的一枪。


    或许对于维多利亚女王而言,兰开斯特公爵一家只是她人生中的一块登基石。当石头不够高,不够坚硬时,她就要一脚踹开了。


    不过这并不怪女王。她连利用都如此坦荡,让人无话可说。而小理查德认为,兰开斯特公爵完全是咎由自取。他做女王的走狗,女王无非将他视作弃子了而已。


    对婚姻不忠的人,死后连坟墓都不配拥有。


    兰开斯特既然在爱人和权力之间选择了权力,那么最后就会被爱人和权力一同舍弃。


    都铎玫瑰庄园单枭不想再继续住下去了,女佣安娜带着他连夜离开封地杰尼曼。路上听说潮平的李组长要给李家死去的那对夫妇举办葬礼,安娜牵着理查德临时改变了路线,赶到了葬礼现场。


    之后,理查德遇到了他的黄金之心。


    他七岁时跟踪李蓝岛,在李蓝岛身上看到了自由。多年后再次跟踪李蓝岛,在李蓝岛身上看到了人生。


    和他截然不同的、闪亮又清新的人生。


    像潮平吹来的一阵海风,钻入鼻腔,润湿了他的咽喉。从此以后的呼吸都带着这阵风。


    明明他们都是特工的孩子,但是他们是硬币的两面。


    既然是硬币的两面,那他就要把李蓝岛拴在自己身边,只有这样他才完整。


    他不能没有李蓝岛。


    “理查德,你原谅我了,是吗?”维多利亚小心地问。


    单枭看着女王,眼睛里没有一丝的波澜,语调淡淡:“我只是找到了比权力游戏更重要的东西。所以,我不在乎了。”


    维多利亚手攥紧,心发颤。


    她看上去并不高兴,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冲单枭点了点头。


    单枭牵住李蓝岛,带他离开莫尔花园,过程中没有人阻拦,因为女王已经默许。


    “殿下”佣人站在一旁,面露难色,“就这样让他离开了吗?明明您可以解释”


    “不用了。”维多利亚叹气,“他长大了。遗产里那封手写信,之后找机会给他吧。”


    佣人反复确认:“理查德少爷把公爵名下所有财产都送给了李蓝岛这样也没问题吗?”


    维多利亚反问:“他们是合法伴侣,有什么问题?”


    旁边人于是不再多嘴,微微鞠躬退下。


    单枭把李蓝岛牵上军用吉普,下一个目的地是特务院。


    据S来报,赌场里的D已经被抓到了。流星雨第一次有活着的马仔被他们抓到,可以说是里程碑事件。


    车内,挡板缓缓升起,单枭靠在窗边,忽然看过来。


    “怎么了?”李蓝岛问。


    单枭直勾勾盯着他:“你说如果我忍住,答应我三个要求。”


    “对。”李蓝岛正色,坐得都稍微板正了一些,他认真点头,“你想好了吗?”


    “什么都可以?”


    “嗯。”李蓝岛应这一声其实有点心虚,“只要我能力范围之内。”


    单枭视线太炙热,一寸一寸从李蓝岛脸上描摹过去。


    就算是傻子也能感觉到单枭视线里的暗示,李蓝岛摸了下鼻子,已经猜到单枭要提什么要求了。这还只是第一个呢


    第一个要求就要做吗?


    李蓝岛紧张地用牙尖磨了磨嘴唇。


    其实也不是抗拒。只是他没做过,需要一点心理准备。


    他希望单枭能温柔一点。


    虽然单枭看起来就不像是会温柔的人。李蓝岛几乎可以想象到单枭的粗暴和野蛮,他一定是充满攻击性的。


    在李蓝岛满脑子轰隆隆的几秒里,单枭侧身过来,手掌抚上李蓝岛白皙修长的脖颈。


    他额头抵上李蓝岛,四目相对,视线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藏。


    “那我提要求了?”单枭哑道。


    “你请。”李蓝岛强装淡定地瞥他。


    “我想听你说你喜欢我,你非我不可。”


    李蓝岛足足反应了三秒钟,空气都停滞了


    等等。


    ————


    ——


    第68章


    *


    吉普将他们送往机场, 辗转几小时后,他们回到了堪灵顿郡。


    李蓝岛在路上很沉默。单枭秉持着人道主义精神,说最多给他三天时间。


    三天, 他一定要亲自满足单枭提出的第一个要求。


    但其实这对李蓝岛而言并没有任何难度。或者说,太平常了。平常到他开始怀疑自己作为伴侣是否不够合格。


    他没表现出来他对单枭的优先级吗?


    “你是认真的?”李蓝岛反复确认, “只要说这句话就可以?”


    “是的, 我是认真的。”


    李蓝岛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他走进密歇根局。出外勤几天归来, 局里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 监察部人员拿着文件挨个敲门, 围棋室沙发上,卡洛斯上校手里握着一块冰袋, 皱着眉,正在给洛克冰敷。


    洛克右脸颊上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半张脸都肿了起来,他那双蓝色眼睛里充满了忧郁, 不过在看到李蓝岛平安归来瞬间还是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李处!上帝保佑,你终于回来了!”


    “你的脸怎么回事?”李蓝岛快步走过去,担忧地拧眉询问。


    他还以为自己不在情报部的这段时间,有什么恐怖分子袭击了密歇根局。然而金宸把李蓝岛拉到一边, 低声:


    “是拉斐尔局长打的。”


    “为什么?”


    “洛克和上校约会时牵了手,被拉斐尔局长看到了。”金宸说。


    “就这样?”李蓝岛冷笑, “拉斐尔局长自己都流连花丛, 风流成性,私生子众多,玩得没有最花只有更花。他凭什么不同意洛克和卡洛斯交往?”


    金宸摇头。


    “洛克是局长和尤利安人的孩子,那个女人在商K工作,不小心怀上了就偷偷生下来, 本来拉斐尔局长打算把洛克丢进精神病院自生自灭,是卡洛斯拦下的。后来碍于面子上过不去,拉斐尔局长才同意把洛克带回密歇根局。”


    “但是尤利安人是被整个帝都财阀憎恶的存在。几十年前的战争,尤利安人的军队炮轰了一整个第三师,卡洛斯的曾祖父就是在那场战争中战死的,而卡洛斯爷爷当年也参加了这场战役,被地雷炸断了两条腿,高位截肢瘫痪在床。”


    “虽然法律允许公民与任何种族、任何宗教成员结婚,但对于这些军阀世家来说,尤利安人的后代是禁忌般的存在。普通的交流可以,交往或者婚配,绝对不行。”


    “如果卡洛斯上校坚定,拉斐尔局长可能也不至于发了这么大的火。”金宸小心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又压低声音,“可是昨天拉斐尔局长质问卡洛斯上校,他和洛克是什么关系时,上校沉默了。”


    “拉斐尔局长顿时火冒三丈,给了洛克三个耳光,说他不检点,说他不知天高地厚。”


    “他本就是拉斐尔局长最不喜欢的私生子,只是因为有数学和密码学方面的天赋,才被培养至今。局长说,洛克辜负了密歇根局的栽培。”


    卡洛斯上校不会为了洛克而背叛他的家族。


    正如克劳德所言,爱情在密歇根局里不值一提。


    但李蓝岛并不这么认为。忠诚与爱让白鹰在离开特务院后,度过了自由而充实的七年。她一生中最幸福,最无拘无束的时光都流淌在潮平的土地上,在那里,她可以铿锵有力地指着栽种月桂树的土地说,这是我的。


    战争让人们流离失所,爱和包容将人们重新聚集在一起。


    李蓝岛没有再开口,他走过去,接过冰袋,帮洛克敷脸。


    洛克顶着金发,近乎冷漠地说:“我不想看见你。”


    卡洛斯上校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有话要说,最后也只是道:“你冷静一下。冷静以后我们再谈。”


    说完他就走了。


    确认卡洛斯离开,洛克才揪住李蓝岛的衣袖,嚎啕大哭。


    监察部的人路过都探头探脑,他们搞不懂情报部门怎么一天天的净弄幺蛾子,不是这个出事了就是那个不高兴了。


    S拨开人堆急匆匆地跑来:“李处!李处!!有消息了!”


    他脸上表情兴奋不已:“我们连夜审讯了抓来的D,此人叫大卫,男,32岁,是零点未归者名单里唯一一个搜不到籍贯的。酷刑之下他终于松口了,承认自己就是流星雨的马仔!”


    “接着我们审讯了island相关事宜,以及流星雨内部情报,关于北冕与天琴的回答,几乎没什么价值,和弗里茨莱纳的差不多,都说是没见过。他的级别也很低,不够格与王牌会面。”


    “但是!”S说话大喘气,“我们从D的嘴里撬出了一条相当有用的情报。——island的传播依靠图形。”


    “你说什么?”李蓝岛猛地看向他。


    不止李蓝岛,连刚刚还哭得梨花带雨的洛克也止住了啜泣,眼睛里只剩下震惊。


    island的传播依靠图形?


    李蓝岛迅速问:“什么图形?”


    “D画不出来。”S面色严肃,“他只知道大概,据说每一次要播种island病毒时,行动队都会携带专门的医生,他们负责绘制可以催眠与控制人精神的图形,以达到脑污染的效果。而island蛰伏期六年,只要在这几年内让感染者见到特定图形,island就会瞬间被唤醒,从而爆发!随着复制增加,病毒突破免疫系统初期防线,数量猛增,直到人体出现相应的症状,例如嘴唇发紫和口吐白沫。”


    李蓝岛脑子里一阵电光火石,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island的传播依靠图形,可是它的特效药药方也是图形密码。”李蓝岛目光锐利地看向S,以及情报部其他人,“这两者之间有关联吗?”


    “为什么特效药药方要用图形加密?这是当今加密途径里最难被破译的一种。它是怎么被截获至特务院的,加密者想告诉我们什么?”李蓝岛缓缓地提出一个惊人且大胆的猜测,“island制作者,和特效药药方制作者,会是同一批人么?或者更甚”


    “——会是同一个人么?”


    “你”S露出震惊的表情。


    “我怎么了?”李蓝岛问。


    “没,没什么。”S迅速转身,拿着对讲机一顿输出,“都听到没有?!赶紧给我去查,查当年那批封闭式研究island的科学家名单、island密文发送者的IP、最近几个病毒携带者的口供和笔录、再找几个人继续去秘密监狱审讯,问感染者有没有见过什么图形!——对,干脆就直接找杰尼曼剧院关押进去的那三位,女性更智慧且更细心,在哪见过什么不该出现的图形,她们要是有印象,肯定会记得!而且她们还是近期在同一个场所里感染上病毒的,间隔时间短能回忆细节,快快快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S急得像是要去赶集,一边号召着他手底下的驴一边就飞出去了,声音渐行渐远。


    审讯感染者的工作监察部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情报部这两天忙着破译从D身上挖出来的几封密文。他作为马仔跑过不少邮局,发送出去的两封书信也被密歇根局截回来了。


    李蓝岛除了要回木星学院修长学期的课程,还要破译晦涩难懂的密码,他的生活再次被忙碌填充。


    夜里,单家祖宅,凌晨三点。


    李蓝岛伏在卧室的书桌上,手底下压着十几张草稿纸,上面全是密密麻麻像蚂蚁一样的演算过程。


    凯撒密码、栅栏密码、恩尼格玛加密机、AES、RSA、格基密码、量子密钥分发,所有古典和现代常用的加密方式他都尝试过。


    从封地杰尼曼回来后已经过去两天,李蓝岛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推演,连笔帽都差点被他咬出牙印。


    卧室房门被人拉开。单枭光着上半身,腹部围着浴巾,走进来。


    他身上还带着浴室的沐浴露香和湿气,看了一眼桌上趴着打瞌睡的人。单枭走过去,把李蓝岛的下巴抬起来,用自己掌心垫着。


    “李处,上床睡。”单枭说。


    李蓝岛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眼睛缝,看清是单枭后,他不满地嘀咕:“单工,你不许偷懒。”


    明明单枭也是解密的一把好手,但此人对解密一点兴趣都没有,在李蓝岛眼里,单枭就是在摸鱼。他作为上级,无法容忍这种行为。


    好歹也要装得像一些!


    头顶落下一声笑,“我没偷懒。”


    单枭把李蓝岛打横抱起,带着湿气但温度很高,肌肉硬度很大的手臂勒在李蓝岛腿侧,挤出肉痕。


    他把李蓝岛放在床上,塞进被子里。


    “现在几点了?”李蓝岛沙哑问,声音黏黏糊糊,咬字并不清楚。


    单枭看一眼时间,“三点二十。”


    “你头低下来点。”李蓝岛闭着眼睛伸出手,对着空气抓了两下。


    单枭顿了顿,凑过去。等李蓝岛的手终于勾上他脖子,单枭听到怀里人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很轻,很慢,但是很清晰。


    单枭手臂肌肉霎时虬结,瞳孔凛了凛。


    说完李蓝岛就又躺下了,他困得睁不开眼。


    距离单枭给出的三天期限就剩下几个小时,李蓝岛怕自己睡醒错过,干脆现在说。


    他说完,想着得看看单枭是什么反应,毕竟他说的可不是单枭要求的那句原话,应该会给单枭带来不小的冲击。


    强撑着再次睁开一条眼睛缝,李蓝岛看到了膝盖顶在床边,干愣愣站着的男人。


    花臂和满背的纹身在室内灯光下乖张而狂野,翕张的鲨鱼线附近血脉偾张。


    单枭没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他就这么跪坐在床边,一只手抵住唇角,瞳孔不停地抖。


    然后脸红了。


    “真的?小岛。”单枭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真的?”


    ————


    ——


    第69章


    *


    李蓝岛为破译密码劳心劳神, 说完话一头栽倒在床上,眼皮打架。


    “我能录音么?再说一遍,小岛。”单枭拿出手机。


    “不许录, 也不许和别人说。”李蓝岛驳回了他的提议后,有气无力, “我现在想睡觉。”


    他没有再动, 半张脸都陷进枕头里, 下巴被棉被盖住, 细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层阴翳。


    或许是真的太困了, 李蓝岛的呼吸逐渐平稳,毫无防备地把自己的身体暴露在单枭视线里。


    “裤子还没换, 小岛。”单枭提醒。


    他的手钻进被子里,握住了李蓝岛的脚踝。被子里的人下意识地踢了踢,力道很小,还翻了个身, 似乎是不满意这样的触碰。


    李蓝岛声音像蚊子,半梦半醒道:“不换了”


    “换一下吧。”单枭沙哑,“我帮你。”


    李蓝岛穿着浅色牛仔裤,因为腰太细, 还系了皮扣。他是个讲究的人,在老家不仅不让别人随便进他的卧室, 也不允许别人随便坐他的床。就算是唐溯也得换上睡衣睡裤了才能上床和他拿手柄打游戏。


    如果他还有力气, 会起来先把裤子脱了。穿着牛仔裤睡觉有些硌腿。


    也不知道李蓝岛听没听见单枭说话,他闭眼安安静静地蜷缩成一团,像打瞌睡的小动物。单枭喉结一动,暗沉的视线下移,看着李蓝岛起伏的小腹。


    他两根手指擒住李蓝岛下巴, 目光一寸一寸扫过面前白皙柔和的五官。


    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但李蓝岛在他眼里和其他人不一样。李蓝岛的嘴唇像蚌肉。


    单枭对海鲜过敏。


    但是他上瘾。


    粗糙而带茧的指腹抵住李蓝岛的下嘴唇,摁压摩挲了几下,听到李蓝岛条件反射地哼了一下,单枭深邃的眼眸更暗,他手指撬开李蓝岛牙齿,钻进去,夹着舌头。


    殷红而湿润的舌尖被他捏在指缝里,来回捻揉。


    烫,柔软。尝起来应该是甜的。


    单枭一只手继续挑逗和拨弄口腔,另一只手在被子里解李蓝岛的皮扣。金属皮扣咔哒落下,裤带松松垮垮。


    他手掌握住李蓝岛的腰,手指能摸到腹部的线条。


    瘦但结实的身体。


    单枭凑上去含住李蓝岛的嘴唇,泄愤似的啃了两口,犬牙牙尖凶恶地咬-吮唇瓣。


    李蓝岛在梦中好像乘舟在逐浪,突然一下撞到了岸边,他皱起眉,迷迷糊糊地被卷进了风暴里。


    单枭松开李蓝岛嘴唇,他捏着李蓝岛下巴,仔细检查,确认没咬破皮,低头埋在李蓝岛裸-露的脖颈间,贪婪地嗅着李蓝岛身上的气味。


    和他用的同款沐浴露,连香味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干燥而火热的嘴唇摩挲脖颈间的肌肤,单枭手指绕到李蓝岛耳后,别了别他散开的碎发,又往上亲吻他的耳廓。


    身下那只手则拉开了牛仔裤的拉链,帮李蓝岛脱了裤子。


    光滑白皙,又长又直的腿垂在被间。


    单枭抬起李蓝岛的腿,迅速扯下碍人的裤子,随手丢在地上。他抱着李蓝岛,像是离开了面前人的体温就会死。


    他的下巴抵在李蓝岛锁骨处,大手按摩着李蓝岛的腿肉。


    “李蓝岛。”单枭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喷洒出来的呼吸滚烫,“你一定要健康。”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他的性格这么烂,世界上会爱他的人恐怕只有李蓝岛了。


    单枭起身,握住李蓝岛的一条腿,捏住小腿肉,抬到自己肩膀上架好。他满口獠牙,恶狠狠地往小腿处咬了一下,留了一圈牙印。这一口下了劲道,差点咬进肉里。


    他握住脚踝时在丈量。


    李蓝岛腿肚光是一只手就能圈住,大拇指还能遮盖住指甲。这种体型的人,单枭用一点力气就能直接掐死。


    他一生中有很多次这样触碰其他人身体的时刻。


    要么把对方过肩摔撂倒在地,要么打断骨头,扭断脚筋。


    而李蓝岛这么瘦,毫无防备地躺在床上,腿被掌控在他手里时,仿佛随时能被捏坏。


    他却没有和从前一样,流淌着狂躁或暴力的血液。


    只有小心。


    在某个瞬间,单枭脑子里产生了一点登不得台面的念头。


    他想把东西抹在蚌肉上,弄湿,弄脏。再接一个窒息的吻。


    单枭看了几眼面前明晃晃的大腿肉和黑色的内裤,把被子盖好,又把李蓝岛的腿塞回被窝里,起身去了浴室


    上午十点,闹钟响得人脑子疼。


    李蓝岛从枕头底下抽出手机,摁断。他这一觉睡得饱满而踏实,除了刚开始做过一个诡异的梦外,其他时间都沉浸在美好里。


    这个梦很奇怪。梦里他不仅翻了船,还在岸边遇到了一只狗。


    藏獒冲进他怀里,舔了他满脸的口水。


    大型犬很重,压得李蓝岛在梦里喘不过气。


    一觉睡醒收到了很多工作上的信息,甚至还有学院办公室的问候。木星学院已经辞退了莱纳教授,并且向所有选修课的学生发了道歉声明,新的教授将会在下周上任。


    而他的邮箱里还多了一封来自ICMA国际数理加密学联盟的邮件。


    是举报信的回复。


    ICMA决定公开弗里茨·莱纳的剽窃行为,并进行严重的警告和处理。他们要取消弗里茨·莱纳的终身成就奖,并剥夺他的头衔。


    只不过质检工作复杂而冗长,过程或许需要花不少时间等待。而论文第一作者桑非晚博士已经离世,ICMA只能尽量争取逝后追封,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


    尽管如此,这则回复也让李蓝岛心情大好。


    桑非晚一生为密码学奋斗,如果本该属于她的已经是亡羊补牢,那至少不能让其他人鸠占鹊巢。


    看完了ICMA回复的邮件,李蓝岛坐起身,却忽然僵了一下。总觉得小腿骨头很痛,腰也发麻。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昨晚梦游了。


    这股酸麻来得突然且诡异,李蓝岛甚至猜测,自己是不是中了island。


    他翻下床拿起镜子,检查自己的嘴唇。


    并没有发紫,但是有点肿。


    李蓝岛皱眉,满脸的疑惑。他扒开嘴唇,又检查了牙齿和舌头。似乎也没什么异样。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他随手拿起一看。


    很会做饭的:[小岛,醒了吗?]


    发送时间是刚刚。


    然而聊天框内,十分钟前,半小时前,一小时前,分别都有单枭发来的问候。连内容都是一样的,只是在问他醒了没。


    李蓝岛眉毛跳了跳,颇为无语地打字,简洁地回了个“嗯”。


    接着李蓝岛翻了翻日历,发现唐溯的生日快到了。


    唐溯是爷爷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他真实的出生日期连院长都不知道,于是爷爷干脆把领养日登记为了唐溯的生日,托关系给唐溯重新办理了身份信息。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李蓝岛就有了朋友。


    但他们都长大了。李蓝岛现在有了法律上的伴侣,而单枭似乎很反感唐溯,这次生日礼物如果李蓝岛自己送的话,单枭估计会不高兴。


    他打算找时间和单枭商量一下。


    斟酌片刻,李蓝岛发了一条信息给唐溯。


    [今天有课吗?]


    对面的人回得很快。


    [有。]


    李蓝岛眯起眼:[你不会又躲在学校的哪个角落里抽烟吧?]


    唐溯说是。


    李蓝岛服了。他已经劝过唐溯很多次,让他戒烟,实在不行也尽量减少一下频率,然而唐溯每次都应得很好,实则不过是敷衍他。


    忽然地,李蓝岛想起单枭。他好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单枭抽烟了。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气味已经取代了烟草。


    房门外响起敲门声。


    “蓝岛?”杰森声音传来,“听说你醒了。可以下楼吃早饭了!哦对了,李组长今天来了,还有其他几个财阀的组长。他们现在正在客厅里呢。你准备一下吧?”


    “好。”李蓝岛应道。


    单老爹很少会在祖宅里接客,自从李蓝岛搬进来后,单明山更是基本不在家谈事。


    今天可能是个比较重要的场合,李蓝岛去洗手间换了身衣服,刷牙洗漱。


    当他脱了睡裤,要套西装裤时,他顿住。透过镜面,李蓝岛看见自己的小腿肚上有一个牙印。


    牙印周围的腿肉甚至有点淤青。


    一晚上过去了,其实不疼了。以至于李蓝岛根本没感觉出来。


    他不可思议地低头反复检查,最后确认了。


    这种牙印不是狗咬的。


    是人咬的。


    是单枭这个王八蛋咬的!


    李蓝岛背过身去又进行了一次全身检查,脱光了站在镜子前左看看右看看,耳朵气得发红。


    ——他后脖颈上还有吻痕。


    李蓝岛扭了半天脑袋才看见。


    靠!


    李蓝岛咬紧牙关,抄起手机就是一顿骂。


    [你给我滚上来。]


    单枭在一分钟后滚进来了,他看着坐在马桶上沉思的李蓝岛,关切地询问:“小岛,怎么了?”


    李蓝岛把换下来的睡裤直接甩他脸上:“爷爷和其他财阀组长在下面,我现在要下去会客了。那么请问单工,你留下来的痕迹要怎么办?”


    “你要我顶着这个大红的吻痕在客人面前溜两圈吗?!”


    “还有为什么我腿上有个你的牙印!你晚上睡觉磨牙?!”


    单枭笑得特别开心,满脸自豪甚至是邀功似的掏出来一个创口贴:“小岛,你别生气。用这个就行了。”


    李蓝岛啪一下接过,面色铁青:“你再这样不经过我同意就到处咬,以后别跟我睡了!”


    单枭老老实实地站在门边,贴着墙,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低头忽然抹了一下眼角。


    李蓝岛:?


    ————


    ——


    第70章


    *


    可惜单枭擅长的是假笑, 眼泪表演不出来。


    李蓝岛才不吃他这套,三令五申警告单枭,不能留下痕迹。


    他已经退让一大步了。


    单枭听完后心情似乎很好, 眼睛带笑,连客厅里的李振贤见了他都大跌眼镜。


    李振贤正在抽烟, 手里拿着的是一个小众牌子, 近几年快停产了, 但单明山似乎囤货了很多, 反正烟草保质期很长, 混财阀的人几乎都有烟瘾,还很重, 他堆着保个安心。


    当单明山把一箱子的烟条拿出来时,就迎来了李振贤的嘲笑:“这不是我以前没钱的时候才买的烟吗?你还在抽这个啊!特么还囤这么多。”


    他年轻时在基层做事,手里比较紧,加上又是个花花公子, 几乎不给自己存钱,赚到多少都给女人了。


    从李振贤去潮平圈地盘后,他已经有十多年没和单明山这么面对面坐着。


    李振贤进来时略有点局促。单家祖宅很大,也很陌生, 踩在地板上他人不踏实。


    如果不是因为他孙子在这,单明山身边的杰森来邀请他时他肯定会一口回绝。


    他不想来单家。而且他好面, 总觉得来了就得被单明山笑话。笑话他混成这样, 差点被人一锅端了。


    这次李家平白无故被安了那么多罪名,有真有假,他收留了江正魁的女人是真,其他都是假。李振贤想着如果私商会结果出来,要给自己降罪, 他大不了直接掀桌,和帝都的人开干。


    身为男人,怕个鸟啊?!真当他李振贤这么多年白混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兰开斯特公爵家插了一脚。


    当他听说时,他其实比江正魁还震惊。李振贤不是没有猜测过单枭的身份不简单,可他也没敢往公爵家想。


    贵族和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是阶级。


    而他呢,他不由得想起自己都和李蓝岛交代过什么。


    一定要扒紧人家,一定要压制人家,一定要让单枭对他心服口服。


    李振贤脸色发黑。


    他对不起李蓝岛,实在是耽误了孩子。如果单枭只是单明山养的刀那还好说,可公爵独子哪里是他李家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差点玩脱了。


    李振贤手里夹着单明山递给他的烟,身边坐着老沈,老沈自来熟地勾着李振贤肩膀:“你的宝贝孙子下来了,赶紧给我介绍一下啊!你把你李家的人保护得这么好,连我都认不得?快让李蓝岛喊我一声沈叔叔,我带他在帝都混个风生水起不过一句话的事!”


    “滚滚滚。”李振贤不耐烦地拨开老沈,“我孙子是高材生!懂吗?!不混黒道!你别把这搞得乌烟瘴气的!”


    他说完还直接把沈棕年的烟给摁灭了。


    单明山一直没开口说话,坐在沙发对面,默默地看着李振贤。


    “爷爷。”李蓝岛下楼,长腿晃眼,盘靓条顺,他看了眼沙发上的人,挨个问好,“明山叔,沈叔。”


    他后脖子上贴了个棕色的创口贴,挺显眼的,一走过来沙发上三人都看见了。


    李振贤唰一下站起来,眼睛能喷火:“单枭打你了?!”


    “什么?”李蓝岛懵了半秒。


    李振贤越过他看着后面跟下来的单枭,已经抄起桌上的烟灰缸要砸过去,李蓝岛赶紧摁住他爷爷,“没有!你说什么呢爷爷,给我坐下!”


    这是单明山的地盘,李振贤是客人,但这么冤枉单枭也算一种挑衅,要是明山叔不高兴,明天李振贤的新闻就要挂上帝都头条了,说他居心叵测恩将仇报云云。


    “那你脖子上这个是什么?”李振贤目光炯炯地盯着那块,盯得李蓝岛头皮发麻。


    “不小心撞到了。”李蓝岛把他爷爷摁在沙发上,“你坐吧爷爷,别折腾了,明山叔请你来喝茶你就安静一点。”


    李振贤臭着脸色,心想他养大的孙子现在胳膊肘竟然往外拐了。


    这都怪谁?那只能怪单枭。


    男人只会把他孙子骗得人财两空!


    “李组长。”单枭微笑着走过来,手掌贴上李蓝岛后脖颈,安抚地揉了揉,笑容格外亲和,“欢迎莅临。”


    “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我,我会安排的。”


    “呵呵。”李振贤冷笑两声,懒得理他。


    两个年轻人干站在那,也没说要坐,老沈奇怪地问:“怎么了这是?在自己家里还客气起来了?是不是我和李振贤在这你们放不开啊?”


    “这两孩子平时在家也这样吗?”他看一眼单明山。


    单明山终于动了动嘴唇:“一般都随他们。”


    沈棕年视线兴味盎然地在单明山和李振贤两人之间转了转,他其实觉得李振贤脑子里真是少了根弦。


    这都看不出来?


    “沈叔,我和单枭有约要出门,今天不方便陪你们聊天了。”李蓝岛说。


    沈棕年摆摆手:“没事,你们去吧,我们几个老头也没什么好和你们聊的,你们嫌腐朽呢。”


    李蓝岛接到了密歇根局的紧急通知,军用吉普已经在十字路口等着了。他不自然地摸了一下后脖颈,冲沈棕年笑笑,和单枭一起出门。


    脖子上还残留着单枭掌心的热度。


    等李蓝岛单枭出门,单明山清了清嗓子,忽然抬眸道:


    “我有事要说。”


    “说啊。”李振贤看他。


    “我要和你回潮平。”


    “噗————”李振贤一口茶喷出来,溅得满桌都是。


    平叔一脸淡定地走过来,用抹布擦干净了,杰森安静地背手站在过道处,没什么反应。看他们这样,李振贤明白过来,单明山估计早就和手底下人交代好了。


    而老沈则捧腹笑起来,笑得整张沙发都在抖。


    “我支持!”沈棕年举起手,看热闹不嫌事大,“李组长,你说呢?”


    “你跟我回潮平干什么?”李振贤狐疑,“你在那有人了?不愿意跟你在帝都混?你要追过去?”


    “嗯。”


    “”李振贤第一反应是单明山要被他姐姐抽死,毕竟单言澈最讨厌单明山瞎混。


    李振贤最后嘴巴动两下,愣是说不出来一个字。


    和他没关系,他想想还是算了,决定不插手别人的私事。


    “欢迎。”李振贤点头,“潮平挺好,适合养老,你要来我也可以帮衬着,有麻烦了找我就行。李家在潮平就和你在帝都一样,独霸一方。”


    “多谢。”单明山说。


    *


    李蓝岛回了密歇根局。一晚上过去洛克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消了大半,但他和卡洛斯看起来闹僵了,两人距离很远,一个低头在解密,一个在打电话。


    洛克几乎不给卡洛斯眼神,上校则一步三回头,打着电话时不时要看洛克几眼。


    “监察部那边有消息了吗?”李蓝岛大步流星走过去。


    洛克抬头,看到他时笑起来:“有了有了!蓝岛你终于来了,S说已经审问过三位island感染者,她们回忆了一下,其中两位都想起来自己似乎见过一个图形,S让她们画出来,不太一样,不过左边部分很像。”


    洛克从一堆草稿纸里面抽出来监察部给的文件。


    “这个,你看看。”


    李蓝岛捡起来,低头扫了几眼。


    图形很像是一种泼墨画,左半部分呈细长状,缠绕在一起。


    “你们觉得这是什么?”李蓝岛皱眉。


    “看不出来啊,两个女生印象都很模糊,能想起来大概已经不错了,而且她们一个说这个图形是在化妆间的粉饼盒上看见的,一个说是鞋柜里小广告上看见的。地点都不一样。”


    李蓝岛点头,“行,一会来开会。”


    “李处。”洛克站起来,叫住了他。


    “怎么了?”李蓝岛问。


    看洛克支支吾吾,李蓝岛笑:“讲吧。跟我有什么好客气的。”


    “你帮我把这个给上校吧。他前段时间腹部中弹还没好,这是止痛药。”洛克塞给李蓝岛一管胶囊。


    “我建议你自己给他比较好。”李蓝岛说。


    洛克摇头。


    “行,那我帮你。”李蓝岛接过,他拍了拍洛克的肩膀,“卡洛斯上校背后顶着整个军阀的压力,你要给他一点时间。”


    “我给他多少时间都没有用的,蓝岛。”洛克第一次用这么认真的眼神看着他,“跟我告白的是他,先亲我的也是他,我一直把他当义父看待,他把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但是他不愿意往前走了。”


    李蓝岛眉毛蹙了一下。


    “麻烦你了,谢谢。”洛克鞠躬,鞠躬完转身就走。


    李蓝岛在围棋室附近转了一大圈,没有找到卡洛斯,他手机震动两下,是单枭发来的两条信息。


    [Q^Q]


    [找人?]


    李蓝岛一挑眉。他抬头,往四周看了一圈,单枭这会儿估计不知道在哪个窗口看他。


    [卡洛斯上校呢,你见到了么?]


    [在我这。]


    李蓝岛有些意外。


    单枭低头在玩手机,卡洛斯上校从洗手间出来,整张脸都湿漉漉,明显是刚刚用水冷静过。


    “给个解释?”单枭收了手机,靠在门边,一股不怒自威,“李处的时间不多,我希望全部都留给我。”


    “——而不是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卡洛斯看到单枭时顿了顿,他重重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是我,你难道不会这样做?”


    单枭嗤笑:“我是你?我不是你。”


    “是吗?”卡洛斯有些恼火,“那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在兰开斯特家和李蓝岛之间选一个,你难道不会像我一样,选择家族?”


    “孬种。”单枭极其恶劣地讽刺,脸上笑容像一把淬毒的匕首,“要么你就管好自己的下半身,别去招惹洛克,要么你就和他结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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