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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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
沈瑞秋没有和他说过, 兰开斯特没有和他说过,
维多利亚也没有和他说过。
老爹没有,姑妈没有。
那么多他利用过或主动接触过的人里, 大多数人说的是恨他,害怕他, 忌惮他。
没有人敢说爱他。
单枭无比庆幸自己执着于要和李蓝岛结婚, 而且还成功了。
果然, 这个世界上会爱他的人只有李蓝岛。
他一眼挑中的人答应过会给他一个家。
为此打一针island又何妨, 让他打两百针他都毫不犹豫。
其实单枭注射完那管island后才知道里面是葡萄糖。唐溯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身在流星雨,能瞒过李振贤蛰伏李家多年, 身上的迷雾一团裹着一团,这样的人心思太过深沉了。
他没有给单枭任何提示,只是一脚踢过island,给了他两个选择。
生死在天琴面前如傀儡线。
单枭不会和李蓝岛一样去思考唐溯这一举动背后代表的意义。他非常讨厌唐溯。这样的手下留情对单枭来说无异于挑衅。
他是天生的战士, 身上有英勇民族的血性。
故而单枭对那管葡萄糖嗤之以鼻。他对李蓝岛的绝对无需任何人怀疑。
而他随时都可以证明。
浴室内热气氤氲,单枭勾着李蓝岛舌头接了一个绵长的吻,才把人放开。李蓝岛走到茶几边捡起手机,弯腰时腹部一阵阵痛。
要看这条信息他付出的代价有点大, 身上全是咬痕。
李蓝岛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被单枭捞着坐下, 终于得偿所愿地点开了手机。
This is a very old and difficult mission. Just trust patience.
(这是一项非常古老且艰巨的任务。只需相信耐心。)
唐溯发来了这句话。
“是密码。”李蓝岛一下来了精神, 他在这方面的直觉总是异于常人,“我来推演。”
单枭给他找来了纸和笔。
李蓝岛破译密码时的神情总是很专注,会让人移不开眼睛。单枭坐在沙发上看他,伏在茶几处的青年比起刚入木星学院时更成熟了,脸上的青涩已经褪去, 棱角也越发分明,然而那双藏着胎记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明亮和干净。
他第一次和李蓝岛在阶梯教室推演密码时也是这样的场景,只是这一次单枭没有再因无聊而睡着,他静静看着李蓝岛,静静地感受时间流淌过恋人的眼眸。
成熟的密码学家总会用旁门左道来辅助破译,李蓝岛算了七页草稿纸,用了十几种颜色的笔,最后敲定道:“每个单词的第二个字母提取出来,转换成数字。”
而后他们得到了坐标。
李蓝岛将坐标导入到导航中,发现这居然是郊外一家百元店。
“你相信他?”单枭嗤笑了声,看着坐标上的那个位置,“附近没有监控。”
“他没说只要我一个人去。”李蓝岛皱起眉,“你觉得他会想干什么?”
要说了解,其实没有人了解真正的唐溯。单枭不发一语,李蓝岛干脆也沉默,只把这则密文上报给了局里。
下午,李蓝岛抵达密歇根局开会。
艾琳拿着一份报纸过来了,放在桌上。
“拉斐尔局长的意思是,我们目前的力量还很渺小,要想揭露流星雨以及背后庞大的权力机关和政府机构,甚至再追溯到当年的菲诺浦福利院,只有我们肯定不够。”艾琳解释,“拉斐尔局长联系了一下联邦最有名的报社,找到了他们主编,要了一版专题。”
“就看我们敢不敢做了。”艾琳视线扫视一圈,最后带着征求意见,定格在李蓝岛脸上。
“做。”李蓝岛当即道,“对接人是谁?联系方式给我。”
当下纸媒力量虽然有限,可是有总比没有好,且联系上的联邦时报是百年老字号,业内顶梁柱,也只有他们敢特地开一个专栏,给密歇根局发挥的空间。
当对接记者被艾琳接到围棋室后,李蓝岛手上的水都差点洒了,他看着穿着干练西装的女士:“姑妈?!”
单言澈挑起眉入座,手里拿着一杆茶烟:“原来是你。”
“姑妈,你”李蓝岛瞠目结舌。
单言澈重出江湖的消息在报社响了一整天,年轻的新闻后辈都把她当做传说级别的偶像,她是联邦所有理想尚在的新闻人的标杆。
“废话就不说了。”单言澈看了一眼摄像机,以及桌上的录音笔,“本次我是受时报邀约来进行专题采访的,我们尽快结束。”
“好。”李蓝岛于是也入座。
他是能面对首相都口齿流利的人,面对姑妈自然也不在话下,对谈进行得很顺利,后期马上去交接,这期专栏临时增加,内容却与主流版块的新鲜时政和娱乐圈花边新闻截然不同,它讲的是一段历史。
李蓝岛将英吉利海峡空难档案里的记录以第三方视角转述给了姑妈。
尤其是关于菲诺浦福利院的内容。
这篇报道横空出世,整个联邦都抖了三抖。
island第一次被大规模地探讨,那些被关到秘密监狱的患者们也不再是众人口中的“凭空消失”,真相浮出水面。
外面的声浪和地震一般,李蓝岛充耳不闻,窝在密歇根局办公室睡了两天,甚至直接拔了办公室的电话线。
因为太多人打来了,他听都没听过的什么董事长,什么常务委员,什么行政秘书。他们无非想托密歇根局的关系弄到一些内幕。
这些人是出于好奇也好,别有用心也罢,李蓝岛全都不搭理,他只对接报社那边的内容。
很快,群众的口舌利剑刺穿了某一层遮羞布,挡在遮羞布背后的人就慌了。
渐渐地,开始有大规模的匿名账号质疑,island病毒确定是真实存在的?
有人冷笑,说菲诺浦福利院是建立在法兰西的慈善机构,收养的是孤儿,抚养他们长大还供给他们吃穿用度,怎么到报道里就成了虐待了?
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虐待产生忠诚。
更有甚者开始阴谋论,痛批联邦是想挑起战争,想把种族灭亡这种罪名安在法兰西政府头上,还断言道,背后组织一定是想挑起社会恐慌。
而纸媒传播力有限,在联邦务工、求学的法籍人士将消息传回本国后,新一波舆论才翻滚而来。
法兰西政府不承认这段历史。正在参加UNGA大会的法兰西代表,艾维尔先生在镜头里微微一笑,说多年前的战争使法兰西政府对联邦人民造成了深重苦难。
但绝口不提菲诺浦福利院与island病毒制作。
老狐狸狡猾就狡猾在此,他强调战争对双方都带来了严重的损失,双方也吸取了惨痛的教训。
联邦政客评价,法兰西目前的策略应该是绝不在公共场合承认或肯定这段历史。
而报道发出后的第四天晚上,一车戴着面罩,手里拿着枪的男人们闯入了联邦时报大楼,砸了玻璃窗和门,防止了烟雾弹,还抢劫了职工的贵重物品,最后一把火烧了报社一楼的档案室,水晶之夜似乎再次上演了。
这是一种警告。
或者说,这是一种叫嚣。
整个特务院都愤怒了,然而当天,密歇根局就收到了联邦报社的答复,说他们将不再为密歇根局提供专栏。
这个消息如同一击闷石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愤怒还来不及掷回,盟友已经失望或退却。
“艾维尔是不是他吗的疯了?!”洛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气得脸色发红,“他敢教唆法籍务工去砸联邦时报大楼?!他是要挑起民族矛盾?!”
“冷静点。”艾琳面色凝重,守在发报机面前,心如死灰,但是执着地等待着金宸那几乎不可能的来报,“我们现在已经失去了报社的支持,得想别的办法继续利用舆论。”
洛克尖叫:“他们想借鉴旁人经验,对万人坑的屠杀数量闭口不谈,想隐瞒菲诺浦福利院为人-体实验而死去的万千生命,然而这根本不可能!”
“卡洛斯呢?”艾琳回头。
李蓝岛也在等发报机,他回答:“带着军队去整修时报大楼了,顺便在每个职工身边都安插了2-4名士兵保证人身安全。”
“我们也没想到艾维尔会狗急跳墙到用这么极端的方法。”
短视频平台上也陆陆续续地开始出现了一些匿名且变声的法籍人士发声,说联邦时报是业内翘楚应该实事求是,而不是胡编乱造一段莫须有的罪名和历史安插在法兰西政府头上,他们冤枉。
这样的舆论风向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操盘了。李蓝岛一生气血压就往上飙,刚吃了几粒药,他就接到了单枭的电话。
“还好吗?”单枭那边听起来有些嘈杂。
李蓝岛说:“不太好。”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单枭问。
李蓝岛愣了一下,“说过什么?”
“如果有一天,你需要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为你开路。”单枭嗓音含着笑意,“请务必第一个考虑我。”
“”李蓝岛心跳加快,他反应两秒后,当即,“送我去世界之窗!”
他要硬闯电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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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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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蓝岛走出密歇根局时是傍晚, 黄昏日落打在安静的郊区,堪灵顿农场附近草场茂盛,人机稀少, 只有牛羊缓慢地驼过。
阿蒙的军用吉普已经在密歇根局外等候。
单枭站在余晖下,两片锋利的嘴唇抿着一根烟, 吞云吐雾。他和李蓝岛在一起后甚少有这样的时刻。
吉普旁边还停着几辆黑车, 李蓝岛正要走过去, 车上就下来了几个人。一个两鬓斑白的男人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李蓝岛面前。
吓得李蓝岛当即伸手要把人扶起来:“您是?”
男人是一副东方长相, 看上去很瘦, 风一吹就倒,他这么一跪, 后面的其他男女老少也都跟着跪下来,纷纷朝着李蓝岛叩首。
这么大阵仗李蓝岛没见过,爷爷说了,男儿膝下有黄金, 不管混哪一道,给人下跪要么是有事相求,要么是负荆请罪。
一番追问李蓝岛才得知男人叫刘智明,43岁, 菲诺浦福利院当年大逃亡的幸存者,后勤组83号。
“我现在在工地里给人搬水泥, 听说联邦时报报道了菲诺浦福利院, 我就我就按照上面的地址找了过来。”刘智明手上就没几块好肉,抓着李蓝岛的手时老茧和硬皮如刀,割得人皮肤生疼,但是李蓝岛也没有松开他,握得更紧了些。
“你要做什么?这些人都是谁?”李蓝岛问。
一问才知, 原来这些都是菲诺浦福利院大逃亡的幸存者。
这些人里面混得最好的是一家游戏公司的ui设计师,混得最差的身上还跟着几只苍蝇,据说每天睡桥洞。
但是当年,他们都是IQ超过130,被菲诺浦福利院列为天才的儿童。
“你们要揭露它了,是不是?”刘智明眼眶里全是泪水,“你们终于要揭露它了,是不是?!”
刘智明估计等这一天等了很多年了,他把自己的裤腿给撩了起来,李蓝岛这才发现,刘智明的右腿残疾,生肉烂肉搅合在一起,像得了牛皮鲜,而他手里还捏着病历本,上面夹着他的体检报告,说是五脏六腑都因为毒气感染而溃烂了,他完全是凭一口气吊着,买药要花很多钱,还被黑心药商给坑了,目前负债几十万。
旁边的一个阿姨脑袋上包裹着头巾,看起来像是宗教人士,她怀里裹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掀开被子后,却发现婴儿先天失明,因为这位女士曾经也被进行过瞳孔改色实验,她基因上的缺陷遗传给了后一代。
他们是已经从魔窟里跑出来的幸存者,当年被留在了福利院的人之后会过怎样的生活,无人可知。
李蓝岛扶起刘智明,抬起头。
单枭正好也在看他。
这些人想进堪灵顿郡肯定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来的,篱笆墙外有守卫,密歇根局建筑群附近有巡逻兵,而载着他们进来的黑车,每一辆都挂着单家的通行牌。
“先上车。”李蓝岛当即做了决定,“我现在正好要赶在晚间新闻之前去电视台,有什么我们车上说!”
单枭一语不发帮他们拉开了车门,伸手护着李蓝岛的头顶,等人进去后,才带上车门,自己去了驾驶座。
“他,他不是财经新闻里那个单家的组长吗?”刘智明好像有点怵单枭,满脸老实相,手指紧张地发抖。
财阀黒老大给他当当司机吗?
李蓝岛笑了下,示意刘智明不用紧张:“他是我的恋人。”
刘智明回头看了一下,发现这辆车队还他吗的很长,后面跟了十几辆吉普,都是从堪灵顿农场里开出来的。
李蓝岛大概也扫了一眼,瞥见驾驶座和后座上都是穿着军装的男人们。密歇根局的军装是特制的,那些人穿的却是深蓝色的军服,故而他们不是卡洛斯上校的兵。
而目前联邦能随意豢养、随意调动军队,还不被特务院或首相勒令调查的,只有兰开斯特公爵。
一路上李蓝岛都在听刘智明说,偶尔他会提问几句,但基本还是在听。刘智明憋了太久了,一股脑全说了,好的,不好的,像把李蓝岛当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好友,将一生中最疼痛的时光都奉献了出来。
为了理想世界中的蓝色。
傍晚六点半,他们抵达了电视台。
电视台园区很大,这是联邦最著名且最权威的媒体中心,其中Alex主持的时政类节目针砭时弊,年年被评选为最有影响力的匠心之作。
“等等!”门口保安一发现军用吉普停在了停车场,立刻拿着电击棍走了过来,“你们什么人?!”
“特务院办案。”阿蒙板着脸走下来,出示了证件,“已经和你们台长打过招呼了。”
保安表情立刻变了,笑道:“原来是那边来人,是是是,台长和我们说过了,几位这边请。”
保安看了看刘智明,觉得这人穿搭和其他都不同,多问了句,“这位也是特务院的?”
“不是。”李蓝岛说,“是我们特聘的协助人员。”
电视台也没想到说是来几个人,结果后面还跟着好多辆车,这些车说是要直接开到园区里,保安面露难色,要和他们扯皮,李蓝岛直接带着刘智明先进楼了,单枭和阿蒙留下处理。
电调直达63层,电视塔最高楼,演播厅里人满为患,导播室内忙得不可开交,最新一期的世界之窗正在录制,直播。这一期Alex邀请了几个政客来讨论最近即将召开的UNGA大会。
李蓝岛站在场下,静静等着,终于中场休息了,直播间正在放广告,Alex走下来。
“你好。”他朝李蓝岛伸出手,“您就是台长交代过要来的李处吗?”
“客套话我就不讲了。”李蓝岛直截了当,“我需要你们节目给我一分钟时间。”
“当然没问题。”Alex先是爽快答应下来,而后才问,“具体需要做什么呢?我们电视台口碑立了二十多年,主打的就是求真和脚踏实地,之前出过类似寻亲类的节目也都是实地走访过,进行过DNA检验才敢搬上台的,只要这一分钟是切实的,有理有据的,我们当然全力支持。”
这话讲得有意思了,刘智明一听脸色就黑下来:“你什么意思?你意思是说菲诺浦福利院和island都是假的吗?!你是一个时政节目的主持人,是电视台台柱,你敢这样说话?!”
Alex到底不能和特务院的人硬刚,他汗流浃背,心道自己也就是个打工的,如果不是台长示意他这么说,他就是有十万个胆子也不能啊。
Alex赔笑:“我倒也不是那个意思,您别多想,这位先生,要不然我们先去旁边喝口茶,坐下聊一下”
“我没有时间和你坐下聊了!我的同胞重病在床,icu躺一天就是一万块钱,我们还有人的子女需要上学,我们拿不到户口,只能去做最底层的工作,我们背负着精神和肉-体的痛苦,我现在就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流星雨和它背后的权力机关干过什么样的事,犯过什么样的罪,杀过多少无辜的生命!我、现、在、就、要!”
有了密歇根局做底气,刘智明说话嗓门都大了几个度。
他们选择现在撕开遮羞布,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在于,他们已经知道了流星雨的高层身份,这是一个重大突破。虽然目前他们还不确定对方的立场和选择,不过目前也够了,众口铄金,舆论的压力能压死任何高山。
刘智明这一吼把周围不少摄像老师都吼得吓了一跳,纷纷看过来,李蓝岛挡在刘智明身前,和Alex周旋着,最后对方同意让李蓝岛和刘智明上场一分钟。
所有工作人员都就位后,灯光聚焦在白幕布中间的两把椅子上,桌上放着一盘可有可无的点心。
两扇屏风被道具组搬到了凳子前,刚好可以遮住李蓝岛和刘智明的脸。
Alex示意了一下导播,节目正式开拍。
主持人照例和其他几位政客进行对谈,随后伸手示意了一下屏风,灯光再次闪烁,两个人影就出现在了屏风上。
他按照已经对接过的台本开始串词:
“很荣幸,今天我们请到了两位特邀嘉宾来到节目现场,众所周知,世界之窗一直聚焦当今世界的各个政坛热点,不论是经济、外交、还是战事。这两位嘉宾都是领域内的翘楚”
“好的,那么请两位自我介绍一下。”Alex表面平静,实则一身冷汗地道。
清冷如弹玉的声音响起:“各位好,我是writer,密歇根局情报部门的密码破译员。”
直播厅倒是没什么,线上节目的讨论区却如被丢了一个惊雷。
他自报家门的方式太特别,密歇根局也是第一次如此张扬地进入大众视野,且密码破译员这几个字代表什么?不言而喻,人人都起了好奇心,对这份关乎国防安全,稍有不慎就容易被打上间谍标签的小众工作有了强烈的探知欲。
以往世界之窗请来的都是大牌大腕,要不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幕后工作者和保密工作者是第一次出现在直播间里。
而他一提到密码破译和密歇根局,观众们就纷纷联想到了联邦时报刊登的菲诺浦福利院事件,以及关乎社会安全的island病毒。
舆论要发酵了。
正在盯着导播室的台长差点被烟呛到,他铁青着脸,放下二郎腿,刚要拨通内线掐断这一分钟的直播,一把黑洞洞的枪就抵上了他的太阳穴。
台长愣住了,瞬间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他十分钟之前收到了艾维尔给他打的一笔巨款,万万没想到十分钟后的此刻,一把冷枪就这样找上来。
“要干什么?”单枭一脚踩在台长的皮鞋上,露出一个极其嚣张狂傲的笑容,危险的枪口直逼脑门,“你的一举一动都应该事先跟我汇报才对。”
“我,我,我本来想打个电话,没什么,不打也行。”台长腿都软了,僵在原地,不敢动。
“你你”台长终于看清了单枭的脸,他脑袋抵着枪口,下意识地行礼,“兰开斯特公爵殿下你怎么把军队也带进来了?”
他鞠躬时讪笑那把枪就跟着他一起向下,危机感从没有一瞬消失过。
“不行?”单枭反问。
“行行的。”台长被吓了个半死,“公爵身份尊贵,出门带一点军队也是人之常情”
而画面上,李蓝岛再次开口了。
台长下意识又想动,单枭冷冷道:“让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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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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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稀记得当时的菲诺浦福利院有很多医生, 谁不听话就要被导师带到医生的办公室去,我们会挨个接受检查,有时候是直接脱光了裤子趴在桌子上, 方便他们直接进入,有时候需要蹲下来给他们咬”
“瞳孔改色实验是最令人害怕的实验, 他们不会给我们打麻醉的, 直接让我们躺在手术床上”
“我们需要听话, 但因为语言不通, 总是会闹出很多误会, 有一次院里来的长官想找小老婆,就在三个组里挑选了最好看的女孩儿她也才16岁就被接走了”
“长官们在福利院里是吃人的魔鬼, 在家却是慈爱的父亲。他们奉行达尔文主义,认为优胜劣汰物竞天择。我的兄弟就是这么死的。那天他站在被筛选的队伍里,求长官放过他,长官让他小心, 别再有第二次,而后指了指烟囱说下次他就会被丢进里面焚烧,我的兄弟没听懂,看到长官的手势就往前走了一步, 翻译说长官没选他,叫他回去, 但长官突然道, 别管了,他既然站出来了就是他的命。”
“卡波制度当然也有,他们从奥斯维辛里学来的残忍手段。他们从菲诺浦福利院里选一个头儿,这个头儿就是卡波,对其他孩子有极大控制权, 头儿需要给手底下管理的人施加压力,一旦其他孩子对他不顺从,他就要回到人群中去,当不了头儿,然而他知道一旦回去上就会被所有人弄死。”
“流星雨里也有这样的存在,猎户座就是投诚者,就是卡波,就是所谓的头儿。坏人只需要作恶,然而投诚者要更残忍,更极端地行动来换取‘信任’,保证自己的安全。间谍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流星雨管辖着菲诺浦,我们就像他们手里的一条蛆,不配有任何身为人的尊严和自由”
刘智明将自己曾经在菲诺浦福利院里遭受过的虐待和盘托出,声泪俱下,录播间一片死寂,有共情力比较高泪点比较低的工作人员已经拿着纸张走了出去。
而一分钟真的太短了,短到刘智明要将长达好几年的虐待精练地表达出来。
但一分钟也够长了。
长到同一时段,世界各地的电视上都出现了两面屏风,和屏风别后的两个黑影。
刘智明说完时现场导播提示只剩下最后五秒钟。
五秒之后他们就要切广告界面,开启急救措施。
而导播的手指在比划着,五,四,三
李蓝岛站起身,从刘智明手中接过话筒,道:
“滚你丫的流星雨!”
全场哗然。
这在新闻类电视节目中可以说是泥石流一般的播出事故,文质彬彬的密码破译员竟然当众爆粗,然而众人反应过来后,舆论的风向却悄然转变了。
一句铿锵有力的谩骂竟然让人感受到了当今政坛的活人气息,让群众意识到这或许真的不是一场演出,也不是所谓的栽赃,杀手在看到猎物挑拣方糖时意识到瞄准镜里的是一个生命,场外观戏的群众在听到国粹时方才惊醒,他们每一个人其实都在局中,逃不掉挣不脱,更不可能摘干净。
电视台台长要崩溃了,他们立了二十多年的口碑在此刻顷然崩塌,他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岁,指着转播画面里那个清瘦的身影结巴道:“他他他怎么敢这么说,这可是直播,这可是全球实时在线人数破千万的现象级时政访谈类节目”
“他有什么不敢?”单枭拨动黑枪的转轮,发出咔咔的声音,仿佛祭祀的回音,嗤笑,“还有谁比他更敢?”
他的眼神却很亮,看着画面里的那个人,一副要把对方骨头都拆开,然后嚼碎吞下去的表情。
阿蒙站在办公室门口,负责帮单枭放风。他现在很尊敬单枭了,不再认为单枭是个毛头小子,特别是对方已经接受公爵赋权文书,正式继位以后。
事实证明,卡洛斯上校先前对单枭的尊敬和忌惮是事出有因且合情合理的。
他看到单枭站在那里,眼睛却从没有一刻放在别处,只是盯着屏幕中心。
阿蒙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眼神,非要说的话,大概可以理解为野兽之间的惺惺相惜。
等一分钟结束,军队继续镇守在各个楼层,电视台的人路过都要缩脖子偷看几眼,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却直视前方,挺直背脊。
听说公爵到访,不少单身男女都想见一见传说中的贵族少爷,毕竟这位兰开斯特公爵可是传说中的人物。
然而他们到处找都没找到公爵在哪里,63楼的男洗手间里倒是传出来几声不同寻常的声响。
李蓝岛正在洗手,余光瞥见有人拉开门,走了进来。
他侧头,和单枭对视上。
单枭的手里还拿着枪,看上去是暂时没开火,他交代过单枭,别一个激动把人家电视台台长给崩了,人留着后续对艾维尔的举证有用。
他们就这样无声地对视着,单枭越发有魅力了,剑眉向上,深邃英挺的五官里有一年前不曾有的成熟。他变了,现在是财阀组长,联邦新贵,但是也没变,他还是那个说着要让李蓝岛教教他,什么是心疼的人。
单枭走近了一步,李蓝岛下意识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笑着往后退一步。他又近一步,李蓝岛则再退,直到被逼至墙角。
单枭捏住他下巴,不由分说地吻上来,舌头送进口腔里搅动,好像要把刚才言辞犀利不顾一切的李处给吃进去,要把他唇枪舌剑的话语都咽进自己的肚子里,咀嚼、反刍、回味。
他的手掌烫得惊人,李蓝岛冰冷的脸颊被裹挟其中,感受着单枭掌心的纹路,一笔一划的走向都格外灼人,就像这个男人本身带着的攻击力与侵略性。他有一副完美的皮囊,李蓝岛想。
两片舌头纠缠推送,两个年轻的男人谁都没有闭上眼睛,单枭深深地看着他,从浅啄到深索,逐渐有些忘情。
李蓝岛推了他一下,喘气时笑:“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其实李蓝岛还是一个挺会惹麻烦的人。他如果不坚持要来电视台根本没有那么多事,温水煮青蛙,等他们破解了island密码,或者等他们抓到了唐溯,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但他偏偏要把这件事闹大,最好是闹到全世界都知道,全世界都在催促着法兰西政府给菲诺浦福利院受害者们一个公道,给当今还被island困扰的秘密监狱中的囚患们一个公道。
不计后果,横冲直撞,鱼死网破,这是一招险棋。他们都是密歇根局内相当优秀,乃至是顶尖的棋手,深知开局定天元的危险,然而他们还是这么做了,为的就是刘智明他们的一句“我们等不了了”。
“你不知道?”单枭含着他的舌头,独属于他的气息如海水一样灌下来,“你知道的。”
深吻之后他移开片刻,又抵上李蓝岛的嘴唇描摹那两片迷人的形状,尽管这样的唇形看上去是冰冷而有些疏离的,但只有单枭知道这片嘴唇的饱满和火热。
“你就喜欢我这样不听话的?”李蓝岛笑话他。
“一半一半。”单枭指腹捻去李蓝岛嘴角沾上的银丝,再抬眸时他一不小心就跌进了李蓝岛的眼睛里,瞳孔那处的胎记若隐若现,单枭手指磨印着李蓝岛的尖牙,感受指腹挠心的刺痛,凑近低哑道,“我喜欢你和我一样是个疯子。”
“多谢夸奖。”李蓝岛欣然接受了这个评价,他勾住单枭的脖子,而后被挤入最后一个隔间里,压在门上缠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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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藏在山村之中的化工厂守卫森严,紧闭的大门旁有巡逻兵,监控红外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巡视着四周的情况。
一辆贴了防窥膜的货车从远处驶来,驾驶座上的男人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朝门卫展示了他的送货牌,门卫拿着对讲机给他放行。
意外就在此刻发生了。
男人开着货车,一脚踩上油门,猛地朝着门卫室冲过去,现场传来尖叫,周围的士兵慌乱之下四处逃散,开车的男人猛地一打方向盘,在临要撞上门卫室墙壁时,以几毫米的距离之差调头,火箭一样又退回了马路上。
他负责吸引火力。
与此同时侧门附近出现一辆摩托,男人戴着机车头盔,没穿防护服,露出了精壮手臂上的乌鸦纹身,而他头盔下压着几缕长发,护目镜下的鼻根有醒目的太阳神纹身。
“撤!”唐溯一声令下。
几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去的男人纷纷从高墙上翻下来,其中一个手里抱着一个铁箱子,直接朝唐溯砸过去。
“老大,有缘再见!”他们用血肉挡住了追过来的巡逻队,枪声四响,在漫天黄沙里血红如一笔颜料。
唐溯透过后视镜看到百米开外接连倒地的手下。这几个人都是他的心腹。
他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开着摩托飞驰在乡村土路上,往深山老林里开。
在流星雨训练多年,其实什么情绪都可以不用摆在脸上,他完全可以做到收放自如。毕竟他可是天琴。
面部肌肉是归神经管的,然而心脏是心脏。
心脏会痛,没人控制得了。
他右耳挂着蓝牙耳机,里面是他无比熟悉而在此刻又显得那么铿锵有力的声音:
“滚你丫的流星雨!”
唐溯一边开着摩托,一边单手拧开铁盒,往里面看了几眼。
整整20管island纯化病毒注射液,刚准备封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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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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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雨很快得知了天琴截货的信息, 高层那边骂翻了天,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可是天琴。
他图什么?
郊区的黄土上,一辆摩托驰骋着, 精壮手臂肌肉紧绷,纹身与黑色紧身背心融为一体。
这一箱的island就是最好的研究样本, 他不可能把整批都运出来, 只能尽量偷一部分。
看着目的地百元店离自己越来越近, 唐溯的思绪却越飘越远。
他在受老师重用之前就参加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任务。
老师要他跟着流星雨伪装的海上搜捕队, 去救白鹰。计划里他们会想办法让白鹰乘坐的航班坠毁, 未造成空难事件,而后他们要带走白鹰, 给她注射island让她为流星雨所用。
出发前,他们的通风人传回消息说,这次白鹰珍珠预定的航班是某一日的某一趟,型号、目的地、出发时间、登机口信息全都详细记载了。
计划即将部署时, 唐溯穿过一众比自己高出半个身子的男人们,走到老师面前,仰起脸看他,说航班肯定有问题。
当时艾维尔还不是法兰西政府的总理先生, 只是总助。旁边人都嫌唐溯聒噪,因为他不厌其烦地说, 航班肯定有问题, 一个十岁的小屁孩说话当然没有任何价值,故而没人搭理他,艾维尔听到后却蹲下来平视,问他哪里有问题。
唐溯说,白鹰珍珠曾经为特务院工作, 这次出国进行学术交流一定会做多手准备,不可能真的搭乘计划中的航班,这只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
艾维尔看着他很久,突然笑了,点点头说,有道理。
流星雨再让通风人去调查,果然发现李逸英其实更换了航班。于是他们让金家安排了一个工程师替死鬼,就说是他工作失误导致飞机飞行出了事故,还画了大饼说绝对能把他捞出来,判不了死刑。
本次行动,唐溯受到了表彰。如果不是他提出航班的问题,流星雨不一定能弄死白鹰夫妇。
也是这次以后,他开始被艾维尔重用。
流星雨决定利用唐溯天性中的这份多疑与谨慎。他们把唐溯送去了潮平的孤儿院。
再之后,他和李蓝岛成为了朋友。
“想什么呢?”柜台前的男人看着唐溯抱着一颗铁盒子走进来,冲他打了个响指,“师弟。”
唐溯淡淡看了他一眼,“不穿你的白大褂了?”
克劳德耸耸肩:“密歇根局在追杀我呢,自从你绑走李蓝岛以后,我的身份也藏不住了。所以我就说了,心理医生这个活儿可不是寻常人能干的,刀就悬在头顶上。”
“这个,你交给他们。”唐溯把盒子放在桌上。
克劳德有些意外地挑起眉毛:“你就直接给我了?”
“那不然?”
克劳德:“我以为你不会相信任何人。”
“师哥。”唐溯笑了声,脸色却没什么温度,“虽然我是你的直属上级,我们也不是真正的心理医生,更没有所谓的师出同门,但你既然占了我一句师弟的便宜,总得帮我做点实事吧。”
“好说。”克劳德掀开铁盒子,看到20管透明无色的island纯化注射液,表情颇为无奈,“咱两现在干的是杀头的死罪,你总得给我点好处吧。”
“李蓝岛会救你的。”唐溯说。
克劳德瘪瘪嘴表示不赞同:“我可是北冕。虽然是在你父亲死了以后我才被硬推上来的,但密歇根局不管那些,不会留我的命。我不仅卖了密歇根局,屡次给你们传递情报,还用催眠杀了大卫。”
“那你就去做个英雄,为民利民,舍生取义。”
“你可别讽刺我了。”克劳德啪一下盖上了盖子,“行,就当是我还你一条命。”
他这么说就代表同意了。
唐溯捡起百元店沙发上的外套,罩上挡住自己的纹身后,拉起拉链,不再多说,要往外走。
克劳德叫住他:“你这样做不值得。”
“李蓝岛找我做过心理咨询。他是真的爱上单枭了。”克劳德说出了很残忍的事实,“他完全像一个初入爱河的愣头青。”
"他们的婚姻也是真的,不是假假地领个证那么简单。"克劳德看着他,“你不是说,你会比你父亲做得更好么。”
“可能我们本质上还是一样的。”唐溯面不改色,将脸藏在帽檐下,“都是垃圾。”
克劳德愣愣地看着唐溯离开,最后也不知道是嘲笑还是被逗笑了,坐在座位上捧腹大笑,眼泪都笑了出来。
晚十点。
距离电视台直播过去已经快四个小时,舆论开始大面积地发酵。
密歇根局有公关部门向社会大众保证秘密监狱内患者目前都是安全的,会再次联合各大高校和科研所,全力研制island特效药。
然而大家心里也都清楚,这需要时间。人工合成病毒的特效药并不是说做就能做的。
他们另一个方案是赶紧破译密码。
从李蓝岛提出明文或许是盲文后,情报部工作有了很大进展与突破,但他们还是没有破译出完整的明文。
李蓝岛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当年的科学家里出过的那个叛徒就是里昂。他用图形密码来传递真正的特效药配方。
十点零五分,那台24小时都有人在守着的发报机居然有新的摩斯电码了。
“是金宸?!”艾琳马上跟着李蓝岛来了电报室。
电码慢慢地被抄写在白纸上,李蓝岛只看了两眼就心算破译道:“流星雨派了特工去郊区一家百元店,说是要杀什么人,请速往。我一切都好,勿念。”
李蓝岛和艾琳对视,交换了个眼神,脸上均带着震惊。
军用吉普立刻急刹,停在了密歇根局外,李蓝岛拉开门上车,单枭已经在后座等候。他腰间别着枪。
“我们收到了金宸的电报”李蓝岛一上车就道。
单枭一拍座椅,阿蒙收到示意,升起挡板,脚踩油门,吉普如离弦的箭冲出去。
“你慢慢说。”单枭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看上去他仍有些疲惫。
一氧化碳中毒后除了吸氧几乎没有别的办法能缓解症状,他的嘴唇有些发白。
李蓝岛声音放轻了些,解释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留在百元店的估计不是唐溯了。”单枭听完后睁开了眼睛,嗓音如浓醇的酒,很好听,但也有些倦意,“如果你要问我理由,我只能说,直觉。”
“那他要去做什么?”
“不知道。”单枭一向厌恶剖析唐溯,他淡淡,“你不是说了么,擒贼先擒王。”
李蓝岛心跳停了一下。
他联系了卡洛斯,上校现在带队在UNGA大会给各国首相安排的酒店大楼附近,他们要对本次大会重要议员进行特殊保护。
“我怀疑天琴会去找艾维尔。”李蓝岛说,“上校,麻烦你着重管控一下艾维尔所住酒店的各个楼层。”
“艾维尔不在酒店。”卡洛斯却面色凝重道,“他十分钟前乘坐商务车离开了,说是大使馆那边邀请他做采访。”
“在这个节骨眼上?!”李蓝岛直觉不对。
“我们无权干涉领导人的行程。他们行程本来也是高度机密,这还是我贿赂了狗仔买来的消息。”卡洛斯一板一眼道。
“那您太聪明了,多谢!”李蓝岛随便糊弄了他一番,“那你保证好现场的安防,有事再联络。”
他挂断电话,吉普已经开到了郊区,离百元店还剩一公里距离。
阿蒙把车开出了出殡的气势,在马路上横冲直撞,红绿灯也不管了,直接借了警笛,一路笛声嘹亮地冲向郊外。
蓝牙耳麦里传来线报:
“李处,我们调取了附近各个十字路口的监控,近半个小时里有一辆挂-牌-货车朝百元店方向开了,估计那上面就是流星雨的人。”
“收到,继续监控。”李蓝岛很快在视线里找到了那辆货车。
它停在百元店两百米外的握手楼旁。
李蓝岛猛地跳下车,连单枭都拦不住他。
看李蓝岛趔趄了两步,单枭阴沉着脸跟下来,顺手捞了李蓝岛一把。
“脚印。”李蓝岛指着地上某处,也没管圈在他腰上的单枭的手,示意,“有人上去了。”
握手楼快拆迁了,里面的居民都搬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几个钉子户。这房子旧得像发黄的邮票。
时间会泡旧很多东西,野心,理想,冤情。
这栋楼上藏着很多他的杀母仇人,杀夫仇人。
李蓝岛从后腰处拔出枪,仰起头时,七楼被拆得差不多的楼道处掉下来一粒石头,一个穿着黑色军靴的脚后跟出现在视线里。
熟悉的后脑勺也慢慢地移至楼道边缘,摇摇欲坠。
克劳德举起双手,一步一步后退,已经被逼至极限。
他的背上背着双肩包,里面鼓鼓囊囊,像是装了什么东西。
“搞错了吧?”克劳德笑了笑,平举双手高过头顶,“你们敢拿枪对着我?”
“北冕。”带队的特工用枪口对准他,“老师说你是叛徒。”
克劳德一边移动,一边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地面上有一辆吉普,还站着两个人。
克劳德忽然深呼吸了一口气,冲特工咧嘴笑,露出森森白牙:
“对的,老子是!”
他突然向后一躺,光速从楼上坠下来。
“草!”特工们一下慌了阵脚,他们没想到北冕真敢跳楼,立刻追上去看,手枪对准空中还在坠落的人就是一顿扫射。
砰,砰,砰——
数十声枪响以后,克劳德的血像烟花一样当空飞溅,溅得吉普旁站着的阿蒙脸上全是滚烫的血液。
单枭把李蓝岛带进怀里,用大衣罩住了他,粗糙的掌心照例捂住李蓝岛眼睛。
哐当一声。
尸体砸成了肉泥。
“你别动。”单枭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李蓝岛不敢动了。
男人松开李蓝岛,自顾自走上前,从一滩肉泥里扯出来那个双肩包,拉开拉链,从层层包裹的泡沫纸里取出了铁盒。
里面躺着20管island纯化注射液,每一根都用海绵和支架固定,居然完好无损。
“上车!”单枭当即道。
流星雨的特工追了下来。
单枭把李蓝岛塞上车,吉普迅速掉头。
————
——
第95章
*
李蓝岛在车上打开了铁盒子。
里面除了island纯化液, 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面写着一本书,书名叫《特制盲文集》。李蓝岛立刻在木星学院的百年图书馆里搜索了有没有电子书,竟然真的被他搜到了。
这本书发行时间是十年前, 内容很乱,是盲文专家撰写的, 开篇就介绍说这本书并不专业, 使用的也不是国际上通用的盲文, 而是自创。
李蓝岛把这本书的电子版本发给了情报部, 拜托洛克他们对照island原版密文进行破译。
刚刚收到洛克那边的回复, 李蓝岛就整个人都被震了一下,他脑袋撞上了吉普的棚顶, 咚一声响,伴随而来的是吉普的急刹车,阿蒙手在方向盘上差点搓出火星子,紧急调转了车头。
后面的追车不管不顾地继续要朝他们撞过来。
吉普有特殊材质, 车身防弹,但这么撞下去迟早要出事。
李蓝岛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头顶,疼得龇牙咧嘴,身边的男人站起身, 降下一点车窗,将枪口卡在缝隙中。
“单枭!”李蓝岛惊呼出声。
三声枪响。
本来紧紧追着他们的货车轮胎被打爆了两个, 在公路上如同瘪了的气球般慢下来, 阿蒙迅速一踩刹车,吉普冲出重围。
他们的车从郊区开上了沿海公路,前方就是跨海大桥,距离堪灵顿郡还有一定的距离。流星雨穷追不舍,大有可能半路截胡。
“这一箱东西太重要了, 阿蒙,卡洛斯给你的军令是什么?”李蓝岛保持高度警惕的状态坐在后座上,问。
“说是保证你的人身安全。”阿蒙严肃道。
“不,你保证好这一箱东西的安全就行。”李蓝岛说。
阿蒙张口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作罢,他的眼神更加冷硬了,当初那个新兵蛋子的古板和热血都不复存在,只有与有荣焉。
“我知道了,李处。”阿蒙说。
吉普终于靠近了跨海大桥,然而诡异的是,往常车水马龙的大桥上竟然一辆在行驶的货车都没有,他们远远地看见桥中央停靠了三辆白车,车窗漆黑,看不清驾驶员和乘客。
路被堵住了,要想过去除非从那三辆车尸体碾过。
李蓝岛握住车门,准备下车。
下车前他的手腕忽然被人拧住,一侧头,撞进单枭深邃的瞳孔里。
“李蓝岛。”单枭定定看着他,“我的第二个要求是,今天不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回来。”
他鲜少有这样直呼李蓝岛大名的时刻,车内安静几秒后,李蓝岛笑起来:“好啊。”
“我答应你。”
说完,李蓝岛拧开车门走下去,平举双手高过头顶。
阿蒙拔枪跟下来,一步一步地挪动。
李蓝岛出现后,中间那辆白车上就走下来一个人。定睛一看,会发现这人的脸很出名,经常出现在各大联合会议上。他是法兰西总理艾维尔先生的秘书,马修。
马修穿着裁剪合身的西装,微笑看着李蓝岛:“久仰大名,writer。”
“总理秘书也认识我吗?”李蓝岛同样报以一个微笑,笑里藏刀,“我还以为艾维尔先生和马修先生日理万机,不会记住我这种小人物,还是说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在不经意间冒犯了总理?”
“冒犯谈不上。”马修一抬手,白车就卸下来五箱的钞票,“就是听说你的朋友很多,渠道也很广,弄到了一箱挺新鲜 的东西,这件事和总理没关系,是我本人对那箱东西感兴趣,所以腆着脸皮来找你要,你尽管开价。”
“当然了,我也知道李处现在身居高位要什么有什么,但是我手上可是有别人给不了你的。”马修微笑,“比如你母亲在菲诺浦福利院留下的实验数据,再比如,一条金家走狗的人命。”
李蓝岛瞳孔一缩。
马修直接亮出手机,隔空给李蓝岛播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金宸的嘴里塞满了抹布,鼻青脸肿,看上去他的状态极差,甚至连瞳孔都无法聚焦了。
“你把箱子给我,我就把他放了。”马修直截了当。
李蓝岛眉毛微微皱了一下:“他现在人在哪?”
马修用手指敲了敲身后那辆白车的车窗,“就在车里。”
车窗被降下来,金宸半昏迷着,几乎没有意识,他正在流鼻血,但也没有人管他,放任那血一路从唇珠淌到了脖子上,让金宸看上去更加骇人。
“怎么样?这笔买卖对李处来说不亏吧。据我所知,金宸可是你的朋友啊。”马修咧嘴笑起来。
“啊对了,我知道你们车上还有人。单枭在里面对不对?”马修转着手里的枪,“我劝你别让他轻举妄动。他是个危险人物,如果他出来了,我会立刻就崩掉金宸的脑袋。”
流星雨居然对单枭忌惮到这种程度,李蓝岛一时间不知该发笑还是紧张。他沉默片刻后,点了头。
“可以。我们跟你换。”
马修扬起眉,“早这么爽快不就好了?来吧,我倒数,你把盒子放在白线那个位置,然后我把金宸给你。”
他提溜金宸就像提溜小鸡仔,揪住人的后脖颈,把金宸直接从车上给拽了下来。
与此同时,车内,副驾驶座。
艾维尔正在看着李蓝岛。他觉得很稀奇。
早就听说过白鹰的名号,北冕背着他在山里养着一个女孩,结果这女孩竟然跑了,之后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成为了博士,还是菲诺浦福利院的领袖01。
李蓝岛作为她的孩子,继承了她身上很多的优点。
艾维尔就像在打量一个新鲜的玩具,目光古怪地逡巡着李蓝岛脸庞。尽管此刻李蓝岛并不能看到他,可是他很兴奋。
单方面的观察是上位者才有的特权,艾维尔喜欢驯服一些性烈的小孩。
他竟然觉得,如果能让李蓝岛听从自己的命令一次,那做鬼也风流。
流星雨安插在联邦本土的特工和军队陆陆续续聚集在帝都,跨海大桥的入口和出口均已被他的人掌控,就是一只苍蝇都难飞进来。
只要销毁掉这一批island,舆论再怎么发酵也没有用。他会安排一个合适的人选,自戕认罪。这样所有的事就尘埃落定了,联邦没有权力再继续查下去。
李蓝岛马上就要走到马修指定的那条白线了。他视线没有移动,紧紧地盯着马修。然而在三辆白车的背面,在马修的视线盲区里,一个身影忽然从跨海大桥的防撞栏处翻了进来。
单枭是天生的野兽,落地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连他是什么时候从车上下来的都没人知道。
他不仅能爬通风管道,还能爬跨海大桥的桥墩和立柱,李蓝岛甚至怀疑这人基因里带着某种变异因子。
不过在余光里看到单枭,李蓝岛就放心了。
他走到马修面前。
与此同时,单枭抬起手臂,对准马修的后脑勺——
砰!
一枪爆头。
子弹高速运转,打碎了马修的头骨,马修就这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三辆白车里都传出了躁动,显然,里面的人慌了。
李蓝岛眼疾手快地接过金宸,猛地退后几步,拔出枪一边对白车车窗和轮胎射击,一边倒退,钻回了吉普上。
阿蒙开着车就要朝前撞击,而白车迅速将他们包围,单枭翻手踩上了护栏时,其中一辆白车车头直接朝他撞过去,半截护栏已经被撞出了大桥,摇摇欲坠。
车内,特工脸色发白:“老师,密歇根局的人赶到了,我们的人快要堵不住入口了!”
“吗的。”艾维尔吐出一句脏话,一拳砸在中控台上,拳头带血。
他隐隐约约意识到,他这一次可能是真的完了。
从李蓝岛和单枭进入密歇根局那一刻开始,他似乎就完了。
“先走!不管了,先走再说!!!”艾维尔狂怒道。
他扇了驾驶座的司机一巴掌,叫他赶紧开车调头,往出口跑,跑到郊区先找个藏身的地方再说,只要UNGA大会还没结束,他总有办法继续周转,法兰西不会不管他。
于是白车猛地耙地,调转车头,一个冲刺就要往出口开。
远处,跨海大桥出口的维修牌却被一辆超跑给撞翻了,那辆跑车极其嚣张地朝艾维尔开过来,速度开到三百码,直接将措不及防的白车给怼到了大桥边,半个车身都悬空在海面上!
唐溯从超跑上走下来。
他没有戴口罩,也没有戴帽子,甚至连纹身都没有遮住。他以最原始,最本真的面貌出现在了大桥上。
天琴用十发子弹崩掉了白车上其他特工的脑袋后,拽住了艾维尔的头发,把男人从副驾驶座直接揪了出来,丢在地上。
他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跌坐在地的男人:
“老师,好久不见。”
艾维尔两鬓斑白,震惊地仰头看着唐溯。但很快他强行镇定下来,微笑道:
“天琴,你要对老师做什么?”
“你别忘了,是谁培养了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栽培。”看唐溯脸色还是没有任何表情,艾维尔有点慌了,他语速快了起来,也有些语无伦次,“你别忘了,在你被所有人看不起的时候,是我做了你的靠山!你不想拿药了?你甘心?你甘心?!你一辈子被人诟病,说你母亲不如白鹰,所以你也不如白鹰的儿子!”
唐溯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东西。
一管透明无色的注射液。
艾维尔眼睛瞬间瞪大,肌肉僵死,唾沫都兜不住,痴痴地从嘴角流下来。
唐溯二话不说往艾维尔手臂上扎入了注射液。
“老师,你做出来的东西自己也用一用吧。或者,你也可以选择把island特效药公之于众,这样你也就有救了。”
唐溯丢掉打空的试管,举起双手看向李蓝岛。
“我投降,别朝我开枪。”唐溯淡淡地看着几米开外的两个人,他落在李蓝岛脸上的目光停留十分短暂,好像生怕看多一秒就承受不了什么似的,但是他停留在单枭脸上的视线就很久了,像在审视。
他对单枭的轻蔑其实很复杂,这里面有“如果自己死了,单枭能保护好李蓝岛”的备选人观察心理。
唐溯了解艾维尔,如果当初在旧居民楼,他毫发无损,艾维尔会施加更严酷的刑罚。所以他干脆自己砍断了一根手指,栽赃给单枭,这样老师至少会怜惜他。
唐溯也了解李蓝岛。他知道李蓝岛所有的爱好,除开花滑、小提琴、棒球、密码这些,他还知道很多细碎的,隐秘的。因为他演李蓝岛的发小唐溯演了十多年。
但是他不敢说他了解他自己。
唐溯缓慢地移动了脚步,继续举着双手:
“密歇根局能不能留我一条命?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艾维尔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单枭说:“不能。”
非常爽快直白的回答,直白到连阿蒙都愣了一下,暗暗咬牙,觉得头疼。
但单枭说的是实话,不管唐溯吐不吐内幕,他都不可能活着从密歇根局里走出来。
听到单枭的回答,唐溯竟然笑了一声,而后嘲讽道:“李蓝岛竟然能忍受你这种性格,真他吗的见鬼了。”
他一提到李蓝岛,单枭表情就像能吃人。
唐溯自顾自继续:
“你们总要给我时间自我介绍一下吧。”
“诸位好,我是劳伦斯。流星雨情报机构高层,代号天琴。”
“我为法兰西情报部门工作,我的父母都在那个国家,我十岁就加入了流星雨,身上背负的是政府给我的使命,我研究心理学,我知道人性最贪婪最丑恶的地方在哪里。”
他忽然把视线直直地定格在李蓝岛脸色,并且一鼓作气地和李蓝岛对视,目光在空中交接。
“李蓝岛。”唐溯说,“我知道你跟我站在世界的对立面,我知道我们之间有永远跨越不了的沟壑。我无比深刻地清楚我不能爱你,不能爱你们。李家所有人都对我很好,所有人都给了我在流星雨里不可能有的尊敬和信任。”
“这些话我一生只能说这一次。”唐溯看着他,“你帮我和李组长道一声歉,我对不起他。”
“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和自己的灵魂搏斗,一半的我说,不能爱你,一半的我说,我要爱你。最后你也看到了,某一半赢了1%。”
唐溯停下了,桥上是很长的沉默。
李蓝岛绕开了单枭,走到了前面,干干净净的眼睛安静地注视唐溯。
“我已经结婚了,唐溯。谢谢你的肺腑之言,不过抱歉。”
“我不喜欢天琴的爱。”
唐溯瞳孔好像裂开了一道痕。
单枭没有开口,死死盯着唐溯,气得肝疼。
要不是李蓝岛回头牵了他的手,单枭现在就能冲上去和唐溯打一个你死我活。
而唐溯忽然点了点头,一脸了然。
“那就这样吧。”他说。
他退到大桥边缘,身后是一望无际但是波涛汹涌的海。
然后往后一仰,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