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
酒柜内投射出的猩红灯光笼罩在单枭身上。
李振贤蹲下来, 没管单枭鼻血横流的模样,猎豹般的眼睛犀利地凝视他:“这跟我们当初说好的可不一样,小子。”
“我和单家提联姻, 要的是你们在帝都保护好李蓝岛,让他远离一切危险, 也借你们家的势头震慑图谋不轨的人。然而呢?密歇根局就是整个帝都最特么大的危险!你把李蓝岛弄进去了?这世界上敢耍我李振贤的人要么是已经死了, 要么是还没出生!——你小子倒是很能耐!”
他从裤兜里摸出来一盒烟, 手指刚夹着, 旁边的组员就弯腰给他点上烟。李振贤说:“我就是把你在这打死了都不为过, 你清楚吗?”
“我和陈恺也算老相识,我们李家为密歇根局死了两个人了, 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三个。李蓝岛考上木星学院我没话说,但我要求陈恺永远不要邀请李蓝岛进入密歇根局,你们院长白纸黑字答应了我,并且发了死誓。”李振贤捏着钱夹, 里面除了桑非晚夫妇的遗照外,还有一张陈恺写的协议书。
他把这协议书拍在单枭脸上:“你呢?你是怎么做的?你把他推向火坑!”
“我猜你身份不一般吧?你是哪个大人物的儿子我管不着,但密歇根局很想要你加入,他们的手段我了解, 我儿子当年就是为了我儿媳把命卖给了他们,这种捆绑就叫搭档。你也厉害, 到处和人卖弄你的挚爱, 把李蓝岛一起捆进了密歇根局。”
他说的话一点没错。
当初卡洛斯问单枭他们感情是否很好,目的就在于此。捆绑,用挚爱当镣铐。
李蓝岛原本被李振贤以一己之力挡在了密歇根局的铜墙铁壁外,但单枭走后门又把他拎进去了。
让单枭比较意外的是,李振贤比想象中还要, 他人在潮平,对帝都的动向却了如指掌。
这并不能说明李振贤多有能耐。
这只能说明李振贤对白鹰夫妇的死耿耿于怀。
混财阀的人见钱眼开,很懂趋利避害,大多数薄情寡义。但是单枭遇到的两个财阀掌权者都不这样。
单明山是个情种,为了某个人到现在都没有成家,守着身也不懂图什么。李振贤认巢,谁在他身上拔毛他报仇十年不晚。
他们很有意思,让单枭看到了人性的多样。
大环境很难改变,普通人能做的只有改变自己。
所以,不论环境如何糟糕,人至少还能自由选择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说话!”李振贤不耐烦。
单枭伏首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看着泅湿的鼻血,目光如炬:“让您失望,深感抱歉。”
“你确实该抱歉。”李振贤冷笑,“唐溯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从小陪着李蓝岛长大,虽然背景估计没有你那么显赫,但和李蓝岛共同陪伴后半生不成问题,你的问题就大了去了。我搞不懂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单枭:“我只是觉得李蓝岛有权决定自己的人生。这是他的自由。”
不论是克服对飞行的恐惧,还是进入密歇根局重翻旧案。他并没有强迫李蓝岛,也没有告诉李蓝岛该怎么做。他只是给了一个提议,让李蓝岛自己选择。
在他眼里李蓝岛代表自由。
从第一次见到李蓝岛开始,他就认为这个人应该拥有无穷无尽的自由。
李振贤很久没说话,就这么低头抽着烟,看着单枭。
“李组长,我没有唐溯那么圆滑,黑白两道都混,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受同性和异性的欢迎。我也不是心理学专家,能一眼看透李蓝岛的想法。我更不懂怎么爱人,但是我会尊重李蓝岛的意愿,让他锐不可当地去感受这个世界。”
“——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敢保证,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李蓝岛的人。”
“操!!!”李振贤脸刷一下黑了,“你咒谁死呢?!?!”
眼看着李振贤暴跳如雷地又要拎起球棍,组员面露难色拉住他,嘀嘀咕咕说不行不行,再打伤就瞒不住小岛了,李振贤这才收手。
单枭用的词是疼爱,而不是爱。
这两者之间有区别。虽然不知道单枭出于什么心态用这个词,但李振贤开口:“我劝你不要小瞧李蓝岛。”
“如果你小瞧了他,会吃亏的。”
“——你会体验到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单枭微顿,磕了一下头:“谨记在心。”
“那就你吧。”李振贤背手看着酒柜,“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李蓝岛就交给你了。你要是敢辜负我对你的信任,我哪怕从地里爬出来也要夜夜挂在你床头。”
单枭再次伏首,额头轻叩地面。
“万死不辞。”
*
为了欢迎李蓝岛回家以及庆祝李振贤劫后余生,李家在老宅院子里设了宴。
组员在烧烤架旁翻滚烤串,唐溯坐在次桌中间,手里拎着啤酒。李家组员基本都是大叔,一个个黑西装白衬衫,身材健壮,时不时就有人过来给李蓝岛送烤好的鸡翅和蒜蓉扇贝。
主桌也很随意,毕竟是家宴,没那么多繁文缛节,这里也只是潮平。
为了烘托气氛,有人把卡拉ok机给搬了出来,草地上飘荡着土嗨歌。
李振贤在酒桌上一般话很多,他侧头看着右手边坐着的单枭李蓝岛,开始细数自己的光荣事迹。
由于李振贤刚动完手术不方便喝酒,这一桌的酒全被李蓝岛换成了橙汁,但总有不满意单枭的组员想过来挑战一下,扬言不放倒单枭就离职。
“你不用理他们。”李蓝岛挡了一下松岗叔的酒杯,侧身靠近单枭,在豪放的音响里大声道,“我不喜欢满身酒气的男人!”
松岗叔就是那位退役狙击手,也是李振贤的心腹。以前爷爷不在家的时候都是松岗隼人喂小蓝岛,堪称奶爸。
“那我不喝了。”单枭微笑,“以茶代酒,多谢款待。”
他们这次回来连行李箱都没有,李蓝岛让松岗叔给单枭准备了换洗衣服,但李家没有空余的房间了,加上他们来得匆忙,今晚单枭得和李蓝岛挤一挤。
行李箱的确没有,李蓝岛为了坐飞机无心考虑其他,但他也万万没想到单枭能变魔术似的从那个斜挎包里摸出来两本结婚证。
红本本一被放在桌上,李振贤两行热泪都差点掉下来。
“卧槽!”李振贤像抚摸圣旨一般抚摸结婚证,举起来,透过头顶灯光一个字一个字查看,“太好了小岛,我终于把你嫁出去了!”
“”李蓝岛侧头看始作俑者。
单枭也凑过来:“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回去拿的结婚证”
“我劳烦艾琳小姐去祖宅跟杰森取的,趁你在机场上厕所的时候她赶到了,幸好来得及。”
单枭似乎发现了这样说话的乐趣,接下来十分钟时间里,他就用这个姿势给李蓝岛带来了宛如第三次世界大战般的冲击。
李振贤一边抚摸结婚证一边调侃:“单明山要是在帝都混不下去了也可以来潮平玩玩,你回去跟他说,我给他准备了很多好酒。不过按他那个狗脾气,估计会嫌这的空气臭,不愿意踏足呢。”
李蓝岛打断:“爷爷,干嘛呢,太没有礼貌了。”
单枭拍了下李蓝岛的手背,摇头示意没关系,笑道:“好的,我一定转达。”
李振贤感慨:“想当年我们还是结义的兄弟,他非要留在帝都我也没办法,要我说,和我一样找个乡下养老就是了,在那打打杀杀的多危险。”
“您和老爹怎么认识的?”单枭问。
“不重要,以前一起从底层做上来的。”李振贤对着单枭这位非亲生的单家子孙格外有倾诉欲,“后来分道扬镳了,我结婚,他继续在帝都圈地盘。”
“你和单明山不一样,单明山太死板。”李振贤冲着单枭摇摇头,“我跟你说,我有一次喝醉了去单家老宅,看到了单明山他姐养的狗,觉得很像我养的第一条杜宾,非说他们偷了我的狗,我就把人家的狗抱回去了。结果单明山也不拦着,因为那时候我还是他上级,他不敢掉我脸面,第二天老子是被那条斑点狗舔醒的!满脸都是口水!”
“然后呢?”单枭似乎觉得有意思,嘴角一勾追问。
“然后?然后我就拎着狗上门道歉去了!当时他姐气得要把我扫地出门,我扒拉着门框使劲往里面喊,‘单明山单明山我知道错了,我早上起来帮你遛过狗了它还尿了老子一手!’,嚷得方圆十里的人都能听见,最后他就红着脸出来,把狗放进了门里,还一板一眼跟我鞠躬说谢谢。”
李蓝岛简直不敢相信当年李振贤到底给人留下了什么流氓的印象。
单枭却凑过来,说话时气流扫过李蓝岛耳垂:“其实老爹偷拍了那天李组长拎着狗站在门口挨姑妈骂的照片,洗出来后压在保险柜里。”
李蓝岛一激灵:“什么?”
李振贤继续:“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姐姐似乎特别不喜欢我,三令五申让单明山不要跟我这种地痞玩,怕他学坏。我就半夜偷偷开车停在他们家小区门口,特别坏地用各种好处勾引他出来,上我的车,我非要看他跟我鬼混,气死他姐姐。”
“我会给他带很难弄的外烟,有次他在家被发现了,他姐姐上门来抽我,我靠老子跑了三公里才甩掉他姐!”
单枭又跟李蓝岛咬耳朵,低声:“老爹现在只抽那款烟了。”
李蓝岛瞪大眼睛,敏锐地震声:“什么?!”
李振贤还在继续:“再后来我打算结婚回老家潮平了,在这干我的财阀。我们交流就少了很多。”
他从百宝箱一般的口袋里又摸出来钱夹,里三层外三层地掏,竟然掏出来一张Charvet手帕:“我想着都是兄弟得跟他告个别吧,那天他给了我这个,我就走了。后来听说他和他姐姐好像因为我大闹一场,两人很不愉快,他姐直接敢往前线报道战争,好几年都没回来,他在帝都开始攒势力和人脉。”
单枭再次凑过来,偷偷告诉李蓝岛:“这块手帕是单家的传家宝。”
李蓝岛:“什么?!?!?!”
“总之他姐姐不知道为什么很不喜欢我,我想着不能总插在他和家人之间,毕竟他在世的亲人就只有个姐姐了,于是我就没再主动联系过他。”
李蓝岛这一次主动看向单枭。
单枭耸耸肩,挡住嘴唇,在他耳边轻声:“那时候同性恋犯法。如果要干财阀,被打上同性恋标签就永远不可能混出头了,大有可能被针对到只剩骨灰,而且一定会被大做文章地嘲笑。”
李蓝岛脑袋轰地一声,像被车轱辘碾过。
单枭在桌上悄悄牵住了李蓝岛的手,两人面上平静地听着李振贤扯淡。这些年轻过往其实李振贤不是没说过,很多李蓝岛都听了八百遍,但或许是因为今天单枭在场,这么多年来也是唯一一个到访过李家的单家人,所以李振贤今晚说的是李蓝岛之前从没有听过的。
很有意思,也很唏嘘。
“我不会跟爷爷说的。”李蓝岛道。
“嗯。”单枭用指腹摩挲李蓝岛的手背,“我们帮老爹保密。”
桌上那两个红本本格外明亮鲜艳,单枭收回来时把它塞进了斜挎包夹层里放好。
等家宴结束后组里一帮大叔都酩酊大醉,唐溯负责把组员一个一个扛回去,李蓝岛带着单枭上楼。
这是第一次带男人来自己卧室,李蓝岛多少有点紧张。
他开灯放单枭进去,先搬了椅子让单枭坐。
“这个给你。”李蓝岛掏出来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
“是什么?”单枭问。
“护手霜。”李蓝岛说,“你的手太粗糙了,都是刀口和茧。”
单枭慢慢挑起眉。
李蓝岛看他一眼,移开视线,缓慢道:“我牵着不舒服。”
单枭的天才大脑在此刻开始高速运转。
他关心我。他注意到我手上有刀口和茧。他心疼我。即使我手上有刀口和茧他还是和我牵手了,他还送我护手霜,就为了让我多跟他牵手,然后不要刺到他。
所以只要不刺到他就行。
他想和我牵手。
他爱上我了。
李蓝岛爱上我了。
单枭抓过桌上的护手霜,打开,直接把里面的液体倒在手背上。
李蓝岛:“?”
“等等。”李蓝岛不可置信地看着单枭的行为,阻止了一场暴殄天物的浪费,“等等等等。单工,你在干什么?”
“不是要用它么?”单枭问。
“是倒是。但是不是这么用的!”李蓝岛荒谬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你得先用手指沾一点,抹道手背上,再两手揉搓把它匀开。谁用护手霜一次性用完一整罐?!”
单枭有些理解了,却不认同:“小岛,它设计了这么多的量,必然有它的用处。”
李蓝岛礼貌地询问高见:“比如?”
单枭舔了一下嘴唇,目光精亮得像一匹野狼,盯着护手霜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蓝岛显然不会理解单枭的脑回路,他没功夫和单枭掰扯,指挥道:“你要睡我的床就要先打扫卫生,我太久没回来了,虽然组里大叔会定期给我整理房间,但刚刚进来后我觉得里面还是有点气味,你开窗通风一下,然后再开暖气。如果能拖一拖地板就更好。有问题吗?”
“没有。”单枭问,“那你呢?”
“我先洗澡。洗完轮到你。”李蓝岛边走边解开外套,随手搭在椅子靠背处,再丢给单枭一袋怪味豆,“我先说好,我的床很大,我们各躺一边,互不干扰就行。”
————
——
第42章
*
李蓝岛房间有独立卫浴, 他开了一瓶新的洗发水和护发素。因为不喜欢吹风机糊脑袋的感觉,通常洗漱完他头发都是自然风干。
出来时李蓝岛穿着睡衣睡裤,室内已经开了暖气, 地面一片光滑,桌上的东西都被摆放整齐。
单枭站在窗边, 一根手指挑着窗帘, 透过缝隙看着窗外。
“怎么了?”李蓝岛问。
单枭收回手, “没事, 洗完了吗?”
“嗯。”李蓝岛打量单枭, “你是在担心有人么?外面有动静?”
“不知道。”单枭在这方面总是有种惊人的警觉,他走到哪里都如同首领, 地盘上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的注意,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太阳穴,“我这儿不太舒服。”
那儿不太舒服?
“你认不认床?会不会是刚刚来潮平有点水土不服。”
李蓝岛走上前,用手指托起单枭的下巴, 迫使单枭仰头,垂眸看他。
“擦得还挺干净。”李蓝岛笑了下,“你以为我发现不了吗?爷爷今天揍你了吧。”
单枭的下颚甚至能刚好与李蓝岛掌托严丝合缝,以至于李蓝岛一时间看晃了神。
而单枭也没有动。不反驳, 即默认。
换做其他人敢把他身上脆弱的部分捏在手里,他一定会反手把人肋骨打断。
这是对猛兽的挑衅。
但如果这个人是李蓝岛, 单枭愿意被拧断脖子。
对他们这种兴奋阈值特殊的人而言, 无限逼近死亡是宛如窒息般难得的快感。
死在重要的人手里更是绚烂又传奇。
“你去洗澡吧,洗完用点药,洗手池上放着了。前鼻腔出血还是需要注意的,我们家的组员大叔几乎都被爷爷揍过,虽然不清楚爷爷为什么揍你, 但肯定是你惹毛了他。”
“好。”单枭紧紧盯着李蓝岛,声音有点哑。
“我发现你对外人总是能做好礼节,但一遇到自己的事就闭口不提。对我也总想隐瞒。”李蓝岛掰住单枭下巴仔细检查,“金宸没问错,你看起来就不像会说情话的人,那种袒露自己的话。”
单枭视线落下来:“你想听我说什么?”
李蓝岛反问:“你想对我说什么?”
单枭并没有立刻开口,他手掌捂住了李蓝岛的脸颊,修长分明的手指绕到李蓝岛耳后,绕着耳廓轻慢地抚摸。
指尖从上往下,刮擦到耳垂,带了点力道捏住那处的肉。
李蓝岛宕机,大脑一串电流跑过。
单枭屈起手指,弹了李蓝岛的耳垂一下。
不轻不重,但是李蓝岛耳边咚地一声。
他耳垂肉眼可见地红了,有物理因素,也有心理因素。
这是个亲昵又粗-暴的举动。
单枭说:“熟透了。”
“”
“我想把你吞掉。”
如果是别人对李蓝岛说这句话,李蓝岛会冷笑一声让他去死。但单枭说这句话,莫名很有信服力。因为这个神经病真的干得出来。
“请你忍着。”李蓝岛把浴巾甩单枭的脸上,“我想过得体面一点。”
*
一般来说男人头发少,冲个澡而已用不了多少时间,单枭这一洗整整半个小时,李蓝岛不仅把陈院发给自己的秘密监狱录像看完了,还等困了。
他关了大灯,留床头小夜灯,先钻进了被窝里,钻进去之前特地用几件衣服划分了床位,中间的分水岭就是他们各自不能逾越的绅士线。
李振贤总有种观念,说是只有离婚的夫妻才会分房睡,单枭为客,来了李家,他们又是合法的伴侣,要是再分开难免说不过去,消息要是传到帝都更棘手。
所以李蓝岛对同床共枕这件事接受很快,他相信单枭一定会听话的。
李蓝岛躺好后,过了几分钟,浴室门被人拉开,单枭出来了。
同口味的沐浴香飘散在卧室内,区别在于单枭没用护发素,身上香味比李蓝岛少了一层。
护发素是薰衣草香,如同迷人的夜色。
尽管李蓝岛想假装毫不在意,大咧咧地和好兄弟睡一张床,然而当单枭掀开被子钻进来后,李蓝岛真实地感受到了背后的温度,也听到了耳边沉稳撩人的独属于男性的气息声。
很难忽视这样一个大活人睡在自己身后,李蓝岛浑身刺挠。
他手脚僵硬地不动,想营造自己已经睡着的假象。
单枭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坐起了身。他把被子顶了起来,李蓝岛觉得冷。
等待一分钟,李蓝岛终于失去耐心,一股无名火上来,回身:“你想冻死我吗?”
他面前忽然展开一片麦色的肉-体,腹部肌肉块块分明,呼吸撑起棉被,露出精壮的公狗腰,胸前两点褐色明晃晃地戳在李蓝岛眼前。
“”李蓝岛衣领都吓得散开了,“单工,请问你为什么不穿我叫人给你买的新睡衣。”
单枭手里捏着空调遥控器,好像刚刚才研究会怎么使用,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行云流水地滴滴两声调高了暖气,这才侧头冲他笑:“在家为什么要穿衣服?单家的人都这样,我们需要露出纹身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满臂的鱼鳞如水墨画,后背更是泼墨般。
李蓝岛深呼吸一口气,败给了财阀文化,“那你内裤穿了么。”
“穿了。”
那就行。
李蓝岛死死捂住被子的手总算松开了点,他重新钻进被窝里,像一条鱼滑溜入水,借此呼吸氧气,平复心情。
李蓝岛觉得姑妈和单老爹可以去做营养师了,他们到底怎么把单枭养得这么大一条的。
横在自己眼前时冲击力很丰富,很有层次。
单枭重新躺下来时,从绅士线中的三件毛衣里拽上来两条,俯身,一左一右地叠在李蓝岛脑袋边。
他大腿贴到了李蓝岛,像根火棍。
“晚安?”单枭说。
李蓝岛“嗯”了声,闭着眼睛睫毛都在发颤。
单枭眯眼盯着他,盯到最后,李蓝岛不情不愿地吐字:“晚安。”
或许是因为这儿是李家,单枭倒是没有再过来蹭李蓝岛。很快李蓝岛就扛不住困意,慢慢地失去了意识。
半夜不知道几点,他意识忽然回笼,缓慢睁开困顿的眼皮,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为什么自然醒了,腹部就传来异样。
一只粗糙的手从他睡裤裤腰带处往上摸上来,摸到了他的小腹,除了薄肌外其他嫩肉都很软,那只手似乎很满意,捏了捏李蓝岛的肚皮。
操!!
李蓝岛一个激灵,抬腿就要往后踢,小腿却被另一只手抓住。
钳制的力道。
他几乎是瞬间就感受到了危险,空气里仿佛有无数的警戒线,脑子里嗡嗡震颤。
李蓝岛想坐起身时,被人压在床上。
他瞪大眼睛,看清了单枭的脸。
——此人眼睛闭着。
单枭很重,压得李蓝岛几乎喘不过气。他挣扎两下,手腕就迅速被单枭擒拿摁在了脑袋上,手背撞到床头,疼得李蓝岛困意全无。
“单枭!”李蓝岛喊了一嗓子。
身上人毫无反应。
这是什么?梦游?!解离?!人魂不一?!应激性创伤反应?!野兽的本能?!还是传说中的“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李蓝岛察觉到单枭此刻的状态不对,额头上有汗,眼睛紧闭,眉头紧锁。他身上也有一种不同寻常的热度,捆着李蓝岛手腕的手掌烫如烙铁。
充满成熟雄性荷尔蒙的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李蓝岛浑身蹭上了单枭的狗味,身上的人还很不老实地夹紧了李蓝岛的腿。
他咬住李蓝岛下巴,粘稠水声响起,舌头舔过脖颈每一寸,引起战栗。偶然一个瞬间,他在李蓝岛发丝间嗅了嗅,嗅到了薰衣草香,像进行某种确认。
最后单枭落在锁骨处咬了个牙印子。
李蓝岛找准时机,发狠抬起膝盖,往单枭屁股上一踢——
哐当!
两人同时翻身,大手捞住李蓝岛的腰,阻断他企图逃跑的路。
后背撞上单枭滚烫的胸膛,这个怀抱又紧又结实,李蓝岛像只束手无策的猫被拎住命运的后脖颈,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
“理查德!”
身后人一僵,不知道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但李蓝岛趁着这个空隙,再次掰开单枭手臂,要往床下跑。
哐当!
单枭抓住他脚踝,两人一同翻滚到地上。
诡异的是,李蓝岛背后着地,却压着单枭的手臂。
——即使单枭神志不清,潜意识里也在给李蓝岛当肉垫子。
新婚第一夜两人在房间里打起来了,从床上打到床下,谁家老公干得出来这种事!
李蓝岛觉得自己可以写本书,叫帝都色魔的大骗局。他甚至怀疑即使自己逃出了这个房间,单枭也能从窗户处跳下去,满地乱爬,直到爬到他身边。
李蓝岛撑着单枭的肩膀,错开脸,男人的吻就落在了他的脸颊处。
“醒醒,单枭,你到底怎么了?”李蓝岛慌乱地抵住单枭嘴唇,随后一愣,单枭好像在发烧。
与此同时,单枭大掌伸进李蓝岛衣服里,一把推上去。
他指腹摁在那,一挑。
“”
李蓝岛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眼睛弥漫出一层雾,嘴唇微张,满脸惊慌,随之而来的还有入骨的酥-麻。
单枭两根手指并拢,锋利的唇畔逡巡许久,终于找到了入口,撬开李蓝岛嘴唇。
他指腹打圈,瞬间捏紧。
李蓝岛控制不住地挺起腰,躲开唇舌的纠缠后倒吸一口气,下意识地死死咬住自己手指,压住了声音。
————
——
第43章
*
李蓝岛必须承认, 他是很欣赏单枭的肉-体的。
如果单枭点开了李蓝岛ins和X的关注列表就会发现,他在李蓝岛这里属于highest grade,极品。
此刻单枭连眼睛都没睁开, 真要打起来他绝没有视线清明的李蓝岛灵活,比如李蓝岛一个扫堂腿就能把单枭放倒在地上。
实在不行就捏住单枭鼻子和嘴巴, 让他呼吸困难。
但是李蓝岛没有这么做。
被人用手指捏住了敏-感开关, 换谁也不会轻举妄动。
睡衣被撩到胳肢窝, 白皙光滑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没有灯, 黑暗中火热的嘴唇细细磨-吮李蓝岛的唇瓣。
掠食动物可以闻到猎物身上散发的气息, 譬如恐惧,譬如惊慌, 同样,也能闻到一种挣扎过后的放弃。
这种放弃反而让顶级掠食动物产生奇妙的化学物质,玩心大起,不仅放过猎物, 还要和他们周旋,享受捉弄和支配的快-感。
不论是先天还是后天,单枭都是掠食中的佼佼者。
他似乎从李蓝岛身上感受到了顺从的气息。
这让他很兴奋。
他埋在李蓝岛颈间,用牙齿咬着小块的皮肤, 像雄狮叼着小羊的脖颈。
李蓝岛的血液开始升温。
单枭的指腹不停地摩挲,手指带过的衣服蹭红皮肤。
——用粗-暴野性的方式, 和温柔毫不沾边。
李蓝岛被指腹掌控着, 手臂起了一层属于战栗的鸡皮疙瘩。
电流从尾椎骨攀上脑门,再流到四肢百骸。
正常人应该沉迷在新奇的快-慰中难以自拔,李蓝岛的脑回路则九曲十八弯。
——他在思考非同性恋且阳.痿的单枭是不是把自己错认成了什么人。
比如,这位财阀家的野犬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白月光or朱砂痣。
李蓝岛想象了一下传说中极为狗血的桥段,单枭会在高烧且半梦半醒的情况下喊出一个陌生的名字, 然后李蓝岛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扇他两巴掌,再往他本就不能的地方踹几脚,火辣又坚定地提出诉讼离婚。
他很想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揍单枭。因为如果前提不是单枭理亏的话,他肯定会心软。
这个人已经不止一次帮自己解过围了。
“你醒了没有?”李蓝岛第一次见人能睡着干这种事,近乎失声地开口,“别弄了,给我下去!”
单枭没有回答。看起来是没醒。他额头、嘴唇、喉结、手臂热度都很高,呼吸更是烫得李蓝岛发懵,喘息伴随暧昧因子悬浮在空气里。
地毯都被他们卷起了边,李蓝岛躺在上面抵住单枭胸膛,眼看着对方的手要往下走,他终于一脚蹬上单枭的肱骨,把人踹开。
“我去给你拿药你自己在这等等我马上就回来——”李蓝岛嘴比脑子还快,跑得健步如飞,试图用语言和脑电波同时跟病人单枭交流,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癔症患者,“你别像鬼一样缠着我——”
脑电波交流失败。
单枭一只手捞住李蓝岛的腿,整个人趴在地上。
李蓝岛又蹬开他,站在椅子后面。
原以为单枭闭着眼看不见障碍物,然而这个神人半匍匐在地上,伸手绕过蹬腿,要抓李蓝岛裤子。
李蓝岛一个闪身退开两步,单枭又往前爬两步。
颇有荆轲秦王绕柱走的幽默。
李蓝岛大概明白了。单枭睡着以后对周围的环境仍然有超乎常人的敏锐度,他是单家带大用来厮杀的战士,连空气的流动都能感知到,浑身毛孔都是戒备状态,
所以他凭借气味和动态直觉在捕猎。
李蓝岛离卧室门只有一步之遥,转身就能开门出去,但地上的人嘴唇忽然动了动,发出一点叽叽咕咕的动静。
李蓝岛顿了一下,侧耳倾听。
单枭好像在说话。
黑影又动了动,继续叽叽咕咕。
李蓝岛大喜过望,心道把柄终于出现了,他两步上前,弯腰要听单枭在说什么,顺便可以拿手机记录,以后凭录音威胁此人。
“李蓝岛。”单枭说。
“”心脏被一把利剑穿刺而过,他怎么也没想到听到的是这三个字,和白月光朱砂痣有一点关系吗?完全没有吧?!
李蓝岛盯着单枭的后脑勺:“你再叫一遍我听听?”
没反应了。
但当李蓝岛直起腰要走,单枭又捞住他的腰,猛地把他往地上拽。
操!
李蓝岛眼疾手快伸长胳膊,勉强够到床头柜的手机。
啪嗒一声,他倒在单枭怀里,后面的人不停地蹭他脖子,宽大又燥热的怀抱紧紧禁锢李蓝岛,让他动弹不得,只能小幅度用手指点开屏幕,点开WA,点开聊天框,找到唐溯。
单枭用舌头润湿了李蓝岛喉结,亲到耳垂,含住耳廓,犬牙磨得李蓝岛发痒,亲着亲着李蓝岛起了物理反应。
受不了了
李蓝岛咬紧嘴唇,凭钢铁般的意志力发送:
[唐溯唐溯唐溯唐溯快来救命。]
他打了个电话过去,几秒后对方接起,李蓝岛秒挂,继续发信息:
[客厅医药箱里有退烧贴和退烧注射液麻烦你带上来放在房门口谢谢,不用进来请你当什么都没发生然后离开。立刻马上我的命寄托在你身上了!]
其中夹杂几串乱码。李蓝岛打错好几个字,甚至打出了拼音,但他相信唐溯能看懂的。
在单枭要扒他裤子的时候,李蓝岛急得冒火。
这种情况下如果他们做了那算什么,炮友?
假结婚不就是没有感情基础吗?
没有感情基础要怎么做?
他和单枭一开始只是联姻而已。
完事了单枭不会还要让他负责吧?
李蓝岛不喜欢在单枭不清醒的情况下做这些。他只给单枭两个选择,要么装聋作哑,划清界限,要么清醒着沉沦。
家族利益、财阀纠葛、祖辈恩怨、陈年旧案、国防机密、万人性命、世纪密码,这些都是横在他们面前的议题。
政治家不会允许自己爱上政敌,军阀子弟不能为爱情摒弃立场,李蓝岛不会对一个浑身是秘密的人轻易动心。
他们深陷谍网,哪怕眼前人是心中唯一,或许有一天,也不得不拔枪。
——只要命令下达。
密歇根局这样的情报组织本身就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搭档得越真反而越危险,这意味着你的身上有明晃晃的软肋。
目前李蓝岛的计划是走一步看一步。
因为他总是会想起那句话。
[猎户座说,别动writer。]
他有被密歇根局查处的嫌疑,这份情报尚且还被单枭压在手里,流星雨究竟是对writer感兴趣,还是对他的父母感兴趣?
如果island的出现和菲诺浦福利院有关系,那从福利院出来的母亲有没有直接或间接地参与过island的创作过程?
“咚咚。”敲门声在寂静里格外醒耳。
李蓝岛一根一根掰开单枭掐住自己腰的手指,挣脱怀抱,走到门口拉开一条门缝,接过医药箱。
唐溯却抓住了他的手腕。
还好李蓝岛死死抵住了门,不然唐溯能冲进来把菜刀砍在单枭的脑门上。
“你干什么?”李蓝岛死也不开门,“这么晚了别吵醒爷爷。”
唐溯阴冷:“放我进去,我倒是要看看他怎么了。”
“发烧,不太清醒。没事,你别和爷爷说。”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护着他?让李组长把他打死算了。”
“唐溯!”李蓝岛压低声音,“虽然这么晚了打扰你很不好意思,但我会处理好的,你别进来了,除了我以外他现在估计见谁抡谁。”
“来让他抡我试试,你看我把不把他手臂卸下来一根。”
“”李蓝岛想象了一下老虎和狮子撕咬的场景,觉得自己像开了个动物园。
想要弄走唐溯对李蓝岛来说不在话下。他拉开一点门缝,说:“你把脑袋凑过来点。”
唐溯不语,照做。
李蓝岛猛地往唐溯山根的太阳神纹身上弹了一下,淡淡:“回去睡觉。今晚一个字都不准和爷爷提。”
“凭什么。”唐溯近乎咬着牙关地问。
“凭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应该站在我这一边。”
唐溯愣了下,李蓝岛带上了门。
唐溯长舒了一口气,没再要求进去,但也没有马上离开。他靠在卧室门口墙壁处点了根烟,五分钟后转身离开,低头发了信息:
[自己小心。]
李蓝岛暂时没看到这条信息,他好不容易才把单枭搬到了床上,看着单枭四仰八叉地躺在被窝里,英俊高挺的鼻梁能当滑梯。
李蓝岛开了小夜灯,一边细细打量单枭的纹身,一边给单枭额头贴了退烧贴,再往他上臂三角肌处打了注射液。
这个躁动的火炉终于安分下来了,李蓝岛扶额叹气,把东西收拾好,去洗手间洗了洗手。
他这才发现热水器坏了。
所以单枭之前是洗了个冷水澡?
然后才发的烧?
为什么不直接说?李蓝岛皱起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脖子上有很多痕迹,很多。多到根本数不清。
耳垂热度还在,很红,红到李蓝岛自己都快不认识了
单工,牙口怪好的。
把今晚当做一场意外就好,李蓝岛这么告诉自己。
两具年轻蓬勃的肉-体躺在一起,就算不做点什么也很容易遐想连篇,有性-冲动并不可耻,这是正常的生理需求。
反正睡醒以后谁都不会记得,谁都不会在意。
最好是这样。
李蓝岛甩甩手上的水珠,慢条斯理地擦干,捂住两只发红发烫的耳朵捂了半分钟,物理降温。
他像盗贼一样在自己卧室里蹑手蹑脚地走路,悄悄钻进被窝。
后半夜李蓝岛已经睡得很熟了,可是总觉得有人抱住了自己,腹部传来压力,但他醒不过来,干脆放任。
李蓝岛做了一个梦。
梦里黑色的脑袋伏在自己胸前,湿润的水打圈般在上面描摹。
他看清男人的脸时直接震醒了,醒来后一低头,发现睡裤上放着青筋和血管脉络分明的大手。
“小岛。”沙哑的嗓音在耳后响起,气流挠着耳廓。
李蓝岛一激灵。
“你醒了。”单枭对李蓝岛的动向了如指掌,他严丝合缝地抱着李蓝岛,像抱一个人形抱枕,“我发烧了。”
“废话。”李蓝岛暂时没有动,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打他七寸,“敢让我半夜爬起来给你打针、当牛做马地照顾你,你还是全宇宙第一例。”
“对不起。”单枭哑着声音,“我和你道歉。”
“哦。”李蓝岛焉了吧唧,一下有些不好发难。
“你是不是做梦了?”单枭继续抵着他耳朵说话,低哑又带着磁性,每一个字都沉沉地落在耳道里,“有梦到我吗?”
“没有。”别承认,承认的话你就输了,李蓝岛。
“可是我整个晚上都梦到了你。”单枭把他拉近,卷着他小腹一拽,下巴抵在李蓝岛锁骨处,用嘴唇去蹭他的衣领,故意弄得乱糟糟,堆出褶皱,“昨晚发生了什么?”
呵呵。
他就知道这个混账不可能记得发烧时的事儿。
单枭似乎迷恋某些肢体接触,他曾经要求过要亲李蓝岛的喉结,也主动提出过要接吻。
对于天才的大脑李蓝岛一向是很尊敬的,但不影响他很难理解天才的行为。
这算什么?单枭难道是在做什么测试?测试他能接受亲密行为到什么程度?他对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在进行某些底线模拟?
单枭说婚姻是合法的占有,他这些行为的出发点有多少是基于占有,有多少是基于纯粹的感情?
他对情感体系有完整和正确的认知吗?
不要轻易相信单枭的语言。
语言很容易巧言令色。
如果有一天李蓝岛让单枭觉得索然无味了,或许单枭转身都不带回头。他对金钱、地位、权力都不感兴趣,他无非是在寻求一团乱的人生。刚好李蓝岛的出现让他乱起来了而已。
他还期待李蓝岛能把他弄得更乱。
李蓝岛隐约觉得,自己和单枭是在进行某种博弈,谁先陷入“彻底”,谁就掌握这段关系的主导权。
见李蓝岛不回答,态度也很冷淡,单枭像要把他揉进骨头里:“我梦到你和我说要去注册办公室登记离婚,你说你要嫁给唐溯,和他去马尔代夫度蜜月,我听到以后快死了。”
“?”
“我梦到你接受了吉迪恩将军的邀请,去了将军府见了他的儿子,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我就发射了原子弹把整个帝都都炸了。”
“???”
“我还梦到你在WA发限时,说‘新男友比单枭帅’。我查了三千七百六十二个人,才锁定那是你高中同桌,我把他丢到南极去了。”
“??????”
李蓝岛眉角不可控地跳了跳:“你是不是应该去看一下精神科。”
单枭:“梦里你把我设成了‘勿扰联系人’,我受伤送医,打电话给你你不接,我哭着给自己接骨。”
李蓝岛:“行了我知道了,下次睡觉药我给你加量。”
单枭的手在说话间很自然地滑进了李蓝岛的裤子里,手指有意无意地撩拨那颗痣,“小岛,我发烧以后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做了。”李蓝岛忍无可忍,“全都做完了,你亲了我摸了还打了我,收拾一下去法院吧,我准备告你。”
“我摸你了?”单枭似乎很愣怔,语气充满了自我怀疑,“摸了哪里?”
“”李蓝岛反问,“你觉得哪里?”
“我不知道,小岛。发烧后我什么也不记得,做过什么我自己无法想象。”单枭说话总是人模人样,但是动作相当狂放地扯开李蓝岛的内裤,啪嗒一下,内裤弹回皮肤上,刺激得李蓝岛一哆嗦,“我全部跟你道歉。”
“你的手不是这么跟我说的。”李蓝岛深呼吸一口气,“离我远点,再碰我我就要回击了。”
单枭很会看人脸色,他观察出来李蓝岛晨起后状态还没完全打满,就像是尚未破土的春笋,懵懵懂懂,没有攻击性,也没有昂扬的力气,通俗来说就是还没睡够。
“但你这里看起来不太好。”单枭沙哑说。
“帮你一下。”
“……”
李蓝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因为他已经被单枭捏住把柄了。
躁动和暧昧的因子迅速传播。
本就因为插曲而受阻的欲-望如水雾弥漫腾升,李蓝岛被单枭嗅着气味,身上带了酸甜的清香,像橘子,每一个毛孔都散发果香,很诱人。
他后背抵着单枭胸膛,而单枭没有给他一点反应的机会,剥开橘子皮,啃咬他的皮肤,要从他身上榨出橘子果汁。
单枭亲他脖子,在痕迹上又烙一层痕迹,追寻昨晚的脚印,一步一步找回混沌里的迷-情。
“单枭你是不是有病!”李蓝岛如一条苏醒的东方巨龙,反手扣住单枭下巴,侧头拼命般往他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硬生生咬出血,“我没说我需要,你有完没完了?!”
即使这样单枭也没松手:“我只是想补偿你,小岛,真的很抱歉。单纯地帮你一下,这样也不行么?”
单纯?
做这种事但是状语用的是单纯?
李蓝岛无法苟同:“不行,我——”
他的话被单枭打断:“要是疼了跟我说。忍着不好。”
“”
半晌后单枭在李蓝岛不平稳的呼吸里问:“现在醒了吗?”
李蓝岛没有回答。
单枭继续:“昨晚我有让你爽吗?”
“???”
“要是没有的话现在呢。”
李蓝岛提起裤子,一脚把单枭踹了下去。
单枭从善如流地盘腿坐在地上,还拉好了被子,在床头柜扯了两张湿纸巾擦手指。
荒唐。李蓝岛钻进洗手间坐在马桶上,两根手指撑住太阳穴,看自己的穿反了的拖鞋。
他满脑子只有两个字,荒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说实话,李蓝岛是被服务的那一个。他得到了好处,单枭没有。
这特么就是单枭想出来的道歉形式,有够荤的。不过也符合他的性格。他一向喜欢刺激,不可能老老实实。
头脑风暴过后,李蓝岛决定不再想了。他看了看日历,拿出手机,用李家账户给单枭打了一百万。
很快就有个人影杵在洗手间门口,用手指敲了敲门:“蓝岛,我账户里多了一百万。”
“哦。”李蓝岛随便应了一声。
单枭顿了顿,斟酌着开口:“我不卖的。”
李蓝岛:?
“老爹说男人应该洁身自好,我不”
李蓝岛攥紧手,冲门外人嚎了一嗓子紧急澄清:“那是我答应给你的清道夫的钱!给我滚下去遛狗!”
煎饼果子年纪很大了,但是每天早上必须要出去溜一圈,如同这片区域的老大般巡逻。如果没人遛它,它就会急得在院子团团转,叫得方圆十里都能听见。
单枭来李家吃穿用度都不用愁,唯一被分配到的任务就是遛狗。在潮平有一个传闻,据说要是能得到煎饼果子的认可,那就真的是李家的人了。
因为煎饼果子是条退役军犬,格外护主,小动物很有灵性,它看人比道士还准。
然而当单枭去院子里牵狗绳时,煎饼果子闻到了单枭身上有它小主人李蓝岛的气味,大为不解,这种气味连唐溯身上都没有过。
煎饼果子如临大敌,对着单枭狂吠了十分钟,满院子追着单枭跑,疯狂地咬单枭的鞋,还用屁墩子怼单枭的腿。
李蓝岛洗漱完下来看的就是这个场景。
煎饼果子“汪汪汪”地吼,单枭居高临下,冷冷地睥睨它,手里的绳系在手腕上,大衣上全是草。
“煎饼果子,来。”李蓝岛朝小狗勾勾手指。
胖墩立刻百米冲刺地钻进李蓝岛怀里,李蓝岛把它从草地上抱了起来,拱在臂弯处。
“它心肠不坏,你跟狗生什么气。”李蓝岛也冲单枭勾勾手指,看着单枭走过来,李蓝岛把煎饼果子塞进单枭怀里。
一人一狗都僵硬,煎饼果子看了李蓝岛两眼,停止了想要在单枭怀里踢腿的动作。
“你们交流一下,互相退一步。我去吃饭了。”李蓝岛摆摆手。
在单枭灼热逼人的视线里,李蓝岛走出几步后,偏了一下头:“对了。”
“——理查德。”
“”单枭眼神瞬间一凛,在光下犹如刀锋。
他穿着深色大衣,身影颀长,在房檐阴影中如寒冬的雪。
“偶尔在私下里我能这么叫你么?还是你觉得这冒犯了你?”李蓝岛说。
单枭转而一笑,道,“并不冒犯。”
“行。”李蓝岛没有再多问,“遛完狗来吃早餐。”
————
——
第44章
*
李家和单家的气氛截然不同, 单明山通常不会在祖宅用餐,李振贤则很喜欢把一大帮子人聚集在一起嗑瓜子唠家常,他一点没有财阀组长的架子, 反而是离了热闹就会死,信奉生命在于运动。
松岗隼人把桌上的所有奶酪都堆在了李蓝岛面前, 李蓝岛慢条斯理地卷着吐司, 喝着牛奶, 唇边一圈白沫。
单枭并没有在吃早餐。他桌上空空如也, 连餐盘都没拿, 只是魂不守舍地盯着李蓝岛看。
“小岛,要不要我开车带你们出去逛逛?”松岗隼人不仅要帮李蓝岛摆好餐具, 还随时准备了口水巾要给李蓝岛擦嘴唇,“清水漫道那开了个新的猫咖,你会喜欢的。”
任谁看到曾经大名鼎鼎的狙击手变成现在这样都会捂嘴震惊一下。
松岗隼人磨磨唧唧地站在饭桌旁和李蓝岛说话,还帮他卷起差点沾到汤的衣袖。
“得了吧你!”李振贤着实看不下去, “一个大男人怎么一点雄风都没有!你是我特聘的保镖又不是我们家保姆,不用一天到晚跟着他!而且李蓝岛现在已经长大了,不是小时候嗷嗷哭非要你背着他去冰场的小孩。”
松岗叔站在旁边微微鞠躬表示抱歉。
李蓝岛抬眸扫李振贤一眼:“爷爷,据我计算在我上高中之前你一年在家的时间不会超过60天, 你应该反省一下为什么你缺失了我的成长。”
“”李振贤自知理亏,摆摆手, 让松岗隼人洗车去了。
松岗隼人在李家地位很高, 人送外号奶爸,他也是除唐溯和爷爷以外最了解李蓝岛人。
所以,他和唐溯一样,一直在无视单枭。
不过出于护崽而非嫉妒的心理,松岗隼人对单枭至少没有敌意。他希望婚后单枭能好好对待李蓝岛。
松岗隼人并没有婚配, 但尝到了为人父母的辛酸。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家庭,他不可能一直留在李蓝岛身边,那总要找个合适的人代替他的职位。
饭后李蓝岛出门。松岗隼人送他们到清水漫道附近,停了车。
“结束了联系我,我再来接你们。”松岗隼人坐上驾驶座,冲李蓝岛道。
“谢谢松岗叔。”李蓝岛冲他挥手。
单枭站在路边,低头看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信息。他似乎有意识地挡住了手机界面。
松岗隼人离开前和单枭对视一眼,冲他点了下头,表情很严肃。单枭则也点头回礼。
李家从上到下都透露一种普通人家和睦美满的气氛,他们喜欢李蓝岛,同样,李蓝岛也喜欢他们。
不是主从关系,也不是被强迫,而是自愿。他们是发自肺腑地尊重和爱戴李家这位长孙。
单枭手机震动了下,嗡嗡。
他单手敲键盘,回复信息。
“你进不进去?”李蓝岛问,“还是我一个人去?”
单枭和动物天生犯冲,李蓝岛是个浑身充满亲和力的人,小动物都很喜欢他,单枭不同,他有种大润发杀了十年鱼的血腥气,小动物都讨厌他。煎饼果子尤其。
单枭思考了一下,“我站在门口等你。”
他也知道自己不适合。比起抱着小动物发出撒娇般的夹子音,他更擅长的是用刀划开野狼的皮肤放血。
李蓝岛钻进猫咖。
单枭站在路边广告牌下,从口袋里摸出来烟盒。
——这还是李家组员分给他的。
不太好抽,爆珠烟,满嘴的芒果味。他更喜欢老烟。
冒号:封地杰尼曼大剧院有情况。
冒号:剧院今天出现三例病患。刚发现的。
冒号:[视频]
视频里三名感染者都出现了嘴唇发紫口吐白沫的情况。
冒号:现在剧院被隔离了。island可能会在杰尼曼爆发。
冒号:它的传播途径到底是什么?有记录吗?
冒号:老大?
单枭:三例感染者分别接触过什么?吃过什么?问了么?
冒号:都很正常,吃的员工餐,睡的大通铺。这三人互相不熟,不是一个表演组的。病发三天时间几乎都没接触过,但偏偏是她们三个,很诡异。
冒号:从她们的描述来看,她们连剧院都没离开过,这三天一直在进行演出,所以问题出在剧院里?
冒号:还是说她们原本就是病毒携带者,只是在特定的情况下被触发了?
单枭:继续问,精确到每一个细节。
冒号:收到。
冒号:你在干嘛呢。
冒号:你什么时候回来?
冒号:兰开斯特家族已经开始造谣我是你的男宠了。你再不回来主持大局我得移民到波罗的海去了。
冒号:兄弟为你出生入死你把兄弟当狗使[大哭][大哭]
单枭:给你一份网址,查一查近期访问记录。只查访客记录,别做多余的。
冒号:啥网址?
单枭把网址发了过去。
冒号:靠,这他妈的是私人网页吧??
冒号:我为你出卖了我的名声,现在你还要我出卖生命?!?!
过了两分钟,冒号兴致勃勃发来信息:
查到了。这网页防火墙还真是高级。它仅允许特定白名单用户进入,或者要密码,话说你也不知道密码?这网址你哪儿弄来的?
冒号:奇怪。近十年这网页都没有人访问,网页创建者死了?
冒号:唯一一次是两个月前,访问者IP在帝都,用的家庭网络,他不是白名单用户,敲密码进去的。
冒号:你确定不需要我帮你看看页面内容?给我十分钟可以给你破解密码。这里面应该是博客,好像有很多日记。
单枭:不需要。
冒号:哦,行。
冒号:你放心,我知道,老规矩。我不会多问,也不会多看。
单枭:不聊了。
冒号:???
冒号:你在忙什么?
单枭:散步。
冒号:?
李蓝岛从猫咖里又钻了出来,他身上粘了不少的猫毛。
单枭看他脱了外套站在门口抖了几下,再重新穿上。
“走吧。”李蓝岛说,“带你逛一下潮平。”
其实单枭对潮平的街道很熟悉。这么多年这儿基本布局没变过。他知道李蓝岛放学喜欢去电玩城,喜欢抓娃娃机,喜欢买炸物小吃。他知道李蓝岛在冰场里摔倒过,在墓地里哭过。
他也知道潮平的图书馆在哪里,更甚至,他记得每一个书架,和书籍的编号。
“荣幸之至。”单枭说。
这是李蓝岛第一次带人进入自己的领地,他心情还不错,给单枭买了很多伴手礼。
老街的老字号糕点、开放式著名景点、每天都有人放风筝的公园、小学附近的跷跷板和秋千、以及李蓝岛经常逛的博物馆和艺术长廊,他都带着单枭去走了一遍。
结婚是一项很重大的决定。它具有法律效益。
它允许一个人走进你的生命里,但不允许这个人随便地离开。要和这个人朝夕相处,要和这个人平分财产,要和这个人一起承担痛苦。甚至,如果有一天李蓝岛躺在了手术床上昏迷不醒,单枭有权决定手术还要不要继续进行。
其实在登记办公室里,他们就相当于把自己一半的命都给了对方。
当然,这场婚姻背后还有更大的利益,比如财阀之间的合作。
李蓝岛坐在咖啡馆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单枭坐在他对面,撑着下巴笑:“怎么了?”
“你说怎么这么巧呢。”李蓝岛掰着手指头细数,“如果爷爷当年和明山叔不熟、如果你不是明山叔带在身边的子孙、如果你笨一点傻一点考不上木星学院密码学系”
“——我们绝没可能认识,更没可能结婚。”
单枭估计是那种走在路上撞到李蓝岛了都不会扶他起来的混子。李蓝岛则是典型的好学生,他会很自然地避开单枭,避免与混子同流合污。
他们看起来像是玩不到一起去的两类人。
“就算我不在单家帮老爹做事,你最后也会嫁给我的。”单枭却说。
李蓝岛冷笑:“哦?为什么?”
他以为单枭终于愿意提起他们曾经是知己好友的父母了,结果单枭道:“除了我,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男人配得上你,我敢肯定。”
“他们要么太蠢要么太弱,提不起你的兴趣。”
“之后你会发现,只有我最适合你。”
“而就算我们之前没见过面,但只要你出现在我眼前,哪怕仅仅一秒钟,我也会立刻产生想要拥有你的冲动。”
“”
非常自信的一段发言。李蓝岛都想站起来给他鼓掌了。
他们所在咖啡馆处在市中心,潮平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今天刚好是周末,街上全是人。两人坐在窗边的位置,此时已经近黄昏。
李蓝岛低头看着咖啡上的拉花,绿色的激光忽然打在了餐盘上,一晃而过。
他瞬间抬起头,撞到的是单枭的目光。
这目光和李蓝岛一样带着警觉,这一桌萦绕的气氛陡然变了味,空气里有一股危机在弥漫,如拉紧的绳子。
“你看见没?”李蓝岛说。
单枭不答,拿起一颗薄荷糖放在了餐盘上。
位置刚好是绿色激光的定点。
再过几秒,宛如世纪般漫长的等待里,激光再次出现。单枭则咔嚓一声拍了照片,是激光落在窗户上的定点。
密歇根局带出来的密码破译员对环境中的异常格外敏感。
单枭几乎是立刻比对了两个激光点的位置,划出了一条直线,再不断延长。
“从那打过来的。”单枭手指叩了叩窗户玻璃,指着不远处一座教堂。
黄昏时分,教堂伫立在视线尽头,沉默地凝视余晖。
李蓝岛迅速结账,站起身拉着单枭:“走!”
他们来到圣辉之冠大教堂,这是整个潮平最庄严肃穆的地方,每个礼拜都信徒来教堂听神父讲道。
巨大的玫瑰花窗镶嵌在正立面中央,彩绘玻璃在夕阳里泛出微弱的红蓝光泽,如同一只眼睛,审视每一个经过的人。
门口的藤蔓从顶尖缝隙中垂落而下,轻叩大地以献亲吻。
教堂上方的十字架被岁月锈蚀,铜制门被风吹得轻轻碰撞,发出鸣钟一样的声音。它不再崭新,却永远停留在这里——等一个人,或者一场暴雨。
教堂里面有三三两两的人坐在长椅上,李蓝岛和单枭走了进去,扑面而来的是墨水香。
突然地,整个教堂的灯光都暗了下来,周围的人发出惊呼,从低头祷告的状态中惊醒过来,慌乱看着眼前的混黑。
“啊!!”尖叫爆发,有个男人屁滚尿流地从座位上滚下来,看着身边的女人,“死,死人了!死人了!!!”
血腥味迅速在教堂内弥漫,不知道人群里谁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开始往外跑。
李蓝岛被单枭拉进怀里,结实的手臂护住他肩膀,挡住四处乱窜的人群。单枭深邃的眼眸一寸一寸扫过大堂。祭坛附近有个人影在晃动,穿着防护服,整张脸都被罩住,头上还戴了迷彩作训帽。
覆面系装束。
“清道夫。”单枭沉着声音,在李蓝岛耳边说。
气流扫过耳廓,李蓝岛没有心情去追究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他谨慎地听着混乱的声音:“几个?一个?”
“只看到一个。他注意到我们了。”单枭的手已经伸进了大衣里,在拔枪。
然而,清道夫却忽然拿出来一个东西。
那是一枚戒指,戒指上有繁复的花纹,如同某个家族的家徽。
他用这枚戒指成功分散了单枭的注意力后,拔出来手枪,“砰砰”两声巨响,对准了李蓝岛的后脑勺。
“就近找个地方躲起来。”单枭手臂绷紧,向来擅长搏斗的身体显得有点慌乱,他推了李蓝岛一把,“不要被发现。等我去找你。”
对面有枪。
谁允许的?
谁给的?
从哪弄到的?黑市?军-火贩?
李蓝岛选择按照单枭的吩咐去做。除非他是脑子秀逗了,不然不可能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冲上去和人拼命。要知道体术就算练得再好,也赢不了持枪的绑匪。
而单枭手里只有一把枪。他皱了下眉,拉住转身要走的李蓝岛,忽然把枪塞进了李蓝岛的手心里。
“你做什么?”李蓝岛把枪推回去,表情带着愠怒,“你别告诉我你丢了武器,想自己追过去。”
“我就是这么想的。”单枭直勾勾看着他,“李蓝岛,我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走。”
他再次推了一把李蓝岛,推得李蓝岛踉跄两步,等李蓝岛稳定身形后单枭已经跑得没了踪影。
这个疯子要赤手空拳和持枪的清道夫对峙?他脑子刚才是被那两发子弹射穿了不成?!
李蓝岛蹲靠在圣水钵后,迅速通知了爷爷。
李家的人不出十分钟就能到,在这十分钟里李蓝岛要保证自己安全,并且,他要在圣辉之冠大教堂里向上帝祈祷,保佑单枭安全。
单枭原本可以不用追过去,但如果真的没去,那就不是单枭了。
李蓝岛理解为什么单枭如此在意那个清道夫。因为那枚戒指上的家徽李蓝岛见过,和单枭送他的那枚一模一样。
对戒的另一半,出现在一个不知道阵营,不知道来历,不知道目的的清道夫手里。
教堂安静下来。所有普通群众已经撤离。李蓝岛放缓呼吸,一动不动。教堂的安保、神父、唱诗班成员全都不在,他后知后觉,这是一次请君入瓮。
就在李蓝岛平稳呼吸时,主殿中央一道忽然亮起的光猛地投在正前方的石墙上,投影设备不知道被藏在何处,画面模糊滚动——一段老旧的黑白录像正在被无声播放。
画面中,一群矮小的孩子围坐在圣坛面前,低语、双手合十、虔诚地诵读着经文,而一个身穿实验服的男人走进画面中,他的脸部被特地打上了码,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罐。玻璃罐表面贴着一个标签。
——island样本。
在这群围坐夜读的孩子中,几乎所有人的五官都被打了码,只有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孩露出了清晰的容貌。
剪辑这段录像的人想让观看者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
李蓝岛心跳骤停。他试图看清更多,飘荡在空气中、带着回音的一段吟唱炸着他的耳膜。
它空灵、沧桑,或者说,悲伤。它反复地重复着拉丁短语,夹杂了希腊文和法文,但是李蓝岛全部能听懂。
——我不能再完成旅程。
——我所接触的全部令我痛苦不已,而我身不由己。
——人们可以铿锵有力地指着一块土地说,“这是我的”。
——或许有一天我也可以如此骄傲地说
——而如今我知道,我没有。
——我们没有名字。
——必须借一个名字,建立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你供给我一个地方,让我能长久地驻足眺望。
——我满怀感激,轻信你的谗言。
——浓烟从口中滚滚而出,穿过我的童真和成熟
——危险的男人让我驾驭他,带他直抵天堂
——无需向上帝伏首,我已改头换面,重获新生
——人们珍爱我的皮囊,需要我的智慧,放弃我的灵魂
——如今我坐在这里,在珍贵仪式上错过终身提名
——百感交集,我只能起身,朝世界致敬
——请将我遗忘在海边,让飞鸟啃走我的眼珠,让野兽叼去我的眉骨。
——流星雨只是一场彗星的坠落,冥想集与回忆录却永世长存
——我站在岁月里回首,祝愿风华正茂的你健康顺遂
——祝愿世界少一些伤害与战争
——祝愿幸福如氧气般常在
录音机似乎躺在唱诗班席之间,金色的一角冒出一根天线,像是在召唤什么。李蓝岛忍不住挪动步伐,脚步落在残破的红毯上,每一步都被回音无限放大。
——一把寒光四溢的刀抵住了他的脖子。
后腰上同时抵住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你好,writer。”磁性带着电流的嗓音响起,对方用了变声器,漆黑的手套握住刀柄,戏谑地翻了好几个身,不断地用刀锋拨动李蓝岛的喉结,却又控制了精准的力道——不至于刮开他的皮肤,刮断他的血管。
“看到那段录像了吗?你觉得,主角是谁?”
李蓝岛缓缓道:“那要看你想讲一个什么故事。”
“哦?”刀锋轻佻地勾住李蓝岛的下巴,后面的人轻笑,“这话有意思,我第一次听人如此回答这个的问题。”
“当然。”
“不同视角有不同的经历。我坚信每个人都是主角。”
李蓝岛握着衣袖里藏好的枪,他只需要抬起手,干脆利落地扣动扳机,子弹就会贯穿身后人的脑门。
就算不是脑门,也足够他抢占上风。
但寒光四射的刀拍了拍李蓝岛的下颚,身后人道:“我知道你手里有一把枪。今天我不是来杀你的。所以,不如听我把话说完?”
李蓝岛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他带笑,语调却如同淬毒,“我是流星雨的通风人。”
“当然,我寂寂无名,在整个情报机构里只算得上一个小喽啰。不过我运气不错,和你们搭乘了同一个航班抵达潮平,跟了你一路。”
“我一直在观察你,writer。”
“你知道吗?”他凑到李蓝岛耳边,用近乎暧昧的语气低声,“有很多人在期待你的长大。”
“他们对你的期待无非是,你会不会成为诺奖的下一位得主?你能不能研究出无人可以攻破的加密系统,让密歇根局无懈可击?你是否有可以破译island解药的天赋?”
“我们对你的期待是,你什么时候愿意回家?”
李蓝岛寒意增生。他问:“回家?”
“你以为潮平是你的家吗?”男人手指像弹钢琴一般,在李蓝岛的脖颈上来回地点拨,一路从锁骨到太阳穴,“你知不知道,你母亲曾经为流星雨工作过?”
“”
“你知不知道,菲诺浦福利院天才少年组是该为法兰西政府效力的?一旦他们逃跑就是叛国,叛国就应该处死。”
“刚才那段录像上的女孩就是她哦。”男人咯咯地笑起来,“那首诗歌也是她的遗作哦。”
“她曾经答应过流星雨留下人质,可惜,兰开斯特公爵动用军队,把你救走了。”
“我原本以为像你这样的存在,一旦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就该被抹杀,可是流星雨决定向你施舍仁慈。也就是说,只要你愿意为我们工作,时不时地提供一点密歇根动向,我们就可以放过你。”
“——和你的爷爷。”
“你也不希望给李家的那两块无名墓碑添上污名吧?我们只给你一个月的考虑时间,一个月后,你会再见到我。到时,我要你一个确切的答复。”
“一分钟之内,不许转身。如果你轻举妄动,我随时可以给信号,让清道夫开枪弄死单枭。”
鬼魅般的声音消失了,李蓝岛脑子高速运转。等他再回头,身后已经没有了那个通风人。
教堂的神父被吊死在他身后不到两米的距离,脑门上还有个大洞,鲜血淌满了他的全身。
————
——
第45章
*
李蓝岛绕开神父的尸体, 在地上捡起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字母和数字。
这是车牌号。
这是撞翻李振贤的那辆货车的车牌号。
他们在告诉李蓝岛,如果他不安分, 李家随时会有危险。
他们在威胁李蓝岛。
很快教堂的大门被人踹开,松岗隼人扛着一把冲锋枪进来, 身后是李振贤。相顾无言, 李蓝岛走过去后, 李振贤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 回家。”李振贤说。
相当于他什么都没说。
“单枭呢?”李蓝岛心一紧, 着急地问,“他去追——”
“他没事。”李振贤揉着李蓝岛的脑袋, “清道夫死了,单枭说你们今晚就要出发回帝都,不会再留在潮平。你是我的孙子,别怕事儿, 你爷爷我能混到财阀组长的位置,也不是吃白饭的。懂吗?”
“别怕事儿。”李振贤重复一遍。
他没读过书,只上到小学,但是李振贤一直教导李蓝岛, 人就应该多读书,读得多了勇气就多了, 选择就更坚定了。
李蓝岛冲李振贤举起手摇了摇, 然后在下巴上捏了下。
——对不起。
这个动作代表的含义就这三个字。
“哪学来的?”李振贤嗤笑一声,“单明山那个老古董教你的啊?别跟他学这些坏的!你又不是混财阀的,记住,你是木星学院的大学生,是密码学专家, 是国家倾力培养的高知人才!”
李蓝岛被松岗隼人护送上了李家的车。
看到单枭坐在车后座上冲自己笑,手里捏着那枚被血染红的戒指,李蓝岛的心脏一缩。
——他夺回来了。
单枭手掌因机械性刺激而引起局部充血,看起来红通通的,他本就疤痕遍布的手背又添上一道新伤。
单枭细细观察李蓝岛表情,不合时宜地开起了玩笑:“小岛,我其实是个喜欢争风头的人,事事都要抢第一。比如你看,别人家的清道夫拿枪都打不过我。我不会让你那一百万亏了的。”
李蓝岛手指一撑滑进单枭裹满干涸血液的掌心里,握住他,说:“你精力旺盛到要在各种刁钻的领域里拔得头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单枭问:“在你心里呢?”
李蓝岛笑了一声,看着窗外划过的景色:“你猜。”
李振贤的地盘上死了个神父,教堂里到处都是血,他又花钱摆平了当地的媒体,而后迅速联系了警方。这事儿和流星雨有关系,消息当然就被警方传达给了密歇根局。
当天凌晨,李蓝岛和单枭风尘仆仆地抵达帝都机场,被阿蒙接上吉普,送到堪灵顿农场。
密歇根大楼里破天荒亮了无数盏灯,在这个本应该是下班时间的寂静夜里。
卡洛斯已经在等候了。
他难得地再一次换上了军服,肩膀上带着勋章。卡洛斯见到两人,冲他们点点头,而后伸手邀请:“writer,请跟我走一趟。”
单枭当即上前拦住,锐利的眼眸里寒意一闪而过:“什么意思?”
“你没有被邀请,去里面等着。”卡洛斯板着脸,“我只是按照命令办事。”
“没事,我去。”李蓝岛松开单枭的手。
单枭似乎要上前一步把李蓝岛拉回来,卡洛斯横在他们中间,双手背在身后,用无言的姿态警告单枭。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卧槽,为什么突然把我们叫起来?”洛克睡眼惺忪,穿着睡衣就走下来了,他站在楼梯扶手处,和金宸打了个照面,情报部其他的密码员也都陆陆续续出现,没有一个人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看到单枭站在满是飞蛾的灯光下,注视着卡洛斯和李蓝岛的背影。
然后单枭抬脚跟了过去,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李蓝岛再一次来到了停满吉普的小洋楼,大门敞开,客厅灯光微弱,一个身影站在落地窗前,在抽烟。
“陈院。”李蓝岛带上门进去。
没有人知道这天晚上李蓝岛和陈恺聊了什么。
卡洛斯背手站在阶梯之下,静静看着路灯下的单枭,无声对峙,卡洛斯紧绷脸,尽忠职守地护住了大门,防止单枭硬闯。
当然,单枭倒是也没有硬闯。
这个面容英俊的青年只是单手插在兜里,站在忽然飞雪的夜空之下静静看着朱红色大门。
一对一谈话从凌晨持续到破晓,上午五点半。
洛克和金宸坐在台阶上,两人身上都裹着毛毯,困得连连打哈欠。情报部其他人扛不住,早早走了,只剩下他们还在等待。
“诶,你说单工站在那干嘛呢?”
金宸不说话,幽幽的视线定格在小洋楼客厅亮着灯的窗户上。
洛克低声:“单工不冷吗?雪都落满他肩膀了,他一动不动的,要不是会眨眼睛我以为他都要成冰雕了。”
“他在施压。”金宸说。
“施压?给谁?给陈院?!那可是特务院的院长!特务院堪比FBI!陈院一句话可以让你死得悄无声息,密歇根局只是特务院旗下一个分部而已,你知道陈院手上掌握了多少情报,多少政权纠纷和国防机密吗?单工就算是咱们情报部高层也不能给陈院施压吧”
“他如果不不只是情报部高层呢?”金宸说,“你想想,我进密歇根局时前后进行了长达半个月的考核,我给你们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情报,我装疯卖傻、呕心沥血用这么多年时间自学了密码破译,愿意为这里抛头颅洒热血,尽管如此,密歇根也不是非我不可。”
“但是密歇根局不能没有单工。”金宸咬着手指甲,黑眼圈上那双总是混沌痴呆的眼睛里闪着探究,“卡洛斯是求着单枭进来的。”
被点名的卡洛斯很无奈地站到了早上五点半。
他是军官,接受过特殊训练,站这几个小时不算什么,他身上还有厚重的军服,然而单枭太让他出乎意料了。这个疯子站在那一直用一种死神一般的眼神盯着自己,和自己身后的门,好像只要李蓝岛不出来,他就能把这夷为平地。
卡洛斯很想来一句“你他吗的这么看老子做什么老子是欠了你八百万吗”,但是他不能。
因为他知道单枭站在那意味着什么。
即使今天和李蓝岛进行一对一谈话的人是首相,看在爵位的份上也不敢随便处置李蓝岛。
咔哒一声,朱红色大门被人拉开了。陈院并没有出来,只有李蓝岛一个人带上门,转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卡洛斯侧身,微微冲李蓝岛鞠躬。
能活着从楼里出来,说明李蓝岛过关了。或者说,陈院想到办法糊弄首相了。
那个老头子鬼点子一向多,再加一个李蓝岛出谋划策,两人估计能把首相蒙得团团转。
卡洛斯光是想想就忍不住要发笑,他不语,退开一步,给李蓝岛让了路。
他们注意到,李蓝岛的肩膀上多了一条杠,腰上别了一把枪。
看到这些的瞬间,卡洛斯愣住。
“你不会一直站在这儿吧?”李蓝岛走到单枭跟前,用白皙纤细的手指撇去单枭肩膀上的积雪,“单工。”
单枭不语,灼热的视线落在李蓝岛脸上。
“以后在密歇根局你要改口了。”李蓝岛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勋章和肩膀上的杠,“我升职了,现在是你的直属上级。你得叫我处长。”
“他向你要了什么?”单枭开口时嗓音很哑,“你给了他什么承诺?”
李蓝岛摇头:“他只是给了我一份密文,让我在六点之前解开,我做到了,他就给了我勋章和新的制服。”
“密文内容是什么?”单枭穷追不舍。
李蓝岛走上前一步,一只手拎住单枭的领带,把人猛地往下一拉。他凑在单枭耳边,用苏痒的气流温暖了单枭被冻红的耳廓,继而一字一句地耳语:
“密文内容是,知晓这段历史的人应当铭记兰开斯特公爵为战争与和平奉献的一切,与此同时,我们向公爵家族致以最顶礼的谢。祝愿兰开斯特后代平安、健康、美丽、自由。祝愿他能得到圣洁如灵的幸福。”
内容不尽然是这些。李蓝岛进行了一些艺术加工。他看着单枭的耳廓越来越红,喉结也上下滚动了好几番,很坏地勾起唇:
“你也熟透了,单工。”
“怎么,你认识兰开斯特家族的人?反应这么大。”
单枭直接把李蓝岛从地上拔了起来抱着,又把他两腿分开架在自己腰上。李蓝岛的裤腿都被他带雪的大衣蹭湿了,怪冷的。
“你干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
“没有没有,哪有人?”洛克一把抄起毛毯捂住自己和金宸的脑袋,缩进毯窝里,但是露出了一条缝隙,两双眼睛滴溜溜地冒了出来,“没人看的,你们随意,你们随意!”
单枭抬头看挂在他身上的人:“李处,我会好好伺候你的。”
伺伺候?!这特么是什么三流动词!
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李蓝岛没再反驳和纠正,他被单枭放进围棋室擦湿漉漉的头发。
其实陈院给了李蓝岛一封加密的信。这封信说是血书也不为过,上面是当年被特务院邀请进行island密文破译的白鹰主动上书阐述的内容,这封信被誉为白纸黑字的投名状。
[如果联盟理事会的立场是世界和平,那么我会为此倾尽所有。我深知自己无法洗脱间谍嫌疑,也想过隐瞒来历尘封过去,然而我的爱人给予我承认并接受这一切的勇气,从踏上联邦领土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只是白鹰,不是菲诺浦福利院天才少年组的领袖。我改头换面开启新的生活,并且誓死为自由人身份搏斗。我的确曾经被迫且间接地参与过island创作,此刻知晓为时已晚,我会为此付出代价。但请特务院相信我,没有人比我和海鸥更了解island以及它背后的组织、机构与政府,我们已经把自己的根挖来了联邦,把所有的命脉都和盘托出,为的就是不再牵连无辜的人,尤其是我们的爱人。]
[请相信我,请相信我。请相信我!]
[请相信我们!]
[我们一生为反极权政治而奋斗,为无辜死去的实验体、为那些热烈的生命而奋斗。他们大多都只是孩子。]
[祝愿世界和平!]
[以上,菲诺浦福利院天才少年组,陵西初中,德才女高,ENS数学系,预备役花滑运动员,木星学院博士,现任特务院高级密码破译员,桑非晚。]
[另附,如若有一天我的孩子必须步我后尘,那说明局面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而那一天我想必已经不在人世。因为如若我在人世,绝对不会让他接触分毫危险。而如若他先于我死亡,必是因为我,我必不活。我曾立誓,此生只有轰轰烈烈,没有委曲求全。所以,如果有一天他因身份与立场而纠结自懊,恳请将我的投名状转达给李蓝岛,告诉他,我和他父亲永远爱他,不论他想走哪一条路,我们都衷心祝福。我们努力给他一尘不染的履历和强大坚韧的后盾,支撑他茁壮生长。蓝象征纯净、希望、自由、天空和海洋,它辽阔而无边无际。它是理想世界的颜色。我们总有一天会将island驱逐出世界。而最重要的一点,我已摆脱奴隶身份,他出生后是自由公民!]
人们总会不经意地先入为主,也很容易相信眼前。然而诸多表象背后是更深的有苦难言。
他对桑非晚的了解只有这么多。
菲诺浦福利院天才少年组,陵西初中,德才女高,ENS数学系,木星学院博士,特务院高级密码破译员,这些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学历或身份地位。
然而这封投名状背后是桑非晚抗争的声音。
从菲诺浦福利院到木星学院,需要走出法兰西国境线,渡过英吉利海峡,穿过海底隧道,越过西高地,一路颠沛流离,苦读十余载,顶着怀疑的目光进入联邦最权威的情报机构破译密码,腹背受敌,水深火热,但是无比骄傲。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也为她信奉的事业奋斗了一生。
这些声音不能被别人听到,但是陈恺认为有必要让李蓝岛听到。
严肃来说,是为了让李蓝岛知道他存在的意义重大。玩笑来说,是为了证明自己当年那1000封情书写得真不冤。
没有人会不爱她。
*
上午九点,密歇根局复苏,监察部带来了世界各地通风人传回来的密报。因为都是自己人,早就事先约定好密钥,事儿就简单了很多。密歇根局的密码机被监察部的人搓出火花,迅速解码了这些密报。
“来来来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S把所有的文件甩在桌上,足足小山那么厚,“我通宵达旦整理完了,你们慢慢传阅,我先口头表述一下。”
“第一,island的出现在菲诺浦福利院解散后很多年,故而它刚开始出现根本没人往菲诺浦身上想,都以为只是一种生物病毒的意外入侵。”
“第二,菲诺浦福利院收留的都是天才孤儿,后来的一次大叛逃里流失了很多少年儿童,他们现在估计分散在世界各地隐姓埋名地生活,要找出这些人拼凑当年的福利院真相估计非常难,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曾经在那生活过,因为他们在多年后或多或少地意识到了自己曾经做过什么。每个人都给实验提供了帮助,只是他们被瞒着,以为是在做好事,那些实验员被称作‘父母’,还会奖励他们零食。记住,这些人当时大多数七八岁,尚且没有完整的认知。而且暴露身份很有可能被人暗杀。”
“第三,流星雨情报机构负责保护菲诺浦的机密,并且负责抹杀逃亡者以达到灭口目的。白鹰珍珠夫妇大概率死于流星雨之手。”
“第四——第四请问单工你能不能把你的手从我们李处的手上挪开?”S瞪大眼睛指着桌上某处,“部门开会你在干什么呢?有没有一点纪律了?!”
单枭摇摇头说:“不行。”
李蓝岛也觉得这有伤大雅,冷淡道:“三二一松手。”
单枭于是坐正了,看起来是屈于上级命令,实则是情-趣使然。反正S是这么觉得的。因为单工的脸上就写着“好爽”两个字。
S正色:“第四,也是本次李处委托我进行陈述的内容,他怕自己开口会带有个人情绪,有失偏颇。”
S心里很敬佩李蓝岛,这个人进密歇根局后展现出来的能力、天赋和临场反应能力都高得出奇,并且居然一夜之间成了情报部处长级别的大腕,他扫视一圈坐在长桌上开会的情报部密码破译员们,道:
“writer将开放英吉利海峡空难文档的权限,供给各位观阅。”
“白鹰曾经为直捣流星雨据点而回复了他们发来的密报,这是某种意义上的私联,密歇根局有记载,我也和陈院长、拉斐尔局长确认过,当初的计划白鹰已经全部报备在案,即,她所有和流星雨的互动、来往、通讯,都基于立场在于密歇根,而不是流星雨的情况下。所以,她曾经做过双面间谍。当然,在座各位一定会对此抱有怀疑态度,毕竟她是菲诺浦福利院出来的天才,她也疑似和流星雨高层有过不清不楚的纠缠。”
“我们领导封禁文档就在于担心有人会揪住这点不放,对白鹰的行动产生质疑,以至于斥责这对遇难的夫妇。并且文档涉及很多你们前辈的机密,也就是多年前在特务院工作过,现在已经退役隐居的老密码员。”
“这一次开放,是writer上书提议的,局长院长都通过了。所以我恳请大家在没有深入了解当年真相时,对这份文档内的内容不予任何评价。即请遵守解码基本原则,只研究,不追究。”
“也请不要辜负李处的真诚。”
“以上,监察部S。”
长桌上一时间寂静无声。
金宸却突然鼓起掌。有人带头以后,桌上传来热烈的掌声,经久不衰。
“OK。”S如释重负,他捡了根粉笔,开始在黑板上画了简单的逻辑关系图,“至关重要的都先说完了。现在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菲诺浦福利院主要进行什么活动。”
“首先,它的成立是政府资助的,上面肯定有人,毋庸置疑。其次,根据我们通风人传回来的密报显示,福利院有一栋楼叫11号,在11号里他们进行非人道主义的实验,比如,摘除结巴儿童的声带,采用精神刺激法搅乱脑中枢,毁坏实验体嗅觉,再比如,通过注射某种改变基因的药物,更换实验体的瞳色。他们喜欢把蓝眼睛和绿眼睛的孩子改成黑瞳。”
“当然这些实验最后肯定给福利院的孩子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也会有后遗症。据我们通风人的走访、观察以及猜测,后遗症可能会传给他们的后代。”
话说到这里,坐在会议室主座位上的李蓝岛忽然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他的瞳孔右下角有一处浅灰色的胎记。
实际上并没有人注意到李蓝岛这个很小的举动,即使有人注意到了大概也只以为李蓝岛是睫毛扎进眼眶了有些刺挠,故而搓一搓止痒。
他自己做完后也只是安静地继续聆听,看S大骂特骂菲诺浦福利院的畜生行为,而后义愤填膺地摔了粉笔坐在桌边猛灌几口水,再站起身继续讲。
讲完了菲诺浦福利院,S深呼吸一口气,换了副表情,擦掉板书,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流星雨情报机构。
“流星雨现在发展很快,我们通风人追踪到王家格递送情报信的那家邮局了,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在法兰西农场养老的奶奶,去邮局取信的是个中年大叔,通风人跟丢了他,这条线之后我们监察部会继续跟进。”
“根据现有情报,我们得知流星雨分为3个阶层,A、B和C,猎户座应该是C级特工,而A级特工中有两个人物我们需要着重调查,并且时刻保持警惕。”
“他们的王牌一个叫北冕,一个叫天琴。天琴似乎权力还要比北冕更高一些。”
“以上就是这次回收通风人所得到的全部情报,感谢各位聆听。”S长舒一口气,脑门全是汗,“先中场休息一下,我去跟局长简单汇报。”
李蓝岛站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
他正在用清水扑面的时候,单枭忽然钻进来了。
“怎么了?”李蓝岛莫名其妙,“你不会告诉我你连上厕所都要和我一起吧?”
单枭不由分说地走过来,俯身吻了吻李蓝岛的眼睛。
————
——
第46章
*
单枭吻得很轻, 甚至都没有昨天夜里落在他肩膀上的雪重。
洗手间的门被单枭用膝盖顶上了,密闭空间里他捧着李蓝岛的脸。
“我要离开帝都三天。”单枭说。
这个消息很突然,李蓝岛脸颊两侧的肉被单枭挤捏着, 让他此刻看起来像个生气的河豚。
他眉毛一皱:“去哪?”
“一个有点远的地方,处理点事情。”
“不能和我说的?是局里给你指派的新任务?”
“可以这么理解。”
封地杰尼曼上出现了三例island感染者, 这三例已经被送去秘密监狱关押, 监狱号987, 已经是比较靠前的号码。
联邦有五千多座秘密监狱。
冒号是通过远程视频的形式与三人进行问话, 毕竟island传播途径和爆发机制还不明确, 任何擅自接触病患的人都有可能被传染。
然而特务院要求单枭亲自前往杰尼曼,和三例感染者进行面对面谈话。
命令下达时只有卡洛斯在场, 身经百战的军官也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要求。
“万一他被感染了怎么办?”卡洛斯蹙眉,罕见地对上级命令提出异议,“情报部门的人本来就很少了。”
“我们会让他做好防护措施。尽可能减少他被感染的可能性。”
当然,这次命令背后还有更深的含义。
真正让卡洛斯想不通的倒不是院里这个指令, 而是单枭明明有拒绝的权力,他却同意了。
“我会和你保持联系。每三个小时一次。”单枭手指撩开李蓝岛的碎发,光下这张白皙清朗的脸蛋一颗痣都没有,浅灰色胎记微微翕张, “一定要回复我。”
李蓝岛嘴巴被迫嘟起,他怀疑单枭这么捏自己脸肉是故意的。
搓面团呢?
“我要是没回复你会怎么样?”
单枭:“我会哭吧。”
李蓝岛:?
李蓝岛一张嘴说话, 单枭视线就会落在他一开一合的嘴唇上。
他不再像上次一样询问, 直接就吻了下来。
粗-暴的深吻勾走李蓝岛的呼吸,下巴差点被他捏断。强势的气息一股一股灌入口腔,单枭卷着他舌头,横冲直撞。
亲着亲着李蓝岛闷哼一声,后腰撞到洗手池, 单枭顿住,错开,把人直接抱洗手台上坐好,再次压上来,轻易撬开了嘴唇。
单枭含着他舌头吮-吸,他眼底带着残暴和侵略性。
李蓝岛试图推了一下肩膀,没推开。
大手趁势钻进李蓝岛外套里,布料摩挲声窸窸窣窣。单枭隔着衬衣拧住,把陷进去的勾弄出来。
黑色扎手的脑袋俯身在他下巴处,粗-粝的舌头打湿衬衣,吸到红-肿。
“等一下。”李蓝岛完全没了声,耳廓滚烫,“我会回你的。保证秒回。”
单枭:“说你爱我。”
什么?
李蓝岛愣住了,低头看埋在他怀里的人。他以为单枭脸上会是戏谑或者别的,但没有。什么表情都没有。
于是李蓝岛给了他一拳,砸在单枭笔挺的鼻骨上:“你让我对一个即将执行秘密任务的人说这句话?怎么你是给我个机会说永别赠言吗?”
“你恐吓谁呢?”
“我警告你,你必须给我好好地回来。”
单枭低低笑了好几声,又凑上来舔李蓝岛的嘴唇,舔到湿润水淋。
“但是我爱你,李蓝岛。”
李蓝岛瞳孔慢慢放大。
半晌。
“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嗯?”单枭抬起眉骨,“我好像一直都是这么说的。”
“”那也也确实。
*
“您觉得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李蓝岛把自己的脸捂住,绝望地一屁股坐在了密歇根局的心理咨询室。
咨询师是新来的,叫克劳德,有精明的褐色眼睛。
克劳德从胸口抽出一根笔,在资料里写了几行字,憋不住笑:“writer,你是觉得心理上无法接受同性的喜欢?”
“当然不是。”李蓝岛说,“我都和男人结婚了。”
克劳德继续:“那就是生理上无法接受同性?”
“也不是。”李蓝岛捂住脸时撑开一条指缝看着面前穿白大褂的克劳德,“我并不反感他做的那些。不会产生眩晕反胃等症状”
“他做的哪些?”克劳德彬彬有礼地微笑,“方便详聊吗?请你放心,这里是密歇根局,我是心理学专家,也是医生。三重保险在,我绝对不会透露你的隐私,这是我们的职业原则。”
“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克劳德忽然压低声音,冲他挤挤眼皮,“巧的是,我是唐溯的师兄,我本科的恩师现在在带他。所以,你有任何烦恼都可以告诉我。”
克劳德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看起来挺温柔的。李蓝岛慢慢放下防备,梗着脖子坐在椅子上,耳朵发红:
“他亲我。”
克劳德点头:“这是正常的亲密行为。”
“他还喜欢舔我,弄得我脸上身上到处都是口水”李蓝岛说不下去,低着头,头能塞进地板里,“他是不是把我当成他的幼兽了,需要哺育的那种。”
克劳德失笑:“不。这说明你的恋人很喜欢你。人们见到爱人会不自觉地喜悦,大脑接受到信号后会产生很多化学因子,从而促使他们做出类似亲吻、拥抱、舔-舐等行为,愉悦自己的感官。”
对这些理论李蓝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决定专注自己本身:“但是克劳德先生,问题在于我。我老是会控制不住地回应他,本来我应该和他殊死搏斗的,可我放纵他了。”
“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输。我们在博弈。”
“我明知道我不能,但我还是心软了。”
“这是正常的吗?我不能太纵容他。绝对不能。抱歉我的意思是,我需不需要吃什么药?比如抑制欲望的,或者麻痹感情的。”
“”
克劳德发现李蓝岛表情出奇严肃认真,他抱着虚心请教和探讨的心态来见自己。
“嗯”克劳德转了转笔,头疼地摁住自己太阳穴,“说实话,我接触的工作要么是利用心理学手段或借助药物抹消某个人的记忆,要么是研究吸大-麻、聚众银趴、有坏男孩综合征的特殊人群,你这种情况,对我来说有点——过于可爱了。”
“”李蓝岛说,“你也觉得我无药可救了,对吧?”
克劳德勾唇:“所以为什么你不可以纵容他?你怕被他吞掉吗?”
“对。”李蓝岛如临大敌,“我不能丧失主导权。”
“据我所知男人都是视觉性动物,追求新鲜感。他很快会厌倦。我得谨慎。”
克劳德点头:“的确,新鲜感是开启一段关系的基础,但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请回到我们对话的开头。他说他爱你。”
李蓝岛怔怔,“那怎么了?”
“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克劳德微笑,饶有兴味地解释,“一个玩咖或许会对任何一个猎物都说喜欢,但是不会轻易谈爱。爱在世界上任何一种文明中都是最高级的名词。”
“我明白。”李蓝岛说着说着音量低了下去,像被摁了静音键,“但”
“但是你无法相信,对吗。”克劳德双手交叠撑在下巴处,眼神玩味,“我和单枭先生只有几面之缘,最多是最近在密歇根局里碰过几面,但我也听说过不少他的传闻。他看起来可不像是乱搞的人。虽然他身上有猛兽的特质,可是他有能长久停留在某个人身上的专一的眼神,以及一颗不知道在渴望什么的心。我想你或许太过紧张了,放轻松一点,writer。”
“you like him。”
“我得帮单枭先生说句公道话,你太警惕他了,以至于忽略了自己。”克劳德眉眼带笑,充满亲和力,“至少你的身体不排斥他,那为什么不享受呢?”
“反正他离开你就会死,你无需担心他离开。”
走出咨询室时李蓝岛人都是恍惚的。
他一大堆计划都没开始实施,也什么行动都没付诸,单枭就喜欢上他了?
真的吗?
李蓝岛认真思考了自己都在单枭面前做了什么,以至于能起到这种效果。
除了呼吸好像没有别的了。
想不通,算了。
李蓝岛从咨询室出来后下楼,想去会议室拿一点资料,刚刚推开门进去就宕机在原地。
会议上沙发上坐着两个人,准确来说是坐着卡洛斯,洛克坐在卡洛斯的大腿上。
——两人亲得难舍难分。
洛克的衣服被撩开,后腰处一双手解开皮带,卡洛斯正要把它勾下来丢了。
空气里啵啵几声
操。
李蓝岛砰地一下带上门,转身跑了五层楼才停下,手撑在栏杆处,大脑充血。
尽管李蓝岛只需要负责破译密码,但他很快就感受到了密歇根局里焦灼的气氛。
最近时局有些动荡。
卡洛斯明天就要出发,说是边境线在打仗,军队需要他。
密歇根局似乎消失了一半的人手,监察部忙得不可开交,武力部的吉普一辆一辆往外开走。
S说这种突变很有可能与island有关系,或许就是因为他们发现了流星雨和菲诺浦福利院,这几天关进秘密监狱的感染者突然增多了,国际形势也有点扑朔迷离。
监察部的直觉一向不容小觑。
李蓝岛进办公室时洛克背对着他,看到了李蓝岛的人是卡洛斯。所以李蓝岛还是照旧和洛克搭话,没有主动询问别人私事,并且和洛克一起先目送了卡洛斯上校的离局。
之后轮到单枭。
李蓝岛叼着早餐吐司,把双氧水、纱布、充饥的饼干、小瓶矿泉水、枪、子弹等等一系列东西塞进单枭背包里。
“只是去三天。”单枭说。
“三天不是天吗?”李蓝岛把拉链一拉,“记得每三小时和我报备。还有,我没找到你抢回来的戒指,在哪?”
单枭一顿,从大衣衣兜里一掏。
李蓝岛把戒指套在了单枭无名指处。
“什么意思?”单枭垂眸看他,问。
“意思是你已经结婚了。戒指是忠贞的代表。”李蓝岛说,“能帮你省去很多不必要的社交和搭讪。”
单枭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想说这个祖传的戒指你不喜欢?”李蓝岛冷笑,“那你回来买一对新的给我。”
单枭嘴角有了弧度:“可以。”
上吉普之前,李蓝岛站在密歇根局的大门旁。单枭已经上车,却又降下车窗,野性十足的大手捞过李蓝岛脖子,把人拽过来,亲吻额头和鼻尖。
单枭的嘴唇很热,与被冻红的手指温度截然不同。
“你要想着我。”单枭看着他,“不允许和别的男人说话。”
“”李蓝岛反驳,“密歇根局里到处都是男人。马上开学,我要回学校了,学校里也到处都是男孩。青春的、充满活力的。”
单枭手指压进李蓝岛的口腔,顶了顶他牙尖,“你已经结婚了,李蓝岛。”
“和我结婚了。”
“我正常社交而已。”
单枭脸色没那么好看了,或者说显而易见地阴沉下来。
李蓝岛啧了一声,别开脸:“不然呢?你以为我还能对谁有耐心。”
前面的司机终于忍不住开口轻咳了一声,暗示他们没时间了。
吉普渐行渐远,李蓝岛手机震动两下,他拿出来,低头一看。
很会做饭的:[我不想去了。]
大王:[滚。任务重要,别拎不清。]
单枭去哪了李蓝岛并不知道,他尝试问了一下密歇根局的其他人,洛克金宸都摇头,唯一可能知道的卡洛斯也特么走了,这下李蓝岛只能抓瞎地等待。
他小学期选修的课程都抢到了,归功于密歇根局的网速特别快。
新学期报道后,第一门课是烹饪,李蓝岛学做了小蛋糕。成品还不错,他戴着手套,把自己的杰作从烤箱里捧出来,刚放桌上,他点的午饭外卖就到了。
李蓝岛瞥见信息。
三小时前,单枭有跟他报备。
很会做饭的:[醒了吗?]
很会做饭的:[我在路上。]
李蓝岛回了个OK。
他复制了软件平台的信息,发给单枭。
大王:[我的盒饭到了。]
大王:[下去帮我拿,东门。]
十几分钟后单枭才回复。
很会做饭的:[好。]
很会做饭的:[已经拿到了]
大王:?
大王:[少来。]
大王:[你人都不在拿什么。]
很会做饭的:[瞬间移动。]
很会做饭的:[打开门就是]
李蓝岛服了。
他自己去了东门拿外卖。
虽然这只是他给单枭随便一发的信息,但就好像单枭真的在一样。
还挺好玩。
李蓝岛玩得有点不亦乐乎。
晚饭他也要发,早饭他也要发,夜宵他还要发。
第一天单枭都说瞬间移动帮他拿到了,第二天李蓝岛要换去西门拿外卖,刚走出教学楼就迎面碰上一个同学。
“嗨嗨,李蓝岛吗?这是你的外卖!”同学热情洋溢地把袋子递给他,“不用付钱啦有人给你付过了。”
李蓝岛满脸问号:“什么?”
“我是出校内跑腿服务的,你确认一下,我拍个repo给客单单主。”
对方拿起手机明显不是在拍外卖,举得很高,把李蓝岛整个人都拍进去了。李蓝岛并没有拆穿,耳朵微红:“麻烦你了。谢谢。”
“没事没事,欢迎下次再点哟。”对方冲李蓝岛抛了个媚眼。
因为这件事,李蓝岛晚饭没有再叫单枭帮自己拿外卖。
太丢脸了!
他害臊。
傍晚六点。
很会做饭的:?
大王:?
很会做饭的:[饭呢?]
大王:[你上瘾了是吧。]
很会做饭的:[订单给我。]
“”李蓝岛叹气,如实转发。
十分钟后,李蓝岛再次见到了跑腿小哥。两人尬笑一下,简单交接,迅速告别。
第三天李蓝岛有些忙,他满课。
午饭没点,晚饭随便下了个套餐。
很默契地,他把订单转发给单枭,之后就忘记回复,在教室手搓了个作业,网页上提交。
等李蓝岛下楼,却没看到跑腿小哥。他一头雾水去了东门,在满地的外卖里找自己那份,身后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
“尾号1189。同学,你的外卖。”
李蓝岛一愣,回头。
单枭站在身后,手里拎着外卖袋子。
落日余晖给他背影轮廓堵上一层金边,黑发飞扬,五官仍旧深邃与英挺,扑面而来的有血腥气,且看上去风尘仆仆。
“我瞬间移动来了。”他说。
————
——
第47章
*
李蓝岛检查他胳膊和腿。
“没受伤?”他凑过去拎着单枭的衣领, 嗅嗅,“一股血味。”
“别人的血。”单枭手都是湿的,刚在附近的餐馆后厨里洗过, “饿了没?”
“还好。”李蓝岛问,“现在能说去哪儿了么?”
单枭摇头。
李蓝岛啧了一声, 拎起袋子转身走了, 两步后察觉身后人没跟上来, 他回头:“站在那等着我抬你?”
单枭于是跨了两步, 和李蓝岛并肩走着。
“你不跟我说就算了, 我也能理解。”李蓝岛说,“但是你又在外面和人打架了?弹匣拧开给我检查下, 我真担心哪一天你发射原子弹把帝都炸了。”
其实任务并没有要求保密。但单枭不能让李蓝岛知道他去了封地杰尼曼,还近距离接触了island感染者。
他怕李蓝岛担心自己,更怕李蓝岛不担心。
后者风险巨大。单枭考量过后认为自己的心脏暂时承受不起。
原定计划三天,单枭最快也是第四天下午回堪灵顿郡, 但他处理完连手都来不及擦就赶上了航班回来。
“坐。”李蓝岛带单枭去了凉亭,拆开外卖袋子,掰开塑料盒盖,放石桌上, 他把筷子拆开插盒子里,递给单枭。
单枭接了, 不太理解地抬头看他。
“吃。”李蓝岛说, “你先吃。不够我再点一份。”
单枭本来想编他在飞机上吃过,李蓝岛直接开口:“你是不是要说你吃过?算了吧。我猜你连口气都没喘就马不停蹄回来了。局里要你马上汇报吗?”
“不是。”单枭顿了顿,“汇报倒没所谓,因为我没完成任务。”
什么?!?!
李蓝岛墩地一下站起来了,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路过的同学投来打探的视线, 单枭长得很凶,李蓝岛属于看着挺乖那一挂,他们以为财阀家的混子要校园霸凌三好学生。
李蓝岛于是墩地一下坐回去。
“要帮忙吗?”路过的人小心问。
“没事。”李蓝岛摆手,露出一个笑。那群人这才走了。
“这世界上有你完成不了的任务?”李蓝岛压低声音,凑近了些,在学校他们不方便聊密歇根局。
“嗯。”单枭捡了两片肉塞嘴里,神情很平淡,“还是有的,island至今也没破解。”
“那怎么办?”李蓝岛问,“什么级别的任务?没完成是关键证据被销毁了还是关键人物死了?你要受处分吗?”
“你在关心我吗?”单枭说。
“”
单枭捣鼓塑料盒拌饭,骨节分明的手指并拢,无名指处的戒指熠熠生辉,他把没用过的勺子插进饭里,推还给李蓝岛,“小岛,你说清楚点,问的是关键证据、关键人物、处分,还是我。”
“我好回答。”
李蓝岛随意扒拉两口饭,然而没用上那个干净的勺子,泄愤似的用筷子插起菜叶子就往嘴里送。
单枭视线紧紧盯着。
那双筷子他刚用过。
“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李蓝岛说,“所以我其实是想问问你怎么了。但密歇根局里面太多东西我无权知道,我不好直接问你,怕你不能说。因为我如果真问了,你又不说,那我会生闷气。”
李蓝岛看单枭坐在那慢慢僵硬,他放下筷子,捋了舌头和逻辑,“我刚刚讲乱了。总之就是,问的是你。别的你不用告诉我,我对任务一点兴趣都没有。”
单枭坐在那明明表情没怎么变化,手脚也没动一下,但李蓝岛就是觉得他整个人好像都升华了。
背后能长出大翅膀,头上顶了个光圈。
他的眼睛被涂了油漆一样一层一层地亮堂起来,面色上的舟车劳顿轰然消失。
能让一个人短时间如此兴奋,在李蓝岛认知里只有磕了药。
他警惕地往后仰了点:“你做什么?”
单枭绽放出一个完美无瑕的笑容:“小岛,你也想我了。”
“”傻子。
李蓝岛:“说重点。”
他已经顾不上单枭这些生动的情绪是表演还是真情流露,只想快点让单枭打起精神来,低迷不适合他。
就算刚才浑身发光的状态是演的李蓝岛也认了。
单枭拨动无名指上的戒指,提了一个让李蓝岛意想不到的话题:“密歇根局让我去那个地方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是让我处理和island有关的机密,实则是想让我听他们的继承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单枭勾唇,没直接回答:“觊觎它的人很多,我就是被他们堵着了。有点烦,我给他们全打进医院了。”
单枭回去时给冒号发了信息。冒号站在机场接他就差把肺哭了出来,一看到单枭的戒指更是差点一拳把自己打晕,好让他从梦里醒过来。
戴着兰开斯特家族勋爵赠戒,踏入封地杰尼曼,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而且这么做的人还是单枭。
冒号捂嘴尖叫,在人满为患的机场跑了三圈才按压住激动的心情:“你终于愿意接受——”
“不。”单枭拧着有点硌手的戒指,说,“戴它没别的含义。”
“那是?”
“夫训。”
“?????”冒号生吞了两斤空气,顺了顺呼吸,拉下脸,“新婚快乐,恭喜发财。”
原本单枭只是回一下杰尼曼,还不至于引起什么骚动。他戴了爵位赠戒就不同了。
公爵头衔,贵族中最高等级。通常授予皇室成员或对国家有重大贡献的人。
在传统的授爵仪式中,新任公爵会接收象征身份的物品,例如权杖、披风、皇冠。这些估计都被烧了,只剩下一对戒指,上面刻有兰开斯特家族家徽。
它就是爵位的象征。
李蓝岛看着单枭的表情:“他们为什么要堵你?”
单枭:“这个东西只能是我的,但我一直没要。它背后带来的荣耀和地位于是一直没有效益,也不成立,和废铜烂铁没区别。本来他们可以沾光瓜分彩票,结果被通知中奖的亲戚没去兑换,所以这帮人火冒三丈。大概这么个意思。”
李蓝岛问:“中奖的亲戚为什么不兑换?”
单枭笑了一下。
“因为这个东西是他父亲出卖了身体换回来的,那个男人和女王上床了。”
“男人对婚姻不忠,最后落得的下场很惨。”
不可能。
李蓝岛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兰开斯特公爵做出过那种事么?桑非晚留下的博客不是这么写的。
但看到了单枭的表情后,他没有再说话。
不是当事人,没有资格评价任何。
“走吧。”单枭收拾了餐盒,一点渣都没留下,“去教学楼。我回来后要和教秘说一声,她帮我重新加课。”
木星学院栀子花大道上走着三两成群的学生,和这里的每一个人一样,褪去家世背景和社会地位,他们也只是大一的学生而已。
听上去单枭同学有一个灰黑色调的童年。
“单工,”李蓝岛走着走着开了口,脆生生的,“你一开始是不是就不想和我联姻来着。”
“没有。怎么会这么想?”单枭看他。
“因为你刚见到我的时候一直在朝我假笑啊。你背后肯定骂过我是个无聊的书呆子吧。”
单枭不语。
“我虽然在财阀家长大,是潮平地头蛇的子孙,但我应该没有让你失望吧?”李蓝岛藏在衣袖下的手指不自觉压着指缝,“不管是你要的新鲜感、刺激感还是捉摸不透的神秘感,我天生就有。毕竟如果真是呆子,会跟你在洗手间亲嘴吗。”
“嗯。”单枭勾起唇,“不会。”
距离他跟踪已经过去多年,人的改变只需要一个瞬间。那时候已经太久没见过李蓝岛,他以为李蓝岛不再能让他刮目相看了。
但是仍然。
“你看到我爷爷那样,会不会对李家的人有偏见啊?”李蓝岛问,“你会觉得我以后能找七八个小三,让你打都打不过来吗。”
“”单枭脚步顿了一下,很明显地。他侧头看过来,表情难以形容,“我对李组长并没有意见。真的。”
单枭补充:“我很喜欢李家。”
李蓝岛身边的亲人只有爷爷,李振贤在他心里的地位非同凡响。再这么聊下去李蓝岛要跟他说离婚了。
绝对的。
单枭再补充:“我那些话并不是”
李蓝岛板着脸,跨一步走到单枭面前挡住他:“我告诉你,我才不会出轨!”
周围同学吓了一跳,又探头探脑地打量。
李蓝岛压低声音,摆出最凶的表情:“要是我对我们的婚姻不忠,你可以砍掉我的手指。”
单枭一愣,随后嘴唇紧抿,错开脸。
“我可以给你写承诺书,交给密歇根局——”
“不用。”单枭牵起李蓝岛的手拉进怀里,在光天化日之下亲他嘴唇,“真有那一天,我会帮你绑起来,养在地下室里。”
“盖住你的眼睛,让你只能听到我的声音,闻到我的气味,像失-禁一样浑身湿湿嗒嗒。”
“让你坐在我脸上。”
“我用舌-头-弄-到你哭不出来,浑身痉-挛。”
“然后求你不要离开我。”
“”李蓝岛飞快踩了他一脚,恶狠狠地推开单枭,整张脸烧起来,红得没边,仿佛下一秒就能气昏过去。
“你他吗的,单枭,我咬死你。”
————
——
第48章
*
距离单枭说出这几句挨李蓝岛骂的话过去了三天。
三天里李蓝岛就没给过单枭好脸色。
因为他知道单枭说这些话绝不是开玩笑的, 这个混账真的做得出来,还会做得比说出来的更狠更无情。
他不会砍掉李蓝岛的手指,他会把李蓝岛绑在他眼睛上。
*
前线战事动荡。
所有的军备计划都需要通过密歇根局加密, 中转到特务院,这其中包括敌方信息和己方机密。
S忙到搁置了对菲诺浦福利院和island的研究, 一直在监察部统筹, 每天要讲话的时间比不讲话的时间多, 对讲机都被他用坏了三四台, 嗓子不停在做雾化。
凌晨两点, 密歇根局都点满了灯。
“这是两份通风人新传回来的密文。”S来找李蓝岛时嗓子冒着烟,出奇沙哑, “交给你们了李处,辛苦。”
“等等。”李蓝岛从抽屉里拿出来润喉含片,递给S,“这个拿着。”
S意外地接过含片, 冲李蓝岛鞠躬,起身时解释:“多谢李处。那两封密文我们的机器解不开,通风人直接把原文发回来了,他们似乎也没辙, 好像是一种很刁钻的加密方式。”
“好。”李蓝岛点头,目送S风风火火离开办公室。
他准备把密文交给情报部的人, 洛克金宸在围棋室, 艾琳负责整理现有的所有资料。
透过李蓝岛办公室的窗口,他能看到路过密歇根局大楼的驻守士兵和监察人员。
夜里两点半,一则前线战报迅速在密歇根局里炸开。
“洛克!”金宸从围棋室里冲出来,一把抓住了洛克,洛克情绪很激动, 蓝色的眼睛一直在颤抖失焦,金宸赶紧圈住洛克的腰把人拽回来,“你别冲动,这个时候你什么也做不了!待在这哪儿也别去!”
洛克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流泪。他无声地哭,眼泪啪嗒啪嗒打在金宸手背上,以往那个总是笑嘻嘻的小天才在这个夜晚显得格外消瘦和孤单。
李蓝岛下楼,和金宸一起拦住了洛克,陪他坐在围棋室,一左一右地勾住他手臂,半抱着他。
“是真的吗?”洛克问。
“——十五分钟前,边境城市。内阁成员爱德华与其妻子遭遇政治刺杀,一发子弹从便利店内贯穿而出,距离爱德华最近的军官卡洛斯上校反应迅速,一把推开爱德华,导致腹部中弹,现已被秘密送往附近的战地医院进行救治,生死不明”
“这是真的吗?”洛克问。
金宸移开视线,焦虑地啃手指,李蓝岛闭口不语。洛克看到两人反应,直接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他是整个情报部门年龄最小的破译员,如果正常上学,现在应该是高中生。
围棋室内死气沉沉,洛克越哭越大声,声带都哭出血,唾液和血液交杂在一起,呛嗓子:“这个王八蛋是给了我最后一吻吗?”
单枭靠在门边,黑暗里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与多年前藏在草丛中窥探李家葬礼,满脑子只想着怎么把祭品给偷走的孩子别无二致。
他总是很离群,无法共情别人的情绪,尤其是面对死亡、遗憾、悲情和哭泣。
李蓝岛拍着洛克的后背:“别说丧气话,卡洛斯上校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他已经被送去医院抢救了,在手术结束之前,谁都不能下定论他是死是活。”
洛克完全听不进去,他抓着李蓝岛的手指抖得不成样,满眼都是惊惧,哭得最后失了声,只能发出类似卡带一般的动静,刮着人的耳膜。
“有什么好哭的?”单枭似乎是不耐烦了,他径直走过来,大力拉起洛克,“真那么担心,我现在就送你去边境。”
洛克差点站不稳。
金宸很怕单枭,一见他走过来就不由自主地挪开两步,警惕地站在那,僵死不动。
“去边境做什么?”洛克瞳孔颤抖地问,“我能做什么?”
“要么去医院亲自等卡洛斯的死讯,要么就开着车去追逃跑的刺杀者,哪怕从边境线的树林一路追到邻国,你也得往他身上射穿几个洞才甘心。”
洛克的手腕差点被拧断,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单枭,突逢巨变的混沌占据他大脑,让他完全无法思考,只觉得单枭此刻看起来很恐怖,身上充满了死亡的气味。
清脆的嗓音打断。
“单枭,”李蓝岛没动,静静看着他们,“松开洛克。”
“你十分钟之内不要开口说话。”李蓝岛道,“也不要靠近洛克五步以内。”
单枭甩开洛克,没再提出疯狂的想法,退到门边继续面无表情地靠着。
说实话,单枭并不在意卡洛斯的死活,也丝毫不关心洛克难过还是高兴。上校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军衔,卡洛斯为内阁而死,至少还能换回不少利益,他背后的家族因功受赏也在情理之中。
而如果只是随便死在了哪个不知名的战场上,估计连追悼会都没有。
更甚至,单枭也不关心战败还是战胜。死了的那些人和他毫无瓜葛。
正如唐溯说的那样,他是一个人渣。他从不否认。如果有谁体会不到他的冷漠、凶烈、傲慢,要么是他在伪装,要么是他偏爱。
围棋室内不停响起洛克的哭声,路过的人听到了,走进来,叩了叩玻璃门:“亲爱的小甜心们,需要我给这位哭泣的帅气男孩做一场心理辅导吗?”
克劳德微笑,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咨询室工作牌,“正好现在没有客人。”
洛克和卡洛斯的关系,密歇根局内待的时间久一些的人似乎都猜了个大概,毕竟一个是局长私生子,一个是军阀世家的军痞,却总形影不离。
卡洛斯对洛克的管控几乎可以用严厉来形容,所有拉斐尔局长没尽到的职责,卡洛斯都代替着尽到了。
他教洛克写字,给洛克念文绉绉的诗集,带洛克想吃的东西回密歇根,但不允许洛克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他用强硬但符合军官的风格,把洛克含辛茹苦养大。
克劳德又是从事心理学相关的专业人士,他带笑,靠在了单枭对门的墙壁处,戳破了窗户纸。
“这里可是密歇根局,洛克先生。”克劳德说,“每天都有军队损失惨重,每天都有秘密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流动。”
“来到这里就意味着你的一生都不会平凡了,你怎么能因为区区爱情就哭得这么悲伤呢?”
“身为上校本就会为联邦战死,你该做好心理准备,这一天或许总会到来。虽然我这么说很无情,但我只是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在工作中掺杂太多感情,执着地沉迷或依恋一个人不是好事,你们不是搭档,不需要默契。原本你们只需要各司其职做好本职工作就行,可现在你们的关系像长在一起的莲藕,地下的丝连在了一块,你把事情搞复杂了。”
这些话完全像出自另外一个人之口。至少在李蓝岛的认知里,与那个大笑说着他太过可爱,鼓励他相信单枭的克劳德大相径庭。
“来吧,我和你聊一聊。我们去心理咨询室喝口茶怎么样?”克劳德发出邀请,“我不忍心看到你这么痛苦,洛克先生。”
单枭锋利的眼神落在克劳德身上。
他们几乎没有说过话,不过单枭知道克劳德的存在。咨询室的心理学专家负责一些善后工作,能轻而易举地抹消某个人的记忆,或者把人逼疯关到精神病院。
单枭在思考,克劳德这么做是否有特殊的含义。
是上面有人下了命令要处决洛克,还是他想多了,克劳德等会儿只会对洛克进行纯粹地人文关怀。
他还没思考两秒钟,李蓝岛却挡在了洛克的面前。
“不好意思,他不走。”李蓝岛背脊笔挺,用肩章遮住洛克的脸,侧身,“我们会安抚好他,就不劳烦克劳德先生了。”
克劳德露出惋惜的表情,耸耸肩看向洛克:“你的意向呢?”
“我不哭了。”洛克僵坐着,重复,“我不哭了,对不起。”
他习惯性地道歉,让李蓝岛和金宸均是一愣。
两人回头,看着洛克,洛克已经擦干了眼泪,红着鼻子,咬死了嘴唇,不再发出一点啜泣,即使他呼吸还很不平稳,憋气憋到脸色涨红。
克劳德一笑:“好吧,我并不强求。那诸位继续,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穿着白大褂,大步流星地离开,很快消失在围棋室门口。
单枭盯着克劳德的背影,狭长阴冷的眼睛微眯。
凌晨三点。
洛克执意要服用安眠药。
据说他长期有在用药,不然睡不着。
等洛克终于昏睡过去,李蓝岛用热毛巾擦了他脸上干涸的泪痕。
李蓝岛还从来没见过谁哭得这么惨,能在脸上留下如此长而深的几道痕迹。
“我来吧。”金宸坐在沙发边,“我今晚不睡了,等他醒。你去忙你的。”
李蓝岛起身谢过金宸,他轻轻带上门,捏着两封密文路过楼道的窗口。
脚步忽然顿住。
他透过窗口看到了站在路灯下的人,单枭身影颀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夹着一根烟。
李蓝岛单手撑在窗槛处,一语不发地盯着单枭的背影。
密歇根局身处堪灵顿农场,堪灵顿在高山的背风坡。而这里的楼一座连着一座,排布十分密集,单枭站在那,一只手插在兜里,风一吹过就让指尖的火星明灭起伏。
单枭站的地方像一个焚风口,是灼烧灵魂的狭缝地带。
情绪如风般狂烈,像火烧一样滚过身体和思想。
某一瞬间李蓝岛在想,这个人是由什么组成的?
他的临界点、崩溃边缘在哪里?
他把内心深处无处安抚的野火放在了哪里?
那个冷寂的背影突然动了一下,几乎是瞬间,单枭回头看上来。
视线直直相逼,在空气里交汇。
单枭侧头吐出一口白色的烟圈,看着李蓝岛的眼睛,迈开长腿走过来两步,走到了楼下,仰头看他。
“嘿帅哥。”李蓝岛打趣他,“一个人站在那想什么呢?”
“不知道。”单枭继续看着他,“我今天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没有。”李蓝岛说,“我说过你可以把你本来的样子毫无保留展现给我的。”
“那就是失望了。”
李蓝岛:“失望不至于,就是希望你以后能稍微控制点,理解不了的时候你就闭嘴,只看着我就行。”
单枭很长的时间没有说话。
李蓝岛盯着他的脸,忽然道:“你知道我刚刚看你的背影,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单枭问。
“我在想,我要不要喜欢你啊。”李蓝岛低头趴在窗口处,下巴抵在手臂上,腰线在月光下勾勒出一个干净的轮廓,“单工,你太危险了。”
他灿然一笑,嘴唇弧度正好,视线轻描淡写扫单枭一下,但摄人心魄。
单枭深邃的眼眸骤然一凛,他手上动作顿住。
“要。”单枭说,很紧急地、生怕错过什么地、紧张局促地说,“要。”
“可是”李蓝岛说。
“我改。”单枭没让李蓝岛把话说下去,又走近一步,几乎贴到墙面,扬起脖子仰头,喉结突出,明显地滚动,“我什么都改。”
“喜欢我吧,小岛。”单枭灭了烟,也不管烫不烫,“请你喜欢我。”
李蓝岛轻笑了一声。
“来,你上来说。”李蓝岛退开身,站在过道里。
从单枭视线已经看不到他。单枭拔腿就跑,一分钟不到就出现在二楼窗口附近,长腿迈出残影,步履生风地逼近李蓝岛。
李蓝岛靠在墙边,双手抱臂,一直含笑,看着单枭越来越近。
“你站好。”李蓝岛偏了下脑袋,“站那。”
单枭不敢动,站得笔直,手垂在两侧,视线紧紧追着李蓝岛。
对视了足足有半分钟,半分钟时间里单枭生平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做度秒如年。
三十年过去了,单枭口干舌燥地舔了一下嘴唇。
李蓝岛忽然走过去,抬头踮脚凑近,在单枭嘴唇边上亲了一口。
单枭呼吸瞬间烫起来,心脏迅速燃烧。他要咬住李蓝岛舌头不放他走,李蓝岛却抬手挡了一下。
“今天没了。”李蓝岛用掌心推开单枭的干燥火热的嘴唇,退开一步,“好好休息。”
李蓝岛转身离开,留下单枭一个人站在那干愣着,发大烧。
————
——
第49章
*
中午十二点, 前线战报迅速传回密歇根局。
“卡洛斯醒了。”金宸拍着洛克的背,给他喂粥,“手术很成功, 现在你可以好好吃饭了吧?”
洛克话变得很少,他只是机械性地咀嚼, 完全没有认真对待食物。
“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卡洛斯。”洛克道, “他总是很严肃, 服从密歇根局内的一切安排。他怀疑过蓝岛单工。他还审讯过你。”
“但是对我来说, 卡洛斯上校是我唯一的家人。”
金宸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洛克了, 还好李蓝岛拿着平板走进来:“洛克,卡洛斯上校找你视频通话。”
洛克瞬间起身追出去。
总之, 这是一个好消息。上校平安,爱德华和他的妻子也没有受伤。
密歇根局的气氛松了一些,隔壁那栋楼还有监察部人员在开香槟庆祝,武力部的更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视频镜头里只有一个脑袋, 卡洛斯的嘴唇发白,带着呼吸机,他意识尚且不是很清醒,那双和洛克一样碧蓝的眼睛里充满疲惫。
“洛克。”他声音沙哑, 几乎听不清,一说话呼吸机上就蒙一层白雾, “听说你哭了。”
“上校。”洛克看着镜头里的人, “对不起。”
“坚强一点。”卡洛斯缓缓地挪动脸凑近,说,“我好不容易才带大了你。”
“我会的,上校。”洛克眼眶里都是泪水,强行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我会的。”
走廊上只有他们的对话,卡洛斯执意不让护士移动镜头,洛克闹着一定要确认卡洛斯的伤口,路过的其他人员都很有眼力见地避开过道,不打听他们的私事。
这通视频结束后,洛克活了过来。
会议室。
李蓝岛将新截获的两封密文放在桌上,复印件分发给情报部门的破译员。
“S说是通风人传回来的,尽快解开。”
然而他们拿到复印件后都是一头雾水。上面的密码既不是和island相似的图形密码,也不是字母或数字,而是一串笔画。
横撇竖点都有。
“全部拼起来凑成字?”金宸说。
他说这话时单枭嘴唇明显动了一下,眼带嘲讽。金宸觉得单枭是想骂自己,这么简单的尝试需要他来提醒么?而最后单枭收住了,没开口。
“试过了。”李蓝岛摇头,“没用。”
这次会议除了分发任务外,还要公布一则消息。
艾琳进来时照例穿着大红的长裙,妆容精致,她微微一笑冲主座位的李蓝岛和副座位的单枭鞠躬:“不好意思,有事耽搁了。”
“是这样的。”艾琳走到李蓝岛身边,看着长桌上的几个人,“监察部前几天在杰尼曼监测到island感染者的出现,她们三位已经被关押到杰尼曼的秘密监狱了,局里让我来通知各位一下,之后如果有大规模的island爆发,就意味着我们离island更近。”
“——或许从此刻开始才是真正的战争,请各位时刻保持警惕,加快破译时间。”
“我们从三位感染者那取得了一点有用的线索,我会把所有的口供都发给大家,你们可以看看其中有什么共同点或被遗漏的细节,如果谁有想法,请直接找拉斐尔局长汇报。以上。”
会议结束。
李蓝岛拎着文件袋要走出办公室,颀长的身影走过来,和他并肩。
李蓝岛眉毛动了下,看着单枭,不明所以:“干什么?”
“今天有吗?”单枭问。
“”
单枭:“刚才开会我一句话都没说。”
“”你还骄傲上了。
李蓝岛冷脸绕开他:“那说明你没有提供有效的信息,所以今天没有。”
因为李蓝岛这句话,单枭就像狗皮膏药一样一直缠着他,不论李蓝岛走到密歇根局的哪里,单枭都特么在。
黄昏。
李蓝岛临时去了趟木星学院,他需要交打印好的论文给教授。
路过图书馆外的咖啡店,李蓝岛在玻璃窗旁看到了莱纳教授。
弗里茨莱纳正坐在那打字,电脑的光照射在他的脸上。
“莱纳教授。”李蓝岛路过时打了一声招呼。
弗里茨·莱纳似乎没想到会在这个见到李蓝岛,他略有些冷淡地冲李蓝岛点了下头,隔着窗户,李蓝岛听到莱纳询问:
“最近过得还好吗?”
“还不错,教授。”李蓝岛一笑,“您呢?”
“我以为你是个听话的学生。”他意有所指,视线落在李蓝岛的肩膀处。如果不是为了回木星学院,李蓝岛现在应该穿着带杠的制服。而弗里茨·莱纳曾经警告过李蓝岛,叫他不要相信卡洛斯,也不要进入密歇根局。
虽然毕业论文的导师李蓝岛早就想好了,必须是弗里茨·莱纳,但目前小学期的课并没有一门是莱纳教授授课,李蓝岛似乎更轻松了一些,他淡淡:
“莱纳教授,我一直都不是听话的那种好学生,我以为您知道。循规蹈矩的学生不会往格兰寄了十年的手写信。”
“您之后留在帝都,还是要回故乡?”
弗里茨莱纳没有回答李蓝岛,他皱起眉,很失望:“蓝岛,你太执拗了。”
李蓝岛手机忽然震动了下。
他朝弗里茨莱纳露出一个抱歉的眼神,绕开窗口,站在街边看了看屏幕。
很会做饭的:[去哪了?]
很会做饭的:[今天真的不能有吗?]
很会做饭的:[怎样可以有?]
很会做饭的:[T T不回我。]
李蓝岛:?
他特地回复了这个颜文字。
大王:[哪儿学来的。完全不像你。]
大王:[今天不能有。因为现在是傍晚六点,而我凌晨三点才刚刚亲过你。]
很会做饭的:[那不叫刚刚。]
很会做饭的:[意思是一天只能有一次吗?]
很会做饭的:[请把我一拳打晕到明天。]
大王: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单枭。
单枭说是真的喜欢他。
如果以前只是表演,他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应付,可是如果单枭来真的,李蓝岛就会很不好意思。
戏弄真心李蓝岛做不到。
他格外认真看着屏幕思索的表情引起了咖啡馆内莱纳教授的注意。
要知道,一个人如果长时间盯着手机发呆,还露出那种眼神,要么是在等恋人的信息,要么是在思考如何回复恋人的信息。
在年轻人身上出现的青春限定让莱纳表情一瞬间松动:
“谈恋爱了?”莱纳教授问。
他这么问,是出自对好友遗子的关心。
李蓝岛愣了一下,回头,莱纳教授点点头:“你去忙你的吧,下学期见。”
他们只要不聊密歇根局,在生活或学术上还是能正常交流的。
于是李蓝岛简单和莱纳教授打了声招呼,转身离开。
手机持续震动。
很会做饭的:[那明天呢?]
很会做饭的:[明天可以有吗]
李蓝岛有点受不了单枭这股黏糊劲。
大王:[你为什么这么想有?]
他不就是亲了一口单枭的嘴角吗,跟小鸡啄米一样。
一时回味无穷就算了,都大半天过去了,单枭还沉浸其中。
就像上瘾了一般。
很会做饭的:[当然。]
很会做饭的:[你只要朝我开口,我就会想跪下来吻你的全身。]
李蓝岛:
他脸蹭地一下开始发烫变红,心虚地看了看周围的同学,幸好没人注意到他。
大王:[注意你的言辞。]
很会做饭的:[舔你的全身?]
大王:[滚拉黑了。]
很会做饭的:[Q^Q]
李蓝岛没有再回复他。
吉普已经载着李蓝岛在回密歇根局的路上。
今夜注定还要熬,他们几乎没有睡过一个饱觉。
单枭静静看着屏幕,冒号发来了封地杰尼曼三例感染者的最新录像,他还没点击。
没得到李蓝岛回复让他切齿拊心,单枭干脆回拨了个电话过去。
忙音三声,李蓝岛接了。
“又怎么了?”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很小,人估计在车上。
“试一下有没有拉黑我。”单枭说。
“”李蓝岛很无奈地叹气,“那挂了。”
“别挂。”单枭说,“能不能一直保持通话,直到你回到密歇根?”
“为什么?”
“我不知道。”单枭说,“我需要确认你在。”
他已经问过克劳德了,这种病状如果非要有一个学术性名词,那大概叫恋爱综合征。具体表现为他必须每分每秒都看到李蓝岛,必须一直听李蓝岛说话,必须让李蓝岛给他一个确切的答复,下一次亲他到底是什么时候。
李组长告诫过他,让他不要小瞧李蓝岛。
事实证明李蓝岛的确很厉害。单枭从毒-品、酒精、依赖性-药物、美色等诱惑中穿丛而过,从小就被单老爹培养了百毒不侵的警觉,但是他无聊的人生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
这么想要李蓝岛。
前辈毕竟还是前辈,单枭听到李蓝岛那边不太自在地“嗯”了一声,算作答应他,单枭于是戴上耳机,听着呼吸,点开某个聊天框,发消息给单明山。
[老爹,怎样才能让李蓝岛彻底爱上我?]
————
——
第50章
*
单明山很快就看到了信息, 并没有回复单枭。
李家的人他一个都把握不准,这也是为什么他对单枭放任自流。总之如果按照单明山的性格教导单枭,那一切都完了。他只能在杀伐果断上授予单枭经验, 其他爱莫能助。
好在单枭并没有刨根问底。
因为李蓝岛已经回到了密歇根局。
铁栅门那站着熟悉的身影,单枭不知道等了多久。
阿蒙把车停在了密歇根局围墙外, 冲两位情报部高层鞠躬。
“李处。”阿蒙至今觉得这么喊李蓝岛很拗口, 他一看到李蓝岛就会想起审讯室里那个说着“那么我有我的立场”的高傲青年, “请尽快完成你们的工作。”
他实在是觉得李蓝岛和单枭这对夫夫特工有点太那什么了。
豪迈死板的军官并不喜欢把过多私人感情掺杂在工作里, 阿蒙想象不出同性之间亲吻和做.爱的场景, 他避如蛇蝎地打了一声招呼就转身离开。
“阿蒙提醒我们工作要紧,你听出来他的话外之音了吗。”
单枭走过来给了李蓝岛一个西方的贴面礼, 左右脸颊各亲了一下。
“听不出来。”
“”李蓝岛略带嫌弃地推开他的脸,“跟我上楼。”
他们新截获的密文大概率出自流星雨之手,监察部那边根据通风人的情报来源做出了初步评估。
只是这两封密文来得很突然,现代加密通讯基于网络或无线信号, 如果是内部通信早就不用传统办法了,只有距离太远或跨国传递才考虑更保险的手段。
这种手写或书信传递的密文显得格外老旧。
“你不觉得蹊跷么?”李蓝岛说,“流星雨不应该让我们察觉到他们的动向才对。”
单枭对密码的直觉,会突然让人意识到他鬼才般的天赋。
“或许是特地给我们看的。”他勾唇。
李蓝岛一愣, 回头。
单枭站在身后,若无其事地耸耸肩。
这个猜想很好。或者说很大胆。如果基于这个出发点进行破译, 那对方的心态是什么?
——戏弄。
出于戏弄, 两封用来故意挑衅敌人的密文,他们会怎么进行加密?
流星雨手上掌握了多少有关他们的情报,他们其实并不知道。但李蓝岛已经暴露在阳光之下,甚至被刀抵住了脖子,观看了一场他们针对白鹰遗子而设计的杀戮秀。
流星雨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教堂神父是因李蓝岛而死的, 这种献祭有一种诡异的仪式感。如果要让李蓝岛给流星雨画心理侧写的画像,他大概会呈现出一副色彩阴暗的油画,画上的人全都没有脸。
神秘、强大、吸睛,故弄玄虚。
李蓝岛迅速上楼,他站在桌边,五指撑开压着桌上的密文复印件,上面是几串类似笔画,但毫无关联的线条。
“原版密文在哪?”李蓝岛问,“传到谁手上了。”
单枭叫来了洛克。
新的解密方向迅速传遍情报部门。
凌晨两点,李蓝岛坐在办公室里长舒一口气,皱眉看着几十页的草稿纸。
毫无头绪。
他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敲响。
“进。”
洛克面色发黄:“那个,蓝岛,我闯祸了。”
“怎么了?”
“我吃夜宵不小心把汤撒在原版密文上了”
李蓝岛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洛克道:“但是误打误撞,我好像知道他们的加密方式了。”
“”
围棋室内坐满了人。
洛克捏着两封密文,“你们看,厚度不一样。肉眼看不出区别,但是——”
他把被汤油浸润的一张单独拎出来,“这张的油浸润不透背面。一般来说不可能吧?这不就是最普通的A4纸吗”
李蓝岛当即:“隐写?”
“对。”洛克抱着金宸吱哇乱叫,“他们居然用这么小儿科的加密方式!卧槽!我们用了多少高级的破译法,结果最后只是物理层面的加密。杀人诛心啊!”
单枭接过阵亡的原版密文,丢给艾琳:“去找技术那边修复纸张。顺便,我们需要酚酞、石蕊溶液,和加热用的灯泡、吹风机或者烛火。”
半小时后,两封密文的信息被情报部门公开。
——[让那个无知的民族主义战士朝爱德华开枪吧,这可是我们行动的信号。island即将抵达这片充满虚伪之和平的土地。]
——[V已经接触过她的儿子了,带回来了他的照片。这一次,V干得相当不错。照片上的人真美丽,连试图拔枪的后背都那么清瘦而坚韧,和她一样。那么尊敬的天琴,你看到这张照片是什么反应?我猜一猜,应该是大笑吧?接着是亲爱的北冕,你养着小白鼠的滋味够新奇吗?你是不是要每天夜里都坐在床边描摹这张照片?最后是我们忠诚的猎户座,你辛苦了。毕竟坏人只需要作恶,可是“投诚者”需要更加刻苦地换取信任,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你也知道吧,你既然来到了流星雨,就回不去了。一旦回去,你只会被碾碎。被那些你曾经凌辱和欺骗过的人,一根一根骨头地碾碎。]
两封让人恶寒的明文到此为止。
整个情报部鸦雀无声,他们悄悄地在打量李蓝岛的脸色。
她的儿子。
她。
*
所有人都已阅读过《英吉利海峡空难》档案。
档案内容如下。
档案记录人:白鹰-
菲诺浦福利院收留战后俘虏的孩子。我们并不是孤儿。只是我们的父母在集中营里被毒气闷死,被埋葬在万人坑,所以我们没有了家,这里就是我们的家。而我们这些孩童需要经过智力测试,达标的天才少年会入选福利院,被抚养长大,为他们工作-
后来我发现所谓的奖惩制度不过是让我们服从的手段,我们每天都被不同批次地带入实验室,研究数据,协助实验员,有时候也需要亲自躺到手术床上-
这些设备都弥漫一股腥臭味,一看就是医院废弃后被运送过来的-
我们开始为某个瓶子提供数据样本-
我比较早慧,师父说早慧必夭,说时眼神里会闪过一丝同情,但说完还是照例会让我躺上去-
我发现这个瓶子里装的东西会危害生命。
(我不能再完成旅程。)
(我所接触的全部令我痛苦不已,而我身不由己。)-
我去过万人坑,见到过人类如同泥浆一般被垃圾车倒进深坑里-
行刑的士兵抽着烟说,这里是他们的土地,埋葬俘虏甚至都浪费了资源。
(人们可以铿锵有力地指着一块土地说,“这是我的”。)
(或许有一天我也可以如此骄傲地说)-
于是我策划了一场大逃亡-
我们都很聪明,每个人各司其职,挖狗洞、储备干粮、藏好线索、绘制逃跑地图、摸清巡逻兵的时间和谁会偷懒,等等-
我在菲诺浦福利院天才少年组里没有名字,我的代号是01,即领袖-
这场逃亡不算顺利,我们被发现了,我不知道身后有多少人被抓了回去,但我跑了出来,我穿过了很长的树林,还游过了凶险的河流,我躲在农户的草垛里睡觉、自己摘水果和野菜-
我在边陲小镇的农贸市场上遇到了一个持枪的男人-
他怀疑我偷窃了他的项链,命令我脱光衣服-
他用黑洞洞的枪口抵住我的脑门,在扣下扳机的一瞬间忽然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
我说我愿意。只要他不杀了我-
文档记录在此,我已经接受了特务院为期两个月的审查-
所以,我必须对你们承认,这个男人是改变我一生走向的人-
他说他叫北冕-
我后来知道了,他是流星雨情报机构的高层-
特此声明,流星雨情报机构的代号是传承制。我认识他时,他刚刚成为北冕-
他问我名字,我不能说我叫01,我说,无名-
于是他给我起了一个名字叫红玉-
一开始我很喜欢,也很高兴。但当我听说红玉是一种红色羽毛的金丝雀品种时,我第一次对他皱起了眉毛-
他的手下喝酒时会指着我哈哈大笑,说红玉是杂交品种,是野鸟。他们有纯正的欧洲血统,而我身上流淌着战败俘虏的卑劣与下等-
我在北冕的空房里住下了。
(而如今我知道,我没有。)
(我们没有名字。)
(必须借一个名字,建立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你供给我一个地方,让我能长久地驻足眺望)-
最初的三年,我并不清楚北冕的工作,我只知道他会忽然一个月都不回来,而有时候回来半个月,又会整天地和我黏在一起-
我14岁那年他带了一份礼物回来给我,是一个八音盒,上面有跳芭蕾的公主-
他说他喜欢我,问我长大后愿不愿意嫁给他-
我惶恐而茫然。他大我6岁,彼时下巴处有一层青色的胡茬。他抱着我,问我愿不愿意吻他-
他说,他需要我的帮助。只有我可以带给他圣洁的幸福,他会永远珍惜我-
他说,人们不懂我的美丽与可贵,而他会爱我如同爱他自己的生命-
我说我想上学-
他看着我很久,同意了-
于是我吻了他。
(我满怀感激,轻信你的谗言。)
(浓烟从口中滚滚而出,穿过我的童真和成熟)-
他的房子买在山区,这里十分贫困-
他带我进入了一所封闭式的聋哑学校,里面都是聋哑人,上的都是很简单的课程,我什么也没有学到-
他告诉我,我绝对不能擅自走动,他派了人跟着我,去哪里都需要跟他汇报,我不能和任何人交流,也无权去别的地方,连去商店买一个新的橡皮都不行-
就这样我上完了初中,拿到毕业证-
毕业典礼那天他来参加了,带我去了餐厅庆祝-
我说我想考德才女高-
他忽然变得很暴戾,拖拽着我去了餐厅洗手间,在那里我们第一次发生性-关系,他第一次暴露出他在床上的粗鲁和野蛮。他喜欢窒息和施-虐。
(危险的男人让我驾驭他,带他直抵天堂)-
我认为这是一场强-暴-
我泪流满面。事后,他费尽心思地安抚我,给我买了很多东西-
我再次决定逃跑-
北冕并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当年菲诺浦福利院大逃亡的领袖。我无数次告诉过他,不要小瞧我-
于是我走了-
我整了容,坐上运货的大货车,一路往南跑-
我考上了德才女高,之后申请了ENS数学系,我给自己起的名字叫桑非晚-
拿到offer那一天,我亲吻了自己右手手心,再将手心摁在脸颊上,相当于我亲吻自己。
(无需向上帝伏首,我已改头换面,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