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兰开斯特家族与其他贵族不同, 并非百年世家。他们算是新贵。而受封加冕的那位公爵大人只有一个孩子,故而兰开斯特不像其他家族那样存在子嗣的厮杀和争斗。
这个孩子是唯一的顺位继承人。
女王赐予勋爵时给过赋权文书,文书上写着兰开斯特公爵爵位只由血统继承, 即,只有第一顺位继承人有资格加冕。
这也意味着, 如果他不愿意继承, 那么兰开斯特家族的公爵爵位将断绝。
可是尽管如此, 继承人还是拒绝了。
一直到今天。
*
十一年前潮平李家夫妇的葬礼, 单枭也出席过。
当时李家请来了二十三位声名显赫的政客、记者, 都是那对夫妇的好友。
“我们不能进去吗?”单枭被女佣牵着手,他今年7岁, 才到女佣的裤腰带高。
“不能,因为我们不在受邀名单上,只能远远地看。”安娜在兰开斯特家干了三十多年,已经快六十岁, 白发苍苍,她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理查德少爷,我们不是客人。”
“那为什么还要来?”
“因为你的父母与两位逝者是好友, 只是李家人不知道而已。但我们自己要知道。明白吗?”安娜揉了揉单枭的头发。
李家这场葬礼办得轰轰烈烈,媒体来了不少, 人群里, 一把黑伞在灰蒙蒙的天幕边撑开,刚下过一场雨的空气里湿度颇高,银白的雾色缭绕中,李家的人来到了墓地。
怪不得李振贤有很多情人,他年轻时候配得上雅痞一词, 容貌的英俊连高清摄像头都找不出漏洞。
那把庄严肃穆的黑伞下还站着两个小孩。
“理查德,你看见了吗?”安娜俯下身,在他耳边说话,时不时会咳嗽两声,“前面那个抱着花束的就是李蓝岛小朋友,他和你同岁。”
这是单枭第一次见到李蓝岛。
传说中潮平李家身份最尊贵的小少爷。
财阀的子孙总透露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慢,李蓝岛身上没有。或者说,单枭初见他这天的天气太差,本应该出现的晚霞藏在了李蓝岛的眼睛里,让他看上去更亲和。
又矮又小的人一身黑,臂膀上挂了白色孝带。他捧着花,眼角发红,倔强地不肯走。跟在李蓝岛身后的唐溯把祭品——水果、熟食、糕点、酒水等等依次摆放在墓碑前,表示对逝者的尊敬和怀念。
“我们要走了。”唐溯说。
李蓝岛突然在墓地里放声大哭。李振贤吓了一跳,赶紧把李蓝岛抱起来,摸着他的脑袋低声安慰。
笑面虎李振贤面对七岁大的小孩也会手忙脚乱,听保姆说,李蓝岛只要被抱起来就不会哭闹,他似乎很喜欢双脚离地的感觉,然而这个办法今天失效了,整个墓园都是李蓝岛的哭声,李振贤无奈地冲着来宾致歉,抱着李蓝岛离开。
“他哭什么?”单枭不解地看向安娜。
“他的亲人离世了。人面对至亲离开时都会哭的。”安娜猛地咳嗽了几声,笑着拍拍单枭的肩膀,“这叫难过。”
是么?
单枭眯起眼睛,视线紧盯李家那些人的背影。
那为什么他不会哭?
难过是一种什么滋味?
他不仅不会哭,他还开枪杀了公爵。
单枭被安娜牵走。他们从封地杰尼曼来到潮平只为了远远地躲在草丛里看一场不曾邀请他们的葬礼。
他们身上没有多少钱,安娜将单枭安置在郊区废弃公交车站站台里,用捡来的草席铺在地上。
安娜说一周之后他们要启程去帝都,找单家的当家。
“老爷把杰尼曼的赌场给了他,我们要想办法投靠他。”安娜轻轻拍着单枭的背,“睡觉吧,理查德少爷。愿真主保佑你。”
单枭假寐,半小时后听到安娜剧烈的咳嗽,他睁开眼睛,看见安娜把咳出来的血用树叶包好丢掉。
夜里一点,他趁安娜睡觉时偷溜出门。他们已经两天没进食。
单枭去了墓地,找到了李氏夫妇的墓碑。墓碑上竟然也没有写这两人的名字,连照片都没有,无名墓碑在这块墓园里格外神秘。
他把外套脱下来,铺开,把糕点、酒水、还有水果都装在外套里,用袖子打结,包裹后拎起来。
如果潮平这对夫妻真是自己父母的好友,那借一点祭品回去给安娜和自己,不算过分吧?他是这么想的。
他并不觉得自己偷死者祭品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然而低冷的嗓音阻拦了他的去路:“你干什么?”
唐溯歪着头,上下打量单枭。
鸡窝头,卷毛,脏,臭,邋遢。衣衫褴褛,眼睛污浊,满手的泥,表情死气沉沉,和墓地磁场意外地匹配。
“乞丐?”唐溯命令道,“放下。这不是你能拿的。”
见单枭不动,唐溯直接动手了。他是李组长带回来的狗,保护李家的东西是他的职责。
单枭并不像唐溯一样受过严格完整的训练,他身上没几两肉,和学过空手道的唐溯比起来很快就落了下风,祭品散落一地,额头砸在地上鼓起泛着淤青的大包。
“以后不要再来。滚。”唐溯拍了拍裤腿的灰尘,离开。
单枭这人天生反骨,他从不听劝。
于是他爬起来,幽幽地盯着墓园外李家的车。
他决定跟踪李蓝岛。
*
安娜说七天后启程,单枭就整整跟踪了李蓝岛七天。
这一周时间,他迅速地摸清了李蓝岛平时的活动路线,不是学校就是图书馆,再加一个冰场。
李蓝岛在尝试四周跳。当然,这几乎是异想天开。
他摔倒了无数次,但都没有再露出过那天墓地里的表情,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单枭压低了鸭舌帽的帽檐,坐在观众席,借几个阿姨的背影完美地隐藏了自己。
李蓝岛练完了,很好,接下来他要去图书馆了。
以往单枭会把整个白天的时间都用在跟踪李蓝岛上,他越来熟练,闭上眼睛都能描摹出李蓝岛的背影,画出李蓝岛的轨迹。
但今天有点不同。
李蓝岛居然没有如他所料地去图书馆,而是在附近转了好几个大圈。从菜市场到娃娃机店,从娃娃机店到电玩城,然后又往返。
单枭把帽檐压到鼻尖,额头上出了一层汗。他不明白李蓝岛今天发什么疯,一个只会钻研数学的书呆子忽然到处乱逛,还只有7岁,就不怕被敌对阵营的财阀抓走?
李家在潮平是地头蛇,那对夫妻去世后李蓝岛似乎对李家的监视很抗拒,故而这段时期李振贤对李蓝岛的保护并没有无孔不入,相反,只要不出可控范围,他放养李蓝岛。不然单枭也没办法跟踪这么久。
周围几乎没有眼线,李蓝岛就这样带着单枭在街道转了三个多小时。
最后单枭因为太饿,有点头晕,跟踪的步伐都慢了很多。
走到图书馆附近的小巷里,李蓝岛蹲下系鞋带,单枭侧身,压着帽檐偷看他。
忽然地,李蓝岛轻轻笑了一声。
短-促,清脆,在深巷里有涤荡的回音。
单枭愣住。
等李蓝岛系好鞋带走进图书馆,单枭走出来。
远远地,他能看见李蓝岛在图书馆前台登记借阅,拿了一套荷马史诗。
然后选了个阳光正好的玻璃窗边入座,认真地对比字典钻研古希腊语。
他发现我了。
单枭表情一点一点变得兴奋与激动,血液里的某种因子狂烈震动。
他故意的。
故意溜我好几条街,三个多小时。
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难道一开始就?
单枭嘴角缓慢地,缓慢地上扬。
他好坏。
*
单枭被安娜带到帝都不到一个月时间,安娜就死了。
肺癌,咳出来的血都被她用纸巾包好丢了。
为了不影响单枭,安娜出走,失踪了半个月。当单枭发现她尸体的时候,是在树林里。她的尸体被野狼啃走了大半,基本只剩下一点骨头。
单家不是那么好接近的,安娜几次请面无果,死前告诉他,理查德,你一定要想办法让单家的人留下你,你在帝都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他们。
他发现安娜尸体的时候也一点都不难过,他只是买了几块肉放在树下,连续十天蹲守,等来了两头狼。
然后他从树上跳下来,把两头狼给杀了。
采用的办法并不是一刀刺到重要部位,而是划开皮肤,缓慢地放血,延长了疼痛。
瞬间死亡并不痛苦,无限逼近死亡才最痛苦。
他面无表情地把两头野狼的尸体埋在安娜的土坟边,当祭品。
之后,他遇到了姑妈。
再之后,他被单明山带走。
见到单明山的那天下午,单明山请他去咖啡店喝了下午茶。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单明山叼着烟,坐在对面,满脸的不耐烦,“问完你就是单家的组员,以后在我手底下做事,你要喊我老爹,我会负责抚养你长大。”
单枭舔了舔嘴唇,抬眸直勾勾看着单明山,这个被称作中山狼的财阀掌权人。
他咧开嘴,笑:“老爹。”
“人生,就一直这样?”
“哪样?”单明山皱眉,“别跟老子打哑谜。”
单枭说:“无聊透顶。”
单明山被烟呛了一下,他问:“你现在上初二?”
“是。”
单明山吸了几口烟,眉头紧蹙,半晌后道:“人生一直就这样。不过如果你想看点有意思的,我给你推荐一个人。”
“谁?”
“李蓝岛。”单明山说,“潮平李家李振贤的长孙。他今年和你一样,也上初二。”
“您说谁?”单枭僵了瞬。
他现在13岁,从7岁来到帝都迄今为止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这个名字好像早就被他遗忘了,但是突然又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出现。
如雷贯耳。
“李蓝岛?”单枭慢慢挑起眉。
“怎么,你认识?”单明山看他。
“不。”
“总之你就这一个问题是吧?我回答完了。没事就走了,别磨磨唧唧。”
“谢谢老爹。”
单枭起身,跟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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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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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
凌晨。
“帝都-潮平的往返票对吗?”售票员小姐查询了信息, “目前只有站票了,抵达时间是晚上九点,如果后续有余票乘务员会通知您。您可以接受吗?”
“可以, 多谢。”单枭说。
他穿着简单的休闲服,白T黑色外套, 五官成熟, 个子一米八出头, 接票时衣服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肌肉弧度。
一点不像是身份信息上显示的13岁, 又高又帅, 微笑时宛如绅士。这不由得让售票员小姐多瞄了他几眼。
13岁在没有长辈的陪同下出远门不算少见,帝都很多家庭都会刻意培养孩子的独立性, 不过真正意义上这么小就一个人旅行而没有朋友陪同的,售票员小姐自任职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
单枭单肩拎着包,上车。他站在行李置放处,透过功能舱门看外面的山。
从帝都到潮平, 2000公里,17个小时的车程。
他运气不太好,没遇到乘客退票,全程都满座, 乘务员每次推着餐车路过都会冲他一笑。
这一趟大胆的旅行,他站了17个小时, 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按理来说, 过程会很漫长又无聊。帝都开往潮平要经过许多山,统计一百多个隧道。
但是单枭并不觉得无聊。
不论是快车不断地穿过隧道,使视线陷入一片漆黑,还是时常断成2G的信号,都不令他乏味。
因为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 只想快点见到李蓝岛。
多年过去,你是成为了平庸的财阀子嗣,还是那个骨头摔断了也非要练习花滑的倔强小孩?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
他在潮平体育中心的冰场里见到了李蓝岛。
步入青春期的李蓝岛五官突出,干净,清冷,穿着中学校服,脚上是昂贵的冰鞋。李家几个保镖在附近盯梢,单枭再次借着几个阿姨的背影遮挡,坐在观众席观察李蓝岛。
现在这些阿姨已经没有单枭高了,几乎挡不住他的身影。
他压低帽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冰场上,李蓝岛还是和从前一样摔倒,护膝都因此被撞歪。
然而半小时后,李蓝岛完成了一个四周跳。
全场的观众都在惊呼,有人拿出手机拍摄视频,但很快被保镖找上,低声要求删掉。
无法形容单枭亲眼看见这个四周跳时的感受,他彻底看呆了。
那么,接下来又是传统项目。
跟踪。
时至今日,单枭的跟踪技术炉火纯青。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帮老爹跟踪目标人物,然后敲晕了带走。
他以为李蓝岛不会再发现自己。
这是一场他单方面宣布开始的博弈。
“诶,唐溯。”李蓝岛从冰场走出来,拎着包,他打了个电话,“我要回家了,你不要叫人来接我,我自己走走。”
“又干什么?”唐溯很没辙地说,“李蓝岛大少爷,我的工作就是保护你。”
“你听我的,我给你休假,别吵了。”李蓝岛抗议两句,随后挂断。
保镖们不会过多干涉李蓝岛的私人行程,他们只是隔着很远地走动,确保李蓝岛在视线范围即可。
而单枭绕开了这些保镖们的监视,尾随李蓝岛一路从体育馆走到了菜市场,然后是娃娃机店。
又从娃娃机店到电玩城,最后又往返。
又是三个多小时,李蓝岛很悠闲地买了一大堆好吃的,吃完了把包装袋丢进垃圾桶里,伸一个幅度很大的懒腰。
他还戴着mp3听音乐,两边的碎发和耳机线黑白相映,如琴键。耳机里的音乐在唱:
[I crossed the ocean for a heart of gold]
我穿洋过海为寻黄金般的心。
这是单枭第一次发现有人连后脑勺都这么独特。
“喂。”李蓝岛忽然开口,他的少年音色像一阵风铃,“我真的要回家了,你有需要可以去李氏茶馆找我爷爷,就说你是我朋友,他会跟你说话的。拜拜!”
他说这话完全是对着空气说,连头都没有回。
李蓝岛冲远处的保镖挥挥手,黑车就开到了面前,他拉开车门钻进去,什么都没有留下。
只留下了单枭紧贴墙壁的后背,和额头上因为紧张和刺激而冒出的冷汗。
他还是发现我了。
*
单枭当天上午就上了车,回帝都。又是17小时的站票。
等到了单家祖宅已经凌晨,单枭回了地下室。
因为老爹觉得青少年不能夜不归宿,单枭又消失了两天,平叔已经在地下室门口等着他了。
“棍子。”平叔叼着烟,手一摊,旁边的组员就把木棍给了他。
“十下。自己跪好。”平叔总是这么不留情面。
以往单枭犯忌或者惹了祸,都要挨揍,组里的人说野狗就得揍,揍了才听话。以往单枭挨30棍都能一声不吭,今天平叔才抡了他三下,单枭的鼻血就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平叔瞪大眼睛:“你怎么回事?!”
杰森赶紧拦住平叔,担心地问:“你去哪里了?也不和老爹汇报,老爹可生气了。你快解释一下吧?”
单枭盯着地上的血,不说话。
平叔抖了抖烟灰,不耐烦啧了一声:“脏得要死,自己擦干净。走了。”
他没有打完剩下的几棍子,把其他组员一起叫走。
杰森回头,看见单枭跪在地上,舔干净了地上的鼻血。
几个组员均是浑身一激灵,嘀嘀咕咕地离开。
这一趟往返对单枭来说绝对不亏。
或者说,这是他一生中最为不朽的远行。
*
“所以呢?”唐溯坐在面馆摊位上,满脸都是风雨欲来,“你想表达什么?一张帝都-潮平的往返站票?那又怎么了?”
“你并没有赢过我。”单枭微笑,“我也很了解李蓝岛。”
“操。”唐溯眉梢的青筋暴起,“你找抽是么?别拿我和你这种偷祭品的人渣比较。”
“我并不否认我是个人渣。不过我也说了,帝都离潮平真的很远,如果李蓝岛来了,我会好好招待他。”
“不仅如此,我还明白为什么李蓝岛来帝都不选择乘坐飞机,而是选择了快车干线。明明坐飞机会更快更轻松。”
“因为英吉利海峡空难。”
他对面的唐溯脸色彻底沉下来。
单枭单手撑着下巴,露出了衣袖下的鱼鳞纹身,他几乎是挑衅地盯着唐溯,嘴角上扬,“唐溯先生,听说你研究心理学,想必你看过很多书。李蓝岛刚才在木星学院图书馆借了一套荷马史诗,这套书,你看过么?”
唐溯脖子上一根筋虬结到下颚,嗤笑:“你想说你看过?”
“那套书的奥德赛在我手上。”单枭说,“海上漂泊的英雄尤利西斯被女神卡吕普索困在她的岛上。卡吕普索承诺如果他留下,可以给他永生,此后尤利西斯不用再漂泊受苦。”
“她让这位英雄在不朽与故乡中做出选择,尤利西斯拒绝了不朽。”
“不论是二战恩尼格玛机的出现,还是当年李氏夫妇的空难,大家都在为自己的故乡而奋斗。”
单枭说:“而我的故乡,一张去潮平的车票而已。”
他接下来的话成功地激怒了唐溯。
“更何况,我和李蓝岛已经登记结婚了,唐溯先生。”单枭笑意越发锋利,“这事儿我得亲自告知你。”
“从今以后,李蓝岛由我负责。你可以滚蛋了。”
唐溯山根的太阳神纹身在烈日下晃了晃,下一秒狠戾的拳头就落在了单枭的脸上,整张桌子被踹翻,桌上的纸巾盒、一次性筷子、餐盘全都掉在地,稀里哗啦,碎得七零八落。
单枭则反手摁住了唐溯粗壮的手臂,他比较意外地挑了一下眉毛,似乎是没想到唐溯的花衬衫下有这样的力量。
随后哐当一声巨响,单枭把唐溯整个人过肩摔丢在地上,握紧拳头要冲他腹部砸。
唐溯一把甩开单枭的手,侧身起来的瞬间一脚踹上单枭的膝盖。
两人几乎是迅速扭打在一起,表情一个比一个凶狠,眼底只剩下无尽的敌意。
“我了个草。”面馆老板走出来,拎着扫帚,看清是谁后拦住了店里的服务员,“别过去了,那是单家的人。”
“咋办?”服务员小哥低声,“通知一下老爹?”
木星学院附近商圈卧虎藏龙,好几家店的老板都是道上人士。
面馆老板摇摇头,往里面洗手间看了眼,“刚刚那位帅哥怎么还没出来?”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唐溯从裤兜里拿出一把折叠刀,趁单枭被他抡到桌上撞倒后,拔出刀,利落刺过去。
单枭精准掐住唐溯的脖子,用手臂格挡了拳头,再一口咬住了刀锋。
两人脸上都带了伤,唐溯额头一汩血淌下来,差点流到眼睛里。
李蓝岛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单枭和唐溯僵持不下,脸上全是血。
“草。”李蓝岛骂了一声,抄起扫帚走过去,出其不意往两人背上都来了一下。
哐哐两声,听上去这两下挨得很结实。
单枭和唐溯迅速松开彼此,同时看向李蓝岛。
“你们两个找死吗?”李蓝岛冷着脸道。
“打够了没?等着我给你们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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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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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岛, 你还好吗?”单枭格外担忧地看着李蓝岛,“手疼不疼?”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两扫帚打断了两人的互殴, 自己掌心也被蹭红了。
“让我看一看吧。”单枭试图走过来,“我有带膏药贴。”
“你们两个给我站好。”李蓝岛冷脸, “并排站。”
以李蓝岛对唐溯的了解, 只要自己在场, 且唐溯已经答应收敛的情况下, 他就不会主动找事。
所以猜都猜得出来, 先挑衅的一定是单枭。
此刻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店门口,来往的人都往这看, 但不敢停下来,他们衬衫和校服上的血一大片一大片地洇在身上,两人挂了惨烈的彩。
单枭和唐溯之间像是隔了什么大裂缝,他们都不看彼此, 唐溯习惯性地拢了拢烟盒,挤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单枭则视线紧紧盯着李蓝岛。
“你们两把头低下来。”李蓝岛说。
唐溯啧了声, 照做。单枭余光瞥他一眼,紧跟着也低头。
咚咚两声响, 李蓝岛扬起手, 一左一右往他们脑袋上来了两记爆栗。
“唐溯。”李蓝岛冷淡,“组规是什么。”
“”唐溯又啧了声,满脸不爽,“帮派打架不带刀。”
“这刀是你的吧?”李蓝岛抽走他手里的折叠刀,“你刚才是不是下死手了?”
“是。”唐溯应得干脆。
于是他又被李蓝岛打了一下头。
“你答应过我不惹祸的吧?而且你真的动了杀心, 这是大忌。”
“去给老板道歉,今天店里砸坏了东西你们两个AA,把赔款结清。”李蓝岛收好折叠刀,放进裤兜里,“然后你们负责洗碗,把今天店里的碗全都洗了,给老板赔罪。”
唐溯似乎已经习惯了,他只是沉默地抽着烟,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挽起的衣袖露出乌鸦纹身。
“那我呢?”单枭问。
“你什么?”李蓝岛看他。
“为什么揍我?”单枭脸上仿佛写着“我难道也要遵守李家祖训么”的疑惑。
李蓝岛:“之前我们说结婚前要定下的约法三章还记得吗?现在我给你一条新的。从此以后你不准和唐溯动手,就算是唐溯挑衅你了,你也不准回应。”
单枭微笑,没说好还是不好。
看他那表情李蓝岛就清楚,这人根本就没把自己话听进去。
单枭很擅长表演,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算是李蓝岛真的生气了,单枭也会用他高超的话术把李蓝岛哄得团团转,最后不了了之。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答应过爷爷两年之内会死死缠住单枭,要想让单枭服自己,简单的示弱和无脑感情牌绝对行不通。
得比单枭更硬气,然后适时摆架子,立规矩。
李蓝岛把两人领到了老板面前。
“没什么大不了的。”面馆老板嚯了声,一副不敢当的表情,摆摆手,“这点损失几天就补上了,我等会让店里伙计整理一下,晚上照样能开店的,这个你们那个”
单枭唰一下,标准九十度鞠躬,彬彬有礼:“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唐溯也鞠躬,淡淡:“对不起。”
店里服务员小哥带他们去后厨洗碗去了,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各站一个角落,唐溯洗碗的动作明显比单枭娴熟很多,嘴里还叼着没抽完的烟,神情悠然自得,一看他就经常被李蓝岛这么修理。
单枭侧头,往窗外看了看坐在摊位处的李蓝岛。
而没有人在意的柜台处,老板背过身疯狂在群里发信息。
[卧槽单家那小子在我店里打架把我店砸得稀巴烂然后居然给我鞠躬道歉了!]
群里的纷纷冒头:[单枭?真的假的?操,老子上次在单家的KTV赊账,两天没还他就差点把老子头给打掉下来。这种疯子也会道歉?]
[大叔啊,无图说毛?谁知道你是不是瞎编的]
见群友质疑,老板偷偷摸摸举起手机,打开相机,正要往后厨拍照。
“老板?”李蓝岛胳膊抵在桌上,侧腰探头,“麻烦给我做一杯西柚汁,有点口渴。”
老板一激灵,连忙应了声好。
李蓝岛回座位前抬抬下巴:“别乱拍,多谢。”
老板整个人都石化了,默默地收好手机,老实地开始打果汁。
半个多小时后,后厨所有的碗都锃光瓦亮。
“洗完了?”李蓝岛靠着后厨的门,咬着吸管喝了几口西柚汁,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两人,他命令,“把你们衣服都脱了。”
“什么?”单枭很意外,“现在吗?”
“裤子不用。”李蓝岛补充。
单枭又瞥唐溯一眼,见唐溯臭着脸快速脱了风衣,连花衬衫也一并解扣搭在座椅靠背处,他这才也慢条斯理地解开衣扣。
然后随手往桌上一丢。
灯光下,两具极其富有冲击力的年轻肉-体赤-裸裸地展现在面前。
李蓝岛发出第一声惊呼:“唐溯,你什么时候纹了个这个?”
唐溯作为李家组员,毕业后去纹了身,这点李蓝岛知晓,但当时他纹的是花臂、满背和山根的组徽,今天他才发现唐溯又在腹部补了一个花纹极为复杂的小图,看起来像藤蔓环绕着圣剑。
至于单枭,则让李蓝岛发出第二声惊呼。
“你跟唐溯打架,除了头上脸上流了点血,身上居然一点伤都没有?”
单枭微笑:“是的。”
明明唐溯才是拿刀的那个人,但身上有淤青和划痕的竟然是唐溯。
“行。”李蓝岛嘴角抽搐,“你两听好了。”
他把椅子和桌上的衣服拿起来,“这件带血校服,唐溯你拿回去洗干净。这件衬衫还有内搭的背心除了沾血外还有点破了,单枭你拿回去缝好,也洗干净。”
“我拒绝。”唐溯阴沉着脸,“要我洗他的衣服不如让我去死,太恶心了。”
单枭莞尔:“我也拒绝,小岛,我不会给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洗衣服。男的女的都不行。”
“操,小岛是你能叫的?”唐溯一点就着,“你他吗的别以为自己很了不起,要想让李蓝岛和你结婚,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好啊。我不介意试一试。”单枭恻恻地笑道。
“你们两个给我闭嘴!”李蓝岛把两件衣服甩他们身上,“有完没完了?磨磨唧唧的,谁再吵我就拉黑谁一个月。”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了下,而后安静如雕塑。
“既然你们这么厌恶对方,那就现在洗,洗好就在这晒,明天自己过来取。”李蓝岛拿出手机,“还有,为了让你们从此以后想动手就会想起今天,我要拍照留个念。”
“不要了吧。”唐溯终于吐出一口气,脸上写着认命,他已经猜到了李蓝岛要做什么。
“要。”李蓝岛抬眸看他两,“我会把你们的照片发给明山叔和爷爷。你两自己看着办吧。”
他们一个蹲着一个站着在洗衣服,李蓝岛看着单枭:“现在我问你,你和唐溯说了什么?让他生气到不惜在帝都也要和你动手?”
“没什么。”单枭微笑,满手都是肥皂,“不重要。”
“你如果不说,我今晚会去唐溯的酒店,问他问个明白。”
“”单枭脸色黑下来,“我说,我和你登记结婚了。”
“然后呢?”
“他可以滚蛋了。”
地上蹲着的唐溯冷笑一声。
李蓝岛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单枭,你应该明白吧,唐溯是我的家人。我和你介绍过了,他是我发小,我们一起长大。他和爷爷一样,是我第一梯队里的家人。”
“就是这点。”单枭突然看向李蓝岛,面无表情,眼神很冷,“就是这点让我恼火。”
“你只能是我的。”
李蓝岛和单枭对视,没有移开目光,而是平静地回望:“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同意和你结婚么?”
“为什么?”单枭问。
“因为爷爷很看重你。同样,爷爷也很看重唐溯。所以你们两个在我这是对等的。”李蓝岛说,“总之,我不懂是出于嫉妒还是别的原因,你总对唐溯充满敌意,这不应该。你们两个分别代表李家和单家,如果老打架,别人看到了会以为我们两家关系不好。”
“不要给我爷爷添麻烦。”李蓝岛冷然,“而且很明显,我和唐溯在一起生活的时间更长,你跟唐溯比较没有胜算。”
单枭手上动作一顿,整个人气势都变了变,眼神的压迫感极强。
李蓝岛却继续道:“但是28天之后就不同了,我们是法律上的伴侣。这点无可替代。而且换句话说,也是家人。”
“到那时候,你也会成为我的第一梯队。”
“不过我感觉你可能撑不到28天后了。”李蓝岛随意道,“你现在就让我很想解除婚约。我想你或许也是?”
方才仿佛被人勒住脖子、命悬一线的紧张气氛轰然消散,单枭握紧了手里浸泡肥皂水的衣服,愣愣看着李蓝岛:“不要。”
“不要,不要。我会努力的。”单枭叼着橡胶手套,擦擦自己额角的汗,目光里是怔然,“我不是。我不想离婚。”
很好。
李蓝岛咔嚓咔嚓拍了照片,回了单枭一个标准的微笑,“那你加油。洗完缝好,我叫闪送送来了针线盒和你们能穿的新衣服。”
“好。”单枭此刻看上去无比顺从,“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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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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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你还专门跑一趟给我送笔记本, 谢谢。有事记得联系我。”李蓝岛站在面馆外,把小刀还给唐溯,“你自己回酒店没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唐溯啧了第三声, “你这么关心我,怎么不干脆直接送我一程。”
“这怎么能行, 那我前面做的一切不都前功尽弃了吗?”
如果他送唐溯, 估计真能把单枭惹毛。
“我说。”唐溯拎着袋子, 身上穿着新换的白衬衫, 目光复杂, “你对他是不是太宽容了点?这样的解决办法只会让他蹬鼻子上脸。”
“你以为我有那么好心吗?我没说这事儿算完。”李蓝岛整理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心力交瘁, 叹气,“回去以后我再跟他算账。虽然你拿刀不对,但他是主动挑衅在先。你们两半斤八两,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
唐溯站在路边点了根烟, 点了几次愣是没点着,李蓝岛拿过他烟盒和打火机,收拢掌心挡着风,火机的蓝火焰歘地一下亮起。
“不用谢, 记得戒烟。”李蓝岛把东西还给他,“到酒店跟我报平安。”
唐溯看他这动作一眼, 总算笑了:“行。”
“那我进去了?”李蓝岛说。
“等会。”唐溯叫住了他, 视线定定落他脸上,“你真要和他结婚?”
“已经结了,在等公告期。”李蓝岛耸耸肩,“要提交材料申请法律异议太麻烦,就先这样吧。”
“再说了我要是真和他结婚了不也挺好的吗?要一个组里的大叔们和我爷爷都满意的联姻对象, 恐怕得上太空去找吧。”
“再说了,你以前不总说我这样的金枝玉叶的小少爷没人敢要吗?”
“我要啊。”唐溯呼出一口烟圈,白雾缭绕里他的脸色模糊不清。
“我单身,已成年,不像单枭那样什么事都瞒着你,李组长挑中我,知根知底。要不然你跟我结?”
“你认真的?”李蓝岛回头看他,“唐溯,你该不会喜欢我吧?”
他会说他是开玩笑的。
两秒钟,唐溯顿了顿,吹散眼前的烟雾,桃花眼一弯:“没,我开玩笑呢。你相信了?”
李蓝岛大翻一个白眼:“我就知道。”
唐溯直起腰,摆摆手:“我走了。”
*
他们打这一架事情闹得有点大,单明山花了不少钱才让媒体闭嘴。
单家祖宅夜里一个人影都见不着,只有花园后方的家祠外跪着个人。
“老爹说要罚半个小时,蓝岛,你别过去了。”杰森手里捏着一把雨伞,“外面还在下雨呢。”
“借我用一下,谢谢!”李蓝岛接过伞,撑开,小跑着冲进雨里。
帝都雨季的雨总是一阵一阵的。
他在单枭旁边跪下,单枭立刻抬起头:“蓝岛?”
“你来做什么?”单枭皱起眉,“快回去。”
李蓝岛没动。
“杰森!”单枭回头冲屋檐下的人质问,眼底是怒意,“怎么回事?”
杰森无奈摊开手,表示自己也没辙。
“蓝岛,别闹了。老爹只罚我一个人。”单枭近乎是讨好的语气,“你会感冒的。”
组里的人似乎很快就汇报给了单明山,平叔从后门走过来,接过李蓝岛手里的伞,站在一边肃穆地撑着,但伞只挡了自己和李蓝岛,单枭则淋了全身。
好在雨不算大,只是细雨。
看平叔这样,单枭明白了,老爹默许了李蓝岛的行为。
他攥紧手,嗓音发颤:“蓝岛?”
“你饿不饿?你回去等我,我面壁思过完给你做好吃的。”
李蓝岛没理他。
“蓝岛?明天一起去上学吗?我让车在门口等你,我们一起。”
李蓝岛还是没理他,安静地盯着家祠牌位,跪坐,背脊笔直。
不过杰森后来又屁颠屁颠跑来,给李蓝岛的膝盖下塞了个蒲团。
“蓝岛,你听不见我说话了吗?”
“蓝岛,你是不是嗓子不舒服?回应我一下,好让我放心。”
单枭余光瞄了他千百次,最后转头求助平叔,“平叔,你能看得见我么?”
“废话。”平叔冷笑,“跪你的。”
“蓝岛好像听不见我说话了。”单枭心乱得像毛线,“他是不是病了?我要带他去医院,不能等了。”
为了让单枭这个癔症患者死心,平叔弯腰,撑着伞恭敬提醒李蓝岛:“老爹说如果你坚持,最多陪那小子十五分钟。再多了老爹没法和李振贤交差。现在还剩十分钟。”
“好,谢谢平叔。”李蓝岛笑了笑。
“”
单枭如遭雷击。
他以为坐单家的车回来时,李蓝岛还和他说说笑笑的,和往常一样,那打架的事儿应该是翻篇了。
现在看来,恰恰相反。
李蓝岛生气了。
“蓝岛。”
“蓝岛?”
“蓝岛”
单枭像个聒噪的鸟,不断地叽叽喳喳,李蓝岛充耳不闻,最后十分钟一到他就站起身,被平叔撑着伞护走。
等单枭跪完,他起身抬头,看着李蓝岛卧室的窗户。灯竟然没开,一片漆黑。
他拿出手机,打开WA,发信息。
[你睡了吗?]
发送失败。
李蓝岛把他拉黑了。
单枭瞳孔骤缩,僵在原地。
“我觉得他刚才有那么一个瞬间好像被箭射-穿心脏了,你觉得呢?”杰森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门口守夜,和旁边的平叔悄声。
“关老子什么事。”平叔暴躁地搓打火机的滚轮,“他一个大男人为这种事叽里呱啦什么呢?给老子受着!”
过了会儿,卧室的灯又亮了。
为了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单枭爬上楼,咚咚咚咚地敲李蓝岛的卧室门,敲了三分钟无果,他拨通一个电话。
“卡洛斯。”单枭一只手撑在门上,低头看着门缝,“告诉我怎么样能让李蓝岛重新跟我说话。”
“”正在开会的军官一脸窝火地要开骂,频道里却钻进来清朗的嗓音:“单工?我是洛克!卡洛斯上校现在在密歇根局呢,你有什么事?是不是发现最新的解码思路了?”
“不是。”单枭眼睛都没眨,直直盯穿地板,煞有介事,“李蓝岛不理我了。”
“啊?”洛克那边安静好几秒,才问,“哦,你们在冷战?”
“我已经在他房门口敲了三分钟,喊了七十三次他的名字,可是他没有理我。”
“那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喊他了比较好。”洛克战战兢兢道,“不然会火上浇油的。”
“那怎么办?”单枭一只手撑着腰,看着满目的门,挫败地问。
“试试让他冷静一下吧。总之现在别打扰。我帮你问问什么情况。”
单枭看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
夜里十一点,他坐在单家玄关大门外的台阶上。房檐上的雨水哗啦啦落下来,打湿他肩膀,李蓝岛给他买的白衬衫全湿透了,露出肌肤上漆黑、工笔精湛的纹身。
三个小时过去,单枭每隔半小时就会试着给李蓝岛的WA发信息,没有一次成功。
快要十一点半,单枭又试了一次,这次信息居然发出去了,而且提示音在自己身后响起。
哗一下,身后的门被人拉开。
单枭猛地回头。
李蓝岛肩膀上挂着毛巾,头发湿漉漉的,身上带着水雾,显然是刚刚洗完澡。他穿着毛绒睡衣,衣摆没拉好,外翻,卷翘,露出紧贴腰部的内裤,一眼看得出来是什么牌子。
玄关灯光照射下,李蓝岛那双眼睛格外澄澈,像打湿了的玻璃珠,透过他的眼睛可以看到万花筒里的世界。
那处不明显的胎记也因为李蓝岛视线的移动而染上淋漓的水汽。
“你坐在这干什么啊?”李蓝岛很无奈地叹气,把肩膀上毛巾丢给单枭,“擦一下吧。你不知道往里坐点么,淋雨很好玩?”
“因为你一直生气不回我信息,我以为是我的惩罚还不够。”单枭愣愣地回答。
“我的确是生气。”李蓝岛低头看他,“我先告诉你,从此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再把情绪发泄在别人身上。”
“什么?”
“听不懂吗?我的意思是我生气的点并非在于你和唐溯打架,而是因为你将我们两的事牵扯到别人身上。”
“我答应和你结婚,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和你共同承担。如果你犯错了那我也一样要受罚,这就是伴侣。”
单枭头上罩着毛巾,一动不动地望着李蓝岛,表情僵硬。
“你在外面闯祸,别人会说我管教不严。”李蓝岛握住毛巾两边,蹲下身给单枭搓头发,“所以从今往后,不论你是讨厌我,喜欢我还是对我有不满,有所求,这都是我们两的事,要我们自己去解决。”
“而我的性格本来就不会在外面乱搞,也不可能去犯重婚罪。你有话直接问我,有情绪直接找我解决。”
“跟唐溯没关系,跟爷爷没关系,跟明山叔也没关系。只有我们彼此。”李蓝岛认真地帮单枭擦头发,擦完看着他,“懂吗?”
“懂了。”单枭嗓音发紧,“保证不会了。保证。”
“你真的懂吗?”李蓝岛满脸冷汗和无语,“为什么回答得这么快?”
单枭却忽然站起身,把李蓝岛给抱了起来。
“喂——?!”李蓝岛吓一跳,被单枭直接抱到了玄关鞋柜上坐着,“等一下,你干什么?”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理我了。”单枭手臂环着他的腰腹,额发的水珠啪嗒掉在脸颊处,他仰头看李蓝岛,“只有我们彼此这种话你只对我说过?还是对别人也说过?”
“啊?!”李蓝岛用膝盖顶了他胳膊肘一下,“你说什么呢,你觉得可能吗?”
单枭忽然埋头在他腹部,紧紧抱着李蓝岛。
“松手,你身上湿得要命,我睡衣都被你毁了!”李蓝岛要掰开单枭手,然而没掰动。
靠。世界上竟然有这种事!
“我会给你洗的。我洗衣服很厉害的。”单枭轻轻嗅着李蓝岛身上沐浴露的香味,“要不然这件衣服送给我吧,我给你买一套新的,这套就给我了好吗?”
“你要我睡衣干什么?你又穿不了。”
“闻。”
“好恶心,我拒绝。”
单枭笑了,低低的,落在耳边很好听。
李蓝岛没再挣扎,小腹有点痒,腿也是,他看着单枭的后脑勺,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觉。
心脏还挺过电的。
怪不得有人渴望亲密接触,其实人类很适合拥抱。
“对了,洛克让我问你一个问题。他说是网上搜的攻略。”单枭抬头看他,“我能问吗?”
“你问问看。”李蓝岛说,“回不回答就不一定了。”
单枭:“如果有一天我和唐溯一起掉水里了,你救谁?”
“”
李蓝岛满脸黑线:“我把你两都摁下去。”
————
——
第25章
*
“行了, 你先去洗澡吧。”李蓝岛从鞋柜上跳下来,抽了几张纸巾擦自己身上的睡衣。
单枭却不着急,他们一起坐在客厅里。
沙发是Fendi Casa, 基础款一条三十几万,客厅摆的这款还是单老爹拍卖打下来的, 天价, 极奢风, 意大利工艺, 搭配皮革与金属饰件。
单枭坐上跟不要钱似的, 身上全是雨水。
他把毛巾铺在了地上,给李蓝岛垫脚。
“你干嘛弄得这么小心翼翼的。”李蓝岛不解, “我都说我已经不生气了,我给自己设定的时间就是,当天的问题当天解决,零点之前我肯定会把你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单枭露出了额头, 他鬓角很锋利,半湿的头发中分了,往脑后梳,更显成熟。他道:“我只是希望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以单枭这些年在单家积累的人脉、拓展的视野来看, 他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做不到的事。
木星学院说考就考,密歇根局说进就进, 情报部门目前他最大。
但是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承担不了惹怒李蓝岛的后果。
示好不管用, 打马虎眼不奏效,李蓝岛会绕开所有他计划好的路线给他当头一棒。
他们之间其实一直都没有开诚布公地交流过,李蓝岛决定迈出第一步:“话说,你为什么会同意联姻?只是明山叔交代你,你就这么做了?”
单枭反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李蓝岛理所当然:“你和明山叔没有血缘关系, 是单家抚养长大的,想来你也只是为了报答养育之恩而同意和我结婚。爷爷说不定私下也找过你了,交代你一定要保护好我啊之类的。真是这样我会很愧疚,要是你以后有喜欢的人了”
单枭打断:“没有这种可能。”
“好吧。”李蓝岛并不想就这点长篇大论,“那你有什么需求?爷爷有给你好处吗?你想要多少钱?还是你要李家的经销权,或者股份?我知道谈钱太俗气,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吧。”
单枭摇头:“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对,他会觉得无聊。李蓝岛摸明白了点单枭的路数,明白后更想不通了:“别无所求?怎么想都不符合商人的作风吧。”
单枭笑了一声:“别人都是什么作风?”
李蓝岛认真回答:“互惠互利,知根知底。我听说大部分财阀家后辈联姻都是从小培养的,先一起长大,再谈恋爱,之后步入婚姻。正常人也是这样。”
哪有他们这样一上来就领证的。假到李蓝岛做梦都怕露馅,甚至梦见单枭和自己被追杀,最后单枭死了。
而且单枭如果有企图那还好说,没有的话他无功不受禄,承恩不起这样的雨露。
尤其是遇到枪声先把自己揽怀里的这种。
“懂了。”单枭说,“那我们先谈恋爱吧。”
啊?!李蓝岛一个磕碜,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单枭笑容灿烂:“我先做你的男朋友,再做你的老公。”
李蓝岛幽幽看他:“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这样顺序就对了。”单枭一手烂牌合出王炸,“蓝岛,我们交往试试看。我会让你满意的。”
李蓝岛有点短路。他有说自己不满意吗?这是重点吗?他不是在跟单枭讨论利弊关系吗?!
李蓝岛长长地憋了一口气:“你疯了。”
“我没疯,我现在很清醒。”单枭忽然凑过来,手臂撑在李蓝岛腿边,那张没有瑕疵的脸无限逼近,“假如我们正在交往,现在应该做什么?”
他湿漉漉的眼睛紧紧盯着李蓝岛,长睫毛浓密,眼角开合幅度小,双眸凌厉,混血五官笔挺又硬朗,嗓音质感如磨砂,带着磁性。
“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李蓝岛问。
“是虚心请教。”单枭说。
“请教错人了,我没谈过恋爱。我只会写爱心函数,就是那个笛卡尔坐标。”李蓝岛紧绷着脸道。
单枭喉结滚动,忍着笑,非常自然地夸赞:“那你很厉害。”
“既然你也不会,按照我学到的来怎么样?”
李蓝岛狐疑:“你说说看。”
“牵手试试。”单枭摊开自己掌心,五指撑开,修长的手指上还残留水痕。
李蓝岛松了口气:“这倒是没问题。”
他将自己掌心贴上去,肌肤一触碰的瞬间,单枭就勾住他手指,十指相扣,严丝合缝的指肉挤压,像陷进棉花里,吻合的线条刺激神经,有种被包容的满足感。
单枭的手比他大很多,也粗糙很多。
李蓝岛愣愣地说:“有点刺挠。”
“疼?”单枭用虎口的茧蹭两下李蓝岛手背,“还是痒?”
“你手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疤。”李蓝岛用拇指蜻蜓点水地戳一下细条状的疤痕,“摸起来比看起来还吓人。”
“老爹说伤疤是男人的勋章。”
“”
很难想象单明山都教了单枭一些什么。
李蓝岛的手是冷的,但单枭的手很烫。他猜是因为单枭的新陈代谢比较好,体温过高。怪不得他有精力在单明山手底下做事,这就是天赋,混财阀的天赋。
“然后呢?没了吗?”李蓝岛问,“你就学到一个要牵手?这有什么用。”
“还有。”单枭抬眸看他,说,“我能亲一下你的喉结么?”
什么?!?!
李蓝岛猛地收回手,可惜中途就被单枭眼疾手快地拽回去,他两只手裹着李蓝岛一只手,麦色皮肤与冷白皮对比鲜明。
“别跑。”单枭虎视眈眈,“能么?亲一下就行。就一下。”
这根本不是几下的问题。
李蓝岛僵硬了好久:“你非亲不可?能证明什么?”
“我不知道。”单枭继续虎视眈眈,目光灼热逼人,“亲了才知道。”
“就一下。”他再三保证。
李蓝岛左右脑互搏,最后拗不过单枭的百般承诺,点了头:“行。”
喉结而已,他有单枭也有,人人都有。
轻轻地亲一下碰一下算不上什么。
李蓝岛仰起头,做好了心理准备。余光里,单枭不断靠近,他能看见自己脖子附近那个漆黑的脑袋。
有呼吸喷洒在脖颈处,敏-感的神经末梢遍布在这块区域,李蓝岛以为单枭碰一下就完事了,可是低着头的人迟迟没动静。
李蓝岛刚要问怎么了,单枭就轻轻往那吹了一口气。
“”李蓝岛一激灵,手指蜷缩。
紧接着单枭就张嘴咬住了喉结。
他两侧锐利的犬牙小幅度磨-吮李蓝岛的脖子,牙尖刺痛皮肤,带来电流感。
这并不是亲吻,而是吮-吸和舔-舐。
他叼着李蓝岛的喉结,像猛兽逡巡自己的领地,衔咬着战利品,宣布圈占。
李蓝岛有被命运扼住咽喉的紧张,却没感觉到危险。单枭并没有用力,不过等李蓝岛反应过来他在干什么后,猛地推开单枭给了他肩膀一巴掌。
“你不是说亲一下吗?!”李蓝岛的小火山爆发,瞪眼质问,“这是亲吗?!”
“对不起小岛。”单枭伸手拧了拧脖颈,居然笑得出来,还笑得特别傻,“我本来是想亲一下的,但是没控制住。”
“你属狗的吗?!”李蓝岛还在抓狂,他到处找镜子,终于从抽屉里翻出来一个便携翻盖镜,“靠!红了!我从此以后不会再相信你的一句鬼话——”
单枭汗流浃背:“因为那里看起来太像鹌鹑蛋,所以我没忍住,我不是故意的。”
“像什么?!鹌鹑蛋?!”李蓝岛把镜子甩单枭胸上,“我从此以后都不想再吃鹌鹑蛋了,你怎么不咬你自己的,咬死算了!”
“那你咬回来。”单枭一根手指勾下自己衣领,期待地看着李蓝岛,“出血也没关系的。”
“好变态,我死也不要。”李蓝岛强拒。
————
——
第26章
*
李蓝岛回房间后把唐溯给自己送来的笔记本拿了出来。
这本笔记本其实很普通, 羊皮封面,里面夹了不少世界各地的典藏版邮票。父母留给他的东西并不多,这本笔记本里大多数是信件内容和各种粘上的便利贴。
李蓝岛指腹在羊皮封面上摩挲了几下, 翻开,他把一张张便利贴重新整理和翻阅。
上面一共有两种字迹, 很丑的是自己父亲的, 漂亮隽秀的则是桑非晚的。
一些腻歪的情话李蓝岛都没眼看, 全是李逸英对妻子的思念。
他想不通, 爷爷那种花花公子如何能培养出自己父亲这个情种。
整理完, 李蓝岛把两张画有棋盘的便利贴单独拿了出来。
这也是他执意要唐溯帮自己重新找出这本笔记本的原因。
在加入密歇根局之前他不懂两份棋盘的含义,只当父母是画着玩, 消磨时间。
李蓝岛重新摆了棋盘,但解码过程并没有想象中轻松。
他用了整整一周的时间来研究这两份棋盘,什么办法都试过,最后是在梦里和单枭下棋的时候突然惊醒, 连滚带爬下床,画了两份镜像棋盘出来。
密文用移位法轻易地算出来了,但明文始终不得要领。
差一把钥匙。
这把钥匙在他刷牙时灵光一闪。
李蓝岛又连滚带爬地上楼,钻进房间里研究走棋。
历时一周, 他解开了父母留下的棋盘。
机制是在棋盘落子处用“小飞”方向读取下一个字符,有一个眼则代表字符A等等。
他将明文写在纸上, 拼凑后发现这是一串网址。
而且网址在普通浏览器上点不开。李蓝岛迅速换到谷歌, 架了梯子,再把得到的密码输入登录页。
这个网址的安全性非常高,自建网站+SSH防火墙,仅允许特定ip白名单访问,或使用密码进入。
浏览器白屏一闪, 李蓝岛进去了。
网页像早些年的博客,里面的第一篇日记就让他后背发凉。
——[海鸥怀了孕还要赶往前线,我总担心她。我不止一次感慨战地记者这份工作太辛苦,她说她最不怕的就是辛苦。世人总想从她的报道里看到危险和真相,而我只希望她平安。
荆棘向她求婚那天的场地还是我布置的,这位沉默寡言的青年长得真是俊朗,我没想到他们真能在一起。毕竟他们看起来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荆棘笨拙又呆板,像不会出错的瑞士钟表。海鸥则总是活蹦乱跳,浑身洋溢着春天。
我一直在想,钟表和春天怎么能凑成一幅画?
直到荆棘求婚时说,他只是爱上了海鸥,然后选择对她绝对。
很浪漫。如果我们的这些浪漫之间没有出现island就好了。]
李蓝岛震惊得连呼吸都忘了,飞速消化信息量。
所以,他父母与兰开斯特公爵夫妇是好友?
可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年父母葬礼的邀请名单上,并没有兰开斯特公爵夫妇的名字。现场也没有这样一对模范夫妇的到来。
“蓝岛?”杰森在敲门,“你在吗?楼下突然来了一位客人说是找你的,他说他叫洛克,你认识吗?”
李蓝岛啪地一下盖上电脑,起身开门:“谁?洛克?”
“对。”杰森摸摸脑袋,“因为不清楚对方到底是谁,守门的组员没同意放他进来。是你朋友吗?”
“我换个衣服,马上下去见他。”李蓝岛赶紧让杰森去打了声招呼。
李蓝岛噔噔噔下楼,走到祖宅外,看见洛克穿着灰黑拼接风夹克,站在路边。
“蓝岛!”洛克的蓝眼睛闪亮,举起手朝他挥舞,“我来给你送文件!”
“什么?”李蓝岛笑了笑,走过去。
洛克给了他一封烫金邀请函,上面写着商务峰会四个大字。
“金家办的,对外宣称是峰会,实则是情报部门的交流研讨会。金家是出资的大头,这次研讨会高层也会参加,可以见到很多平时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大人物哦。”洛克神秘一笑,“其实说白了就是上流社交用的宴会。卡洛斯上校让我把邀请函给你,而且必须亲自交到你手上。”
“谢谢。”李蓝岛瞥见邀请函落款写着金桔两字。
金桔是金家现任当家,财阀界相当出名的人物,金宸就是他的小侄子。
洛克说他是死求活求才让卡洛斯同意他来市区逛逛,平时洛克都窝在密歇根局,无聊到只能数蚂蚁。
“所以你有没有时间啊?陪我去买好吃的吧!我一年都出不了密歇根三次,我好想和你玩啊!”洛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李蓝岛。
说实话,看到这种眼神,即使心是石头做的也拒绝不了。
李蓝岛陪洛克逛了一个下午,买了不要饼的手抓饼、帝都限定的抹茶千层蛋糕不要奶油、芋泥热茶可可芝士不加奶不加糖不加珍珠少芝士、金枪鱼沙拉不要金枪鱼,麦麦汉堡和十份大薯炒成一锅再加番茄酱。
谁能理解天才的脑回路,反正李蓝岛理解不了。但他还是当地陪般陪了一天,洛克欢天喜地回了堪灵顿郡,李蓝岛则疲惫地回了单家祖宅。
单明山最近不在家,似乎是去了北边谈项目,祖宅里的人手于是随便李蓝岛使唤。他本想蒸个桑拿,结果一进门就被单枭摁在了沙发上。
“你又要干嘛?”李蓝岛警惕。
“给你按摩。我还挺擅长的,试试吗?”单枭微笑。
李蓝岛没有拒绝的余地,因为单枭已经自说自话地开始揉捏他的肩膀。
“我最近和家里的阿姨学了做饭,晚上想吃什么?”头顶的磁嗓含着笑意,“今天下午你不在家,我顺便把你放在花园洗手池下面的鞋和外套都洗了,衣袖扣子有些松,我给你缝了起来。”
“”
李蓝岛问:“你不是只会煮泡面吗?”
“以前我是一个人无所谓,但李组长说你很挑食,我想着要在饮食方面好好照顾你。”
“你和我爷爷通话了?”
“算是吧?我需要定期和李家那边汇报你的情况,请你理解。”
李蓝岛被他按摩得很舒服,但也没忘记身后这个人像不定时炸弹,随时有被引爆的风险。
“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吧。”李蓝岛问,“有事要求我办?还是要找我借钱?”
单枭顿了顿,开口:“明天的峰会,你可能得自己去。”
这次峰会说是研讨交流,听起来和谐友善,实则各方势力暗流涌动,能装不熟最好装不熟。情报部门的人不会暴露自己,李蓝岛邀请函上写着邀请的是木星学院优秀学生代表,即他不是以密码破译员身份参加的。
“知道了。”李蓝岛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会跟你分开走的。”
肩膀上力道突然重了点。
“没了吗?”单枭停下了,低头,“没有别的话想问我?分开走也没问题?”
“还有什么要问的?”李蓝岛懵着。
“没什么。”单枭迅速整理好了表情,一笑,“我只是比较担心你的安全。明天不管谁和你搭话你都不要理。”
“那不礼貌吧。”李蓝岛想了想,“万一是什么大人物,比如贵族,我爱答不理会得罪人的。”
单枭眸色晦暗不明:“没有哪个贵族再敢动你。”
李蓝岛惊讶:“单家地位这么高吗?”
“很高。”
好吧。
那他沾了明山叔的光。
李蓝岛想着以后得报答一下,但又不知道单明山的兴趣爱好。听媒体说,单明山好像喜欢和爷爷赛车。
钱能买到的单明山不稀罕,李蓝岛思来想去,也只能把爷爷卖了。
次日上午九点,李蓝岛按照宴会的礼节换了一套西装,介于白与灰之间,有微弱蓝色冷调光泽,材质是哑光羊毛,内搭细纹衬衫,没打领带,剑领和修身裁剪,线条锐利,肩线挺拔,腰部收束,袖口则是深蓝色宝石。
镜子里的人气质出众,充满冷淡感,但又不失意气。
他从楼梯走下来时,客厅的杰森正在整理餐具,听到脚步抬头,正要打招呼:“蓝岛,早上——”
好字还没说出来,杰森呆了。
平叔站在门外抽烟,往里看了眼,紧皱的眉头都跟着展开。
“怎么了?”李蓝岛纳闷地看着杰森,“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去。”杰森眼睛瞪直,“蓝岛,你穿这衣服实在是太好——”
看字又没说出来,一包烟砸在杰森肩膀上打断对话。
“去车库开车。”单枭从厨房走出来,脸色阴沉,“在路口等,没时间浪费。”
“哦哦。”杰森嘿嘿一笑,拿着两百多一包的Davidoff喜滋滋地接受了贿赂,“那我先去了!”
李蓝岛入座,拿了片吐司,单枭一直站在桌边盯着他。
盯到李蓝岛发毛,忍不住问:“你们到底怎么了?我今天的打扮很奇怪吗?”
单枭递上咖啡:“不奇怪。不用在意。”
不奇怪就行。李蓝岛啃了几口早餐,看单枭拎起沙发背上的外套要出门。他们约好李蓝岛比单枭晚十分钟出发。
然而单枭走到玄关,刚要把车钥匙给平叔,鼻血却忽然滴下来落在地上。
李蓝岛反应迅速,扯了两张纸跑过去,塞给单枭,眼睛瞪大:“你没事吧?这几天又跟人打架了??”
平叔本来以为李蓝岛的猜测是对的,但观摩了一下单枭的表情,突然冷笑了声:“你他吗的可真出息。”
单枭则用纸巾止住鼻血,对着李蓝岛笑:“没有。可能是天气不好。我没事,你吃完饭去找杰森就行。”
李蓝岛看着单枭和平叔前后离开,半路上平叔还踹了单枭一脚:“丢不丢人?”
李蓝岛满脸雾水,十分不解,但表示尊重。
————
——
第27章
*
杰森从单家车库里开出来一辆科尼塞格one1, 车身线条简洁,单排双座超跑,配有标志性旋翼门, 这款落地价一个多亿。
超跑还是超出常人的认知了,杰森第一次见它时连门都不会开。
李蓝岛瞥见这车觉得眼熟, 因为自己爷爷也有一辆。每年限产的超跑也算一种财富和地位的象征。
“杰森哥, 我们一定要坐它去吗?”李蓝岛观赏了一下车身, 很炫酷, 也很拉风, “是组里面安排的?”
“我也不知道,单枭这么说的。”杰森嘿嘿乐, “你们今天要去的地方全是上流人士,暗戳戳爱攀比,坐的车稍微差了些就会被人瞧不起。”
李蓝岛有些意外,问:“他还说了什么?”
“说让你放心, 这辆车保养得很好,今天专门开出来为你所用。”
*
金家办的这场研讨会派头很大。
主会场在伯利亚公馆,公馆所在地曾经是王室的避暑山庄。
本次研讨会不允许任何媒体进入,连审核邀请函时都要搜身检查, 确保来宾不会携带违规设备。
柯尼塞格一出现在停车处,就吸引了不少视线。
旋翼门炫酷地转开, 李蓝岛从车上走下来, 周围很快就有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一小阵一小阵的惊呼像涟漪荡开。
“那谁?怎么感觉以前没见过?”
“哪个富商家的小少爷吧。”
“这车是今年产的?不是说柯尼塞格one1今年被单家拍走了吗?这车一年限产七辆啊。”
“单老爹身边只有一个单枭,你们又不是没见过,他肯定不是单家的人。”
“我记得金家也有一辆吧?”
以往的研讨会入场都很无聊,今天大家却有了个共同的话题——猜测李蓝岛身份和来历。
结果他的邀请函上写着——木星学院优秀学生代表。
负责入口的保镖们惊呆了,暗道这竟然是个聪明、优秀、上进、学富五车的公子哥。
李蓝岛不由得开始思考, 为什么爷爷老是耳提面命地警告那些媒体,不准泄露自己的照片。
估计就等着这样一天,装一次大的。
很符合他爷爷的行事作风。
“谢谢。我往哪走?”李蓝岛接过盖了章撕了票的邀请函,询问。
保镖指了指:“主会场在右边,您请。”
那就是说,分会场在左边。
分会场用来接待些小投资人和政界新秀,主会场则是金家人掌控的社交商宴,里面来宾各个身份不凡。
李蓝岛踩着红毯往里走,看到人群里的金桔被围绕着,笑容可掬地端酒杯,他一张国字脸,长得很大气,出手也阔绰。
“蓝岛!”熟悉的人影跑过来,洛克兴奋地拉着他,“你总算来了,自助餐区有特别好吃的龙虾,快快快,再不去要被抢没了!”
“你怎么也在?”李蓝岛震惊,“不是说卡洛斯不让你离开密歇根局吗?”
“这种场合我肯定要来啊,金家这次办研讨会目的就在于拉拢密歇根局,我是局长的私生子,凑热闹怎么少得了我。”
“什么?!”李蓝岛差点平地摔,“你,你,你”
“嘘。别人不知道,除了卡洛斯以外,我就只告诉你了。”洛克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凑过来压低声音,“我爸私生子多得要死。爸有点钱,你就会有数不清的兄弟姐妹,妈有钱,你才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总之,我今天正好借着密歇根局的风光出来逛逛。”
李蓝岛有些心疼洛克的坎坷,问:“那你怎么进来的?”
“喏。”洛克亮出自己的工作牌,“卡洛斯帮我弄到的,我今天的身份是现场的服务志愿者。”
李蓝岛被洛克带到了自助餐区。
人群忽然躁动起来,几个保镖围着一个高挑的人影缓缓步入。
单枭一身崭新笔挺的黑西装,单手插在兜里,两条腿又长又直,从远处看他像是隔着一层雾,疏离,冷漠,野性。
“来了?”金桔拨开周围的人,挤出笑容朝他走过去,“每次我邀请单明山出席我的宴会,他都用有事推脱啊,今天居然能派你过来,是终于肯给我面子了?”
单枭游刃有余地垂眸,看着金桔,淡笑:“金组长的面子还需要旁人给吗,您站在这就是业界标杆。”
靠。
李蓝岛表示佩服。
这种场面话他是说不出口,至少不能这么流利地说出口。单枭一看就是在财阀圈里如鱼得水的人物。
而金桔身边还站着两个金家的人,一个高高瘦瘦,长相属于清秀那一类,另一个则又矮又萎靡,黑眼圈比烟熏妆还夸张。
“右边那个矮的就是金宸。”洛克介绍,“他是金桔的小侄子,智力低下,行为举止怪异,但金桔很喜欢这个小侄子,一直想把他往密歇根局塞。左边的我不认识,应该是什么旁支的亲戚吧。金桔带他来见世面?”
李蓝岛没说话,细细观察金宸。他对此人有很大的兴趣。一个智力低下,只有幼儿水平的青年,却拼了命要进入密歇根?
而金宸似乎察觉到了目光,他朝李蓝岛看了过来。
“怎么了?”单枭正在和金宸打招呼。
金宸不说话,一只手攥着裤子,眼神呆滞,他另一只手伸进鼻孔里扣了扣,然后塞进嘴里嘬了嘬。
金桔脸色不太好看,一巴掌拍掉了他的手,怒:“这是公共场合,你做什么呢?”
单枭倒是没露出什么情绪,他顺着金宸目光往后看。
李蓝岛的视线和单枭在空中交汇。
仅仅一秒钟,短暂接触,移开。
李蓝岛心想单枭果然很擅长表演,说要装不认识就真不认识。他倒是没觉得不妥,悠然自得地和洛克穿梭在自助餐区。
金桔让保镖带金宸去洗脸,处理完瞥见单枭的神色,大吃一惊:“小单,你这是怎么了?!”
“抱歉,麻烦给我一张纸。”单枭微笑,“早上起来流了点鼻血,现在还没好。”
“”
金桔连忙让人给单枭拿了一包餐巾纸,叮嘱他有任何不舒服的情况随时可以喊医务组。
为了招待这些大人物,公馆准备了总统套房、包厢和会客厅。服务生把一些人引走,而金桔带着单枭去了一个包厢。
洛克察觉到了,拽了李蓝岛几下:“我们也去!”
“什么?”李蓝岛不解,“过去做什么?”
“你不好奇?那可是你老公!我跟你说金桔这老头怪得很,就喜欢乱点鸳鸯谱,我们去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洛克不愧是卡洛斯带出来的情报员,翻墙和窃听技术一流,他拉着李蓝岛绕到窗台附近,用扳手撬开了落地窗一角,里面的对话声陆陆续续传出,而窗帘成了他们最好的遮挡物。
包厢内。
金桔隆重介绍:“这位是我们金家旁支的小辈,叫金络络。麻烦你帮我带带他?他第一次来这种场合。”
单枭没有推辞,他坐在包厢长沙发的正中央,旁边瞬间黏过来两个女人,一个拿着火机,一个拿着烟。
金络络则坐在单枭对面,表情看起来有些羞涩。
“听说你对婚姻不感兴趣。”金桔抖了抖烟斗,“但是单明山要让你娶李家的孙子?”
“你喜欢男人?”
单枭挑眉,他不着痕迹地绕开女人的烟,自己从兜里掏出来烟盒,点燃,呼出一口烟圈:“我不是同性恋。”
这话他说过不止一次。
洛克正听得起劲,一听到这话差点当场冲进去,好在被李蓝岛拦住了。
“他不是同性恋?!”洛克做口型,无声地瞪大眼睛,满脸都是愤怒,“他怎么能这么说!这是对你们婚姻的不忠!!!”
李蓝岛捂住洛克的嘴,摇头。
“你是不是已经伤心傻了?”洛克唔唔地打手势,“我帮你教训他!”
李蓝岛很无奈。
他示意洛克别说话,见洛克点头,他松手,也无声解释:“我们商量好对外暂时不公开,他这么说也没问题。”
“是吗?”洛克很难咽下这口气。
废话。
当然了!
单枭何止不是同性恋,他还阳.痿。
他能性能恋才怪了!
李蓝岛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摁住了洛克,两人继续窃听。
包厢内气氛有些紧张,金桔眯起眼:“是吗?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金家以后的路还很长呢,我也算是你长辈,很赏识你,不如你就当借我一个人情?”
金桔示意一旁的金络络。
“这小子很喜欢你。你要不要和他玩玩看?”
见单枭不说话,烟雾缭绕里,两个女人都默不作声地走了,单枭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不动声色睨着金络络。
他两根手指夹着烟,火星忽明忽灭。
成熟,性感,充满权力和欲-色的修饰。他看起来分外致命。
金络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拿起桌上的酒杯,走到单枭面前。
他想敬酒,然而下一秒,单枭接过酒杯,手却一撇。
哗啦——
酒倒在了金络络身上,浸湿昂贵的衬衫。
“不好意思,手抖了。”单枭勾唇笑,“金组长没什么重要的事和我说,我就先走了。”
“单枭!”金桔瞬间站起身,怒目圆睁,“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金组长。”单枭比他还高了一个头,居高临下,气场不属于一个还在学院的青年,更像天生的野狼,“我这人很挑,不要随便什么货色都介绍给我。”
见金桔怒发冲冠,单枭微笑,搬出单明山:“老爹吩咐我不能在外面乱搞。”
走之前,他回眸,淡淡:“虽然我不是同性恋,但我有主人了。”
墙角,洛克迅速又带着李蓝岛猫着腰,回到了会客厅。
包厢内,金桔拿起烟灰缸,直接砸金络络身上,脸色冷厉:“还不赶紧滚?”
男人咬牙,慌张地抛开。
片刻后,金桔的秘书走进来,凑到他身边鞠躬。
金桔摁灭烟,问:“木星学院那个优秀学生代表到场没有?”
“到了。”
“把人带来。”
————
——
第28章
*
他的人很快出动, 去找李蓝岛。
金桔有些烦躁地揉着太阳穴,他视线落在桌上的烟盒、打火机、还有一杯酒上。
这三个地方他都动了手脚。烟草里掺了毒-品,打火机滚轮摩擦三次会出有机磷类农药, 皮肤接触可以麻痹神经,使人四肢无力。酒里则是最常见的西.地.那.非, 喝了会增强性-冲动。
但是这三个东西单枭都没有碰。酒里下药太小儿科, 为了让单枭中圈套他特地做了另外两种备案。
结果事与愿违。
“真他吗的难搞, 操。”金桔一脚踹上茶几, 语气暴躁, “他到底怎么在单家长大的?”
助理微微低头:“您无需着急。”
“确实。”金桔又逐渐平静了,冷笑, 势在必得,“木星学院评级A的又不是只有他单枭一个人。比起财阀家的,那个叫李蓝岛的背景倒是干净,很好掌控。一个普通大学生, 会读点书而已,名校毕业出来还不是要给人打工?老子随便开点条件就能让他对我马首是瞻。”
“这世界上就没有钱办不到的事。”
不过有一点他存疑。李蓝岛背调信息写着他是农村出身,第一次到大城市。但金桔在监控里看到了,李蓝岛坐着柯尼塞格one1来的。
村里出来的小子能坐得起这种车?
这疑惑他很快就当面质问了。
*
伯利亚公馆副楼, 8层,会客室。
“你好, 李蓝岛同学, 初次见面,我是金家现任当家,你可以叫我金组长。”金桔坐在餐桌前,看着来人。
李蓝岛一身崭新熨帖的浅色西装,腰封利落, 袖扣宝石显眼,气质出众,眼睛很秀气,睫毛细而密。这双眼睛扛得住大荧幕镜头,干净不染一丝杂质,像玻璃珠。
近一米八的身高,腿又长又直。像个学生,脸庞还有点稚嫩,但气质很不同。
金组长干财阀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他没有对李蓝岛颐指气使,倒是以长辈的姿态邀请:“先入座吧。”
“金组长,您找我有事?”李蓝岛微笑入座。
桌上摆了一堆的高档菜,价格不菲,而且金桔看起来准备丰富,怕不合李蓝岛的胃口,酸甜咸辣都有,饮料备了果汁、酒、酸奶、水等等。
“听说你是木星学院的优秀学生代表,你家里人是做什么的?”金桔打量他,“今天坐的车很有档次,哪儿来的?”
李蓝岛一笑:“租来的。朋友开的店,富二代闲着没事干,这车租一天两万,几个月生活费预支了,够我撑个面子。毕竟有噱头才有价值。”
“你还挺上道。”金桔满意地点点头,“我原本以为你是死读书的类型,是我先入为主了。”
“先吃菜,不用在意我,就当在自己家。”金桔甚至帮李蓝岛递了筷子。
李蓝岛接过筷子,又搁置在了餐盘上,他一口都没吃,只是微笑看着对面的金桔。
半分钟后,门口的助理推门而入,送进来了个人。
金宸顶着黑眼圈慢吞吞地进来,痴痴傻傻地咧嘴笑:“叔叔叔。”
“这是我侄子,叫金宸,他有先天智障。”金桔介绍,“但我很喜欢他,也心疼他从小没有父母。所以我今天请你来,是想让你帮我个忙,照顾照顾金宸。”
“金组长想让我怎么照顾他?”李蓝岛问。
金宸对他们的对话似乎不感兴趣,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穿着鞋子踩在沙发上,开始舔自己的鼻涕,他眼神和三岁幼儿没区别,动作笨拙,行为怪异。
金桔则忽然掏出来两个东西,放在了餐桌上。
左边是一枚耳夹,最简单的白钻款式,右边是一张支票。
“三千万,买你一场棋。”金桔目光如虎,盯着李蓝岛。
李蓝岛此刻已经知道金桔要干什么了,他表面上先对三千万欣喜了一番,随后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什么叫一场棋?”
金桔:“你认识卡洛斯么?”
李蓝岛点头:“认识,很厉害的军官,我听过他在木星学院的讲座。”
“不是这种认识。”金桔试探,“我的意思是,你私下里有和卡洛斯接触过么?”
李蓝岛则抿抿唇,把犹豫,谦卑,失落等一串情绪表演到底:“卡洛斯上校应该是大忙人,那种大人物怎么会和我有联系”
金桔干脆道:“实不相瞒,我侄子对棋盘很感兴趣,过两天他要去一个地方参加比赛,可惜他脑子太笨了,总是打不赢比赛,我希望你可以协助他。”
他伸手点了点那枚耳夹:“这是我找人定制的通讯器,即使有信号屏蔽也能用,上面还有针孔摄像头。你不需要出面,只要在我侄子解密棋盘时给他支招,保证他比赛成功就行。”
金桔果然要他唱双簧。所谓的“一个地方”应该就是密歇根局,“比赛”则是社招的棋盘考核。
他们计划让金宸负责台前表演,李蓝岛负责幕后指挥。
考验李蓝岛演技的时候到了。
他忍住笑,心想这位金组长还真是图穷匕见,为了把金宸塞进密歇根无所不用其极。
李蓝岛问:“什么样的比赛?五子棋?”
“围棋。”金桔观察李蓝岛脸色,“规则很简单,你是密码学专业的评级A,我相信对你来说那种比赛肯定是小菜一碟。”
“金组长,多谢你的信任。”李蓝岛两指并拢,把桌上的两份东西推了回去,抬眸,“但我只是一个学生,不敢冒险。”
“这点你放心,绝对不会败露。我金家什么手段你不清楚?”金桔一脸的傲慢,“帝都是声色犬马的权场,而金家站在权力中心。”
“事成后你还可以提条件,钱,地位,学位,工作,或者绿卡,我都能给你弄到。”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可能需要干架。
他来的时候观察过了。副楼各个楼道都有金家的保镖驻守,所有逃生通道都被上了锁。且他坐在这几分钟时间,就听到了很轻的、交杂的脚步。
这间会客室里除了金宸金桔和他以外,还有其他人。应该在李蓝岛看不到的地方。
一旦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就会冲上来压制李蓝岛。
手段一般,都是爷爷玩剩下的。
李蓝岛态度刻意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随便拿了桌上对两种饮料,边看边问:“您说真的?”
饮料颜色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不过李蓝岛垂眸时眼神一冷。
吸管上有东西。
他绝不会碰金桔给他准备的食物。
而见李蓝岛方才目光很亮,金桔勾唇:“心动了?你有所求这事就好办。刚刚我说的全都作数,只要你顺利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
瞧瞧,刚刚步入社会的学生能懂什么?一点小利小惠就能把他收买!
单枭那个犟种不好驯服,但李蓝岛可以啊!
“我答应试一试。但金组长,我有点担心。”李蓝岛提议,“我连规则都不知道而且通讯器我也不会用,两天后就要上阵太仓促了。要不然你给我安排几场演习,找个对手跟我切磋切磋,我熟悉下赛制。”
看他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金桔大喜过望,觉得事已经成了一半,当即一拍桌:“没问题。我现在就找人来跟你对弈,正好我也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能拿到评级A。”
李蓝岛被助理塞进了会客室隔间的屏风后。隔间像个处刑室,室内漆黑,隔音效果极好,只有一个平板上放着实时监控,是金宸视角的。他们的耳朵上都已经戴了耳夹。
十分钟后,画面里出现了一双腿。
来人踩着锃亮的皮鞋,英气十足,西装裤腿勾勒出小腿肌肉线条,黑色西装袜处凸出性感的脚踝,成熟感扑面而来。
镜头往上移动,金宸入座,对面的人也入座。
单枭看着金宸,微微颔首。
“金组长,你今天打扰了我两次。”单枭的态度漫不经心,“一次为你家族的旁支,一次为你的小侄子。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我似乎不姓金?”
金桔脸色不太好看:“这场研讨会是我举办的,你不想来也得来。单明山没教过你,在外要收好你的犬牙,听大人的话么?”
单枭不置可否,从棋罐里捻了一黑一白两子。
“那我们开始了?速战速决。”
金宸喷出来两个鼻涕泡,他用手抹掉后塞进嘴里嘬着,傻傻一笑点头:“好。”
照例,在开局前,单枭淡淡问:“你选让先还是让子?”
金宸左耳的耳夹在灯光下折射出冷意。
骨传导通讯器内响起清清冷冷的嗓音:“跟他说你要猜先。”
金桔在旁边紧紧盯着金宸,一旦李蓝岛有什么异动,他会采取措施。而金宸倒是表现得一如既往痴呆,他又傻乐道:
“猜先,我要猜先!”
闻言,单枭执子的手指一顿,他抬眸,对上金宸视线,而后轻描淡写扫了一眼金宸的耳夹。
单枭嘴角上扬,放下黑子白子,伸出手握拳:“可以。”
看见单枭这个眼神的瞬间,隔间的李蓝岛就松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在这里了。
而金桔在一旁皱眉:“猜先是什么意思?”
金宸高兴地手舞足蹈,啪啪啪地鼓掌:“哇哇哇,就是猜拳决定谁,谁,谁先!好玩,好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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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
单枭猜拳赢了, 执黑子。他第一个棋居然下在正中央,即定天元。
一般来说围棋攻占四角会更有优势,在实战里很少会有人选择下天元, 单枭第一步就让对手始料不及。
金宸苦恼,咬着手指甲, 嘴里嘀嘀咕咕念叨什么, 像一串咒语, 但仔细一听会发现他唱的是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羊儿的聪明难以想象。
李蓝岛信号来了。
金宸跟着他的话落子。
单枭应付得有来有回。
此刻隔间内的李蓝岛看着平板上的棋盘, 和镜头里露出的单枭的领带,他打了个标准的埃尔德雷奇结。
这是一种美丽又复杂的结, 适用于重要场合,尤其是见重要的人。
“下在他右侧。”李蓝岛说。
金宸照做。
他们这把下的是快棋,两人谁都没说话,但棋盘上已经落了很多子, 金桔并不懂棋,还以为李蓝岛实力如此强悍,快刀斩乱麻。
实则棋盘上已经出现了8个一组的密码,对应ASCII表上的字母。
就是他们研究克洛伊背后纹身时采用的加密方式。
李蓝岛的棋子转换过来, 只有一句话:我没事。
单枭的棋子翻译过来,则问:想我了吗?
“”
李蓝岛反复在脑中推演棋盘上的黑子, 再三确定单枭居然真特么问的是这句话后, 他笑了一声。
身后金桔的助理皱眉:“你干什么?”
“没有,我棋逢对手时都会很兴奋。”李蓝岛解释,“高手过招,招招致命,希望你理解。”
“老实点, 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招。”助理冷声威胁。
李蓝岛却比方才更放松了。如果单枭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和自己打岔,那说明他有计划。
信任自己的婚姻,是他们两人目前要处理好的课题。
李蓝岛选择相信他。
“右下角。”李蓝岛说。
金宸继续照做。
这一次李蓝岛的棋落完后,说的是:“想了。”
“”
单枭眼睛俶尔瞪大。
他破天荒抬头看着金宸,嗓音发紧地问:“你没下错?”
金宸理都没理他,像个贪玩的小孩,只顾着拍手,手舞足蹈:“哇,哇,哇!好玩!好玩!”
单枭手指捻搓黑子,目光灼灼看着金宸耳朵上的耳夹,嘴角弧度一扬:“金三少,落子无悔的道理,你懂不懂?”
两分钟后李蓝岛指挥金宸回了话:“不太懂,烦请赐教。”
单枭眼底的光比头顶的灯还亮。
从小到大如同困兽般争斗的经历告诉他,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这盘棋他先落子,那之后的结果必须由他掌控。不论输赢。
但是现在,他掌控不了了。
他被耍得团团转。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一定能赢李蓝岛。结果也并不由他全盘左右。
在单枭的观念里,遇到不能掌控的对手,要么废掉,要么杀掉。永绝后患是最优选。
而次之的选项,是被对手杀掉。
就像一山容不得二虎,战死对他而言比苟活更有吸引力。
如果死在李蓝岛手上,会很幸福吧?
对弈还在继续,时钟一分一秒走过,会客室门外走廊却传来脚步声,很快,一个人影敲门,进入。
“组长,卡洛斯上校找你。”来人面色紧张,“不知道是出了事,找的很急,让您立刻过去”
“卡洛斯?”金桔震惊,“他怎么会找我?!”
在帝都地位鄙视链里,军官是站在金字塔上层鄙视下层的存在。而金家这种级别的财阀绝不及他们。
金桔不敢惹卡洛斯这种人物,尤其是他背后的军阀世家。
商人从古至今地位都很低,没有生杀夺予的大权,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恶狠狠地吩咐:“你们看好这里,我尽快回来。”
金桔匆匆离开,室内留下一张棋桌,两个干瞪眼的人。
单枭勾起唇,意味深长地扫视了周围一圈。
黑暗里有人蠢蠢欲动。
听声音估计有十来个人,脚步都很重,说明至少孔武有力。应该是金家特聘的保镖或打手。
“不好意思了各位。”单枭忽然站起身,丢了枚黑子在棋盘中心,一把掀翻了棋桌。
“我来要你们藏起来的人。”
“操!”几个穿西装的男人瞬间冲出来,“摁住他!别让他跑了!”
混战一触即发,为首的男人抡了个花瓶过来,试图砸单枭脑门,单枭侧身躲过去,反手握住背后搞偷袭的人的手臂,咔哒一下,卸了。
杀猪般的惨叫在室内爆发:“卧槽——!!”
那人跪在地上捂住手臂,疼得直翻白眼。
几个人要围攻单枭,其中有谁路过金宸嫌他碍事,直接一脚踹开:“吗的,废物别挡道!”
金宸被踹到墙上,咚一下跌坐在地,痛得眼冒金星,他大哭出声,像刚出生的婴儿,哇哇叫,两只手不断抹眼泪。
角落的隔间门在此时被人踢开,混乱里单枭留了根神经,余光聚焦在那处。
李蓝岛扶着门把手走出来,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干净,帅气,出奇飒然。
他右手手腕上挂着一个手铐,手铐的另一边则连接着一个座椅的扶手。
这扶手两端都裂了,一看就是刚拆下来。
说实话,要放倒隔间那个弱不禁风的助理不难,不过要蹬断座椅扶手还挺难的。李蓝岛无比庆幸金桔选的椅子是木做的,要是铁的他岂不是要连人带椅子挪动?
“留活口!”李蓝岛匆匆看单枭一眼,“别打死了,让他们站不起来就行!”
单枭愣愣看着李蓝岛的背影,连眼前几个打手都顾不得,对面见单枭还有心情去关心别人,怒不可遏,扬起拳头就挥过来。
单枭条件反射地侧头,一个过肩摔把人砸到地上。
猛兽一样的反应力,天生的狂徒。
李蓝岛来不及感叹单枭的肌肉记忆了,他抽了几张纸巾在墙边蹲下,递给金宸:“还好吗?哪儿疼?骨折了?”
听说金宸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车祸去世了,明明是尊贵的三房独子,却只能被金桔抚养,混成这样,连几个聘来的打手都能瞧不起他。
李蓝岛拿纸擦了擦金宸的眼泪,低声:“你是金家人,自己出去没问题吧?我们得走了。”
看金宸又嘬手指,跟婴儿咬奶嘴一样,李蓝岛只能先把他扶了起来。
他拍拍金宸的肩膀安慰:“没事的,你别怕。”
单枭那差不多结束了,地上一堆半死不活的男人在躺尸,在哀嚎,有的甚至嘴角抽搐陷入半昏迷,李蓝岛转身要走。
他的手忽然被人拉住。
金宸黑眼圈上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你们出去以后朝右,到走廊尽头,挂画旁边有个密道,手敲两下墙壁自动开门,然后下到三楼,三楼废弃了没监控,里面有个备用电梯,能去地下车库。那里安全,有媒体混进来了,就在地下车库蹲守。”
李蓝岛瞳孔骤缩:“你,你——”
“快点!没时间了!我去吸引外面的人!”金宸推了一把李蓝岛的后背,“金家要我进密歇根局是为了island,你是密歇根局情报部门的吧?那你绝对不能死在这。密歇根局需要你!”
李蓝岛对金宸是装傻的震撼几乎大过了此刻的求生意识
这个房间里居然有三个演员。
他反应了两秒,迅速点头:“多谢!”
“走!”李蓝岛捞起单枭,牵着人的手往外拽。
按照金宸的指路,李蓝岛带单枭找到了密道,狂奔下楼。
三层,他们一推开门就闻到陈旧的气味,这一层楼灰尘很大,确实是废弃了,走廊上全是密封的箱子。
“等等。”单枭忽然顿住,垂眸侧耳,似乎在听什么。
他猛地用手贴住李蓝岛后颈,像拎一件易碎品,把李蓝岛怼进了一个杂货间。
里面堆满了东西,能给他们站的空间不多,只有很小的缝隙,李蓝岛的后背贴着门,面前是单枭炙热的胸膛。
听到外面有脚步,李蓝岛一激灵,迅速捂住单枭的嘴,把他抵上了置物架。
“嘘。”李蓝岛侧目,看着后面的门,“别发出声音。”
单枭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低眸看着李蓝岛敷在他唇上的手。手背青筋明显,可见用了点力气,是真的担心单枭出声打草惊蛇。
李蓝岛并没有单枭高,微微侧头时,细软的黑发发梢会蹭到单枭的脸颊。
他一只手搭在单枭的腰上,室内温度低,但他们的体温都很高,因为刚刚经历过快跑。
李蓝岛听动静渐渐没了,这才抬头,眼底的光细碎而明亮,睫毛湿了,他看着单枭,做口型:“再等半分钟。”
单枭盯着李蓝岛的嘴唇。
“怎、么、了?”李蓝岛慢慢地张口,他注意到单枭的视线,以为对方没看懂,刻意放慢了语速。
单枭移开视线。
喉结一动,小幅度摇了两下头。
李蓝岛温热的掌心还捂住他嘴,单枭张口,舔了一下。
味道是铁锈和木质掺杂。因为李蓝岛刚刚撬过手铐,摸过座椅扶手。
李蓝岛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看着单枭,差点松开手一巴掌扇过去。
不过,良好的教养和危急时刻的克制力让他冷静下来,冷静过后忽然再次瞪大眼睛。
他缓缓低头,看着单枭的腹部。
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好像抵住了李蓝岛腿。
李蓝岛宕机了,半晌后,压抑嗓音,震撼:“金桔给你下药了?!?!”
单枭看着李蓝岛几秒钟,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他眯眼,缓缓“嗯”了声。
想来也是。李蓝岛咬紧牙关。看来真是金桔动了手脚。
不然为什么单枭这个时候会那什么那什么?!
而且单枭不行。医生都说了他不行。
能那什么,唯一的手段估计就是用药。
金桔居然给单枭下药,单枭居然中招了。李蓝岛飞快思考,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思绪。
手段真脏!李蓝岛气愤。
“金桔未免欺人太甚。”李蓝岛继续做口型,想缓解单枭的尴尬,他怒道,“我会给你报仇的!”
单枭眨了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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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
“那你难受么?”李蓝岛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他犹豫地问,“你要在这快速解决一下?还是”
问:你的未婚夫在逃亡关键时刻那什么了怎么办?
李蓝岛想不出来答案。学校没教。
单枭笑眯眯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李蓝岛反应过来,赶紧松开:“不好意思, 我条件反射了,怕你出声。”
单枭终于能说话了, 开口时嗓音很哑:“不用, 它自己会下去。”
听说如果中了西.地.那.非那方面欲望会激增, 严重的话直接意识不清, 只想做。单枭这个时候还能忍住, 李蓝岛是佩服的,他的目光坚毅起来, 就差朝单枭竖一个大拇指,脸上写着“你很厉害”四个大字。
“出去以后我们立刻去医院。”李蓝岛说。
走廊上脚步没了,李蓝岛拉开一条门缝,往外两侧观察, 确定没人,他和单枭一起走出来。
三楼杂物堆满楼道,箱子有纸的,也有铁的, 逃生通道的门锁死,楼梯上下一定挤满了金家的人, 唯一可以走的是金宸说的电梯。
当单枭摁了电梯按钮时, 李蓝岛却拉住了他。
“不要进去。”李蓝岛抬眸,看着电梯门上方的缝隙,认真听声音,“这间电梯有问题。”
“我在老家听家里的组员说,电梯年久失修容易卡顿, 听声音能听出来它灵不灵活,这种动静就是要坏的前奏。刚才你按按钮时楼层层数都跳了两下,我们进去风险很大。还是算了。”
单枭同意了:“行。”
“你的底牌是什么?”李蓝岛冷不丁侧头问,“卡洛斯不能保证你一定安全,副楼到处都是金家人手,你为什么敢只身一人赴金桔的约?你还有别的支援吗?”
单枭挑了下眉,笑而不答。
李蓝岛在心里默默叹口气。他这个老公还真是像一团谜。
随后,单枭变戏法似的忽然从裤兜里拿出来一个东西,是打火机。
看到打火机的瞬间,李蓝岛脑子里一道光闪现,他眼睛瞪大:“你”
他和单枭对上视线,谁都没说话,但是李蓝岛明白单枭要做什么。
他要放火!
李蓝岛摁住他的手:“等一下,这会不会有点太过?”
“会吗?”单枭狼一般的眼睛里充满寒意,“如果今天我没有过来,金家会怎么对待你?”
“我就是杀了这里所有人都不为过。”
“”
“可是这一层楼肯定会有烟雾报警器。”李蓝岛指了指天花板,“等会儿起火了会喷水的。”
单枭摘下他手上几十万一个的腕表,走到长廊里,抬头,对准烟雾报警器,把手表猛地往上一砸,精准砸碎外壳,然后再猛地往上一抛,又砸碎了淋水喷头。
“”这手法也太专业了。
李蓝岛用脚踢了踢走廊上堆满的杂物箱,“你打算用什么起火?这个?”
起火可算单枭的老本行了。李蓝岛清楚,纵火这种事单枭绝对算专家。
这些箱子有纸质的,也有铁的。当李蓝岛随便掀开一个后,霎时愣住,手脚发冷。
他连续检查了好几个箱子,发现里面装的全是钞票。
财阀用非正规渠道来的钱很难洗,基本会兑换成现金,这样账户上查不到踪迹,至于这些现金之后金家要怎么处理,手段就很多了。
不过看到这幅情景,李蓝岛默许了单枭的起火方案。反正都是脏钱,烧了给金家点颜色看看。
他们居然敢对单枭下药,混账东西。
知不知道这种药物对本就阳.痿的人来说是有损的!
单枭已经够可怜了。他又那么要强。
和财阀家带出来的后辈合作比想象中的还要顺畅,如果换做是别人,李蓝岛或许还需要和对方商量一下对策,但两人决定起火后,十分默契地搬了几个纸箱子放在窗边的空地处,再把里面的现金全掏了出来丢在地上。
李蓝岛继续去搬箱子,弯腰时,他却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这种毛骨悚然是他天赋般的直觉,人对危险总有感知力,磁场一旦紊乱,脑神经就如同拉紧的小提琴琴弦。李蓝岛几乎是瞬间就想回头,连胳膊肘都准备好了,要往后撂人,但他动作竟然慢了一拍。
结实到如钢铁的手臂圈上李蓝岛的脖子,勒死了他的喉结。肱二头肌如起伏的山峦,来人穿着橙色的防护服,视线里一片过饱和的橙光。
身后是一个男人,比他高。很强壮。力大如牛。
李蓝岛张嘴,想发出声音,男人迅速捂住他嘴巴,手劲大到能把李蓝岛的下巴给弄脱臼。
只这么一个瞬间,李蓝岛意识到身后的人不是普通的保镖或者打手。
这样的力气,这样的反应力,以及如此地道的锁喉
没有时间给他思考。李蓝岛的脸色迅速涨红,喉咙剧痛,被挤压后有强烈的反胃感,想吐。
他利落回击,猛地往后倒退几步。
男人似乎也没想到李蓝岛的应变能力如此强,措不及防地乱了脚步。
爷爷说过,被人从背后偷袭最好的解法不是逃,是顺着他来。往前逃,是死路一条。往后退,压重心,抢主动权,手臂自然就松了。
在李蓝岛要掰开对方手臂的瞬间,余光有个人影朝这奔来,速度之快看都看不清。
单枭手里拎着一个砖头,狠狠地砸向男人脑门。
“操。”男人脑子嗡嗡,甚至耳鸣了,忍不住骂了一声,“狗-日的东西。”
下一秒单枭的拳头就跟了上去,哐当一声巨响,单枭掐住男人的脖子,手臂血管暴起,眼神阴狠:“给我滚远点。”
李蓝岛退开两步,拉开了地上男人的距离,他站在墙边大口喘气,新鲜氧气灌入鼻腔和五脏六腑,血液都重新流动。他白皙如玉的手指揉搓脖子上的红痕,不敢咽口水。因为喉咙疼。
看清男人的瞬间,李蓝岛的心陡然一凉,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上天灵盖。
男人戴着全头面罩,嘴部是骷髅状,整张脸被紧密的覆面头套包裹,只露出一双眼。那是一双极暗的眼睛,像两枚深井古墨,毫无温度,但杀气腾腾。
这种覆面装束,李蓝岛见过,他们家也有这样的人。
“清道夫?”单枭盯着男人的脸看,“谁派你来的?”
清道夫,一种职业,军政商三家都会培养的走狗。人选通常是隐秘且执行力极强的角色,比如退役特种兵。他们的工作不仅仅是帮金主清理杂务,而且解决一些不能被公开的、脏乱不堪的活。报纸上写着,内界对清道夫的评价为“秘密武器”。
而且清道夫只会有一个金主,如果被丢弃那就只剩下死。
一旦谁家出动了清道夫,那代表撕破了脸面。这是一招没有退路的绝棋,通常要弄出人命。
有人想要李蓝岛的命。
但这人不是金桔。以单枭对金家的了解,他们看不出卡洛斯特意为李蓝岛伪造的背调信息,也没有聪明到能知道李蓝岛在为密歇根局工作。
除了金宸。
并且,金家更不可能蠢到在自己的地盘上大张旗鼓地弄出一条人才大学生的命案,今天还是研讨会这么重要的场合。
怎么也应该先把人关好,丢到荒郊野岭再处理比较稳妥。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单枭眸色阴沉,他另起一只手要撕开男人的覆面。
地上的人抬脚踢上单枭的大腿,猛地一踩,侧身翻了起来,一拳抡在单枭肩膀处。
单枭迅速格挡。
能和单枭打得不相上下的人,今天李蓝岛是第一次看到。
而覆面的男人也同样勒住了单枭的脖子,然而,单枭正对着墙壁,两脚直接踩上了墙,一个后空翻——
哐当一下,用脑袋撞上男人的额头。
他稳当落地,一脚踹上男人后背,把人踹到墙上,顺便踩断了两根肋骨。
男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居然吐出来两口血。
他手撑在墙壁上,试图站起来,可是尝试了两下,大腿痉挛着又跪在了地上。
单枭回头,牵起李蓝岛的手。
刚要走,他顿住,看着李蓝岛。
“脚崴了?”单枭问。
李蓝岛点了下脑袋,嗓音很沙哑,听上去他喉咙还是很痛,“没事,可以跑。”
单枭忽然半蹲下,举起一只手臂,道:“上来。”
什么?
李蓝岛怔怔的,“上哪儿?”
单枭二话不说,直接把李蓝岛拔起来,扛到了自己肩膀上,手臂护住李蓝岛的两条腿。
“”
李蓝岛被挂在单枭身上,看着他们后面的清道夫。男人已经勉强站起来了,侧头看他们,有要追的趋势。
单枭稳稳当当抱着李蓝岛,一步飞八个台阶,迅速来到他们叠放了纸箱的空地。
李蓝岛脑子忽然转过来了。他只是同意了单枭放火,可是他们没想好放了火要怎么离开。
“等等,单枭,我们怎么出——”
打火机的声音响起,李蓝岛余光能看到明火。
单枭绕开纸箱,一脚踢了其中一个,勉强把箱子和地上的钞票连成线,而后他从口袋里拿出来一管石油,撒在地上。
他点燃火,把打火机丢在了钱堆里。
火苗迅速蹿跃,蹿跃,如重重鬼影,烈烈而升。大红的火焰里弥漫出滚滚浓烟,清道夫跟了过来,出现在视线里,瞥见这火,他眼底闪过震惊,又开口骂了几句脏话。
不过,清道夫之所以被称为清道夫,那就有他必死也要完成的任务。男人居然毫不犹豫地跨步走入火海,似乎要硬闯过来。
李蓝岛立刻道:“单枭,把你的手表给我!”
拿到手表以后,李蓝岛抓准时机,把那几十万的表直接砸了出去。
当地一下,砸在清道夫的眼睛上。
“操!”男人捂住眼睛,一下失去了方向。
而单枭拉开电梯旁边的保险栓,从里面拎出来一瓶灭火器。
他手腕抬起,把灭火器抡在了窗户上。
砰——!
窗户玻璃被灭火器砸得稀巴烂。
李蓝岛回头看了眼窗户,垂在单枭后背处的手突然攥紧了单枭的衣服。
“你要从这里走?”李蓝岛额角冒出冷汗,“这里可是三楼,12米高!”
说这话的时候,李蓝岛的手指抖得不像样。
单枭没有看身后的重重烈火,而是忽然把李蓝岛放下来,让他站好。
单枭撩起李蓝岛额前的碎发,迫使李蓝岛抬头看自己。
“恐高?”单枭问。
李蓝岛抓着他衣服,没有松开,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安静一秒,摇摇头:“不恐高。”
“但是我”李蓝岛艰难地咬字,有些说不下去。
单枭忽然两只手捧住了李蓝岛的脸。身后的火舌逐渐蔓延开,快要触碰到他们,浓烟里呼吸有些不畅。
而李蓝岛身体僵硬,湿漉的眼睛望着单枭,眼里是困惑和愣怔。
粗糙,伤痕累累,布满了茧的掌心轻轻贴着李蓝岛发烫的脸蛋,单枭用拇指擦掉了李蓝岛脸颊上的汗,迷雾一样的眼睛里倒映李蓝岛的面庞。
单枭的表情一点都算不上温柔,甚至是冷硬的,他深邃和英挺的五官总有针叶林的寒气和锋冷,但是他的话伴随着火热的呼吸:“李蓝岛,听我说。”
“这里没有大西洋,也不会发生英吉利海峡空难。”
“这里只有我。”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李蓝岛的心跳漏了一拍。
被发现了。
意料之外地。
李蓝岛不怕撕票,也不怕被人绑架、跟踪、谋杀。他害怕从高空坠落,更怕恰恰处在高空中。
因为也许下一秒,就是飞机坠毁,就是两个无名坟墓,就是没有人可以预测的灾难。
单枭已经踩上了窗槛,他蹲在窗户边,身手矫健。他朝李蓝岛伸出手,露出一个怀抱。
“上来。”单枭此刻和李蓝岛平视,“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李蓝岛越过单枭,去看窗外。下面是一片草地,还有个巨大的遮雨棚。很高,从12米的地方摔下去,足够粉身碎骨当场毙命了。
真的很高。
“相信我。”单枭敞开怀抱,定定看着李蓝岛,“我会让你完好无损地离开这。”
“我是你的清道夫。”
李蓝岛的心脏骤缩了一下。
片刻后。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牵住了单枭粗糙的掌心。
而后他被单枭拉进怀里。
单枭用雄鹰般的姿态将李蓝岛紧紧裹在胸前。
“腿架上来,夹好我的腰。”单枭换了一个方向,让李蓝岛背对地面,自己则背对火场。
李蓝岛把脑袋埋在单枭的西装上,闷闷地应了声:“嗯。”
尽管李蓝岛已经决定不管不顾拼死一搏了,可是在听到单枭倒计时的时候,内心那股恐惧还是攀了上来。
耳边是男人的低语:
“5,4,3”
“2。”
“1。”
单枭脚一蹬。
火舌喷射出来的瞬间,他们跳出窗台。
李蓝岛眼睁睁地看着所有的景物都倒退,连火焰里那个男人的身影都在缩小。
他的心和灵魂一起飞出体外了。
并且,一秒过后,李蓝岛在空中被人翻了个身。
轮到李蓝岛背对火场。
他震惊地看着身下的单枭,两腿紧紧夹住单枭的腰,手还挂在单枭脖子上。
单枭的后背离地面越来越近。
李蓝岛的瞳孔慢慢放大,风吹翻他额前黑发,耳边是单枭在狂风飞舞里一声轻笑:
“李蓝岛,我喜欢看你自由的样子。”
“这是我没有的。”
“飞起来。”
他把李蓝岛的脑袋摁在自己怀里,用手掌护住了李蓝岛的后脑勺。
所有重点部位都被单枭挡住了。
他不会再让李蓝岛受一点伤。
事实也是如此。
哐当哐当哐当一顿响声后,单枭后背撞上遮雨棚,借着缓冲力,他抱住李蓝岛,在草地上翻滚了几圈,手掌死死贴住李蓝岛的后颈。
非常娴熟和专业的落地姿势,能尽量减小损伤和冲击。不知道是天赋还是后天训练过。
最后停下来时,李蓝岛脑袋发晕地压在单枭身上,血液疯狂流动,肾上腺素飙升,瞳孔不断地颤动,震撼与惊心动魄并存。
单枭应该是骨头撞断了,他直到昏迷前一秒也没有松开怀抱,把李蓝岛浃髓沦肌般地摁在心口处。
李蓝岛迅速爬起来摸着单枭的脉搏,心跳乱到根本没有节奏,咚咚咚,像是在打鼓。
他紧张地喊:“单枭?单枭!”
远处,注意到这里起火的军官已经带队下车,勒令快速灭火和展开搜查。
卡洛斯快跑着赶到李蓝岛身边:“他人怎么样?”
他和单枭约好,放火是信号。金家如果对密歇根局感兴趣,且开始动手脚了,那他们必须介入。
卡洛斯也简单检查了单枭的情况,应急措施是军校必备课程,他拍了拍李蓝岛肩膀:“应该就是骨折,死不了。”
“不用担心,救护车在等着了。”卡洛斯站起身,雷厉风行,“一起去医院。”
李蓝岛除了脚崴了以外,身上没有特别大的伤口。他跟着上了救护车,看着躺在担架床上的男人。
单枭闭目时仍然英气逼人,看起来没有醒着那么锋芒毕露,但也充满危险。
这份危险之下的野性像一颗怪味豆。
它千奇百怪,味道多变。但剥去那些噱头、那些面具、那些所谓的利益、价值,它本质还是一颗豆子,一个响当当、狠巴巴的豆子。
李蓝岛今天是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
他无法形容这是什么感觉。
只有神经病才会在那种情况下说他是李蓝岛的清道夫。
单枭就是一个神经病。
一个疯子
一个,值得他多看两眼的人。
李蓝岛坐在救护车上,叹了口气,看护士给他塞了湿毛巾和温水,让他简单放松一下吸入硝烟的呼吸道,并且缓解喉咙的不适感。
他盯着单枭空了的手腕,心想,之后得给单枭买一块新的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