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凤穿过柏油路,走进房产中介。
中介里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
他一边打着游戏,一边时不时地觑向门口,他一看见安凤进门,急忙关掉显示屏,笑着站起来。
“小姑娘,你找谁?”
安凤瞥了瞥青年人的胸牌。
“李先生好,我想买房子。”
“哈?”
“恩,我想买套别墅。”安凤郑重地点点头,“但临安在售的别墅不是太偏了,就是户型不够好。
不知道您这里有没有户型好、位置好,自带独立院子,价格优惠的毛坯,或者精装的二手房源?”
“小姑娘,你挺厉害啊。”李一男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这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你家大人教得?”
“我自己。”
“所以你真要买房子?”
“恩。
我的预算是一百到一百五十万,能接受的付款方式是现金加贷款,现金比例不能超百分之四十。”
李一男愣了两秒钟,无奈地干笑了两声。
“小姑娘,我不是取笑你啊,但是我怀疑你在戏弄我。”
“李先生是怀疑我的财力?”
“不,我在怀疑你的年纪。”
“什么意思?”
“国家有规定,无论是买房合同的签订,还是银行贷款的申办,都必须是年满十八周岁的成年人。
如果你未成年,即便你有一百万,也买不了房子,你必须在法定监护人的陪同下,才能买到房。”
“我知道。”
“你知道?
“李先生,今天是六月三十日,距离我成年,还有二十一天。”
她原本的计划是在六月底离开临安县,前往京北,跟随吕教授的团队,一同前往西南地区采风。
但她妈没收了她的录取通知书,并且单方面决定在七月二十一日的那天,请张家人到安家吃席。
所以,她至少要在临安待到七月二十一日。
“李先生,我想在十八周岁生日那天,买下一套别墅送给我妈,当作感谢她生我、养我的谢礼。”
李一男听傻了。
他是个刚毕业没两年的大学生,毕业以后在大城市找不到很好的工作,迫于无奈回到了临安县。
回来以后,他经亲戚介绍,做了房产销售。
他见过老人给儿女买房子的,见过年轻人给孩子屯房子的,但他从没见过孩子给父母买房子的。
但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
毕竟,这个世上有多少不负责任的孩子,就有多少不负责任的父母。
譬如他,就有一双不负责的父母。
他能有,别人当然也可以。
这一刻,李一男不再觉得安凤好笑,他甚至对眼前这个面色稚嫩,但眼神坚定的姑娘肃然起敬。
“小姑娘,你真想买房?”
“恩。”
李一男正了正衣领。
他如同对待每一个前来咨询房源的客户般,朝安凤恭恭敬敬地弯下了腰。
“欢迎光临安居二手房,请您上座。”
安凤被李一男的举动,惊得一愣一愣的。
二十多天来,她去过不下十五个楼盘,售楼处的人要么对她视而不见,要么随随便便地糊弄她。
这是她遇到的,第一个把她当回事的大人。
“谢谢你,李先生。”
“不客气,为客户服务,本来就是我的工作。”李一男拿出一罐冰可乐,“小姑娘,怎么称呼啊?”
“我姓安。”
“安小姐,临安的别墅区不多,符合你要求的更少。
我粗粗筛了一下我们中介的房源,为你筛选出两个选择。
第一个,是临安县以南的一个别墅区,那个小区的房子无论是户型,还是自带的院子,都很大。
而且房子质量不错,至今没出现墙裂、漏水的事故。
但美中不足地是,小区的位置有一点偏僻,小区周边的设施都处在待建状态,根据市政规划,完全建成需要十年以上。
不过,因为相对偏僻,所以价格非常好,一套建筑面积在250平的别墅,总体售价只要一百万。
而且房子落成已经满五年,可以直接过户。”
“李先生说得是翡翠园吧?”
“安小姐知道?”
“恩。”
她前几天去了趟翡翠园。
就像李一男介绍地,房子很好,院子很大,户和户之间的距离也好,单说房子,是她妈喜欢的。
可是,翡翠园在临安的口碑一般,因为口碑一般,所以入住率很差,她妈好面子,未必看得上。
“李先生,你的第二个选择是……?”
“风华苑。”
风华苑是位于临安中心区最好的别墅,也是她的老师章文龙到临安养病时,住过两年的别墅区。
如果是风华苑,她妈应该会喜欢。
“李先生,风华苑很贵吧?”
“恩,很贵。
不过安小姐很幸运,风华苑最近出了一套急售房,房主打算移民M国,所以很着急卖掉房子。
他的理想价格是一百五十万。
但由于他着急出售,所以接受让价,我估计最后能以一百四十万左右的价格成交。
安小姐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可以带你和你的母亲去看房,到时候,你做个对比,看哪套更合适。”
“好。”安凤拿起一支笔,写下一串手机号,“李先生,不出意外,我会在七月二十一日联系你。”
“行。”
房子看好以后,安凤就不再出门,她开始长时间地窝在二楼的小房间里,写随笔、散文和小说。
这一天,她又一次写到了半夜十二点。
熄灯前,她推开窗子,探出脑袋,看了看院子外的小路。
路上空空,不见人影。
她上一次见到她妈还是在六月二十几号,她们撞上的时候,她想和她妈说说话,她妈却避开了。
一眨眼间,时间已经走到了七月十八,再有三天,就是她妈宴请张家人的日子。
那一天,她总能和她说上话吧?
安凤关上窗子,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不亮,她听见了一阵“淅淅沥沥”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滴雨滴进了她的眉心。
又下雨了。
她叹了一口气,起床找脸盆盛雨,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她听见主卧里传出她妈凶巴巴的质问声。
“安南,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个家?你今天晚上要是再不回家来,这一辈子你都别回来了!
嘭——”
她妈砸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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