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凤忙了半个多小时,才把客厅的桌子和地面清扫干净,她托着行李箱走上楼时,整个人很累。
拐过半截楼梯,她听到主卧传出她妈兴高采烈的声音。
她在说:“安凤能有今天,靠得全是我。”
她勾了勾嘴角,推开卧室门。
门被推开的一刹那,一股浓郁的霉味扑鼻而来。
“咳——”
她呆立在门前,瞪着棕黄色的天花板上,被雨水濡湿的大块的黑色霉斑,陷入了一瞬间的茫然。
前年的梅雨季,她家的房子开始漏雨,她妈骂了她爸三个月,才骂动她爸请来了泥瓦匠修房顶。
泥瓦匠在房顶盘了大半天,修好了主卧、楼梯和卫生间的多处漏水,唯独没办法修好她房间的。
她爸说,他会再请人来修。
一晃两年过去了,她的房间还在漏雨。
雨漏得很凶,就好像有人在天花板上捅出一片马蜂窝,雨水流过马蜂窝,在墙上划过一片瀑布。
她妈为了防止床被淋湿,特意用塑料袋蒙住她的被子和枕头。
可是夏天的雨太大了,雨滴撞在床沿一侧,飞溅到塑料袋上,然后从袋子的缝隙,滑进了被褥。
安凤抵着门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家的房子建得仓促。
瓦工造房子时,作为监工的她爸经常浪得不知所踪,所以她家房子住了没几年,就开始出问题。
其中出得最大的问题是渗水。
主卧、次卧、卫生间、楼梯拐角,无一不漏。
上一世,在她贷款买了商品房,带着她爸、她妈搬出去前,她在这间漏水的卧室里住了十多年。
她真得恨极了这股子霉味。
可这会儿,她再恨,也得住着。
她放下行李箱,用尽吃奶的力气把木板小床,往外面拖出了半米多。
然后,她打开房门,去厕所找脸盆,经过主卧时,她听见她妈卡着嗓子,得意洋洋地“咯咯”笑。
她拿着两个盆,回到房间,放到了墙根下。
忙完这些,她累得快虚脱了。
她既没有脱衣服,也没有洗漱,穿着一身半干半湿的脏衣服,横到床上,睡着了。
半夜,她被一阵“滴答”声惊醒。
墙角的脸盆积满了水,她爬起来,把水倒进厕所,等再躺床上,她却清醒地再也睡不着了。
快天亮时,雨停了。
她忍着极度的疲惫,推开窗子,让夏风吹走房里的潮湿和霉味,味道将散未散之际,她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两下敲门声。
她妈隔着房门,大声地说:“安凤,妈去上班了,早饭在厨房,你记得吃。”
“恩。”
安凤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一直睡到九点半,她才从床上爬起来。
太阳已经升到了高空,阳光穿过窗台,照到她的脸上。
真热。
她跑进厕所,用冷水抹了把脸,然后溜进了主卧。
主卧很干净,床上的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一看就知道她爸又没回来。
她打开电视柜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本户口薄。
再过一个月,她就满十八了,她将在法律意义上,拥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她不再需要监护人。
她可以脱离她的父母了。
所以,她想在离开临安前,把户口迁出安家,这样,她才能完全不受她父母,以及安家的牵制。
安凤把户口本揣进口袋,走出了家门。
她刚走过石桥,吴二叔从溪水小卖部里探出脑袋,着急地问:“小安凤,一大早的你要去哪里?”
“随便逛逛。”
“你不嫌天热啊?”
“家里也热。”
“那倒是,你家到现在也没装个空调,是够热的。”吴二叔从冷柜里摸出一根冰棍,“喏,请你。”
“不用了。”
“和叔客气啥?
你是女状元,给咱们村长了脸,叔请你吃根冰棺,不算事。还是说,你介意昨天庞金玉的浑话?”
“才没有。”安凤笑眯眯地接过冰棍,“我拒绝是因为我没参加高考,没成绩,不能算是女状元。”
“保送不比女状元更厉害?
安凤,叔对你一直不差,将来你发达了,可不能忘了叔?万一狗子将来有难处,你可一定要帮。”
上一世,尽管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江城,但是,她在长大以后,没有和溪水村的任何人有过来往。
直到她四十七八岁时,在街头偶遇倪小娟,她才从倪小娟的口中,得知了溪水村一些人的境况。
倪小娟告诉她,吴二叔的儿子成了小老板,是他们这一群同龄人里最会挣钱的一个。
“二叔,说不定将来有难处,需要帮助的人是我。”
“瞎说!”吴家二叔假装沉下脸,“小安凤,你就不想帮狗子,对吧?”
“没有,我是说狗子很能干,不需要人帮忙,不过,如果狗子将来需要我帮,我一定帮,行不?”
“这还差不多。”
吴二叔又笑了起来。
“二叔,谢谢你的冰棍,我走了啊。”
“好,路上小心点。”
“恩。”
安凤点点头,举着冰棍走出了小卖部,刚出去没两步,她撞上了买菜回来的,明家的两个婶子。
“哟,这不是被保送京大的小安凤嘛。”两个婶子朝她弯起嘴角,“小安凤,你又去给你妈帮忙?”
“没,我出去晃晃。”
“这个天晃多了容易中暑。”明家大婶子从菜篮子里摸出一个梨,“喏,送你一个梨,吃了解暑。”
“不用的。”
“咋滴,看不上婶子给的东西?”
“没。”
“既然没有,那就收下。”
明家大婶子把梨塞进她怀里。
“这一阵,你在家要是待不住,就到婶子家,婶子家有空调,有西瓜,保管让你待得舒舒服服。”
“谢谢婶子。”
“你和婶子客气啥?咱们就是隔了一户的邻居,你刚生下来那会儿,我和你二婶子一起抱过你。
是吧?”
“是。”明家二婶子连连点头,“那会儿我就说,小安凤生得天庭饱满,将来肯定是有大出息得。”
“对,对,对。”
明家的两个婶子拉着她,聊了很久的天,聊到吴二叔送给她的冰棍都化成了水,也不肯撒开手。
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