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江南是精装房。
薄景言买得九幢是小栋,每户的格局都是一模一样的四室、三厅、两卫,阳台在南,厨房在北。
707是顶楼,比别的楼层多了一个阁楼,她那会儿来看房,非常喜欢阁楼,想把阁楼弄成书房。
此刻,房子的窗帘都拉开了,房里烧着地暖,玄关和客厅的电视柜上摆满了封着干花的玻璃罐。
这些花全是她在住院期间,薄景言让人送来的。
“小凤凰,你先随便逛逛,我去洗个澡。”
“好。”
安静点着头,拐进了厨房。
她有一点渴了,打算烧一壶水。
“小凤凰,你是渴了吗?”
“嗯。”
“冰箱有饮料,你如果不嫌冷,可以先喝饮料。”
“好。”
安静打开冰箱。
冷藏的那一格,一半堆满了食材,一半放着饮料,饮料中的一半是抹茶,另外一半是无糖拿铁。
都是她爱喝的。
她拿了一瓶抹茶,边喝边在房子里走了一圈,走到主卧时,她发现她的东西全都被放进了主卧。
薄景言的东西也在主卧。
难道今晚他们要谁在一起?
开玩笑的吧!
她连忙放下抹茶,把自己的东西全部塞进隔隔壁的次卧,搬完东西,她靠着楼梯,喘了一会儿。
然后,她顺着楼梯,走进了阁楼。
阁楼被隔成两小间。
向阳的一侧是书房,靠阴的一面是琴室,琴室里放着两张古筝,一张是凤心,另一张也是古筝。
这是一张摔坏又修好的旧古筝,面板上横着一条眼熟的裂纹,裂纹的末端被人雕成了一条凤尾。
凤尾的旁边写着两个小字。
涅槃。
这是她的古筝,这张古筝曾在2000年的初夏被她父亲摔裂,又被她托付给李老师,送去复修。
她一直以为她后来拿回来的古筝就是这一张,直到前几天,她才从冷子明的嘴里得知,并不是。
她那张古筝已经修不好了。
她以为修不好的古筝早被人丢了,没想到,这张古筝竟然被薄景言带回了京北,而且还修好了。
她伸出手,把指尖放在琴弦上。
她想试试这张古筝的音色是否还是当年的音色,然而,琴弦未拨响,她的手腕先闪过一阵疼痛。
她怎么又忘了自己弹不了琴了?
安静笑笑,放下手,转去了书房。
书房不大。
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笔记本下面押着两本红本子,一本是土地使用证,一本是房屋所有权证。
她犹豫了一秒钟,抽出房屋所有权证。
上面的名字,是安凤。
意外吗?
意外。
但又似乎不是那么意外。
因为她已经知道薄景言很喜欢、很喜欢她,如果他知道她想要这套房子,又怎么可能看她失去?
他一定会为她买回来。
他也果然为她买了回来。
那会儿的他,倒是挺有钱的。
安静把房屋产权证放回原处,又走到了书橱前。
书橱里零零落落地摆着几本书。
这些书,全是她写得。
她在书橱前站了很久,久到薄景言洗完澡走到她身后,才惊醒了她不知道游走到哪里去的神魂。
他打开书橱,从里面抽出一本散文集,然后靠着她的耳际,轻声问:“后来,怎么不继续写了?”
她该怎么回答呢?
没有时间?
没有能力?
又或者是,没有心情?
“不想写了。”
“真可惜。”
“不可惜。”
安静想拿回薄景言手里的散文集,塞回书橱,他却捧着书本往旁边走了一步。
然后,他翻开了散文集。
“梦里的田野上站着一个少年,少年生得又高又瘦,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我知道,他一定很帅。”
薄景言轻轻又慢慢地念完了扉页上的导语。
“别念了!”
安静抢过集子,冲出书房,薄景言立在门下,似笑非笑地追问:“小凤凰,你梦里的少年是谁?”
那个少年曾在暴雨如瀑的深夜救过她,曾悄悄来过她的窗下,曾在京北附中无数次地和她擦肩。
她不知道他是谁,也没想过找到他。
他是她并不美好的人生里的一抹独一无二的亮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的一弯温柔的月亮。
她从没想过,这个少年会是薄景言。
“小凤凰,你去哪里?”
“洗澡。”
晚上七点,安静洗完澡,走进餐厅时,餐厅桌上摆满了菜,薄景言微笑着拉开一张浅色的椅子。
“小凤凰,过来吃饭。”
“恩。”
桌上的六个菜全都是她喜欢的,酸菜鱼、麻辣牛蛙、青豆虾仁、西芹百合、上汤时蔬和土鸡汤。
薄景言给她夹了一片酸菜鱼。
“尝尝?”
“恩。”
安静低头,咬了一口。
“好吃吗?”
“好吃,鱼肉嫩滑,鱼味鲜美,和全福楼的味道不太一——”安静收住话,转头看了一眼厨房。
厨房的水池里放着两口没洗的锅。
她惊到了。
“你烧得?”
“恩。”
“什么时候学得烧饭?”
“出国的时候。”他一边继续给她夹菜,一边不紧不慢地回答,“我不喜欢西餐,就自学了中餐。”
自学?
难道薄景言在国外读书的那一阵,身边没有人照顾他吗?
薄景言看出她的心思,追了一句。
“我一直是一个人住,从2007年开始到今天,整整八年了,不过以后,我应该不会一个人了。”
安静慌忙低下头,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虾仁。
“好吃。”
薄景言脸上的笑容,变淡了。
他洗澡出来,看到原本放在主卧,属于安静的东西被搬去了隔隔壁的次卧,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事实上,从他离开京北,前往和国开始,每一次他和安静结束视频电话以后,都会感到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就像捞起一把水,他能感觉到水在温柔地流动,但是一低头,却发现水流过了指尖。
“为什么把主卧的东西搬走了?”
“……”
安静低着头,停下了筷子。
“唉……”薄景言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声,“我不说了,你先吃饭。”
“恩。”
她飞快地扒着碗里的饭菜,快扒完时,薄景言总会又夹过来一些,她都吃撑了,碗里还是满的。
“薄景言,别夹了,我吃不下了。”
“那就别吃了。”
“可是,好浪费。
“没关系。”
薄景言把她的碗端过去,把剩下的饭菜全吃了下去。
“现在,不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