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撑着伞,站在台阶上,看着薄景言依依不舍地走下台阶,然后停在车门口,看了她好几眼。
明明是一段短得不能再短的路程,却被他走出了万里长征的味道,他,大概是真得很舍不得她。
为什么八年前,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没有看出他眼底的不舍,如果有,他们会不会——
手腕在这一刻,忽然疼了起来。
安静连忙捏紧伞柄。
“薄景言,你怎么还不走?”
“走。”
薄景言拉开车门,坐上迈巴赫,他刚一上了车,就按下了后车窗,隔着雨帘,不放心地叮嘱她:
“小凤凰,不许乱跑,乖乖等我回来,听见没?”
跑?
现在的她,哪有力气跑?
她更用力地握住伞柄:“好。”
“走了。”
“拜拜。”
车窗落下,迈巴赫驶上了大街。
她咬着牙,用尽全力地撑着伞,目送迈巴赫一点点消失在雨中。
直到车子完全看不见了,她才掌心一松,向后倒去。
“安小姐——”
小钟惊惶地跑到她身边。
“您怎么了?”
“别告诉他。”
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梦里的她,回到了八年前冬天的某个早晨。
她撑着一把伞,站在京北机场外,隔着漫天的淅沥雨丝,无声地看着一架、一架飞机掠上云层。
她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一架是飞往瑞士的,但她不知道是哪一架,也不知道那架飞机是否已飞过。
她不记得自己站了多久,等回过神,天已经微微发沉。
“安凤……”
是谁在喊她?
薄景言吗?
安静睁开眼,看到头顶之上的一片雪白,黄色的阳光穿过玻璃窗和蓝色隔断帘,照到了她脸上。
她回了医院?
没等她完全清醒,耳边传来一声小姑娘的碎碎念。
“安凤,你为什么还不醒?
我在雨里横了一个晚上,也就打了两瓶点滴就好了,你都在重症病房躺了三天,怎么还不醒呢?
你该不是要嘠了吧?”
薄景欣一边嘀咕,一边悄悄伸出手,想要探安静的鼻息。
她的指尖快碰到她的脸时,她发现安静睁开了眼睛。
“啊!”
她大叫一声,又惊又慌地缩回手。
“你,你醒了?!”
“恩,醒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薄景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要是再不醒,我真怕自己成了杀人——”
话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她瞪着她,尴尬地改口:“那个,你别误会,我不是在担心你。”
“我知道。”
知道?
她是知道她没在担心她?
还是知道她在说假话?
不管是哪一种理由,都让她觉得好生气。
“你什么都不知道!”
“嗯?”
“我就是在担心你!担心地吃不下,睡不着,快要急死了!”
“呵……”
八年过去了,许多人和事都变了,唯有这位薄家的小公主却好像还是当年的模样,活泼、单纯。
安静的一声笑,惹得薄景欣像是一只炸了毛的仓鼠。
她竖起眼睛,红着脸颊,凶巴巴地问:
“你笑什么?”
“笑你可爱。”
可爱?
她怎么可能是可爱的?
八年前,薄祁两家趁她大哥不在,合起火来折腾安凤的时候,她就站在祁思汝的身边,骂过她。
“你不恨我吗?”
“恨过。”
“既然恨,又为什么要答应子明哥来救我?”
“因为不答应,二少就要拔了我的氧气管。”
“真得假得?”
“呵……”安静又笑了,“你希望是真的,还是假的?”
什么叫她希望?
答案难道不是唯一的吗?
等等——
“安凤,你骗我!”
薄景欣彻底炸毛了,她恨恨地伸出手,假装要来掐安静的脖子,就在这时,薛易安冲进了病房。
“薄景欣,你干什么?!”
“我,我没干什么。”
“我明明看到你想掐死小师妹!薄景欣,小师妹不顾生病,跑去救你,你竟然恩将仇报要杀她?
薄景欣,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毒了?”
“我没有!”
“你有!”薛易安横起手臂,“这里不欢迎你,你给我马上滚回自己的病房去!以后,不许再来!”
“你——”薄景欣气得嘴巴一撇,哇哇大哭,“薛易安,你个大混蛋,居然污蔑我……呜呜呜……”
安静看着哭成泪人的薄景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薛师兄,你误会了,薄小姐真是来看我的。”
“她有这么好心?不过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罢了。”
这话一出,薄景欣哭得更大声了,但她委屈归委屈,却还是稳稳地坐在安静的病床边,不肯走。
“薛师兄,你别欺负小姑娘。”
“我欺负她?!”薛易安也恼了,“小师妹,她伙同祁思汝把你锁在厕所一天一夜,害得你差点——
你还护着她?!”
“她知道错了。”
“照你的意思,是不是罪犯说一句我错了,就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了?如果是,还要什么警察?”
这话听着怎么怪耳熟的?
好像很多年前,有谁对着她和四师兄,说过?
“薛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让她滚出去!”
安静抽了抽眼角。
“薄小姐,不然——”
“我不走。”
薄景欣抓住她的手。
“我哪里都不去,我就要待在这里!”
说完,她低下头,趴在她的手边,眼泪像是一串断了线的珍珠,从她眼角,一滴滴地往病床滚。
床单很快多了一片水渍。
安静看着水渍,心里想着,薄家小公主一定委屈极了,才会宁愿挨着她这个让她讨厌极了的人。
“薛师兄,她想呆着就让她呆着吧。”
“小师妹,你傻吗?你——”
“所以,”安静打断薛易安,“薛师兄特意找我这个傻子,是有什么急事吗?”
薛易安瞪了安静一眼,到底没有坚持赶走人,他长叹一口气,把手里的凤心,放到窗边的桌上。
“我请了一位骨科专家来看你的手腕。”
“就是你之前提过的,从M国来的专家吗?”
“对。”
“他还没回国吗?”
“他都没有为你看过手,当然不能走!”薛易安走到病房门口,“DOCTOR LAKE, PLEASEE 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