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
薄景言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安静,他的眼神很深邃,就像一片能溺死人的汪洋大海。
安静想要避开他深海一般的眼神,但她没能避开。
因为薄景言在她避开之前,先一步捧住了她的脸。
她,逃无可逃地撞进了他的眼。
“小凤凰,不管过去多少年,八年、十八年、八十年,我会永远站在你一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这一刻,她在蓦然之间确认了一件事。
2000年的初夏,她房间窗户被风吹开的深夜,她起身看见的那个又高又瘦的影子,是薄景言。
那天晚上,他在她的窗下站了多久?
他是在等着她推开窗子,发现他吗?
如果她一直没有推开窗子,他又会在石子路上站到什么时候?
一整夜吗?
如此沉默的等待,在她到京北附中做交换生的两年之间,又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发生过多少回?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京大附中读书的日子,是一场独孤无依的游学。
原来,那并不是一场孤独的旅程。
他始终静默无声地站在她身边。
直到等烦了,才会用一种漫不经心地方式惹到她,让她对他说一句“对不起”,或者“没关系”。
真是一个大傻子。
明明是个被京北人膜拜,被京北豪门圈贵女趋之若鹜的世家太子爷,怎么就为她做了一个傻子?
安静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可她在笑出来前,一颗眼泪先一步滚出她的眼角。
“怎么了?”
薄景言惊慌失措地贴上她的额头。
“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
“那是怎么了?”
“高兴。”
“高兴?”
薄景言有些懵圈,他不解地皱起眉毛。
“因为什么高兴?”
因为奢望了两世的白日梦在这一刻变成了真实,因为她的白马王子如此热烈又赤诚地喜欢过她。
“你不懂。”
“好,我不懂,也不需要懂,我只要知道小凤凰高兴,就够了。”
薄景言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脸。
“不过,高兴为什么要哭?”
大该是因为不管眼前的一切显得多么真实,在她这里,终究是一场注定会醒来的白日梦。
“你不是着急走吗?”
“又赶我。”
“难道我留你,你就不走了?”
还真不行。
欧洲的路已经被他走死了,如果他不去和国,那么这一场胜券在握的棋局,必将走向满盘皆输。
他可以输,但小凤凰不能输。
“还是要走的。”
“这就对了,认真工作的男人,才是最帅的。”
“小凤凰,”薄景言狐疑地皱起眉角,“你的嘴巴忽然之间变得这么甜,不会是又想不告而别吧?”
“没有。”
别,依旧会别,但这一次,不会不告。
“唉……”
薄景言长叹一口气,又伸手抱住了她。
“小凤凰,我真想把你变成一个小小的娃娃,装进口袋,这样,不管我去哪里,都可以带上你。”
变小吗?
小时候,她看过一部叫作《小小外星人》的动画片。
大大的人类在和小小的外星人的短暂相处中,爱上了外星人,他们之间的爱意很纯粹,很动人。
她是那么、那么希望他们能在一起。
可是,他们没有在一起。
因为人类太大了,外星人太小了,即便他们之间的爱意如何纯粹,他们也跨不过天堑般的阻隔。
尽管她因为他们无法在一起而悲伤到不能自已,他们却在故事的结尾,各自找到了生命的幸福。
她很久都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能幸福?
直到有一天她长大了,看到、经历过许多人间残酷,她才知道,人间没有永远的爱、恨或者念。
人之所以强大,之所以能屹立在世间上万年,是因为人类懂得迈过痛苦,学会忘记,释怀遗憾。
薄景言无法忘记她,不是因为他爱她太深,而是时间不够。
安静弯起嘴角,轻笑着回了一句:“薄总,我可不能变小,还有,你知道的,距离才能产生美。”
“安小凤,不许再叫我薄总!”
“薄总不好吗?”
“不好。”
“可我还挺喜欢这个称呼的,怎么办?”
“……”薄景言憋了三秒,无奈地长叹,“八年了,你究竟怎么做到一如既往地不解风情的呢?”
是她不解风情吗?
当初,他们确定关系后,他不知道怎么谈恋爱,居然信了冷子明的鬼话,读起了爱情三十六计。
他读就读了,还真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计谋”用在了她的身上。
但凡她不上套,他就会气鼓鼓地问一句,她怎么能这么不解风情?
就因为他太不靠谱了,她才会一度怀疑他对她不够认真。
现在想想,他只是没谈过恋爱,所以太笨拙了。
“谁叫我老了呢?”
薄景言听着这句话,显得更生气了。
“安小凤,你就不能说句好听地吗?再说了,你哪里老了?二十八岁是女人最风华正茂的年纪。”
风华正茂?
上一辈子,她活了六十五年,这一世,她活了二十八年,两辈子的时间加在一起,是九十三年。
她已经是个老妖怪了,不像他,遇见她时,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现在,是个年轻有为的青年。
他才是风华正茂。
如果不是她,他会遇见的,应该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有着相同阅历的妙龄少女。
她啊,果然是罪孽深重。
“薄景言,你真得该走了。”
“可我不想走,怎么办?”
“我不知道怎么办,但我知道,你再不走,李特助要疯了。”
安静伸出一只手,捏着薄景言的下巴,让他转过头,看一看快要急成一只热锅上的蚂蚁的李星。
“是吧,李特助?”
“是!”李星急忙点头,“薄总,现在是下午三点半,飞往和国的飞机,还有一个小时就起飞了。
您再不去机场,就该赶不上和九棱电子CEO见面了。”
唉……
薄景言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不情不愿地松开安静。
“还有一点时间,我先送你回医院。”
“让小钟送吧。”
“可是——”
“别可是。”安静捂住薄景言的唇,“这一阵,我总是被你送,今天我不想被你送了,我想送你。”
“好,让你送。”薄景言牵起她的手,“我可以不送你,至少让我把你送上车。”
“别。”安静抽回手,“说好了,我送你。”
“好。”
薄景言无奈地笑笑,然后把伞放进她掌心。
“那你站在台阶上看着就行,等我走了,一定让小钟送你回医院。”
“好。”
“那我走了?”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