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胡须花白的老头走进了病房。
“HELLO, AN.”
安静并不想治手腕,因为她知道治不好,但是师父和四师兄不相信,他们总觉得她的手能治好。
看来她答应治,他们是不会放弃了。
算了。
“HELLO, DOCTOR LAKE.”
“PLEASE LET ME CHECK YOUR HAND.”
“OK.”
LAKE博士弯下腰,开始察看她的手腕。
他为她诊断手腕时,病房里静到了极点,薛易安和薄景欣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一起缩进了角落。
他们不约而同地睁着一双充满了害怕、担忧、紧张、希冀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DOCTOR LAKE。
安静见不得这种眼神。
她偏过头,看向了窗外。
天空很蓝,两只麻雀落在一截树枝上,正在“叽叽喳喳”地唱着歌,远处,一架飞机轰鸣而过。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LAKE博士的诊断没有结束,病房的门又被人推开,她的师父章文龙带着师兄、师姐走了进来。
“易安,怎么样?”
“博士还没看完。”
“是吗?”
章文龙低喃了一声,和师兄、师姐们一起,默默地站到薛易安的身边。
病房里的人变多了,病房里的空气却变得越来越凝滞。
过了很久,LAKE博士停下诊断,他看了安静一眼,欲言又止了一分钟,才朝薛易安摇了摇头。
“I AM SORRY.”
“怎么会?”
薛易安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LAKE博士是M国最厉害的骨科专家,如果连他都无能为力,那还有谁有本事治好小师妹的手?
“真得没办法了吗?”
薛易安是真得很着急,急得都忘了要用英语和博士沟通,不过,这并不影响博士理解他的意思。
他再次摇摇头。
“SORRY.”
“不会的!”薛易安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博士,你是世界上最厉害的骨科专家,你一定有办法的。
博士,请你再想想办法!”
“……”
LAKE博士不知所措的时候,章文龙和几个师兄、师姐也围了上来,他们七嘴八舌地求着博士。
病房乱成了一团。
一团喧嚣中,安静平静地昂起头,扬高声音说:“可以了!章老师,几位师兄,师姐,可以了。”
薛易安怔怔地看着她,痛心疾首地反问:“怎么能可以呢?”
“薛师兄,LAKE博士是一名医生,他不是神,他不是不想治好我的手腕,他只是治不好而已。”
治不好吗……
薛易安低下头,不想让安静看见他泛红的眼眶。
但安静还是看见了。
她知道他在为她再也弹不了琴而痛心,如同八年前,她知道自己再也弹不了琴时,一样的痛心。
可是再痛心又能怎么样呢?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哪怕再舍不得,哪怕拼了命地想要找回来,那些努力在既定的事实面前,只会显出无措的可笑。
她朝LAKE博士扬起一个笑。
“THANK YOU, DOCTOR LAKE.”
“TAKE CARE, AN.”
LAKE博士朝她点点头,离开了病房。
病房又一次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章文龙,薛易安,她的师兄、师姐,甚至薄景欣,全都用一种充满怜悯的目光,无声地看着她。
她不喜欢这种怜悯。
她也不需要怜悯。
“薛师兄,你不去送送博士吗?”
“啊?哦。”
薛易安脚步踉跄地退出了病房。
他一走,章文龙带着满脸的歉疚,走到她的身边。
“小凤,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的,章老师。”
她平静地打断章文龙的道歉。
她知道他在为八年前的漠然道歉,但是,他不需要道歉,作为老师,他已经为她做得足够多了。
说到底,他们曾是毫无关系的陌路人,他没有必须帮她的义务。
“章老师,我饿了,有吃的吗?”
“有。”章文龙收住失控的情绪,“你的师母煲了雪耳鸭肾汤,说是送来了,我去看看她到了没?”
“谢谢章老师。”
“真谢我,就别客气了。”
“……好。”
章文龙笑着离开了病房,几个师兄、师姐在和她打过招呼以后,也跟在章文龙身后,出了病房。
还留在病房的人,就只剩下了薄景欣。
“薄小姐,我不介意你一直待在这里,但是你自己也病着,你的家人如果找不到你,会担心的。”
“那我回头还能来找你吗?”
“当然。”
“好,我回头再来。”
薄景欣高高兴兴地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她又停了下来。
“那个,对不起。”
“恩?”
“我不应该怀疑你和子明哥有暧昧,更不应该帮着祁思汝算计你。”
“没关系。”
“还有……八年前的事,我也对不起你,但是,我可以发誓,八年前的事,大哥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
“你知道?”
“恩。”
“那就好。”薄景欣露出一点笑,“安凤,你放心,从此以后我绝对不会阻止你和大哥在一起了。”
她以为自己不阻止,他们就能在一起了吗?
果然是个天真又单纯的小姑娘。
“回去吧。”
“好,我走了。”
薄景欣一走,病房就只有安静了。
她有些累了,她该躺回床上歇一会儿,但她没有躺下去,她反而站起来,走到了窗边的桌子边。
她低着头,看着凤心,忍不住伸手,拨了一下弦。
“叮——”
她只拨了一下,手腕就痛得受不了。
她收回了手。
她是一个冷淡薄情的人,即便她在这纷扰的人世间多走了一遭,她也没有爱上太多的人或者事。
十岁那年,她会选择去海城,参加章文龙的选徒大会,不是因为她热爱音乐,而是她渴慕名望。
她练琴、考级、演奏,都是为了走到人世间的最高处,成为一个高高在上,能被人仰望的存在。
她并不热爱音乐。
她爱地是名、权、利。
直到八年前,她被人踩碎手腕,再也弹不了古筝,她才在失去的那一刻发现,原来她也爱音乐。
可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在发现自己热爱音乐的那一刻,永远地失去了演奏音乐的机会。
也许,不爱才更好。
安静嗤笑一声,打算回床上躺平,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说话声,她听见小钟语气很为难地说着:
“薄老太爷,不是我不放您进去,是薄总走得时候下过命令,不许我放您进去,请您别为难我。”
“如果我非要为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