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小太后除了忧心苏伯父在昭狱的安危也在为那日君王的话所烦扰。
不过事情总归分个轻重缓急，如今迫在眉睫的还要属苏伯父的事。
此事思来想去现下似乎只有一条路行得通。
趁着早朝未下，小太后着人备了凤辇匆匆赶往养心殿。
到时，时辰刚好。
朝臣正陆陆续续往殿外走，其间相熟同僚不时闲聊几句，倒也是一番和气融融。
只是提及某人时言语间难掩憎恶，又忧心被正主听见，说话遮遮掩掩如做贼一般。
——“温绍此人做事狠辣，听说前些日子关进去的布政使可是生生被刮掉了一层皮啊。”
——“他那般刀尖舔血的污糟人手段定然下作，罗织罪名最是在行。”
——“别说了，别说了，人来了。”
顺着几人眼神的方向望过去，就见温绍迈着悠闲的步调正往阶下走。
他人生得高，步子也大，虽走得不快还是渐渐越过一旁的同僚。
身后，方才嚼舌根尚未尽兴的几人望着温绍一身象征荣宠的飞鱼服再次指指点点。
温绍恍似后背长了眼，嘴角勾起抹嘲讽的笑。
再看不上不还是拿他没办法？
一群只会逞口舌之快的废物！
眼角余光扫过墙角，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瞧着……像是……
步子不由加快，绕过墙角却空无一人。
一股莫名的失落涌上心头，莫不是他方才瞧花了眼……
他自哂一笑，青天白日的也能做梦，德性。
想起昭狱还有一堆事要处理，温绍加快步子往衙署的方向走。恍惚中，似乎听到有人喊了声“温大人”。
声音绵软，是他印象中的动人声色，该不是幻听了？
这个时辰说不定她尚未起身，又怎会无故在宫道上晃荡？
定是幻觉。
按下心头杂念再欲提步，娇细的声音再次响起。
“温大人。”这一回声音大了些。
温绍不由顿住步子，自嘲摇了摇头：“温绍啊温绍，没想到你也有今日，出息。”
“温大人请留步。”
这次声音更为清晰，真实的感觉引得温绍心头一震。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对她竟在意到了此番程度，人还醒着心却醉了。
醉得时时刻刻都能听到那人的声音，与此同时那人娇俏的容颜也走马观花般自眼前一一闪过。
魔怔了，定是魔怔了。
“温大人。”边上的随墙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走了出来。
温绍侧头去看，竟真看到了心中惦念之人，约莫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自己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喜：“太后怎会在此？”
凉少荇不自在挤出个笑：“哀家知道指挥使公事繁忙本不该搅扰，可……”她面色迟疑，“哀家的确有一事想请指挥使帮忙。”
温绍嘴角噙着抹笑：“臣愿闻其详。”
正欲开口，不远处三两大臣结伴而来。凉少荇心下一惊，不及细想一把将温绍拉到了门后，关上了门。
温绍神思一晃，腕间附上来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手指纤细，指尖瓷白如玉，同她人一般叫人赏心悦目。
她身子娇小，饶是用尽气力又如何能拽动身量高大又常年习武的成年男子？以防她伤到自己温绍直接提步跟了上去。
凉少荇也讶然，自己竟能轻而易举就将人拽到了门后，不过现下不是考量这茬儿的时候。
她紧紧贴在门后细听外头动静，说话声由远及近，眼瞧着就要撞上门来。
——“欸？难不成是下官眼花？方才分明看到此处有人，怎么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不是你眼花，方才我也瞧见了。难不成……是进了这随墙门？”
凉少荇握在温绍腕间的手蓦然收紧。
温绍挑眉看人，单薄的身子紧紧贴在门上，白皙的额角冷汗直流，整齐的贝齿重重咬在下唇上，力道之大几欲咬出血来。
温绍似是全然忘了两人的身份，他不由自主上前，视线锁着被咬出白印的娇嫩唇瓣伸出了手……
凉少荇一颗心正紧张悬着，陌生的触感突然覆在了唇间，耳畔紧接着飘过来一道厚重男声：“别咬了，快破了。”
凉少荇猛然回头，对上近在迟尺的一张脸大惊失色：“温大人，你……”
粗糙的指腹似在唇畔上摩挲片刻，而后相当不屑看向门外：“太后放心，就算他们几人推门而入，臣也有的是法子叫他们闭嘴。”
眼下两人距离太近，她都能闻到从对方身上飘来的松木香。
凉少荇又囧又惊，抬手推了推面前之人：“温大人，你……靠得太近了……”
温绍身子端稳纹丝未动，推过来的手被他顺势握住，他哑然失笑似是悦极：“太后莫不是忘了，方才是太后先拉的臣。”
“是……可是……”
她欲替自己辩解，外头声音又起，吓得她赶紧噤声。
若是当朝太后私见权臣一事被人撞破，少不得要引起轩然大波。
帝王雷霆之怒必不可免，朝臣们的谏言不知又会汹涌到何种程度。
私会权臣，以色谋权，秽乱宫闱，这些罪名大概都躲不过……
——“要不，咱们进去看看？说不定是哪个不怕死的侍卫在私会宫女也说不定？”
另一个人猥琐一笑：“也行，左右我今日公事不忙，不若就去替圣上整顿一下后宫。”
此刻，也顾不上两人现下举止的于理不合，她复又拉起温绍的手拔腿就要跑。
“几位大人这般闲不若同我去昭狱坐坐？”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子狂妄肆意，“刚好这几日兄弟们得闲，同几位大人唠唠正是便宜。”
这声音怎么有些熟？
凉少荇脚下迟疑，温绍似乎猜到了她心中疑惑，贴心提醒道：“是李五。”
怪不得，竟是常跟在温绍身边的李五。
望着温绍异常柔和的面容小太后一颗突突狂跳的心居然慢慢平静下来：“幸好是李大人。”
没了惯常挂在眼底的阴狠毒辣，配上他此番的柔和神色，外加端重官袍和一顶雅冠，打眼瞧着也没那么骇人了。
“太后身上熏的什么香？”不知何时外面的人已散了个干净，温绍几乎贴在她耳侧的问话清晰深刻。
凉少荇骤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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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神，本能就要后退。这一动才发现两人的手还拉在一处，而且还是她主动拉着的。
小太后顿时脸如火烧：“方才情况紧急，唐突了温大人是哀家的不是。”说着松开了手。
回收的手被人半路捞住，凉少荇心尖一跳：“你做什么？”
他言笑晏晏，全然不见初见时的阴冷无常：“太后还未同臣讲熏的是什么香。”
“就……寻常熏香而已。”
温绍捉着她的手不放，相当有耐心道：“就是寻常熏香也总该有个名字。”
瞧这势头，不说是不成了，更何况自己待会儿还有求于人。
凉少荇稍作思量：“鹅梨帐中香。”
“原来如此。”他似是轻笑一声，“各种香料配比是……”
温绍神色认真，似乎此时此刻他所在意的真的只有这香料配比，并无其他。
“回头我让翠笙把配方拿给你。”
她都这么说了，温绍也着实没再有什么理由固着人手腕不放。
他松了手，嘴角隐带笑意：“太后主动找臣想必是有话要说。”
“的确。”小太后理好衣袖，面上窘迫神色逐次淡去，“哀家有一事想请温大人周全。”
“太后但说无妨。”
不久后，凉少荇从另一入口走出，一直守在门口的翠笙赶紧迎上前来：“娘娘，都谈妥了么？”
“嗯，妥了。”
“如此一来苏大人也能少遭些罪了，就是不知这人能不能平安出狱啊？”
凉少荇思绪尚处在一种不可言说的震惊中，并未及时搭话。
翠笙以为苏大人出狱无望，想了想道：“不过娘娘细想，往常凡是入了昭狱的哪儿有全须全尾出来的？苏大人即使出不了狱，能免去不少皮肉之苦已是幸极。”
这是真话。
那昭狱是什么地方，世间阎罗般的存在。
若是寻常小错或者上位者只想小惩大戒断不会将人往昭狱送，一旦送了那便是生死不论。
“能出狱。”凉少荇终于回神，眉间漾起一抹喜色，“温绍说担保苏大人毫发无伤出昭狱。”
“毫发无伤？”翠笙一脸的不可置信，“温绍亲口说的？”
“嗯，他亲口所说。”
“可这人都进昭狱好几日了，毫发无伤……怎么可能……”
“哀家也觉得此事蹊跷这才觉得震惊。不过……”回想方才温绍回话时的神情又不像撒谎，“他也没必要说谎，不然一朝事情败露对他有什么好处？”
“说的也是。”翠笙半信半疑，“咱们且等着看吧，不论如何，苏小娘子得知此消息定会宽心不少。”
“嗯，赶紧将消息送出宫去，好叫郦棠宽心。”
“是。”
“还有，将我惯用的梨香方子抄录一份，改日送去温绍府上。”
“梨香方子？温大人要这个做甚？”
“想来是想送府上姬妾讨人欢心吧。”
“好，奴婢尽快办妥。”翠笙嘴上应下，心中却自有考量。
前些日子听岁荣随口提过，就在不久前温绍不知何故已将府上姬妾尽数遣散。
既无姬妾，又何需女子熏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