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山下。赵柔柯裹紧了身上的狐皮斗篷,手中握着手炉从轿子里走出来。翠竹呵着气,搓着手从轿子里探出头来,脚始终不愿意往出迈一步。
她皱眉看向四周萧瑟景象,忍不住问道:“表小姐,大冷天的不在家中暖和着,干嘛要跑到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来。”
赵柔柯也是个贪暖又惫懒的人,她摩挲着那道血符。若不是因着心中的猜疑太甚,她也不想来此地,更不想再见沈沐川。可这几日,她心头一直想着这事,就连昨日都做了噩梦,梦见一个人血淋淋地朝她走来,给她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才天不亮地就让翠竹和青叶准备马车来到云雾山。
山脚下路还算平坦,她仰头看了那山,上次来时这里还是一片青翠,不知如今这山上一片枯败之相。她没回翠竹的话,只是握紧了手炉往山上走。
翠竹只好从轿子里钻出来,紧跟其后。走了好一会儿,两人都是气喘吁吁。赵柔柯觉得奇怪,上次那道观明明就在半山腰处,怎地今日走了好长时间,连个门也没瞧见?
她接着又走了一段路,才终于看到了山门。赵柔柯嘱咐翠竹在此处等她出来,自己便只身进了道观。
道观比起上一次来更加安静,赵柔柯凭借着印象往里走,没多久,一个小道士走了出来。赵柔柯记得这人,头回来,便是他领的路。
小道士进来作揖,“姑娘,上香在前厅。”
赵柔柯开门见山:“沈沐川呢?”
“师父一个月前便下山去了。”
“他可有说他何时回来?”
小道士摇摇头。
赵柔柯谢过小道士,内心想看来今日是白跑一趟了,正打算要离开,却见那小道士眼神看向她脖子上的那道血符。
因为踏雪对血敏感,所以她在家中与踏雪相处时,都是把符藏在衣襟内,应该是刚刚爬山血符滑落而出。
她把符重新戴好,脑中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试探性问道:“你可知这符的来历。”
小道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赵柔柯有些失望,转身离开了,走了没几步,小道士的声音传来。
“这符是人血所画,并非鹿血。若是姑娘因此事来找师父,你既已得知真相,往后还请不要再来找师父了,他在这山上困了太久。”
赵柔柯脚步凝滞,随后又恢复如常。
马车一路驶向城中,小道士刚刚那番话一直在她耳中回响。赵柔柯刚来到这个地方时,确实翻看了不少古书想要找寻一个既不会损伤原身,也不会让她魂飞魄散的法子。至于为什么要找寻这个方法,还得从她在奈何桥上飘荡的日子说起。
那时她一心想要报仇,一心想要回去。可是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就忘了前尘事。因而她每日都会去梦中缠着一些抱了必死之心的人,让她们心甘情愿地让出自己的身体。可是大多数人想死的念头只是一瞬之间,因而她从未成功过。
直到遇到了那个叫做“赵柔柯”的小姑娘,她与其他人很不同,甚至都不需要她前往梦中,那个小姑娘看得见她。
她从未见过有哪一个如此年纪的小姑娘,能够有这样强烈的赴死之念。她想死的念头,和赵柔柯想要活的念头一样强烈。可她还太小,什么都还未见过,赵柔柯不想附她的身。她救了小姑娘许多次,也和小姑娘讲述她上辈子的事情,大多时候,“赵柔柯”都不懂,只是静静听着。
如此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有天那个小姑娘浑身是伤流着眼泪来求她。
“我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我相信你有。虞姐姐。替我活下去吧。”
赵柔柯提出可以暂借,等到她想要活下去,她可以将身体还给她。可是小姑娘十分决绝,赵柔柯答应了她的请求,贿赂了前来拘魂的阴差,阴差阳错,她便替她成为了赵柔柯。
那个小姑娘,应该投胎到了好人家,过着快乐的日子。
当初附身,她其实有想过执念消散的结果,最坏不过是魂飞魄散。可如今,她垂眼看着胡氏为她新缝的衣,手炉是陆心棠攒钱送她的生辰礼,还有马车上打发无聊时间的时新话本,是和思朝打赌赢回来的……桩桩件件,都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牵绊。还有……她捏着腰间玉环,想到那双深泉一般的眼。还有,周啸阑。
她在这世间的留恋越来越多,倘若哪日执念消散,她当真舍得离开吗?
这枚血符……
她是想要留在这世上,可如果她的留下,是无辜之人的血换来的,她怎么能心安呢?
周啸阑成为锦衣卫,造得杀孽已经足够多,这可以说是迫于职权无奈之举。可如果在此之外,用人命换人命,她所认识的周啸阑是绝不会这样做的。
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还有一处,可以查证。
马车很快驶入城中,街道上逐渐热闹起来。赵柔柯撩开厚重的车窗帘,一股寒风迎面扑来。她看到不远处的一处地方,随后将车窗帘放下。
“停下。”
车轮停下,赵柔柯踩着马凳下了车。
“翠竹,你直接回去,不必等我。”
说完便拉上斗篷,迎着寒风往前走了。
“表小姐,你去哪啊?”
积福寺还是同上次来一样热闹。赵柔柯走进寺庙先是拜了一圈,后便拉询问一位院中打扫的小师傅这寺庙可有会施符的僧人。那小师傅只是看了一眼她的血符,便满脸惊骇。
“施主怎能佩戴如此邪物?出家人更不可能会造杀孽!还请施主离开!”说着就要赶赵柔柯出寺庙。
“云伽。”
一位约莫五十来岁的僧人走上前来制止了小和尚。这位僧人蓄着胡子,慈眉善目,倒是让赵柔柯觉得十分平易近人。
“阿弥陀佛。施主。可否让我看看这符?”
赵柔柯回了一礼,将符递过去:“我来只是为了确认,这符上是否有活人之血?”
慧能将符拿过来看了一眼,便还给了她。
“的确是活人心头之血所画。只是……”
僧人看着那符,眉头皱起:“只是我并未在这符上感应到怨念。”按理说,如果是活人祭,应该有强烈怨念,可他刚刚并未感知到。
“多谢大师。”
“无论如何,这符是邪物。还请施主莫要因执念所困,平白造了杀孽。”
赵柔柯一惊,他居然知道她的来历?
“敢问大师,如果没有这符,我还有多少日子可留在此处?”
惠能看着她,叹了一口气。“短则三年,长则五年。”
赵柔柯深深鞠了一礼,“多谢大师。”
回到家中,赵柔柯将那血符取了下来,随后放在一边,感觉身体十分疲累。
院门在这时被敲响了。丫鬟将门打开,翠竹进来禀报:“表小姐,王娘子来访。”
赵柔柯右手支着前额,刚想回不见,又想起这王娘子之前念着自己将她从那人牙子手中救出,常常来送她店中的香饮子,便也不好直接推拒。
“算了,让她进来吧。”
王娘子今日的确是送新品而来。赵柔柯将她救下来,又找了书院的同窗帮她写了状纸打官司,她才能与那人贩子夫君成功和离。如今开了香饮铺子,生意一日好过一日。下个月,第二家店面就要开张,因此一为前来送新品,二来是为了邀请赵柔柯参加新铺面的开张宴席。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王娘子又提起她那恶行累累的前夫。说是在流放路上,突然就死了,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赵柔柯今日的确没什么心情,只扯起笑来敷衍着。待到送走了王娘子,嘴边的那丝笑容才消失。
死在了流放之路?她还记得当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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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回来躺在周府南苑,周啸阑当时的脸色令人心惊。后来便在院里吩咐了程川什么命令,程川当时看了她一眼。那时她并未想到这些,只觉得他们二人在谈公事。
可当真就如此巧吗?
北镇抚司的签押房。周啸阑看着程川递上来的回报条陈陷入沉思。那几个地方竟如铁桶一般,这更让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程川不敢大张旗鼓地查,怕打草惊蛇。再说,这事归刑部和大理寺所辖,锦衣卫亮明身份也没有什么用。可若这般查下去,还不知道查到猴年马月。
“姑娘,你不能进去!”正在思索时,只见赵柔柯一脸严肃地闯了进来。
周啸阑对那小兵抬了抬手,示意他不用拦。那小兵见状便将赵柔柯放了进去。
这是自二人确认心意之后,赵柔柯第一次来他就职的地方。周啸阑的五官融在房中的火光里,只有见到她时的眼神蓦地清晰发亮,他柔声开口:“怎么今日来……”
还未说完,赵柔柯将一份流放名单拍在他面前,打断了他。
“蒋三,那个绑架小宝的拐子,死在了流放路上。”
周啸阑目光扫了一眼那张纸,又看向她的眼睛,温柔神色像是潮水,从他脸上一寸寸退去。
半晌,他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子,神情似乎很意外,挑了挑眉,没什么情绪地开口:“哦?那真是恶人有恶报。”说完,他便继续提笔蘸墨,批阅条陈。
“我在等你的解释。”赵柔柯声音很轻,也很冷。她想,只要周啸阑告诉她,那人是意外,她便信。
可周啸阑的笔只是顿了一下,最后扯了个笑:“解释?嗯。是我干的。”
“为何?他作恶,已经得到了惩治。为何你要……”
周啸阑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声音也泛着冷,还有一丝淡淡的邪气:“不为何。因为我觉得不够。”
“对了,他死的时候,我把他的手砍下来了。对。就是他当初碰你的那只手。”周啸阑在笑,可眼神没有丁点儿笑意。
“你觉得残忍是吗?可我觉得还不够。他该被我活剐。”
碰她的人,都该被活剐。
他其实完全可以编个谎言,可他不想。他得承认自己本性中有恶劣成分在,他就是既想要她看清他的恶劣,还想要她爱他。
赵柔柯觉得此刻的他有点陌生,却还是问出了口:“那道血符呢?”
这话出口,她觉得这房中更冷了。等了很久,久到有人进来添了炭火。周啸阑才缓缓开口:“就是你想的那样。”
“你知道以前别人给我取了什么名么?”
他轻声道:“疯狗。”
赵柔柯捏着那道血符,指甲刺进肉中,她说:“你不是。”
周啸阑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她,赵柔柯没有后退,迎上了他看过来的眼神。
“我是。一直都是,只是如今,绳子在你手中。”
赵柔柯看了他许久,什么也没说,走出了签押房。
熟悉的墨香消失,签押房内,桌案被周啸阑一脚踹翻,条陈散了一地,胸口的伤这会儿突然疼痛起来。
“程川,备马。”
“大人要去哪。”
“儋州,我亲自去。”
*
书院的日子又开始忙碌,时间过得很快,周啸阑也很久没有来找她了。
从程川口中得知,周啸阑去了儋州的矿山,说是处理公务,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天气越来越冷,赵柔柯每日和踏雪待在一起越来越不想出门。
很快新的一年就要来了。赵柔柯这日正在书房看书,院外胡氏好像在与什么人说话。
走出去才看见是程川,程川脸上有伤,手上拿着一封信,眼神似有不忍。
“儋州矿山崩塌,大人……大人也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