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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公道

作者:与周旋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次日,天一亮,沈晏乔就和宋衿进了平阳郡。宋衿满心懊悔,为自己当初不管不顾就离家出走的冲动行为而自责不已。她深知家人必定还在为寻她而焦急万分,昨夜伏案疾书,连夜写好了一封家书,打算前往平阳城的驿站,寄信以报平安,让家中亲人安心。


    为了避开平阳郡里贺家之人的耳目,二人特意乔装打扮,换上了男装。这一身装扮干净利落,力求不引人注目,混入人群之中,就如同普通的市井少年,不会让人轻易察觉出异样。


    沈晏乔此番出门早有准备,特意带上了几两碎银和一些衣物。


    从驿站出来后,沈晏乔便携宋衿朝向上次那群乞丐汇集的暗巷墙角里走去。


    然而当她们抵达那里时,只见一个瘸腿的老乞丐坐在地上,却不见那对母子的踪影。沈晏乔缓缓蹲在老乞丐面前,伸出手往他的碗里放了几个铜板,和声问道:“我问你,之前在墙角的那个老妪去哪儿了?”


    老乞丐瞅了瞅碗里的铜板,脸上露出不满足的神色,翻了翻眼睛,语气颇为不耐烦地回道:“不知道。”


    沈晏乔表情丝毫未变,只是眼中柔和褪尽,掠过一抹冷意,猛得起身,一脚踢开老乞丐蒙在腿上腥臭的破布。一旁宋衿这才发现,他的双腿完好无损,根本不是瘸子。


    老乞丐瞬间慌了神,神色惊恐,生怕沈晏乔去官府告发他。慌不迭地开口说道:“她前两天被几个人带走了。”


    他咽了咽唾沫,接着说道:“带走她的那几个人,看着就一脸凶相,不是好惹的主。也不知道那女的怎么就招惹上他们了,依我看呐,她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咯。”


    宋衿最厌恶这种说丧气话的人,当即细眉一竖,怒声说道:“闭上你的臭嘴。”


    沈晏乔神色凝重,再次蹲下身来,目光紧紧盯着老乞丐,认真地说道:“若是有人问起,别提见过我。”


    老乞丐斜着眼,厚着脸皮伸出脏污的手。沈晏乔冷笑一声,反问道:“你觉得他们要是知道你牵扯进这件事里,他们还会留你一条活路吗?”说罢,她转身就走,带着宋衿朝着妇人之前提及的家的方向走去。


    途中沈晏乔忍不住又回想起那个夜晚,那妇人满脸泪痕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


    妇人神色悲戚到了极点,浑浊的瞳孔里的血丝都翻涌着绝望,“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妇人枯瘦的手指发白,“我去衙门告状,被贺家的人打断了腿,那些官老爷的轿子从我面前过,我磕头磕得满脸是血,他们连看都不看一眼。”妇人嘶哑的哭诉像钝刀,一下下剐着沈晏乔的心。


    当时街市上灯火如昼,叫卖声此起彼伏,更衬得这角落里的绝望刺目惊心。沈晏乔不愿相信,她信誓旦旦地告诉这妇人一定会帮她讨回公道。


    然而,她再也没有机会兑现这个承诺了。


    原来沈晏乔和宋衿费尽周折,终于寻到了那对母子的家。


    门开了,门闩响,破旧凌乱的屋内,只有两具冰冷的尸体横陈在地。


    宋衿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花容失色,慌忙用手捂住眼睛。


    那妇人横陈于地,发丝凌乱地散在血污之中,脸上皱纹因痛苦而扭曲成可怖的沟壑,双眼圆睁,满是惊恐与不甘,她枯瘦的双手无力地垂着,脖颈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如狰狞的咧口,暗红色的血液早已在四周蔓延,凝结成一滩浓稠的血泊。


    在不远处,年幼的孩子蜷缩着,小小的身躯如被猛兽撕咬过的幼兽。稚嫩的小手紧紧攥着衣角,似是在生命最后一刻寻求着哪怕一丝的安慰与依靠。双腿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身上布满了淤青与伤痕,那是遭受暴力殴打的痕迹。


    沈晏乔冲进屋里,惊、怒、悲、怕,心里非常混乱,她双膝发软,站立不稳,颓然倒在了妇人和小孩的面前,如同浑身浸进冰心,冷透了心。


    她抬起头看向宋衿,哑声道:“他们...他们怎么能这么狠啊。”


    沈晏乔的眼泪无声无息的顺着脸颊滑落。心中愧怍,自己来得太迟,这妇人先前还曾劝告过她,而她自己却未曾帮他们做些什么,承诺的公道仍未兑现。


    相识至今,宋衿头一回见她这般失态,便是为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竟也能悲恸到这等地步。她心中对沈晏乔这样敏感的情愫感到震惊,面上语无伦次地抚慰她。


    沈晏乔呆坐在着沉思半晌,随即用手指缓缓抹去泪水,平静起身,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少时,二人默然立于后山新冢前。妇人稚子的尸身已覆黄土,一抔新土犹带湿气。山风呜咽,卷起几片枯叶,在坟茔周遭盘旋不去。


    一路上,沈晏乔浑浑噩噩地走着,似乎还没有摆脱沉思。宋衿在一旁忧心忡忡,时刻留意着她的状况,生怕她出什么意外。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沈晏乔不习惯男子皂靴,在宋衿身侧踉跄了一下,摔了一跤。爬起来时,却发现自己满手都是鲜血。宋衿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检查她身上可有伤口,却是一无所获。


    这一摔已经把沈晏乔的神智摔了回来,她瞥到草坪里的一滩血迹。


    沈晏乔大着胆子缓缓挪步过去,草丛里躺着一个满身都是血的人,不知是死是活。


    宋衿又一次被吓得脸色刷白,娇躯一抖,她觉得她迟早有一天跟在沈晏乔身边会被吓死。


    沈晏乔看向草丛里躺的人,胸口还有起伏,应当是还没断气。她走过去查看躺着的男子的伤势,她看不懂,决定还是把他带回去交给兄长,反正越过这座山坡就到清河县了。


    沈晏乔转头看向宋衿,说道:“乐安,咱们得把他带回去。”


    宋衿眸微张大,有些犹豫,“这,这能行吗?”


    “他还活着。”沈晏乔开口。宋衿见她神色坚决,只得咬牙帮忙。于是两人一个抬肩一个抬腿,将那伤者抬了起来。


    一路上,宋衿好几次因为体力不支,手臂发软,险些将伤者摔下去。沈晏乔生怕这人本来还有一线生机,却被她们先摔死了。


    为避免两人体力不支,一路走走停停,不敢走太急,等到日落时分,终于将人带到了书院。


    言朔想在他阿姐的院里练剑,幻想着自己在她阿姐手持长剑,身姿飒爽的模样。时酌衍嫌弃他阿姐的小院空间太过局促,实在难以施展拳脚,所以今日来到了书院宽敞的后院教言朔练武。


    当这二人抬着一个满身血污,看起来像死人一样的人从书院后门进来时,时酌衍和言朔皆是一惊。


    两人下意识地围了上来,宋衿看到他们,就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手一松,整个人瘫倒在地。她大口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地说道:“我不行了,我要喝水。”


    沈晏乔也累得几乎站不稳,她强撑着一口气,对时亭遥和言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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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把这人送到我兄长那去。”


    沈宥清的房中,此刻热闹非凡,众人都聚在这里。


    沈宥清脸上带着些许烦躁,可身为医者,仁心依旧。他神情专注,有条不紊地为这个浑身血迹、气息微弱的陌生男子诊治着。一番仔细检查后,他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却简短,“死不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如同一颗定心丸。单纯的言朔,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绽放出由衷的笑容,为这个人能保住性命而高兴。


    “如此便好。”宋衿满脸欣慰,好歹自己的一份苦力没有白费。


    沈宥清没再开口说一个字,宋衿已经习惯了,她发现此人只有在他的亲妹妹面前尚且有几分温情,把病人当成活人,把其他人正常人都当成死人了。


    沈晏乔和时酌衍只是默默站在一旁。时亭遥的眸子时不时地转向沈晏乔,即使她面无表情,但他还是从她眉间探到几分不同寻常。将这陌生男子先暂时安置在沈宥青房中,众人从屋里出来。时亭遥在宋衿身后唤道:“宋乐安。”


    夜已深沉,空荡荡的街道在惨败的月光下默默无言,只剩彻骨清冷。沈晏乔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条路,她一个人走过无数遍,以往从未有过特别的感觉,可今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荒芜之地,冷清之感扑面而来。


    走着走着,沈晏乔心里无端升起一丝异样,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似乎有人在跟踪。她猛然旋身,空巷寂寂,唯有竹影婆娑,空无一人。


    再回首,一身灰衣已拦在眼前,沈晏乔抬头看向他,他身着素布衣衫,宽肩窄腰,木簪束发,哪怕衣着简陋,也丝毫无损他半分俊逸。


    瞧着自己今日同样身着男装,却远不及对方好看,沈晏乔心底悄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别扭劲儿。


    她暗自咬牙,什么时候能丢掉她这股争强好胜的劲。


    时酌衍哪里会想到眼前女子正纠结于男装谁更出挑,道:“那身云纹锦缎可非寻常之物。”时亭遥目光掠过她的衣襟,荒山野岭忽现华服公子,偏教这丫头捡了回来,“你就不怕引火烧身?”


    沈晏乔脚步未停,轻描淡写地开口,“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很麻烦了,再麻烦一点又如何呢。”沈晏乔这话说得轻巧,带着三分自嘲,她捡回来的烫手山芋还少吗?


    时酌衍一面说着话,一面倒退着走在她前面。


    “我听宋乐安说了那妇人的事。”他微微一顿,眸光倏然一深:“你若心里窝着气,我这便去,把那些人都解决了,出了这口恶气。


    沈晏乔脚步微滞,这一次她没有反驳他,“我还是要他们活着。”


    她仰起脸直视他,眸中燃烧着说不清的火,淡淡的表情,淡淡的语气,“我觉得杀了他们太便宜他们了,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我要他们活着,活在永无止境的噩梦里,日日煎熬,不得解脱。”


    这话说出来,令沈晏乔心中那股压抑许久的愤懑,似乎也随之宣泄出了几分。


    沈晏乔自己都怔住了,那些深埋心底的阴暗念头,竟在这个人面前无所遁形。


    时酌衍看到了她脸上带着的薄怒,也看到了那双漆黑的眸子闪过的冷厉。看得他有些心痒,这双眸子真是怎么看都好看。


    方才脱口而出的话让她自己都心惊,沈晏乔见他这样目光灼灼,内心懊恼在这人面前失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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