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90-200

作者:弓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91章 【VIP】 ……


    六福腿软脚软地被拖出去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屋里暗下来, 红棉掌灯,红杏询问晚饭吃什么、一会儿在哪吃。


    现在王府里只剩夏枢和猫儿两人,为避嫌, 元州也不会再过来蹭饭, 夏枢想了想,说道:“叫厨娘多备些菜,把银星、银月她们几个宫官都叫过来, 说为弥补昨晚的遗憾,今晚大家一起吃古董羹, 好好放松一番。”


    他笑道:“虽然这古董羹不如元宵花灯会那般能给你们寻摸个如意郎君, 但单纯享受口腹之欲也是极美之事。问问大家想吃什么菜,叫厨娘都备上,酉时三刻在饭厅开饭。”


    红杏被打趣的脸一红, 不好意思地赶紧低头应是, 然后小跑着去通知其他人了。


    红杏走后, 夏枢便拿出昨晚褚源一夜未睡写出来的几张纸,边看边琢磨, 时不时还拿起笔在旁边的空白纸上记些什么东西。


    红棉低着头帮忙研磨。


    一时之间,房间里除了研磨声,便是纸张抖动声以及毛笔刷刷的写字声。


    许久之后, 那几张纸看到了尽头,夏枢放下笔,拿起自己记的东西,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王妃!”红棉咬了咬唇, 说出了犹豫一下午的话:“我不懂!”


    夏枢没有意外,红棉自红杏出去之后,便开始欲言又止。夏枢刚刚是在忙, 现在暂时有时间,也不介意为她解惑:“有何处不懂?”


    红棉抬眼看了一下门窗,见门窗关闭的严实紧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为何要骗他?”


    那药丸根本不是什么毒药,而是夏娘从山中带回来的一株不知名植物果实的提取物,味道辛辣,食用之后肠胃会难受些时候,但对人体是无害的。


    红棉不懂他为何要大张旗鼓和六福撕破脸,她想说这人是个小人,得罪不起,王爷不在,王府更应该保持低调,做事也该尽量谨小慎微,而不是到处和人结仇,更别说自大到要远隔千里和京城那么多世家大族、甚至是皇上叫板,要求人家出粮、出银钱、出人。一旦收势不住,整个安王府恐怕都要遭殃。


    不过她到底顾忌身份,没有明说出来。


    当然,虽然她没明说,夏枢也懂她的意思。


    夏枢没有生气,也没有回答她,反而是问她:“你觉得安县过去半年的收成可以支撑起整个定南郡的抗疫救灾吗?”


    永康帝说是把晋县封给他,把定南郡封给褚源,但现在不是收获的季节,不说能收多少,他们想收税或者收租,最早也得三四个月之后了。


    也就是说,他们明面上能靠的只有安县过去半年的收成。


    而安县过去半年也才收了一万五千石的租子,合银钱不过七八千两,不说定南郡了,恐怕连定南郡一个县都支撑不了。但定南郡可是有四五十个县……


    当然,他们靠着从汤余那里以及土匪们那里抄来的银钱和粮食,是可以支撑起整个定南郡,但定南郡危机解除之刻,就是他们被掏空之时。不说被掏空后他们的计划被打乱,也不说以一县支撑整个郡会引起怎样的后续,就说他们截留汤余财物的事情恐怕就要暴露出来,而这最轻也是个欺君之罪。


    毕竟汤余被抓时不是安县县令,他是晋县县令,隶属于六原郡,他就算是贪的是安县的财,盗的是安县的墓,他的财产也不该是安县新封的藩王查抄截留,而是由皇帝或郡守下令,把他的财产充公。


    永康帝那么贪婪、抠搜的一个人,这次都没安排人过来细究汤余财产,还大方地把先前富庶的定南郡封给褚源,夏枢光是一想,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他不过是想让褚源放松警惕,全心全力地解决定南郡的瘟疫、水灾问题,待事情了结后,反手利用赈灾抗疫之事上的银钱问题,把褚源给除掉。


    所以无论如何,夏枢都得闹一闹,哭一哭穷,想办法从旁人那里抠点儿东西出来。不然就彻底正中永康帝下怀。


    而六福狗眼看人低,正好撞他枪口上,让他可以借题发挥一番。


    红棉也是聪慧之人,一听他反问,基本上就把他的意思猜了出来。不过红棉仍有疑虑,她道:“安县距京城千里之遥,我们若想做些什么,只能依靠淮阳侯府……”


    “不靠淮阳侯府。”夏枢摇了摇头,说道:“王爷有交代,凡事都不要去找淮阳侯府。”


    红棉没想到竟听到这么一句话,惊愕无比:“为何?”


    夏枢其实也不太理解褚源的想法,太生分了。


    若说褚源恨王夫人设计他、待他不好,气侯爷待他冷淡,对淮阳侯府没什么感情也就罢了,可褚源上一世不顾危险也要返京救褚洵,要为淮阳侯府留下一颗火种,而这一世未分家前,褚源想的也是尽全力保下淮阳侯府,说明淮阳侯府养大褚源,褚源对侯府也是有感情的。但褚源却交代夏枢,除了逢年过节惯例节礼外,不要有任何往来。


    夏枢先前想着把嫁妆给褚洵,弥补他的损失,省的叫侯爷、褚洵与褚源离心。然而没想到,最终不是那两人选择离心,而是褚源选择率先生分……


    夏枢整个就挺懵的。


    不过褚源不想多说,夏枢也就没细问,对他来说,侯府的一切都死气沉沉,他其实没有多大兴趣去探究。


    他找了个差不多的理由道:“侯府势弱,上面一直在盯着,王府这边的事儿能不麻烦侯府就不麻烦侯府了。”


    如果夏枢能预知到这句随意的回答未来会掀起多大的风浪,他一定会谨言慎行。可惜现在这个时段,他也预料不到后面,因此在红棉问出那要找谁帮忙时,他没有犹豫地就道:“元州。”


    如果他这会儿正在看着红棉的眼睛,他就会发现红棉眼神不对劲。但他目光刚从手上的纸张移向红棉,门外便有人敲门,红杏在外头道:“王妃,菜都准备好啦,人也到齐啦!”


    夏枢目光一顿,移向书房里的漏刻,一看时间,果不其然已经酉时三刻了。


    他放下自己写的东西,踢开椅子,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身子,然后就招呼旁边的红棉:“走,吃饭去!”


    忙了一下午,天又冷,晚上吃一顿美美的古董羹,最是舒服不过了。


    第192章 【VIP】 。


    自来到安县, 夏枢忙,手下人也忙,因此他许久都没有仔细看过这些一路跟随而来的女孩子们了。


    此时坐在饭厅正位上, 目光一一打量过去, 瞧着年纪最小的银星和银月都行止稳重,身上带了些气势,不由得满意, 点头笑道:“不错,都可以独当一面了!”


    女孩子们一听他夸奖, 心里都高兴不已, 欢快着齐声道:“都是王妃教导有方!”


    王妃不仅给了她们自由身,提她们做七品宫官,拿俸禄, 还给她们提供识字的机会, 亲自教她们武艺, 让她们外出和人高马大的男人们打交道的时候,一点儿不怵, 处理事情起来特别有底气。


    而且,王妃也信任她们,虽然名义上她们是宫官, 只管理府里内务,但实际上府里对外的事也没少交她们手上,给她们提供锻炼的机会。现在外面的人一见到她们, 哪个不尊敬有加。


    可以说, 现在过的生活,是这些曾经出身底下的女孩子们可以想像的最好的生活了。


    因此,大家对王妃都是打心眼里感激。


    夏枢也自是能看到她们脸上的感激, 他鼓励道:“只要你们好好干,从今日开始到王爷平安回来,把我交于你们的事情完满完成,到时候我会向王爷提议擢升你等为六品宫官。”


    “六品?”众人惊呼,连见多识广的红棉都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宫官最高等级也才五品,也就是景璟的品级,而她们不管是出身、学识、修养,还是办事稳重牢靠程度,都差景璟太多,且任宫官也才不到不到半年……


    “王妃,是任务非常艰巨吗?”惊喜过后,大家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对视了一眼后,银星率先开口提问。


    她过了年才虚岁十六,但此时问起话来,非但不忐忑害怕,眼神里甚至还充满了兴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其他人也是如此。


    大家原被提为宫官时,还尚有些不自信,但几个月来,府里府外的事情都没少干,和人打交道时也没出过纰漏,慢慢就有了自信,因此对于未知的任务,她们更多的是想尝试,而不是害怕拒绝。


    毕竟六品和七品宫官的俸银和禄米可差太多了,有机会,她们自然想牢牢抓住。


    夏枢就爱她们这般积极上进的模样。


    他道:“是有些艰巨,不过这对你们来说应该不算难题,毕竟先前修路、开荒、搞大建设,你们都能把各种任务承接下来并圆满完成,想来之后类似的事情你们应该也能完成。”


    “唯一的区别可能是先前由高景或者景璟带着,现在是你们独立解决问题。”夏枢道。


    “是要继续修路、建房、开荒么?”银月疑惑:“可安县的路和房不是都修好了么?”


    安县现在各村之间的村道以及村到县之间的主道都修好了,纯一色的熟土路,平整宽阔,平时一个时辰的路程,自路修好之后,只用半个时辰,甚至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达目的地,可以说非常便捷了。


    夏枢道:“皇上既已把晋县封给我,我打算按照安县的模式打造晋县,同时打通晋安两县的道路,让晋县的百姓们也能过上安县百姓们的生活。”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家倏地意识到,这确实是一件非常艰巨的任务。


    安县百姓们之所以能过上现在吃饱穿暖的生活,那是因为安县所有的田都是官田,留多少粮给百姓都是王爷王妃两人说了算。但晋县不一样,晋县可是有地主豪强的,留多少粮给百姓,不是王妃这个主子说了算,是那些地主豪强们说了算。


    还有修路……田都在地主豪强手里,路也被他们把持着,怎么修?


    所有人登时都有些傻眼了。


    夏枢一看她们模样,就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淡定道:“我有办法,这些你们不用担心,你们只要把后续事情办好即可。”


    众人对视一眼,银月开口道:“不知我们如何分工?”


    夏枢看锅里的汤已经已经“咕嘟”“咕嘟”冒泡,便招手大家下菜:“不急,咱们边吃边说。”


    冬日天寒,厨娘古董羹的汤用的是精心熬煮的羊汤,汤色发白,热乎暖胃。素菜、肉菜往里一下,没一会儿便烫好了,配上厨娘独家秘制的调料,热乎乎的吃到嘴里,别提多舒服了。


    人一旦接触美食,身心就容易放松下来。


    红杏一边半站着帮夏枢夹锅里煮好的羊肉,一边下意识开口道:“王妃,不知王爷这一去何时归来?”


    虽然大家都有点心里没底,觉得王妃有些拿大了,但红杏一开口,其他人就都是一静,顿时提心吊胆起来。


    谁都知道王妃很少发火,但今日不但殴打了元大人,还把大内总管六福给收拾了,可见王妃的真实脾气绝对很暴。


    而红杏也是在话说出口后,才发现自己随口说了什么,整个人都愣住了,吓的脸色发白,慌忙想要道歉:“王妃对不起,我……”


    “行啦!”夏枢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


    他原是不觉得有什么,但全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叫他立马就猜到这些宫官们的心思,不过他就当做不知道,只态度随意地道:“王爷何时归来,要看定南郡那边的情况如何。”


    若只是简单的天灾,只要郡县仓库里有粮,可能几个月就可以赈灾完毕,但涉及到疫情和天灾双重打击,整个郡若想恢复,起码得个一年半载。若再严重一些,一些地方出现暴/乱,若想让整个定南郡稳定下来,数年都有可能。


    夏枢也不知道褚源何时能归来,但他会尽最大努力为定南郡那边提供援助,叫褚源早些归来。而且,在褚源不在的日子里,他也要继续他们的计划,多存银粮、多修路,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更大的危机。


    褚源说上一世汝南候勾结异族意图谋反,结果与虎谋皮反被虎伤,最终导致李朝灭亡。按理说这一世永康帝将汝南候禁锢在京城,试图慢慢卸掉他的兵权,应该是一件极好的事,但夏枢不知怎地,今日听六福说起汝南候的事,心里非但没有松快,反而紧紧地提了起来,隐隐约约的他有一种紧张到胃痛的不安之感。


    这很不正常。


    所以,褚源不在的日子,他们这边一定不能松懈,而且非但不能松懈,还要加快步伐。


    他扫了一圈小心翼翼的众人,又看了眼碗筷几乎没动、一直在照顾他吃饭的红杏,点了点桌子:“大家都赶紧吃,这锅吃完继续下菜。”


    然后又看向红杏,态度温和道:“别总顾着我了,你也坐下赶紧吃。”


    想了想,他玩笑道:“你这般贤惠,我都不舍得叫你嫁人了!”


    红杏脸一下子红了,赶紧坐在位置上,其他人见他非但没有生气,还开起了玩笑,不由得松了口气,也跟着打趣起红杏来:“红杏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喝你和侯魁的喜酒呀?”


    红杏和侯魁过年的时候已经找夏枢过了明路,所以府里大大小小的人物都知道,连正在埋头苦吃的猫儿都知道,现在听大家提起这桩喜事儿,连菜都顾不得吃了,放下碗筷,眼含兴奋之光地道:“红杏姐姐,我什么时候可以吃喜糖呀!”


    他一开口,红杏脸红的都快滴血了,小声愤愤道:“这又不是我说了算的啊!”


    全场轰然大笑。


    连夏枢都忍俊不禁:“好啦,别气,我明日把他叫来,好好训他一番,叫他动作不快点把我们红杏娶走!”


    “哎,王妃别……”红杏顿时羞囧,其他人登时笑的肚子疼。


    侯魁为人精明,但婚事上却如毛头小子,莽里莽撞又傻里傻气。过年的时候红杏带着他向夏枢过明路,夏枢刚同意,他便激动的跳起来,开口就问能不能第二日就把红杏娶回家,直叫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后忍不住笑弯了腰。


    事后侯村长收拾了一通侯魁,又带着他向红杏道歉,还跑来王府向夏枢保证,一定会好好准备婚事,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一样都不会少,绝不叫红杏委屈了,此事才算是揭过去。


    不过大家闲来无事,总忍不住调侃这一对急于成亲的小情侣。


    此时提起,不免又是一通玩笑,不过提起喜事,大家的心自然就开心起来,气氛也比先前热闹了许多。


    夏枢道:“红杏的婚事是定下了,你们其他人呢,也多操操自己的心,觉得有不错的对象,就把人带来,我给掌掌眼。若是合适,就早些把婚事定下,把家成了。特别是你,红棉……”


    夏枢看向红棉,笑道:“你比红杏还大些,什么时候能把人带过来给我看看呢?”


    红棉脾性沉稳,一向是除景璟之外,办事能力最强的宫官,夏枢待她其实很亲近,见她自上桌之后就没说话,似乎在怔怔出神,便把话题引到了她身上。


    红棉似是没想到会问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微微垂头:“奴婢暂时没有成婚的打算。”


    “哦?”夏枢意外,“为何?”


    他并不是觉得女孩子必须成婚,只是当初这些女孩子追随他的时候,他承诺过给她们提供安宁的生活,若是她们想要成家,他也会庇护她们在家中的地位,叫她们少受些苦。其实宫官按例一般只从单身女子或者寡妇中选聘,但夏枢觉得不能拘着她们不叫她们成婚,而成婚的她们若想在家中有地位,宫官的身份就不能丢,所以才决定破例,只要她们有能力做宫官,成家与否都无所谓。


    而红棉和猫儿的相处上,夏枢能感觉到她是个喜欢孩子的女孩子,所以对她的回答他有些惊讶。


    红棉垂眼道:“奴婢自小就向阿娘发了誓,许了心愿,现在心愿未达成,暂时不考虑婚姻的事情。”


    夏枢没想到红棉小时候还有这一出,他想了想,没有直接当众问红棉发的什么誓,许的什么心愿,而是道:“需要我出手帮忙吗?”


    红棉似乎怔了一下,她快速抬头看了一眼夏枢的神色,然后很快就又垂了头:“多谢王妃,暂时不需要。”


    夏枢对这些女孩子都很有好感,点了点头:“那好,不过以后需要的话,尽管开口。”


    红棉顿了一下,脑袋垂的更低了:“多谢王妃!”


    这一打岔,锅里的菜就满了,夏枢看大家都只顾着听他们说话,也不动筷,赶紧招呼大家吃。


    之后为免这些女孩子拘谨,夏枢便不再说闲话,让大家放开肚皮、大口吃肉。


    这一吃就吃了一个多时辰。


    第193章 【VIP】 ……


    饭后, 夏枢就把现在的情况以及要做的事分工给大家。


    他道:“王爷那边急需药材,定南郡周边不一定能筹集齐,需要我们这里继续采购, 定时运过去。”


    “红棉!”他看向红棉:“你年前曾跟随景尚仪采购, 所以我把药材采购之事交于你手上,并安排二十名禁军配合你。晋县药材年前已被我们购买一空,你可安排人去晋县以北或者安县以南寻找货源, 要保证每个月至少采购五十车药材,直至定南郡疫情结束为止。”


    红棉应道:“奴婢遵命!”


    “红杏!”夏枢安排道:“修路之事就交于你手上。从明日开始, 我安排二十名禁军于你, 你带人先在安县、晋县各村子统计农闲时候愿意在晋县修路的百姓,正月底前做好准备工作,二月初一开始施工。有什么不懂的, 可找侯魁商量, 先前候庄往北的路就是他带人修的, 有这方面的经验。另外,我需要人帮着丈量、统计晋县的土地田亩。你问问侯魁是否愿意接下这个活儿, 若是他愿意接下,你告诉他把人找够,二月初一就开始。”


    夏枢笑道:“你让他好好干, 待你们成亲那日,我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女孩子们一听他提起侯魁,就看着红杏发出善意的笑声, 红杏脸有些红, 忙道:“奴婢遵命!”


    夏枢目光看向银月:“后日我带人去晋县,你跟着我一道去吧。”


    银月和银星对视一眼,知晓王妃怕是要去解决晋县田亩与道路的事, 心中一秉,忙道:“是!”


    剩下的女孩子们夏枢暂时没别的重要安排,就对银星道:“你带着其他人守好王府,我会让禁军配合你们,若是有事,就派人送信到晋县。”


    “小枢哥哥,那我呢?”猫儿赶紧问道。


    猫儿师傅去了定南郡,县医馆里只剩两个大夫,忙的紧,也没空教他。另外,夏枢要去晋县办事,此行不安全,让猫儿跟着或者单留在医馆里都不安全。


    夏枢想了想,说道:“你留在王府好好学习,上午背医书,下午我叫王校尉带着你和其他姐姐们与禁军们一起训练。没事不许出候庄,有事出去必须得带人,还得提前告知王校尉和府里的姐姐们。我未回来前,一定要老实听话,知道么?”


    “好吧。”猫儿一副小大人模样地叹了口气:“师傅不带我去定南郡,小枢哥哥也嫌弃我,我还是老实待在家里吧。”


    夏枢还奇怪他下午怎么会背着药箱被元州带回来,原来竟是要去定南郡,不由得有些意外,还有些想笑,冲他招了招手,待人走到跟前,一把拉住他的手,上下看了看,既好气又好笑道:“你才多大,就想去定南郡?”


    最关键的是:“竟然都没跟我商量,就敢莽着出去?”


    猫儿顿时心虚,眼睛骨碌碌乱转:“事出紧急嘛,我有叫那坏人帮我带话给你……”


    说着,又忍不住小声咕哝着愤愤道:“可惜师傅不肯带我,那坏人又紧抓了我,不准我去,我没打得过他……”


    夏枢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坏人是元州,登时给气笑了:“敢情你还和元州打了一架?”


    怪不得元州一脸的疲惫加不耐烦,刚见了他就把猫儿提溜着扔下马,原来两人还干过一场。


    “他不是说定南郡没有大夫,哥哥一行人此去非常危险嘛。”猫儿还觉得自己挺有理:“他说哥哥心怀百姓和天下,先是倾尽所有救助灾民,后又为封地百姓免除徭役、赋税,自己却过着两袖清风的日子,是位仁心仁德之王。现今定南郡遭难,哥哥又挺身而出,不顾自身安危进入定南郡,只为救助受苦受难的百姓。天下有心之人、有识之士,此时就不该袖手旁观……”


    “他当真这么说?”夏枢整个人都愣住了。


    “当真啊!”猫儿点了点头,愤愤道:“哥哥那么好,定南郡又那么危险,就应该让我也去呀,我别的不会,烧苍术却是一把好手,一定会在哥哥周围多烧些苍术,把他保护的好好的,叫小枢哥哥在家里也能安心些。”


    夏枢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猫儿称呼褚源为“哥哥”,他记得不知什么时候,好像是救回元州、抓住汤余之后,猫儿就再也没叫过褚源为“哥哥”,要么称呼王爷,要么见了就躲,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夏枢还问过怎么了,猫儿脸色发白却闭口不谈,没想到今日猫儿又换回了最开始的称呼。


    他既感动又想笑,伸手敲了一下猫儿的脑袋:“医术不到家前,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明日开始就给我好好背医书,月底前把书房里左手边第一排书架上的五本医书给我背完,我有空会抽查,若是背的吭吭哧哧,小心我收拾你。”


    猫儿原还遗憾去不了定南郡,小枢哥哥也不带他一起办事,现下却是一脸惨兮兮,恨不得离小枢哥哥远远的,哇哇大叫道:“太多了吧?我不要啊啊啊啊……”


    “哪里多了?”夏枢却视而不见他苦兮兮的模样,交代银星:“我不在家的话,你们就好好盯着他,若是不老实学习,待我回来就报给我,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猫儿:“……”


    这世界简直一点儿爱都没了!


    夏枢收拾了猫儿后,心情畅快,看时间不早了,事情也说的差不多了,便随意交代了几句,叫大家回去休息,他则回到书房,打算再看一会儿书。


    原想着时间已经很晚了,不会再有什么事了,可夏枢刚在书房坐下,就有下人来报:“元大人来了!”


    夏枢一愣。


    元州这个时候过来?


    他稍稍想了想,便对红棉道:“把他带过来吧。”


    红棉一顿,似是想说些什么,但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开口,低头应了是,然后很快就出去把元州带了进来,她则把门关了,守在门外。


    书房里灯光摇曳,元州鼻青脸肿的面容在明暗交替的光线下更显得严重,夏枢只看了一眼,便有些心虚转开,忙请人坐下。


    “我明日就要离开了!”元州声音沉沉地开了口。


    夏枢其实已经猜到元州的来意了。下午他对六福出手,六福绝对不会久留,六福要走,元州肯定也得跟着一起走,他已做好心理准备,但不免还是有些不舍。


    “今日下午……”他不好意思地开口。揍了元州,他有些歉意。


    元州却摆了摆手:“不过对外人做戏罢了。”夏枢的想法他都理解,既是和他撇清那种关系,也是为他解围,毕竟六福是一个真小人,若他好端端的,六福却遭受侮辱,事后这小人必定也会记恨他。


    若是还有时间,他自是乐意拿着脸上的伤和夏枢讨价还价,但现在没有时间了,他也少有的正经了起来。


    “我刚刚去同王衍和卢均交代过了,他们两人会听从你的一切命令,带着留守的禁军全力保护你的安全。”元州道:“他们两人皆是可信之人,你可放心任用。”


    王衍和卢均是元州在剿匪过程中,从普通兵士中提的校尉,能力出众,又对他忠心耿耿,若非这个意外,元州是有心把两人培养起来的,只是现在他被调回京城,就只能放下先前的计划,专心为夏枢谋划。


    他道:“皇上原先的旨意是让晋县提供这两千禁军的军饷和粮草,现在晋县已成你的封地,也就是说这两千人实际上将由你供养。晋县情况复杂,你不一定能供养得起他们。这是我这些日子以来的所得,原是打算把它们用于培养这批禁军,只是计划到底不能成行,现在我把这些所得交给你。”


    元州从怀中掏出一册账本以及一把钥匙,放于夏枢面前的桌子上:“王爷此行凶多吉少,若是他最终无事也倒罢了,若是他在定南郡出事,安县必会被收上去。届时我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这些禁军,是调走还是让他们继续留守,不过我会尽力请他留下些人保你安全。你拿着这些钱财以及王爷的积蓄,低调些,再有数百禁军保护,此生足以安全无虞。”


    夏枢眉头微皱:“你觉得他此行会出事?”


    元州没有正面回答,他道:“你好好照顾自己,以后有事就给我写信。”


    元州最开始对皇上把他调走,安排褚洵代替他的位置的事情非常愤怒,但后来冷静下来想了想,他就忍不住心底一阵发凉——皇上安排褚洵过来,根本是想置褚家最后两个血脉于死地。


    在他看来,褚源一个瞎子去往瘟疫横行、混乱无比的定南郡,此行若想生还,几率几乎等于零。而褚源明知皇上想置他于死地,还自动请缨跳火坑,无异于自寻死路。


    元州觉得褚源的行为非常不明智,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褚源确实是个心怀百姓的仁德之主,有他在,确实是百姓之福。若是褚源眼睛完好,元州可能就禁不住生出别的心思了,但褚源却是一个瞎子。瞎子是没有任何可能的。


    元州生于世家,心里就算不齿于权术争斗,但位置在那里,他从小就习惯了权衡利弊,而不是凭借一腔热血,头脑一热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虽对褚源生了些敬佩,把夏枢当做小弟,有心为两人提供帮助,但他绝不会为一个瞎子改变政治立场,因为没有一点儿必要。他能做的只是在力所能及下给褚源那边找些大夫,给夏枢提供后路,别的再多的却是做不了。


    他道:“你也别想那么多,好好养身体。你还年轻,有封地,手里又有钱财,以后什么都有可能。”


    夏枢面无表情:“……你的意思是褚源死了,我还可以再嫁吗?”


    “突然就理解阿娘了。”夏枢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然后握起拳头兜头就朝元州打了去,张口就是怒骂:“你个不会讲话就闭嘴的狗蛋,小爷下午揍你还真是揍轻了。”


    元州:“!!!”


    元州不料他突然动手,脸上的伤还疼着呢,吓的赶紧抱头鼠窜,一边躲一边道:“你快住手,再打明日就见不了人了。”


    “就是让你见不了人。”夏枢要气死了,本来就担心褚源担心的不行,元州还一副给褚源办后事的模样,连他二婚的事都帮他想了,夏枢气的何止想打人,他简直想撬开元州的脑子:“枉我把你当做半个哥哥,有你这样的兄长吗?阿娘不在,我来替她收拾你,今日非打的你变身猪头,让你半个月都别想出门。”


    元州本还到处乱窜着,一听他说把自己当兄长,不知怎地,心里突然就是一软,连带着脚步也不想动了,然后就站在那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头。


    夏枢直到拳头打到人脸上才回过神来,他愣愣地看着一动不动、眼眶通红的元州,有些傻了:“你怎么不动了?”


    他是想收拾元州,但人高马大却眼眶通红、看着他几乎要哭出来的元州就……真的有点可怕了呀!


    夏枢犹豫着,最终还是放下了拳头,讪讪道:“我不是那种强欺民男的人,你别哭啊,咱们有话好好说。”


    元州:“……”


    现场顿时就很尴尬。


    元州心里那点儿莫名而起的柔软也全然不见。


    小弟真的太煞风景了!


    第194章 【VIP】 ……


    良久的沉默过后, 元州整理了情绪,他侧过身看着夏枢,眼眶还有些红:“其实我也把你当做弟弟的。”


    虽然阿爹和大哥已经根据堂姑姑提供的线索找到了小弟一家的坟墓, 确认了小弟的死亡, 但元州不知怎么地,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看着夏枢,听夏枢说出“哥哥”这两个字, 都能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若是哪一日能听夏枢喊上一句哥哥, 他觉得自己绝对会失态地哭出来。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为何夏枢和他没血缘关系他还觉得夏枢亲近,但既然堂姑姑已认了夏枢做干双儿,那就不必在意血缘关系, 夏枢就是他板上钉钉的弟弟。


    虽然不是亲弟弟, 他就不能像过去那般肆无忌惮的行事, 觉得自家的双儿,想怎么亲近就怎么亲近, 想怎么包揽就怎么包揽,外人的意见看法通通不重要,但起码夏枢是他名义上的干堂弟, 他有正当理由给他提议以及为他提供保护。


    他道:“我知道你真心喜欢褚源,不愿听我说他有可能不会再回来,但这些事你就算不愿接受, 心里也该有所准备。我一回京城, 褚源又不一定能回来,没人能就近为你提供庇护。你独自生活在这里,平日里应尽量低调处事, 莫要与这里的官员或者乡绅地主结怨,否则税银你可能都收不上来。而京城形势复杂,你的封地说到底是上面迫于太傅压力给你封的,不到万不得已,你最好不要惹了上面的眼,像今日六福这事,你就应该睁只眼闭只眼……”


    “你是让我以后就这样过着坐以待毙、任人践踏侮辱的日子吗?”夏枢问他。


    “我是让你学会自保,凡事不要冲动。”元州不同意他的用词,皱眉道:“六福常伴君侧,又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得罪其他人都比得罪他强一万倍……”


    “我知道了。”夏枢神色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


    倘若想活着却只能用这种屈辱的方式,他宁愿拼着死,也不愿苟着活。


    他原是想上奏朝廷索要钱财,让元州帮着打配合,使些法子在京城广泛筹措财物运往定南郡,但现在看元州这个模样,他只好打消了找元州帮忙的念头。


    以前他以为元州对褚源重重误会,所以才总是不满褚源的行事,动辄横加指责。这段日子,他发现元州对褚源态度发生了转变,今日又听猫儿说元州当众称赞褚源仁德,他以为元州认可褚源的行事,觉得褚源是对的,就会支持褚源,想办法帮助定南郡百姓,但现在看来,是他不了解元州他们这类人。


    对错在立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而元州他们的立场就是永远拥护永康帝的行事。


    夏枢好像明白了阿娘对燕国公府的失望,也更深一层的明白了燕国公夫人当时的绝望——她怀胎十月拼命生下的双儿在丈夫和两个儿子心中,竟远不及对永康帝的政治投诚重要。


    而定南郡,甚至李朝的百姓们又算得了什么呢。


    夏枢先前搞不懂为何褚源梦中的上一世李朝会灭亡的那么迅速,连个像样的抵抗过程都没有,现在,他想,他大约是明白了。


    夏枢站起身来,看着元州,神色平静道:“你那些银钱我替禁军们收下了,也替他们谢谢你。今日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收拾。一会儿我还要写些东西,可能会熬到很晚,明早可能送不了你,就提前祝你一路顺风吧。”


    元州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只好站起身道:“有事尽管给我写信,你是堂姑姑的干双儿,燕国公府所有人都是你的亲人。堂姑姑不在,我和阿爹、大哥一定会尽力照顾好你,绝不叫你受委屈。”


    “那就谢谢你和堂伯伯、大堂哥了。”夏枢礼貌笑道:“以后可能不会再见,那我就预祝燕国公府未来蒸蒸日上,也预祝二堂哥你前程似锦、步步青云。”


    ……


    正月十七,元州随着六福带领的皇室仪卫队回了京城。夏枢一夜未睡,却并没有出面为他送行。他抓着头发,坐在寒冷的书房,苦思冥想了一夜,却最终也没想出来能找谁帮忙。


    淮阳侯府第一个被排除,太傅那里也不行,老人家若是能为褚源争取,必会不遗余力,但结果却只为他争取了块远水解不了近渴的封地,想来这已是永康帝的最大让步,为免逼迫太紧,惹得永康帝发怒,此次绝不能再让太傅出面。


    夏枢捏了捏眉心,询问红棉:“你觉得长公主怎么样?”


    夏枢嫁入侯府半年就随褚源来了封地,他在京中认识的人不多,但不多的人中绝大部分都是和他们站在对立面。为数几个没有恶意的,夏枢也搞不清他们的意图,不知他们为人怎么样……


    “长公主日常住在邻近燕国公府的公主府,深居简出,除了春秋两季的赏花会外,她甚少和京城其他女眷来往。”红棉想了想,说道:“奴婢最后一次见她,是前年冬,王妃当时卧病在床,她一怒之下打断了元宵的腿,然后带着他上门道歉。”


    夏枢想起来是元宵和褚洵打架,导致褚洵掉入湖中,然后他为救褚洵差点儿嗝屁那次。不过他怎么记得外面好像传的是褚源打断了元宵的腿?


    夏枢:“……”


    褚源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声到底是哪里来的!


    “王妃……”红棉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夏枢道。


    红棉道:“长公主对燕国公府的元二爷元英一往情深,曾请先皇为她与元英赐婚。只是元英以北地未定为借口,拒了赐婚。后来元英去世,长公主从元家远支收养了元宵,终身未嫁,甚至还请求今上为她与元英结了冥婚……她虽是王爷亲姑姑,但待燕国公府却是极为亲近,在她心里,未必没恨过淮阳侯府。”


    夏枢惊愕:“竟然是结了冥婚?”


    他想问燕国公府怎会同意,但想一想,又觉得这问题没意思,燕国公府为何会不同意,他们连双儿都可以卖给皇家换取功名利禄,又何况一个死人。


    只是长公主……


    夏枢叹了口气。


    算了,再想想其他人吧。


    第195章 【VIP】 …………


    夏枢到底没有想出可以找谁帮忙。


    正月二十一, 红棉来报,晋县以北的唐县、辉县、泾县、梁县、洪县均拒售药材给他们。那个时候夏枢正带着银月埋首晋县浩如烟海的公文里,听到这个消息还愣了一下。


    “高价购买也不行吗?”他问。


    红棉摇了摇头。


    “可有说原因?”夏枢问。


    红棉的脸色非常不好:“说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呼。”


    “王妃……”红棉犹豫了一下, 说道:“奴婢觉得景尚仪到了定南郡之后, 估摸着也会是这种情况。”


    “无人售卖药材给他们,是吗?”夏枢尽管紧紧握住了拳头,神色还是很平静。


    红棉低下了头:“可能会比这个更不乐观。还有……”


    红棉欲言又止。


    夏枢脸色已经有些不好了:“……还有事?”


    “学堂新聘的四位先生昨日已请辞。还有……”红棉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刚刚钱富岳家来人, 说是冬日天冷,家人身体不适, 不宜明日赴宴。”


    银月愣了一下:“连个管事的都没有?”


    只是话说出来, 她才发觉说错了话,忙闭上了嘴。


    晋县最大的地主,座下良田四五万亩, 名下商铺无数, 怎么可能没个管事。钱富岳家这是根本不把夏枢当回事儿, 连应付都懒得应付。


    夏枢为联络晋县乡绅地主以及各有功名的读书人,几日前就根据钱富提供的名单, 向晋县下了五十余贴,邀请晋县有些名头的人明日在晋县的翠云楼一聚。几日来,没一家回应, 而今日钱富岳家,也就是晋县最大地主王家率先给了回应,只是这回应……


    夏枢本来心里沉甸甸的, 当下却是气极而笑。


    从晋县聘的先生们集体请辞, 邀约也无一家应邀,这晋县可真是团结的紧。看来夏种之时的税银他也不用想了。


    “晋县官田有几何?”夏枢问同他一起查公文案底记录的银月。


    官田是官府名下的田产,一般情况下, 官田不会卖,只会出租。若是遇上大灾,百姓们逃离此处,又不回返,地全变成无主之地,就会被官府收上去,变成官田,那个时候才会重新卖田。几年前,晋县和安县一样,都遭遇了大旱,不过晋县面积比安县大几倍,境内还有一条大河流过,留下来的人比安县多,后来灾难过去,晋县不少百姓回返,安县也有不少百姓回返后直接在晋县定了居。但就是如此,也远未补足晋县原来的人口户数,按理说晋县也会有许多官田才是。


    但是银月翻了翻手中的记录,却道:“晋县无官田。”


    她的神情有些迷茫:“奴婢核对了好几次,账都对不上。按理说没有官田,意味着所有的田都卖了出去,就算是贱卖,晋县二三十万亩田,至少也该有二三十万两银子的进账,但实际上却没有那么多,只有二三万两银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银月见识少,红棉却是脸色一变:“这哪里是贱卖了,这分明是被人蓄谋强占了。”


    银月脸色也跟着一变,只是看向夏枢时,却变成了不知所措:“王妃,这该怎么办?”


    夏枢也在考虑。


    晋县有安县的三倍大,人口是安县的七倍有余,安县那种大小事务由褚源统一调度安排的模式在这个县根本行不通,一是他不是褚源,他不擅此道,二是他也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这般规模的县,如果不靠官员管辖,就只能靠地主乡绅。这也是夏枢一到晋县,就率先向当地有头有脸之人示好的原因之一——他手下没人能帮他管理晋县,能依靠的只有地主乡绅。


    然而现在看来,晋县的地主乡绅确实如褚源走之前告诉他的那般靠不住,而且人家也根本不打算给他这个面子,让他依靠,人家只想把他赶走,让他别肖想晋县半分。


    他倒是手下有禁军,可以一怒之下把这些地主乡绅全收拾了,但收拾了不代表事情就解决了,若是没有合适的人管理晋县,晋县怕是会陷入混乱。对他来说,得不偿失。


    所以现在是只能忍了吗?


    夏枢皱起眉头。


    实际上忍了倒也无妨,毕竟夏收还有三四个月,只要三四个月内解决晋县的地主乡绅,就还不晚。现在最让他焦心的不是晋县的地主乡绅之事,而是药材之事。


    “红棉,这几日你别回去了。”夏枢立时做了决定:“从今晚开始,你随我和银月一起,给除了淮阳侯府和燕国公府以外、京城四品以上的所有官员都写上一封求助信……”


    这种不卖药材给他们的套路,夏枢一猜就知道是皇室那父子三人的手笔,不知道是谁出的手,但确实是有效用。夏枢没想到自己还没从他们身上要钱,他们倒先下起手来了。若是夏枢在京城,他就算拼着面子不要,也要搅得满城风雨,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给他评评理,再借机抠点东西出来。但现在京中无人,他只能先试试看有没有官员愿意回应他的求助,在朝堂上提出此事。


    “王妃……”红棉又开始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可是还有事?”夏枢一看她脸色就有些头皮发麻,利索下令道:“你还是一下子全讲了罢。”


    都说“虱子多了不怕痒,债多了不愁”,他夏枢就看看还有多少棘手的事情。


    “就一件……”见他没生气,红棉也没觉得松了一口气,心里愁的不行:“候庄那边有信传来,守陵人发现了来自定南郡的近千人流民队伍,尽管把他们都拦在了山里,但那些人病的病,伤的伤,情绪非常激动,若不及时处置,恐会发生暴/乱和瘟疫,届时可能会扰的整个安县都不安。”


    ……


    夏枢带人快马加鞭赶回候庄,已是正月二十二下午了。


    一到候庄,侯村长就带着侯毛连扑带爬地奔了过来:“王妃,那群流民的头说来自定南郡,认识你和王爷,想见见你。”


    侯毛也是个倒霉蛋,上次遇到定南郡的流民是他在守陵,这次还是。不过吃一暂长一智,这次他学聪明了,叫同伴们把人死死拦在山上,自己赶紧下山通知山下的侯村长。侯村长不敢耽搁,又赶紧通知了远在晋县的夏枢,现在夏枢一回来,两人同时都松了一口气。


    夏枢也不废话,问道:“总共多少人?”


    侯村长赶紧道:“共计七百八十五人,五十岁以上老人六十五人,十五岁至五十岁之间的青壮三百二十人,五岁至十五岁之间的孩子四百人。”


    夏枢意外:“孩子数量这么多?”


    正常流民队伍中,孩子数量和老人数量都是最少的,因为这两者体力不足、抵抗力又差,最是容易夭折或者被放弃。略一思索,他问道:“那带头的可有说他叫什么?”


    “顾达!”侯毛不等侯村长说,赶紧插话道:“他说他叫顾达。”


    顾达?


    夏枢猛地听到这个名字还有些恍惚。


    回过神来,他转头快速吩咐跟在身后的校尉卢均:“通知禁军们把校场腾出来,把禁军仓库中的帐篷都搬到校场上,把校场栅起来,除了流民和裹得严严实实的相关人员,其他人不得进入。”


    众人皆是一愣,红棉开口问道:“王妃是想收留他们?”


    “都是人命。”夏枢平静道。


    “可是……”红棉急了:“我们没有药材了,也买不来药材!”


    其他人还都不知道这个情况,侯村长愣道:“怎么会买不来药材?”


    夏枢摆了摆手,示意他别问了,他看着红棉,神色有些严厉:“王爷此去也有可能买不到药材,人难道就不救了吗?”


    红棉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她低下了头,没再吭声。


    夏枢训过她之后,就吩咐银月:“叫五十名禁军把府里仓库中所存的苍术、棉被、棉衣、柴炭都搬到校场上。再在校场上架二十口大锅,十口烧水煮粥,十口烧水清洗伤口和身体。棉衣、棉被先紧着老人和孩子,生病之人和其他人隔离开,这个可能就要麻烦两位大夫了。”


    他看向被他顺路从县城医馆带来的裹得极严实的两位大夫。


    两位大夫都是定南郡人,一听流民们是定南郡人,赶紧应是。


    夏枢点了点头,看向侯村长:“府里还有些棉花,估摸着能做三四百套棉衣,村里……”


    “这个交给老头子。”侯村长赶紧道:“两日之内完成任务。”


    夏枢想了想,好像除了药材,别的也没什么不足了,便裹紧了身上的披风,点了点头:“带我进山吧。”


    棉花和棉衣是十一月份大量采购的,把晋县和安县的铺子都掏空了,本来是想冬季运到定南郡赈济灾民的,但圣旨来的太晚了,褚源他们到那里估计天都暖和了,因此就只少运了些过去,大量都留存在王府仓库中。


    也幸好先前有所准备,不然今日必会手忙脚乱。


    现在最急缺的其实是药材,夏枢心中也是火急火燎,他暂时没有头绪,也不知道收留了这些人后,会不会因药材不足引起什么大麻烦——比如役病传播,但如果让他什么都不做,见死不救,他做不到。


    现在,他只能尽心尽力去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然后让流民们和其他人隔离开,以□□民中患病之人把疫情传给无辜的安县人。


    ……


    之后的人生中经历再多次善意被人辜负之事,夏枢都无比感激他此时此刻的善心与坚持。


    因为他在挤成一团的流民人群中不仅看到了瘦成排骨架子的顾达和红雪,他还看到了被两个浑身是伤的青年人抬着、本该在帮褚源寻找药引子,但却出现在这里,还病的晕死过去的宋大夫。


    第196章 【VIP】 …………


    夏枢是见过韩治等人大冬天的穿越山林的惨状的, 但见了这批流民之后,他还是心头一震,久久说不出来话。


    一群头发蓬乱、瘦骨嶙峋的老年人和孩童在铺了树叶的冰凉雪地上或坐或躺乌压压挤做一堆, 穿着黑乎乎几乎看不出原色的麻布破片, 裸露的皮肤上绑着不知哪里弄的芦苇花和叶,赤着的脚布满红肿疮口,露出的脸黢黑肿胀, 长满了冻疮。


    夏枢他们到的时候刚过午时,他们许是尚未吃午饭, 正中间是一堆已经熄了火的灰烬, 灰烬上吊着一大锅清澈见底,看不见几个米粒的粥汤,尽管如此, 还能坐起来、睁开眼的人, 都一眼不眨地盯着那锅粥, 一边昏昏沉沉地打着寒噤,一边狂咽口水。


    “我们这班次明早就结束了, 来时带的粮食所剩不多,所以只给他们捐了两斤米。从昨日到今日,他们吃了两顿, 大约只耗了半斤米。”侯毛悄悄和夏枢解释为什么这些人锅里有米粒。


    “其他人呢?”夏枢扫了一下四周。皇陵前这些围着火堆的人只有上百个,并不见顾达。


    “他们这些是路都走不动……”侯毛正待细说,前面突然响起一声惊喜的叫声:“王妃?”


    “王妃!”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顾达和肤色黢黑、满面冻疮的红雪抱着干柴, 满脸惊喜地从皇陵后面一瘸一拐地冲了出来, 身后哗啦啦跟了一群同样伤痕累累抱着干柴之人。而原本挤在火堆旁或闭眼休息,或盯着粥锅的人这才注意到有陌生人到来,赶紧努力想坐起与身旁人凑近, 戒备地看着夏枢等人。


    而夏枢的眼睛却不由得盯住了跟在顾达身后的两个青年。


    虽然这两人胳膊上、脸上有刀伤,衣服上也凝着黑色血迹,嘴唇血色尽失,看着有些狼狈,但相比其他人,他们衣衫完整,脸颊也仅仅只是消瘦,并未到皮包骨的程度,而且看他们行止和精神状态,夏枢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王妃!”顾达和红雪并没有靠近夏枢,他们在距离夏枢一丈左右的地方停下,然后对视一眼,双双跪下,朝夏枢磕了个头。顾达眼眶通红地开口道:“学生和红雪身后这些人,皆是竹山书院先生、学子以及一路上所救孩子,他们此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却皆是这混乱世道下的受害者。学生和红雪不自量力救下他们,是希望能给他们一线生的希望,为李朝和王爷保下李朝绵延的脊梁与未来。只是学生未能完成对王爷的承诺,无颜面对王爷。请王妃帮忙在王爷面前美言,收留他们。学生欠王爷和王妃的,此生还之不尽,来世必定结草衔环……”


    “红霜呢?”夏枢突然开口。


    顾达和红雪磕头的动作一顿,站在红雪身后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眼眶通红,替两人回答了这个问题。


    “红霜哥哥为救我们,被郡守的爪牙杀了!”少年话音刚落,身旁就有几个人同时红了眼眶,哽咽着转过了头。


    红雪一把捂住嘴,眼泪大颗砸下,却只把哽咽声咽进了肚子里。


    夏枢轻叹了口气:“节哀。”


    虽然他和红雪、红霜姐弟俩经历皆不同,但自知道他们的经历,他就对他们俩有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皆是因为他知道若不是阿爹,他们姐弟俩的经历可能就是他要经历的。


    世道混乱,谁能说自己就一定是那个幸运儿呢。


    红雪哽咽的近乎失声,顾达情绪沉重地替她回应道:“谢谢王妃!”


    顿了一下,他又再次提出道:“学生恳请王妃帮忙……”


    夏枢扫了一眼他握着红雪手腕的手,视线转开,没让他说下去:“王爷不在。”


    “什么?”顾达愕然。


    红雪原本泪水盈睫的双眼也倏地瞪大,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整个皇陵瞬间陷入死一般的静寂。


    无论是地上躺坐的,还是站在红雪和顾达身后的,所有人都满面空白,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茫然不知所措。


    “那王爷他……”顾达喃喃道。


    “他自动请缨去了定南郡。”夏枢叹道:“七日前出发的。”


    他扫了眼越来越黑的天,说道:“你们不要再待在这里了,赶紧收拾一番,叫上还在林子里找食物和干柴的人,一同随我下山吧。傍晚估计要下雪,再晚就被拦在山里了。”


    顾达等人还以为此行要无功而返了,万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个转折,登时狂喜:“谢谢王妃!”


    但又有人有些犹疑,小声询问顾达:“王妃说了算吗?万一王爷不同意,咱们岂不是会惹怒了王爷?”


    夏枢本来心里挺沉重的,但听到这话却忍不住想笑。


    他心道你一个都快活不了的人了,还要在意会不会触怒王爷?


    不过读书人的想法到底和普通人不同,他也没说这人什么,只道:“都是人命,能救一条是一条,否则王爷也不会好好的封地王爷不做,在知道定南郡爆发瘟疫之时,就自动请缨去定南郡赈灾抗疫。”


    说着他叹了口气:“本宫说是收留你们,但实际上自王爷出发去了定南郡,四周郡县的药商就不卖药材给本宫了。现今府库中的药材全随王爷运去了定南郡,除了苍术再无其他。你等进了安县,待大夫为你等诊断过后,切莫要随意走动,也莫要与重病之人再多接触。本宫这里已安排了人去安县以南的南原郡采购药材,但能否采购到药材本宫也不知晓,你等心里也要有个数。”


    “不卖药材了?”顾达身后那人愕然惊呼,和同伴相互对视了一眼后,不理解道:“这附近未发生瘟疫啊!”


    顾达却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别问了。


    不懂的读书人自是一脸茫然,懂得的读书人都脸色铁青,满脸愤怒。


    夏枢不知道顾达这一程经历了什么,但很显然他已经懂得了许多。


    之后顾达便开始安排人进林子里唤回其他人,年轻些的则自觉两个人一组,抬起火堆旁那些重病者或者是饿的已经走不动路的孩子们,慢慢在侯毛等人的带领下往山下移。


    夏枢本来也要跟着下山,抬脚前又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那两个年青人,然后这一看,他脚下就是一顿,一脸的难以置信。


    “宋大夫?”他看着被这两个年青人抬起来,明显昏迷过去,已人事不知的老头儿,整个都愣住了。


    他上下打量了两个年青人好几眼,眉头微蹙:“你们不是在西平郡吗?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


    第197章 【VIP】 …………


    两个年轻人几年前在人群中见过夏枢一面, 自然认得他,但他们惊讶的却是:“王妃认识我等?”


    他们记得王妃和他们根本没照过面吧?


    夏枢倒是诚实地摇了摇头:“不认识。”


    “不过……”他笑了一下:“你们的气质与高景、高行相似。王爷说他手下有六位得力干将,其中有两位跟随在宋大夫身边保护, 现今宋大夫在这里, 你们两个的身份自然也就清楚了。”


    两位年轻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他们没想到王爷竟然把他们和宋大夫的存在告知了王妃。本来还想混在流民队伍中,借机休养一段时间, 待身体好了之后再行联系王爷,现在看王妃已知道他们, 他们也不再隐藏。


    将宋大夫的担架放于地上, 两年轻人单膝跪地朝夏枢行了一礼:“属下高晨、高溪参见王妃。”


    “哎,赶紧起来。”夏枢赶紧托起两人。


    虽说这两人状态比灾民们好,但也浑身是伤, 想来是有过恶战。夏枢没得在这个时候在意礼节, 说道:“你们两个伤的不轻, 一会儿我叫人把你们在王府旁边安置了,拿些伤药给你们。”


    “至于宋大夫……”夏枢话语微顿, 有些犹豫。


    这老头儿满面通红、昏迷不醒,也不知……


    “宋大夫不是染了役病。”高晨赶紧道。


    似是见夏枢疑惑,高溪在旁边解释道:“宋大夫是中了水莲的花粉, 昏睡过去了。”


    夏枢身子一顿,眼睛猛地瞪大,不敢相信道:“水莲?”


    “是。”高溪和高晨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压抑不住的光彩, 低声压抑着兴奋道:“药引子找到了。”


    ……


    待得傍晚一切安顿好, 夏枢才从高溪和高晨两人口中得知了三人此行的惊险之旅。


    原来去年,高溪和高晨保护着宋大夫在西平郡的山上一待就是六七个月。三人请猎户帮着搭了棚屋,轮流在池塘边守着一株疑似水莲的植物, 日日观察,小心守护,只待入冬植物开花,便可确定是否是燕国公夫人所著毒经上记载的药引子水莲。


    山中贫苦,药材资源却是极丰富,宋大夫得空的时候就会进山采药,或者从采药师那里买些便宜药材,炮制后,给附近的普通百姓们免费看诊施药。


    宋大夫医术高超又医者仁心,因此很快便在那一块的山窝窝里有了名气。百姓们看病,基本都是亲自上门,有一家却是非要请了宋大夫上门,关键是那家还特别远。


    高晨道:“光爬山就得爬两三日,宋大夫腿脚不便,上下山都是我们兄弟背着的,因此最开始就拒了那家的邀请,让他们若想看病,就把人送过来。”


    只是那家只有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家贫无力又因药材闹出了事,被叔婶捆了生病的哥哥做人质,叫妹妹去外边寻医。妹妹跪在棚屋外苦苦哀求,宋大夫心软就应了。


    “然后就在他们家中发现了水莲?”夏枢问。


    “确实如此。”高晨对此事特别庆幸:“那兄妹两个的爹娘年轻时是采药人,在山中采到了一株不认识的药材,被一个游方借宿的大夫称呼是水莲。游方大夫好心赠予他们夫妻俩一张用水莲制药的药方,说是制出来的药可以美容养颜。只是水莲在西平郡极为稀少,夫妻俩并没有用到药方。去岁冬,夫妻俩去世,留下兄妹两个相依为命,冬日里也不得不爬山采药,谁知竟叫他们机缘巧合之下采到五六株水莲。兄妹俩本想试着制药赚钱,却不想谈话被叔婶家的堂弟偷听去,把他们的药材偷了。”


    “水莲的花粉能让人浑身发红发肿,昏迷不醒。”高晨道:“然后那兄妹俩的堂弟就一睡不醒,叔婶性恶,就绑了哥哥,给哥哥身上撒了花粉,叫哥哥同样昏迷过去,逼迫妹妹外出求医。”


    夏枢忍不住道:“这兄妹俩的叔婶也太可恶了!”


    高晨笑的得意:“属下也这么觉得,所以在得到水莲,付了银钱给兄妹俩后,拐头就把他们的叔婶给送官了,省的以后再出幺蛾子。”


    夏枢:“……”


    这高晨……夏枢有些哭笑不得。


    “那你们为何会出现在南原郡?”夏枢疑惑。


    西平郡在西原郡西北,若想回六原郡,直接走西原郡大平原远比绕路南原郡方便。


    说到这个,高晨其实有些无语,他道:“先前属下等一直以为水莲是长在水中,根茎或花叶入药……”


    “难道不是吗?”夏枢有些懵。


    “不是……”高溪在旁边也满脸的一言难尽,他道:“那水莲根本不是长在水中的,而且入药的部位不是旁的,是它的花粉。”


    而他们买的水莲,花粉早被兄妹俩的叔婶全祸害到哥哥身上去了。


    不过他们也没有气馁,立马找了大量的采药人进山采药,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翻,最终翻了两个月,却一株都没发现。


    本来以为峰回路转,几年夙愿将要达成,谁知道临门一脚,给了这么个让人吐血的结果。


    “那后来呢?”夏枢问。


    后来当然是他们三人不甘就这么错过水莲,想到兄妹俩说有利用水莲制药的药方,联想到那十几年前经过此地的游方大夫可能更了解水莲或者知道哪里水莲多,就开始四处打听游方大夫的消息。然后就听说不久前也有人打听过那游方大夫的消息。


    夏枢一愣:“也有人打听过?是何人?”


    “这个属下们不晓得。”高晨道:“说是一身材高挑、带着幂篱、嗓音嘶哑的女人。不过据属下推测,那女人应该是单纯为寻找游方大夫的踪迹,因为打听到那游方大夫莫名失踪之后,她便离开了,并没有打听其他。”


    高溪道:“我们从那游方大夫曾经的落脚处打听到,那游方大夫喝醉之时,曾说过家在南原郡泗源镇,家里女儿已经出嫁几年,给他生了两个小外孙,当时肚子里又怀了一个,他打算寻些稀奇药材给那孩子做见面礼。因为他相貌堂堂,出手大方阔绰、行事潇洒肆意,所以十几年过去了,一些人还有些印象。”


    夏枢心里不免吐槽,这得有多好看、多大方,竟然十几年过去了,有人还记得这么个仅有一面之缘之人。


    不过也是这人给人印象深刻,叫褚源最后得了救。


    他问道:“你们可有打听到他是为何失踪的?”


    “听说是被几个蒙面之人绑了。”高溪道:“世道乱,他一个游方之人行事不拘,又大手大脚,被人盯上也是正常的。”


    夏枢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想再提这个话题,他问道:“那你们这一身伤是哪里来的?”


    高晨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忙先高溪一步开口道:“属下三人到达泗源镇之后,本想雇些采药人继续翻遍各大山头寻找水莲,但却意外发现了异族人。”


    “异族人?”夏枢惊愕,然后下一瞬眉头就皱的死紧:“他们到南原郡是要干什么?”


    “属下们也颇为好奇,因此没有立刻打草惊蛇,只在后面悄悄跟着。”高晨道:“然后就看到他们拿着路线图,进入一座人迹罕至的大山,找到山中一处安有机关的石洞。石洞后别有洞天,盖有屋舍,还有一个大药园子,只是荒芜了许久,只有些许药材还活着。本来属下们听到他们似乎在找东西,还想看看他们找什么,但他们中的一人却随手扔了一把火到药院子里,说要把草都烧了,把地掀一遍。那药院子里正好有几十株活着的水莲,属下们怕错过之后不好再寻,就赶紧去灭火,抢药草,然后就暴露了。”


    夏枢:“……”


    高溪道:“属下们虽受了伤,但那些异族人也没得了便宜。除了一个逃了去,属下等为救火,来不及去追,剩下的四个全被属下们留在了石洞里。就是宋大夫为抢收水莲花粉,吸了些进去,晕了过去。”


    “不过……”他道:“这花粉最多也就晕半个月,宋大夫最迟明日就可以醒来了。”


    第198章 【VIP】 …………


    宋大夫果然在第二日醒了来。


    手下通报时, 夏枢正在给红棉和卢校尉交代事情。


    “除先前那二十人以外,本宫这次要你二人带领三百禁军,乔装打扮之后, 进入南原郡采购药材。”


    他道:“先前那二十人就继续在府城或者县城中采购药材, 剩余这三百人则全部进入大山,从采药人或者山窝窝中的小镇上采购药材。”


    “对啊,还有采药人那里。”红棉募地反应过来。还以为采购不到药材了, 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个突破口,红棉神情惊喜无比, 立马应道:“是, 王妃。”


    夏枢也是听高晨和高溪提到采药人,才突然想起来,药铺的药材都是从采药人那里收购的, 既然县城里的药铺不卖给他们药材, 他们可以直接到山中和采药人对接买药材。县城、府城中可能会被某些人打了招呼, 但消息闭塞的小镇或者山村里,有些人的手还伸不到那里去。


    虽然会花费些时间, 但现阶段这已是最快的办法了。


    他道:“南原郡境内皆为山地,再者以南即是定南郡,所以南原郡境内购得的药材不必再运回来, 可就地存储,定时运往定南郡。卢校尉……”


    夏枢看向面前这个相貌普通的青年男人:“每月押送药材到定南郡府城的重要任务本宫就交于你了,希望你能不负重托, 圆满完成任务。”


    卢均是剿匪过程中被元州破格提拔起来的校尉之一, 出身一般,但能力与担当在禁军中均是旁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心性自然也非同一般。他没有半丝质疑夏枢命令的意思, 干脆利落地接了任务,并单膝跪地立下军令状:“属下遵命,保证完成任务,若不能完成任务,属下愿意提头来见。”


    红棉也道:“奴婢保证完成任务,否则愿受责罚!”


    夏枢就喜欢这样利索听令的,心情大悦:“好,有胆色,那本宫就祝你二位马到成功!”


    ……


    交代完两人之后,夏枢让卢校尉去准备,他则把红棉留下,让人把宋大夫、高晨、高溪三人带了进来。


    一年未见,宋大夫消瘦了不少,但精神头不错,给夏枢行完礼之后,他便拿出一只小瓷瓶,躬身道:“王妃,这就是水莲的花粉。”


    红棉先前在侯府中帮忙准备过药材,看过随心解药的药方,闻言一愣:“水莲?”继而大喜:“王妃,解药药引子这是寻到了?”


    “对。”夏枢从宋大夫手中接过那个婴儿拳头大的瓷瓶,没有揭开盖子,花粉细小,水莲也仅有几十株,所得花粉也不过只有小半瓶,可得小心别再浪费了。他只稍稍掂了掂,估摸了一下量,便又把瓷瓶还给了宋大夫,笑容满面:“宋大夫此行一路辛苦了,身体可还有不适?”


    “多谢王妃关心,属下先前只是昏睡了些时候,身体并无大碍。”宋大夫一脸激动:“属下想从明日开始,就为王爷炼制解药,不知这药材方面……”


    夏枢遗憾地摇了摇头:“府中除了人参、灵芝几种名贵草药以及我调养身子的药材还有些存货,其他药材均随王爷运往定南郡治役,库存已空。县医馆中估摸着还有些药材库存,但种类上却是凑不齐解药的主配药材。”


    宋大夫来之前就听高晨和高溪说了王府的现状,但听到此话,还是不免有些遗憾失落。他跟随王爷十来年,自王爷中毒患上眼疾,他就一直在琢磨解药的事,想要尽快炼制解药让王爷重见天日,哪成想最困难的药引子找到了,其他药材竟是不足了。


    “宋大夫不必气馁。”夏枢留下红棉就是为此事,他道:“我已安排人进入南原郡,从采药人手中购买药材。随心解药所需的主配药材种类不少,但除了主药药材稀少名贵,其他药材皆是寻常。最迟两个月后,应该就可以凑齐。”


    “红棉……”夏枢取出袖袋中的药方,交于她:“这个事情就交予你了。”


    红棉从惊喜中回神,满脸激动地应下。


    宋大夫为解药之事过来,此时得知解药暂时配不成,他便提出另一个请求:“王妃,属下想进入校场,给那些灾民们看病。”


    夏枢没有反对。经过县医馆两位大夫的连夜诊治,现灾民队伍中已有两三百人确定了病情,根据病情轻重,在校场上划分的重症、轻症区域相对应地住了下来,等待后续治疗。目前还有一半人尚在等待诊治,两位大夫以及自请帮忙的猫儿都已体力透支,宋大夫医术精湛,若有他加入,后续的诊治和治疗进度也会加快不少。


    他道:“那就劳烦宋大夫了。”


    时间紧迫,宋大夫和红棉也没有多留,很快就离去各自忙碌了。


    “你们两个不是在养伤吗?所来何事?”夏枢看向高晨和高溪。两人经过一晚上休息,精神头已经基本恢复,看起来气质与干练的高景更相似了。


    “王妃,宋大夫既已安全到达安县,属下二人任务完成,是该接受下一个任务了。”高晨开口:“属下二人打算明日就出发去定南郡协助王爷。”


    夏枢愣了一下,他想着两人一路辛苦,身上还有伤,还考虑着让他们休息两日再安排活计呢。


    他想了想,问道:“你们身上的伤可无碍?”


    高晨和高溪对视了一眼,心道这王妃倒是心善仁慈。


    “伤是小伤,路上将养一下即可。”高溪道:“听顾举人等人说,定南郡已有小范围的叛乱,郡守为镇压叛乱,安排郡尉层层封锁各郡县,烧杀郡中百姓。现定南郡形势极为严峻,属下二人担心王爷安危。”


    夏枢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定南郡已有百姓叛乱,还是心里一咯噔。


    他捏了捏眉心,寻思着该怎么办。


    高晨和高溪是褚源的暗卫,本事和忠诚度自是一等一的。褚源离开之前,担心他的安危,交代他若是高晨和高溪护送宋大夫归来,就让他把两人留在身边,护他安危。


    禁军留守的还有五百余人,夏枢自己又有功夫,倒是不担心自己安危,他担心的是褚源和景璟那里。褚源带着高景和十人小队直取定南郡府城,可能存在生命危险,景璟那里可能会因为采购不到药材,导致整个南下治役救灾行动功亏一篑。


    现在他想到了从采药人那里采购药材运往定南郡,但夏秋季节才是药材盛产的季节,这个时节,采药人经过一冬,手里还留有多少药材,谁都不能保证……而且,京城那里也暗藏着危机,需得尽快解决。


    是褚源,还是……


    高晨和高溪见他紧皱着眉头、神色犹豫,对视了一眼,高晨开口:“王妃可有别的安排?”


    他道:“王爷曾交代过,若王妃有需要,我等当优先完成王妃安排的任务,其他事情可押后处置。所以王妃若是有别的安排,尽可说出来,我等会优先听从王妃的安排。”


    夏枢一怔。


    世间人待他之心,再没有比褚源更真的了。


    可是……


    “王妃,顾举人和红雪求见。”银星在书房外道。


    夏枢闭了闭眼,良久,才道:“请他们进来吧。”


    他看向高晨和高溪:“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二人。”


    第199章 【VIP】 …………


    顾达和红雪如夏枢所料, 是来告辞的。


    “学生和红雪打算返回定南郡。”顾达恭敬躬身:“定南郡形势严峻,百姓们深处水深火热之中,我们想尽些绵薄之力。”


    夏枢没有问他们为何不养好身体, 也没问他们为何这么急, 只问他:“你们是想协助王爷,还是想要独自行动?”


    顾达一愣,脸上露出似惊喜、似不敢相信的表情:“我二人还可以为王爷效力?”


    红雪也有些发愣, 喃喃道:“我等未能把那八百人带回来……”


    “只要有为民之心,王爷不会拒绝任何人的效力。只是……”夏枢要搞清楚一件事:“那些粮食你们赈济百姓了吗?”


    当初褚源同意了顾达的请求, 让红雪、红霜以及那八百多流民们戴罪立功。顾达承诺褚源, 会把他们捐出来的万石粮食赈济定南郡百姓,待赈济任务完成后,便会带着家人和这些罪人回到安县, 消除罪责, 效力褚源。


    夏枢知道褚源把赈灾任务交给顾达, 根本没想过他把人都带回来。那八百流民中有恶人,也有自私自利之人, 更多的则是混乱世道下惶惶不可终日、心思浮动之人。不说乱世之下,就是太平世道,平白获得万石粮食, 心思不正之人都会起歹心,更别说经历大灾,饿了几个月肚子, 粮食又那么昂贵, 犹如一块大肥肉,谁人不想撕咬一大块下来,强行据为所有。顾达书生心思, 怀为民之心,却对人性太过轻信,觉得所有人都是可怜人,会真心认错,认真改正,张口就向褚源许下了不可能完成的承诺,但褚源却并不会真的就以他能否完成承诺来考察他这个人。


    褚源在意的是,顾达能否在有救民之心的情况下,完成他最初的目标——赈灾,救济定南郡百姓。


    夏枢也只在意这个。


    原本以为顾达任务失败,不会再回来了,但他既然带着红雪以及这么多人回来,夏枢自然要问清楚情况,他疑惑道:“你们一路上发生了何事?为何会和竹山书院的先生、学子们在一起?”


    韩治三人不是说竹山书院被官府封了吗?


    若是让一年前的顾达来叙说过去一年的经历,他必定会痛心疾首、一脸惊讶伤痛之色,但经历了过去一年的人情冷暖,见惯了乱世之下的人性,他已经能平静地说出过往了。


    他垂眼道:“粮食运到定南郡之后,我与红雪、红霜本是要将粮食分成三份,各带一队人去一县赈灾。只是有些人起了歹心,想要霸占全部粮食,鼓动其余人,要私下瓜分了粮食。我与红雪、红霜险些遇难,为免意外,也为免百姓们错过夏种农时,就没有分开,也没有往南走,在定南郡北部的平县、祁县、源县、河县、广县开展了赈济。年前经过这五县,发现百姓们的生活已慢慢恢复,仓库中的粮食虽然不多,但足以让他们度过寒冬,熬到今年夏收。今年夏收之后,估计他们就可以像往年那样可以添一两件衣裳了。其实我们能一路顺利地度过南原郡,也多谢这五县百姓们的捐赠,否则这一路上怕是会冻死、饿死更多人。”


    “至于竹山书院这些人……”顾达眼眶有些红,声音也有些哽咽:“钦差到达定南郡后,我进京之事被揭发,位置又被同行之人告发,不得已与红雪、红霜分开,四处躲避抓捕。竹山书院为我提供庇护,却被连累,被官府查封。后我离开竹山书院,官府却并没有解封竹山书院,因不满书院联名上书,为百姓们请命,又以书院爆发瘟疫为借口,火烧书院……我当时被官兵全郡通缉,与红雪、红霜汇合后返回竹山书院,却只能在书院覆灭之际,将年轻一辈救出。山长和许多先生为护着年轻一辈,让大家先走,他们却被官兵们拦下,葬身火海,红霜也为了大家,死在官兵乱刀之下……”


    红雪在旁边忍不住捂着嘴,哽咽出声。


    “那些孩子都是一路遇上的流民们的孩子……”顾达眼睛酸涩:“因我进京求助之事被朝廷安排的钦差揭发,全郡严查读书人,在各郡县边界处设置闸口,拦截来往书信和读书人。一旦发现有请求外援的书信,就地烧毁,有试图外出求助的读书人也会被打上几十板子,没收路引,原路遣返。后来灾情失控,引发瘟疫,官兵们要封城烧死百姓,百姓们惊慌失措,有不少人与邻里乡亲结伴,一同冲破封锁,逃离了县城。只是逃离之后,却也未得到安宁,他们成为流民,被官兵们视为叛乱和瘟疫源头,四处追杀。我们一行人在被追杀的路上,遇上了一只流民队伍,得知我们要离开定南郡,向外界求助,流民们便请求我们帮忙带走孩子,他们留下帮我们断后……”


    “真是岂有此理!”高溪是个直性子暴脾气,话听到一半,就忍不住气的一拳头打在椅子肘上:“如此草菅人命,这些人还是人吗,上面人都是瞎子吗?竟派了那样一个钦差过去。”


    “不要侮辱瞎子。”高晨也听的一肚子气:“瞎子可不会视而不见百姓疾苦,也不会任用那样一群畜生糟践百姓。”


    夏枢想过瘟疫爆发之后,定南郡百姓们日子会难过,但想的都是他们没粮吃,没钱看病,哪里想得到定南郡的官员们如此丧心病狂,胸中也不由得涌起一股怒火。


    “此事与上面无关。”红雪情绪平静之后开了口,观点却是与旁人不同,她道:“钦差去了之后,与郡守狼狈为奸,向上面隐瞒定南郡灾情。只是后来灾情引发疫情,瘟疫爆发,一切失控,他们就想把所有有心反抗的知情人都扼杀在定南郡。他们若是不怕上面知道自己在定南郡犯下的罪行,就不必对揭发他们的人如此惧怕,围追堵截,说到底定南郡之事是他们这些狗官官官相护、视百姓如草芥,和上面却是没多大关系的。”


    “哪里没关系?”高溪怒道:“若不是上面之人打了招呼,王府又怎么会买不来药材?”


    他气道:“在那些人眼中,根本就没有黎民百姓,若是有,世道何至于会乱成这般模样?”


    “那是因为定南郡所有求助信件都被烧了,上面并未收到百姓们的求助。”红雪皱眉反驳:“若是从安县发出求助信,上面必会采取行动。”


    高溪似是没想到她如此天真,脸上挂着嘲讽的笑:“采取行动?到底是个头发长见识短……”


    “高溪!”夏枢皱着眉头,高声喝止了他:“就事论事,莫要攻击别人性别。”


    情况已经了解的差不多,知道顾达完成了赈灾任务,又有把事情闹大的本事,夏枢也不浪费时间了,他直接道:“既然红雪都提出来了,那我就说说对你们的安排吧。”


    高晨和高溪均是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王妃要我等向上面求助?”


    “不……”夏枢扫了他们一眼,又把目光看向顾达和红雪,严肃道:“我是让你们四人合作,向上面求助。”


    高溪怔了怔,似是想说些什么,高晨一把拦住了他,躬身询问夏枢:“不知王妃要我等做什么?”


    顾达和红雪也没想到夏枢竟然有意为他们安排任务,但他们不像高溪那般似有疑虑,对视了一眼后,他们立马就应了下来:“王妃有何安排,我二人自当从命。”


    夏枢先前一直不知该把京城之事交于谁手,顾达和红雪的出现让他松了一口气,特别是知道他二人的经历之后,夏枢就对他们的为民之心与品性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觉得他们完全可以担负起京城那边的事情。


    他道:“去年十月初一王爷得知定南郡瘟疫之事后,就立即向定南郡捐赠万两银子,并自动请缨前去处理定南郡之事。几天前,皇上不远万里赐下圣旨,命王爷全权处理定南郡之事,同时把晋县封给本宫,定南郡封给王爷,让我们从晋县、安县以及定南郡筹措财物,全力救助定南郡百姓。”


    高溪忍不住皱眉:“去年十月初一一知道消息就上报,圣旨怎地过了年才下,还让从王爷和王妃的封地筹措资金?”


    他气道:“不说王爷到安县不到一年,安县才几千人口,能收得多少税,就说晋县,几日前封给王妃,要想收税,最早也得四个月之后,王爷和王妃从哪里筹钱?上面是存心的,还是故意的?定南郡百姓们都快饿死、病死了,哪里能再等几个月?难道是想让百姓们全死了之后,在地底下全把黑锅扣王爷身上?”


    “你别那么激动。”高晨摁住他手臂:“让王妃把话说完。”


    高晨也有些无奈,朝夏枢歉意道:“高溪是个直性子,还请王妃见谅。”


    “看出来了。”夏枢笑了笑,倒是没在意。之后便敛了神色,继续道:“如高溪所说,仅靠晋县和安县救助定南郡暂时还是有困难的。再加上圣旨下来之后,四周郡县均被人打了招呼,不再卖药材给本宫,本宫很担心定南郡现在的实际情况,以及王爷他们是否能在定南郡及周边郡县采购到药材。”


    “虽然本宫已安排人进入大山,试图从采药人手中购买药材运往定南郡。但山路难走,加上经过一冬,采药人手中还留有多少药材,谁都不能保证。本宫打算安排你等进京,把定南郡和王爷的难处上达天听,在京城筹措财物,为定南郡谋取一线生机。”夏枢看向顾达与红雪。


    “那我二人……”高晨开口。


    “本宫会安排两百禁军听从你与高溪调令,一路保护顾达和红雪去京城。同时也会把银星安排给你们,若是你们在京城筹措到了财物或者可以从京城购买药材,你二人留一人保护顾达和红雪,剩下一人与银星一同,带着禁军把财物运往定南郡,交于王爷或他手下的景璟。”


    “人命关天之事……”高溪咬牙:“若是叫我知道是哪个孙子在后面搞鬼,老子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行了!”高晨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差不多行了,看向夏枢:“王妃,不知我等何时出发?”


    夏枢看向顾达和红雪:“你二人可还需要休养一段时日?”


    顾达和红雪对视一眼,双双拱手道:“我二人可以随时出发。”


    夏枢点了点头,看向他四人:“好,那今明两日准备,后日卯时出发。”


    ……


    高晨、高溪得了令很快就离开了。


    夏枢把顾达和红雪留下。


    “王爷先前为大理寺少卿之时,办事公正严明,铁面无私,因此得罪了不少纨绔宵小,在京中的名声就不太好。”夏枢道:“你二人在京中多时,想也听到过许多谣言风语。”


    “确实如此。”顾达和红雪对视了一眼,不知王妃为何会说起这个。


    京中年轻一代的官员中,王爷的名声最响,因为他身份未揭开之前,是淮阳侯府嫡长子,身份高贵,虽然眼盲,但年纪轻轻就已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实权在握,据说他还深受皇上喜爱,被皇上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了三年,在京中可谓是风头无两。但同时,他的名声也最臭。京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他是个残暴不仁、冷酷嗜血之人,不尊帝王,不孝父母,殴打妻子,恐吓同僚,吓哭幼童……一个男人所能有的恶臭名声,他都有。


    顾达进京求助时,有打听过京中官员的名声,第一个便把王爷给排除了,哪能想到,兜兜转转,旁人要么袖手旁观要么冷言讽语,最后是这个名声最不好的男人出手相助。


    所以顾达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他拿不准夏枢的意思:“王妃这是……”


    “筹措财物,无外乎国库拨款和朝堂、民间捐赠。”夏枢道:“王爷先前虽自动请缨救助定南郡百姓,但藩王身份尴尬,不得插手封地以外郡县之事。所以,他就做了两手准备,若是皇上同意他的请缨,那收到圣旨之后,就立即出发去定南郡。若皇上不同意,他就率先捐上万两银子为定南郡救急。只是王爷名声那么恶,这万两银子捐赠之后,都再没声息。六福总管来宣旨时,带着声势浩大的皇家仪卫,但王爷先前捐赠的银子却没个影子。”


    红雪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银子被人截留了?”


    哪有不管定南郡死活,还截留王爷给定南郡捐赠的银钱的道理?王爷和王妃明明那么穷,那万两银子说不得是他们怎么从牙缝中省出来的……


    这也太过分了!


    夏枢点了点头,说道:“本来我以为王爷凶名在外,应该没人敢下手,哪想到定南郡情况危急,还会出现此种情况。现在王爷在定南郡处境艰难、生死未卜,想来也没人会怕他,恶名不但没用,说不得有人还敢借着王爷的恶名,阻挠你们筹措财物。再者,别说你们受阻挠筹不到财物,就算你们能克服重重困难筹措到财物,无论是国库拨款还是民间、朝堂捐赠,雁过拔毛,到你们手里还能有多少?”


    顾达和红雪听的心里一咯噔,他们还未想到这个。


    顾达沉思了一下,说道:“定南郡已封给王爷,若想筹措财物救助定南郡,恶名是万不能再存在的。”


    夏枢道:“本宫正是这个意思。”


    京城里褚源的名声乱七八糟的,根本不利于他们收拢人心,现在定南郡之事,正好可以用来洗刷先前的名声,同时利用名声筹措财物,解定南郡之困。


    夏枢想让顾达找人散播一些有利于褚源名声的消息,同时把相关事情闹大,引导市井舆论,倒逼朝堂,但顾达却道:“王妃,学生想推迟半个月再行出发。”


    夏枢倒也没有反对,想了想,问道:“你有旁的想法?”


    顾达没有隐瞒,认真道:“学生想带三十名竹山书院的学子们同行。”


    夏枢一愣,然后眼睛就是一亮。


    自古以来,说死说活都是文人那杆笔,再没有比他们更能掌控舆论和风向的了。


    “好,就按你的意思来,待得他们身子休养好那日,你们再行出发。”夏枢直接拍板。


    说完,他便回到书桌旁,抽出笔架上的笔,刷刷几下在纸上写出一个地址。待墨迹干了之后,从袖袋里拿出一串钥匙并五千两银票一同交于顾达:“你们一行到了京城,就在此处住下吧。”


    顾达利落收下,朝夏枢一拱手:“学生一定会不负王妃重托。”


    夏枢点了点头:“本宫相信你。”


    他看了一眼漏刻,说道:“已经快巳时了,你去忙吧,红雪留下。”


    顾达一愣,看了看红雪,又看向夏枢:“王妃,这……”


    夏枢扫了一眼他下意识握向红雪手腕的手,又打量他瘦削的面庞,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虽然褚源眼盲,但他给阿姐寻的相亲对象就目前见过的两人来说,骨相都是不错的,韩治如竹,顾达如松,都是气质清正的类型,看起来就有一种傲雪凌霜的风骨在。而事实也证明了,这两人选的确实不错,远比在端坐京城的二皇子李茂强上不知几百倍。


    夏枢又扫了一眼顾达身边垂着头、但并没有躲避顾达肢体上亲近的红雪,心中不由得再次叹了口气。


    阿姐她……


    夏枢说不上心中是个什么滋味,为阿姐遗憾,又觉得这遗憾在阿姐看来估摸着也是假仁假义。


    想了想,到底把心头那复杂情绪压了下去。


    他笑了笑:“本宫又不会吃了红雪,只是有些话要和她单独聊一聊。你若是担心她,就在王府门口等着,待聊完了,本宫亲自把她送你手上,好叫你这一会儿不见,就心眼里一通记挂。”


    顾达顿时窘迫,红雪也脸染红霞,赶紧推了推他,小声让他离开。


    顾达咳了一声,只好红着脸,躬身告了辞。


    待书房们再次关上,夏枢敛了脸上笑意,静静地看着红雪。


    半晌,他轻轻开口:“王爷放你们姐弟离开,其实是不希望你们再回来的。”


    红雪一惊,看着书桌之后的人,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红雪和红霜姐弟俩天生一副艳丽长相,只是红霜艳丽至极则成火般热烈凌厉,红雪则艳丽中混合了柔情,既艳又媚,是极为吸引人的长相,搭配顾达清俊的模样,其实挺养眼的。


    仅从外貌上来看,她与顾达也算是一对璧人。


    “王爷何时知道我们身份的?”红雪咬了咬唇,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有些惊慌失措。


    夏枢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怕是没和顾达说过自己的身份。


    其实想一想,这种身份也不好讲。


    一个被家人卖进青楼、后又被连番转手卖进权贵后院的弱女子,与一个从小就被严格训练、抱着目的进入权贵后院,干着伤天害理之事的细作……怎么对比,也是前者更让人同情,更能让人怜爱。后者……说实话,夏枢面对着,都会觉得头皮发麻。因为作为一个普通人,他真的很难分辨一个被严格训练过的细作的真实想法。


    不过褚源既然说红雪姐弟俩品性可以,那夏枢就信了。


    他道:“自你们进入王府后院,王爷就已知道。”


    红雪眼睛猛地瞪大,难以置信道:“那他还让我们押送赈灾粮食,不怕……”


    夏枢瞧着她的神态,虽不知这惊讶是否是演出来的,但还是忍不住笑了。说到底红雪和他阿姐差不多大,长得又不错,夏枢对她没有恶感。


    他道:“你以为王爷是后来发现你身份的?”他没等红雪回答,便摇了摇头:“他早就知晓你们是汝南候培养的细作,只是怜你们身世,又遗憾你们身怀大义,却只能做贼,想要借此放你们一条生路罢了。”


    红雪脸上表情慢慢消失,她低垂着眉眼,让人看不清楚神色。


    半晌,她抬眼看着夏枢,神色平静:“你想让我做什么?”


    夏枢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做什么,顾达是我与王爷都看重的人才,只要你保证不对他下手,不阻挠他行事即可。”


    顿了一下,夏枢又温声道:“顾达对你心生情愫,我与王爷无意棒打鸳鸯,你若有意,且愿意与过往切割,我和王爷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为你们指婚。”


    红雪愣了一下,却摇了摇头:“我不会对他不利,但是……”她神色慢慢起了些茫然:“我也配不上他。”


    “没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夏枢见她对顾达也有情义且给了准话,便不再留她,一边随意说了,一边站起身来,携着她的手往门口走:“走吧,我送你一程,顾举人呆头呆脑的,我真怕他会大冷天的待在王府外面等人。”


    红雪却站着没动。


    夏枢不解,回过头:“你……”


    “我明日就离开。”红雪低着头,夏枢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


    夏枢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他不理解红雪这类人,胸中同时也涌起了一股火气:“汝南候就那么有魅力,不过是几年养恩,就能让你宁愿舍弃大义、唯一的阿弟、有情郎……”


    “我没有舍弃……”红雪猛地抬起头,打断了夏枢的话。


    “你什么意思?”她是个聪慧之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一脸震惊:“你说阿弟……”


    夏枢比她还惊讶:“你不知定南郡郡守以及钦差皆是大皇子一派之人?”


    红雪震惊之下,却不愿相信,目光不住地打量他的神色,似乎想判定他是否在说谎:“……你在骗我?”


    夏枢见她身子在不停地颤抖,知道她怕是早先就有了怀疑,现在已经信了部分,也没生气她的言语质疑,只正色道:“你在定南郡之时,应该有汝南候手下的暗线联系过你吧,你难道没发现他们与郡守、钦差有关,你没去怀疑过,查过?”


    红雪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脸惨白地后退了一步。


    夏枢见她面无人色,整个人摇摇欲坠,想到了一种可能,皱起眉头:“……你们不会一路上都在为追杀你们的人提供情报吧?”


    红雪用她一下子软瘫了下去的肢体语言,解答了夏枢的疑问。


    夏枢:“!!!”


    许久之后,夏枢弯腰将面色煞白、瘫软在地的红雪扶了起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你若还有疑问,也别独自离开了,半个月后随顾达一同进京吧。”夏枢用他最温柔的声音道:“他此行必会受到大皇子一派的针对,你若有心,自会比旁人更容易发现端倪,无论是解开心底谜题或是护他周全,随他进京都是一个两全之策。”


    “至于你和他之间……”夏枢顿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道:“人生来不过是一只鼻子两只眼睛,只要两情相悦,也没什么配不配之说。你若有意,与过往切割之后,向他坦诚,想来他待你之心,应是不会变的。”


    送走红雪之后,夏枢稍稍收拾了下情绪,便着人把银星叫了来,一通嘱咐,然后拿出两万两银票交于她,叫她掌管北上采购药材之事。


    银星与银月姐妹俩都是竞争之心极强的小丫头,知道自己像红棉姐姐那般被寄予厚望,立马干劲十足地应下了这个任务,并向夏枢保证会努力完成任务。


    夏枢自然是满意她的态度,夸奖了两句之后,就让她去找高晨、高溪磨合了。


    ……


    永康十八年二月初六,一队两百三十多人的队伍从安县出发,穿越六原郡与西原郡之间的大山,一路北上,朝京城而去。


    至此,无论是南下采购药材,还是北上采购、筹措财物之事,都已安排妥当,夏枢终于可以稍稍地松了口气。


    只待接下来专心解决晋县之事,把晋县和安县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


    然而还未等夏枢行动,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第200章 【VIP】 ……


    二月初七一大早, 夏枢刚吃过早饭,正打算去书房写些东西,银月就苍白着一张脸、慌慌张张地跑了来:“王妃, 出事了!”


    王府这些女官经历过几次大事, 按理说不会再这般沉不住气,银月跑的脸上都起了汗,夏枢扫了一眼她身后, 见并没有禁军或者小丫头跟着,不由得心里一沉:“发生了何事?”


    “刚刚侯宇来报, 说是禁军的家眷们昨日已经到了晋县以北, 只是晋县人拦住他们,不让他们过路。还有,侯魁他们今日早上起来, 发现昨日修的路被晋县出动大批人给毁了, 侯魁他们就叫了赵家村的村民一起, 和晋县那些人打起来了。”银月快速说道:“晋县人放言,若是王妃不给个说法, 此事没完。”


    夏枢没想到自己还没动手,对方就坐不住了,一边披了披风往外走, 一边道:“领头的是哪家的?问我要说法,想要什么说法?”


    “是王家的家奴。”银月赶紧跟上:“说是王妃故意容留灾民,散播瘟疫, 为的就是让晋县乱起来, 百姓们都被迫离乡,好强收他们的土地。他们要王妃把在安县收容的灾民都赶走,同时为免安县的百姓身上带病传染给晋县人, 他们要王妃下令安县的所有人包括禁军的家眷们都不得进入晋县,若想去北边或者进入安县,就从山林里穿过。否则……”银月顿了一下。


    “否则就别怪他们不听话、不缴税、不服徭役?”夏枢替她说了。


    “对。”银月咬了咬唇,说道:“他们说王妃心里既然没有晋县百姓,那晋县人自然也不会把王妃当主子。”


    夏枢都气笑了:“那他们要奉谁做主子?王家?”


    “他王家敢!”银月登时大怒:“他王家不过是看王爷不在,禁军又近乎全数抽调出去办事,想趁机欺辱王妃罢了。上面下圣旨明言把晋县封给王妃,晋县就得奉王妃为主,不信他王家敢以下犯上、违抗圣旨。”


    “若他们就是敢呢?”夏枢问。


    “他们不敢。”银月想都不想就说道:“王妃只要写一份折子上报朝廷,他们就得全部玩完。不管上面怎么想,圣旨已下,他们就得遵守,否则就是违抗圣旨,他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


    “那可说不准呢。”夏枢竟然有心情笑了一下:“万一上面觉得我无力管理封地,进而把封地收回呢?”


    银月震惊:“……不会吧?”


    但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可能,顿时整个人慌了:“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夏枢没有回答她,因为说话的功夫,校场到了。


    校场设置在候庄最东边,占地极大,四周分布着禁军们的宿舍、粮仓、武器库、伙房等,往常日日都会有禁军在校场上训练,但自从竹山书院学子以及灾民孩子们在此住下,校场上便用栅栏划分了好几个区域,搭建了无数个或大或小的帐篷,每日里用苍术熏染消毒,所以整个校场都弥漫着一股刺鼻辛辣的苍术味道。特别是重病区,几乎每日都是烟雾弥漫,味道极其呛人。


    夏枢用布巾子蒙在口鼻上,在脑后绑了,然后带着银月走进校场边上禁军们的武器库。


    此时武器库门口禁军们已列队完毕,一见夏枢过来,身材精瘦、神情严肃的王校尉便上前一步,躬身道:“王妃,除去值守者,三百名禁军已点兵完毕。”


    夏枢对他的行动力非常满意,点了点头,看向他身边的侯村长以及许久不见的李垚父子,意外地挑了挑眉:“这是……”


    侯村长赶紧道:“老头子听说那晋县人欺负我安县无人,就让侯宇通知了各家各户,一会儿随王妃北上去晋县,驴子和他爹……”


    “我们父子虽力薄,但也想为王妃尽一番力!”李垚和李留忙道。


    自夏枢他们到了候庄,李留父子除了干活儿就几乎不出门,日常也基本上不怎么和村里人来往,夏枢不知他们今日怎么会突然出门说要为他尽一番力,扫了一眼他们父子单薄的身条,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身后有人高声喊道:“我们也想为王妃尽一番力!”


    夏枢一愣,往身后看去,却发现是或少或幼一群人,打头的是几十个头戴方巾的学子,后面跟着的却是一群本该在学堂读书的孩童们,所有人都扛着不知从哪里弄的木棍、竹竿,一副雄赳赳气昂昂、似乎去要干群架的模样。


    夏枢:“……”


    “王妃,王妃,我们也来啦!”夏枢还未从后面那群人身上回神,前头侯宇就带着一群老头儿老太太们拎着挖镢、锄头也跑了来。


    “留了几个人在村里看着不会跑的娃娃们,剩下的人全叫来了。”侯宇一到跟前,就一边气喘吁吁地擦汗,一边跟侯村长和夏枢汇报:“目前咱们村里共出人一百一十一人,加上侯魁哥他们那边,共两百五十二人,对了,还有十三条狗、五只大鹅。保证全巢出动,只要会跑的、能打的全都过来了。”


    夏枢&银月:“……”


    王校尉嘴角抽了一下,原本严肃紧张的事情被这群百姓搞成了乐子,他就算脾气太好,也不由得头疼黑脸:“王妃,他们这是胡闹!”


    晋县人都骑到王妃头上了,这群百姓和灾民还不知轻重,吵吵嚷嚷聚作一群,跟耍猴戏似的,王校尉生气道:“你们都老实待在村里,别给我添乱。”


    “我们哪里在添乱。”侯宇立马不满反驳:“晋县人诬陷王妃收留生病之人是为传播瘟疫,抢占他们的田,要王妃把所有灾民赶走,否则就不给王妃缴税。他们拦住路,不许禁军大哥们的家人过来,还不许我们修路,把我们先前修的路全毁了,让大家白做了功。侯魁大哥与他们理论,他们蛮横霸道、气焰嚣张至极,没说两句话就动手。他们敢如此,不过是仗着晋县人多,安县人少,表面上欺负我们,实际想欺负王妃罢了。他们还脸大质问王妃,问王妃要说法,王妃是他们的主子,想收留人就收留人,想修路就修路,由得他们置喙,反正这事儿不能算了,各村我们都通知了,就是全县人都上,也不能让他们骑到头上欺负王妃。”


    学子中领头的俊朗青年先前一直在沉思着什么,但眼睛悠悠扫过身前一群人后,却是笑了一下,朝夏枢拱手道:“王妃好心救我定南郡一行人,我等不能叫人拿着做筏子欺到王妃头上,所以今日我等读书人,不管是学堂里刚进学的,还是有了功名的,只要身体康健,就必须为王妃出头。”


    王校尉眉头一下子皱的死紧,怒道:“你们能……”


    “王校尉!”夏枢高声开口,示意他先别急。


    他打量了一下领头的青年,这个身材修长、长着狐狸眼的学子不像其他学子那般修身持重,头发随意披散着,姿态懒散,嘴角也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看着有些吊儿郎当的,但身上却有一股旁人均没有的自在从容。


    最关键的是,夏枢觉得他眼熟。


    想了想,夏枢问他:“你不是北原郡人士吗?怎么会在竹山书院?”


    竹山书院的年轻学子们君子六艺皆是好手,身体素质也都不错,因此有许多人身体能扛,一路行来也只是冻伤,感染伤寒的也大都只是轻症,只有少数人现在还待在重症区,大部分人休养治疗之后都已康复。


    康复了的人,除了跟着顾达去了京城的,剩下的均由银月出面,给安排到学堂,管理他们的藏书、教务以及教孩子们读书。夏枢自己身子都不甚康健,特别是冬季天寒的情况下,他隔三差五就会生个小病,今日冻到了,明日发热了,其实没多少抵抗力,因此就没怎么和这些人接触过,也不认得他们。


    其实换句说来说,这徐寿除了第一日在山上见过他之外,旁的时候也没和他接触过。因此当夏枢问出那样一句话之后,徐寿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人都有些愣住了:“王妃认识我?”


    夏枢不好说你是褚源给我阿姐寻的相亲对象之一,只好咳了一声,随意编了个说法:“先前在京城的时候,听王爷说起过上届会试有几个举子是可造之才,你是其一,如今见了真人,也确实一表人才,当得起王爷的夸奖。”


    徐寿做梦都没想到安王竟然会私下里夸他。


    他们这些从竹山书院中逃出来的读书人深受顾达影响,虽未见过安王真人,但一直对安王心向往之,觉得世上再没有比安王更适合效忠的主上了,因此听到王妃的话,徐寿整个人都有些懵了,回过神来后,更是欣喜若狂。


    他忙解释道:“学生虽是北原郡户籍,但阿娘却是出身定南郡。去岁名落孙山之后,学生打算游学至定南郡,探望在竹山书院做先生的外公。只是却发现定南郡竟成了炼狱,而外公……”


    徐寿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敛了去,眼眶有些红:“外公与其他先生为了拖时间让我们逃出来,重伤之下,抱着那些官兵们跳入火海,我们……多谢王妃收留,我……”


    徐寿话说一半便再也忍不住,别过头,捂着眼睛哽咽出声。他身后其他学子们也忍不住眼眶发红,哽咽不止。


    夏枢轻叹了口气:“节哀!”


    侯村长他们也赶紧劝道:“节哀!”连对徐寿这些学子不满意的王校尉都叹了一口气,劝慰道:“都过去了,先生们也是希望你们平安,要好好振作,莫再伤心了。”


    学子们到底经历过生死,失态也只是暂时的,很快他们便有些不好意思,红着眼整理好了情绪。


    徐寿勉强笑了一下:“王妃,学生们斗胆,想请你把此次事情交于我们来解决。”


    王校尉眉头一皱,张口就想说些什么,夏枢却摆了摆手,让他先别说话。


    “你们打算如何做?”夏枢倒是没有直接反对。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