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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70

作者:弓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61章 【VIP】 ……


    事发突然, 禁军们还在临时校场上吃饭。


    夏枢拿着长刀,背着行囊,带着景璟直接找到两个管事的校尉, 开门见山道:“本宫要去县城, 你们两个谁带一千人跟我过去?”


    两千人的队伍,永康帝给配置了三个校尉,其中一个叫杨岩的被元州带着去了晋县, 现在估摸着正和元州难兄难弟,剩下的一个叫周康, 一个叫郑郊。周康四十多岁, 性子还算稳重,没有吭声,郑郊三十出头, 稳重不足, 锐气有余, 一听夏枢的话,就面露不满:“天都快黑了, 你这会儿去什么县城,老实待在这里,别给兄弟们捣乱。”


    这些禁军们自从摸清了上面的意思, 对夏枢和褚源这两位封地主人没一点儿尊重。


    夏枢也不跟他废话,抽出刀,刷地一下架到他脖子上, 凶悍道:“你就说去不去, 敢说不去小爷直接剁了你!”


    他神色极为不耐烦:“我数三声,一、二……”


    “哎,王妃莫恼、莫恼!”旁边的周康见他越喊目光越凶, 赶紧抓住刀柄,打圆场道:“郑校尉只是担心夜晚行路不便,不是故意抹王妃面子,王妃,你看要不这样……”


    他道:“一千人的队伍,光点兵也需些时候,就算大家现在都不吃饭,立马集合点兵,要正式出发,也得半夜去了。天黑路不好走,到县城估摸着得明日上午,什么急事最早也得明日下午才能处理。所以要不咱们兄弟今晚早些睡下,明日早早起来,上午护送你过去,下午到那里正好可以处理事情……”


    “是不是敌人都兵临城下了,你们还要和他们打个商量,让他们等你们吃完、睡完之后再来叩门?”夏枢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去不去?去就马上点兵,半个时辰内立刻出发,半个时辰内未内出发就是违抗军令,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便是手腕一转,刀刃划过,郑郊脖颈骤然乍现一道大血口子,惨叫一声,捂着脖颈慌忙后退。


    夏枢冷冷地看着他,厉声道:“不尊主上,意图违令,念你是第一次,本宫就饶你一条狗命,以后再敢如此,就别怪本宫把你剁成肉酱喂狗。”


    郑郊面露惊恐,现场刚刚还嗡嗡作响、嬉笑打闹的禁军们也安静了下来,放下手中的碗,神情惊疑不定。


    周康他们实际上根本没把夏枢这个王妃当回事儿,说几句话也只是敷衍,想着拖到明日再找个借口敷衍过去,没料到他是真敢动手,一下子全愣住了。


    周康见郑郊神色恐惧地跌坐地上,又见夏枢举着刀,目光移向自己,头皮一麻,赶紧硬着头皮主动道:“……王妃莫气,不知下官可否问一句,这么急,可是有什么事吗?”


    说完,他又忙解释道:“下官虽说可以暂时掌管千人,但元大人不在,下官怕稀里糊涂的,不能说服所有人,耽误了出发的时间。”


    夏枢知道这些人虽然被他的狠辣暂时震慑,但话若不说清楚,有得墨迹,于是长话短说,真真假假道:“元大人一个多月前趁着夏收即将结束,曾向晋县县令索要你们的军饷、粮草,但半个月前他回来过一趟,却说事情并不顺利,同时怀疑晋县县令与周边的土匪有勾结。眼看半个月又过,你们的粮草就要见底,他还无消息,今日景尚仪去晋县采买,就打探了一下,熟料却发现异族与晋县官员有暗中来往,元大人及他带去的人却了无踪迹。我们怀疑元大人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小心暴露,被晋县官员和异族抓住,所以才至今未归,消息全无。”


    此话一出,全场惊愕!


    郑郊愣了一下就出言反驳:“你说谎!”


    他虽然心中愤恨,但也非常害怕,毕竟夏枢是他们名义上的主子之一,真找个不尊主上的借口杀他一个校尉,他也只能白死。于是后退到远离夏枢一丈远,才接着道:“元大人是奉皇命和晋县县令商议军饷、粮草之事,那晋县县令怕是疯了才会对他动手。至于晋县官员和土匪、异族勾结更是无稽之谈,皇上把我们的军饷、粮草交给晋县县令筹备,足以证明皇上信任晋县县令,晋县县令不可能是你说的那种人。”


    “你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万一元大人出事,口粮来不及筹措,你叫在场的所有人下个月都喝西北风吗?更甚者……”夏枢冷冷地看着他,高声喝道:“若是元大人怀疑成真,晋县官员勾结土匪、异族,对他下了死手,就剩几天的功夫,晋县会不采取行动,袭击安县,斩杀所有知情者?你相信晋县县令,置元大人性命于不顾,届时出事,你小小一个校尉能有几条命为所有人负责!”


    “粮草要见底了?”周围的禁军们哗地一下全站了起来,面面相觑,神色茫然地问周康和郑郊:“周校尉、郑校尉,这事儿可是真的?”


    周康和郑郊眼睛闪了一下。


    底下的兵士们不知道,但他们三个校尉可是一清二楚,禁军的粮草确实要见底了。不过来封地之前,皇上已经下旨叫晋县官员为他们提供军饷、粮草,所以名义上安王和安王妃是他们的主子,实际上晋县县令汤余才是他们真正的衣食爹娘。


    现在元大人久去未归,眼看粮草就要见底,周康和郑郊心中也有些着急,但无论怎样着急,晋县官员或者说晋县县令都是不能得罪的。


    周康眼睛骨碌碌一转,脸上带笑,一副讨好的模样笑道:“王妃,这其中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夏枢已经把前情讲完,哪里容得他再拖延,刀直接往前一送,架到了他脖子上,沉声道:“故意拖延时间,姓郑的浪费了名额,你想第一个试试头身分离的滋味吗?”


    说着话,他刀刃翻转,刹那间便在周康脖颈上划出血线。


    周康不料他下手这般果断,汗毛瞬间直竖,浑身发凉,赶紧高声求饶:“王妃莫激动,下官只是害怕有误会。既然王妃今晚就要带人过去,下官这就马上去点兵。”


    夏枢知道这人说是点兵,也不定会老实,于是抬头看向周围神色茫然、不知所措的禁军们,言明好处:“粮食马上见底,他们这些校尉还存有私货,你们这些普通兵士可是马上就要无粮可食。但是本宫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听从号令,保护本宫、王爷以及安县的老百姓,在元大人安全回来之前,你们的粮草、军饷本宫和王爷会全数补贴给你们,绝不叫你们饿了肚子,没了收入。”


    “另外……”他扫了一眼周康和郑郊,再看向周围这些禁军:“此行随本宫去县城是为保护两千多灾民,以应对随时而来的土匪袭击,凡表现积极出色者、立下功劳者,等元大人回来,本宫必会会向他举荐,伍长、什长、百夫长、甚至包括校尉,所有位置不论出身贵贱,有能者居之。”


    此话一出,刚刚还茫然无措的禁军们,有不小一部分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起来。


    从京城远赴偏僻的安县,有多少人是心甘情愿的?大部分人被挑选过来都是家境一般,活动不开,才得了这么个名额。这支禁军队伍中,不求上进、得过且过的兵油子很多,但既然来了,想闯一闯的人也不少,夏枢一开口允诺举荐,立马就有不少人心思浮动。


    周康不像郑郊出身好,他熬到四十多岁还是个百夫长,此次跟着来安县护卫安王夫妇,才得以提到校尉之职。他心里清楚,三个校尉中,他年纪大又没背景,位置是最不稳的,一旦这位王妃在元大人面前说些什么,让他们三人空出一位置,留给旁人“能者居之”,很大可能是他职位不保。


    毕竟元大人极喜欢这位表面平平无奇的王妃,为追求他,好好的京官不做,跑到这偏僻地方的荒唐行为满京城都知道,但凡这位王妃给些甜头,说不得元大人真会照着他的意思办。


    再者,粮草马上要没了的事情是事实,若是元大人在月底前赶不回来,他自问比起晋县县令汤余,还是这安县的两位主人这里更容易要到粮草,下个月甚至以后的粮草说不得真还得依赖他们两位。若是能从这两位手中弄到粮草供养手下兵士,不仅能收买收下兵士们的心,还能稳住他的位置。


    当然,若是元大人月底前赶回来,说一切都是安县两位主子的骗局,粮草供应正常,他也可以拿脖颈上的伤口做借口。


    总之,不宜再拖延下去,不然就算最终积极去了县城也把人得罪了。


    想明白之后,周康的态度立马就变了,朝夏枢一拱手,扬声道:“下官先行谢过王妃和王爷的慷慨之举,王妃既然有令,下官这就点齐一千兵马,跟随王妃前去保护县城那里的百姓。”


    他话音一落,便朝周围禁军兵士大吼一声:“都给我来!”然后就大步朝校场中间跑了去。


    然后片刻功夫,校场上就响起了惊天震地的大鼓声,没一会儿周康手下那一千人全然列队整齐。


    周康也没废话,快速地把情况说了一遍,又叫所有人立马回帐篷收拾东西,两刻之内就出发。


    夏枢知道夏娘应该不会那么快就动手,她最低也得把情况摸清楚再行行动,只是眼看着前方黑暗的夜色,他还是禁不住着急,担心敌人今晚就会有行动。


    “小枢哥哥……”景璟骑着马跟在夏枢身边,嘴巴颤了颤,心慌意乱地问道:“他会没事的吧?”


    “现在肯定没事,但月底之后就不一定了。”夏枢虽然着急,但头脑很清醒,他道:“现在最关键的是咱们和褚源那里,一旦出什么事,他才算是真的完了。”


    他们活着,元州就是在晋县出的事,他们要是死了,元州就是在安县死的。


    一切端看活着的那方是怎样的说法。


    所以在高景、夏娘把元州救出来之前,他们一定得保护好自己,防止乱起来。


    而最主要的两个任务就是应对可能而来的土匪以及预防禁军们被策反。


    因为禁军家属都在京城,他们没有任何把柄在夏枢和褚源手里,本身就属于有奶就是娘的那一类势力,更别提,他们这些人中,还有可能隐藏着永康帝的棋子,一旦安县乱起来,这些人没有元州压制,很可能会被策反,对夏枢和褚源倒戈相向。


    所以禁军们必须分散开,同时也得被他们组织起来抵抗可能来袭的土匪。


    “不知道王爷那边怎么样了?”景璟担心:“那些留下的禁军不像是容易听话的。”


    夏枢这边先挑人,利用利诱以及威胁,就基本上把最胆小以及最上进的部分挑走了,留下的不是兵油子,就是刺头,甚至还有可能有永康帝的棋子,他们很难听从褚源这个王爷的号令。


    夏枢其实也有些担心,虽然外界对褚源传言纷纷,但在他印象中褚源胸襟宽广、脾气极好,从未生过气不说,还从未凶过人,他也怕褚源号令不动那些不听话的禁军。


    不过现在人心惶惶,夏枢不可能露怯,他和景璟道:“褚源做官多年,命令这些人听话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是哦。”景璟突然想起褚源京中的名声,竟然稍稍松了口气。


    最近几个月的接触,他都忘了褚源在京中是多么的让人闻风丧胆。


    以前最讨厌的名声,现在这个危机时刻,竟然让他松了一口气,可见他这一路变化了多少。


    两人一边快马加鞭朝安县县城赶,一边担心褚源这边的情况,丝毫不知留在候庄的禁军们此时已经步入炼狱,肝胆皆颤。


    他们宁愿最开始老老实实跟着夏枢等人走,也不愿面对褚源这个煞神!


    可惜几个月的相处叫他们误判了褚源的脾气,以为他离了淮阳侯府就是个好欺负的,然后就导致再后悔,也一切都晚了!


    第162章 【VIP】 。


    事情的起因是夏枢和景璟带着人走后, 郑郊带着五六个亲信,再也忍不住,站在校场上开始骂骂咧咧。


    男人们聚在一起, 什么下流话都能说, 那嘴脏起来就如几个月没刷过牙一般,粪味十足。


    “娘的,不过是一个乡下贱双, 瞎猫碰上死耗子嫁给安王这个不举男,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啊!”郑郊脖子上的伤口已经被亲信包扎, 看着远去的队伍, 想想自己的窝囊,忍不住破口大骂。


    郑郊的亲信一副为郑郊抱打不平的模样,义愤填膺道:“对啊, 不过一破烂货, 也不知哪里得了元大人青眼, 就敢狐假虎威,对郑校尉动手, 娘的,要不是看在元大人的面子上,老子早给他颜色看看了!”


    “还能是哪里, 他那张脸,兄弟们看了就想吐,唯一可取之处, 说不得就床上那点儿功夫, 不然就元大人见多识广,能看上他?”另一亲信在旁边猥琐道。


    现场的男人们哄然大笑,连郑郊都呸了一口唾沫, 笑道:“还别说,真可能他床上功夫了得,叫元大人念念不忘。”


    “哎,这么一说老子都想尝尝这小淫双的滋味了。安王不举,这小淫双寂寞难耐,说不得天天就念想着咱们这些身强力壮、龙/精虎猛的兄弟呢。”有人油腻地舔了下唇,眼神里满是淫邪之气。


    “这地方见头母猪都不容易,那小淫双说起来也算是眉清目秀。”有人已经动了心思。


    “可惜他是元大人的心头好……”有人遗憾。


    “郑校尉,有空的话不如帮兄弟们向元大人美言几句,叫兄弟们也尝尝这小淫双的滋味,这破地方也没个泻火的去处,兄弟们早憋坏了。”有人已经打起了主意。


    “哈哈也不是不可以……”郑郊听着众人的话语,心中畅快无比:“等元大人回来,老子就去找他打商量,叫兄弟们也有机会挨个尝一尝这小淫双的滋味,也好爽一爽……啊!”


    话还未毕,郑郊就惨叫着捂住嘴巴,片刻功夫手上下巴上便是鲜血淋漓。


    与此同时,靠他最近的亲信也是挨了一砖头,头上破了个大窟窿,鲜血刹那间便流了一脸。


    “敢骂小枢哥哥,小爷打死你们!”猫儿愤怒的声音响起,说话间,又是一块接一块的石子砖头兜头朝人群砸去!


    刚刚还聚在一起的几人,瞬间抱头鼠窜,惨叫连连。


    “娘的,你快给老子住手,回头老子……”男人们暴怒,却在抬头看向周围时,声音戛然而止。


    原来这五六人说起下流话题,竟是专心投入至极,全然忘了周遭,此时抬头,才发现他们几人竟是被他们口中不举的安王带着人围了起来。


    而不停地朝他们砸石子砖块的小东西,就是日常跟在王妃身边的乡下双儿。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众人的惊愣也只是一瞬,对视了一眼后,心中丝毫不惧,一边躲着石头砖块,一边嘴上喝骂:“你个狗玩意儿,快给老子们停下!”


    郑郊嘴巴被一块石头砸了个正着,嘴唇稀烂,门牙掉了两颗,疼的他嘶嘶吸气,暴怒道:“□□/崽子,等爷空出手来,看不叫你好看!”


    猫儿怒火滔天,根本不怕他,手里最后两颗石子全朝他砸了去:“叫你爷爷好看!”


    郑郊闪身躲过,吐出一口血,阴沉着脸:“娘的,老子给你脸了!”


    说时迟那时快,竟快跑几步,连安王的脸面都半分不看,伸手便朝他身旁的猫儿抓了去。


    第163章 【VIP】 ……


    侯村长、侯魁、侯毛等候庄人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想拦吧, 又怕得罪这些禁军,之后吃不了兜着走,不拦吧, 又觉得眼前这些禁军无法无天, 着实可气。


    正在他们对视着,犹豫不决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惨叫, 紧接着一股腥臭温热的液体就兜头朝他们滋来,喷了他们站在前面的几人满头满脸。


    众人心中一惊, 赶紧朝前看去。


    却见刚刚还凶神恶煞的郑校尉, 已经抚着空荡荡的右臂,惨叫连连地滚倒在地。


    而他的断臂正在不远处的地面上,鲜血淋漓, 不自然地抽搐着。


    众人赫然惊吓, 猛地看向郑校尉对面的执剑之人——安王。


    此时的安王既不像他们印象中认为的那般废人, 也不像平时表现出的那般仁善温和,浑身带着一股地狱般的阴森寒意, 直叫人心惊胆战,汗毛直竖。


    郑郊原还不停地惨叫呻/吟着,只是当他对上褚源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就再也惨叫不出来,扭头就想朝亲信的方向爬:“快一起杀了他,救我啊!”


    可惜不待他的亲信们动作, 褚源手中第二剑便已落下, 郑郊只感觉下身剧痛,却是惨叫一声过后,捂着腿间, 再也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众人不由得纳罕,但在眼睛不经意飘过地上那一坨时,再也没忍不住头皮一阵发麻,赶紧后退了一步。


    红棉捂住猫儿的眼睛,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男人们则是下身一凉,各个心有余悸。


    郑郊的亲信们这才惊恐起来,手中举着刀,却不住地发抖,既想解决了褚源,又没那胆子带头。


    他们只是抖着唇,难以置信地瞪着褚源:“你竟然敢……”


    褚源却没有理他们,而是一步步朝郑郊走近。


    郑郊被黑影挡住了火把的光线,才发觉褚源已摸索着近到身前,他赶紧回过神来,顾不得疼痛,一个劲地蹭着后退,想要离褚源远一些。


    “你们快杀了他,快一起杀了他!”那一瞬间,郑郊预感到了死亡,他涕泗滂沱,浑身战栗,脸上毫无血色,不停地朝昔日的亲信们求助,甚至朝围在周围的禁军兵士们求助:“你们快一起动手,他不会放过我们的,他要杀了我们……啊!”


    郑郊再没能说完整一句话,利落的剑光闪过,留给众人最后一句惨叫,便是身子一抽,人首分离。


    血液喷射而出,溅了身旁所立之人一身,但那人却不闪不避,任鲜血染神,一身血衣,煞气冲天。


    那人慢慢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犹如恶鬼修罗一般。


    郑郊的亲信们不由得呼吸急促,双手紧握着刀,全身戒备。


    而普通禁军们也心惊胆战,双腿发软,手中的刀松了紧,紧了松,不停地看向同伴,不知该怎么办。


    “不尊王妃,罪该万死!”褚源冷厉的声音在空旷的校场上回荡,炎热的夏季,众人却禁不住双股战战、冷汗淋漓。


    这个时候,近千人的禁军们才回想起来这人原先在京中的名声,几个月的相处叫他们以为这人仁善可欺、人人可欺,所以不听命令,背后嘲笑,甚至发展到郑郊及亲信们当面都敢甩他脸色,不给他脸面,全然忘了这人先前可是能叫京中小儿止啼的煞神,连户部尚书王长安这个贪生怕死的小人都宁愿和他鱼死网破,都不愿落入他的手中,可见他的手段有多恐怖。


    得罪了他是不可能有好下场的。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产生了这么个想法。


    只是,现在害怕明显已经晚了!


    “凡辱骂过王妃、不尊王妃的人,都给本王站出来!”褚源冷冷地扫过这些禁军,尽管知道他什么都看不到,但禁军们还是忍不住身上一寒。


    “本王给你们一次活命的机会。”褚源举起手中的剑,眼睛“掠”过人群,“看”向郑郊的亲信们,厉声喝道:“今日你们一起上,不是你们死,就是本王亡!但没有骂过、没有不尊王妃,还活着的人……”


    褚源冷声道:“本王希望你们留在封地一日,就活的像个人样,尊重像王妃那样的双儿,保护封地的弱小,尽力帮助本王和王妃,让百姓们都能过上吃饱饭的日子。这是你们吃官家粮,被百姓们养,应该做的事。若你们不愿意尽自己的职责,那么今日,你们也可以站出来,跟那些辱骂王妃的人一起上,本王给你们一次活命的机会!”


    “王爷不可!”候庄人万没想到他会要和那么多人硬拼,顿时大惊失色,赶紧阻拦!


    侯村长一向胆小,此时却顾不得什么了,赶紧上前跑了几步,拦在他身前:“王爷,你要保重自己啊!”


    他一动,候庄的老老少少们都赶紧跟上,围住褚源不让动,纷纷劝说道:“王爷,那些人不好,我们把他们赶出安县,再不叫有人敢对王妃出言不逊,但你千万不要涉险啊!”


    他们先前还害怕褚源,怕他身上的血,怕他这个人,此时却恨那些禁军恨的不行,侯毛更是红了眼眶:“王爷,我们和他们打,今日非把他们这些侮辱你和王妃的人打死不可!”


    连最谨慎、主意最多的侯魁都道:“王爷万不可涉险,只有你和王妃都在,我们才有好日子过。今日王妃和王爷受辱,我们理当为你们报仇,这些人就交给我们来处置吧。”


    说着话,竟是举起手中的木棒,大喝道:“为王爷和王妃报仇!”


    其他人也一呼百应,举起手中木棒:“为王爷和王妃报仇!”


    红棉和猫儿脸上的血都还没擦干,此时也跟着愤慨道:“为王爷和王妃报仇!”


    众人齐喝,同仇敌忾,声音震天!


    禁军中有人动容,有人瑟瑟发抖,但褚源却出声叫停了候庄众人:“尔等维护本王及王妃之心,本王铭记在心。只是今日无论是作为丈夫,还是作为封地之主,本王需得亲自和这些自京中同来之人做个了断,以绝后患。尔等后退至三丈之外,免得被混战波及。待得本王和这些人决战之后,需得由你们分人善后以及带人保护其他村庄的百姓,所以莫要参战,留足后备力量。”


    “王爷……”候庄人还要再劝。


    但褚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再说。


    候庄人心里顿时害怕不已,不安至极。


    只是褚源明显心意已定,他们只能在侯村长等人的带领下,一步步地往后退去。


    “娘的,老子真的想杀了他们这些混蛋!”侯毛在人群中愤怒地吐了一口唾沫:“一群不是人的玩意儿,王妃那么好,他们竟然畜生不如地……”


    说着,便重重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气的几乎咽不下气,死死地盯着郑郊那些亲信,恨得几乎想把他们撕吃了。


    侯魁也握紧了拳头,一边后退,一边仔细盯着人,他打算一会儿若是王爷不支,他会带着候庄人拼死了把他救下来。


    虽然他们也才一百来个男人,其中近一半是半大小子和老头子,而对面是近千人、日日训练的禁军队伍,甚至他还怀疑王爷别有用心,但今晚就是拼上候庄所有男人的性命,他们也会保住王爷。


    因为王爷死了,他和王妃还没子嗣,封地肯定会被上面收上去,到时候安县的百姓们好日子就到头了。


    但若是保住王爷,就算他们这些男人死了,他们的妻儿也能好好活着,免田租、免赋税、免徭役,肚子肯定能填饱,更好一些,说不得还能进学堂读书。他前些时候都打听了,王爷和王妃打算五月底买砖瓦,六月份就开始盖明亮宽阔的砖瓦房学堂,说是光线好,孩子们在里面读书,不伤眼睛。


    所以,为了妻儿的将来,无论如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带人保住王爷。


    “十六岁以下的小子都后退,把地方让给其他人。”侯魁是侯村长的儿子,日常也是年轻一代人的智囊,他一开口,众候庄人都朝他看了去。


    “十六岁以上的,一会儿见机行事。”侯魁却没看候庄人,他盯着王爷以及王爷身前越聚越多的人,神色凝重:“一会儿看我手势,拼了命也要把……呃!”


    他惊的竟是打了个嗝儿。


    候庄人也不用问发生了什么,他们听到了声音,直接看向前方,然后整个都惊呆了!


    侯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的一哆嗦,但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自语道:“这……发生了什么?”


    只见校场上,褚源手执长剑,面无表情地被三四十号敌人围攻,剑光闪烁中,敌人竟是刷刷刷地接连倒下,不过片刻功夫,已经有五人连挪腾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在了他剑下。


    而侯毛喃喃自语,不过是一句话的时间,就立马又有两人倒下。


    这下不止候庄人惊呆了,连整个禁军队伍都惊呆了!


    禁军们先前不是没看过褚源对战王府的细作,但那些细作不是双儿,就是女人,力量普遍不足,褚源虽然最后制住了四人,但那也纠缠了许久才成功,今日面对着三四十号训练有素的男人,谁知他竟然跟切菜瓜子似的,一剑一个,那些昔日同伴竟是连反应时间都没有,就直接见了阎王。


    如此高的武功,叫原本还蠢蠢欲动、想要凭借人多拿下褚源这个安王的某些禁军们,瞬间胆寒腿软,丢下武器就噗通一声跪地求饶:“王爷饶命啊!”


    一旦有人投降,立马就有无数人跟随,平日里对褚源这个王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到了这个时候还忍不住想借机反制他的禁军们,呼啦啦跪作一堆:“以后我们什么都听王爷,求王爷饶了我们吧。”


    原本没骂过人,心中还有些热血、想要报效百姓和贵人的禁军们一看这个情况,也赶紧跪下来:“属下愿意报效安王,保护百姓!”


    褚源看不到人,却能听见声音,他一剑荡开袭向自己后脑勺的长刀,一跃跳出了包围圈:“红棉,带侯魁等人统计欲报效本王之人。”


    “是,王爷!”红棉不像候庄人,她是有些害怕褚源这个主子,但丝毫不怀疑他的能力,抓了猫儿,交代道:“你跟紧我!”然后便招呼侯魁等人,冲着禁军队伍喊道:“想要报效王爷的这边集合列队!”


    禁军们一看这情况,哪顾上再跪,哗啦了一群全朝她跑了去,急切道:“红棉姑娘,我们都愿意听王爷的话,报效王爷!”


    “好!”红棉利落道:“二十五人一队,我面前站十队,侯魁、侯毛、侯村长面前也各站十队。”


    禁军们不管先前是啥想法,现在立马听令照做。


    郑郊的亲信皆是他选出来的百夫长,而这些百夫长们也有一些什长亲信,还有一些普通兵士为了讨好这些什长、百夫长、甚至郑郊,没少故意展现和上峰相似的品位,连个头发丝的权力都没有,就敢私底下念叨安王夫妇的床笫之事,更甚者,有的还想趁着安王不举,勾搭安王妃,让他吹一吹枕边风。


    这些人从前没接触过安王本人,只看他对百姓们和颜悦色,就以为他离了淮阳侯府啥都不是,所以才对百姓们忍气吞声、各种让利,今日对战,才发觉安王武功恐怖如斯,自己的脑袋竟然一直都悬在裤腰带上。


    不过,虽然他们胆寒心颤,但知道郑郊一倒,就算他们现在不认曾经做过的事,之后也会被不满郑郊的人或者他们的竞争者给揭露出来,毕竟他们在禁军队伍里,几乎就没怎么遮掩过对安王的嘲弄与鄙视,对安王妃、甚至景尚仪以及那些丫鬟们的奚落与觊觎。所以,就算心底害怕,他们还是站了出来,想要趁着人多,一起解决了褚源这个安王,绝了他的性命,反正元大人痛恨安王,他们为他解决心头之患,他应该也会为他们找好后路。


    只是打着打着,眼看周围的人一个个倒下,恐怕元大人回来之前,他们就要全没命了,还是有人怕的受不住,开始哭嚎求饶:“王爷,求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嘴贱了!”


    一有人带头求饶,立马就有人跟上:“王爷,我不喜欢双儿,只是怕被他们排挤,才说对王妃有兴趣,我真的不是说王妃和王爷坏话的啊!”


    “我也是,都是他们引诱我,逼迫我,我才说了那些话,王爷饶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死啊!”


    “都是郑郊的错,如果不是他,我们也不会说出这些猪狗不如的话来,求王爷宽宏大量,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将功赎罪吧。”


    “对啊,我们也可以像那些流民们一样,将功赎罪!求王爷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还活着的七八人痛哭流涕,一边试图躲着剑招,往地下跪,一边哭嚎着求饶。


    哭嚎声之大,引着还在排队的禁军以及候庄人全朝他们看了去。


    然后众人看到校场上成片的尸体,以及那尸山上一身血衣、面不改色的王爷,不由得纷纷打起了寒颤。


    这人简直像是地狱中爬上来的修罗恶鬼,漫天尸体、冲天血气,似乎都不能让他冰冷的神色略有改变,禁军们这才明白过来,这人为何会在京中有那样一身名声。


    太可怕了!


    但也太强大了!


    他们这些禁军说好听点是兵,实际上没一个上过战场,今晚上绝对是他们见过尸体最多的一晚,有的人看着这可怖的场面,已经忍不住脸色发白,胃中翻滚。


    更多的人则是两股战战,浑身颤抖。


    但安王……


    他好像对这些全无感觉。


    不,甚至不能说无感觉,因为尸体都是他的剑下亡魂,他的心性之冷酷、之强大,丝毫不像一个温室中培养出来的高门贵子或者说皇室血脉,他像一柄被褚家磨出来的杀人刀。


    强大无匹、所向披靡。


    众禁军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颤栗!不是惧怕,而是兴奋!


    若是跟随这样的王爷……


    众禁军看着血光中的褚源,眼神不由得狂热起来。


    但是这样的褚源对于跪着求饶的八人来讲,却是恶鬼修罗,专取他们性命的煞神。


    他们纷纷哭嚎着,说上有老下有小,说死了之后就家破人亡了,他们死倒是无所谓,但老娘孩子就完了,还说只是被逼无奈才嘴贱,不是本意上对王妃和王爷不敬。


    只听得侯庄人再也忍不住,大怒不已,狂骂他们不安好心,若是真的被逼无奈,就不该对王爷下手。王爷要是出事,整个安县的百姓们怎么办?


    没人了解侯庄人的心惊胆战,他们当时都恨不得付出全村男人的性命去护王爷安全。


    侯魁更是气的开口道:“若是真在乎老娘孩子,你们怎么不把他们带过来,丢到千里之外,算什么在乎他们?”


    “王爷,请你不要相信他们的谎言!”侯村长也反应过来,忙劝褚源道:“他们刚刚是要杀了你的,留不得。”


    那些哭嚎着求饶的人没想到侯庄人竟然如此大胆,竟然要王爷杀了他们,一时间既怒又不敢言。只是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若是真的逃出升天,得了势,这些百姓,他们要杀个鸡犬不留。


    他们也不是傻子,心中虽然愤恨,但嘴上马上就道:“王爷,我们也想把孩子老娘带过来,只是刚出发时,安县这里情况未知,怕他们风餐露宿地跟过来却没个着落,就想着等安定下来,再让他们过来。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当场写信,明日就找人把他们通通接过来。”


    “真的,我们知道自己错了,求王爷给我们机会让我们戴罪立功吧,只要王爷原谅,别说把家人孩子接过来,就是让我们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愿意。”八个人跪在地方,一副诚心悔过的模样,眼中含泪,纷纷求褚源给个机会。


    侯魁本意就是让他们把家人孩子接过来,留在安县作为人质,以确保他们不会再对王爷动手。这些人一答应,他就不再开口。他一不说话,侯庄其他人也没了意见,纷纷看向王爷。


    褚源却没对这些人接家人过来的保证做什么反应,他慢慢收回剑,神情有些玩味:“你们想戴罪立功?立何功?”


    那八人被他步步紧逼,早已伤痕累累,心知若他不给机会,他们百分百会当场丧命,因此已经做好了软磨硬泡的打算,此时不过提起戴罪立功,就听到这似有转机的话,他们立刻欣喜若狂,表起了衷心。


    “我们可以去保护王妃,先前王妃让人护送他去县城,是我们不知好歹,没有抓住这个机会……”


    “我们可以回京城一趟,把所有禁军兄弟们的家眷接过来,安县地广人稀,正是缺人的时候,家眷们过来,多种些田,多缴些田租,也能叫王爷和王妃少操些劳,多一些进账……”


    “王妃说土匪可能要下山了,我们可以进山去阻拦他们,为保护王爷、王妃以及百姓们,哪怕付出性命都愿意……”


    ……


    八个人用尽平生才能,绞尽脑汁把自己能为两位贵人做的以及不能做的全都讲了一遍,褚源一直没开口,任他们自由发挥。


    最终,当最后一个人讲的口干舌燥、恨不得晕厥过去时,他才慢悠悠地开了口,神情戏谑:“说了这么多,竟是没一人想起元大人还失踪着呢……”


    八人当然想起过元州,甚至可以说他们心底最迫切的一件事就是找到元州,把今晚这些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他,让他为他们做主。


    可是元州和安王不合谁都知道,他们几人甚至怀疑元州至今未归,是安王和晋县那边的阴谋。


    只是他们不敢提,褚源却轻飘飘地提了出来,甚至还怪他们不提,八人不由得屏住呼吸:“王爷,元大人是我等上峰,我等自然记挂元大人,只是戴罪立功之事,还需王爷来做主。我们罪孽深重,元大人的事哪里洗得清,自然是王爷、王妃在乎的事更重要。”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这是我们的心里话。”


    褚源垂眼笑了笑:“希望当着元大人的面你们也能这般说出‘心里话’。”


    说罢,便整了神色,直接下令:“本王命你们今夜出发,月底之前务必从晋县救回元大人!”


    八人没料到竟是这么个任务,回过神来便是惊天的欢喜:“属下遵命!”


    元大人要回来为他们做主了!


    八人对视一眼,心中的欢喜与恨意几乎憋不住了。


    只是这些人太高兴,也就没注意到褚源嘴角笑容的意味深长。


    第164章 【VIP】 ……


    经过一晚上的两次教训, 在场所有人都已知道接下来几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褚源没有多说,让那八人立刻收拾东西,启程前往晋县营救元州。


    之后, 他便将剩下的九百多禁军分成三队, 其中两队各三百人,由候庄出六名青壮带路,前往安县东边的刘家村和西边的宋家村驻守, 剩下的三百多人则留守候庄,和候庄人一同应对可能而来的敌人。


    “本王任人, 不看其他, 只看是否忠心,能力高低。”褚源面对着九百多人的队伍,肃然道:“凡护卫百姓、英勇杀敌者, 本王会为你们提供公平晋升的渠道, 杀敌越多, 护卫百姓越多,功劳越大, 拥有的晋升机会就越多。你们生,功劳可换银钱、官职,你们死, 功劳可换家人衣食无忧。本王向你们承诺,凡为护百姓、在御敌中牺牲者,本王会尽一切可能抚恤你们的家人, 叫你们无身后之忧。”


    在场没有参与百夫长及其亲信们叛乱的什长们, 家境可能还有殷实的,但普通禁军士兵,普遍出身农人家庭, 家庭条件也不是很好,往现实了说,若是家庭条件不错,早就想办法留在京城了,能被安排到偏僻的封地来驻守,还连个伍长、什长都没混上,本身家里就没什么资产,甚至有的还很穷。


    先前没把家人一并带来,一是上峰们无一人带家眷过来,队伍中流传着一些他们可能在这地方待不长的流言;另一个则是不清楚这偏僻地方的情况,不敢贸然带家人过来。


    现下世殊时异,郑校尉已死,百夫长们去晋县营救元大人,前途未卜,他们已宣誓效忠安王,明眼就知道他们不可能离开这里了。


    既然确定了会留在这里,王爷和王妃又对百姓让利颇足,不少禁军就起了心思。有一什长代替大家开了口,说道:“多谢王爷,属下等早就想写信回京,把家人接来就近照顾。不过初来安县,事务繁忙,没得机会。不知这……”


    他顿了一下,吞吞/吐吐道:“不知这田租、赋税……”


    褚源道:“既在安县定居,自是安县百姓,一应所享皆与安县百姓一致。”


    “谢谢王爷!”禁军们皆是大喜:“我等待得此事结束,就立马写信回京,把家人接来。”


    禁军们欢喜不已,候庄人也摩拳擦掌,侯毛性子急,率先开口道:“王爷,我等也愿意护佑一方百姓,和土匪们拼死较量,不知我等杀了土匪立了功劳之后,功劳是否也可以换成银钱、官职啊?”


    侯毛一开口,立马就有不少候庄青壮也跟着道:“我们银钱不要多的,只要正常的一半,官职也不要求太高,比正常低一半都行,只要给升官发财的机会,我们什么都愿意做。哪怕一个人头一文钱呢,我们都可以上,不知道可不可以啊?”


    侯魁:“……”


    真是没谁比他们候庄人更会讲价了,侯魁看着整个场面,无语凝噎,啥都不想说了!


    而禁军们脸却刷地一下全黑了!


    这些人是来砸场子的吧?


    不过无论如何,忠心还是要表的,刚刚开口的什长立马说道:“王爷,我们拼死杀敌是为护卫百姓的决心,其他都是身外之物,属下等向你保证,只要我们活着一日,土匪休想伤害百姓,百姓们也必能安居乐业。属下等愿意誓死保护百姓,保安县一域安宁!”


    其他禁军立马气势如虹:“属下等愿意誓死保护百姓,保安县一域安宁!”


    侯魁心道这些人脸皮真厚,刚刚还想对安王动手,现在转脸就马屁拍的震天响,真是虚伪至极,不过他知道现在正是喊口号的时候,一定不能落下风,赶紧大声道:“……草民等也愿意保护王爷、王妃,保其他百姓安宁!”


    候庄人赶紧跟上:“草民等愿意保护王爷、王妃,保其他百姓安宁!”


    褚源:“……”


    虽然两边相互竞争,形成钳制是他愿意看到的,但口号喊的再响亮,一切还是要看实际行动。


    褚源很快就叫停了他们之间的较量,让侯庄人带着两队禁军出发前往晋县东西两个方向上的村庄驻守。


    剩下的三百多禁军,他没有多插手的意思,直接把守护侯庄,与侯庄人磨合,制定巡逻、守夜计划以及应对突发事件战术的任务全权交给他们,然后就由侯村长扶着,带着红棉、猫儿离开了校场。


    褚源不习惯丫鬟伺候,现在夏枢在县城,高景也不在,他就叫侯村长找了个半大小子过来,应付几天。


    洗完澡,吩咐那半大小子侯宇把染血的衣物拿出去,烧掉埋了,褚源便坐在院子里,交代红棉事情:“今晚发生的事情,若王妃没有问起,你等不要主动和他提起。”


    红棉和猫儿两个今晚受足了惊吓,人多的时候还好些,现在院子里就他们三个,天黑夜也静悄悄的,两人面对着褚源,就不由得有些腿软胆寒、瑟瑟发抖。


    猫儿更是如此,他先前对褚源印象非常好,还叫他哥哥,此时却恨不得被红棉姐姐挡的严严实实,不在褚源面前漏半分声响。


    不过褚源已经开了口吩咐,他自然不能装不存在、没听见,只好跟着红棉姐姐一起道:“是!”


    只是一个字,嗓音就颤了好几颤。


    呜呜呜呜小枢哥哥的夫君好可怕!


    褚源耳朵灵敏,自然听出了他的颤抖,不过他除了夏枢,也不在乎旁人的惧怕,摆了摆手,便让他们休息去了。


    夏枢不在,没人嘻哈打闹或者是叭叭说话,整个院子里安静了许多,但也空荡了许多,死气沉沉,褚源静坐了一会儿,便有些不太习惯地站起来,想要回房。


    侯宇刚处置完那带血的衣物,从家里抱了被褥回来,就见他拄着木拐摸索着往井边走,吓了一跳,赶紧把被褥扔地上,快跑几步上前扶住他:“王爷,前面是井……”


    犹豫了一下,他试探着道:“我带你回房吧?”


    褚源顿了一下,没有吭声,却也没有拒绝,随着他的搀扶进了卧房。


    侯宇虽然年纪不大,但人很机灵,就这一会儿工夫,冷汗都下来了。


    幸亏他回来的及时,要不然……


    现在王爷对他们候庄百姓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万不能出现一丝差池。


    村长挑他伺候王爷的时候都说了,若是接下来几日突发意外,叫他一定要守好王爷,哪怕付出性命都要保护好王爷。他阿爹阿娘虽然担心,但也坚定地支持他过来。他年纪不大,胆子却大,今晚发生的一切虽然感觉恐怖,但心中却是热血沸腾,对王爷敬佩无比,觉得再没有比王爷更强大、更厉害、更神气的男人了。


    他要好好保护王爷,还要跟着王爷好好混,以后也成为像王爷那般杀敌如麻、强大无匹的男人。


    “把柜子最上层的玩偶拿出来,放到床上,你便去书房睡吧。”褚源在床边坐下,神色有些疲惫。


    “哎,好的。”侯宇赶紧收回思绪,打开柜子去拿东西,只是却在看到柜子上层那毛绒绒的狗狗玩偶时,他一下子愣住了!


    他看看眼前很可爱、很柔软的狗狗玩偶,再回头看看那眉眼高贵、神色冷淡的王爷,只觉得一瞬间,心中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崩塌了。


    褚源目盲,也看不到十来岁的小子一瞬间变得哭丧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等他把玩偶放在床上,就叫他出去休息了。


    自成婚后,这是夏枢第一次离开他身边,褚源坐在空荡荡的卧房中,只觉得浑身不习惯。直到抱着玩偶,闻着夏枢留在上面的气息,他心里的烦躁与空荡才消了下去。


    得赶紧把汤余及其势力解决掉,以后再也不和媳妇分开了。


    褚源抱着玩偶,“看”着窗外,心中如是想。


    侯宇不知道他心中顶天立地、牛气哄哄的王爷只是离不开王妃,哭兮兮地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便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


    他也没去睡书房,五月底的夜晚虽然露水大,但他半大小子火力旺盛,直接将铺盖扑到王爷房门口,打算一有事情,就赶紧冲进房里救王爷。


    夜很静,候庄男人们和禁军你来我往确定好守夜、巡逻的事情,整个候庄便逐渐陷入了沉寂。


    而此时,夏枢和景璟也带着人到了灾民们驻扎的地点。


    时间紧急,夏枢也没和高景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了元州现在的境况以及褚源的安排。高景虽然不喜元州,但褚源的命令他不会违背,同时也知道元州的性命关系重大,若是一个处理不好,恐怕最后少主要背锅,于是也不耽误时间,叫红杏等侯府丫鬟婆子和夏枢交接灾民事宜,他则利落收拾了东西,骑上马,快马加鞭朝晋县赶去。


    夏枢并没有休息,他让周康调出三百人连夜去最北边赵家村驻扎,又叫景璟、红杏带人去通知灾民们以及附近的原住民王家村人戒严,他则和周康手下的百夫长、什长们讨论起了防守之事。


    一直到天露出鱼肚白,所有事情安顿好,这一夜才算过去。


    第165章 【VIP】 …………


    一夜未睡, 夏枢的精神倒还好。不过一晚上的安静预示着接下来几日的情势可能会更严峻,于是他也没让那些禁军们立马就操练、巡逻,叫百夫长把命令吩咐下去, 安排部分人巡逻, 剩下的人就叫吃了早饭,赶紧回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里休息去了。


    他也没硬撑着,洗漱过后, 喝了一碗粥,就也回丫鬟们给准备的帐篷里补眠去了。


    一觉睡到下午未时, 夏枢醒来的时候, 外面天阴沉沉的,帐篷里的光线很暗,空气闷热。


    “可是要下雨了?”夏枢脑袋有些闷疼, 浑身黏糊糊的, 可能是睡的不太好, 他精神尚有些困顿,嗓子也有些疼, 揉了揉太阳穴,问坐在帐篷门口,借着天光翻看账册的景璟。


    “醒啦?”景璟听见声音, 一回头发现他醒了,神情一喜,赶紧放下账册, 冲着帐篷外喊了一声:“王妃醒了, 端些吃的过来。”


    夏枢看他神色憔悴,眼下青黑,问道:“你没休息吗?”


    景璟没好意思说自己担忧元州, 睡不着,就稍微笑了一下:“不是太困!”


    两人说话间,红杏就带着银星、银月端着洗漱用品以及吃的进来了。


    一个多月时间未见,三个丫鬟都黑了一圈,不过精神非常好,一见到夏枢就激动地跪下磕了个头。


    夏枢笑着和她们寒暄了几句,稍稍洗漱过后,问过景璟,知道景璟已经用过饭,便不客气地大口吃了起来。


    午饭是厨娘做的手擀面,配了几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虽然简单,但已是现阶段驻扎在县城此处的人们能吃的最好的东西了。夏枢早饭就喝了一碗粥,肚子早空空如也,因此一大碗面呼噜噜很快就见了底。


    肚子填饱,人就精神了些。


    外面天正热,夏枢也没闲着,待帐篷里碗筷桌椅撤下去之后,就让红杏、银星、银月三人说起这边的详细情况。


    “田前儿个已经全种完了。”红杏一边给他打着扇子,一边道:“昨儿个刚绕着县城划定四个居住区,今儿个男人们就开始挖地基,估摸着六月初就可以挖好……”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有些不知该怎么办:“若是盖砖瓦房,砖瓦这块就……”


    “砖瓦的事不用担心。”夏枢安抚她:“先度过这个月底,下个月就能解决。”


    “哎,好!”红杏瞬间眉开眼笑。


    她是中午才从景璟那里知晓晋县砖瓦价钱高的离谱,正不知接下来是该盖成土胚房,还是该暂时停下建设宿舍的脚步,就从夏枢这里听到了准信,心里顿时有了底。


    红杏说完自己负责的事情,银星就跟上,说起自己负责的两千头牛的事:“各村子田种完,已经把牛都还回来了,现在都是些半大孩子赶着在荒田里放。不过,我担心入冬牛草不够,就叫他们没事的时候多割些荒草,晒干了冬日里作草料。正好省的大片荒草结了籽,落入田地,明年不好收拾。”


    夏枢没想到她这么早就开始考虑入冬的问题,心里非常满意,夸奖道:“这个想法不错。”


    这一季农忙的时候,因担心百姓们没钱没粮,家里困难,他们就把两千头牛免费租给了各村百姓以及灾民。租赁期间,牛由百姓们来找草料喂养,但农忙过后,两千头牛就得由他们自己养。夏秋季节倒还好,草木萋萋,牛放到荒田里,它们自己就能吃得饱饱的,但冬季以及初春青黄不接的时候,草木枯落,被大雪覆盖,再想养牛,就得靠田里收的庄稼秸秆。他和褚源没有种田,自然没这些东西,若想养着两千头牛,就需要花费一大笔银钱购买草料。现在若是大量收割荒草,晒干了冬日做草料,倒是能叫他们省不少银钱,减轻他们不少负担。


    想了想,他道:“牛也不是所有荒草都爱吃,你从灾民中寻一些养牛经验丰富的老农,让他们带领着寻些牛爱吃的草,叫那些放牛的孩子们认一认,以后就专门割那些。另外,一头牛一日至少也要吃几十斤干草,你算算从入冬到来年三四月份,两千头牛需要吃多少干草,叫他们尽量往多了准备,若是人手不够,等女人们和双儿们忙完田里的事,可以像先前那般给他们发口粮,叫他们一起割牛草。”


    说到牛,夏枢就又想起一件事:“牛配种的事也得提上日程了,你的年纪不合适,到时叫让年纪大些的婆子们帮着在灾民中问问有那些人懂这方面的技术,把这个活儿交给他们来办。”


    银星脸瞬间有些红:“……好!”


    银星之后便是银月,她和银星一样,十来岁就进了淮阳侯府,比红杏进府的时间都长,她们虽不怎么会写字,但算术方面学的还算不错,就被高景安排了分发粮食的活儿。


    分粮的事情不难,但就是琐碎繁杂,银月日日几乎是所有人中最忙的。不过银月才不在乎这个,她一直想把红杏比下去,夺了大丫鬟的位置,现今离了淮阳侯府,正是一切归零、重新开始、需要好好表现的时候,她自然越忙越开心,和夏枢说起分粮的事情时,不仅不觉辛苦,还越说越兴奋、滔滔不绝。


    夏枢也没打断她,仔细地听她说完之后,还夸赞了几句,等天凉快下来,才叫她们出去忙别的事。


    “你对她们可真温柔。”骑着马走在乡间的道上,景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小声咕哝。


    明明粮食的花用剩余都在账册上记得清清楚楚,明明小枢哥哥精神状态一般,小枢哥哥还听着银月在那里巴拉巴拉说了近半个时辰,脸上丝毫没有不耐烦。


    小枢哥哥脾气不应该很暴躁吗?昨晚的暴躁易怒、杀伐果断景璟记得清楚,甚至现在想起来都还有些心悸,但转眼小枢哥哥就换了性子,温柔耐心的不行。


    景璟两厢对比,就特别羡慕银月她们。


    当然,也不是说小枢哥哥对他不好,就是昨晚那一阵吓住他了!再和小枢哥哥待丫鬟们的态度一对比,景璟就想起自己最开始那段被“暴躁”对待的日子,不由得就有些吃味。


    他带着幂篱,夏枢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话里的酸意,夏枢听出来了,不由得哭笑不得。


    第166章 【VIP】 …………


    夏枢隔着幂篱, 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蛋,然后好笑地轻叹了口气::“她们千里迢迢,一路跟我而来, 幕天席地、风吹日晒, 连个能遮风挡雨的住所都没有,更别说所做事项皆与侯府不同,其中辛苦滋味她们不说, 我自也知晓。今日话多些,不过是求我一丝半点儿肯定, 好坚定了心思, 继续坚持着干下去,我不过是耐心听着,说些好话, 做些表面功夫, 哪里又算得了什么温柔。”


    他看着远方广阔、荒芜的田野以及层层叠叠的乌云, 叹道:“若哪日能不负她们待我之心,叫她们得偿所愿, 脱离奴籍,在安县拥有宽阔明亮的房屋,自由择婿的身份, 殷实安稳的生活,那才算是真的温柔。”


    景璟有些惊诧:“你先前那些话,竟是当真的, 而不是糊弄她们的?”


    先前遭遇流民围攻, 又死了好几个美人儿,一起来的丫鬟婆子们无不心思浮动。当时小枢哥哥说了一番话,给丫鬟婆子们描述了一个自由安宁的未来, 叫一群人安定了心思,一路跟来。景璟一直觉得是小枢哥哥安抚人心的权宜之计……


    “你在想什么?”夏枢哭笑不得:“我干甚要糊弄她们?”


    景璟:“……那昨晚那些禁军?”


    “自然也是真的。”夏枢不知道景璟对自己还有这么个误会,好气又好笑地道:“若他们尽职尽责,立下功劳,我自然会想法子叫他们得到应得的奖励,获得应得的职位。”


    “还有那些百姓。”夏枢干脆解释清楚:“若是他们好好种田,安分守己地过日子,我和褚源会尽力少收些租子,叫他们能填饱肚子。若是他们想读书习字,我和褚源也尽力少收些束脩,为他们提供向学的机会。若是以后封地不缺人种田了,他们想做生意,我们也会鼓励他们想法子赚钱……”


    “总之,只要他们想过好日子,只要他们自己知道努力,我和褚源会用尽一切法子为他们提供便利,护他们安宁。”


    景璟惊呆了!


    他最擅经济,稍稍心算了一番,就觉得付出太多,不太可能成行:“只收两成的田租,就算安县十一万亩官田全部租出去,荒田薄收,一季也不过三万石粮食收入,更别提现在全县才租出去三万亩田,也就是说一季田租收入不过八/九千石粮食,县里现在又免了徭役,若想招人服役,修城墙、修路、修水利……不管干什么,全都得付工钱或粮食,再加上若想保护安县安宁,就得为禁军提供军饷、粮草……”


    景璟都有些哆嗦了:“你和王爷恐怕就什么也不剩了!”


    别说雕梁画栋、锦衣玉食了,恐怕也就和普通老百姓一般,将将能填饱肚子。


    若是遇上个天灾,他们夫妻俩的日子恐怕连老百姓都不如!


    “你真的不是糊弄他们的?”景璟瞪大了眼睛,他万不敢相信小枢哥哥竟然来真的。


    先前签契约,他也只以为是缓兵之计,暂时稳住老百姓,毕竟小枢哥哥一向聪明会糊弄人,而褚源更不是个会吃亏的主……


    “自然是真的。”夏枢道。


    景璟顿时急了,一把抓住他的手:“你们不能来真的……”


    “为何不能来真的?”夏枢坦然问他。


    景璟嘴巴颤了颤,他想说你没考虑以后的日子吗?你难道要跟着褚源劳心劳力,却粗茶淡饭地过一生吗?他还想问为那些无亲无故的老百姓们做这一切值得吗?但想到最开始连封地都没有的时候,小枢哥哥都已经做好了和褚源来皇陵种田的打算,再想到一路上遇到的饿得皮包骨、满脸麻木的灾民们,他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夏枢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边轻夹马腹朝前跑去,一边轻声和景璟说起了过往:“我老夏家原是北地的军户,阿爷为救老淮阳候,也就是褚源的外公,身中毒箭,命在旦夕,老淮阳候为报恩,就允了两个恩典,一个是褚家孙辈和老夏家结亲,另一个是将夏家的军籍转为良籍。”


    褚夏两家的婚约先前一直不为人所知,去年突然爆出,市井中多有讨论,但其中细节当事人均讳莫如深,外人自然也知晓的不清楚。景璟是第一次听说其中细节,更是第一次听小枢哥哥讲起自己的家事,不由得抛开疑惑,认真地听了起来。


    夏枢继续道:“天灾人祸、战火不歇,百姓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北地混乱的那些年里,别说安心种田了,百姓们连居所都没有,日日都是随便找个墙角、树根窝一窝,生怕下一刻敌人就攻破边境,烧杀抢夺,连命都没了。我阿爹原是军籍,在战场上待过几年,胆子大又会些功夫,转了良籍后,就做了镖师,他平时的活儿多是护送一些富人地主将财物、家人转移到北地之外,而一些普通百姓却没那么好命,他们没有银钱疏通关系,官府的路引自然不可能拿到,若不想成为随时被宰杀的流民,他们只能留在北地眼睁睁看着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夏枢道:“在夏家举家迁到蒋家村之前,我一直跟着阿爹跑镖,印象最深的是七八岁那年,北地大旱,异族攻破北地驻军防线,在北地进行了为期一个多月的烧杀抢夺。当时阿爹带着我和花花刚把上一个活儿了结,正在东原郡打探消息,顺便等下一个去别的郡县的活儿,然后就见到了一家从北地逃出来的普通百姓。”


    景璟惊讶:“他们跑这么远?”


    “对,一家五口人,说是要投靠亲戚。”夏枢叹道:“可惜他们没有路引,一路躲躲藏藏好不容易到了东原郡,亲戚那里的官府不愿接收他们,甚至还将他们原路逐回。”


    夏枢道:“男人瘦骨嶙峋的肩上扛着一副扁担,扁担一头担着两三岁的儿子,一头担着破烂的行李,女人牵着一个八九岁、饿得只剩骨头的丫头跟在后面,而他们的身后,十几丈处跟着一个五六岁,饿得走不动路,却锲而不舍跟着爹娘姐弟、一步一跌的双儿……”


    景璟听得此处,鼻头发酸,眼眶发烫,已有些难受,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顿了一下,又问道:“那双儿可追上他的家人了?”


    夏枢摇了摇头:“阿爹抱起那双儿,追上那家人,并拿了些吃的给他们。只是那对爹娘只喂了孩子,就又把吃的还给阿爹,跪下来求阿爹把那双儿收下,然后就走了。”


    景璟愣愣的半晌没说话,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开口道:“那双儿没活下来吗?”


    “没有。”夏枢垂下眼睫,有些难受地道:“他已饿的吃不进东西,当晚就去了。”


    夏枢那个时候才七八岁,日常也是狗见狗烦,人见人嫌的性子,看阿爹把爹俩以及花花捉襟见肘的口粮送给旁人,还抱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双儿回来抢口粮,他心里其实是很不高兴的。只是当那瘦弱的小双儿躺在阿爹怀里,抓着他的手和花花的毛,弯起嘴角,嘴里软软地喊着哥哥,夏枢就心软了。后来见那双儿眼睛里闪着泪花,拼命地想活下来,最终却连极度渴望的食物都吃不下,只能眼睁睁饿死的时候,夏枢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他在跑镖的路途中见惯了拖家带口的流民,也见惯了结队打劫他们的流民,印象一直不好,但那次却是他第一次面对他们的死亡,特别是对方还是个和他差不多大年纪,没有大人的市侩和算计,只会软软的、乖乖的叫“哥哥”“叔叔”的双儿,夏枢一下子就受不了了。


    他哭了好久,直到阿爹半夜三更带着他偷偷地把那双儿埋在一个谁也不会猜到的地方,并嘱咐他一定不要让别人知道,他才消了哭声。


    也是后来花花去世,他从周围人熟悉的眼神里,才弄明白阿爹为何要在晚上偷偷把那双儿下葬,还叮嘱他不能告诉任何人。


    花花去世,夏枢已经十岁了,他经历过那么多,基本上什么都懂得了。


    七八岁时候的他,虽然不像之后那么清楚明白混乱世道下人的境遇,但听着镖师们对北地局势的分析,听着阿爹在夜晚的唉声叹气,他也懵懂地明白了,若是北地常年这么下去,他和阿爹迟早也会是流民中的一员,说不得哪日就和那双儿一般,饿死在异乡异地。


    所幸夏家还有他二婶,二婶娘家在蒋家村,名声在蒋家村也足够凶悍,蒋家村那些老头子夺了她的田,怕她鱼死网破,就允了老夏家在蒋家村落户,他们一家子这才在京城附近扎根稳定下来。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八岁之前的经历,一直牢牢地刻在夏枢心里。


    他知道百姓们在战乱天灾之下过得是什么日子。


    只是十六岁前,夏枢一直艰难求生,眼界、地位所限,他有仇当场解决,心里不记恨那些为生存而向蒋家村老头子们献媚,进而排挤他们夏家的村里人都不错了,哪里会生出为百姓们做些什么的心思。嫁给褚源之后,站在更高的位置上,他看清楚了百姓疾苦的根源,也知道只要上位者愿意,他们其实能叫百姓们过上好日子,世道也不必那么残酷,只是上位者们看着高贵无比,内心却和蒋家村的老头子们一般的贪婪无度、丑陋无比,为了钱财权势,没有良心,不顾百姓死活。


    夏枢长在民间,自小经历民间疾苦,没有资格的时候也就算了,拥有管理一方百姓的资格,他怎么也不会像他讨厌的那些人一般不顾百姓死活。


    他对景璟道:“你知道我的出身,对我来说,能填饱肚子、过年穿上一件不打补丁的衣服就是很好的生活了。住在雕梁画栋的宫殿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这样的日子是很好,但是我总有种不劳而获的不安感,觉得抬不起头来……”


    景璟瞪大了眼睛,十分不理解:“抬不起头来?”


    “对啊,可能是我贫贱惯了,连好日子都没福气享受吧。”夏枢无奈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又撇了撇嘴,嘟哝着解释道:“若是我能叫治下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那我自己过得更好些也没什么,这是我劳心劳力之后应得的。但若是治下的人都过得苦兮兮的,我却锦衣玉食,就觉得自己欠了人家的,背后被戳脊梁骨也得认了!”


    “可我堂堂夏霸王,凭什么要被戳脊梁骨?”夏枢非常不满地挑高了眉。


    他拍了拍胸膛,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咱又不是离了享乐活不下去,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非对老百姓敲骨吸髓,让他们饿着肚子供咱享乐。当然,我既然行得正,坐得直,谁也不欠,那谁要是再敢背后叨叨我一些有的没的,就别怪我二话不说,挽起袖子揍的他哭爹喊娘,跪地求饶!”


    景璟:“……”


    他还以为小枢哥哥变性了呢,原来他还是那个他!


    不过听了这么些话,景璟心里是彻底明白小枢哥哥这个人了,然后也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好,若是以后谁敢说你半句不是,我绝对揍的他满地找牙!”景璟学着小枢哥哥拍了拍胸膛,油然升起一股豪迈之气。


    夏枢:“……”


    不晓得为啥,他有些心虚,总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把人家官家双儿给带歪了!


    希望景政或者褚源以后不会找他要说法吧!


    呜呜呜呜,好可怕!


    第167章 【VIP】 …………


    天边的云层越积越厚, 天光也越来越暗淡,眼看一场大雨即将来临,孩童们挥着鞭子, 吆喝着牛, 大人们扛着农具,呼喊着家人同伴,纷纷往临时居所赶去。


    广阔的田野上一片忙乱。


    尽管知道危机在即, 但种子刚种下,就有一场及时雨要落下, 所有人都忍不住满面笑容, 发自内心的欢喜。


    一队巡逻的禁军看着百姓们脸上的笑容,听着轰隆而至的雷声,脸上也不由得有一丝放松:“今晚估计可以平安度过了!”


    夏枢和景璟骑着马路过, 正好听到带队的什长如此和属下说话, 立马勒停了马, 神色严肃道:“不可掉以轻心!”


    十人队的禁军不防他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忙转身行礼道:“王妃!”


    夏枢点了点头,看向说话的什长:“雨天声音嘈杂,敌人更容易发动伏击, 你带着队伍万不可松懈!一会儿交班后,你代我转达巡逻值守的诸位,这几日内, 若哪一位率先发现异常, 立下重大功劳,普通兵士提为伍长,伍长提为什长, 什长提为百夫长。一人斩获功劳,一队每人奖赏十两银子。”


    不止这什长,也不止这一队,实际上各位巡逻的禁军见昨晚无事,今日白天平安,不免怀疑这位王妃说土匪要来袭击是危言耸听,又看天马上要下雨,心中就跟着松懈,此时一听赏赐,心头一震,瞬间精神了。


    什长带着手下一同道:“属下等知错,稍后必会严加巡逻!”


    “不错。”夏枢点了点头:“若发现异常,必须立马派人报予本宫。”


    “是!”巡逻队齐声应道,神情兴奋!


    ……


    夏枢和景璟没有在外面多待,骑着马巡视了一圈,见巡逻队们有序巡逻,百姓们已纷纷归家,就回了住处。然后前脚刚回帐篷,雨后脚就哗啦一声落了下来。


    “这雨真大。”景璟站在帐篷门口远望,外头如同挂了水幕,视线所及处一片模糊,风吹进来一些雨点,打在人身上生疼。


    “今晚土匪应该不会行动吧?”他问夏枢。


    “不好说。”夏枢皱着眉,摇了摇头。


    安县东以及北皆临晋县,西、南被山峦包围,若是土匪从山上出发,首当其冲的就是候庄和西边的宋家村,若是从晋县进入安县,则北边的赵家村和东边的刘家村危险。


    县城位于安县正中,其实最安全。褚源叫夏枢带人过来县城,夏枢就知道这里多半不会遭遇土匪,他需要做的就是稳住两千多灾民,以及在某个方位过来求助时,对其增兵。


    不过就算如此,夏枢也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汤余勾结的土匪势力如何他们并不清楚,元州的现状也不明,敌方若是来个兵分几路,县城也安全不了。同时,若是敌方集中兵力伏击其他方位,他们不能及时应对,救援不力,也会出大问题。


    夏枢最担心的就是候庄。


    虽然元州和褚源不和,但实际上他俩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汤余抓了元州后,若不想背上害死元州的名声,下一步绝对是弄死褚源,来个死无对证,所以候庄才是最危险的。


    “且看这两日吧。”夏枢道。


    他心里很不安。


    然而这一不安就不安了好几日,直到五月三十一日下午,县城附近还全无土匪踪迹,别处也无异动。


    雨已经连续下了几日,虽然三十日这日已经转小,但到处都是泥泞和水坑,行起路来极其艰难。


    巡逻的禁军们连续在雨天巡逻了几日,虽然有换班,各个还披着百姓们用荒草制的简易蓑衣,但还是弄的浑身狼狈,不是泥就是水,连换洗衣物和鞋袜都见了底。


    “不会是玩我们的吧?”私下的时候,几个什长、百夫长凑在一起,有人就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谁知道呢。”有人回答:“不过明日就进入六月了,再坚持一晚,若今晚还平安无事,明日老子就不干了!”


    此话一出,立马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同意。


    “好,若是今晚所谓的土匪还不来,明日咱就一起找他撂挑子,他爱怎样怎样,老子以后再也不听他的话了,随他玩去。”


    “还要找他要说法,兄弟们辛苦这么些日子,就为了能立功,多拿些饷银,他这么玩咱们,总得付出些什么!”


    “对,必须要说法!”


    “明日上午,兄弟们集合,三百多人一起上,就他一个小双儿在这儿,谅他也不敢不给说法!”


    ……


    众什长、百夫长们一番商谈,竟很快打定了主意,要明日找夏枢算账,逼他给出好处来。


    一个个想想明日,只觉得几日以来的压抑全然不见,长长地出了口气,脸上也挂上了志得意满的笑容,仿若白花花的饷银以及更高一阶的职位就在眼前。


    只是他们高兴不过一个时辰,帐篷外一个普通禁军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惊恐大叫:“土匪来了!”


    此时的夏枢已经得到消息,吩咐景璟、红杏等人敲锣打鼓把灾民们聚集起来,全员拿着农具,跟在巡逻值守的普通禁军们后头,由夏枢领着,和土匪们对峙。


    灾民们早先就被通知了土匪可能会来,尽管害怕,但心中早有准备,一听锣鼓声,拎起农具就朝声音处跑,因此,当帐篷里几个禁军头头得到消息赶到现场,现场已聚集了乌压压一片人。


    虽然其中大部分是妇人和双儿,但人多势众,沉沉的目光盯着土匪们,还是让己方气势大振,让对面七八百个衣衫破烂、满身戾气的土匪脚步犹疑。


    这些土匪中有一半都满身泥巴和血污,似乎已鏖战过一场,狼狈不已。而土匪头子则是一长着八字须、气质猥琐油腻的矮个儿男人,穿着灰扑扑、脏兮兮的短打,身上也挂了彩。


    眼看现场人越来越多,百姓们拎着农具四面八方赶来,那土匪头子似乎有些忌惮,后退了一步,朝身后使了个眼色,很快一个身穿箭袖长袍的男人便被一个一脸络腮胡、身材魁梧高大、手持长刀的土匪押了上来。


    “王妃,救救我吧!”一看见夏枢,那箭袖长袍的男人,也就是跟着元州去晋县的杨岩,就挣扎着大声呼救。


    众禁军将士皆是一惊,不待夏枢开口,就有一个百夫长急切开口:“杨校尉,你不是和元大人一起去了晋县么?怎么会落在这些人手中?”


    “元大人出事了,我……”杨岩满脸悲伤与害怕,只是话说半句便被那土匪头子不耐地打断:“想叙旧一会儿说,别耽误老子赚钱。”


    那杨岩也不知是不是被土匪吓破了胆,土匪头子不过一句话,他就身子一抖,一脸惊恐的闭上了嘴。


    禁军们虽早听说元大人出了事,但一直不敢相信,此时从杨岩口中得知,心中不免还是一惊,正想多问一问情况,土匪头子就逼着杨岩闭嘴,不由得大恼:“元大人是不是你们害的?快放了杨校尉。”


    “元大人是哪个老子不认识。”那土匪头子嗤笑一声,拍了拍杨岩的脑袋:“若想让老子放了他,不是不可以,拿两千头牛来换!”


    两千头牛?


    所有人都是一愣!


    “你这不是抢劫吗?”禁军们瞬间大怒!


    两千头牛在这偏僻的郡县,至少得两万两银子,还属于有市无价,土匪们可真会挑。


    “老子就是来抢劫的啊!”那土匪头子油腻腻一笑,又拍了拍杨岩的脑袋:“你们就说给不给吧?不给呢,老子就杀了这个狗屁校尉,然后就和你们来硬的,叫你不给也得给,不仅叫你们全部搭上性命,还要你们永远也不知道那元大人在哪里,给了呢,老子就大发慈悲放了这狗屁校尉,咱们各取所需!你们看看要选哪一个,老子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考虑。”


    “王妃救救我呀!”


    杨岩好似很害怕,土匪头子话音一停,他便开始大喊救命,听的禁军们各个心浮气躁、着急不已。


    有百夫长是杨岩的属下,一看上峰被人挟制,叫的如此凄惨,终忍不住率先开了口:“王妃,这……请你救救杨校尉吧?”


    “请王妃救救杨校尉吧?”一人开口,其他人为向上峰表衷心,也跟着开口。


    更有心思深沉者出言道:“王妃,元大人至今情况不明,需得尽快救下杨校尉问清楚情况……”


    那杨岩立马大声嘶吼着道:“王妃,我知道你因为一些私事不喜元大人,但求你看在元大人对你一往情深的份上,救救元大人吧!我出身不好,贱命一条,但元大人却是京城燕国公府的公子,身份高贵,不容有失,再者他还对你和王爷忠心耿耿,护你们良多,求你能摒弃私怨,发发好心,不要见死不救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禁军们心里都说不出的反感。


    不是反感杨岩,而是反感夏枢这个王妃。


    毕竟他们一群跟着王妃而来,大多都是先看元大人对王妃一往情深的面子,怕元大人回来会生气他们不听王妃的话,后才看王妃向元大人推荐他们升官发财的允诺,一切的基础就是元大人。


    若王妃真的对元大人见死不救,他们也没必要再听从他的吩咐。


    毕竟最毒双儿心,连对他一往情深的元大人他都不顾,那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还有什么可信的?


    更别说他们这些个禁军,出身平凡,不说远不如元大人,就是连杨岩都不如,若某一日他们遭难,是否也会像今日这般被这无情无义的王妃视若不见,随心抛弃。


    禁军们心思浮动,,夏枢仿若不知道一般,他神色淡淡地看着杨岩,听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叫求救。


    “王妃,快救救元大人吧,元大人现在凶多吉少了!”


    “元大人对你情深似海,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王妃,元大人私下里为你做过多少事,一路上护你安危,你不能铁石心肠,对元大人用过即扔啊!”


    ……


    “求你行行好,元大人现在真的很危险,他快要不行了……”


    一盏茶的时间,杨岩声泪俱下,哭的浑身颤抖,嗓音嘶哑,就在禁军们听的心底发凉、如坐针毡、越来越受不住的时候,夏枢才终于开了口。


    他打量了一下那土匪头子,神色莫名地道:“所以,你哭了这么长时间,说了这么多废话,元大人现在人到底在哪里呢?”


    杨岩顿时一噎,所有人也都是一愣,这才从驳杂的情绪中回神,反应出来情况不对,忙道:“对啊,杨校尉,元大人到底在哪里呀?”


    “你快说出来,咱们去想办法营救啊!”


    禁军们顿时急了,心道这杨校尉平常办事也没这般不靠谱啊,怎地磨叽半晌,连个元大人的情况都没给出半个字。


    “我……”杨岩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解释些什么,那土匪头子立马喝止了他:“时间到了!”


    他转头看向夏枢,神色沉了下来,眼睛阴鹫地盯着夏枢:“你这是不想换了吗?”


    “换啊。”夏枢奇怪地看着他:“本宫什么时候说不换了?”


    他扫了一圈禁军,瞧他们神色惊讶地看着自己,似乎不敢相信,便勾了一下唇角,说道:“尽忠职守,竭尽全力保护我和王爷的人,对本宫来说就是自家人,不说出身显贵的元大人,就是普通禁军,若是能救,别说是两千头牛了,就是两万头牛,本宫也愿意拿来换他安好。”


    夏枢这个王妃不愿救人,禁军们反感他,心生反意,但他说愿意拿两千头牛救人,禁军们又不由得觉得代价太大。


    “两千头牛太多了,王妃,不能他们要多少咱就给多少啊!”有人立马就开始劝起夏枢来,觉得他年纪轻轻不会和人斡旋,手缝过大,不知民间疾苦,竟然人家要什么,他给什么,不禁肉疼!


    更别说牛这玩意儿给出去之后,买都不好买到,没了牛,以后封地的百姓们种田肯定要作难。


    连景璟都觉得小枢哥哥此举不妥,忙在他身后小声道:“可以商量着给银票,牛是万万不能给的。”


    所有人都没想过和土匪们干一架,只想着拿钱赎人!


    夏枢也当作好似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他看向土匪头子:“杨校尉一路跟随保护元大人,但最终元大人无影无踪,疑似出事,杨校尉却好端端的出现在本宫面前,被你们拿捏着朝本宫求救,只说元大人出事,却绝口不提元大人出了何事,现在在哪里。本宫不知他是生怕自己命贱,将元大人的消息告知本宫后,本宫只愿救元大人,不愿意救他,还是他被你们拿捏了,元大人实际上是在你们手上或者已经被你们杀害,他不敢也不愿说出实情,生怕他没有价值,本宫不救他。所以本宫要搞清楚,元大人是否在你们手上,是否安好,到底出了何事?”


    “对啊!”禁军们也反应过来:“杨校尉,你口口声声说元大人出事,他出了何事啊?”


    “你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故意骗大家呢?”


    虽然王妃说不论身份高低贵贱,只要是自己人,他都会拿两千头牛去换,大家听了心里很舒服,但心中还是有底的,普通禁军,哪怕是杨校尉,命都是远不及元大人值钱的。


    这杨校尉说了恁多废话,却不提元大人的关键消息,他可能真的是怕王妃只救元大人,不救他,所以任大家都担心元大人担心的不行,他还半句不漏口风。


    一时间,所有禁军都不由得对杨校尉怀疑起来。


    夏枢本是问那土匪头子,只是土匪头子尚未回答,杨岩就大声道:“王妃,元大人还活得好好的。”


    他似乎非常硬气:“我承认不当众说出元大人的消息有一部分是怕王妃不救我,但我贱命一条,没了就没了,元大人出身燕国公府,他是万不能出事的,否则王爷怕都不好向皇上和燕国公府交代。我不说元大人的消息,是怕王妃对元大人有私怨,一旦知道元大人的消息,就转过头私下里拿着财物叫土匪们对元大人痛下杀手,把元大人之死的所有罪责都推到土匪头上。所以我必须确定王妃连我这个小人物的命都重视,愿意出巨额财物赎回我,并且叫所有土匪远远离开,王妃保证不和他们再接触,我才敢把元大人的消息尽数告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发展了。


    夏枢摸着下巴,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你还真是用心良苦、思虑周全啊!”


    “我也是为了元大人!”杨岩挺胸道。


    “所以,你到底换不换?”土匪头子不耐烦了。


    “不换!”夏枢没有半分犹豫,冷笑一声:“你们杀了他吧,本宫是不会拿两千头牛换他的。”


    “当然,若是你们从他嘴里逼出本宫想要的消息,本宫可以立马给你们两千头牛!”夏枢说着,也不管所有人惊愣住的神情,冲银星招了招手:“你带人去把两千头牛准备好!”


    银星看了眼主子,和银月对视一眼,姐妹两个低着头退出了人群。


    “你怎么能这样?”杨岩大惊失色,拼命朝夏枢这边挣扎:“你不是说普通禁军,你都可以拿两千头牛换,你说话不算话!”


    “本宫是这么说过,但本宫也说了是尽职尽责、尽心保护本宫和王爷的自家人,本宫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换他安好。”夏枢冷哼道:“你不把本宫的财物当财物,拿元大人的消息威胁本宫,你算哪门子的自家人!”


    说完他也不理杨岩,直接和土匪头子道:“只要你们能从他嘴里逼出元大人现在在何处,并杀了杨岩,牛就是你们的了!”


    众人:“!!!”


    夏枢这一方所有人的惊呆了!


    “王妃,这……”禁军们,包括景璟都嘴巴张了又张,不知道该怎么说。


    而土匪们那边就更搞笑了,那土匪头子竟下意识看了一眼杨岩那边,手握长刀,后退一步,谨慎地盯着夏枢这边。


    双方剑拔弩张的同时又异常沉默。


    而这一沉默,夏枢这方的人就回过味来了,难以置信地瞪着杨岩:“你和土匪是一伙儿的?”


    “元大人呢?”景璟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他是不是被你们杀了?”


    “王妃,我知错了,我是被他们逼的!”杨岩突然挣动着大哭起来,指着抓着他胳膊,将刀架在他脖颈上的大汉就道:“他才是土匪头子,元大人被他抓进深山里,所有兄弟都死了,就剩我一个,他们要我配合他们行事,否则元大人就会凶多吉少,我也是被逼无奈才说谎的!”


    “哦,除此之外呢?”夏枢眼睛扫过那络腮胡男人,问他道:“他们还有没有旁的打算?”


    “有、有……”杨岩似乎不怕死了,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赶紧道:“他们昨日抢劫候庄,但偷鸡不成蚀把米,人员伤亡惨重,今日就又重新纠集了一批人,赶来这边,明面上是要财物,实际上是要在拿我交换财物的时候,趁机抓了你,用你威胁王爷,为死去的兄弟们讨个说法!”


    “什么!”禁军们顿时大惊,回过神来就刷地一下抽出刀,疾步上前,一把将夏枢挡在身后。


    七百人的禁军队伍瞬间紧张起来。


    对战和他们人数差不多的穷凶极恶的土匪,他们并没有能力保证一定能护住王妃!


    那络腮胡却似没主意他们的戒备,放任杨岩说完话,他嗤笑一声,刀大喇喇地拍了拍杨岩的脸:“早就警告你少说话,不要乱说话,你非要多事,老子这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看那狗屁王妃把不把你当回事儿。”


    说着,竟是一手捏着杨岩下巴就把他的舌头扯了出来,杨岩顿时大骇,“呜呜呜……”他胳膊顶着络腮胡的刀,死命挣扎:“王、王妃,你救救我吧!”


    禁军们顿时眉头紧皱,一脸不忍。


    “你放开他。”夏枢开了口,他神色平静地看着络腮胡:“你既然能让杨岩说这些话,想必也只是为了银钱财物,你说说吧,要怎样,你才能放了元大人和杨校尉,带着人离开安县。”


    那络腮胡松开杨岩,手指在身上随意擦了擦,才看向夏枢,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元大人对老子毫无用处,日日吃老子的,喝老子的,你得出至少五万两银子才能赎回他,且得保证等老子带人回山之后,此事两消。”


    “可以……”夏枢非常好说话:“只要对本宫和王爷皆尽职尽责、尽心尽力,本宫愿意拿出足够的赎金换手下人的安全。两千头牛并不好赶走,目标也太大,本宫给你三万两银票,你先把杨校尉放了,等你等把元大人带过来,本宫再给你五万两银票,此事就此两消,以后你等再不得进入安县。”


    “你倒是爽快!”络腮胡再次上下打量他一眼,神情也放松了些,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吧。”


    说着,便一手拿刀架在杨岩脖颈上,一手推着杨岩往前走了两步。


    所有人都没料到王妃如此财大气粗、谈判进展如此之迅速,都有些呆呆的,还是夏枢拍了拍挡在身前的禁军,众人才回过神来,赶紧让路。


    夏枢从怀里掏出一厚摞票子,朝着络腮胡和杨岩的方向走了两步,神情淡然地看着他们。


    就在络腮胡和夏枢距离越来越近,只有三四步距离的时候,在一声惊呼中,杨岩突然就被络腮胡一把朝夏枢推了去,然后夏枢手中一松,那一沓厚厚的票子就被抢了去。


    “哈哈哈哈哈哈……”络腮胡拿着票子,猖狂大笑。


    夏枢也嘴角勾笑,然而下一瞬就是脸色大变。


    “王妃!”众人谁都没料到这么个突变,目眦俱裂!


    原来尚未站稳的杨岩竟是抓着一把匕首,神色阴冷地扭身就朝夏枢心窝里刺去。


    眼看两人距离太近,王妃躲闪不急,所有人都慌了!


    然而不过一息时间,众人脸上的惊慌就全变成了惊讶,呆呆地挂在脸上,诡异至极。


    只见场上的场景已然翻转,原本以为会遭遇毒手的夏枢神情玩味,姿态闲适,手中一把缀着宝石的匕首,正架在杨岩的喉咙上。


    匕首削铁如泥,杨岩稍一动作,脖颈上就有鲜血汩汩流下,疼的杨岩瞬间白了脸。


    土匪们那边也没想到是这个发展,脸色都不禁大变,络腮胡和猥琐男对视了一眼,眉头都不由得皱了起来。


    “放下武器,否则我杀了他!”夏枢挑了挑眉,高声道。


    夏枢这一方的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当他们看到对面土匪犹疑的脸色,他们才隐隐明白了什么,然后就是勃然大怒:“杨岩,你这个叛徒!”


    “你们错了,他可不是叛徒!”夏枢冷哼了一声:“他可是这一群土匪的头头!”


    众人愕然:“头头?”


    “所以,赶紧放下武器,否则就别怪我宰了他!”说着,他便将匕首往肉里刺深了两分,杨岩登时惨叫起来。


    鲜红的血液也瞬间浸湿了他那干净的衣衫。


    杨岩家传渊源,武艺不错,但在京城里也就是个没吃过苦头的公子哥,哪里受得了疼痛,立马大叫道:“你们赶紧放下武器!”


    众人一看这架势,顿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间又气又怒。


    “杨岩,你对得起元大人吗?”有禁军怒急骂道:“元大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非剁了你不可!”


    “他不止对不起元大人,他还对不起王爷和王妃,对不起百姓,一个朝廷官员竟然带土匪抢劫百姓,意图刺杀王妃,他罪该万死!”


    “他还拿元大人挑拨咱们和王妃的关系,叫咱们差一点儿误会王妃,他千刀万剐都不够,妄王妃拿出三万两银票赎他。”


    一说起银票,众人忙瞪向络腮胡,手中拿着武器,走近了几步,气势逼人:“把银票还来,否则就杀了他!”


    络腮胡原还犹豫不决,此时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银票,再看了眼杨岩,拎着刀,扭头就跑:“兄弟们,快跑!”


    说完,便快跑几步,一跃跳上队伍旁边的马,风驰电掣般的冲出了人群。


    其他土匪昨日吓破了胆,今日硬着头皮来此,本就战战兢兢,没有丝毫战意,本想凭借计谋智取,谁知道还是失败,顿时啥也不敢再想,络腮胡一动,他们也立马跟着撒腿就跑。抢马的抢马,抢不到马的瞬间就被禁军制服,扔了武器,跪地求饶。


    银星和银月抱来绳子,很快就把这些土匪绑了个结实。


    杨岩气的脸红脖子粗,恨不得跳起来:“你们快回来!”


    然而骑着马的络腮胡和猥琐男哪里还理会他,拿着银票,早就只剩身影了。


    “王妃,属下派人去拦截,誓把银票追回!”有百夫长请命。


    “不用拦截,若他们马不停蹄地逃,你们就缀在他们身后,吓唬一番,待他们出了安县之后,派人小心跟踪,看他们是在哪个山野里落脚。”夏枢把玩着匕首,在被捆了手脚的杨岩身边蹲下,不在意地道:“银票不用追,是假的!”


    “假的?”不止禁军们,连围观的百姓们都瞪大了眼。


    “银票还要用来给大家建宿舍、储冬粮,本就不够用,王妃怎么可能会在这细作身上浪费半分!”景璟道。


    细作?


    禁军们不由得想起王爷后院那几个美人儿,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再看向杨岩时,眼神都不对了。


    他们先前私底下还嘲笑过安王的后院就是细作窝,没想到自个儿身边竟然也有,一时间只觉头皮发麻,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些玩意儿也不知道是谁安插的,真是让人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就踩进坑里,遭了殃。


    不过虽然既厌恶又恶心,但细作之事太过复杂,不是禁军们能细究的,他们听过之后,就立马抛到脑后,当做从来没听过,然后小心翼翼地问起元州:“那元大人……”


    “你们先派一部分人去追踪土匪,剩下的人把投降的土匪们看牢,严加巡逻,以防那些逃走的土匪发现银票不对,回头袭击这里。至于元大人的消息,待本宫详细审问过这细作再做安排。”夏枢道。


    百夫长们见识过他的敏锐和大胆,这下是再也不敢说土匪不会来,明日不巡逻了,都老老实实地尊敬应答:“是!”


    ……


    “你是怎么发现的?”等周围的人都走后,杨岩半坐在泥浆中,神色阴冷。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夏枢大喇喇扛着刀,上下打量他,一副奇怪的表情:“如果我没猜错你后槽牙那里应该也会有一颗毒/药,你为何不自尽?”


    先前的美人们身份暴露,计划失败,就干脆地全部自尽,不留下丝毫线索,今日杨岩这般,倒叫夏枢觉得怪异。


    “你……”杨岩的脸瞬间扭曲,瞪着他,一副愤怒不已,自己受到了侮辱的模样。


    “啧!”夏枢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是不想死,不由得好笑道:“你没必要在我面前做这般模样,要做也该是去你那背后之人那里去做。毕竟咱们之间可没什么怜香惜玉可讲,你若是想死,现在就可以死,我不拦你,你若是想活,那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你不是害怕……”杨岩不敢相信,只是话到一半,看到夏枢那讽刺的笑容,就讪讪地闭上了嘴。


    夏枢心中翻了无数个白眼,他是看不得尸体、看不得流血,但经历这么多事,他多少也得进步了,这细作竟然想利用他的心软,那也得看他有没有活着的资格。


    他不再废话,直接将长刀架在杨岩脖子上,沉声问道:“刀太重,我手有些抖,所以元州在哪里?”


    元州不在山野里,也不在晋县县衙,更不在汤余府邸,他在晋县县郊一个破烂宅子的地下仓库里。


    夏娘和高景找到他时,他正架在刑具上,浑身几乎没一块好肉,短短半个月时间,饿得瘦骨嶙峋。


    高景背着他,夏娘开路,两个人摸着黑,在泥泞的土路上一边解决追上来的守卫,一边一路狂奔。


    然而一路马不停蹄地,好容易就要踏入安县,他们却在晋县和安县北边的交界处,被汤余带着三四百人拦住了去路。


    “元二公子,你若现在回头,一切还来得及!”汤余不像普通的贪官那般脑满肥肠,他长得精瘦,身量中等,一身常服穿在身上,看起来有些书生味道。


    只是这人做起事来,却丝毫没有书生的仁善温和,心狠手辣、贪婪阴毒。


    元州趴在马背上一路颠簸,肠子胃都快颠出来了,他有气无力地干呕了几声,嗤笑一声:“不必多说!”


    “既然你冥顽不灵,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本官没给你活路!”能说的话早就说过了,汤余不再多言,手一摆,身后三四百人瞬间将三人包围,攻击起来。


    没一会儿工夫,夏娘和高景骑着的马便被砍断了腿,三人一同从马上跌落,周围无数兵器齐至,三人,不应该说是高景和夏娘两人左支右绌。


    “哎,今日是我连累你们了。”元州从未这般狼狈过,他拿着刀,却半分力气都没有,只能待在高景为他筑起的保护圈里,看高景和夏娘没一会儿工夫就浑身血口子。


    然而这并不是最棘手的,最棘手的是两个原本跟在汤余身边的异族在看到夏娘的刀法后,竟是露出嗜血的笑容,一跃跳入战局。


    “你叫老子好找!”那刀疤脸红毛,也就是图塔舔了下唇,露出一个满是恨意的笑容:“原来你竟然在这里,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今日,老子就宰了你,为我大哥报仇!”


    说着,长刀刷地一下便朝夏娘砍了去。


    夏娘却丝毫不乱,她身姿极为灵活,扭身避过之后,就朝人群中冲去。


    异族人力大无穷,大刀耍起来呼呼生风,有不注意的衙役一不小心就遭了殃,赶紧捂着伤口,四散着躲去。


    于是异族加入后,本来以为的雪上加霜形势根本没出现,由于夏娘身姿灵活,衙役们都不敢朝她身边聚集,生怕被异族殃及,然后就造成高景半侧几乎无人,压力骤减了一半。


    只是对方人多势众,又有图塔这个高手在,短暂的平衡过后,高景气力不足,很快又陷入了被动挨打局面。


    “你们别管我了,赶紧逃!”元州脸上、身上除了自己的血液,就是高景的血液,整个人几乎成了血人,他看着这越发艰难的局面,苦笑道:“帮我给小枢带个话,就说我有一个小心愿,希望他在祭奠我的时候,能喊我一声哥哥。”


    高景面无表情,一边毫不犹豫地替他挡了一刀,一边冷声无情道:“你想得美!”


    元州:“……”


    这遗言根本没法留!


    第168章 【VIP】 …………


    眼看高景身上伤口越来越多, 元州越来越虚弱,夏娘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她挥开图塔的长刀, 一个跳跃便到了高景身侧, 冷静道:“我为你拖上片刻,你抢了马,带他走。”


    汤余所站的树下, 绑着三匹马,许是他们来时骑的, 若是斩杀其中两匹, 她再拖些时间,高景就能带着元州突围而去。


    元州双腿双手被刑具打断,虽被夏娘简单地做了固定, 但依旧拿不起武器, 移动半步就是满头冷汗, 他坚决反对夏娘的提议:“不行……”


    夏娘眉毛一竖,神色变得极为不耐烦, 冷斥道:“你给我少废话!”


    元州:“……”


    他从高景口中得知这个女人是他们的房东夏娘,最开始他觉得她大晚上跑来救他有些莫名其妙,后来她半扛着他, 两人离的近了,他在仓库中火把的光照下,发现她蒙面面巾未遮盖的额头上有一层极严重的烧伤伤疤, 他心中就不免有些隐约怀疑。此时见她拼着命要为他辟条生路, 元州心中的怀疑更甚。


    “你是来救我的,我不能抛下你自个儿跑路。”元州一边忍着腿上的剧痛跟着高景挪腾着闪躲,一边咬牙道:“你和高景赶紧走吧, 他们不敢杀我。”


    就是和普通女人一同遭遇截杀,他也断不会抛下弱质女流保命,现在夏娘身份有异,又是为救他而来,他更不会留下她殿后,独自逃生了。


    然而夏娘根本不理会他,而是皱着眉头,和高景严肃道:“三个人留在这里都活不了。他不能出事,否则你主子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你必须带他回……”


    话说一半,图塔长刀又至,她躲闪不及,胳膊上瞬间划拉出一个长口子,血液很快便浸湿了她的衣裳。


    “哈哈哈哈哈,想逃?做梦去吧,今日老子非把你千刀万剐不可!”图塔一见她受伤,神情兴奋,笑容猖狂,刷刷两下,大刀又朝她另一只胳膊砍去。旁边的衙役们见状,瞬间收起武器,四散逃开。


    这异族人也忒可恨了,明明很多次这女人都闪躲了开,他的刀势还丝毫不减,差点儿砍到他们身上,若不是他们逃的快,早就断成两截了。


    然而再气也没用,这异族人是县令大人的贵客,他们得罪不起。


    众衙役心中窝火,但还是不得不在夏娘冲向他们的时候,四散逃开。


    夏娘虽然受了伤,但行动极其敏捷,她几个闪躲挪腾,便避开了图塔犹如万钧的攻击,衙役们的包围圈也被她撕开了个口子。


    “你们赶紧离开!”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注意衙役们的动向,一边闪躲图塔和图南两个异族人的攻击,很快胳膊上、脊背上就又被划出了两个鲜血淋漓的大口子。


    元州想说些什么,但高景拖着他,闪躲不利,一下被一个衙役刺中了肩膀,温热的血液瞬间溅了他一脸。


    他不由得咬紧了牙。


    高景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他一把将那个衙役挑飞,顺着夏娘撕开的口子,拼着肩背上受上几刀,拖着步履踉跄的元州,冲出了包围圈。


    “快拦住他们!”汤余一直站在树下观战,隔着几层人,他听不到夏娘的话,但高景带着元州朝他冲来,他立马意识到高景的意图,一边慌忙朝旁边躲,一边大喊:“图塔将军,图南将军,快帮忙拦住他们。只要拦下他们,将他们击杀,本官愿意再多分一成银子给你!”


    元州勃然大怒:“你这个卖国贼!”


    汤余一边小心翼翼地后退,一边给他一个嘲讽的笑容:“今日你就要死在这里,死人还是闭上嘴的好!”


    这是根本不打算叫元州活着的意思了!


    元州气的俊脸都歪了。


    图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当日他摸到你老巢,老子就说要宰了他,你非要多此一举留他一命,还说要说服他,你瞧瞧,他听你的吗?要是早先果断下了手,还有今日这麻烦?”


    他说是说,但汤余给的一成银子足够丰厚,他心里非常满意,于是命令一直跟在身后掠阵的图南:“你困住这女人,等老子宰了那两个,再回来收拾她!”


    说完,便大吼一声,提着刀朝高景和元州冲了去。


    然后局势顺势一变,夏娘被衙役和图南一同困在包围圈里,高景护着元州又身受重伤,被图塔重若千钧的长刀压的几乎喘不过来气。


    两边瞬间陷入生死攸关的险境。


    “你这又是何必呢?”汤余看三人插翅难飞,心里松了口气,脸上现出似讽刺似看笑话的表情,对元州道:“原本只要你听话解决安王那瞎子,莫说军饷粮草,就是李朝几代帝王陵墓中的陪葬,你想要多少,我都会给你弄来。到时你两千禁军牢牢握在手中,安王妃还不是任你拿捏,随你强占。可惜你泯顽不灵,好好的富贵美人不要,非要逆势而行,不识好人心地反过头来对付我。我已经给够你机会了,你今日的处境,都是咎由自取,所以死了后也别怪我不给你留个全尸。”


    高景已是强弩之末,元州身上也落了不少刀枪,他连挪腾的力气都消失殆尽,冷汗涔涔地趴在泥泞的地上。


    “你这等鼠辈,也配叫我与你为伍,呸!”元州狠狠地朝他吐出一口血沫子,而后整个人却胸腔剧痛,嘴角流出一滩血液。


    他看看坚定地护持在他身边,身形几度摇晃的高景,又看看陷在包围圈中,身受重伤,动作凝滞的夏娘,不由得苦笑一声:“是我连累你们了。”


    许是知道已不可能生还,高景少有地搭理了他:“尽忠职守而已。”


    说完,便举起刀,再一次迎头抵挡图塔那重重砍下来的长刀,只是这一次,手中豁口遍布的刀再也坚持不住,一声刺耳的响声过后,断成两截。


    夏娘虽然一直想靠近高景、元州,但体力流失加上受伤过重,她几乎挪腾不开,更别说冲出包围圈,眼看图塔举起双刀就要朝高景和他护持的元州身上落下,她赶紧高声喝道:“图塔,你不是想知道你大哥当年为何秘密南下,却被我所杀吗?只要你放过他们两人,我立马告诉你。”


    图塔手中的长刀一顿,冷冷的眼神看向夏娘,高景抓着元州一个翻滚,逃离了图塔刀下。


    汤余一看这情况,立马道:“图塔将军,快杀了他们,别听这个女人胡言乱语!”


    但图塔却根本不搭理他,而是举着长刀,气势汹汹地走向夏娘,衙役们见状,赶紧收了武器,四散逃开。


    图南也收了武器,跟在图塔身后,恶狠狠地瞪着夏娘:“你说吧!”


    图塔和图南是同胞兄弟,他们还有一个同胞大哥图涂,比他们大了十几岁。三兄弟的爹早年南下掠边死在北地,只剩老娘一人艰难地把他们三人拉扯大。图涂从小就立志为阿爹报仇,所以在两个弟弟七八岁、狗嫌娘烦的年纪,他已经成为了赫赫有名的征南将军。后来图塔和图南长大,靠图涂的关系进入军中,兄弟三个守望相助,在军中风头一时无俩。但图涂接了个秘密任务后就不明不白地死在北地,图塔和图南两兄弟也因图涂任务失败,在军中地位一落千丈,被发配到伙房做伙夫,遭受了数年的嘲笑和欺辱。直到图南意外被异族二皇子看重,两兄弟才得到机会重新登上战场。登上战场的两兄弟为立功,无数次带兵劫掠、屠戮北地边境,想要为死在李朝人手中的阿爹和大哥报仇。


    他们听当年和大哥一同出任务、拼死逃回族里的人说,大哥是死在一个满脸烧伤疤痕、武功高强的女人手中,那人还描述了女人的刀法,只是他们问起是何任务时,那人却来不及回答,就死了。大哥死的不明不白,传言中又似乎涉及李朝异宝,他们当然想知道这异宝为何物,并从这女人手中夺取异宝。


    “你放他们两个走,我就告诉你。”夏娘冷淡的眉眼显示着她根本没把自己的生死当回事儿。


    图塔尚未开口,汤余就心慌骂道:“想得美,抓了你,严刑拷问一番,自是什么都知晓的一清二楚。他们两个的命今日必须留在这里。”


    夏娘连看他都不看一眼,只冷淡地看着图塔。


    图塔一时有些犹疑。


    这个女人火烧之痛都经历过,显然不是个怕死的,严刑拷问对她来说不一定有效。


    汤余见他犹豫,急道:“姓元那小子一定得死,他知道我太多秘密了,若是叫他活着,别说我了,就是你们也落不着好。”


    图塔眼睛一转,却是冷笑:“管老子什么事,不过是你倒下,老子拿了财物离开,再换个合作对象罢了。日后,他就算想报复,难道还能打上老子的族里?别说他就这两千人马,他就是坐上汝南候那老匹夫的位置,还不是得看老子族里眼色行事,任打任骂,半点儿屁不敢放。”


    汤余顿时脸色难看,只是却不得不憋着气,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讨好道:“我自是知晓将军神勇,李朝上下迟早都是你族的囊中之物。只是,这姓元的小子出自燕国公府,燕国公若是出手,你族也会有不小的麻烦。再者,他若是活着,再捅出我的事,我不好向皇上交代啊。更别说皇陵的陪葬,我还能给你多分几成,你换个新合作者,不一定有我好说话呢。”


    图塔冷哼一声:“原先的基础上,再加两成。”


    汤余顿时咬牙。


    只是形势比人强,他还是紧咬牙关同意了:“好!”


    图塔得了好处,再看向夏娘的时候,神情得意:“老子答应只要你说出来,就会放了姓高的,并给你们两个死去的留个全尸。”


    夏娘眼神瞬间鄙夷,嘲讽道:“看来所谓的兄弟之情,也不过如此。”


    图塔顿时大怒:“你放狗屁!”


    异族人野蛮狠厉,讲究强者为尊,所以为争权夺势,父子兄弟间相残是家常便饭,血脉亲人之间的情感非常稀薄。图塔因为大哥不明不白的死,受尽了苦头,他心中实际上是有恨的。只是他现在投靠的主子收下他是看在大哥和图南的面子上,他不得不掩藏了心思,用为大哥报仇换取看重,并借为大哥寻找仇人的名义,抢下一些南下的任务,探查李朝内部情况,并朝李朝一些想投靠他们的官员敛取钱财。


    只是他心里的想法是万不能叫旁人知道,特别是他小弟图南。图南是真心崇拜大哥,并一心想为大哥报仇的,一旦叫他知晓,图塔下一次怕是只能在李朝灭亡的时刻才能再进入李朝国境了。


    李朝那么多金银美女,图塔才不想放弃南下的任务呢。


    他只期待,主子能早日做下全面攻南的决定。


    想了许多,图塔脸色非常不好看:“你若再废话,老子把你们三个全杀了!”


    说着,便举起长刀朝夏娘走去。


    然而下一瞬,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怒道:“李朝境内,谁给你们的脸,容得你们这些杂毛放肆!”


    众人皆是一愣,朝南看去,却见不知何时,两个双儿带着三四百全副武装的兵士已把他们半包围了起来。


    火把之下,那两个双儿扛着刀,怒目圆瞪,看着好不凶神恶煞。


    第169章 【VIP】 …………


    “小枢、景璟!”元州怔然。


    夏枢瞥了他一眼, 见他出气还算利索,高景和夏娘还能站立,便微微颔首, 看向围着他们的衙役, 冷声道:“你们哪个是晋县县尉,给小爷滚出来!”


    晋县县尉是一个身材强壮的黑脸大汉,日常在晋县最是威风不过, 他拿着刀看了一眼四周,见衙役们也在看着他, 才反应过来没听错, 于是胸中火气腾地一下就蹿了起来,既莫名其妙又异常恼怒地瞪着夏枢:“哪里来的黄毛小双,竟然敢对老子口出恶言……”


    “好大的威风!”夏枢冷笑:“助纣为虐、勾结异族、通敌叛国, 截杀同胞, 连累几百衙役以及他们的家庭, 甚至包括你自己的兄弟姐妹、爹娘叔伯跟你一同陷入砍头大罪之险境,你这种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狗东西, 小爷骂你都是轻的,就是今日把你当场斩杀,也是为百姓为你家人除害, 你哪里来的狗胆敢给小爷叫嚣?”


    衙役们面面相觑,看了看长着红毛、身材高壮魁梧、一身嗜血蛮横之气的图塔和图南,又看了看被他们包围起来、差点杀死的夏娘、高景、元州三人熟悉的李朝人面孔, 最后看向自己手中武器上淋漓的血迹, 才反应过来,他们刚刚都干了什么!


    一瞬间,凉气直袭天灵盖, 所有人都懵了。


    “怎么办啊?”他们看着彼此,忍不住颤抖起来,下一瞬就是如扔烫手山芋一般,把沾血的武器远远扔开,满面慌乱、六神无主地看着县尉。


    衙役们中一小部分是县令付工钱雇佣的,但大部分都是免费服徭役的普通百姓,此次跟着县尉,听从县令大人的命令截杀越狱的犯人,所以整整会集了三四百人。


    他们大多不知越狱人的身份,看到异族人、听着县令大人某些话,也隐隐觉得不对,但县令的话他们不得不听,毕竟连领头的县尉都没停下,他们普通百姓哪里敢提出异议,所以也没有深想,一心只想完成任务。此时被一个小双儿点破关键,他们才意识到出了大问题!


    而县尉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贪婪成性,汤余又富的流油,没少给他好处,所以两个人可以说是在晋县的官场上甫一相遇,就勾搭成奸,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汤余告诉他元州的身份,又说元州想用他们晋县官场立功,到时他们可能要遭殃。于是他和汤余就想了办法,先引得土匪杀了安王夫妇,再秘密处决元州,天高皇帝远,上面就算是问责,也不过是他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到时候一结案,他们还是晋县的土皇帝。


    只是他没料到汤余竟然盗窃皇陵,还拿金银财宝贿赂异族,意图未来在异族攻下李朝后能在异族把持的朝堂上有一席之地。


    当然,若是没有被安县的这两个双儿带人包围,他说不得也会在元州几人包括安王夫妇死后,既害怕又忍不住兴奋地加入汤余和异族的关系圈中,大肆盗取陵墓敛财,同时搞好和异族的关系,以求未来飞黄腾达。但现在他们被安县的兵士们包围,明显不可能再有机会杀掉元州,他才意识到,他在这一系列事件中犯下了怎样的滔天大罪,他的家人会得到怎样的处罚。


    “我们只是被汤余蒙蔽了!”县尉一边下意识反驳夏枢,一边强装硬气道:“我们都是听他的话行事。”


    “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衙役们慌忙解释,无措地看向夏枢。


    “不知道?”夏枢冷冷道:“不知情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两个多次带兵攻打北地的异族大放厥词,对李朝同胞喊打喊杀,你们是瞎了、聋了,还是根本就没长良心和脑子,竟然与他们为伍,对三个同胞挥刀相向?”


    “他们屠杀我北地多少男儿,你们知道吗?”夏枢说着,眼眶通红:“你们若是只听从汤余的话,我也只道你们是受人蒙蔽,但眼睁睁瞧着异族如此嚣张地在李朝境内残杀你们的同胞,你们都能无动于衷,与他们为伍,实在是妄为人。”


    “今日你们助纣为虐,可有想过,哪一日这些拼死抵抗异族的同胞全部倒下,异族铁骑南下,大肆屠杀李朝人的时候,你们逃得了吗?你们的爹娘妻儿能逃得了吗?”


    夏枢气的直抖!


    而晋县的衙役们回想异族刚刚对他们以及那三人无差别的攻击,这才彻底醒悟过来。对异族来说,他们就算是一个队伍里的,人家也没把他们当自己人,甚至说不得在斩杀那三人的过程中,还想顺手把他们也杀了,所以才在那女人闪躲开之后,刀势不收不减,就朝他们身上砍去……


    可以想到,若是哪日异族攻下李朝,他们绝对南逃屠杀。


    衙役们这才知道害怕,纷纷跪下,求饶道:“我们知道错了,求大人原谅我们,我们以后再不会这般不分是非黑白了。”


    县尉却不觉得哪里有错,成王败寇而已,成功的一方可以对失败的一方做任何事,只要他永远站在成功的那一方,他就是那个可以做任何事的人。就像现在,小双儿人多势众,他就是小双儿这方的人。


    他撒眼瞧了一下汤余,却见这匹夫蹑手蹑脚的正在解马绳,试图要跑,立马大吼一声:“快抓住汤余这贼子,他想逃!”


    说着话,便朝汤余冲了去。


    衙役们一看,也赶紧冲了上去,想要将功赎罪。


    一群人很快就把汤余围住,暴打起来。


    夏枢冷淡地看他们一眼,吩咐景璟注意着别让人把汤余给打死了,便从刀鞘中抽出大刀,带着禁军们朝两个异族人攻了去:“跟我一起,把他们两个拿下!”


    “别硬碰……”夏娘刚提醒了半句,就看到夏枢手中的大刀,然后整个都有些愣住了。


    不过她反应极快,很快就收拾好神色,大声提醒夏枢:“他刀法刚劲凶猛,不可硬拼!”


    夏枢听到夏娘的话,就赶紧闪躲,只是那大刀落下,他还是不得不抵挡了一下,然后手臂一震,整个都麻了,长刀差点儿脱手。


    他神情一肃,意识到这异族人不好对付。


    “嘿,不过黄毛小双一个,饭都没吃几口,也敢跟你爷爷叫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图塔眼神不屑,长刀轻松一挥,便带着万钧之势,朝夏枢攻了去。


    夏枢挪腾着闪躲而过,扭身便挥刀朝图塔袭去,只是他的刀法承袭自阿爹,大开大合、重力道不重技巧,平时他的劲道对于普通男人是够了,但对于身材高壮犹如铁塔一般的图塔却是如小猫挠痒,图塔轻轻一挡,又是一挑,差点儿没把他挑飞出去。


    夏枢踉跄着后退几步,一下子撞到一个人。


    他看场上的禁军们连他都不如,不过片刻功夫,就在图塔刀下哗啦啦倒下一片,也顾不得去看撞到的是谁,提起刀就要再上。


    只是刚一动,手腕便被抓住了。


    “放开……”夏枢不耐烦地往后看了一眼,却一下子嘴巴大张,眼睛瞪圆:“褚源?”


    来人不是褚源又是谁!


    他衣衫湿透,身后跟着同样落汤鸡一般的侯宇、侯毛以及侯魁等十来个候庄人,显然是刚从赵家村北边暴涨的河中游过来的。


    他想问褚源怎么来了,但现场混乱,眼看禁军们又倒下一片,他不由得深呼吸一口,打算等会儿再问,这会儿先把图塔、图南两个异族拿下。


    只是刚一动作,手中的刀便被褚源摸了去,褚源道:“你力道不足,我来吧。”


    夏枢:“我……”


    他刚想开口,褚源就循着声音跳入了战局。


    “你们所有人都退开!”夏枢赶紧招呼禁军们退出战场,把战场清扫干净,留给褚源。他又从旁边一个禁军手中夺过一把刀,朝一直跟在图塔身后补刀的图南攻了去,并试图把他朝一边引。


    “啧,你就是大家口中那个废物般的瞎子啊!”图塔发觉这人刀速极快,刀风凌厉,几次险些破开他的防御,从他身上砍下肉来,心中不由得有些惊慌,于是一开口就试图激怒褚源。


    褚源手中刀把一片黏腻,很显然夏枢在刚刚的对战中受了伤,他心中怒急,神情越发冷厉,根本不搭理此人,刷刷几刀便朝他头上砍去。


    图塔心中一跳,赶紧躲开,神色惊疑不定。


    想了想,他瞬间又换了个态度:“你武功高强,才华盖世,原不该龙游浅滩、虎落平阳,只是贵朝永康帝心胸狭隘、凶残成性,处处针对于你,才造成你现在这般困难处境。汤余就是永康帝安插在你封地旁边,专门针对你的官员。此次他急于立功,才弄巧成拙,彻底暴露出来,但更多的人都隐藏在暗处,他们在永康帝的指使下,会想尽办法除掉你,叫你防不胜防。除非永康帝及他的儿孙们去世,否则你及你的后代永远不得安宁。要我说,你本该是翱翔九天之上的天子骄子,何必蜗居封地受这些鸟气,不若和我族合作,等我回去,派兵攻陷京城,助你登上皇位……”


    “登你爹的皇位!”夏枢大骂:“都是些狗屁话,有本事你倒是攻下你自己的族群,请王爷去做皇帝啊。盯着李朝,哈喇子都流出来了,还敢冠冕堂皇地给自己戴高帽子,一副施舍语气。你爹的,小爷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人呢。”


    “我等也是第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人呢。”侯魁等人候庄人立马在旁边大声附和。


    “我等也是呢。”禁军们赶紧跟上,同时朝图塔、图南两人唾了一口:“娘的,杂毛就是狼子野心、劣等之族,妄想夺取我李朝,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图塔最恼恨旁人侮辱贬低他,登时憋不住脸皮扭曲,大吼一声,就朝夏枢攻了去:“你找死!”


    夏枢知道这人厉害,赶紧朝远处闪躲。然而正是这么个时候,却是异变突起。


    那图塔竟是佯攻,抓住身侧的图南就无情地朝褚源扔去,他自己则扭身一跃上马,下一刻马嘶蹄响,他已驾着马朝北逃去。


    原来他早就有意把褚源和夏枢两人朝树下引,此时衙役们已揪起汤余远离树下,正是无任何阻拦的时刻,他靠着胞弟身体那一阻,可不就打乱褚源的步伐,趁机夺了马,奔逃出去。


    图南虎目圆瞪,死不瞑目。


    夏枢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他竟然……”


    所有人都惊住了。


    异族人超乎他们想象的凶残成性。


    高景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由侯毛扶着走近:“王爷,属下……”


    褚源摆了摆手:“不必追赶,你受了重伤,好生休养,别的事由他人来处理。”


    元州皱着眉头:“那个图塔,必须要马上追击抓捕。”


    褚源朝他“瞥”上一眼,却是道:“他武功高强,非是普通人轻易能抓获的。你们身受重伤,不能妄动,本王倒是可以,但你确定?”


    元州悻悻地闭上嘴。


    褚源无诏不得出封地,就是他想出,元州也不会允许他出去。


    “我给附近几个郡县写封信,请他们留意。若是发现踪迹,就安排禁军前去抓捕。”元州道。


    但他心里清楚,附近郡县恐怕不少人都被异族收买了,哪怕没被收买,也被上面打了招呼,别给安县这边的人和事提供便宜。


    原本元州是可以借力附近郡县的,但现在,他初来,还没来得及经营,就和汤余闹掰了。附近郡县恐怕会对他产生怀疑,谨慎起见,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不一定会给他这个面子。


    图塔这头猛兽大概率要顺利逃出去了。


    只是图塔武功高强,活着就会是个隐患……


    想到这一趟去晋县,跟着他的人全死在这个图塔手中……不对……


    元州突然反应过来,急道:“杨岩他……”


    “已经被小枢哥哥抓起来了。”景璟的声音响起,见元州看着他,他忙解释道:“他和当初的红雪和红霜一样,佯做被土匪抓住,要小枢哥哥拿银钱财物赎他,换取你的消息,不过小枢哥哥很聪明,识破了他们的奸计,然后将计就计,骗了土匪头子,又抓了杨岩和许多土匪。”


    元州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说完,便是剧烈的咳嗽起来,没一会儿嘴角就晕出了红迹。


    景璟大惊,忙在他旁边蹲跪下,抓着他的手腕,惊慌失措:“你怎么了?”


    夏枢顾不得听高景和褚源细说汤余地下仓库的事,忙跟在夏娘身后,一同围住了元州,等夏娘诊脉。


    “他怎么了?”夏枢担心不已。


    “手脚俱断、腑脏受损,需赶紧运回候庄救治。”夏娘脸上的面巾已经在对战中掉落,此时她的神色非常严肃。


    第170章 【VIP】 ……


    “褚源……”夏枢下意识找褚源。


    褚源由侯宇扶着, 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转头吩咐几个禁军去赵家村弄几个担架过来,然后在夏枢身边蹲下, 一边拿出帕子给他包扎虎口处的伤, 一边问起元州晋县之行。


    元州倒没有想象中的虚弱,他简略地说了一下如何落入汤余之手的。


    原来五月中旬,元州回到晋县之后, 就暗自探查起暂居晋县县衙的李肃等人,结果他还真有发现, 李肃等人那里确实有汤余送的大堆礼物, 其中不乏有兴隆帝陪葬。他本想就此抓捕汤余,却意外发现他和异族有来往,跟踪了几次, 发现汤余藏宝的私宅好几处。他以为自己的探查行动隐秘, 实际上杨岩这个细作一直在偷偷把他的行踪告知汤余, 汤余故意叫他看到那些财宝,是想用那些财宝把他引诱到同一条船上。只是无论杨岩怎么旁敲侧击, 他的态度都一直强硬不变,汤余怕出事情,就伙同杨岩、异族设计把他和那跟着他的十九个禁军兄弟抓了, 严刑拷打,强逼他们就范。


    “李肃等人怕是也没了!”元州轻叹了口气。


    褚源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与虎谋皮, 反被虎伤, 这是早该有的觉悟。


    夏枢却问道:“他们不是和汤余是一条船上的吗?”


    对付褚源的时候,他们自然是一条船上的,但对待异族的问题上, 李肃毕竟皇族出身,祖上长辈尚有些血性,不是永康帝之流,他怎么也不可能朝异族谄媚讨好,以求将来异族占领李朝的时候,飞黄腾达。


    归根究底,汤余是个投机者,李肃贪婪又纨绔,但还是与他不同。


    元州不想多说这些,汤余一个皇上安插在这里的钉子,几乎就是皇上的亲信,竟然和异族勾结,以期将来李朝灭亡后能在异族的掌控下继续升官发财,真是想想就极其可笑。汤余是个投机者,但他对皇上的态度却也极耐人寻味,让人越想越心底发凉。关键从图塔的话中可以知道,李朝境内像汤余这样的官员怕是不止一个,元州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国家的根基怕是已经不稳当了。


    他情绪非常沉重。


    不过情绪再低沉,重要的事情还是要说完。


    他压低声音,快速地把汤余有几处私宅,那些财物都藏在私宅何处说了出来。


    元州说多了话,有些累,眼前都有些发黑:“我怕一觉睡下去,再醒来不知何时。”必须要快些把那些财物运回来,否则迟则生变。


    毕竟汤余的合作者又何止异族,土匪以及那些盗墓贼若是知道汤余出事,也不会放过那些财物。


    “你安心休养,之后的事情交给我处理。”褚源听他声音有气无力,见想知道的事情已基本得知,便不再打扰他,站起了身。


    汤余挨足了打,躺在地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晋县的衙役们围在他旁边,却战战兢兢。


    褚源问夏枢:“你想如何处置他们?”


    “我来处置?”夏枢一愣。


    褚源点了点头。


    夏枢抓了抓脑袋,看看身上挂彩却半声不敢吭、胆战心惊望着他的衙役们,又看看地上躺着的几十具尸体,心到底一软。


    这些衙役们大都是普通壮劳力,汤余一念,多少家庭怕是要散了。


    他问:“你们知道错了吗?”


    衙役们眼眶含泪、满面凄苦:“我等知错了!”


    抓着汤余打了一通,出了气,但回过神来看到同伴尸体,想想家中爹娘妻儿,哪个不悔的肠子都青了。


    异族对自己的同胞兄弟都能下手,他们脑子为何不清晰,竟连半点儿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以至于和异族为伍,朝李朝人动手。


    但是后悔终究是晚了。


    大家死的死、伤的伤,前途未卜,不知会不会连累家小,但归根究底都是他们咎由自取罢了。


    “我们愿意接受任何处罚,但求大人看在我们爹娘妻儿不知此事的情况下,能饶过他们一命!”有个年长的衙役领头,其他人也跟着纷纷跪下,磕头求饶。


    “你们往后行事,也多想想家人,想想自己所居的土地。”夏枢轻轻叹了口气:“今日你们若是为大义、为护持家人、百姓而发生伤亡,我说什么都不会叫你们受委屈,伤亡之人的家眷也会尽力抚恤,不叫你们有后顾之忧。只是你们终究是犯了错,还差点儿犯下弥天大错。”


    “死亡的衙役,你们把他们抬回去,明言告知他们家人他们今日犯了何事,要他们的家人引以为戒,以后莫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否则决不轻饶。”夏枢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说道:“还活着的人,念你们是第一次,你们家人也是被你们无故拖累的份上,这次我就当做天黑,没看清你们的脸,你们老实回去,把事情告知家人,让他们监督你们,好好改过自新。”


    几百衙役围困夏娘等三人,除了杀心特别浓的,一般人想挤到夏娘等人刀下也不容易,想死更不容易。那些死亡的,基本上就是起了杀心,想在汤余面前好好表现的,所以特别积极,他们死在夏娘等人刀下,半点儿不冤。


    晋县衙役们不敢相信地张大了嘴巴,但反应过来后,立马破涕而笑,有的甚至还爆哭了起来,疯狂朝地上磕头:“谢谢大人,谢谢,我们以后再也不会犯这个错误了!”


    “我们一定会好好改正!”


    “大人是心地善良的活菩萨,谢谢大人!”


    ……


    “你这把刀看起来不错。”大早上的,夏枢带着景璟、红棉还有猫儿正在院子里唰唰练刀,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自从和高手对战却惨遭完虐,夏枢虎口上的伤好些后,就再也不睡懒觉了,连带着景璟、红棉和猫儿,他也不叫他们睡懒觉,天没亮就叫起来,让他们跟自己一起练武。


    景璟有一把景政给他买的刀,虽然景政没多少身家,买的刀比禁军们那些批发式的刀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景璟还是很珍惜,日常都不拿出来用,和红棉、猫儿一样,都是拿着个树枝和夏枢一同比划。


    夏枢寻思着等哪日元州身体好些了,就从他那里要些兵器,给几人练习用。


    所以夏娘一开口,夏枢就知道她说的是自己的刀。


    此时天已经亮了,夏枢便收了刀,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看向门口依着门框、静静地看着他们的夏娘,不由得意外:“你怎么出来啦?”


    三日前夏娘为救元州,身受重伤,回到候庄之后没多久,就昏睡过去,一睡就是两日,昨日才醒过来。此时她脸色苍白,身体虚弱,连站都需要依靠门框,夏枢用帕子擦了擦手,赶紧和景璟一起,把她扶到院子里。


    院子里的石凳冰凉,猫儿从堂屋搬来椅子,三人一起将她扶坐下。


    红棉去打了水,猫儿从夏娘两次生病,都在照顾她,主动拿了毛巾、器具,帮夏娘洗漱。


    红棉和景璟简单地洗漱过后,就一起去厨房做早饭,夏枢则是洗漱完后,和猫儿陪着夏娘坐在院子里,看夏娘拿着刀,仔细地摸索打量,好像特别喜欢。


    若是旁人想摸他的刀,夏枢必是不会同意的,但夏娘武功高强,夏枢发自心底的佩服,夏娘提出要看他的刀,他就同意了。


    只是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夏娘的手走,呼吸也紧紧屏住,看起来非常紧张宝贝这把刀。


    夏娘瞥他一眼,心底哭笑不得,脸上却一副冷淡模样:“很宝贝?”


    “嗯嗯。”夏枢连半丝停顿都没有,赶紧重重点头,手也悄悄托起,一副生怕夏娘动作不便、不小心伤到刀的模样。


    猫儿见小枢哥哥这般紧张,也跟着很紧张,忙跟着一起伸手在半空托着,小心翼翼地道:“这是小枢哥哥阿娘送给夏叔的定情信物呢,可宝贝了呢!”


    猫儿忽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羡慕!


    “定情信物?”夏娘一怔。


    “对啊!”夏枢赶紧道:“这是阿娘送给阿爹的定情信物,天上地下独一份的。”


    夏娘神情惊疑不定:“你不是说你阿娘在南下的过程中与阿爹走散了,你阿爹在寻她……”竟没有再娶吗?


    夏枢眼睛一直盯着刀,没注意她奇怪的表情,赶紧道:“当年世道乱,阿娘就走失了,阿爹怕她在别处吃苦,就一直在寻她。”


    夏枢说着,看夏娘握着刀柄的手指一下收紧,心中一跳,到底忍不住宝贝被人觊觎,赶紧一把夺了过来,紧握在手中,面上却淡定道:“这把刀是我们老夏家的传家宝,阿爹带着它寻找阿娘,一寻就是十几年。它现在虽说是在我手上,但它却是阿爹对阿娘的一个念想,在寻找阿娘的艰苦过程中,阿爹靠着它坚持了十几年。所以等阿姐的终身大事定下,阿爹来看我的时候,我会把刀还给阿爹,他要继续寻找阿娘,比任何人都需要这把刀。”


    意思是刀虽好,但谁看上都没用,别多想了!


    夏小枢为自己的小心机美滋滋,却没发现一向冷硬的夏娘眼眶通红,低垂的眸中似有泪水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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