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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

作者:弓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11章 【VIP】 ……


    夏枢听完他的话, 神色怔然,突然,他鼻子一动,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窜进鼻尖。


    他一愣, 下意识瞥了一眼褚源的手,然后就是脸色大变:“你手上怎么那么多血?”


    他一把抓住褚源的手,柔韧白皙的手掌中央, 一道寸长的伤口横亘其上,鲜红的血液汩汩流淌, 几乎染红了半只手掌, 有些还顺着褚源的动作,滴答落地或者流进了袖口,褚源的衣袖上都沾染了血迹。


    “流血了吗?”褚源看不到情况, 只能感觉手掌心黏黏的:“可能是摁到什么了, 不碍事的。”


    夏枢想到刚刚褚源被他一把推开, 摔倒在地,忙往地上看去。


    果然, 铺满了雪的路面上,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露出薄利的尖头,上面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


    “我不该推你……”夏枢嘴唇抖了抖, 忙从怀中掏出手帕,急急忙忙地给他包扎。


    伤口有些深,还在不停的流血, 夏枢手背擦了下眼泪, 拉着褚源道:“我们赶紧回去,我给你上药。”


    褚源听到他轻微的抽噎声,手指摸了摸他的脸颊, 果不其然,指尖湿湿的。


    “没事。”褚源一直手被他抓着,一只手拿着手帕,轻轻地给他拭泪:“莫哭了,不碍事的,小心你脸皴了,明日难受。”


    夏枢抽噎了一下,眼泪流的更多了。


    刚刚他误会了褚源,一直在冲褚源发脾气,还生气推倒了他,褚源不但没怪他,还在担心他的脸,怕他难受。


    夏枢心里很愧疚:“对不起……”


    褚源轻轻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脑袋,温声道:“没关系,谁生气都会控制不住脾气,你又不是故意的。”


    “可是……”夏枢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你明明没有伤害我,我还说伤你心的话,还对你抱着成见,怀疑你的用心。”


    他对褚源实在太坏了。


    褚源笑了笑,不在意道:“这只是你觉得受到了背叛,伤心之下的下意识自我保护,而且……”


    他顿了一下,道:“你怀疑我这件事并没有错,我也确实有自己的打算和目的。你能从之前的蛛丝马迹中分析出我不是一个好人,还能不漏声色,举一反三推测出我的行为不合常理,说明你很聪明。”


    夏枢:“……”


    他有些窘迫:“……其实也不是说你不是好人……”


    只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双方都在淮阳侯府或者说褚源这里栽了跟头,事后,褚源不仅获得了皇帝御赐的免死金牌,还借着大理寺卿韩延的手把两位皇子定死在耻辱柱上,最大程度保证了两位皇子不敢对他背地里动手,整件事情中,他几乎是最大赢家。其他人不知道王长安被褚源使计忽悠了,夏枢可是清楚,所以在回盘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后,他赫然发现,褚源心机之深,根本不是他表面上认为的那个单纯好欺的大理寺少卿,所有人都被他算计了,不仅被利用,还被耍的团团转。


    这么个人物,夏枢自认掌握不住,他本能的觉得褚源目的不纯,哪能料到,褚源竟然是担心他离开他。


    “我确实不是一个好人。”褚源认真“看”着他:“我想夏家小枢只属于我一个人,心里眼里都只有我一个,再没旁人。我坏的很,恨不得所有占据他心神的人都不存在。”


    夏枢抿了抿唇,脸上起了薄红,吭哧道:“这、这样不、不太好!”


    “是不太好。”褚源笑了一下:“所以,我很高兴你能这么发泄一通,叫我知道你的底线,提醒我不能太过放肆,这样我就能及时改正,不叫你为难和难过。”


    夏枢瘪了瘪嘴,突然间就非常委屈,他眨了眨湿润的眼睛,低声道:“褚源,我其实也没那么好……”值得你如此体贴、照顾。


    他对褚源其实是有所保留的。


    就像他心中曾经有过无数次假想,若是褚源伤了他的心,不管是有了别人或者是做了他不喜欢的事,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就走。


    他对所有的亲人都很宽容,但对褚源,他脑中就从来没有“宽容”这个词,苛刻的简直不可理喻。


    夏枢不知道为什么,但在褚源这里,他就是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褚源却道:“不,你这样正正好。”


    夏枢看着他,顿时迷茫了。


    褚源拉住他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两个人一边往夏家缓缓走去,一边剖白心扉。


    褚源道:“其实我很高兴,你没同意你二叔一家的提议,叫你阿姐进侯府。”


    夏枢不知他怎么会提起这个,有些懵:“为什么高兴?”


    “因为你不喜欢你阿姐抢你的男人,你明确地表现了出来,没有忽略自己的感受,对他们进行无底线的妥协和退让,你最终坚持了自己。”褚源道。


    夏枢:“……”


    他当时主要是怕淮阳侯府倒台的时候会连累他阿姐,小部分原因才是对褚源有了星点的独占欲!


    不过夏枢知道这个时候他可不能说实话,不然褚源得收拾他。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含混地胡乱应道:“嗯。”


    褚源循循善诱的,终于把话题引到了自己想说的事情上,他道:“同理,刚刚你二婶提议让你悄悄把猫儿带走的时候,你心里明明意识到她没把你当做家人,提议也完全是想把家里的矛盾全转移到你头上,他们其他人一起落个清净,所以你很伤心、很难过,你当时其实就应该考虑自己的感受,明确地告诉她,你不乐意接受她的提议。”


    夏枢一愣:“可是,我若不带走猫儿,家里就……”


    “就不得安宁?更何况猫儿很可怜?”褚源很清楚他想说什么,他道:“小枢,这和你明确地表达你的不愿意,并不冲突。”


    夏枢愣愣的,他似乎明白褚源的意思了。


    “你以为自己是在付出,但他们却是觉得理所当然。”褚源摇了摇头:“你不应该为他们一再地降低底线,包容他们的理所当然,因为那只会导致他们对你的伤害会越发肆无忌惮。”褚源道:“你应该告诉他们,这个吃亏的事情,他们想干可以自己去干,若是自己不想干,非要你干,不是不行,他们必须得付出点儿代价。”


    夏枢喃喃自语道:“可是,若是这样,他们会不喜欢我的。”


    “不喜欢又怎样呢?”褚源此生从未如今日这般多话,但他却不觉得厌烦,仔仔细细地掰开给夏枢讲道:“你觉得今日你应了她的提议,接手了这一家子的内部矛盾,他们会喜欢你吗?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他们会不理所当然地叫你继续做出牺牲吗?”


    夏枢摇了摇头,垂下眼睫,轻声道:“不会。”


    夏枢了解二叔、二婶甚至阿姐,他对于他们,其实无足轻重。


    褚源点了点头:“你要知道,你不欠他们什么,也不需要依靠他们,你可以理所当然地回绝他们的一切要求,指出他们对你的要求是痴心妄想、不切实际。你完全可以像对待我一般潇洒地对待他们。”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就带上了不正经的笑意:“就像你不欠我的,你离开我也能好好的生活,你可以大胆地细数我的过错,然后豪气地放言不要我了,我明明委屈的不行,却半句话都不敢反驳。”


    夏枢:“……”


    他刚刚没感觉错误,他这夫君就是在揶揄他。


    夏枢暗自磨牙,他想咬瞎子!


    褚源也只是逗逗他,感觉到气氛不再压抑,他便笑道:“其实,我真的很高兴你为了设置了底线,没有对我无限宽容。”


    夏枢不理解他这个说法:“为何?”


    “因为没有底线、无限宽容的关系是长久不了的。你越是想靠无限的忍让和无尽的付出获得什么,就越是得不到。”


    直到回到家里,夏枢还在想褚源的这句话。


    “怎么就出去了一会儿,眼睛、鼻子就冻得那么红?”夏海扫了一眼夏枢,赶紧倒了一杯暖茶递给他:“你这身子也太差了些,喝点儿热水,一会儿就去被窝里坐着,等中午了,我熬一锅母鸡汤,给你好好补补。”


    夏枢此时已经知道阿爹不会陪他去皇陵了,心里压抑着难过,扯了一下嘴角:“中午我来做饭吧。”


    以后也不知何时才能和阿爹这般住在一起了,过年这几日他就好好孝顺阿爹吧。


    熟料他话刚出口,夏海就瞬间变了脸色,立马摆手拒绝:“不用不用,还是我来吧。”


    夏枢:“……”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被嫌弃了。


    “你那厨艺,我怕一顿下去,猫儿咱们四个过年都得躺着过。”夏海连连摆手:“还是我来吧。”


    夏枢:“……”


    果真是被嫌弃了。


    夏枢的脸皮子顿时有些挂不住了,瞄了一眼褚源后,瞪着阿爹,愤愤道:“我哪有那么差,我试着给褚源做过桂花糕,他也没有一躺好几日啊。”


    褚源:“……”


    他竟不知自家媳妇厨艺如此厉害,而且,他还是一个试验品!


    一时间,褚源都有些不由自主地想冒冷汗了。


    第112章 【VIP】 。


    不过现在不是惊叹的时候, 媳妇刚哭过,可不能叫他被岳丈欺负哭了。


    于是,褚源咳了一声, 打圆场道:“小枢的桂花糕做的还是不错的。”


    “哼哼!”夏枢朝老爹仰了仰下巴, 一脸得意。


    考虑到要给褚源的手上药,夏枢没有再臭屁,拉着褚源往西屋走:“阿爹, 褚源手受伤了,我给他上些药。”


    夏海问:“怎么伤着的?”


    褚源忙道:“不小心磕到了, 不碍事。”


    “哎, 你这看不见东西,可不能乱跑。”夏海道:“乡下坑坑洼洼的地方多,得跟着小枢, 不然容易摔了、磕了。”


    夏枢抿了抿唇, 想解释:“是我……”


    “哎, 知道了。”褚源截断了夏枢的话,笑着冲夏海道。


    他摸摸夏枢的脑袋, 温声道:“上些药就好了。”


    夏枢吸了吸鼻子,低声道:“嗯。”


    他以后再也不冲褚源乱发脾气了。


    一上午,到夏家拜年的小孩子们络绎不绝, 褚源伤口包扎好了之后,夏枢便和他出了屋,陪着夏海一起招呼孩子。


    只是他阿姐, 竟真的没回来拜年。


    他堂弟夏鸿一个人来的时候, 夏枢都不敢去看阿爹的脸色,夏鸿自己也尴尬的不行,说了吉祥话, 收了压岁钱,人根本没敢多留,待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走了。


    夏枢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殷勤地给阿爹端茶倒水,间或的插科打诨,转移他的注意力。


    快中午的时候,猫儿欢欢喜喜地跑了回来,夏枢松了口气。


    几个人窝在厨房里,开始准备午饭。


    夏海闷不吭声地剁鸡块,夏枢在旁边打下手洗配菜,褚源和猫儿两人则是坐在灶前,一人烧一个灶口。


    气氛在噼里啪啦的火声中显得格外凝滞。


    “阿爹,要不我去趟二婶家?”夏枢凑近了阿爹,试探着小声询问。


    “别去。”夏海冷着脸道:“敢去,就打断你的腿。”


    夏枢:“……”


    他赶紧回头,想偷偷从褚源那里取经,到底该怎么办。


    原想着等到中午,可到了中午,阿姐还是没影儿,阿爹从见过堂弟,脸上就再没笑过,这样下去可不行。


    可惜褚源是个瞎子,看不到他的眼神,正一脸认真地往灶里添柴。


    “都是惯的。”夏海瞥了他一眼,脸上慢慢的起了笑意:“你也是给我惯的,傻乎乎的。”


    夏枢噎了一下:“……阿爹,你要再这么揭我短,我可不乐意了啊。”


    夏海笑了笑,见配菜都洗好了,就手背推了推他:“手擦一擦,去灶前烤火去。”


    说完,也不搭理他,拿着配菜“咣咣咣”切了起来。


    夏枢没法,只能擦了手,让褚源往里坐坐,他也坐在了灶前。


    “听岳丈的。”褚源听到了他们父子两人间的低声对话,感觉夏枢此时有些坐立难安,便低声开了口。


    “啊?”夏枢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褚源的意思后,有些犹豫:“这样不太好吧?”


    褚源没吭声,他抓了一把苞米棒子,慢慢送向灶口,夏枢回过神来,忙拉着他的手,取过苞米棒子:“我来烧吧,你一只手上有伤,不方便。”


    褚源没有拒绝,等夏枢把苞米棒子填进灶里,给他仔细拍掉手上粘着的灰后,他才道:“听长辈的没错。”


    夏枢:“……”


    夏海把褚源的话给听了个清楚,笑道:“我这个双儿啊,什么都好,就是脑袋有些傻,手脚有些笨,女红和厨房里的活计他都不在行,以后过普通百姓的生活,恐怕还要劳烦你多担待。”


    夏枢是真不乐意了:“阿爹,你怎么总揭我的短。”


    褚源笑着拍了拍他的背,以作安抚,对夏海则道:“岳丈言重了,这些活计不止是小枢,我也不在行,我们两个相互担待。”


    夏海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后,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可不是,夫妻过小日子,可不就是要相互担待,相互体谅嘛哈哈。”


    “嗯嗯。”夏枢看两边没有说他不好的意思,立马点头,笑嘻嘻地作死道:“阿爹放心吧,褚源有变得和你一样‘贤惠’的潜力呢。”


    夏海:“……”


    褚源:“……”


    翁婿两个第一次统一了战线,对着夏小枢就是一顿“敲脑蹦子”“捏脸”收拾。


    收拾的夏小枢眼泪汪汪的,只能躲在猫儿身后,保证再也不调侃两人了,才算完事儿。


    一顿午饭做的也是鸡飞狗跳。


    不过夏海和褚源两个翁婿之间隐隐存在的隔阂是消散了不少。


    夏家就这么在平淡又闹腾的氛围中过了年。


    期间初三的时候,夏枢和褚源去二叔、二婶家送了年礼,夏眉门闭着没出屋,夏枢隔着门和她打了招呼,就和褚源走了,没有留下吃午饭。


    总体上,这个年过得既欢乐又有遗憾。


    初六下午,褚管家带着人马过来接他们回去的时候,夏枢还是舍不得了。


    “阿爹,你和我们一起去皇陵好不好?”夏枢眼眶红红的:“我不想离开你。”


    夏海也有些动容,他轻轻叹了口气,承诺道:“现下手头上还有些事情,走不开,不过等事情一结束,阿爹立马就会去皇陵看你。”


    他还不知道蒋氏已经把夏眉的事情告诉了夏枢,拍了拍夏枢的脑袋:“不过你已经长大了,莫总舍不得离开阿爹,也要学会独立,学着和褚源好好过日子,知道不?”


    “知道了。”夏枢还是有些不开心,低头嘟哝道:“那你可要快点儿,最好二月份就能去看我。”


    夏海有些哭笑不得:“你二月份都没到那里呢,就要求阿爹去看你,阿爹飞去那里等着你吗?说什么胡话。”


    顿了一下,他又低声道:“猫儿要不还是我来养吧……”


    他总觉得夏枢的提议不妥,尽管夏枢说褚源已经同意了。


    一个是夏枢和褚源以后要过普通农人的生活,比不得在侯府有人照顾,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他怕褚源适应不了普通百姓的生活,心性上会有改变,到时候养着没有血缘关系的猫儿,说不得会让夏枢在夫妻关系中处处受气。


    另一个是夏眉,夏海了解他这个女儿,要是夏枢养了猫儿,夏眉非得和夏枢闹决裂不可。


    “没事,阿爹!”夏枢不懂老父亲的担心,但他总不能叫阿爹日日不得安宁,猫儿日日担惊受怕,他已经决定了:“等过两日,高景晚上会过来把猫儿接走,到时候,你就说他跑了,不知跑哪里去了,村里没人会在意,阿姐那里你也别让她知道,这件事情就这样吧。”


    他见夏海还要说话,就笑道:“你要是担心的话,等手头的事忙完,就去我那里定居,到时候我和猫儿一起给你养老。你再这样,我就怀疑你是不是想说话不算话,不去看我啦”


    夏海一听,顿时给气笑了,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就你鬼灵精。”


    也不再坚持,心想若真不行,到时候夏眉的事情忙完,他就去夏枢旁边住着,以防褚源那小子变心欺负夏枢。


    两边一说定,心里都松快了不少。


    夏枢终于喜笑颜开了起来,见时间不早了,阿爹还要收拾屋子,就和褚源上了马车,和猫儿打了招呼,就走了。


    回到侯府,夏枢和褚源就是一同收拾。


    几日不在,屋里都陌生了。


    等收拾完,洗完澡,刚要准备吃晚饭,就有宫人来报,皇上召见褚源。


    “刚过完年,是有什么事吗?”夏枢问来报的太监。


    “哎,王大、王长安死啦!”那小太监有些愁眉苦脸:“皇上震怒!”


    夏枢一愣,看了眼褚源:“那我给你准备些吃的。”


    褚源神色无异:“好。”


    大晚上的议政,估摸着得到后半夜去了,宫里的御膳房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准备吃的,想了想,夏枢快速地包了几块肉饼,又装了一竹罐小米粥给他,嘱咐道:“你早些回来。”


    “嗯。”褚源摸摸他的脑袋,交代他:“吃完饭早些睡,不要等我。”


    夏枢也不晓得永康帝叫已经辞了官的褚源去干什么,他心里有些不踏实,随意地点了点头:“晓得了。”


    然后在太监着急的目光中,送走了两人。


    这一晚上,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就在夏枢实在撑不住了,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窗外突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声响:“少主!”


    夏枢一惊,瞬间睁开了眼:“高景?”


    屋外的声音顿了一下:“是我!”


    大晚上的,褚源不在,夏枢不方便让他进屋,就披了衣裳,走到窗边,隔着窗子道:“夫君进宫去了。”


    停了一下,他低声问道:“事情都办完了吗?还顺利吗?”


    高景迟疑了一下,声音疲惫地道:“办完了,一切顺利。”


    夏枢点了点头:“小厨房里有肉饼和小米粥,灶下火没熄,你先去吃些东西。”


    他看了下漏刻,已经丑时三刻了,想了想,就道:“你先去吃饭,吃完饭夫君若还没回来,你就回去休息,等明日他回来了,你再过来。”


    “好,谢谢少夫人。”高景也正是疲累的时候,没有和夏枢客气,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高景走了,夏枢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躺在床上,望着床顶,不停地回想年前那件事,又在想褚源今晚上会遇到什么事,越想越精神。


    最终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再这么下去,估计要开始秃了。


    心里咬牙,等褚源回来,一定要找他算账。


    然而这一等就是将近一个时辰。


    “怎么样?”黑暗中,夏枢开口问道。


    褚源没料到他到现在都还没睡,脚步顿了一下:“怎么不睡觉?”


    “刚醒。”夏枢没好意思说自己心焦的睡不着,故意撒了个小谎。


    他爬起来把灯点上,然后往旁边挪了挪,把热被窝让给褚源。


    “高景回来了,说事情办完了,一切顺利。”夏枢一边帮着他把带着凉意的衣裳脱了,取下发冠,一边把刚刚的情况说了说。


    褚源点了点头:“我刚刚在书房见过他了。”


    夏枢:“……”


    说谎被发现了。


    夏枢顿时有些小尴尬,挠了挠脸颊:“我就是……有些睡不着。”


    褚源轻轻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脑袋:“以后要早些睡,休息好了,身子才能养好。”


    “嗯嗯。”夏枢赶紧小鸡啄米,完全忘了要找褚源算账。


    “宫里没事吧?”他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


    “大理寺官员均被斥责了一通,李茂也被叫去询问情况。”褚源神色平淡。


    褚源说的李茂就是二皇子,夏枢惊讶:“他被皇上怀疑了?”


    “对,除了他,旁人也没动机。”褚源神色嘲讽道:“皇上怀疑二皇子背地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怕大理寺查出来,所以要对他自己的外祖杀人灭口。”


    夏枢:“……”


    这样都行。


    “那就好!”夏枢松了口气。


    王长安曾是永康帝的心腹,永康帝的龌龊事他基本都有经手,所以这个人不仅不能死,还必须落在褚源手里,这样一旦永康帝翻脸不认免死金牌,他们也还有最后一张保命符。


    先前宋大夫从夏枢这里借了燕国公府给的毒经,研究并且制出了假死药。褚源就让高景趁着过年这段时间,诏狱中值勤的人少,制造王长安被人毒死灭口的假象,然后在王长安尸体被运往京城郊外掩埋的时候,再把尸体偷偷运走。


    既然皇帝把怀疑的矛头指向李茂,他们也省事。


    知道褚源的计划没问题,夏枢一晚上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他也没问王长安现在在何处,反而问起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王长安为何会配合你行事?”


    没有王长安当着众臣的面揭露褚源的身份,指认褚源是宣和太子遗孤,褚源的身份根本没法亮出来。同时,若是没有他反复闹腾,故意陷害淮阳侯府,褚源性命危急,沈太傅也没法拿出先皇遗旨,证明褚源的身份,指出淮阳侯府的牺牲,淮阳侯府也没法转危为安,夏枢也没法开口要免死金牌。


    可以说,王长安对褚源身份的由暗转明,居功甚伟,对褚源获得免死金牌、淮阳侯府转危为安做出了巨大贡献,若不是这人罪大恶极,夏枢都想跟他说谢谢了,谢谢他这么配合褚源的计策。


    “他为何会这么听你的话,服从你的安排?”夏枢非常好奇,因为从王长安对废后及王夫人的态度上看,他是个极为自私自利、猥琐狡猾的男人,叫他为褚源所用,也不知道褚源拿住了他什么把柄。


    褚源倒是很意外:“你为何认为他是我安排的?”


    夏枢瞪大了眼睛:“……难道不是吗?”


    王长安不至于会对褚源无私奉献吧?


    “当然不是了。”褚源神色无辜地眨了眨眼:“一个老奸巨猾的官僚,他怎么会服从一个瞎子的安排?”


    夏枢:“……”


    夏枢有些不相信。


    褚源神色变得有些晦暗:“我不过是告诉他,我有意那个位置……”


    夏枢:“!!!”


    夏枢整个人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瞬间,他想到了种种可能。


    褚源看不到夏枢的表情,但他从夏枢突然紧绷的身体上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不过他并没有去安抚,而是借着这个时机,把自己的野心露了出来。


    “我告诉他,大皇子不仅占了长子的位置,身后有汝南候府,手握兵权,二皇子现在已经失了嫡子的身份,他身后什么都没有,已不可能登上那个位置,我劝他不若支持我,我身后至少有淮阳侯府,在北地将士中尚存一些威望,若他答应支持我,最终若是成事,我可以不计较他背后害了我爹娘的事,给他封王拜侯,给二皇子一字并肩王的位置。”


    夏枢:“……”


    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褚源竟然这么说话,王长安疯了才会相信他。


    怪不得王长安疯狂跳脚,连大皇子那边都不顾了,一个劲地想要弄死褚源和淮阳侯府。


    夏枢道:“那你怎么知道他在淮阳侯府埋了东西?”


    他还以为是王长安配合褚源,来了个自导自演,没想到王长安竟然早就对淮阳侯府动手了。


    “那王嬷嬷的儿子被王长安塞进了户部,做了个户部员外郎,去年这个时候,他来探望过王夫人和他阿娘。”褚源不想多说这个,他摸了摸夏枢的脑袋,笑了笑:“还想知道什么?”


    夏枢想知道淮阳侯府的现状是不是褚源算计的,但总觉得结果不是他想听的,就摇了摇头:“没有了。”


    褚源垂眼道:“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复杂,王长安对淮阳侯府和我动手,发现被我将计就计之后,在贪污罪证确凿的情况下,知道难逃杀头之罪,就有意求饶,想让我救他,他确实在最后帮了小忙,坑了冯显,以及助力你我拿到免死金牌。”


    “淮阳侯府是我的外家,皇帝不会让它坐大,为我助力,正好元州提议奖赏洵儿,群臣出于各自的打算纷纷响应,他就顺水推舟封了洵儿为勇武侯,再给我赐下免死金牌,安抚舅公和舅舅的同时,又挑拨了我和洵儿,可谓一箭双雕。”


    褚源道:“现下一切慢慢回归于平静,如果我没猜错,接下来他会如法炮制,像当年给舅舅赐下李姨娘那般,给我赐下几个貌美女子或双儿。”


    夏枢:“!!!”


    他嗖地一下坐了起来,强烈抗议:“不要!”


    他怒道:“如果你敢要,我就收拾你!”


    褚源:“……”


    他嘴角抽了一下,心情倒是诡异的很好:“……我还以为你说要离开我呢。”


    夏枢哼道:“小爷叫你睡了这么久,还没享用过你呢,想让我离开?想得美!离开也得睡完你再跑!”


    夏枢拎住他的衣领,警告道:“所以,你得给我老老实实的,小爷碰你之前,不许旁人碰你一根手指头。”


    褚源:“!!!”


    这是什么绝世大流氓!


    褚源脸都红了,纯粹气的!


    “离开?”他一个翻身,两人的位置瞬间变了个颠倒。


    褚源双手撑在他上方,凑近了,冷脸道:“只要你心里还有这个念头存在,那你一辈子都别想碰我。”


    夏枢瞬间惊呼出声,难以置信道:“你怎么能这样!”


    虽然说这话的时候,褚源羞耻的耳朵红通通的,总觉得不对劲,但当他听到身下小流氓的惊呼声时,心里瞬间舒坦了许多:“为什么不能?”


    夏枢怒道:“你这是在残害双儿!”


    褚源:“……”


    这是什么鬼理论!


    不过怕夏枢真生气了,他摸摸他的脸颊,无奈道:“我残害双儿干什么,你别急,没有别人。”


    “真的?”夏枢火气还没下去,哼唧了一声。


    褚源没有回答,而是笑了笑:“他是什么打算,我这双眼睛是怎么瞎的,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夏枢一怔,突然闷不吭声地伸手,揽住他的脖颈,一把将他搂进了怀里。


    褚源身材高大,怕压到他,不得不别扭地将脑袋放到他胸膛上,其他地方则全靠手肘撑着,半悬空着。


    “没事。”褚源艰难地摸摸他的脸颊:“我不会叫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咱们的孩子以后也会健健康康,平安长大。”


    夏枢蹭了蹭他的脖颈,低低地“嗯”了一声。


    半晌,他垂着眼,开口道:“褚源,若是真的没有退路,那我们就争一争吧。”


    淮阳侯府妥协、退让的结果不过才过去了八日,夏枢怎么会忘记那日的屈辱经历,淮阳侯府的正门到现在还未修好,牌匾也未挂上呢。


    如果敌人真的不想给他们和人他们未来的孩子活路,夏枢也不介意死前和他们来个鱼死网破。


    他是怕死,但他不是孬种,任由人欺负到头上,不敢反抗。


    褚源一愣,反应过来夏枢的意思后,一把将他反抱进怀里,胸中同时腾起喜意和战意:“好!”


    两个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褚源便松开了他,在他旁边躺好,然后将人揽进怀里,轻声道:“叫我进宫其实还有另一件事。”


    “什么事?”夏枢听他语气平静,猜测道:“不会是要给你办册封仪式吧?”


    永康帝大晚上的把褚源叫过去听他训斥官员和皇子,一来肯定是想探探是不是褚源动的手,二来嘛,肯定是敲打他,让他老实点。


    夏枢虽然就见过永康帝一面,但对他的行事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原则就是打一棍子给颗枣核,这人在敲打褚源后,肯定会给些不痛不痒的面子上的好处,叫不懂行的人认为他极宠爱褚源,比如冯二、景璟,懂行的人则对褚源或退避三舍,或落井下石,比如朝堂上的那些人精。


    褚源一直觉得夏枢在某方面聪明的紧,他笑道:“元宵那日上午举办册封仪式。”


    夏枢:“……”


    竟然叫他猜对了。


    他道:“……就没有别的,比如封地?”


    “没有。”褚源道,眼中的笑意加深:“不过晚上有宫宴。”


    夏枢无语:“……”


    抠门到家了,这是!


    然而谁曾想,就是这宫宴,叫他在离京前,为褚源撕下了一大块肥肉!


    第113章 【VIP】 ……


    初七早上, 夏枢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吃过饭后,他吩咐红棉:“库房还有料子吧?这几日有空的话帮我和夫君各制一身吉服,要麻布的。”


    红棉张了张嘴, 把到嘴边的“料子用云锦还是蜀锦”给咽了下去, 满心疑惑地道:“是。”


    想了想,夏枢又道:“春衣也尽量要在元宵前制好,我和夫君一人要两身方便出行的短打, 麻布的就成。另外,再准备三尺高小双儿的冬衣、春衣各两身, 冬衣要暖和厚实, 春衣要结实耐穿。”


    从京城出发去皇陵,他们至少得走两个月,正好处于冬春季节交替的时候, 一路上风餐露宿, 衣服得结实耐穿, 方便上路。


    夏枢提醒她:“若是确定了要一起去皇陵,你们的衣服也要事先准备好, 侯府里穿的这些都不成,不方便,最好制两身粗布或麻布短打, 穿坏了也不心疼。”


    “哎,好的。”红棉脸上一喜:“奴婢马上就去准备。”


    顿了一下,她有些欲言又止:“少夫人……”


    “怎么了?”夏枢抬脚往书房走去。


    红棉忙小步跟上, 神情有些窘迫:“院子里的厨娘、粗使丫鬟、婆子们让我问问, 他们也想跟着少夫人走,不知道少夫人愿不愿意要她们?”


    夏枢脚步一下子顿住了:“……她们也都是孤儿吗?”


    红棉讪讪的:“……不是。”


    夏枢:“……”


    这是要拖家带口了,难道又是所谓的安全感?


    “其实……”红棉有些吞吞/吐吐:“前些日子, 汝南候府抬出了几具丫鬟、婆子的尸体……”


    夏枢一愣:“还有这事?”


    说起这个,红棉也有些心底发寒:“年初二时候的事了,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在走亲访友,忙着过年,汝南候府大门紧闭,消息就没传出来,昨日初六,京城商户们开门营业,大家出来走动,才听到消息。”


    然后丫鬟、婆子们风声鹤唳。


    有的本还想凭着和管事们的关系,留在淮阳侯府继续当差,有的自认没什么本事,已经做好了被卖的准备,只是汝南候府的消息一传出来,所有人都是一激灵。


    主家好不好,那可是关系着她们的命。


    少爷性格严厉冷漠,让人害怕,但几乎不和她们接触,只要她们不犯事儿,基本上都能落得自在,而少夫人日常没和人红过脸,对大家都是笑呵呵的,很好说话,唯一一次凶大家也只是防着有人吃里扒外,最终她们听了话,也没吃啥苦头。


    这种不成天没事找事的主家真的太稀有了。


    但是,少爷和少夫人一走,王夫人当家,她们这些原本服侍少夫人的,就算能留在淮阳侯府,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不知道会不会一个不小心也丢了性命,而不能留在淮阳侯府的,谁知道下一家主子会不会是汝南候府那样的,反正各个都是胆战心惊。


    后来私下交流,知道银星和银月两个小丫头片子竟然通过哭了几声,就能让少夫人心软留下她们,现在少爷在家,她们不敢再如银星和银月那般闹腾,就一不做二不休,找上了红棉,让这个全体丫鬟中最得脸的帮忙说说,看能不能说服少夫人将她们一起都带走。


    红棉也没瞒夏枢,一五一十的就把大家的心思说了个透。


    夏枢:“……想去就去吧,但得能吃苦。”


    院子里二十多号丫鬟婆子,一部分是他嫁过来的时候,褚源新换的,不知道走的哪里的账,一部分是褚管家新采买的,走的是公中的账。


    夏枢还以为他和褚源走了之后,这些丫鬟、婆子会留在淮阳侯府,等侯府来处置……


    既然想跟着那就跟着吧,有积蓄到了皇陵就买些地,大家一块种地,住的近些,当个邻里,也算是个照应,实在没积蓄的,看褚源理完账之后,他们有没有足够的钱买地,租给大家种。


    红棉不料他这么爽快,愣了一下,然后就是大喜:“谢谢少夫人,那我赶紧去通知她们,叫她们做好准备。”


    红棉走后,夏枢就敲开了书房的门。


    高景过年期间一直在外奔波,接下来几日,褚源给他放了假,因此此时帮着念账本的便成了另一个人。


    夏枢瞥了那人一眼,觉得有些眼熟,不过他没在意,凑近褚源,拉着他的手腕,小声问道:“咱们还有多少银子?”


    “怎么了?”褚源放下手中的毛笔,将另一只手中的手炉递给他:“手这么凉,也不带只手炉”。


    夏枢抱过手炉暖了暖手,嘿嘿笑:“一会儿想去校场上练练。”


    褚源摸了摸他的脸颊,有些凉,就道:“都快吃午饭了,午饭过后天暖和,那个时候再去。”


    账还在整理,估计得过个两日才能知道具体数目,他问道:“是需要银子吗?”


    “哎,不是。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说想和我们一起去皇陵……”夏枢吧啦吧啦很快将红棉告诉他的事情讲了个遍,“我想着那边地多,人肯定是越多越好,但怕把人带去了,咱们没银子给月钱,或者买地给她们租。”


    褚源想了想:“银钱上倒是不用担心,你若是觉得她们得用,就全带去,至于卖身契,我和褚管家说一声,到时候全交到你这里来。”


    既然褚源都说没问题,夏枢也放心了,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好!”


    “还有一件事……”他犹豫地扫了一眼那个似乎有些眼熟的年轻人。


    其实今日要不是红棉提起汝南候府,夏枢都快忘了,现下他终于想起了那件关于冯二的事情。


    褚源似乎知道他的意思,指了指身旁的年轻人,介绍道:“这是高行,高景的亲弟弟,先前一直在外地办差,这两日才回来。”


    那高瘦年轻人笑了一下,冲夏枢弯腰行了一礼:“少主夫人,属下高行,咱们先前见过面的。”


    “见过面?”夏枢抓了抓脑袋,怪不得他觉得眼熟,脑中搜索来搜索去,突然,他眼睛一亮:“卖蝈蝈那日那个提醒我的大哥!”


    当时混在人群中的年轻人穿着箭袖黑衣,夏枢觉得他看起来不像普通百姓,像是干练利索的侠客,就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今日高景穿着水蓝色宽袖长袍,姿态少了干练多了随意,夏枢没有第一眼认出来。


    高行惊讶:“少主夫人好记性!”


    不过是一提醒,竟然真把他记起来了。


    “还行还行。”夏枢笑呵呵地谦虚,心道这高景、高行兄弟俩虽然是亲生的,但性子差别还真大,一个稳重沉默,一个活泼话多。


    褚源见两人认识完了,便道:“高行常在外面办差,不过他同高景一样,都是我的亲信,你待他可以如待高景那般。”


    “好,我晓得。”夏枢笑道。


    高行忙道:“谢谢少主,谢谢少夫人!”


    褚源点了点头,便询问夏枢:“什么事?”


    夏枢知道高行可信,倒没什么顾虑了,他直言道:“汝南候府应该是发现那只紫檀木蝈蝈笼有问题了。”


    他很快把年前淮阳侯府被禁军围堵时,冯二的表现说了出来。


    “他的精气神比以前好了很多,但是我故意瞎猜他不能生育,汝南候北地另有三子传宗接代,不需要他的事时,他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模样,说一切都是拜我所赐。”夏枢道:“我猜他说的是那只废后送我,我又卖给他的蝈蝈笼,汝南候府发现蝈蝈笼不对后,他的身体就好了起来,只是到底还是晚了。”


    先前他们一直怀疑蝈蝈笼里有不好的东西,但没有证据,现在已基本确定那东西不仅能刺激男人的性致,还能让男人不能生育,就是不知道对双儿有什么影响,不过猜也知道肯定是和生孩子有关的。


    夏枢想,废后为了让褚源绝后,也是够狠。


    就是不知道这紫檀木蝈蝈笼背后是只有废后一个人,还是皇帝和废后两个人。


    如果和皇帝也有关系,那他们就不得不防皇帝接下来的打算了。


    其实,夏枢直觉肯定和皇帝有关系。


    因为按照那紫檀木的价值,若是里面不含点什么,夏枢不信皇帝那么抠搜的人,能大方地让皇后赏赐给他。


    另外,夏枢还有一处担心:“汝南候夫人极为护子,如果那蝈蝈笼真的有问题,她不可能会善罢甘休的。”


    但是至今京城里都没有夏枢的蝈蝈笼害人的传言,这有些不合常理。


    除了汝南候府抬出几具丫鬟、婆子的尸体外,一切都很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褚源“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半晌,他微微侧身,吩咐高行:“元宵过后,带人去北地守着。”


    高行一愣:“少主是怀疑汝南侯……”


    “不可不防。”褚源话语言简意赅。


    “是。”高行不敢大意,严肃领命。


    夏枢一头雾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褚源没有解释的意思,便拍拍屁股告了辞。


    褚源还在苦哈哈地看账本,他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他美滋滋地回到卧房,正打算换身衣服,好好锻炼锻炼筋骨,就听外边一声尖利的喊叫:“小枢,快去救救你阿姐,你阿爹要打死她了!”


    第114章 【VIP】 ……


    夏枢几步跑到屋外, 发现原本在看账本的褚源也从书房出来了。


    “怎么回事儿?”褚源问道。


    夏枢也不清楚情况,正扶着他抬步往院子里走,垂花门处, 红杏领着脸色苍白、脚步慌乱的蒋氏奔了过来。


    “小枢, 快去救救你阿姐吧。”蒋氏神色惶然地一把抓住夏枢:“你阿爹他、他要打死你阿姐了。”


    夏枢一脸懵,他阿爹脾气说不上好,但教育子女通常都是讲理, 他调皮又爱耍无赖,是被阿爹上手揍过几次, 但他阿姐是个温柔敏感的性子, 他阿爹基本上都是温言温语地讲理,重话都没说过几次,更别提动手。


    怎么会要打死阿姐?


    “你先别慌。”夏枢一把止住被蒋氏拖拽的脚步, 温声安抚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先说说看。”


    他一站定, 蒋氏就拉不走了,略一停顿, 她焦躁的情绪就稍微散了些,但还是有些急:“你阿姐早上来了京城,你阿爹知道了, 就一路追了来,说要收拾她,你赶紧和我一起过去, 我这跑过来就已经耽误了时间, 怕你阿爹现在已经抓住你阿姐了,他一生起气来,你二叔根本拦不住……”


    她着急的不行, 但夏枢还是一头雾水:“她来京城就来京城,阿爹抓她干什么?”


    顿了一下,他一脸怀疑地看着蒋氏:“二婶,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蒋氏脸一僵,她扫了一眼周围的褚源、高行、还有银杏等丫鬟,还是拽着夏枢:“你先跟我过去。”


    夏枢看蒋氏这表现,还有什么不懂的,怕是他阿姐根本不是普通的来京城走一圈。


    他想到先前蒋氏和他说的阿姐和一个富家公子有来往……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稍等一下,我叫人安排马车,马上就过去。”夏枢知道现在人多,不好当众问,就吩咐红杏:“准备好马车,你带二婶去东角门那里等着。”


    红杏看了一眼褚源,见这个主子没反对,就应声道:“是,少夫人。”


    说完,便拉着蒋氏:“夫人这边请吧。”


    蒋氏看夏枢已经同意了,褚源冷着脸没跟她打招呼,心中有些犯怵,不敢再说什么,低着头就跟红杏出去了。


    “褚源……”夏枢把其他人都支开,咬了下唇,问道:“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和阿姐来往的那人是个什么身份……”


    褚源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是不希望你再掺和她的事了。”


    夏枢也知道自己家里那点儿事,闹腾来闹腾去,褚源肯定是看不上眼,且心中极为不耐烦的。


    先前因着阿姐说要当官夫人,夏枢想着他们家接触不到靠谱的人脉,就请褚源帮忙从官场以及应试举子们中挑一些才能、人品均不错的适龄男子,给阿姐相看。


    褚源本身公务繁忙,又是个性格冷淡的,但为了他,不仅花费心思去打探朝臣各家后院信息,看是否有私生活简单、品性不错的后生,还把京城应试的举子们的信息都摸了个遍,私下也借着机会接触了一番,最终给筛选出了十几个人品、才能都不错的。


    为此,褚源那段时间里,很少有子时之前休息的。


    只是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人,阿姐竟然一个都没看上,也是夏枢没想到的。


    他知道这些人虽然大部分都不是世家贵胄子弟,但家世上也都高于夏家,夏枢想不通阿姐为何看不上,除非她认识的那富家公子身份有异。


    夏枢低声道:“我怕她性子单纯,被人骗了。”


    那所谓的富家公子若真的想娶阿姐,完全可以到夏家提亲,这既不提亲,又私相授受,怎么看都不对劲。


    夏枢觉得他不像是真心的,倒像是在耍他阿姐。


    “她已经二十一岁了,比你多活了四年,你担心她受骗?”褚源嗤笑道:“你太小看她了。”


    夏枢茫然道:“什么意思?”


    “那人是李茂,你觉得她会听你的,放弃一步登天的机会?”褚源摇了摇头:“你去找她,也不过是做无用功罢了。”


    “李茂?”夏枢惊愕的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怎么会是他?”


    他是怎么想也没想到,那富家公子竟然是二皇子!


    “李茂不是个好东西,他肯定没安好心。”夏枢一回过神来,就急了:“我得赶紧告诉阿姐……”


    褚源一把拉住他:“你觉得她会不知道?”


    夏枢一愣,茫然地看着褚源。


    褚源摸摸他的脸颊,叹了口气:“你没发现你们所有人在对待夏眉的时候,态度是有问题的吗?”


    “一直觉得她性子温柔单纯,怕她被骗,怕她受欺负,你们尽力去包容她、保护她,她也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你们所有人对她的包容和保护。但是,一旦她的利益受损,她下意识的不是去怪欺负她、让她真正受损失的人,而是怪你们这些没有保护好她的人。一旦她和你的家人出现了矛盾,她想的不是解决矛盾,而是怪你们不包容她,你的家人们想的也不是解决矛盾,而是想办法转移矛盾。”


    “过度的保护和包容,其实和杀人刀无异。”褚源道:“你们一直未能真正的了解她,她的性子已经被过度的保护和包容养成了现在的一意孤行,除非她醒悟,否则你去了,也不过是你的家人把他们之间的矛盾转移到你头上,他们达成和解,继续相亲相爱,你成了里外不是人。”


    夏枢愣愣的,第一次觉得在家人的话题上,他无言以对。


    他不知道夏家定居蒋家村前的事,但回想过去的七八年,他刚开始是怕被二叔、二婶撵走,就有点儿讨好阿姐,后来是真把温柔细腻的阿姐当成亲姐,所以一直把她保护在身后,事事为她出头,二婶更是如此,为阿姐的事,没少拎刀子打上别人家,站在村里泼妇骂街,但对阿姐,却是温柔至极,让阿姐别吭声,好好做一个淑女。阿姐平时别说和人打架,连脸都没红过。


    阿爹因着在外面到处跑,对子女心怀愧疚,对阿姐基本没说过多少重话,夏枢唯一记得的两次,还是去年他成亲后的回门宴以及中秋家宴,最终以阿姐哭起来而告终。


    “我和她好好谈谈吧。”夏枢嘴巴张了张,他突然就很迷茫。


    “谈谈也不是不可以。”褚源还是妥协了,将他抱进怀里,摸了摸脑袋:“但你要记得,无论她做出什么选择,结果如何,都和你无关,你不用心怀愧疚,你尽力了,不欠任何人。”


    坐上马车的时候,夏枢还有些心神恍惚。


    “小枢,你可要想想办法呀。”蒋氏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担心道:“嫁到夏家二十多年,我从未见过你阿爹生过这么大的气。”


    夏枢心中沉闷,原本是将窗户打开一个小口,看着外面,迎着冷风,纾解闷气,此时听到蒋氏的话,他放下扯着床帘的手,转头看向蒋氏,神色平静地道:“二婶觉得我有什么办法?”


    “这……”蒋氏一下子噎住了,眼泪挂在眼角,欲落不落,看着非常滑稽。


    “二婶,你不是最了解阿姐的吗,你觉得她是怎么想的?现在这个境地,阿爹该不该生气?”夏枢询问。


    夏枢怕丫鬟们嘴杂,没把红杏带上,马车里只有两人,蒋氏就没有隐瞒地讲了实话。


    原来今日早上寅时左右,一辆马车到了蒋氏家,把夏眉接走了。


    蒋氏和夏河拦过,但没拦住,还被夏眉要求了不能告诉她阿爹,说她只是去京城侯府给的宅子里待半天,哪儿都不去,晚上就回。


    蒋氏、夏河二人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等到上午巳时,才反应过来夏眉要是出事儿,他们根本没法向大哥交代,赶紧找到夏海,把事情讲了出来。


    然后夏海勃然大怒,从村里借了个牛车,就朝京城跑来,夏河怕他出事,就一路跟着。蒋氏怕出意外,就回家拿了银子,打算以备不时之需。她比两人都晚到京城,到了京城后,又怕事情闹大,夏海、夏眉父女俩关系闹僵,就跑到淮阳侯府来找夏枢,想让他想想办法,别让事情闹的太难看。


    蒋氏道:“你阿姐就是想嫁个好人家,先前她想借着褚夏两家的婚约,进侯府和你做个伴,你防着她,不愿意和她平起平坐,她虽然伤心难过,但也没生你的气,哭过一场就过去了,所以你是知道的,她性子单纯,一根筋,但坏心眼是一点儿都没有的。”


    她叹了口气:“可能就是她太想找个好人家,人却单纯,叫她刚从褚源的坑里出来,一下子又跳进了眼下这个坑里,谁知道是福还是祸啊!”


    说着,她捂着脸,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我的眉子,她命怎么这么苦啊!”


    夏枢听她话里的意思就知道,她还在怪他不同意给褚源纳平妻。


    看来阿姐根本没把褚夏两家婚约的实际情况告诉她。


    如今褚源已经不是褚家人,婚约跟褚源完全没有关系,夏枢也懒得再去解释什么。


    他道:“那你觉得什么是福?”


    蒋氏一愣。


    显然她也一直处在混沌状态,没有仔细想过。


    半晌,她嘴上喏喏:“福当然是那人不是骗子,得真是好人家出身才行,不然你阿姐又是一场空。”


    夏枢心道,看来阿姐也没跟二婶说过那富家公子的身份。


    他们这一家子,事到如今,恐怕也没谁真的了解阿姐。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平静地道:“那对你来说应该就是福了,阿姐说的那富家公子是当今皇上的亲儿子,李茂。”


    说完,便重新挑起窗帘,看向窗外,不管蒋氏是否惊的差点儿晕厥过去。


    一路沉默无言。


    到西城的时候已经快未时了。


    马车停在三进宅院的大门口,新换的门房给开了门。


    夏枢也是过年的时候才知道,先前给阿姐找的丫鬟、婆子们因撺掇她阿姐私会外男,在他阿爹把阿姐带回家后,丫鬟、婆子们都已被褚源给发卖了。


    现下院子里也没有下人,夏枢和蒋氏跟着门房,被带进了花厅。


    花厅里没有争吵,也没有拳打脚踢,夏海、夏河兄弟俩头对头坐着,眉头紧锁。


    “阿爹、二叔。”夏枢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来了?”


    “你来了啊!”


    夏海和夏河两人同时开口。


    夏海上前一步,抓住夏枢的手腕,就要往外拉:“谁让你来的,你回去吧,这里没什么事儿,等一会儿我和你二叔他们也都回去了。”


    “哼,这是干什么,我又不和你的宝贝双儿抢夫君,你怕什么?”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画着黛眉朱唇、戴着珠环玉佩的盛装女子从花厅后走了出来。


    夏枢撒眼看去,神情一怔,而后眉头微蹙。


    眼前的人是他阿姐,但浓妆艳抹后,形象和之前已全无相像,若不是轮廓还有些影子,从小一块长大,夏枢可能都认不出来她。


    这一身装扮,步摇、玉佩、金丝、银线,就算夏枢不擅内院经济也能看出来,至少得五百两往上。


    这不可能是出自他们家,那就只可能是李茂的手笔。


    “你给我闭嘴,赶紧滚屋里去把衣服换了。”夏海真的是怒了:“这关小枢什么事,你可知那人是谁?”


    他气道:“他那样一个人,招惹你,怎么会安好心?”


    “我当然知道他是谁。”夏眉冷笑一声:“原来你早就知晓他的身份了,怪不得一个劲的反对呢,是他告诉你的吧?”


    她把手指指向夏枢,问夏海道:“是不是你怕我夫君和他夫君不对付,你才偏心他,一个劲的不想让我也过过好日子?”


    夏海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一个乡野村夫,日常去京城也是打听侯府对夏枢好不好,褚源人品咋样,对夏枢好不好。他在茶楼是听人说过褚源和皇子们因为盐铁案有龃龉,但那是褚源的公事,他没问过褚源,也没想着去详细了解,因为他知道褚源一个高门贵子,做事肯定不是他这个岳丈能置喙的。他也不觉得褚源查案严厉,揪出皇子有什么不对的,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但无论如何,这都不妨碍他觉得皇帝的儿子们差劲,特别是这个牵涉盐铁案,外祖还贪污供他们母子享乐,从黎民百姓身上吸血的皇子,更是让他觉得不靠谱。


    自褚源告诉他接触夏眉的富家公子是个皇帝的二儿子后,他愁的几乎日日晚上睡不着觉,怕这人看上夏眉,强取豪夺,谁知道最后不是皇帝的儿子强取豪夺,人家招招手,夏眉就跟着跑了。


    他从桌子上拿起一摞纸,冷着脸道:“从明日开始,你给一个个从这里面相看人家,元宵前必须把婚事给我定下,否则你这辈子都别嫁人了。”


    夏枢看过去,发现有些眼熟,竟然是褚源画的男子小像以及简单介绍。


    “不。”夏眉瞬间慌了,也不冷笑了,抓着蒋氏就道:“二婶,你快救救我,阿爹他想把我嫁给夏枢夫君的下属,想利用我给夏枢夫君巩固朝堂关系,根本不考虑我的心情,我若是真的就这么嫁了,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我……”她慌的都抖了起来,拉着蒋氏的手也在不停地打哆嗦:“我不能嫁给别人,否则我的一辈子都毁了。二婶……”


    她眼泪刷地一下就掉了下来:“我夫君真的很好,他是当朝二皇子,身份地位比夏枢夫君还高贵,夏枢就是在嫉妒我,不想让我好过,二婶……你帮帮我吧。”


    夏海听的差点没气晕:“这关小枢什么事,那个男人什么时候是你的‘夫君’了,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


    蒋氏也觉得夏眉没成婚就称呼一个男人为夫君不像话,但当朝二皇子啊,那可是皇帝的儿子,将来不说登基为帝,就是做个普通亲王,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样的好男子,夏眉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分才能遇见,怎么能叫大哥偏心夏枢,就叫眉子错过二皇子呢。


    蒋氏立马道:“大哥,你先冷静一下,眉子是有不对的地方,但你不能逼她嫁给她不喜欢的人啊。”


    夏海眉头皱的死紧:“什么叫她不喜欢的人,她现在执意要嫁的这人,她就喜欢吗?”


    蒋氏一噎,下意识看向夏眉。


    夏海也看向夏眉,问道:“这个所谓的二皇子,你是真心喜欢他的吗?”


    夏眉擦了一把眼泪:“当然是真心的。”


    夏海的眉头都恨不得夹死苍蝇了:“若是有一日他一无所有,沦为平民,不事生产,不懂经营,你还喜欢他吗?”


    “我……”夏眉一怔,嘴巴张了张,话却说不出口了。


    现场安静下来。


    “哎哟,大哥,你这话根本不成立。”蒋氏打破了现场的安静:“他是皇子,皇帝的儿子,就算再好吃懒做,也是丫鬟、仆役成群,怎么可能过咱老百姓朝不保夕、吃了上一顿没有下一顿的生活呢。”


    夏河也道:“他二婶话说的没错,人家身份高贵,怎么可能一无所有呢,就像小枢的夫君,我听说那侯府没落,侯爷也没当大官,但就这样,人家家里的丫鬟侍卫到官府办事儿,官府还跟孙子似的,巴结的不行。咱平头老百姓眼界有限,见识少,但那些官府的人总不是傻的吧,巴结来巴结去,还不是侯府高贵?那皇帝的儿子更是如此,就算落魄,那肯定也比侯府强的多啊,所以根本不用去假设人家一无所有,人家再一无所有,也比普通当官的强。”


    他这话一出,夏眉原本黯淡的脸瞬间又焕发出光彩:“阿爹,就算他落魄,我也喜欢他。”


    夏枢:“……”


    夏海:“……”


    夏枢见阿爹身子晃了一下,脸皮血红,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跳起来,顿时一惊,忙几步上前,一手把住他的脉搏,一手快速轻抚:“阿爹,你别生气,别生气!”


    夏河、夏眉、蒋氏三人同时一愣,反应过来后也慌了,忙凑到跟前。


    “大哥!”


    “阿爹!”


    “你们……”夏海真的要被气死了。


    他看着夏眉,摇头道:“你气阿爹骗你小枢夫君虐待他,打消你进侯府的念头,就觉得阿爹偏心小枢,你就没想过小枢夫君今日这般境地,你若处在小枢的位置上,你能落着什么好?”


    蒋氏和夏河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忙看向夏枢,问道:“褚源怎么了?”


    夏枢看他们表情殷殷切切的,想着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就道:“褚源辞官了,我们和淮阳侯府分家,净身出户,之后要去皇陵种地,过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了。”


    蒋氏和夏河都是一惊,连夏眉都是一脸的惊讶:“净身出户?”


    那是不仅连官位没了,连财产都没了,比普通百姓还不如。


    “嗯。”夏枢对她刚刚那一通污蔑的话非常生气,所以直接道:“我不知道你刚刚说的褚源要利用你巩固朝堂关系是你从哪里听来的,但是他已经辞官,连侯府的财产都一分没要,你对他来说唯一的价值也不过是我夏枢的姐姐,我希望这些污蔑他的话,你以后最好能闭上嘴,少说。”


    他对夏眉除了最开始认识的时候有些龃龉,其他时候根本没说过重话,这是他七八年来,第一次冲夏眉不客气,让夏眉一下子涨红了脸。


    夏枢当着他阿爹、二叔、二婶的面,将那一摞纸拿到手上,一张张地给展开:“这是今科举子顾达,家在南地,素有贤名,他爹娘虽然农人出身,但手里有上百亩良田,家中还只有他一个儿子,他今科若是得中,就是进士出身,若是不得中,他举人也可以选官,但无论他走哪一条道路,若想有利用价值,至少还有十年的路要走,那个时候褚源早就是普通农人了,能利用他什么?”


    “还有这个……”他翻开第二张年轻人的画像:“这个是南地韩家的韩治,他是大理寺卿韩大人的族侄,虽然功名只有秀才,但南地韩家为书香世家,家族子侄大部分不登仕途,只醉心学问。韩家创办有李朝最出名的竹山学院,学子英才遍布天下,韩治年纪轻轻,功名虽然不显,但已经成了竹山学院的讲师,就算他将来不走仕途,那也是学子满天下,受人尊崇。这样的人,注重清名,隐居山水田园,怎么可能被褚源利用?再者,大理寺卿韩大人是忠君孤臣,他怎么可能叫自家子侄被皇室子弟利用?”


    “还有这个徐寿……”


    ……


    夏枢将画像一张张地讲给所有人听,这十几个人,是褚源从成千上万人中挑选出来的,过程之繁琐,挑选之谨慎,都是夏枢亲眼所见。


    褚源白天忙公务,晚上从高景那里听取这些人的信息,夏枢陪在旁边,知道他有多用心,多辛苦。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夏枢!


    可是现在,却被他阿姐认为是为了利用她?


    简直太可笑了。


    “你可以不承情,但是你不能践踏别人的用心。”夏枢讲完最后一张,就把画卷都收了起来,折了折,塞进自己怀里:“不想相看就不相看,直接说就成,搞这一套别人都害你的说辞,也太难看了。”


    “小枢!”蒋氏、夏河、夏海都是一愣。


    蒋氏忙劝道:“你阿姐她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心思细腻,想的多,其实没有坏心思。”


    夏河也道:“你们是姐弟,不要闹矛盾。”


    夏枢都给他们气笑了,敢情这么一遭就全是他的错了不成?


    他嗤笑一声,看向夏眉:“现在已经证明了你在污蔑我和褚源,我也懒得计较是你听谁说的,还是自己想的多,我只想问你……”


    “你一定要嫁给那姓李的吗?”


    第115章 【VIP】 …………


    夏枢见夏眉想开口, 立马摆了摆手:“你听我说完。”


    他一脸严肃地道:“首先,你刚刚也说了那二皇子和褚源不对付,你想过没有, 在他知道你的身份后, 还继续招惹你,能安什么好心思?”


    “其次,你知不知道那二皇子的人品以及现在的处境?他贪得无厌又野心勃勃, 牵涉盐铁案的事情,你在京城待了这么久, 想必都听说过, 我就不赘述了。现今他的外祖已经因贪污及诬陷淮阳侯府而倒台,他的阿娘也因欺君之罪被废关入冷宫,但他依旧没有死心, 还存着问鼎之志。然而他是丝毫没有机会荣登大宝的, 因为相较于他样样落于下风, 皇上的另一位皇子,大皇子背后有手掌兵权的岳家撑腰, 名义上也占着长子的位置,二皇子他一点儿胜算都没有。而争夺皇位又没成功的皇子是个什么下场,你瞧瞧今上的两个兄弟就知道了。”


    夏海不料他提起今上, 吓了一跳,忙道:“小枢慎言!”


    夏枢摇了摇头,镇定自若道:“阿爹, 史书上都有记载, 不怕。”


    他道:“今上的两个兄弟,一个是褚源的阿爹,也就是宣和太子, 被诬陷,死于诏狱;一个是先皇的四皇子,贬为庶民,囚禁于皇陵,终身不得踏出皇陵半步。你觉得二皇子的未来是哪一个?”


    “最后……”


    “你夫君是皇室血脉?他不是侯府嫡长子吗?”夏枢话还没说完,蒋氏就惊呼出声。


    夏河也一副才回过神的模样,满脸震惊:“宣和太子之子?那不是也可以……”


    他和蒋氏两人对视一眼,立马息了声,只是看着夏枢的眼神瞬间复杂起来。


    夏眉惊讶的厉害,她嘴巴张了张:“是不是因为褚源的身份,你才说二皇子……”


    夏枢知道她要说什么,他摇了摇头:“……褚源只想和我去当普通百姓,一辈子安安稳稳的过。如果你不是我阿姐,我根本不会和你说这么多废话,更遑论议论一个皇子的是非。”


    他失望道:“不知你为何总是轻信别人的只言片语,对自己的亲人却要求极为苛刻,一旦有些行事不符合你的心意,你就把亲人想象成坏人、仇人,所作所为都是在欺骗你、利用你、伤害你。”


    蒋氏一听他说这个话,忙护着夏眉道:“小枢,你阿姐不知道外边这些事,都是旁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她也不是故意说你有别的心思。”


    顿了一下,她还是不敢相信地问道:“褚源真的是皇室血脉吗?皇上确认过了吗?”


    夏枢见她反复确认,才意识到褚源身份曝光是年前二十八,中间隔着过年,人人基本上都窝在家里,就算走亲访友也都是说些吉祥话,消息若是要传开,得等人们走上街头,登上茶楼,最起码也得初九初十了。


    现在面前的这些人除了他阿爹,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于是他耐心道:“确认过了,先皇遗旨,怕宣和太子死后,残余势力加害皇孙,就托给淮阳侯府,让淮阳侯府养大褚源,保褚源一条性命。”


    蒋氏忍不住感慨:“这皇室也太危险了吧,尺把长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竟然都生死走了一回。”只是很快,她的神情就变为了遗憾:“小枢,你就不能劝劝褚源,好好留在京城做官吗?”


    宣和太子的儿子,蒋氏虽然不懂,但也知道几乎等同于皇上的儿子,就算比不上,那也差的不远。


    现在身份已经揭开,想来危险已经解除,若是留在京城,那不是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应有尽有嘛。


    她道:“种地多辛苦啊,还去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留在京城多好,安稳又牢靠。”


    夏河也道:“他要是封个王爷,你就是王妃了,比那侯爷夫人还风光呢。”


    夏枢摇了摇头:“褚源想陪陪他去世的爹娘,皇陵那地方地多,我们去了可以先想办法攒些银钱,到时候多买些地,在那里定居,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挺好的。”


    “这从侯府出来,是一点儿财产都没分到吗?”蒋氏还是有点儿不相信:“你们还要攒钱?”


    “侯府养育褚源长大,二十多年的恩情,足够了。我和褚源年纪轻,只要好好干,总能赚钱的。再者……”夏枢道:“我那铺子里年前收的粮食还没卖,到时候拉了去,就算赚不到钱,我们也不怕饿死。”


    夏河是大约知道他铺子里粮有多少的,惊讶道:“全拉过去吗?”


    “嗯。”夏枢点头:“主要是那边不熟悉,为防出现啥旱灾、水灾,几年绝收,粮食运过去起码不用担心饿肚子。”


    眼看着话题越跑越偏,夏枢赶紧打住,说道:“我和褚源的事稍后再说,先来说阿姐这件事。”


    他道:“不说先前那两条,二皇子他的正妃、侧妃之位早已经被有身份地位的贵女贵双们占满,而且妾侍成群,这样的人,阿姐,你确定还要嫁给他,成为他后院中的一员吗?”


    夏眉见原本正在谈她的事情,可是说着说着,日常亲密的二叔、二婶一听说褚源是皇室血脉,就全把注意力放到了夏枢和他夫君身上,气的眼眶都红了。


    此时夏枢把话题又转到她身上,还是逼她表态,她心里非但不觉得好受,反而更不舒服了。


    她眼睛通红,眼泪不停地在眼中打转:“你说那么多,都和我无关,我要的是他独一无二、谁都抢不走的宠爱。我不知道他对旁人怎样,有什么志向,也不在乎,我只知道他承诺过会对我好,喜欢我,眼里心里都是我,他会保护我一辈子,这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夏枢的眉头一下子皱的死紧。


    蒋氏担忧道:“但是他要是……那个失败了,还不得连累你……”


    “他就算失败,也不过是夏枢夫君的下场,找个地方种种田,身份上还是皇上的儿子,怕什么。”夏河道。


    “这……”蒋氏顿时懵了,看看夏枢,又看看夏眉,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是觉得种田太辛苦了,就算刚开始享福,后来落魄去种田也还是辛苦啊。既然夏枢夫君已经给挑了十几个不错的相亲对象,还不如直接从里面找,虽然没有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小富即安地过一辈子也是很不错的。


    夏海一直没说话,此时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开口道:“你什么都不在乎,那他杀人放火你也不在乎吗?他搜刮民脂民膏,残害忠臣良将,为一己私欲搞的百姓苦不堪言,你也能安心地享用他如此得来的财富、地位吗?”


    “还有你说的宠爱……”夏海实在是难以理解:“他若真的有所图谋,日日扑在勾心斗角上,你觉得他还有多少心思放在后院女人和双儿身上?你这事事依赖人保护的性子,一没身份二没地位三没背景,你要如何在他那杂七杂八的后院里生存?”


    “那他夫君就是个好的吗?”夏眉指着夏枢,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酷吏,动辄对忠臣良将严刑拷打,使得多少人丢了性命,京城里谁不知道‘褚源’这两个字能叫小儿止哭,如此凶神恶煞的男人,你怎么不叫他和离?”


    她擦了一把眼泪:“我不过是想找个全心全意喜欢我、保护我,谁也抢不走的男人,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你不能因为二皇子和夏枢夫君不和,就不让我嫁。”


    夏枢捏了捏眉头,无力道:“褚源只是职责所在,惩处恶人而已。你清醒一点儿,二皇子要是真全心全意喜欢你,他怎么还会有一大堆女人和双儿?那些承诺不过是花言巧语,欺骗你的。”


    “你说男人有一大堆女人和双儿,他的承诺就是花言巧语,骗人的,那褚源要是有一群别的女人和双儿,是不是也是骗你的,你难道会和他和离?”夏眉不服道。


    “褚源哪里有别人,你别瞎说。”蒋氏轻轻拍了她一下,劝道:“我看小枢夫君的眼光不错,挑的那十几个人都是家底不错,一表人才的……”


    “二婶。”夏眉突然大声打断了蒋氏的话,难以置信道:“连你现在都偏向着他了吗?”


    蒋氏一愣,忙揽住她的肩膀,拍了拍,安抚道:“二婶怎么会偏向他,你才是二婶心里的小棉袄,只是那二皇子后院人多,我担心你将来吃亏……”


    “所以,你就不想我嫁给他了吗?”夏眉气道:“那你怎么不劝夏枢和离,他夫君很快也要纳小了,后院人多,你怎么不担心他吃亏?”


    屋里几个人都安静下来。


    蒋氏看看夏枢,神情疑惑地问夏眉道:“你怎么知道褚源要纳小了?”


    夏枢严肃起来:“二皇子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都是一顿,蒋氏道:“你知道?”


    夏枢没吭声,夏眉反而扫了一圈人,笑着擦了一下眼泪:“二皇子的承诺你们觉得是甜言蜜语,骗人的,原因是他妻妾成群,忙于公事,没有真心,然后就不让我嫁给她,怎地夏枢夫君即将妻妾成群,你们反倒不说话了,一个两个的也不劝他和离,是觉得他比我更能获得男人的欢心,还是觉得他不配得到你们的‘担心’,嗯?”


    夏眉这话太过阴阳怪气,让所有人都说不出来话,目光全看着夏枢。


    夏枢只好摇了摇头:“褚源说不会有别人,我也不会让他有别人。”


    夏眉嗤笑:“那也由不得你和他,皇上已命二皇子从后院中选两个貌美妾侍,宫宴的时候赐给你夫君,到时候他纳也好,不纳也好,都由不得你和他。”


    “所以……”她一副看笑话的模样:“别说我这个当阿姐的没提醒你,话不要说太早,你要是没和离,就别多管闲事惦记我的婚事。”


    这一刻,夏枢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阿姐,心里只觉得凉透了。


    这是完全把他当仇人了。


    他看了眼二婶,发现她一脸茫然地左顾右盼,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而二叔,似乎从知道二皇子的身份后,就再没反对过阿姐。


    夏枢看向阿爹,却直接对上了一双担忧、无奈的眼睛。


    似乎他们已经走进了死胡同。


    仿佛一切的结点不是她阿姐非要嫁给二皇子,而是他是否和褚源和离,好像只有他和褚源和离,一切才能归于平静。


    夏枢不知道元宵那日会发生什么,他也无法预判自己的反应,但他知道,他和褚源都会拼尽全力抵抗别人的不怀好意。


    最后,他看向夏眉,他的阿姐,情绪非常冷静:“你嫌我多事,那我就不再劝你了。只是……”


    他顿了一下,扫了一圈四人:“今后若是你后悔了,你千万不要觉得我们没保护好你,今日所有人聚在这里,就是为了保护你,只是你拒绝了,那么事后,你后悔的时候,你也不要怪任何人,也不要把我们当成仇人。”


    夏枢道:“你能做到吗?当然……”


    他顿了一下,说道:“你要是能一条路走到黑,丝毫不后悔,那我也敬你有始有终。”


    蒋氏忙道:“小枢,你不能这么说,你阿姐什么时候……”


    “行了,你别插话。”夏枢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


    他这个二婶真的是太护犊子了,每次他阿姐做错事,低着头不吭声,不认错,他这个二婶就会跳出来一阵不分青红皂白的护仔,导致从小到大,夏枢从未在他二婶面前见过阿姐认错的模样。


    以前的阿姐自卑、敏感,二婶护着也没什么,夏枢自己也常常安慰她,护着她,怕她自己把自己给纠结坏了,只是现在的阿姐敏感还是敏感,但却执拗到了视反对她的亲人为仇人的地步,怎么还能盲目袒护。


    夏枢道:“你能做到吗?若是能做到后悔了不怪我们任何人,我就走了。”


    他来这一趟,灌了一肚子气,真的是不想再扯来扯去了。


    “你哪里是为了保护我,你就是为了想撂开我,为了你自己。”夏眉瞪着他,眼泪再也禁不住,哗哗地往下流,哭着道:“你若是真的想保护我,我早进侯府了,怎么会有这么一遭。”


    她见夏枢要开口,立马大声道:“别说这是皇上赐婚,褚家只打算娶你,褚源不是褚家人,他身为皇室血脉,多娶几个女子或双儿传宗接代,皇上和侯府只会更高兴。别再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就来骗我,若是皇上不允许他多娶,怎么会到处网罗美人儿,要在元宵宫宴那日赐给他。也别骗我说他只要你一个,元宵那日足以打你的脸了。”


    夏枢:“……”


    这皇帝小气的,竟然连赐美人儿都要从别人哪里抠了吗?


    夏枢此时竟然还有心情脑子里开小差。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来还奇怪阿姐为何这么恨他,此时仅从阿姐给出的理由来看,恨的也算有理有据了。


    只是……


    夏枢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觉得我若是想真心保护你,就应该帮褚源把你纳进侯府里,让他保护你,是吗?”


    “难道不是吗?”夏眉道:“褚源有权又有钱,身边也不差那一两个位置,反正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你为了独占他,才编造各种理由不让我进府,现在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喜欢我,愿意保护我的男人,你又跑过来反对,你根本是不想让我得到优秀男人们的保护。”


    “我为何不想让你得到男人们的保护?”夏枢反问她,见她要开口,又摆了摆手,加了一句:“别说我嫉妒你,想抢占男人们的保护。”


    他漫不经心地道:“小时候,因为怕被二叔、二婶私下里撵走,我确实一直黏着阿爹,怕他只喜欢你,不喜欢我,我就在家里待不下去,得饿着肚子去流浪。但是阿爹为你出头,揍欺负你的坏人的时候,我可拦过?每次不都是和阿爹一起上,把那些人打的满地找牙?男人们的保护,我可从来不感兴趣,我自己就足以保护好自己,所以别借着这种争风吃醋来侮辱我。”


    夏枢从来没有在人前剖析过自己的内心,他年幼时的不安与小心思是第一次诉诸于众人之前,原以为会难以开口,会难堪或者惹得旁人难堪,但话一出口,他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他那种深藏于骨髓中的不安,那种生怕被人抛弃的不安,已经从他身体里消失了。


    他摆正了自己的心态,并且察觉到了问题的症结。


    而同时的,他发现他阿姐深陷在症结中,几乎要溺水了。


    他们这种被收养的,都没有安全感,只是他懂得去保护自己、依靠自己,试图通过付出和讨好来获得别人的认可,阿姐却是通过依赖,通过寻求保护,来确认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地位,一旦她觉得受到伤害,就很难不责怪旁人没保护好她,然后怀疑旁人是否没有尽心,之后会更加不安,更加想寻求保护……整个陷入了死循环。


    夏枢这次和家人的相处中,已经不知不觉地从以往小心翼翼的讨好中解脱了出来,他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可以毫不客气地诉说自己的不满,不会再担心被抛弃。


    就是不知道阿姐有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话说完之后,夏枢就看着她,等着她的反应,然而阿姐却张了张嘴巴,什么话都没说。


    夏枢就接着道:“所以,无论一些想法怎么在你脑袋中歪七扭八地聚在一起,再从你口中说出,你都要明白,我不会和你抢男人们的保护,因为没那个必要,我不缺那玩意儿。”


    “那你为何不让我进侯府,明明别人都可以……”夏眉重新又提起了姐弟俩之间的根结,她哭道:“你不是说过会保护我吗,你为何说话不算话,无情地掐断我对你的信任?”


    夏枢非常疑惑:“你为何觉得保护你就是把我的男人让出来保护你?而且,你觉得你进入侯府,褚源就会保护你?在他忙的连睡觉都没有时间,日日早出晚归,几乎都见不到面的时候,倘若你真的进府,你觉得他这么忙,会有时间围在你身边,保护你不受上层圈子里的轻视、辱骂甚至造谣陷害?”


    夏眉一愣,不信道:“你在说谎,他为了保护你,都和燕国公府的公子打了一架,你说他没时间,根本就是在骗我。”


    她道:“这和阿爹骗我他虐待你有什么区别,你们不过是不想让我进侯府罢了。”


    夏海不能说最初是为了避险才打消她的念头,只能皱眉道:“那是小枢的夫君,不让你进侯府,有什么不对?再说,全天下又不止褚源一个,干啥就盯上小枢了?是不是下意识就觉得他会让着你,所以最后事情没合你意,你才这么生气?”


    夏海道:“你二婶稍微附和一下小枢,你都受不了,不想让他抢走二婶,那小枢凭什么要把夫君让出来,让你去分?”


    夏眉愣愣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竟然这么说我,你怎么能这么偏心 ……”


    “够了!”夏枢实在受够了这偏心来偏心去,怒道:“阿爹担心你被人欺负,阿娘不去找了,皇陵也不跟我去,就只留在蒋家村陪着你,你还要怎样?”


    说着,他眼眶就有些红:“你到底想怎样?所有人都偏向你又能怎样?有朝一日,二婶老去、阿爹老去,咱们姐弟相隔千里,你又要和谁争谁的偏向?你又要依赖谁的保护?”


    “你想过没有……”夏枢气的直打哆嗦:“这些都是你的亲人,从小把你养大,从小护着你长大,他们不欠你任何东西,也不求你能回报什么,今日你这一句句伤人心的话说出口,你对得起谁?”


    夏眉从未见过他生这么大的气,一下子吓愣住了。


    蒋氏也吓了一跳,忙道:“小枢,眉子也不容易,她都二十一了,是着急了些,但她……”


    “她不是故意的,是吗?”夏枢不客气地截断了她的话,气道:“每次你都有无数理由为她开脱,为她遮掩,你知道她心里实际上是怎么想的吗?”


    “你不要凶二婶。”夏眉回过神来,一把将蒋氏拉在身后,瞪着夏枢:“你要凶就凶我,我就是想找个好男人依靠,让他保护我,疼爱我一辈子,又有什么错?”


    “你确定能找到那么一个人吗?”夏枢不明白是不是这一家子亲人给了她错觉,他道:“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没谁有义务为谁提供无尽的保护,也没有那个时间、精力和能力,你不要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被人糊弄了……”


    “褚源我已经不稀罕了。”夏眉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所以你也不要再说教,阻止我嫁给二皇子。没和褚源和离前,你没任何资格教育我。”


    夏枢:“……”


    所有话都一下子憋在了喉咙口。


    “随你便吧。”他最终道:“希望你不后悔。”


    然后脚步一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宅子。


    第116章 【VIP】 …………


    夏枢回到家里时, 已经申时了。


    褚源还在听高行念账本,听见开门的声音以及没什么力气的脚步声,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以及现在是个怎样没精打采、蔫头耷脑的模样。


    褚源示意高行暂停, 冲他的方向招了招手:“过来。”


    “干嘛?”夏枢瘪了瘪嘴,侧着身子,不自在地靠近了他。


    褚源听到那憋憋屈屈的声音, 忍不住笑了一下:“怎么,不顺利?”


    夏枢:“……”


    这货是在幸灾乐祸吧?


    也太没人性了吧!


    夏枢暗自咬牙。


    褚源猜到他没落着好, 笑过之后, 就还算有良心地转移了话题,温声问道:“吃午饭了吗?”


    “……没有。”夏枢瞥了他一眼,不开心地咕哝。


    高行也算有眼色, 立马道:“属下去厨房给少夫人拿些吃的过来。”


    “去吧。”褚源交代道:“中午煨的人参鸽子汤端些过来, 再弄一笼屉虾仁水晶饺。”


    转头和夏枢道:“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吃晚饭了, 你就垫垫肚子,省的晚上吃的多了积食。”


    “哦。”夏枢垂着眼, 抓住他的手,闷不吭声地捏来捏去。


    褚源的手指外观修长干净,触感温热柔韧, 色泽白皙莹润,仿佛玉雕的艺术品,夏枢将自己的手摊开放在旁边, 型号小了一圈, 手背黝黑,手心又黄又硬的茧子铺了一层,虽然嫁入侯府后一直都在按照丫鬟们的教导进行保养, 但和褚源的手相比,还是天上地下般的差距。


    “褚源……”夏枢念叨着他的名字。


    “嗯。”褚源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长指一翻,便把他的手包进了手心里。


    夏枢看着自己被包着的手,心里更是一股酸溜溜:“你怎么连名字都这么好听呢?”


    褚源嘴角一抽,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受什么刺激了?”


    怎地一回来就开始动手动脚,口头耍流氓。


    夏枢抿了一下唇,叹了口气:“只是觉得你从头到脚,包括名字,没一处不合我心意。”


    想想元宵可能存在的变故,他就心里忍不住泛酸,只想把褚源打包装进兜里,不让任何人看到,也不让任何人觊觎。


    褚源猜他可能是听到了什么,手臂一展,便搂着他的腰背,把人揽在了身前。


    两人一个站,一个坐,挨的极近,褚源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没有流泪,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温声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夏枢没有回答他,而是吸了吸鼻子,低声道:“你亲亲我,可以么?”


    他眼眶有些热,情绪低落道:“我想在别人碰你之前,好好碰碰你,让你的第一次全是我的,全身上下都是我的味道。”


    褚源:“……”


    这个满脑子不正经的小色胚!


    褚源玉脸微红,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手上一用力,某色胚就坐在了他腿上。


    褚源将他的脑袋抱进怀里,然后又微微低头,在他微凉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这样可以吗,嗯?”


    怀抱暖暖的,带着一股清新的青松味道,声音仿佛过了电,叫夏枢心里酥酥麻麻的,熨帖了好多。他伸出胳膊紧紧地抱住褚源劲瘦的腰身,嘟哝道:“怀抱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褚源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嗯。”


    夏枢听到了想听的回答,这才轻轻舒了口气,脸颊在他脖颈处蹭了蹭。


    “阿姐说,皇上已经让二皇子从府中选了两个妾侍,打算在元宵那日赐给你。”夏枢垂下眼睫,心绪复杂万端:“我怕他们会以求和、认错为借口,逼你收下这两人,甚至是更多人。”


    褚源若是坚决不收,旁人就会说他心胸狭窄、得理不饶人,对两个堂兄弟心存芥蒂、怀恨在心,他先前被诬陷、被暗杀才在舆论中占有的上风,立马就要翻个个儿。


    褚源现在能避免两位皇子对他下手,靠的就是受害者的身份在舆论中的作用,若他在舆论中失了上风,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但他要是收了,夏枢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


    已经都和淮阳侯府分家,褚源也决定去和他种田过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走到这一步,夏枢不想就这么松开褚源的手。


    “侯爷和夫人是怎么走到今日这步的?”夏枢有些茫然。


    他听说侯爷褚霖和王夫人新婚之初也是一对人人艳羡的天作之合,侯府当年权贵显赫,却有男子四十岁之前不得纳妾的祖训,所以京城的贵女贵双们,无人不羡慕王夫人。


    夏枢还听说,王夫人怀褚洵的时候,就算有褚源这么个芥蒂在,侯爷夫妻俩个也还是鹣鲽情深,一切都在皇上给侯爷后院送了个李姨娘之后,变得失去控制。


    经过十来年的相互折磨,李姨娘一尸两命,褚源中毒眼瞎,侯府的两个主人彻底决裂,几乎视对方如生死仇敌、不死不休。


    夏枢不知道长辈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怕自己坚持不松开褚源的手,他和褚源会步上侯爷和王夫人的后尘。


    褚源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摸摸他的后脑勺:“放心吧,我们不会如他们那般的。”


    他道:“当年的事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可以说的清楚的,归根结底是他们之间缺乏信任,导致从一开始就产生了不可挽回的错误,之后两人之间的裂缝就算遮掩过去了,也无法修补。”


    夏枢猜这个不可挽回的错误是侯爷拿女儿换褚源导致王夫人失女。


    褚源却道:“外祖去世前,虽然对夫人不满,但他因为一时的气愤,导致舅舅和夫人两人失去女儿,差点儿成为怨侣,他心怀愧疚,就临终嘱咐舅舅,若是夫人不提和离,舅舅此生都不得纳妾,也不得提和离,必须善待夫人,把日子好好过下去。只是淮阳侯府正值多事之秋,外祖去后,他们夫妻两个也未能得到安宁,因性格问题,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存在裂缝越来越大,猜忌越来越多,加上被人从中作梗,最终夫人失控,造成了怎么也不能挽回的结局。”


    “我们之间是不一样的。”褚源垂下眼睫,“看”着他,手指珍惜地一寸寸地摸过他的脸颊:“我信任你,不会猜忌你,我们之间也不存在任何裂缝,只要你相信我,不离开我,他们就算从中作梗,也不会成功的。”


    “真的吗?”夏枢不确定。


    他嘟哝道:“可是我一点儿都不想和别人分享你,也忍受不了你碰别人……”


    “这种事情你不用担心。”褚源捏了捏他的脸颊,无奈道:“不说我一个瞎子,对女色、双色丝毫不感兴趣,就算感兴趣,你觉得我会嫌自己命太长吗?”


    夏枢勉强接受:“……好吧。”


    只是,话音刚落,他突然意识到褚源的意思,眼睛猛地瞪大:“你说你对女色、双色丝毫不感兴趣!!!”


    “那你……”夏枢不敢相信地瞪着眼前的美人儿,头一低,腿一抬,下意识的就想掀开褚源的衣摆,用眼睛却确认某样东西。


    褚源:“……”


    “看什么呢你!”褚源的脸瞬间黑成锅底,及时在衣摆被掀开前,一把捂住某流氓的眼,然后在某流氓开口前,黑着脸,咬牙怒道:“我身体无疾!”


    夏枢:“……”


    夏枢顿时有些讪讪的。


    他抓了抓脑袋,不自在地移动了下屁股,嘿嘿装傻:“那啥,没别的意思,就是有些好奇,嘿嘿好奇,不是怀疑,我保证!”


    他举着两只爪子,一副对天发誓的模样,然后讨好地用脸颊蹭了蹭美人儿的脖颈。


    只是眼神在掠过美人儿精致的耳垂时,到底没忍住,试探着舔了一下口,还顺带着在美人耳后吸了一大口青松香气。


    褚源:“……”


    他脸上的颜色瞬间由黑染成了红,一红红到脖子根,不是羞的,纯粹是气的!


    这个流氓!


    于是等高行端着吃的回来,就发现原本垂头丧气的少夫人跟吃错了药似的,已经原地复活,笑的跟个二傻子似的。


    而他们一向冷淡疏离、高高在上的少主,脸颊通红,浑身僵硬……高行扫了一眼就不敢多看,放下托盘,连借口都没找,撒腿就溜。


    溜之前,还体贴地帮两人关好了门。


    心道,看来这少主夫人别看出身不行,刷子倒是有两把。


    少主那模样……高行不敢多想,赶紧搓了一把脸,鸟悄地消失。


    夏枢自从确认了美人儿的某样东西完好,整个人都开朗了起来,嘻嘻哈哈地别提多开心了。


    褚源原本是又气又窘的,只是听着他“嘿嘿嘿”“哈哈哈”个没完,先前的烦恼似乎都没了,不自在中,又忍不住松了口气,最终只能又气又无奈地狠狠敲了他一脑镚,随他去了。


    夏枢倒不是没烦恼了,他只是瞬间就斗志昂扬了。


    怎么有褚源这样性子反差极大的美人儿在,表面上高冷禁欲,实际上却纯情、可爱的不行。


    这样的美人儿夏小枢实在太喜欢了,看一眼就让他春心似火,战意灼灼。


    夏枢知道这辈子如果错过褚源,他基本上不会再遇到这么合他心意的美人儿了。


    既然如此,面对未知的未来,害怕可以,担心也可以,但不战就认输绝对不可以。


    输了,他本就没什么损失,拍拍屁股潇洒就走。


    但万一褚源说话算话,和他夏霸王一起粉碎了敌人的阴谋,赢了呢?


    元宵节宫宴,夏枢不知道会面对什么,但他一定会努力帮褚源拒绝敌人的不怀好意。


    当然,倘若最后真拒绝不了,夏枢也愿意给予褚源信任。


    他们一起为未来,拼上一拼!


    第117章 【VIP】 …………


    正月十五这日一大早, 整个淮阳侯府都起来了。


    褚源要进宫受封,夏枢叫丫鬟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赤色吉服帮褚源穿上,然后又仔细瞧着褚源自己梳了头, 戴上缁布冠。


    “太好看了。”夏枢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褚源, 只差口水滴答了。


    褚源天生肤白唇红,眉眼冷淡睥睨,穿上亮色, 总能衬得他气质高华贵重。夏枢以往就爱他穿红色官服的模样,此时见他赤色加身, 虽是一身麻布, 但气质依旧端华,哪里不心如鹿跳,兴奋的想抱着褚源转三圈。


    褚源及时在他爪子伸过来的时候一把握住, 然后另一只手摸摸他的脑袋:“夜晚寒气大, 吉服外再套一层, 记得穿厚些。”


    “好。”夏枢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问他:“中午不回来吗?”


    上午巳时册封仪式, 估摸着午时前就能结束,晚上申时开始宫宴,中间有好几个时辰。


    “仪式结束后, 我去舅公那里一趟,晚上和他一同去宫里。”褚源道:“申时我在宫门口等你。”


    “哎,好吧。”夏枢抓了抓脑袋, 嘿嘿笑:“我还想早些瞧瞧你的金册和印绶是什么模样呢, 我有些紧张……”


    褚源摸摸他的脑袋:“不用紧张,晚上你就能看到自己的了。”


    “嗯嗯。”夏枢表面上点头,实际上心里慌得一批。


    按照一般程序, 褚源受封安王后,会上折子为他请封安王妃。他是褚源的正妻,一般褚源愿意,上面也就走走程序,不会为难。但他和褚源的婚事是属于阴差阳错,再加上永康帝心思叵测,打算在宫宴上给褚源赐美人儿,夏枢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拿到褚源正妃的册封。


    他昨日晚上从褚源那里知道还有封王妃这件事的时候,紧张的差点儿睡不着觉,今日早上也早早地起来了。


    褚源感觉他说话的时候,人都是僵硬的,顿时有些无奈:“先前怕你知道这个后,丢下我就跑,就没告诉你。现在又庆幸先前没告诉你,不然你得紧张成什么样子。”


    他将夏枢揽进怀里,拍了拍后背:“不要想太多,你自然些,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安王妃就是你的。”


    “再者……”他道:“就算他驳回我的折子,不册封你,你也不用怕,一个安王的空头衔而已,不要也罢。”


    “那可不行。”夏枢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瞪着他道:“空头衔也必须要。”


    “安王”头衔对权贵们来说就是个空架子,但对于普通老百姓们来讲,那可是爵位,是贵人,象征着威严与不可侵犯


    他们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定居种田,有头衔和没头衔,差别可大了去。没头衔,一村之长都敢撵他们滚蛋,有头衔,就是县令要对付他们,也得掂量掂量他们这个爵位后面的关系网。


    “那你别紧张了。”褚源哭笑不得:“我怕你一会儿饭都吃不下。”


    夏枢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他确实紧张的脸都僵硬了。


    不过褚源这么一说,他心里的紧张感也消散了不少,忙推了推褚源:“要晚了,赶紧吃饭去。”


    褚源见他确实好了些,便也不再耽误时间,在他的搀扶下,两人一起往饭厅走去。


    吃过早饭后,休假结束的高景驾车,载着褚源离开淮阳侯府,往宫里驶去。


    夏枢则带着红棉、红杏,身后跟着猫儿,继续前几日的事务,整理库房,将各类物品重新登记造册。


    这么些年来,褚源秉承着淮阳侯府的规矩,除了舅公这个亲人外,和外人基本没有人情往来,再加上他自己醉心公务,没什么特殊爱好,因此库房里的东西不是夏枢的,或者说是褚源阿娘的嫁妆,就是宫里的贵人们赏赐的东西。


    褚源阿娘的嫁妆占了侯府当年家产的一半,但因为东宫大火,损失了一部分,夏枢就用账面上的银子补上,计划等走的时候,就把这侯府的一半家产全部交给褚洵。


    贵人们的赏赐,几人这几日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金银玉器、古玩字画不少,褚源挑了一些给舅公送去后,就让夏枢全权处置。


    夏枢估算着他们找人运送两万担粮食到千里之外,需要多少银子,补完嫁妆后,加上褚源的俸禄,他们账面上还余多少银子,最终一合计,直接决定了,一会儿就把贵人们的赏赐全拉到铺子里,由掌柜们帮着出售,换些银钱。


    “这样好吗?”红棉和红杏一边抱着箱子往外头马车上运,一边觉得这事儿有些慌,愁眉苦脸道:“旁人会笑话少爷的。”


    “笑话你们少爷穷的连这些赏赐都卖了?”夏枢脸上倒是笑嘻嘻的,一点儿都不在意。


    红棉和红杏对视一眼,不敢点头,但脸上的表情却表明了她们确实是这样想的。


    红棉拐着弯道:“少夫人不晓得,一些姑娘或双儿嫁人前,家里人都会使人去当铺或者杂玩铺子里打听,一旦相看的人家有变卖家产财物的记录,姑娘或双儿们就都不会嫁了。为此,一些日子过不下去的勋贵之家,为了能娶到媳妇,去当铺变卖家财的时候,都是遮的严严实实,生怕叫人认出来。”


    她家少夫人倒是好,用带着侯府徽记的马车,大咧咧地装箱贵人们赏赐的带有徽记的财物,还光天化日之下,拉到自家铺子里售卖……


    红棉想想那后果,就觉得窒息。


    夏枢听了这话,非但没觉得丢人,反而眼前一亮:“你说变卖家财,就有姑娘或双儿不愿嫁入?”


    红杏心直口快道:“少夫人,这不是很正常的嘛,有些人家祖上可能小有资产,但落魄到变卖家业,那家里肯定是出了不肖子孙,不能撑门立户,只会坐吃山空,这样的人家嫁过去刚开始可能看着好,但之后很大可能会越过越差,最终连温饱都顾不上,谁想跟着受苦呀。”


    夏枢摸了摸下巴:“确实有道理。”


    “这样……”他手一拍,眼中冒出贼光,当下就做了决定:“一会儿各个铺子售卖的时候,你们叫掌柜的找些人站在门口吆喝,就说是宫中赏赐的稀罕玩意儿,别处都没有的,是卖家离京筹集路费,才忍痛割爱,拿出来售卖。一定要加大宣传,让路过的人都知道夫君在变卖家产。”


    红棉&红杏:“……”


    猫儿一直静静地听他们说话,此时听到夏枢说吆喝卖东西,立马来了兴致:“小枢哥哥,我想去吆喝,我嗓门大。”


    初八那日晚上,猫儿按事先说好的,做出一副离家出走的模样,离开了夏家,然后在蒋家村四五里远的惠河边上和高景汇合,当晚他就到了侯府。


    几天好吃好喝地养着,他的脸上已经长了些肉,衬着着黑碌碌的的眼睛,看着很可爱。


    “好。”夏枢捏了一下他黑黝黝的脸蛋,笑眯眯道:“卖出去一个玩意儿,给你十文钱的提成。”


    “嗷嗷嗷嗷嗷,太好啦!”猫儿嗷嗷大叫着扑到夏枢身上,笑的眼睛都没了。


    而红杏和红棉顿时傻眼了。


    红杏看了一眼红棉,喃喃道:“少爷回来,不会杀了我们吧?”


    红棉历来沉稳,此时也忍不住瑟瑟发抖:“……可能……”


    只是看夏枢已经做了决定,猫儿已经人来疯地扑到夏枢身上,两人就知道这事儿恐怕板上钉钉了。


    不敢再说扫兴的话,红棉道:“那奴婢这就去安排。”


    夏枢一边笑哈哈地抱住猫儿,一边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带猫儿先过去,红杏留在家里看着人装车,今日元宵,咱们可以趁着人多,把这些玩意儿全卖了,赚上一笔。”


    “是。”红杏和红棉对视一眼,都是一阵胆战心惊。


    夏枢不知道两个丫鬟的担心,吩咐完之后,就让猫儿去添厚衣服,他则对红杏道:“你不是一直想去宫里看看吗?今日晚上,你和红棉带上猫儿,跟我一起去。”


    红杏不料夏枢还记得她的心愿,惊喜之下,啥都不怕了,一把抓住夏枢的手,高兴地确认道:“真的吗?我可以去?”


    “当然是真的。”夏枢哭笑不得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不过,你和红棉两个得看好猫儿。”


    他道:“以后离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等卖完东西,咱们就直接去宫门口,到时候带你们一起去看看。”


    “谢谢少夫人!”红杏顿时乐开了花,一把抓住红棉:“红棉姐姐,咱们赶紧把这些都卖了吧,不能耽误少夫人进宫。”


    红棉:“……”


    贵人们的赏赐不少,有大件也有小件,夏枢看着人一件件地装车,最后小件装了四个大箱子,塞满了一辆马车,大件装了五辆马车,拉到街上,浩浩荡荡。


    褚源阿娘的嫁妆有金玉古玩铺子,也有书画铺子,还有杂货铺子,分布在京城各个地方,夏枢叫人把东西对号拉过去,于是同一时间,褚源家里人变卖贵人赏赐,筹集路费的信息就在京城各个角落里传开了。


    下午未时,褚源坐在马车上,往宫里赶的时候,从高景那里听得了这一消息。


    申时,在宫门口和各位大臣及亲眷打招呼的时候,道道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身上,褚源才知道这


    消息传的有多广。


    沈太傅七八十岁的年纪,躲在马车里,都忍不住脸皮子抽搐,一阵脸红。


    他可以骂自己的学生,但不好当着褚源的面批评他的媳妇,只好委婉道:“小枢那孩子真是奇思妙想!”


    真是够丢人的!


    沈太傅都想捂脸了。


    褚源虽然也是嘴角一阵抽搐,但自家媳妇得了赏赐就卖掉换钱的光辉历史他还没忘,因此也不算意外,笑道:“小枢也是为我们的以后打算。”


    那些赏赐,在京城的价和外地的价可是天壤地别,在京城卖了确实更合适。


    说到以后,沈太傅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难得。”


    他先前不知道褚源把他阿娘的嫁妆当作彩礼送给了夏枢,今日褚源找他,他才知道,然后就顺势知道了夏枢打算把这些原本已经属于他的嫁妆,送给褚洵,以报淮阳侯府对褚源的养育之恩,同时粉碎永康帝对褚源、褚洵两人的挑拨之意。


    那么一大笔财富,淮阳侯府鼎盛时的一半家产,沈太傅七老八十的年纪不在意,但年轻时候的他未必敢说自己不动心,然而就是这样的泼天之富,才十七岁的夏枢都愿意送出去。


    沈太傅活了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这般潇洒、豪气的双儿。


    关键是这个双儿是农人出身,人生的前十几年,他连填饱肚子都勉强。


    “是个好孩子!”沈太傅忍不住感叹:“你阿娘见了他,怕是不管他是不是双儿,都会喜欢的紧。”


    褚源神色一肃,拱了拱手:“谢谢舅公。”


    沈太傅摆了摆手:“是他值得。”


    夏枢不知道两人的对话,更不清楚其中的含义,手里拿着一沓子银票,他脸上笑开了花。


    王夫人闲闲地瞥他一眼,素手拨动着腕子上莹绿的玉镯,悠悠道:“现在笑的起劲,别一会儿笑不出来了。”


    夏枢得了银票心情好,也不在意她的阴阳怪气,将银票塞进怀里,打量着穿着素衣,认识以来第一次露出素面的王夫人:“有什么话你快点儿说,快到宫门口了。”


    半路上王夫人将他们截了下来,说是有话要说,红棉、红杏以及猫儿就挪到了后面的马车上,现在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


    十几日不见,王夫人脸上的表情是少有的淡然,素面让她眼角的皱纹露了出来,人看起来憔悴了,也老了些,但脸上的刻薄感却同时也消散了不少。


    她道:“我原是想看笑话的,但想到你救洵儿一命,就来提醒你一句,也算两清了。”


    夏枢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坐直了身子,认真起来:“提醒我什么?”


    虽然王夫人日常总阴阳怪气,动辄发疯,但夏枢和她实际上是没仇没怨的,只是两人性子不合,王夫人看不起他,他也不喜欢王夫人,同时因为褚源,两人相看两厌。


    对于她一时意动散发的善意,夏枢愿意接受,像她说的,他们两清了——虽然夏枢根本就不在意王夫人的清不清,褚洵是褚源的弟弟,那种情况,他无论如何都会救褚洵的。


    夏枢心里对来自皇室的手段一直提心吊胆,因为失败案例王夫人总是在他面前晃悠,他根本没法平心静气,他怕自己和褚源会步上王夫人和侯爷的后尘。


    此时王夫人想说些什么,夏枢自然非常想听,他想汲取教训,远离王夫人和侯爷那条道路。


    “你知道当年李姨娘是怎么进入侯府的吗?”王夫人垂着眼,继续拨弄着玉镯。


    她似乎已经断定夏枢知道李姨娘是谁。


    夏枢摇了摇头:“不知道。”


    褚源没和他说过李姨娘进府的经历。


    “果然。”王夫人抬眼看着他,讽刺一笑:“我就知道他不会告诉你。”


    夏枢眉头微蹙,静静地看着她。


    王夫人似乎也没想等他反应,继续道:“褚霖允诺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他却无能力为我保住侯夫人的位置,最终妥协,纳了李姨娘进门。”


    夏枢虽然早有预想皇上会怎么为难褚源,但听了王夫人的话,他还是禁不住愕然:“是侯爷不同意纳李姨娘进门,皇上就不册封你,不承认你侯夫人的位置,甚至要册封别人为淮阳候夫人?是这个意思吗?”


    王夫人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表情:“不然呢,你以为一会儿你进宫要面对的是什么?”


    夏枢:“……”


    怎么有这样小家子气又只会恶心人的帝王。


    王夫人见他一脸气愤和无力,就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褚霖被逼到了绝路,他是为我好,不得不这么做?”


    夏枢不清楚当年的状况,他想寻求突破的方法,于是问道:“不是吗?你觉得他该怎么办?”


    王夫人顿时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你瞧瞧,我们女人和双儿从来为难的都是自己,总是想从自己这里找突破口,就没想过让男人们付出些什么。当年褚霖明明可以放弃淮阳候的位置,和我去过普通人的生活,但他却不听我的建议,死守那个位置,还装作被迫地娶了那李姨娘……”


    听完王夫人的话,电光火石之间,夏枢突然就明白了褚源说的夫人和侯爷之间缺乏信任,相互猜忌是个什么意思。


    王夫人是王长安的女儿,王长安当年明面上和淮阳侯府是姻亲关系,支持宣和太子,背地里却和今上,也就是当年的二皇子搞到了一起,最终宣和太子被二皇子一派的人陷害致死,二皇子登位成为今上,王长安高官厚禄、青云直上,而淮阳侯府一直是今上打击的重要目标。


    现在看王夫人的执拗,她当年提出让侯爷放弃淮阳候之位,想必是真心想要和侯爷长长久久的过一辈子普通人的生活,但是她有那样的爹,本人又极为孝顺她那已经去世,但不愿离开王长安的阿娘,侯爷未必没有怀疑王夫人提议的用心。同时,侯爷不同意王夫人的提议,一意用纳妾换取王夫人的侯夫人之位,这对王夫人来说,实属背叛,她严重怀疑这男人的真心……


    “儿女情长不过是男人们的调剂品,为了功名利禄,他们什么都可以抛弃。所以,我提醒你,若是想好好活着,别最终混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就直接撂挑子,告诉他们那些狗东西,‘安王妃’你不当了,谁愿当谁当去。”王夫人道。


    夏枢嘴角抽了一下:“……想不到夫人你还有过这种潇洒志气呢。”


    王夫人死死地咬着侯爷不放,要跟他不死不休的事情夏枢还没忘呢,这几乎都成了他对未来的阴影。


    “人生若是再来一次,我必然选择和他断的一干二净。”王夫人垂下眼皮,神情带着说不出的恶意:“但是人生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不好过,当然也不会叫他好过。”


    第118章 【VIP】 …………


    夏枢和褚源一同坐上小轿子, 都还在想王夫人说的事情。


    王夫人说一步妥协,之后就是步步妥协,纳妾、生子, 生完一个, 还有第二个,之后还要分家产……无穷无尽。


    男人们会以朝堂周旋太累为借口,逼得女人或双儿们一步步退让, 最后主动把旁的女人放到他们床上,美其名曰贤良淑德、体贴温善, 男人们倒是口头上说着不要, 实际上温香软玉在怀,享尽齐人之福。


    鉴于王夫人和侯爷的关系,夏枢不评价她心中侯爷的形象, 但夏枢也敏锐地记住了一点儿, 皇帝赐下美人儿就是一个连环套, 不是说纳进后院,放在那里就可以的, 之后还有各种层出不穷的手段,逼人就范。


    “褚源。”夏枢抓紧褚源的手,深吸了一口气:“一会儿我若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让别人笑话你,你不要放在心里,觉得我让你丢人。”


    夏枢打算豁出去, 不过褚源天潢贵胄, 向来高坐云端,夏枢怕他接受不了自己的画风。


    褚源见他一路上心事重重,还以为他在紧张, 谁知道竟是在思考这个,他挑了挑眉,调侃道:“比如,让全京城人都以为我穷困落魄的连路费都凑不齐?”


    历来都有“笑贫不笑娼”的说法,褚源一个昔日里让百姓惧怕,让朝臣们战栗的煞神式人物,一朝和淮阳侯府剥离,就从云端掉落谷底,连路费都要靠变卖家产筹集,形同乞讨,不知道叫多少人在背后笑掉了大牙。


    褚源可谓是形象大损,颜面尽失。


    甚至路上遇到一些曾经不对付的朝臣,都敢开口嘲弄他需不需要大家捐一些银钱,给他凑路费,气的沈太傅一直躲在马车里,连脸都没露。


    嫌丢人!


    但老太傅气归气,见面的时候倒也没有给夏枢脸色看。他知道夏枢把嫁妆给褚洵后,褚源以后的生活就要靠夏枢赚钱养家照顾,辛苦的其实是这个双儿,所以尽管不适应夏枢的行为,觉得有失体面,倒也没有怪他。


    当然,按他的想法,其实可以换种更好的法子来变卖贵人们的赏赐,不必搞得这么人尽皆知,但褚源都没说什么,他那么大年纪,觉得丢脸就躲开去,没必要去掺和后辈的院里事。


    此时沈太傅另坐小轿,轿子里只有两人。


    夏枢抓了抓脑袋,讪讪道:“你知道啦?”


    消息也传的太快了吧?


    他其实就想以他们穷为借口,拒绝为褚源纳妾,只是没想到事情闹得好像有些大。路上好多马车都凑到他们的马车旁,大冬天的掀开车窗,对着他们的马车指指点点、嘻嘻哈哈。


    王夫人本来还和他坐一起,后来见有人竟然试图掀他们的马车的车窗来个面对面嘲笑,顿时没心情指点夏枢了,就直接让车夫找个角落,不顾他的挽留,捂着脸换了马车。


    夏枢顿时窘的不行,意识到问题好像有些大。


    不止是害褚源丢人,被人嘲笑那么简单,还有褚源被人发现落魄后,他的处境。


    夏枢以为离开淮阳侯府,褚源还有安王的爵位,就算没有封地,那也是皇上亲封的爵位,褚源是宣和太子亲子,身份几乎位同皇子,旁人应该会给些面子。


    可没料到,上午才举行完册封仪式,确定安王身份,傍晚不过是传出他们没有银钱,变卖家产的消息,就有人敢肆无忌惮地嘲笑,关键是还不止一人敢这样,许多官员、家眷都敢当着面言语嘲弄、指指点点。


    夏枢突然发现,光秃秃一个爵位,真的是半点儿用处都没有。


    怪不得褚洵获封勇武侯,王夫人气成那样。


    淮阳侯府虽然日薄西山,但有封邑在,家产在,瘦死的骆驼依旧比马大,旁人想踩两脚的时候,也得掂量会不会踩着骨头崴了脚。


    勇武侯、安王这些空头爵位,除了让人肆无忌惮地嘲笑落魄外,别的也没什么用处。


    夏枢不由得庆幸,幸好他还有褚源给的嫁妆弥补给褚洵,不然就他们今日的经历,给褚洵或者侯爷多来个几次,褚源这两个唯剩的亲人恐怕要和他生怨。


    永康帝玩弄人心的手段层出不穷,让夏枢不寒而栗,但也更坚定了他的决心,他宁肯闹大了,不要安王妃这个位置,都不能让褚源纳那些美人儿。


    以免以后祸患无穷。


    “我不晓得会闹成这样。”夏枢还是很心虚的,但他并不后悔:“不过我想着既然已经这样,不如放开手来搏一搏,你……”


    他声音小了下去,终归是觉得对褚源不太好。


    夏枢从小到大已经习惯,别人的嘲笑、轻视、谩骂、侮辱他都不当回事儿,但褚源,夏枢总觉得不该让他受旁人的奚落、嘲笑……他有些怕褚源觉得他上不得台面,又怕褚源认为他多事,闹出事后,还想继续闹。


    褚源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通过他的语气,知道他此时正在忐忑不安。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以前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地现在这般顾虑重重?”


    夏枢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有些懵懵的。


    “小枢长大了。”褚源握住他的手,笑着道:“这是好事。”


    “不过……”褚源揽着他的肩膀,神情极为温柔:“在我这里你不用有任何顾虑。”


    他道:“我信任你,犹如信任我自己,所以在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意外,裹足不前。无论你有什么打算,想干什么,我都会配合你,就像我知道,你的一切打算,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夏枢不得不承认,褚源的话叫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心情放松,再加上怀里有银票,夏小枢顿时原地复活。


    他笑嘻嘻地从怀里拿出那摞银票,放到褚源手上,小声道:“你摸一摸。”


    褚源指尖掠过,就知道是什么,触到厚度时,他有些意外:“这么多?”


    “可不是。”夏枢怕轿子外的宫人们听到,不敢明说,手攥住褚源的三根手指头,低声道:“这么多。”


    褚源虽然眼瞎,但记性尚可,库房里有什么东西,他大致都知道,基本上都是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儿,不可能值这么多。


    他好奇道:“怎么来的?”


    “嘿嘿。”夏枢奸笑两声,凑到他耳边气声道:“我叫人在街上吆喝宣传,进铺子的人要是敢开口奚落你,就用激将法,叫他们竞拍,你知道,元宵街上人多,就嘿嘿……”


    夏枢笑的贼兮兮。


    褚源:“……”


    不知该说夏枢奸诈,还是年头恨他的人多,但无论哪一个,他褚源这次肯定是穷出名了。


    怪不得一路上碰到这么多意味深长的打量。


    不过褚源也不在乎就是了,他摸摸夏枢的脑袋:“装起来吧,别让人瞧见。”


    “嗯嗯。”夏枢赶紧点头,想了想,总觉得怀里不太安全,因为不知道宫宴上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有小偷,他对褚源说:“你扶一下我。”


    然后果断弯下腰,利索脱掉靴子,在轿子的一晃一晃中,将银票分成两半,一只靴子里塞一半,完了套上靴子,还美滋滋地跺了跺脚,笑道:“这样就安全了。”


    褚源反应过来他干了什么之后,刚刚摸过银票的手指顿时一僵。


    宫宴申时三刻开始,两人到的时候,整个大殿里都快坐满了。


    两人一进入,整个大殿就是一静,然后不等两人说话,殿中就“嗡”地一声炸了开。


    远远近近全是议论声以及扫来扫去的目光。


    褚源&夏枢:“……”


    夏枢就算脸皮厚,也禁不住脸红,他看了一眼褚源,却发现褚源相当淡定,仿佛周围的异常不存在一般,神色自然地牵住他的手,跟着引路的宫人,一路带着他在二皇子下方的位置上坐下。


    红棉和红杏抓着猫儿的手跟在两人身后,大气都不敢出一个,都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跪坐在主子身后。


    本是来看热闹的,没想到自己反变成热闹,红棉和红杏两人想哭的心都有了,只有猫儿,因为年纪小,经历的少,虽然紧张,觉得有些人的目光怪怪的,但却不怎么受影响,扒拉着夏枢的衣摆,在他身后一顿叭叭:“小枢哥哥,柱子都好漂亮呀,上面的龙是真金的嘛?”


    这个大殿夏枢也是第一次来,大殿金碧辉煌,柱子上、墙壁上、甚至房梁上都有攀爬着金黄色的雕龙。


    夏枢打量了一圈,就忍不住有些口水滴答:“皇宫里,应该是真金吧。”


    “哇!”猫儿忍不住和他一起流口水:“好有钱呀。”


    “是啊。”夏枢盯着,眼睛都有点冒绿光了,擦了擦嘴角,一边打量,一边无意识道:“不晓得抠下来值多少钱呐。”


    褚源:“……”


    褚源摸摸他的脑袋,嘴角抽搐着道:“都是假的。”


    “噗!”四周突然传来喷笑声。


    夏枢撒眼看去,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在伸着耳朵,听他们这边的动静。他刚刚无意识的叭叭,已经被这些人全听了去,一通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后,全神色或鄙夷或戏谑地看着他。


    夏枢无语半晌,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猫儿也很失望:“假的呀,不值钱,太可惜啦。”


    话音刚落,四周又是“噗嗤”“噗嗤”的喷笑声响起,一个大殿上,不论男男女女还是双儿,几乎所有人都在笑他们。


    夏枢瞪着笑的最厉害,已经开始装模作样擦眼泪的二皇子,正想阴阳怪气地问候他屁股现在还疼不疼,殿门口就传来永康帝带着笑意的声音:“众卿何事这般高兴啊?”


    第119章 【VIP】 …………


    永康帝身后跟着沈太傅、燕国公等一应重臣, 春风满面地进入了大殿。


    众人忙起身行礼,恭贺永康帝元宵之喜。


    永康帝摆了摆手,让大家随意, 便带着人落了座, 开始寒暄。


    永康帝没有带后妃,沈太傅被永康帝安排在右首位,大皇子及其女眷左首位, 褚源和夏枢位于沈太傅下首,二皇子位于大皇子下首, 和褚源、夏枢正对面, 先前笑的最欢,只是等他下首的人在他旁边坐下之后,他脸上的笑霎时间就消失了。


    夏枢扫了一眼二皇子下首坐的那人, 国字脸, 尖刀眉, 眉间悬纹极深,眉下眼神如箭, 看起来五六十岁年纪,一脸风霜之色,不像是来赴宴的, 倒像是匆匆赶来的,一身黑袍上粘着星星点点的泥浆,头发乱蓬蓬的, 像是很久没有梳洗过。


    他不认识这人, 但敏锐地发现,这人跟着皇帝进来以后,好多人打量过去的眼神都是极为惊讶。


    夏枢心道, 难道是进京述职的官员?


    外官的信息红棉不太清楚,夏枢自然也无从了解,不过看这人身材魁梧、浑身煞气的模样,不像是外放官员,倒有些像领兵的将帅。


    夏枢记得将帅述职规定了是要在年前,怎么会在这么个时候出陌生的面孔,地位看着还不低。


    不过这人身后和身旁没有女眷,夏枢也判断不来这人是谁,扫过之后,就把目光放到了身旁。


    没错,燕国公带着他那个两个儿子,就坐在夏枢下首。


    “小枢,新年好呀。”元州隔着老爹和大哥,笑眯眯地冲夏枢打了声招呼。


    夏枢想到这货给永康帝提议册封褚洵,导致褚洵得到了个空头爵位,他和褚源间接失去大批财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口头上新年好有什么意思,你倒是来点儿实在的啊。”


    元州没想到他竟然应声,冲老爹和大哥得意地挑了下眉,忙问道:“你想要什么实在的?”


    “新年最实在的当然是大红包啊。”夏枢翻了个白眼,气哼哼道:“不说多的,不给半个燕国公府,你就别开口了。”


    褚源:“……”


    元州&元定&燕国公:“……”


    夏枢见噎到元州,燕国公和元大公子没有黑脸,意图帮元州报仇的意思,心里也不怕,哼了一声,指着元州,回头教导猫儿:“那是个坏人,晓得不,以后见了就跑,离远点儿。”


    猫儿警惕地瞄了一眼那长得挺好看的哥哥,忙点头:“知道了。”


    元州:“……”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一想到半个燕国公府他拿不出来,只能无奈地闭上了嘴,冲着大哥和阿爹狂使眼色:你们两个倒是上啊!


    燕国公和元定却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仿佛没听到刚刚的对话,对元州的眼神完全的视而不见。


    元州气的咬牙,最终只能恨恨地瞪了一眼褚源。


    褚源神情平淡地摸摸夏枢的脑袋,将人半揽进怀里,一副亲密的状态,低语道:“元宵晚上没有宵禁,城楼上会放烟花,河道里会放河灯,大街上会有花灯游/行,一会儿宫宴结束了,我带你去看看。”


    夏枢顿时把元州抛到脑后,抓住褚源的手,惊喜道:“真的吗?”


    京城距离蒋家村不算太远,但一到晚上,城门紧闭,元宵晚上也是如此,所以夏枢在城外的寒风中看过漫天烟花,知道京城会彻夜长明,却从未看过京城的花灯、河灯。


    “你要喜欢,我们就多玩些时间”褚源笑着回握住他的手,道:“今日晚上随便玩,明日可以多睡会儿。”


    “嗯嗯。”夏枢心花怒放,开心地歪头蹭了蹭褚源的肩膀:“你太好啦。”


    褚源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


    元州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一口大白牙都要咬碎了,小声跟旁边的燕国公愤愤道:“就会甜言蜜语地哄双儿开心,小枢也太容易被哄骗了吧!”


    燕国公瞥他一眼,没理他。


    元定面上不动,嘴上却在小声看笑话:“半个燕国公府才准许你开口,确实好哄,小二本事。”


    元州:“……”


    元州觉得这人也太没兄弟爱了,直接不理他,看向永康帝。


    永康帝像往年一样一通寒暄过后,便举杯邀请在场所有人共饮。


    朝臣们知道这是宫宴正式开始了,立马坐正身子,双手举杯,回敬皇帝。


    一杯酒下肚,气氛就松快下来。


    宫人们开始上菜,众人准备推杯换盏。


    此时,二皇子下首的男人突然举杯站了起来,高声道:“臣本想早几日赶回来,恭贺皇上万安,只是北地雪大,路上耽误了行程,今日傍晚才到京城。臣这第一杯酒敬皇上,祝皇上新的一年龙马精神,万寿无疆。”


    “汝南候这一路辛苦地赶回来,心意朕都知道,喝了这杯酒,就早些回去休息吧。”永康帝面带笑容,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他的行为,笑道:“其他事情三日后再议,你先好好休整两日,莫累坏了,朕和北地都需要你。”


    汝南候?


    夏枢心中一跳,下意识看向褚源。


    褚源神色不变,桌子底下拍了拍他的手。


    夏枢调整了一下神色,继续看向汝南候。


    他记得今年不是汝南候回京述职的时间,下一年才是,这老头儿怎么会突然无诏回京?


    难道是为冯二的事情?


    可是冯二过了年就已经上路了啊,还去的是北地!


    夏枢想不通这老头儿怎么会这个时间跑回来。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汝南候和皇上结束了对话,端起酒杯,看向了夏枢这边。


    夏枢心中一秉,握着褚源的手捏了捏,示意他注意。


    其实也不用夏枢提示,汝南候端起酒杯看着他们之后,全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


    褚源眼瞎,对目光、声音极为敏感,自然也感受到了,他将脸转向汝南候,神色淡淡的。


    “安王。”看来这汝南候回京晚,消息倒是挺灵通,他开口道:“小儿荒唐,几次三番擅自做出对不住安王的事,还连累大皇子,破坏你们兄弟间的感情,扰乱皇上心神,他被罚流放是罪有应得,但罪魁祸首却是老夫教子无方,老夫在这里替他,替自己向你赔罪了,还请原谅,莫要对皇上、对大皇子心存芥蒂。”


    说完,举起酒杯就是一饮而下。


    当朝执掌兵权、位高权重的汝南候向一个只有空头爵位、穷的满京城丢人的瞎子道歉,大家都有些吃惊,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然而褚源却连酒杯都没举,漫不经心地道:“汝南候言重了。”


    现场顿时一阵安静,大家都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不承情。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大皇子愤怒地开口了:“外祖五六十岁的年纪,知道舅舅做了对不住你的事情,怕影响我们堂兄弟的感情,怕你对父皇的处置不满,冒着风雪,从千里之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连衣服都没换就急匆匆地进宫,如此费心费力,不过是为了当众向你道歉,弥补我们兄弟之间的裂痕,让你不要觉得父皇不疼你,他做的已经够多了,你怎能如此无礼?”


    夏枢:“……”


    原来是想这么搞,夏枢觉得自己受教了,他抬头看着褚源。


    褚源倒是依旧淡定,他悠悠道:“如汝南候所说,冯显罪有应得,是他教子无方。冯显所做错事,皇上已经为我主持了公道,我没什么意见。倒是汝南候教子无方……”


    他嗤笑了一下,冷声道:“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想让我有什么反应?他对不起的难道不是他的列祖列宗?难道,你想让我替他列祖列宗原谅他?”


    众人:“……”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他竟会这么不给大皇子和汝南候面子。


    大皇子气的脸色发红:“你……”


    “好了。”永康帝面色不变地摆了摆手,打圆场道:“源儿不在意就行,汝南候用心良苦,也是为了皇家兄弟相处和睦。冯显这事今日就过去了,李旭,你以后要和源儿好好相处。李茂……”


    他转头看向二皇子:“听说你也用心准备了一些东西给源儿赔礼道歉,快呈上,让大家看看。”


    夏枢悄悄地翻了个白眼,鼓着脸颊,桌子底下捏紧了褚源的手指。


    褚源疼的嘴角一抽,赶紧伸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手背,夏枢这才气哼哼地松开了手。


    褚源:“……”


    “父皇,儿臣见堂弟后院单薄,便精心挑选了两位美人儿送予堂弟,希望她们能尽快为堂弟诞下子嗣,以慰皇伯和皇伯母在天之灵。”二皇子冲永康帝汇报之后,转身看向褚源:“堂弟,外祖做的事情天理难容,只是如今他已经不在了,无法亲自向你悔过,我代他向你道歉,希望你能笑纳我送你的礼物。”


    话音落地,两位大冬日的穿着轻纱的风情美人儿便从殿外走了进来。


    夏枢扫了一眼,便低下头咕哝:“一个女孩子,十七八岁模样,艳丽柔媚,眉眼含情,看着是个会温柔小意的;一个双儿,也是十七八岁模样,秾艳似火,姝色无双,身材还很高挑,看着有点儿辣。总体上两个都挺美的,看来这二皇子人品不行,审美倒还可以。”


    褚源:“……”


    他心道,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不掐我?


    到底是谁辣?


    第120章 【VIP】 ……


    褚源没说话, 他旁边的夏枢也没吭声,四周安静下来,李茂脸色逐渐变得有点儿黑:“堂弟, 外祖做的错事, 我已经代他向你道歉,赔上厚礼,你这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是想继续和我闹下去?”


    他啧了一声:“事情和我没关系,父皇为平息你的怒火, 打了我和大皇兄各一百杖, 为了兄弟和睦,我认了这罚,如今更是赔上厚礼, 重金把红香楼的清倌头牌赎身送予你, 大皇兄甚至拉上外祖给你低三下四道歉, 你还想让我们怎么做?心胸狭窄到这地步,我瞧着你这兄弟我们不要也罢。”


    “就是。”李旭也道:“我和二弟的伤到现在都还没好呢, 你这一副不罢休的模样是要给谁看。”


    “放肆!”永康帝呵斥他们,指着两人:“你们两个都给我跪下。”


    李旭和李茂不忿地瞪了褚源一眼,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永康帝道:“源儿受了委屈, 迁怒你们也是应该,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源儿一日不原谅你们, 不接受你们的赔礼道歉, 你们一日不许起来!”


    此话一出,现场大臣们顿时不满了,纷纷起身劝阻:“皇上, 这事不可啊!”


    周良道:“皇上,臣知道你是为安王着想,但也不能委屈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啊,这兄长下跪,安王他能承受得起吗?”


    其他人也跟着道:“安王斤斤计较,大皇子和二皇子已经做的够多了,恳请皇上不要再逼大皇子和二皇子了。”


    永康帝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源儿的气不消,朕连饭都吃不下。”


    “还不是怪这两个逆子!”他狠狠地瞪着大皇子和二皇子:“身边的人管不好,自己被连累不说,还差点儿害了源儿。”


    汝南候赶紧起身,离开酒桌,下跪道:“臣有愧!”


    “哪里能怪汝南候。汝南候为李朝尽忠,长年待在北地边城,血脉至亲的儿子远在京城,无力管教,以致犯下错事,被罚流放,最该伤心的难道不是汝南候这个做阿爹的吗?”大皇子一派的人赶紧道。


    “其实安王不过是受惊一场,没什么损失,汝南候和二皇子也不必亲自赔礼道歉。”有人道。


    还有人说道:“二皇子送的这两位,听说赎身银子一人近万两呢,为了安王,二皇子也算是下了重金,诚心诚意。”


    “汝南候也不容易啊,为李朝立下汗马功劳,儿子却流放边疆,吃尽苦头,哎,不能因为安王叫老臣寒心啊!”


    ……


    夏枢环视大殿,看着那些或老或年轻的男人们,嘴巴张张合合,眼神或算计或看好戏地打量他和褚源两个。


    都知道冯显和王长安的事情与大皇子、二皇子脱不了干系,那两人虽然没指认这两位皇子,但所作所为明显都是这两位默许或者亲自命令的。甚至,冯显那日用的死士之一被施加重刑之后,亲口承认是接大皇子命令,诬陷褚源。


    如今汝南侯回来,不仅二皇子把一切都推到王长安身上,大皇子也都把事情推到冯显身上,说自己不知道,与自己无关,想要彻底翻案,他们的派系还倒打一耙,说褚源心胸狭窄,逼迫褚源收些所谓的赔礼。


    不说赔礼里面可能存在的算计,光是这一套逼着褚源说出原谅的设计,就叫人极度恶心。


    夏枢打量了一下垂着脑袋,瑟瑟发抖地跪在殿中的两位美人儿,又看向跪在地上,一直朝他们释放眼神冷箭的二皇子,一副好奇的模样:“一人近万两,可是真的?”


    几乎全朝堂的人都知道他今日干了什么,一听他开口询问银子,瞬间就安静了下来,眼神鄙夷地看着他。


    李茂也没有例外,他一边看不上夏枢和褚源,一边又因为给褚源这个瞎子下跪,感觉从未有过的耻辱,两厢撕扯,心态更是爆炸。


    他自小受宠,不是一个会收敛情绪的人,此时更是憋不住:“怎么,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语气高高在上:“凭你的出身和身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也正常。”


    夏枢不仅脸色没变,反而扯着嘴角笑了笑:“确实没见过,二皇子身家颇丰啊。”


    “哼!”李茂扬起下巴,既得意又有些心疼,不舍地瞥了一眼两位美人儿:“我花费重金,诚心诚意赔礼,堂弟非要紧抓一点儿小事不放,坚持不受我的重礼,我也不好说什么……”


    “咦?”夏枢做出一副惊讶错愕的模样:“谁说夫君不收你的重礼呀?”


    这下不止李茂惊讶,群臣,甚至永康帝都惊讶了。


    一群人见褚源不接受特意安排的美人儿,便自说自话地想把褚源的不悌之名坐实,谁料一通表演之后,人家根本没有拒绝的意思。


    尴尬是尴尬,不过永康帝不是凡人,立马哈哈笑了起来:“源儿,你怎么不早些开口,害得你两位堂兄紧张的不行,竟说些负气浑话。”


    “行了,你们起来吧。”他朝两个儿子抬了抬手,又冲殿上跪着的两位美人儿道:“你们也起吧,宫宴结束就……”


    “皇上……”褚源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连起身都没有,神情自若地道:“自皇上看中夏枢,为臣赐婚,臣便允诺夏枢,一生一世一双人,今生都不会变……”


    此话一出,全场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意思?”


    “还是不接受二皇子赔礼道歉吗?”


    ……


    众臣议论纷纷,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燕国公府的三人则在对视了一眼后,眼神惊疑不定。


    “别找借口了,你就是小肚鸡肠,不愿意和我们兄弟好好相处……”李茂跳出来,一脸愤怒地道:“夏枢都不在意,说……”


    “我说什么了呀?”夏枢翻了个白眼:“我说你若是真心道歉,夫君不会不收你的重礼,但没说他会收你的美人儿啊。”


    夏枢抱着胸,一脸无语地道:“你这人赔礼道歉,怎么总自说自话呢。赔礼不赔别人想要的,反而赔别人不想要的,还硬逼着人接受,不接受你还不愿意,倒打一耙,说人家不想和你兄友弟恭,你可真有意思。”


    “别说那有的没的。”他不耐烦地道:“你和大皇子各给两万两银子,再写一份承诺你们和你们的支持者永远不对褚源下手,否则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的誓言,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当然……”他冷笑一声:“倘若你们够真心,愿意把你们的王府的全部财产当做赔礼送给褚源,别说和你们兄友弟恭了,就是每日给你们烧两张纸钱供奉,都是可以的。”


    “所以……”夏枢道:“别搞得你们、哦你们这些下属或亲戚害了人的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褚源所求不过是有衣果腹,有食物填饱肚子,在这群狼环伺的环境中,保住自己的性命,你们倘若连这些都不愿意为他保证,别说兄友弟恭了,褚源自然能离你们多远就有多远,你们搞这一套套假惺惺的玩意儿,搁这儿恶心谁呢。”


    说完,还冲着大殿“呸”了一声:“有你们这些所谓的亲戚兄弟,褚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晦气!”


    ……


    李朝的官员们从未经历过如此可怕的沉默。


    自夏枢一通连珠炮似的喝骂后,全场都安静了下来,元宵宫宴原本热闹、放松的氛围不过眨眼的功夫,变得胶着、凝滞,甚至还有隐隐约约的恐怖。


    褚源紧握着夏枢不自觉颤抖的手,垂着眼眸,没有说话,仿佛他已经默认了自己妻子的话语。


    而今日的永康帝没戴冠冕,没有垂旒的遮挡,皇帝黑沉的脸色在明亮的灯火中一览无遗。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父皇……”最终是一脸委屈的二皇子开的口:“儿臣不知道堂弟不喜欢美人儿……”


    “喜不喜欢由得了他吗?”永康帝眉头一皱,下一句话就是对着褚源,怒道:“好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倒是深情了,至今无一子嗣,你对得起李家的列祖列宗吗?”


    他深沉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夏枢:“朕被淮阳侯府蒙蔽,阴差阳错地给你和源儿赐了婚。源儿喜欢你,为你请封安王正妃,但你身份低微,至今未孕育子嗣,朕本就犹豫是否要册封你,你还敢在大殿上大吼大叫、泼妇骂街,甚至不顾脸面地张口问源儿堂兄弟二人要银子……朕听说,你今日把宫里赐给源儿的东西全都拉去变卖,害得源儿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你如此上不得台面,连累源儿,以朕看,你这安王正妃不册也罢。”


    褚源感受到夏枢不安,拍了拍他的肩头,皱着眉头站了起来:“皇上,臣与夏枢夫妻本就一体,他的意思就是臣的意思,大皇子和二皇子若真心赔礼道歉,就来些实际的东西,臣绝不拒绝。至于美人儿,二皇子就领回去吧,臣只喜夏枢,今生不会有旁人。”


    永康帝冷哼一声:“这可由不得你。他一个双儿本就做不得你的正妻,如今不仅不能孕育子嗣,还敢挑拨你,破坏你们堂兄弟之间的关系,我看他不仅安王妃做不得,连侧妃都没资格胜任。”


    “来人啊!”永康帝拍了拍手。


    正在众人不知他是个什么意思时,一行六位美人儿袅袅婷婷地出现在大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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