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VIP】 ……
第二天天还没亮, 夏枢就被丫鬟们摇醒了。
“少夫人,快起了,不然上学要迟到了。”红棉一边叫粗使丫鬟们把洗漱用具摆好, 一边麻利地给夏枢拿衣服。
红杏把夏枢摇醒后, 就赶紧上手帮着穿。
“怎么这么早啊?”夏枢打了个呵欠,眼皮子都没挣开,闭着眼睛站立不稳地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胡乱套。
“哎哟,少夫人你别动了, 我们来吧。”红杏拍了一下他的手, 和红棉两人急急忙忙地给他套衣服。
“府里的学堂不在京里,距离有些远,少爷要带你先去拜见先生, 再赶去衙门, 所以有些急。”红棉道:“一会儿要是困了, 就在马车上睡一会儿。”
“少爷?”夏枢一下子清醒了,揉着眼睛, 转头问道:“夫君没走?”
他看了一下窗外,天微有些亮光:“现在是什么时辰?”
“快卯时了。”红棉应道:“日常少爷这个时候已经在衙里办公了。”
“啊?”夏枢抓了抓脑袋,扫了一眼屋子, 没见褚源:“夫君呢?”
“去校场了。”给他穿好衣服,红棉松了口气,笑道:“少爷每日丑时就去衙里, 顶多能和起来练武的二少爷碰个面, 说几句话,今儿正好有空,就去校场考较二少爷了。”
夏枢惊了一下:“褚洵竟也起那么早?”
红棉笑道:“奴婢也是今儿才知……”
“嘿,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啊!”外间传来的声音突然打断了红棉的话。
褚洵欠揍的声音继续道:“从今儿开始,少爷我就天天来寻你上学,看你还能睡得了懒觉!”
夏枢面上撇嘴:“那就放马过来,小爷还能怕了不成?”
实际上心里却不由得有些感慨。
侯府的少爷们莫看锦衣玉食,日子过得比普通百姓勤勉多了。
在家的时候,除了农忙时节要起早贪黑干活儿,他日常都是睡到天亮才起来的。
到田里拔拔草,在田埂子上转悠转悠,和小猫儿聊个天打个屁,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日子说累也累,但说悠闲也悠闲得紧。
看看褚源和褚洵,吃得好住得好,但是日日都睡的比猪晚,起的比鸡早,比他辛苦多了。
他感慨着,倒也不抗拒这样的日子,快速地洗漱完,就出了里间。
外间褚洵嘴欠完就去换衣了,褚源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高景弯着腰,正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夏枢一出来,他们便停了话头,抬起头来看着他。
“去吃饭吧。”褚源站起身来,摸索着要往前走。
夏枢赶紧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光明正大地摸了一下,嘿嘿笑道:“我给你带路。”
褚源“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一百张大字。”
“没问题。”夏枢爽快地应道:“等我识了字,天天给你写大字。”
褚源嘴角抽了一下:“……你到时候可别哭。”
“我从来不哭。”夏枢拍胸,仰着下巴大大咧咧道:“为了美人,我就是泡到墨池里都愿意。”
褚源:“……”
算了,论打嘴炮,放话撩,就没人能干得过小流氓。
褚源干脆闭了嘴,随着他往饭厅走去。
侯府的学堂位于京城东北方向十里左右的京郊。
侯府一行人坐着马车,卯时二刻从京城西门出发,卯时三刻就到了地方。
看着大院子里掩映在青翠竹林中的一排排房子,夏枢惊叹:“学堂好大、好文雅呀。”
“是不是有好多学生?”他好奇地问褚源。
褚洵撇嘴:“怎么这么没见过世……”
话还没说完,就瞥见他哥的脸冷冰冰地对着他,赶紧住了嘴,低着头哼了一句:“我去上课了。”然后背着书包就赶紧溜了。
“府里的学堂只有六个学生。”褚源伸手摸索着摸了摸夏枢的脑袋,拿出手杖,在高景的带领下往院子的东北角走去,说道:“都是些关系出了五服的旁支。”
他神情淡淡的,语气也听不出个情绪,但夏枢想着,若是自己的叔叔伯伯爷爷堂哥堂弟一大家子全部战死沙场,埋骨北地,连旁支血脉都硕果无存,诺大的家里只剩冷冷清清的几口人,他肯定也会难受的。
于是忙伸手抓住褚源的手,保证道:“我晓得了,我会在书院帮你照着他们的。”
褚源:“……”
前面领路的高景:“……”
高景忍着笑道:“少主的意思是,旁□□些学生关系远些,少夫人不用害怕他们,若是有人欺负少夫人,少夫人尽管跟少爷说。”
夏枢:“……”
夏枢顿时有些小囧,抓着脑袋哈哈笑了一下:“哈哈是吗?我晓得了。”
褚源嘴角抽了一下。
他原本还担心夏枢怕生,现在看来,这小流氓真的是没一点儿怕的,他咳了一声继续道:“……这院子原本是淮阳侯府和燕国公府两家合开的学堂,现在分开了,东边是淮阳侯府的学堂,西边是燕国公府的学堂。”
“你日常和褚洵一起上下学,家里会有马车接送,莫乱跑。”
“我晓得的。”夏枢道。
京郊荒凉,这一代除了这一处大院子,旁边都是些常年失修、形容破败的房屋,再往东北远些,是一些村舍庄子。
估摸着平时也没人过来。
褚源带着夏枢,把学堂转了一遍,又带着去见了先生。
先生是个年纪大些的老头儿,童颜鹤发,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夏枢敬了拜师茶之后,褚源就道:“高景带你去学堂,我和先生说两句话就回去了。”
夏枢顿时有些不舍,下意识拉着他的手不放,嘟囔道:“今儿不能休息吗?”
褚源耳尖有些红:“先生见笑了!”
夏枢一愣,抬起头,这才发现老头儿正抚着胡子笑眯眯地看着他呢,顿时有些羞囧,嗖地一下放开褚源的手:“那夫君你和先生讲吧,我走啦。”
说完,便一甩手,火急火燎地溜了。
“是个活泼孩子。”先生笑道:“适合你这个闷性子,也是你娘会喜欢的孩子。”
褚源怔了一下,随即敛了笑,沉默了一会儿后,捏了捏眉心:“明后年,我打算把他送去皇陵。”
先生一怔,眉头皱起:“可是你不喜他?”
褚源苦笑:“我现今哪里有这心思。”
褚夏两家的婚约,表面上是夏家占了大便宜,实际上却是个大坑。
上一辈子没有皇上赐婚,侯爷也从未提起过两家的婚事,褚源起先并不知晓婚约之事。后来侯府覆灭,他被死士刺杀的时候为夏枢所救,才从哭的肝肠寸断的夏枢那里知晓了褚夏两家的婚约。
同时也知晓了夏枢所承受的家破人亡的根源就是这所谓的婚约。
这一辈子褚源原本打算是找到夏枢,把他一家送往一个安宁平静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过一生,谁料刚有了上辈子记忆,第二天皇上就赐了婚。
褚家本就受某些人忌惮,哪里能再抗旨?
加上赐婚后,褚夏两家的婚约放在了明面上,若是褚家不应,夏家遭受的算计与暗箭估计比上一辈子还狠。
思虑再三,褚源说服侯爷,最终应了这门皇上赐婚的婚事。
只是,他并没打算把夏枢留在这风雨飘摇的京城里。
“我希望他可以远离是非之地。”再也不用承受家破人亡、亲人离散之苦。
小流氓说自己从来不哭,褚源也希望他这辈子永远也不会哭。
先生没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主就好,不过无论如何,得先有个子嗣。”
褚源皱眉:“舅公……”
“我知道你在担忧,也猜得到你的打算。”这次老头儿却很坚持,沉声道:“但是,不管是褚家还是……”
他顿了一下,低声道:“都需要你的子嗣。”
说完他不听褚源接下来的话,一挥袖子,悠然地出了屋子。
夏枢并不知晓褚源这里的事情,他正在讲台上,面无表情地被褚洵个愣头小子拉着介绍。
“这是我嫂子,是我,还有你们都要照着的人。”褚洵别看在侯府里,在褚源面前,对着夏枢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在外人面前倒是挺会护短的:“你们得像尊重我一样尊重他,谁要是欺负他,说他坏话,是兄弟的必须站出来护着他。”
下面坐着五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穿着普通的青布长衫,原本看到夏枢这个新面孔,还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听了他的话之后,立马热血上头,连拍胸脯:“放心吧,洵哥,咱们兄弟绝对不会叫嫂子受欺负的。”
夏枢:“……”
谢谢你们了哦!
“好!”褚洵一拍桌子,豪气道:“都是好兄弟,下午回京,我请你们吃肉。”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加上褚家旁支没落,几乎没有日子好过的,少年郎们一听肉,两眼就直放绿光,嗷嗷叫道:“洵哥大气,我们还想要酒!”
“喝什么酒?”先生长袍大袖地走了进来,看到褚洵站在讲台上,立马吹胡子瞪眼,怒道:“褚洵,你又带坏其他同窗了,给我墙根站着去!”
“好好好!”褚洵一见先生,瞬间怂了,举起手小声求道:“先生能不能不告诉大哥啊!”
先生板着脸重重地“哼”了一声:“看你表现。”
褚洵立即大喜,推了推夏枢,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就欢快地奔向墙根,嘴上叭叭道:“先生放心,面壁思过没人比我更熟练了。”
夏枢:“……”
夏枢心里有一万头牛奔驰而过!
他竟然找到了比他还不要脸的货!
亏他早上还心里夸了夸褚洵,没想到这么快就打脸了。
夏枢不知怎地突然有了预感,接下来的学堂生活估计会多姿多彩到让他目瞪口呆。
当然,事实也一点没让他失望。
第32章 【VIP】 ……
第一日上课之后, 夏枢开始了每日早起读书、练字的日子。
他不识字,和其他同窗的进度不同,老先生也没嫌弃他, 在给其他人布置了任务之后, 就亲手教导他。
这一天,老先生突然问道:“小枢嫁入侯府这么些日子,可还习惯?”
夏枢只当他随口问的, 笑道:“挺好的,每日都可以吃的饱饱的, 还能上学堂, 夫君也很好。”
想了想,他又道:“可惜夫君太忙了,起早贪黑不说, 已经很久没有正常休沐了。红棉说他以前喜欢抚琴, 可我一次都没听过, 要是有机会,我肯定带他来学堂放松放松, 学堂多好呀,人少,环境清幽, 他若是想抚琴,地方正好呢。而且,美人儿竹下抚琴, 景色想必绝妙。”
老先生不料他这么说, 嘴角抽了一下:“……是吗?”
顿了一下,他又不由得哂笑:“你这性子,倒是有些像我一个故人。”
他也只是随口提了一句, 继续先前的话题道:“能习惯就好。”
他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外边传什么的都有,源儿又一心扑在公务上,我担心你这里受了委屈……”
“源儿?”夏枢眨了眨眼。
老先生笑道:“我是他和褚洵的舅公。”
“舅公好!”夏枢立即笑嘻嘻地冲老先生弯腰行礼。
“你倒是嘴甜。”老先生眼神里的笑容更深了些。
夏枢是个自来熟,嘿嘿笑道:“夫君的舅公就是我的舅公,我替夫君多叫几声也是应该的。”
说到这里,他又转回了原来的话头:“外边的传言丫鬟都告诉我了。”
“说夫君家暴冷落我,是不服皇上赐婚,说夫君是酷吏,对犯人们屈打成招,还说夫君巧言令色,迷惑贵人们,所以才得了贵人们的喜爱。”
他撇了撇嘴:“说什么的都有,但我知道夫君根本不是这样的,盐铁案牵涉的可是百姓的福祉和李朝的国祚,他坚持彻查案件,就算手段有些严厉,也是为皇上尽忠,为百姓们谋福,皇上喜爱他,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哼了一声,小声嘟哝:“若是皇上不喜他,我觉得那才是有问题的。”
老先生被他大咧咧的言行惊了一下,神色微变:“外边须慎言。”
夏枢忙捂住嘴,小声道:“我晓得了。”
老先生也只是敲打他一下,并没有揪着不放,叹道:“你如此明理,我也放心了。”
他道:“源儿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冷,人闷,一心扑在朝堂上,你是个机灵乖巧的,你两人性子正好互补,这场婚事倒也合适。”
“是吧?”夏枢一听他夸赞,尾巴都翘起来了,激动道:“我也觉得我和夫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老先生:“……”
他其实并没有这么说!
他也不是这个意思!
而且,他算是非常开明的一个老头儿了,怎么还是觉得源儿这媳妇跟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不仅一点儿都不含蓄,还非常的……自信!
老先生嘴角抽搐,咳了一声:“那就好好练字,源儿写的一手好字,你也不应堕了他的名声才是。”
夏枢重重点头:“我会好好练的,争取写的又好又快。”
他笑眯了眼,嘿嘿笑道:“到时候就不怕夫君罚我写大字了。”
老先生:“???”
写大字有什么高兴的?
他怎么觉得自己突然就搞不懂年轻人了?
老先生也只是疑惑了一瞬,他不在乎这个,只要小两口感情好,夏枢没有受到外边传言的影响,对褚源心有芥蒂,那就妥了。
他希望夏枢能快些给褚源添个子嗣。
考虑到男双有别,他没有和夏枢谈这个话题,打算私下再催一催褚源。
夏枢不晓得他心里的想法,聊完之后便继续学习,然后不知不觉的一天就过去了。
下午夕阳斜下的时候,夏枢利索地收拾笔墨纸砚,和先生道别,和同窗们打招呼,开开心心地跟在褚洵的身后登上了马车。
“哼!”马车开起来后,褚洵冲着夏枢翻了个大白眼,重重地哼了一声。
夏枢没搭理他,拿着书,坐在角落里看的认真。
“有什么好看的?”褚洵见他不吭声,便上手抢他的书:“都是些读不懂的玩意儿,学了有什么用,你又成不了大文豪!”
夏枢躲过他的动作,一脚将他蹬了出去,闲闲道:“莫惹我,若再惹我,小心我告诉你哥你今儿又面壁思过了。”
“这能怪我吗?”一说这个,褚洵就来了气:“若不是西院那几个臭小子找打,我会和他们闹起来?”
“还有,你是我大嫂,他们骂我哥,我哥对你那么好,你……”
“行了行了。”夏枢跟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外边那么多人,你能挨个打一顿?”
白天课间休息的时候,夏枢在学堂里埋头练字,不知怎地,褚洵就带着人和西院燕国公府的几个小子闹了起来,然后被先生罚面壁思过。
夏枢担心出了什么事儿,就问了跟在褚洵身后的其他人,然后得知是那边嘴贱,背后拿着有关褚源的市井流言说事儿,嘲弄淮阳侯府,褚洵带着人路过听到,就发了怒,两边推搡了起来。
“别人都可以说,但西院燕国公府那几个不能!”褚洵气的脸都红了,怒道:“我们淮阳侯府和燕国公府有不共戴天之仇,谁都可以嘲笑淮阳侯府,就他们没资格。”
“不共戴天之仇?”夏枢惊了一下,瞬间坐直了身子:“怎么回事儿?”
燕国公府也是李朝的百年世家,和淮阳侯府一样手握兵权。只是淮阳侯府掌管北地兵权,燕国公府则是掌管李朝南地边境兵权。
历代燕国公都是南地守边将士的统帅,包括现在都是,但淮阳侯府自褚风元帅去世,就失去了北地的统帅之职。
现任淮阳候褚霖蒙承祖荫,袭爵时虽未降爵,但他从未进过兵营不说,连官职都是一个连儿子褚源都不如的五品光禄寺少卿。
自古文官和武官不对付,褚霖既不领兵,又不打仗,褚家在军中已无多少威势。
夏枢先前不了解的时候,还以为是褚家坐镇军中,功高震主,惹了忌惮,但自从从红棉那里知道侯爷只是个五品光禄寺少卿,且从未领过兵时,他就迷惑了。
褚家人为守北地,几乎都死光了,现在也没谁在军中,褚源只是个四品大理寺少卿,是年轻有为,但要位极人臣,至少还得十年的路要走。
他搞不懂一个只剩空壳子的侯府,怎么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听到褚洵说侯府和燕国公府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才发觉自己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然而一向直肠子,有话就说的褚洵却在他问话之后,直接变成了哑巴,头一扭,嘴巴一闭,冷冷地哼了一声,便转身往远处坐了坐,不搭理他了。
夏枢想着这愣头小子总归是褚源的弟弟,人品也还行,就跟他解释道:“学堂是读书的地方,在那里闹起来不太合适……”
最关键的是,夏枢先前并不知道燕国公府和侯府有仇。
他了解到燕国公手握兵权,他的两个儿子在朝堂里官职不低于褚源,就想着只要那些小子没闹到跟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算了。
毕竟褚源的坏话被有心人散布,传的沸沸扬扬,他们暂时也管不住别人的嘴。
他生气,但他更怕自己为了一时意气,给褚源惹麻烦。
虽然褚源说他可以肆意任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夏枢并不想做个不懂事的双儿,本身朝堂上的事就麻烦,他还是少给褚源树敌为好。
但这都是夏枢不知道燕国公府和淮阳侯府有仇的前提下。
褚洵不知道他的顾虑,生气道:“学堂怎么不合适了?”
“你没到学堂的时候,我们也没少打架,顶多就是大家一起被先生罚面壁思过罢了。你也不用找借口,你就是个怂包,你配不上我大哥!”
夏枢:“……”
怂不怂,夏枢自己知道自己。
但他总算明白了为啥这货面壁思过的那么顺溜了。
他皱着眉头道:“学堂是读书的地方,你们这般作为成什么样子?”
夏枢堂弟夏鸿读书,就是二婶和二叔求了京城一个小书塾的先生,送礼又请客,交了一笔丰厚的束脩,人家才肯收了堂弟。
所以夏枢这个没钱人家出来的双儿,把学堂及读书看的特别神圣。
尽管他不是一个能坐得住的性子,但是考虑到可以读书,未来还可以帮褚源,叫褚源不那么辛苦,夏枢一直在按捺本性,用心读书识字。
他先前以为褚洵是个用功刻苦的性子,到了学堂才知晓,这货就是个纨绔子弟,天天不好好上课,竟惹是生非。
他怀疑地看着褚洵:“你说的不共戴天之仇,不会是你们几个纨绔闲的没事干,招猫斗狗,掐架之仇吧?”
“你……”褚洵顿时脸涨得通红,他狠狠地瞪了夏枢一眼,头一扭,气哼哼的再不搭理夏枢了。
夏枢又试着聊了两句,发现他全不理会,自觉没趣,便也不再纠结,拿着书缩着角落里,继续看了起来。
回到京城时,天就有些擦黑了。
凉爽的小风吹在面上,把一整天的燥意都吹散了去。
夏枢心情惬意地吩咐红杏准备晚饭,自己则拿了衣服到卧房旁边的浴室里洗了个澡。
原以为褚源会像往常一样,戌时就会回来,可夏枢直等到快子时,褚源都没回来。
“高侍卫可派人来报过?”夏枢有些坐立不安。
红棉也在往外张望,闻言回过身,道:“还没呢,少夫人,要不你先吃点东西,躺床上睡着?”
她低声嘀咕着:“怪了,往常少爷若是回来晚些,都会叫高侍卫派人回来禀报的。”
自从褚源调整了时间表,和夏枢一起吃晚饭开始,都是戌时回府的,若是不能按时回来,也会叫人回府告知一声,叫夏枢先吃饭。
今儿个实属异常。
夏枢心脏哐哐直跳,总觉得有些不安。
他没胃口吃东西,但瞧着红棉、红杏带着一众丫鬟守着他,也不好意思,就道:“我没胃口,先躺会儿,你们要是没什么事儿就不用守着了,早些回去休息。”
丫鬟们见他坚持,也没再说什么,收拾了之后,便悄声离开了。
夏枢在门口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不安的情绪平复了些,便起身回到屋子里,点着蜡烛,继续看书。
这一看就看到了丑时,日常褚源起床的时间。
夏枢实在熬不住了,就起身,打算吹了蜡烛休息一会儿。
然而他刚下床,就听到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和人声。
他一愣,赶紧披上衣服。
外间值夜的红杏也起来了:“少夫人,好像是少爷回来了。”
不过是这应答的片刻,脚步声和人声就清晰了起来,高景的声音在屋外急促又凌厉:“快,快把少爷抬到书房的卧室里去。”
“夫君怎么了?”夏枢披着衣服,神色严肃地打开了房门。
第33章 【VIP】 ……
清冷的月光下, 高景一行人拎着刀剑,犹如恶鬼修罗,浑身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夏枢毫无防备, 被血腥味冲了个正着, 胃里瞬间翻涌滚动。
他忍着呕吐的欲/望,急忙上前,查看担架上的褚源:“你受伤了?”
“没事。”褚源脸色煞白, 艰难地吐了一口气,眉头紧皱着, 摸索着握住了他的胳膊:“你回屋继续睡吧, 一会儿太医过来,人多嘈杂,我就在隔壁书房住一晚, 你不用怕。”
都这个时候了, 褚源还操心这个, 夏枢鼻子一酸,啥话也不说了, 忙站起身让开,让高景等人抬着担架去书房,他则吩咐道:“红杏, 去把炉火点起来。”
尽管月光不甚明亮,夏枢还是看到了褚源胸口上那一滩血迹,在绯色官服上异常的刺眼。
他吸了吸鼻子, 转身回屋, 开始穿衣服。
正穿着衣服,红杏双手紧握,六神无主地跑了进来:“外边来了好多人, 有太医,还有御林军,侯爷也回来了。”
夏枢一愣,系好衣带就往外冲。
等他跑到书房的时候,屋里已经挤了一大堆人。
三个太医正小心翼翼地围着床上的褚源,满头大汗地帮着处理伤口。
侯爷褚霖站在床头,他身旁站着一个夏枢眼熟的人——大内总管六福。
六福平日挂在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正皱着眉头跟侯爷说着什么,侯爷全程冷着脸,没有半丝回应。
夏枢的到来算是打破了僵局,褚霖视线扫到他,眼神略缓。
夏枢忙上前招呼:“侯爷,总管。”
六福点了点头,褚霖则道:“这里有我守着,你明日还要上学,回去休息吧。”
夏枢不料他一个不回家的人,竟然知晓自己在学堂读书,忙道:“我放心不下夫君,夫君怎么样了?”
褚霖也没强求他回去,闻言神色直接冷了下来:“兵器上有毒。”
“有毒?”夏枢心里一咯噔,猛地看向床上的褚源。
这才发现褚源嘴唇乌青,人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了。
“褚源!”夏枢上前一步在床头蹲下,看着无力躺在床上的人,瘪了瘪嘴,整个人都有些慌张无助。
太医们的手脚很利索,没一会儿便把褚源的伤口给包扎了,领头的王太医站起身,拱了拱手:“少卿伤口不深,下官已给他上了解药,包扎了伤口,估摸着半个月就可以痊愈,只是……”
“只是什么?”夏枢猛地站起来,急道:“夫君没事吧?”
褚霖瞥了他一眼,也没怪他无礼插话,冷静道:“王太医尽管开口。”
王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犹豫着道:“少卿身上本就中了毒,此次又中了墨莲,就算解了,恐怕也会产生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对他伤害大吗?可有解决办法?”夏枢连珠炮似的问道。
“加重少卿的眼疾!”王太医擦着汗道。
直到所有外人都走了,夏枢还坐在床头,神情愣愣地看着床上的人。
“属下保护少主不力,请少夫人责罚!”高景刷地一下单腿跪在地上。
他一夜没睡,眼眶通红,黑色的锦衣虽然看不出来血迹,但浑身充满了刺鼻的血腥味。
夏枢愣了一下,才注意到他:“你受伤了吗?刚刚该让太医……”
“属下都是小伤。”高景眼神里划过一瞬感动,紧接着愧疚道:“属下愚笨不堪,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等回头去找少主时,少主已受了伤,属下该死,愿意受任何惩罚。”
夏枢没有提惩罚的事,而是道:“受伤了就先去把伤治了。”
他转头看着紧闭眼睛的褚源:“至于别的,等夫君醒来再说。”
高景顿了一下,站起身来向他拱手道:“谢谢少夫人!”
说着就要退出卧室。
“你知道夫君为什么会被人刺杀吗?”夏枢突然开口。
高景脚步一顿,没有丝毫隐瞒:“盐铁案。”
等高景走了之后,夏枢打发红杏回去休息,他则脱了鞋袜爬上床,在褚源另一边躺了下来。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夏枢目光打量褚源的眉眼,心情复杂地伸出手抚向对方苍白的脸颊。
然而他的手尚未触碰到对方,就被一把抓住了。
“为什么?”夏枢问他。
“你倒是聪明的紧。”褚源睁开眼睛,眼神犹如沁了血,神情却不见被拆穿的紧绷。
他笑了一下,正欲说些什么,然而笑意尚未扩散开,他就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
夏枢吓了一跳,怕他伤口裂开,忙坐起来伸手不断地抚摸他胸口,急道:“我不逼你说就是了,你莫激动。”
动到伤口,褚源疼的脸色煞白,等咳意过去,他整个人都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津津的。
“我去打盆水给你擦擦吧。”夏枢将他粘在脸上的头发拨开,用里衣袖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便想下床。
褚源僵了一下,果断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不用,等你走了,到时我自个儿来就成。”
夏枢:“……”
他撇了一下嘴:“好吧。”
他就知道褚源害羞的很。
褚源不知他心里的吐槽,闭了下眼睛,声音有些虚弱地解释道:“盐铁大案,牵涉皇子,有人希望大理寺不要深究,自然也有人怕大理寺不深究。”
夏枢脑中顿时一阵惊雷:“有人嫁祸二皇子?”
褚源又轻咳了一声,神情晦涩不明:“皇上自会明断。”
上一辈子,他虽然眼瞎,但有高景在,他自己又有身手,刺客们不仅没伤着他,反而被全部击杀。有人见他没事,没把事情闹大,便在上学路上伏击褚洵,废了褚洵的手筋、脚筋,把淮阳侯府热血尚武的二少爷直接变成了废人。
侯爷直闯金銮殿,皇上龙颜大怒,命令褚源彻查盐铁案,严惩幕后黑手,同时赏赐不停地运往淮阳侯府,慰问褚洵,安抚淮阳侯府。
但结果是什么,对于淮阳候和褚洵来说,都于事无补,没有任何意义。
反而因为他急怒之下,铁腕彻查,一下把皇上仅有的两位皇子都扯了进去,让人以为他和淮阳侯府有什么不臣之心,进而引发了后续淮阳侯府的覆灭。
“一会儿侯爷会在朝会禀明我受了伤,老臣们必会要求彻查此事,并提出严办盐铁案。”褚源垂眼,轻声道:“只要皇上应诺,大理寺卿韩大人雷霆手段,无论是这件事,还是盐铁案,幕后主使人都跑不了。”
夏枢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又有些迷瞪。
但他并不赞同这种做法,皱眉道:“你不应该拿自己当诱饵,你的眼疾……”
“无妨。”褚源不甚在意:“只要案件能够得到彻查,都是值得的。”
各类证据已收集的差不多了,他的受伤不仅可以让老臣们不再姑息,向皇上施压,惩戒他的仇人,也可以让他顺利脱离此案后续,淮阳侯府不再因此事受牵连。
不过是皮肉之痛,比起上一辈子的惨状,褚源受得起。
夏枢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内心为他的执着震撼不已。
他先前一直觉得李朝当官的都是混吃等死之辈,除了压榨百姓别无长处,所以百姓们流离失所,哀鸿遍野。
可是褚源竟然是不一样的。
他每天起早贪黑地处理公务,甚至为了搏得朝臣的支持,拿自己的生命来做诱饵,目的就是为了求得事关民生社稷的盐铁案得到彻查,不管幕后主使是不是贵为皇子。
夏枢一瞬间,对褚源产生了无比的敬意!
褚源真的太好了!
但是一想到褚源的眼疾,夏枢激动的情绪就散了些……
不过转念一想:“那你就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夏枢对大理寺没什么好印象,觉得他们欺负褚源好脾气,一直压榨褚源。
褚源能休息一段时间,自然是好的。
褚源喘了口气,轻轻地嗯了一声:“等我身体养好些了,就陪你去学堂,学堂清静,可以在那里抚琴散心。”
夏枢没想到自己想看的美人抚琴这么快就来了,他开心之余,还是有些担忧:“太医说那毒会有后遗症,会引发你的眼疾……”
“没关系。”褚源闭上眼睛,轻声道:“这么些年都过了,习惯了。”
夏枢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件事:“你的眼疾可不可以治?”
然而褚源并没有回答他。
身体虚弱,他已经陷入了沉眠。
夏枢不晓得褚源为什么这么相信自己,什么话都对自己说,但这对于从小不受周围人认可的夏枢来说,是一种非常难得又让他极为珍惜的认可与信任。
夏枢内心非常感动。
他静静地看了褚源一会儿,又查看了他的伤口,发现没有撕裂,便松了口气。
他也没有在床上多待,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他就从床上轻轻地爬了起来,开始放轻动作的穿衣。
平时这个时候褚洵早在外面喊叫了,这会儿却静悄悄的,也不知他是不是睡过去了。
夏枢穿好衣服,自己把头梳好,便打开了书房门。
然而刚一出门,就被吓了一跳。
“你蹲在这里干嘛?”他伸脚踢了一下褚洵。
褚洵眼眶通红,瘪了瘪嘴:“大哥受伤了,我在等你出来。”
“你想进去看他,敲门啊!”夏枢无语:“蹲在这里有什么用?”
“我怕你厚颜无耻,趁着大哥受伤的时候,对他下手!”褚洵气哼哼地站了起来。
夏枢:“……”
至于把他想的那么禽兽嘛。
而且……
“我要是对他下手,你蹲在这里是想听墙角吗?”他诧异地看着褚洵,一脸“你竟是这种人”的表情。
褚洵一噎,脸一下子红了:“我是不想看到你衣衫不整长针眼,但又怕你对我哥下手……”
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夏枢一脸鄙夷:“你说这话,谁信你啊!”
褚洵:“……”
褚洵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低着头说了实话,嘟囔道:“大哥他有没有怪我啊?”
“怪你?”夏枢这次是真诧异了:“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因为……”褚洵吭哧着,最终一抻脖子,咬牙说了出来:“肯定是二皇子害怕大哥紧抓着他不放,才派人刺杀大哥。但他又是姨家表哥,我怕大哥会怪我和娘……”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又小了去。
夏枢却满脸惊愕:“皇后娘娘和夫人是亲姐妹?”
那先前进宫时,皇后对王夫人那种故意针对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儿?
第34章 【VIP】 ……
去学堂的路上, 夏枢才知晓皇后和王夫人的一系列纠葛。
原来王夫人是原礼部侍郎现户部尚书王大人的原配嫡女,皇后娘娘是王大人的妾生女。姐妹俩年纪相仿,但谈婚论嫁之时, 表现却极为悬殊。
作为地位更高的原配嫡女, 王夫人被门风极好、位高权重的淮阳侯府看中,欢欢喜喜地高嫁给侯府嫡次子褚霖。从此夫妻和美,恩爱非常, 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而皇后娘娘因着妾生女的身份,高不成低不就, 婚事一直拖着, 直至王夫人怀上褚源,她也二十多岁了,都还没个动静。
但这一切, 都在兴隆三十二年, 宣和太子被四皇子李垚陷害, 突然死亡这一事件后,发生了转变。
作为宣和太子妃的母家, 太子一倒,淮阳侯府开始支离破碎,走向没落。而皇室中, 四皇子因陷害宣和太子被贬为庶民,圈禁皇陵,今上, 也就是当时的二皇子就成了先皇唯一活着且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子嗣。
就是在这么个情况下, 二皇子他突然看上了王家的妾生女,甚至提出要娶她为平妻,让先前嫁给他的冯家嫡女为这个妾生女让出半个正妃之位。
为了感谢二皇子的看重, 王大人高兴的抛了规矩,转头就把皇后娘娘的阿娘由妾抬成平妻,然后皇后娘娘也从妾生女变成嫡出,身份上与王夫人彻底平起平坐。
为此,这一对异母姐妹的婚事当年在京城上层圈子里也是闹的沸沸扬扬。叫大家看足了笑话。
之后二皇子登基成为今上,王家妾生女摇头一变成为正宫皇后,母仪天下,风光无限。而嫁入淮阳侯府的原配嫡女王夫人则因为淮阳侯府的没落,受尽世家圈子里的人情冷暖,风光不再。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过如是。
“夫人也真是不走运。”夏枢听的啧啧称奇,莫名感叹。
对普通人来说嫁入侯府是走了鸿运,一步登天,但对世家贵族们来说,王夫人的运气背地里可没少受到嘲笑。
夏枢不晓得王夫人自己的想法,但看她现在和侯爷不冷不淡的关系,想必也不会觉得自己多走运。
熟料听了他的话,褚洵登时眉毛倒竖,怒道:“你什么意思?我淮阳侯府世世代代为国尽忠,褚家男儿各个都是英雄好汉,为守好李朝北地河山,褚家人死守北地上百年,马革裹尸,埋骨他乡……你说,嫁入淮阳侯府,嫁给褚家男儿怎么就不走运了?”
他气愤地看着夏枢:“若不是皇上赐婚,你这样的双儿根本就不配嫁入我们淮阳侯府,更不配嫁给我大哥。”
夏枢面无表情地道:“……哦。”
褚洵犹不出气,骂道:“若不是你嫁给了大哥,若不是大哥逼着要我尊重你,你这样既怂包又爱慕虚荣的双儿,我见了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你。”
夏枢:“……”
他干脆起身,拿着书背对着褚洵,坐到离他最远的角落里去了。
褚洵顿时一口气提上不来:“……你不要太过分了!”
想了想,他又梗着脖子道:“我告诉你,就算你打小报告,跟大哥说我欺负你,我也不怕。”
夏枢根本不搭理他,拿着书躲在角落里,独自发起呆来。
如果事实真如褚洵所说,以淮阳侯府昔日之盛,连一个不能继承爵位的嫡次子的婚事都比皇上的亲儿子要好。
夏枢大逆不道的想,若是他是皇上,怕是要寝食难安的。
淮阳侯府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死的死,没的没,迅速没落,最终让一个从未上过疆场、领过兵的嫡次子褚霖继承侯府,是不是被人动过手脚?
阿娘对褚夏两家婚约的担心,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其实就算夏枢猜的没错,按理说现任侯爷褚霖在朝堂上一无军功,二没建树,他自己也好像没什么野心,淮阳侯府除了褚源那个易得罪人的职位,别的也不能再掀起什么风浪来。
但夏枢不知怎地,总有种感觉,淮阳侯府虽早已不在风口浪尖上,但关于它的暗流涌动却一直没停过。
当然,看褚洵这愣头愣脑的模样,就知道他那里是啥都问不出来的。
夏枢也懒得再浪费时间陪他叨叨。
有时间,他就多读点书,认点字,不好吗?
于是夏枢窝在角落里争分夺秒地看书,褚洵一个人坐着,把自己气了个半死。
到了学堂后,夏枢跳下马车,说道:“高大哥,你要是困的话,可以找个地方休息,不用跟着我们,待午饭了我叫你。”
高景身上带伤,又一夜没睡,因为愧疚没保护好褚源,就想在褚源休养身体的这段时间里,跟着夏枢将功赎罪。
褚源应了他,夏枢想着学堂没什么事儿,就同意了。
“我就在后院的竹林假山下待命,少夫人若是出去,务必知会属下一声。”高景严肃道。
夏枢自无意见:“出去就叫你。”
从褚源昨晚遭到行刺,夏枢心里就有提防,他是会武艺,但万一有人对他和褚洵下手又人多势众,他要护着褚洵,也不一定能占便宜,所以褚源让高景跟着,他就没反对。
现在时局混乱,夏枢知道轻重,没事也不会到处乱跑,有事也必会叫人跟随。
高景见他应了,也松了口气,冲他一拱手,就牵着马车告退了。
全程没搭理过旁边的褚洵。
褚洵站在一边哼哼:“他对你倒是挺另眼相待的。”
夏枢瞥到他那不服气的表情,翻了个白眼:“那是我值得。”
褚洵不信,跟在他身后,边走边叭叭:“姓高的一向目中无人,整个侯府,除了大哥,他连眼神都不给别人一个,傲慢无礼的很,你说你是不是给大哥和他身边的人吃了迷魂药,他们都听你的……”
夏枢:“……”
他真的想上手收拾这货了。
他冷笑一声:“那自然是小爷我天生丽质,魅力惊人,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所以上到古稀之年老人,下到无齿总角幼童,不论男女双儿,只要瞥见小爷一眼,就会小爷所迷,心甘情愿地拜服在小爷的麻布裤腿之下。”
褚洵瞬间汗毛直竖,鸡皮疙瘩抖擞。
他一跳三尺远,一脸惊恐地看着夏枢,难以置信道:“你认真的?”
夏枢:“……”
这个憨批!
“噗!”旁边突然传来了嘲笑声:“你真是蠢的可以,你这乡下来的嫂子明明是在耍你,你竟然相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连一个乡下双儿都能糊弄你,就你这智商,还想去北地打仗,振兴淮阳侯府?哼,我看你褚家要完了才是真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们淮阳侯府各个都是没脑子的,不然百年世家能混到现在这种地步?”
“何止没脑子,既蠢又毒,还是个脓包,被异族打的丢盔卸甲,连个自裁谢罪的血性都没有,直接磕头求饶,窝窝囊囊地被人斩杀,哼,我大李朝从来没有这样丢人现眼的世家!”
一个十五六岁的锦衣少年郎带着十三四个同龄人拨开竹林,一脸不屑地走了过来。
褚洵一见他们,登时大怒:“元宵,你少血口喷人、造谣中伤!我褚家各个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英雄……”
“还男子汉大英雄?我呸!”锦衣少年瞬间冷了脸:“若不是褚三领兵无能,导致前线溃败,后来又叛敌求生,出卖北地三十万将士,永康元年,北地何至于沦陷,何至于生灵涂炭十几年?”
褚洵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怒道:“我三叔没有,你莫要红口白牙地造谣。”
“我造谣?”元宵怒道:“那我阿爹是怎么死的?他死的时候背上插着他最好朋友褚三的青玉刀!”
“褚三背叛朝廷,出卖北地将士,偷袭我阿爹,导致我阿爹重伤死亡,留下我阿娘一个人……”元宵越说越气,最终咬牙切齿道:“这个仇我没齿难忘,我告诉你褚洵,咱们燕国公府和你淮阳侯府没完!”
“没完就没完!”褚洵眼睛通红,书包往地上一扔,凶性也上来了:“我三叔根本不是被异族杀的,是被你爹的冷月枪法杀的,是你爹背叛朝廷,出卖边关将士,杀了我三叔,到头来和异族分赃不均,被异族拿着我三叔的刀杀害的。你们燕国公府泼给我们淮阳侯府的脏水我们不接,我告诉你元宵,不止你们没完,我淮阳侯府也和你们没完!”
夏枢:“!!!”
他目瞪口呆!
原来褚洵说的不共戴天之仇是真的!
不过眼看着要到上课时间了,这种口头争吵又吵不出来个结果,他皱着眉头,拉着褚洵的胳膊往前拽去:“走,别搭理他们,上课去。”
“上课?”元宵身后的跟班们哼笑了一声,哗啦一下挡住他们的去路,神情鄙夷地上下打量他:“你是怂了吧?”
元宵冷冷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什么锅配什么盖。淮阳侯府有褚三那样的孬种,也有褚源那样无情狠辣、巧言令色之徒,皇上给他淮阳侯府赐婚一个乡下没有见识、血统低贱的野双儿,倒是非常合适。”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试试!”褚洵猛地甩开夏枢的手,怒气汹汹地就朝元宵冲了过去。
元宵十几人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冷笑着待褚洵靠近,二话不说,轰地一下拳脚带着风,就朝褚洵打了去。
顷刻之间,拳脚揍到肉的“砰砰”声就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夏枢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
更没料到日日丑时就早起去校场的褚洵会没什么拳脚功夫,尽管他凭着一身力气横冲直撞,一进人群就打乱了对方的攻势,让对方混乱了片刻,但在元宵这十几个人密集的拳脚下,他没任何优势,除了时不时撞翻一两人,完全就是在硬扛着挨揍。
但少年人的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光,任凭对方拳脚相加,咬着牙忍受着疼痛,丝毫没有惧意。
眼看着元宵的拳头就要袭向褚洵的脑袋,夏枢闪身跳入战局,一把将褚洵拉在身后,反手抓住元宵的手腕,怒喝道:“你们都住手,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呸!怂了就磕头求饶,对付淮阳侯府这些孬种败类,谁跟你讲不能以多欺少?”
“遇到这种败类,就该就地打死,不磕头求饶,爷们今儿就打死他。”
元宵的跟班们纷纷叫骂,拳头不停地朝他身后的褚洵袭来。
褚洵也不是个孬的,尽管挨着揍,依然硬气:“想让少爷给你磕头求饶,下辈子吧!”
“别下辈子了,今儿爷们就揍的你哭爹喊娘,跪地求饶!”跟班们气焰嚣张,哈哈大笑。
夏枢的脸瞬间阴沉下来,边护着褚洵往后移动,边抓着元宵的手腕,命令道:“叫你的人都停下。”
元宵一直被抓着手腕却怎么也挣不开,心中有些恼火,他举起另一只拳头,冷着脸威胁道:“我不打双儿,但你要是非要参与此事,就别怪我不客气,连你一起收拾了。”
“宵哥,这双儿不过是个低贱之人,和淮阳侯府蛇鼠一窝,你跟他讲什么好话,直接揍了就是!”
“就是,能嫁给褚源那种烂人,会是什么好双儿,不过是乡野里的低贱货,品行低劣,才捡了京里闺女贵双们都不要的烂人,他想挨打就成全他。”
夏枢不是没和男的打过架,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这些所谓的世家子弟打架。
他一直以为是乡里的男人们粗鄙,所以才会动手打双儿、女人,视女人、双儿为低贱之人。
现在他才知道,其实哪里的男人都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是褚源。
夏枢从未在褚源眼里看到丝毫对双儿、女人的鄙夷。
他性子粗鲁好动,闹到褚源的时候,褚源也只是嘴上呵斥他,但行为上却护他、纵容他的紧。
而且褚源也没有看不起他是个双儿,知道他想做生意,就让他进只有男人才能进的学堂读书,学习处理账务,还和他讨论生意怎么做。
王夫人对褚源那样,褚源心里必定是清楚的,但也从未有过恶言,都是淡然地说不用理会王夫人。
褚源……
褚源在这些人嘴里无恶不作,坏到透顶,但对夏枢来说,眼见为实,褚源公事上为国为民,私事上以直报怨、善待他人,他真的没有见过比褚源更好的人了。
他也彻底放弃和这群人交流了,面无表情地看着元宵,最后问道:“到底叫不叫你的人停手?”
元宵不应他,冷着脸道:“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便不再犹豫,拳头一握,毫不留情地朝夏枢的脸揍去。
“大嫂!”正在夏枢身后应对其他人拳脚的褚洵瞥见这一幕,目眦俱裂,顿时顾不上后背了,转身就朝元宵扑去:“元宵,敢欺负他,老子跟你拼……”
然而话未及说完,褚洵的声音就一下子卡在了嗓口眼里。
只见平时嚣张傲慢的元宵竟是连个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夏枢一拳击中脸颊。
紧接着不待众人回神,元宵就被一记扫堂腿给踹的“砰”地一声飞出去,然后“咣”地一声砸在石板地上。
所有人:“!!!”
第35章 【VIP】 ……
“宵哥!”还是元宵的跟班们先回过神来, 眼睛血红,怒吼道:“他打了宵哥,一起上, 揍他!”
撂下褚洵, 就全气势汹汹地朝夏枢冲了去。
褚洵已经震懵了。
但现下哪里是愣神的时间,眼见夏枢就要被十几人围殴,他顾不上心中的震惊, 扭头就朝最近的人打了去,怒道:“打双儿算什么男人, 有本事冲着爷来。”
然而燕国公府以元宵马首是瞻的少年们哪里会听他说什么, 拳风阵阵,全都同仇敌忾地朝夏枢直冲而去。
夏枢一打十几,褚洵横冲直撞想要吸引火力, 一时之间场面异常混乱。
所有人都打红了眼。
夏枢是个打惯了架的, 他阿爹教授的拳脚功夫全是战场上一对多索命的, 十几个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少年郎就算经过训练,也比不得他这种在乡里日日干粗活, 动不动和流氓地痞打架的。
不过片刻功夫,七八个少年就被夏枢拼着受了些暗拳,给打飞了出去, 重重地摔倒在石板路上。
摔在地上的人疼的半天爬不起来,痛苦地呻/吟着,看着战局中轻松又干倒他们三四个人的夏枢, 难以置信道:“他是双儿吗?”
“他怎么会武艺?还这么厉害?”
“不是传言淮阳侯府不准许后辈再练武了吗?”
……
燕国公府的少年们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夏枢, 夏枢耳聪目明,自然也把他们的话听进了耳中,冷笑道:“原来是知晓褚洵不会武, 你们这些有武艺在身,又以多欺少的,也算是男人?我呸!”
他也没骂燕国公府,快速地把剩下几个人揍翻在地,就收了架势,沉着脸一把将地上的褚洵拽起来,骂道:“就这些没本事又惯会以多欺少的烂人,哪点配你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夏枢直接拧住他的耳朵,教训道:“我要是你,早和这些品行低劣的人划清界限,把他们的嘴臭恶言当成放屁,连个眼神都不给他们。有时间在这里听他们叨叨,早把书读好,字练好,变成你哥那样立在朝堂上,堂堂正正为国为民做事的朝臣了。用得着计较他们在背后的无能嚎叫,如泼妇般烂嚼舌根子?”
他向来是要么不开口,开口之后就嘴巴极毒,能把别人气死。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燕国公府的少年郎们一听他的话,顿时憋红了脸,大怒:“不过是个乡下双儿……”
夏枢不再给他们贬低自己的机会,打断他们的话,讽刺地笑道:“被乡下双儿揍的满地找牙,是不是特别爽?”
“你不要太得意了。”元宵踉跄着站起身来,怒瞪他:“淮阳侯府日薄西山,褚源也不过是个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和燕国公府斗,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夏枢翻了个白眼:“打架叫一帮子帮手,打嘴炮就动不动扯燕国公府出来,你小子……”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褚洵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人,你成天跟这样的人计较,难道也想变成这样狐假虎威,只会仗势欺人、以多欺少的孬货?”
“给小爷走,今儿之后要是再敢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不专心读书,小爷非收拾死你不可。”他气势汹汹地警告完褚洵,根本不给元宵眼神,转身就往学堂走去。
褚洵已经被他的身手惊呆了,既敬佩又不敢相信,任打任骂,全程没回一句嘴。
见夏枢大步飒飒,很快就要消失在石板路的尽头,忙捡起地上的书包,大喊着追了去:“大嫂,等等我!”
徒留燕国公府的十几个少年郎,躺在石板上,脸色铁青,神色阴晴不定地瞪着他们的背影。
经这一通事,到学堂门口的时候已经迟到了。
“先生。”夏枢站在门口,打了个报告。
课堂里五个人鸦雀无声,表面上全在低头看书,眼睛却在不停地偷瞄他们,有人还在小心翼翼地使眼色,提醒他们先生很生气。
老先生板着脸,连个眼神都没给:“墙角里站着去!”
夏枢早猜到这个结果了,气的回头狠狠地瞪了褚洵一眼,把书包放在课桌边,抽了一本书,就朝角落里走去。
褚洵自知理亏,将书包放课桌上之后,试图帮夏枢说情:“先生,这件事是我连累的夏枢,我去面壁思过。夏枢打人也是为了帮我,他团结有爱……”
“不止迟到,竟然还动手了?”先生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眉头越皱越紧,随后手往外一指,怒道:“你们两个,都给我站外边去,今儿不许进课堂!”
夏枢一僵:“……”
他连宰了褚洵的心都有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呀。”从屋里出来,站在墙边,褚洵赶紧解释:“平日里打架,都是罚面壁思过的,今儿不知为何……”
“平时没少挨揍?”夏枢斜眼看着褚洵,有些惊讶于这货的皮实。
若是他打架打不赢,早想办法逃跑了,而且见到仇人能躲就躲。
这货倒好,武艺不成,还敢硬拼,夏枢都要为他的抗揍程度拍手叫好了!
褚洵噎了一下,脸皮通红,吭哧道:“……反正也没叫他们占到便宜就是了!”
夏枢才不信他,刚刚那种被十几个人群殴的场景,他还记得清楚。
若是他不上去帮忙,褚洵很大可能会被摁在地上打成猪头。
“你别不信。”褚洵看出了他的质疑,忙道:“我打架会被先生罚面壁思过,他们打架,是会挨板子的。”
褚洵神情得意道:“今儿罚站你是瞧不见了,等下午下课遇到他们你就知道了,各个龇牙咧嘴,没有书童,连去茅厕都得结伴而去,相互帮着提裤子,娘兮兮的。”
夏枢:“……”
他想说,比起他们你也好不了多少,被人揍的满地打滚,成什么样。
一个个的都是幼稚鬼。
但想到燕国公府和淮阳侯府的不共戴天之仇,大约又能理解他们这种心思了。
看对方不顺眼,自己吃点亏没关系,只要对方倒霉,心里就畅快。
不过夏枢不太赞同这种做法。
他一向不是个吃亏的性子。
若是敌人比他强,他绝对不会在敌人面前转悠,他会想办法蛰伏起来,练就一身本事,然后伺机而动,一击毙命。
他认真地劝说道:“以后别再搞这些没意义的事了,就算天天打架,你又打不过人家,时间都浪费了,于你想做的事也没什么用。有空就安心读书或者好好练武,不管是文官之路还是武官之路,想为褚家正名,你也要踏实用功才是。”
然而,褚洵却突然沉默了。
“怎地?”夏枢斜眼瞧他。
“明年爹就要为我申请国子监监生名额了。”褚洵伸脚踢了一下地上的石子,无精打采的。
“这是好事呀。”夏枢有些不理解:“你怎么不高兴?”
“我不想读书,我想进武院。”褚洵抓了抓脑袋,气恼道:“但是娘不同意。”
说到这里,夏枢突然想起先前听到的话,问道:“他们说淮阳侯府不准后辈习武,可是真的?”
褚洵沮丧地点了点头:“娘不准我习武,不仅不叫家里请武师,还不准我进校场,最后我央求了大哥,大哥出面,说叫我每日早起锻炼身体,不耽误上课读书,阿娘才勉强同意。不过……”
他突然转头看向夏枢,眼睛贼亮:“嫂子,你既然会武,要不以后你教我吧?”
“你的武艺是谁教的啊。”褚洵一脸敬佩,激动地夸道:“太厉害了,嗖嗖几下,就把他们全部都打趴下了,先前一个个的眼睛长在头顶上,挨了打却敢怒不敢言,太爽了。嫂子,你太飒了!”
夏枢没想到半个时辰前他还在骂自己,不过是打了个架,对方就立刻转变了态度,并且毫不吝啬地夸起他来。
甚至还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来。
当下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挑了挑眉,揶揄道:“怎地,嫂子叫的恁样亲热,突然觉得我配得上你哥了?”
褚洵顿时尴尬。
他抓了抓脑袋,嘿嘿笑着,试图转移话题:“那个,你晚上想吃什么,下课回京了,我给你买。”
夏枢好不容易逮着个收拾他的机会,怎么可能会让他转移话题。
他冷笑道:“怎么,男子汉大丈夫,死鸭子嘴硬,敢做不敢认?”
褚洵更尴尬了:“嫂子,我……”
想了想,他脖子一梗,豁出去了:“对不起,先前是我错了,我不该目光短浅,看不起双儿。”
“哦?”夏枢犹不放过他,哼笑道:“原来是看不起双儿呀,那你现在是不是改观了,觉得我这个双儿和你哥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相配?”
褚洵:“……”
他红着脸,既想说你脸皮好厚,又想说你身为双儿脸皮怎么这么厚!
但都没敢开口。
最终只能憋憋屈屈地羞耻道:“你和我哥最配了……”
天!
怎么会有这样不知羞,不知含蓄为何物的双儿!!!
褚洵说了一半,面红耳赤,实在是说不下去了,最终只能脖子一伸,硬气道:“我知错了,你想出气就揍我吧,那话我实在说不出口!”
夏枢看他憋憋屈屈的模样,实在想爆笑出声,可惜站在课堂外,他没那么大的胆子,只好扶着墙捂着肚子,憋笑憋的肚子疼。
褚洵知道他是在耍自己,也不觉得生气,见他笑,反而松了口气,嘟囔道:“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你要是想骂我、揍我都可以,我会让你好好出出气,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当然,他也知道,论嘴皮子他说不过夏枢,论打架……十个他都打不过一个夏枢。
但该有的态度他得摆出来。
之前他一直以为双儿都很烦人,弱不禁风不说,还动不动哭唧唧,叫人哄着供着,时刻得照顾他们敏感情绪,这种人他这个时间宽裕、精力无限的少年都烦,别说他大哥日常忙于公务,还要操心照顾人,说不得要多头疼。
所以褚洵实在对夏枢喜欢不起来,毕竟大多数身份低微,母家无力的双儿都会更敏感自卑,适应不了侯府贵门的生活,需要分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照顾。
他们侯府早就不是以前的侯府了,褚洵看着忙碌的大哥和不着家的爹,就知道他们的心里也像他一样,时刻燃烧着一把火,再也抽不出精力去经营人生的其他风花雪月了。
他怕夏枢烦大哥,误了大哥的正事,没想到夏枢竟然和他认知的一点都不一样!
夏枢真的太强了!
面对任何欺辱,他都游刃有余,可以面不改色打的对方溃不成军。
先前褚洵还以为他就是脸皮厚,嘴炮强,现在看来人家的武力值不止吊打他褚洵,也吊打许多男人。
真真的比他强太多了。
少年的心坦坦荡荡,褚洵并没有觉得双儿比他强,他就丢脸什么的,他反而升起了无比的敬意,庆幸夏枢嫁入了淮阳侯府,让他有机会长长见识,跟着学习。
这样的一个大嫂,他喜欢!
夏枢并不知道面前这愣头小子的心里路程,笑够之后,他拍了拍褚洵的脑袋,挑眉道:“想让我教你练武?”
“是。”褚洵眼睛亮的犹如明星,举手发誓道:“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对褚洵的向学态度,夏枢倒没怀疑。
这小子跑起校场来,可比他积极多了。
“也不是不可以教你。”夏枢眼珠子转了一圈,说道:“但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你说。”褚洵眼睛睁大,浑身紧绷起来。
夏枢心里满意他的紧张,笑了一下,说道:“一、进了学堂后,必须把心放到学习上,莫要惹是生非,借着面壁思过逃脱学习。”
褚洵不料他把自己逃课的心理摸的如此清,脸一下子红了。
但想着可以学武艺了,他也不用去找燕国公府那些人练身手了,当即毫不犹豫地应道:“好。”
“第二,你得自个儿求得夫人的同意。”夏枢道:“我不想教了你武艺之后,还受她的怨怪,连累你大哥。”
王夫人必定是不希望褚洵练武的,这块夏枢没办法,只能让褚洵自己去解决。
褚洵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好。”
“第三就是你大哥那块,也得你去求得他的同意。”
大哥那里褚洵最不怕了,觉得胜利就在眼前,咧开大嘴,果断道:“好。”
“第四嘛。”夏枢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以后,我就是你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什么都得听我的。”
褚洵:“……”
他欢快的情绪戛然而止。
第36章 【VIP】 ……
最终褚洵还是捏着鼻子, 和夏枢签订了不平等条约。
但他也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他小事可以听夏枢的,但大事必须和他大哥商量, 他大哥同意, 他才会听夏枢的。
褚洵想学武的心太迫切了。
他从出生开始,世家圈子里就在流传他三叔的谣言,污蔑他们淮阳侯府叛国投敌, 为此,他和人打了无数次架, 但大部分时间都是输。
他一直想学武, 把那些传谣污蔑淮阳侯府的人全都收拾了,还想进武院,想去北地建功立业, 用余生来证明褚家男儿都是英雄好汉, 绝对不会投递叛国 。
只要他能成功洗清淮阳侯府的名声, 哪怕马革裹尸,赔上自己的性命他都在所不惜。
但是他娘不同意。
连他想习武都不成。
他爹也曾找过武师, 想让他学强身健体之法,但都被他娘给哭着闹没了。
褚洵晓得他娘是把他当成命根子,宁愿他窝窝囊囊地过一辈子, 也不想让他上战场受一点儿风险。
但褚洵却并不想这么一辈子。
他此生唯一追求就是能登上北地疆场,为国杀敌,洗清淮阳侯府头上的污名, 重振褚家荣光。
所以为了这个追求, 他愿意做出妥协。
夏枢其实也只是逗逗褚洵,见褚洵竟然答应听他的话,他也挺意外。
不过是意外也是惊喜, 拥有一个既尊敬他又听话的小徒弟,夏枢还是挺激动的,笑眯了眼,拍板道:“那你有空就去找夫人和夫君,他们要是应了,我就立马开始教你。”
“好。”褚洵也果断,决定回家之后就先去找讲理的大哥,争求同意。
两个人心愿得偿,都很愉快。
然而他们高兴的太早了。
“你想同你嫂子学武?”褚源半靠在床上,捏着黑棋的手指一顿,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他会武?还很厉害?”
夏枢&褚洵:“……”
两个人瞬间反应过来,这要是告诉了褚源前因后果,那他们打架被罚站的事情就要瞒不住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满脸惊恐!
夏枢赶紧抓住褚源的手,岔开话题道:“你棋艺真好,竟然会自己跟自己下棋。”
褚源手指轻弹,把他的手弹开一边,哼笑了一声:“闯祸了?”
夏枢不料他如此敏锐,摸了摸酥麻的手背,嘿嘿笑道“没……”
“大哥,我错了!”褚洵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脸豁出去的模样:“今儿我和燕国公府的那些人打架了,嫂子为了帮我,就把他们全打趴下了。”
夏枢:“!!!”
“大哥!”褚洵一把抓住褚源的衣摆,神情认真地哀求道:“我想跟嫂子学武。”
他激动道:“嫂子太厉害了,你是没瞧见,他比爹先前给我找的武师都厉害,我太佩服他了。”
夏枢一脸生无可恋:“……我谢谢你夸奖哦。”
这货拿来当徒弟,确定不会坑了他?
褚源“瞥”了一眼夏枢,像是来了兴趣,微微一笑:“是吗?”
“当然是真的,我可是亲眼所见。”褚洵一见他哥想了解,顿时手舞足蹈起来,快速地把早上的事情描述了一遍,最终满脸敬佩地道:“他拳脚干脆利落,没有一个多余动作,一个人就能轻松打十几个男人,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双儿,真的太飒了。”
“哥,我也想像大嫂这般厉害。”褚洵扒拉住自家大哥的腿,把夏枢教他武艺的要求说了出来,认真保证道:“若是你同意大嫂教我武艺,我一定会好好学武,不仅如此,我也会好好跟先生学习学识,再也不会像先前那样天天混日子,找人打架了。”
夏枢:“……”
这货不但坑别人,连自己都下得去狠手!
佩服!
果不其然,听褚洵说完,褚源脸上的笑意一顿:“天天混日子,找人打架?”
褚洵:“……”
他才发现自己太过激动说漏了嘴,赶紧转头朝夏枢狂使眼色:大嫂,你快救救我!
夏枢为免继续被坑,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就当没看到。
褚洵:“……”
他僵硬着身体,回过头见大哥还在等他回答,扯了扯嘴角,笑的比哭的还难看:“大哥,那、那是年少轻狂!”
褚源都气笑了。
他不是不知褚洵一直对读书没兴趣。
但这么大胆的在他面前说混日子,他还是升起了怒气,沉着脸道:“一千张字,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再说学武的事情。”
“不,大哥!”一听罚这么多张字,不吃不喝都得写一个月,褚洵眼前一黑,觉得人生都灰暗了,扒拉住他,可怜巴巴道:“可不可以让我先学武啊,边学边写,闷头写那么多我会疯的,大哥!”
夏枢自从开始练字才知道自家夫君有多丧心病狂。
他罚人写字,那纸是没裁过的一大张,字却要求了是小楷,一张纸上得写满一千个字,各个需得工工整整,整体布局还得美观,且一个污点都不许有……
夏枢自从写过一张后,就忍不住吐槽自家夫君的过度讲究,在心里做了决定,没有练出写字速度之前,调戏美人得讲求方法,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直白了。
想到褚洵挨罚,他估计自己一会儿也跑不了。
夏枢颇有兔死狐悲之感,忙抓住褚源的袖子,装出一副慈爱模样道:“洵儿已经知错了,能少罚点就少罚点吧。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天天熬夜写字,早上还得早起,一千张字写下去,他身体哪里吃得消哟。”
褚洵激动的眼泪汪汪:“大嫂,你真好!”
他吸了一下鼻子,感动道:“人家都说长嫂如母,果然不是假的。大嫂,你以后就是我另一个娘了,以后不管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跟你混了!”
夏枢被他坑了一次,知道他的威力,连忙拒绝:“你哥没法让我生出你这么大的儿子,我还是只当你大嫂吧,当你大嫂,我就很开心了。”
褚洵顿时委屈:“……大哥!”
褚源:“……”
他重重地将棋子放到棋盘上,板着脸道:“少插科打诨,一千张字不能少,再讨价还价,惩罚翻倍。”
褚洵瞬间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吭声了。
不过他的眼泪也是差点要流下来了。
夏枢也不敢再给褚洵挖坑了,但想到自己一会儿将会有的遭遇,对他感同身受,就良心发现,小小地提了个建议:“一千张就一千张,不过能不能叫他边跟我练武,边写呀。”
他放轻了声音,小声道:“他都十五岁了,若是再不尽早下功夫练武,以后骨骼成型,怕是在武艺这道上没多少前程的。”
褚洵赶紧看向褚源,紧张道:“大哥……”
褚源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
褚家的男人们为守护北地安稳,几乎满门血洒疆场,但却依旧为皇室忌惮。
侯爷为安上位者的心,就不许他们接触武官,走武官之路。
为此,别的世家子弟都有精通武艺的师傅教授拳脚功夫,褚洵却只有一个教授强身健体之法的武师。
甚至就这么一个普通武师,也被不想有一点风险的王夫人给哭闹着撵走了。
褚源原本以为,褚洵就算爱武,也不过是少年热血,长大了,血冷了,也就会如普通纨绔一般,只惦记走鸡斗狗、风花雪月,不再惦记着战场杀敌了。
上一辈子,褚洵手筋脚筋被挑断之后,也确实颓废,度过了那么一段纨绔子弟的生活。
但是永康二十四年,淮阳侯府被抄家,紧接着永康二十五年,异族入侵,北地防线溃败,京城沦陷,李朝国破,李朝宗室带着各大世族仓皇南逃。
彼时褚源正在一边躲避追杀,一边试图营救被关在诏狱里的褚洵。
但是等他躲开乱军,带着人赶到京城时,褚洵却早已战死在了城头。
据说皇帝南逃之后,诏狱无人看管,有人路过好心帮着开了门,褚洵就从狱中逃了出来。
据说他本来是要离开京城去找他的,但在看到异族占领京城之后烧杀抢掠、疯狂屠城,他就再也没能离开京城半步。
他带着一群犯人,跟留下守城的几百将士,占据了西城城头,在城头上和城内、城外的异族大军拼死搏杀,最终万箭穿心而死。
据说,他死的时候是笑着的,死而瞑目。
上一辈子独自一个人的时候,褚源有无数次都在问自己,若是弟弟活着的时候,他们不那么谨小慎微,满足他的心愿,给他挥洒热血的机会,是不是会更好?
答案当然是无解。
这一辈子……
褚源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睁开眼,再“看”向褚洵的时候,一脸严肃。
他认真问道:“确定要习武,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哪怕是在战场上死去都不会后悔?”
褚洵眼睛嗖地一下瞪大:“大哥,你同意了?”
他也不算迟钝,傻傻地问过一句之后,立马回过神来,嘴巴咧的大大的,高兴地手舞足蹈,连声道:“我不后悔!绝对不后悔,就是娘打死我我也不后悔!”
褚洵:“……”
总觉得弟弟有点儿傻的没眼看。
他摆了摆手,不耐烦地呵斥道:“不后悔就去写字,什么时候写够一千张了,夫人那里我去帮你说。”
这又是一个惊喜,褚洵高兴坏了,一把抱住褚源的腿,疯狂吹捧:“大哥,你太好了,没有比你更好的大哥了……”
褚源不耐烦地踢了他一下:“有完没完?”
褚洵哈哈笑着,见好就收,脚步欢快地往屋外蹿去:“大哥、大嫂,我去写字啦!”
褚源刚想开口训他好好走路,就额角一抽,低头看向某流氓:“……放开!”
夏枢抱着美人儿的腿,非常硬气:“不放!”
褚源:“……”
夏枢对褚洵的遭遇心有戚戚焉,理不直但气很壮:“你不能罚我写那么多张大字。”
“哦?”褚源似笑非笑:“我为什么不能罚你写那么多大字?”
夏枢立马叭叭:“我是你的小宝贝,与众不同,才不要和皮糙肉厚的褚洵一样。我身娇体弱,只写一百张,多的没有了。”
褚源好笑:“你不是说为了美人,可以泡到墨池子里吗?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
夏枢顿时心虚,胡乱哼哼:“墨池子里已经泡了褚洵,我才不要和他共游呢。”
褚源:“……”
这场景,让人一想就有些手痒了。
也不知道是对谁手痒。
“反正一百张,多了没有。”夏枢抱着褚源的腿开始耍赖:“你要是让我多写,我就抱着不放了!”
褚源:“……”
他咳了一声,忍下心中的笑意,一本正经道:“那就一百张吧,说定了。”
“啊?”夏枢抬起头来,大眼睛里满是疑惑:“怎么这么好说话?”
褚源挑了挑眉,坏心眼道:“原是没想罚你的,既然你这么想写字,那一百张就一百张吧,什么时候写完了,才准许晚上抓着我的手睡觉。”
夏枢:“!!!”
第37章 【VIP】 ……
直到吃完饭爬上床, 夏枢也没想通自己怎么就给自己挖了坑。
他抱着狗狗玩偶,愤愤地拍了拍它的脑袋,嘟哝道:“你怎么不罚我呀?”
哎, 自己给自己挖坑, 传出去得让人笑掉大牙了。
“怎地?”褚源听出了他的郁闷,笑道:“这么想挨罚?不如这样……”
“哎,别别别!”夏枢一听就知道他接下来没好话, 忙口不对心地求饶道:“我一时高兴,激动, 太激动了!”
褚源侧头压了压嘴角的笑意, 咳了一声,转头“看”向他:“你高兴就好。”
夏枢:“……”
突然更胸闷了。
日常总被小流氓口头上占便宜,好不容易占了一次上风, 看着小流氓吃瘪, 褚源有些止不住的想笑, 不过也知道不能把人逗过了,他笑了一下, 就转移话题:“待你字写完,我的伤估摸着也好了,到时带你去京郊的马场散散心。”
“马场?”夏枢瞪大眼睛, 一把抓住褚源的衣袖,惊喜道:“你要带我去马场?”
褚源掀开被子摸索着躺下,笑了笑:“不是喜欢马吗?到时候去挑一匹。”
夏枢一愣, 然后就高兴疯了, 一把扑向褚源,嗷嗷大叫:“褚源你太好啦!”
褚源被他抱着整条胳膊,有些不自在, 挣了一下:“再抱可就没马了。”
夏枢这次丝毫不怕他的威胁,嘿嘿笑着,还颇大胆地拿脸颊挨上去蹭了蹭,不要脸道:“马和美人儿二者取一,我当然选美人儿,不要马了,以后美人儿我就随便抱啦!”
褚源:“……”
他咳了一声,板着脸训斥这个得寸进尺的小流氓:“你是个双儿,要矜持。”
夏枢做了个鬼脸:“矜持是什么,可以吃吗?”
他既害羞又兴奋地道:“但是若能每天都抱抱美人儿,我做梦都能笑醒,每天都能多吃两碗饭呢。”
褚源:“……”
他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这么肤浅?”
上一辈子的夏枢也没有这般爱好颜色啊!
褚源清楚的记得,上辈子夏枢在救了他之后,就无数次表达过对男人的厌恶,对褚夏两家婚约的反感,在无意间得知他的身份之后,更是对他横眉冷对,从没如这小流氓般见色起意。
想到夏枢临死之前说宁愿从来没认识过他,褚源敛了笑,沉默下来。
夏枢敏感地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吓了一跳,赶紧松开他的胳膊,趴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褚源闭了下眼睛,淡淡道:“早些睡吧。”
夏枢以为自己得寸进尺让他不高兴了,忙举手道:“我不抱你了,你别不开心。”
他低声嘟哝:“我是喜欢美人儿,但也得美人儿高兴啊!”
“不是……”褚源顿了一下,无奈地说道:“你想抱就抱吧。”
褚源重活一辈子,目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复仇,扭转淮阳侯府的命运,另一个就是补偿夏枢,让他接下来的人生安安稳稳、快快乐乐。
他原以为夏枢是讨厌两家婚约的,所以成亲以来,他尽量保持距离。
只是少年夏枢的性子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既无赖又可爱,还特别的好颜色……
褚源从未见过这样的双儿。
不,他也许见过……
想到那个年少时救了他之后就耍赖要他以身相许的少年,褚源一时有些怔然。
“你在想什么?”夏枢凑近他,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没什么。”褚源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年少时的记忆已经模糊,当年救他的少年也无处可寻踪迹,他在心底暗暗承诺给对方的婚事更是被皇上赐婚给搅乱。
褚源知道,就算找到年少时救他的人,他也不可能再给予对方任何婚事承诺。
褚源本就是个欲/念淡薄的性子,也许曾经起过念头,想把那个隐隐引起他内心悸动的少年找到,但既然上辈子他到死都没找到人,而这辈子现实已被赐了婚成了亲,他就不会再回头去想别的。
他只是没想到夏枢这个小流氓竟然不反感这段婚姻。
不过,这也许是夏枢不知道这段婚事夏家要承担什么吧。
褚源想。
说不得知道了嫁入侯府要承受无数明枪暗箭的风险,甚至可能会连累家人,夏枢就消了对这段婚姻的期待。
“最多只能抱胳膊。”最终,他板着脸道。
为防小流氓以后对婚事后悔,两人之间还是要保持些距离,不要越界的好。
抱抱胳膊就跟平常的兄弟相处似的,不算越界。
夏枢不晓得他的思虑,一听可以抱美人儿,心里高兴坏了,立马睡回床上,抱着褚源的胳膊蹭了蹭,开心道:“好,既然只能抱胳膊,那马我就要选匹威猛神骏的了。”
褚洵:“……”
这得寸进尺的小混蛋!
时间已经不早,两人都有些困了,于是也不多说,很快就陷入了睡眠。
夏枢以为自己会做着美梦,一觉睡到天亮。
可是当他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被一把推下床,脑袋咣当一声磕在踏板棱上,直接疼醒的时候,他才发现不对劲。
“褚源?”他眼冒金星,前额角火辣辣地疼,但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忙从地上爬起来,去查看床上疼的不断挣动、呻/吟的褚源。
天已经有些微光,但透过窗户照在屋内,视野依旧很昏暗。
夏枢摸索着点上床头的蜡烛。
屋内一亮,他就看清了褚源是个什么模样。
眉头皱成一团,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尽管他的眼睛还在闭着,但是夏枢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到,一旦睁开,那双眼睛必是沁了血般模样。
褚源眼疾复发了!
“你的药呢?”夏枢感觉额角有什么沿着脸颊流下来了,他没在意,胡乱擦了一下,就赶紧去翻褚源的衣服。
好在药褚源一直带在身上,夏枢很快就从袖袋里找出了装药的小玉瓶。
但是给褚源喂药的时候,却遇到了麻烦。
褚源的嘴巴闭的紧紧的,夏枢捏着他的下颌骨,稍微用了些力,想让他嘴巴打开些,他就开始激烈挣动。
“哎,别动别动!”夏枢怕他把胸前的伤口挣裂,拿着药丸的手又赶紧去压制他的身体。
整一个焦头烂额。
眼看着褚源神情越来越痛苦,挣动幅度越来越大,夏枢一咬牙,药丸往嘴里一扔,一手死死地压制着褚源的身体,一手捏住他的下颌骨,猛地用劲叫他嘴巴打开,然后闭上眼低头,干脆地将嘴巴覆了上去。
谁知刚吐出药丸,他就感觉唇下一抖,手下/身体一僵。
夏枢:“……”
褚源:“……”
“救命啊~”夏枢吓的一跳三尺远,然而落地没落稳,直接噗通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的他声音都变了调。
夏枢:“……”
褚源:“……”
夏枢的脸一下子红成了猴屁股。
“你在干什么?”褚源惊的连疼痛都忘了,伸手摸了摸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夏枢的方向:“你在……”
夏枢:“……”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趁着你犯眼疾偷亲你。”他大声道。
褚源:“……”
这跟此地无银三百两也没区别了。
褚源本来煞白的脸,升起了一团红晕,也不知是不是气的。
突然,他表情一顿。
一股血腥味。
“你受伤了?”他惊疑。
他不说,夏枢刚刚一直着急,还没反应过来,他一说就相当于提醒了夏枢他身上还疼着。
于是,感官瞬间回来,额角登时火辣辣地疼起来。
夏枢捂着额头,眼冒金星,嘶嘶吸气:“好疼!”
都流血了,能不疼吗?
褚源顾不得自己眼睛钻心般的疼痛,身体打着冷颤,摸索着想要下床:“我看看。”
“别下床。”夏枢一看他要动,忙捂着额角从地上爬起来,强硬地把他摁回去:“没事儿,就破了点皮。”
他从小到大最怕疼了,说是破了点儿皮,但依旧疼的他龇牙咧嘴,眼泪汪汪。
褚源沉着脸没吭声。
手却拉着他,慢慢地沿着他的胳膊往上,摸向他的下颌骨,最终接触到他的脸颊。
手指尖碰到脸颊,冰凉彻骨,激的夏枢一哆嗦。
他下意识抓住褚源的手,用双手握住:“我给你暖暖。”
指尖黏腻,日常频繁接触这些东西的褚源虽然看不到,但一闻味道,手指一摸,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哪里受伤了?”他手指挣开夏枢的双手,一手捏着他的下颌,一手卷起里衣袖子,摸索着抚向夏枢的脸,想要给他擦脸。
夏枢脸有些红,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见他沉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模样,也不敢再动,只好小声道:“额头。”
顿了一下,他更小声地嘟哝道:“虽然我亲了你,你的嘴唇也好软,亲着很舒服,但我绝对不是要占你便宜。”
褚源:“……”
他手指一下子僵了,不仅如此,连耳尖都红透了。
夏枢感觉到了他的僵硬,以为他不高兴,立马抓住他的手,脸红地提出补偿:“你要是觉得自己吃亏了,心里也别不高兴,要不这样,我躺床上,让你摁着亲回来?”
褚源:“……”
第38章 【VIP】 ……
褚源到底没有亲回去。
也没有搭理小流氓。
把小流氓摁在床上, 木着脸,拿着里衣袖子,慢慢摸索着把他的脸擦了一遍。
擦到伤口时, 夏枢疼的倒吸气, 不住地往后闪躲。
褚源放轻了动作,冷着脸道:“以后晚上你还睡里侧。”
“哎。”夏枢应的利索。
主要是他太不好意思了,想到轻薄了美人儿, 他就心脏框框直跳,生怕被褚源厌恶, 所以有些言听计从。
褚源顿了一下, 放下袖子,目光微侧:“什么时辰了,叫人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看伤口, 上些药。”
夏枢探头瞧了一下天光, 快卯时了。
他见褚源脸色还是很差, 身体也在不由自主地打颤,忙跳下床扶住他的肩膀:“不过是磕了一下, 没什么大碍,你再躺会儿,我去给你找件干净里衣换上。”
为方便受伤的褚源行卧, 两人睡在书房,就没叫丫鬟们守夜。
褚源爱洁,现在袖子上沾的都是他额头上的血, 夏枢怕他难受。
大夏天, 褚源身体冷得如冰块,因抵抗一阵接一阵深入骨髓的疼痛,他早已筋疲力尽。此时整个身体都有些撑不住了, 无力地向后倚去。
夏枢赶紧扶着他躺下:“你躺会儿,我一会儿就过来。”
正想转身去拿床头的衣服,却被拉住了。
“我瞧不见你的伤口。”褚源摸索着抓住他的手腕,低声喘了口气,交待道:“先叫大夫过来看看。”
夏枢笑了一下,没怎么在意:“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天天磕磕碰碰,割麦子割到手指头,都露出骨头了,撒些草木灰包扎一下,也没什么事,这回不过是小伤口……”
“这回却是因我受的伤……”褚源打断了他的话,疲惫地闭上眼,手却没放:“我不希望你在我这里受一点儿伤。”
夏枢一怔。
他想问褚源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但随之而来的一个念头叫他心里开起了花,他惊喜道:“你不怪我?”
褚源眉头微蹙:“怪你什……”
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小流氓说的是什么,手指顿时一僵。
他抿了抿唇,不着痕迹地收回抓着小流氓的手,脸颊微微向床里侧了一下,躲过某人的视线:“叫洵儿帮你请个假,今儿不去学堂了。大夫看过你额上的伤口,说无事的话,明儿再去。”
夏枢忍不住咧开嘴,原地转了一圈,然后麻溜地穿衣服,高兴道:“都听你的。”
褚源精神倦怠,见他听话,心里一松,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沉睡过去。
夏枢快速套好衣服,披散着头发,出了书房,往小院的正房里跑。
晨光熹微,丫鬟婆子们都已起身,正在洒扫院子,整理屋子。
见到夏枢额角带伤、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从书房跑出来,相互对视了一眼,满脸震惊。
红棉和红杏领着一班小丫鬟,端着洗漱用具,正巧也走了过来,见他如此形象,大惊失色:“少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夏枢尚未意识到自己哪里不对,快速地说道:“红棉你打发人去褚洵那里,让他帮我请个假,我今儿不去学堂了。”
顿了一下,他又道:“红杏,去请个大夫过来。”
红棉和红杏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但考虑到四周都有人盯着,不好开口问夏枢额角的伤是不是少爷打的,只好行个礼就去打发人了。
夏枢给褚源找了干净里衣放在床头,见他沉睡着,也没敢擅自给他换衣服。
然后自行洗漱,洗漱完之后,一个人草草用了饭。
大夫来的很快,夏枢刚吃完饭,他就来了,检查了一下,额角没什么问题,就是磕了个口子,看着血肉模糊挺严重,实际上伤口并不深。
大夫开完药红棉去送他,红杏一脸心疼地道:“少夫人,奴婢给你上药吧。”
紧接着又轻声嘟哝了一句:“少爷下手也太狠了,怎么能对双儿的脸下手呢。”
“没事儿。”夏枢仰着脸,老老实实地让她擦药,满不在乎道:“夫君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红杏声调一下子大了起来,愤怒道:“都把少夫人打流血了,这还算不是故意的?”
她不满道:“打人不打脸,我爹娘当初就算再打我,也都避着我这张脸,女人和双儿,都是要靠脸的,脸毁了,一辈子就毁了。而且……”
她道:“我刚刚去找大夫遇到了夫人那边的王嬷嬷,说长公主下了帖子,要邀夫人和少夫人后日去赏花,你这伤了额角,怎么去呀?”
夏枢才反应过来她是个什么意思,顿时哭笑不得:“褚源没打我,是我自个儿从床上掉下去,磕到床踏板的棱,和他没关系。”
红杏明显不相信:“你还说他不是故意的。”
夏枢挠了挠脸颊,无奈道:“他眼疾犯了,睡梦中疼的厉害,没小心把我挤下床了。我也没说谎,他一个睡着的人,怎么故意?”
红杏有些不信:“……真的?”
“自然是真的。”夏枢不想再提这个话题,转而问她:“你说长公主邀我赏花?”
“嗯。”红杏被转移了注意力,情绪瞬间好了起来,开心道:“说是京郊皇家别苑的桂花提前开了,邀了京城各世家的少爷、夫人、小姐、贵双们去赏花呢。”
后日夏枢就要休沐了,他有时间。
不过……
“所有人都要去吗?”夏枢询问。
他现在额头带伤,连丫鬟们都怀疑他被褚源打了,这么出去,叫人见了,估摸着不会传出褚源什么好话的。
“夫人应邀了,王嬷嬷是来通知少夫人做好准备的。”红杏听出了他的意思,一时有些为难。
夏枢想了想:“我跟夫人说吧。”
然而等他下午去找王夫人的时候,王夫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直接道:“后日早上辰时出发,出发前叫丫鬟们给你好好拾掇拾掇,莫丢人。”
夏枢不爱听她说话,但为了避免麻烦,还是要把事情说清楚:“我额角受了伤,叫外人见了怕是要误会褚源,去了不妥。”
谁知王夫人却嗤笑一声:“误会?你这样出去见人,怕是再合他的意不过了。”
夏枢一愣:“什么意思?”
王夫人冷笑一声,没搭理他,直接起身,叫丫鬟们送客。
夏枢一头雾水,无法,只得离了清韵轩。
他回到和褚源的小院子的时候,褚源已午睡醒来,半躺在榻上,独自下棋。
“好点儿了吗?”夏枢凑到他跟前,打量他的精神头。
中午吃饭的时候,褚源的精神头就好了些,午睡醒来比吃饭的时候还要好,不过脸还有些白,人有些憔悴。
“好一些了。”褚源摸着棋子,随意问道:“红杏说长公主邀了你后日赏花?”
“嗯。”夏枢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道:“我怕去了对你不好,但是夫人说我去的话,正合你意……”
他对着褚源丝毫没有隐瞒自己的纠结。
褚源却道:“你想去吗?”
夏枢一时有些愣怔。
褚源放下棋子,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道:“最重要的永远是你的意愿,你若是想去赏花游玩,那就不用顾忌的去,若是不想去,我替你拒了就是。”
“可是,夫人说……”
夏枢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
因为电光火石之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外边关于你的流言,是不是你自己放出去的?”他严肃地看着褚源。
褚源一怔,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倒是聪明。”
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之后,夏枢却并没有高兴,他神色复杂道:“为什么?”
外边骂褚源的,无论公事、私事,什么都有。
公事上说他阴险毒辣,名为才俊,实为酷吏,巧言令色,为祸朝纲,私事上说他不孝父母,不服皇上赐婚,暴戾凶狠,殴打妻子。
夏枢一直以为是褚源的仇人们为了狙击他,才散布的流言,闹得不管是世家贵胄还是市井小民都在议论纷纷,背地里辱骂褚源。
但今儿见王夫人态度奇怪,夏枢心里就起了疑。
只是没料到褚源竟也没打算瞒他,一见他起疑,便坦白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
褚源禁不住的有些想笑。
上一辈子,他一心为皇上做事,尽忠臣本分,最终却因锋芒毕露惹得忌惮,连累本就谨小慎微、夹着尾巴过活的淮阳侯府被抄家灭族,之后皇上昏庸无能,异族入侵、李朝国破、生灵涂炭……
这一辈子,褚源已经不打算再如上辈子一般做那砧板上的鱼肉,他要谋求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前路布满险滩,褚源丝毫不惧。
但他要保证淮阳侯府和夏枢不受他的牵连。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告知世人,他和他们关系不睦。
将来不管是分家断绝关系,还是和离断绝关系,都顺理成章,不会让人起疑。
而污名化自己,也是降低李朝皇室忌惮和戒心,为自己和淮阳侯府争取时间和机会最快最稳妥的方法……
但是夏枢的疑问……
他沉默道:“我不想对你撒谎。”
第39章 【VIP】 。
夏枢没料到是这个回答。
他以为不管是真是假, 褚源都会回答他的任何问题,给他一个答案。
但是对于这个回答……
夏枢心里突然觉得比他得了答案还让他高兴。
他脸上挂着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褚源, 语气轻快道:“你的意思是, 永远不会跟我说谎咯?”
褚源还以为要承受一波质问,没想到竟是这么个问题。
他好笑道:“我跟你说谎有什么益处吗?”
夏枢顿时有些小失望,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你会说你娶了我, 我就是你最亲密的人,你跟谁说谎, 都不会和我说谎。”
“我在你心里独一无二, 是你最信任的人,你愿意把我当成你的依靠,和我分享你人生每一次的惊喜和发现, 我们同甘共苦, 守望相助……”
褚源:“……”
他嘴角抽了一下:“……你长大些再说吧。”
褚源是信任夏枢, 只是因为上一辈子的经历叫他深知夏枢的人品,也知晓他表面上粗野豪放, 实际上心思敏感、重情重义,谁对他好,他会拼了命的对人好。
因为褚夏两家的婚约, 夏枢一个小双儿在混乱的世道里,家破人亡,受尽颠沛流离之苦, 最终命运使然, 还救了他这个罪魁祸首。
褚源就算再心硬,也禁不住对着一个双儿心生愧疚。
两人一起逃亡的日子里,褚源不仅把夏枢当成救命恩人, 还视他为并肩作战的伙伴、朋友。
褚源愿意为夏枢所经历的苦难做出任何补偿。
但上辈子夏枢没给他机会。
这一辈子……
不知怎地,初识之后,褚源心里总有一种奇异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是在上一辈子夏枢身上完全没有感受到的。
这一辈子的夏枢可能还没有经历那些苦难,虽然依然重情义气,但心性却是个少年,莽撞直白,不懂遮掩,和上一辈子的夏枢比较起来,好像突然从一个嗜血吃肉的老虎,变成了时不时撩你两爪子,看着凶猛,实际上会摊开软乎乎的肚皮,让你捧在手心挠痒痒的猫咪。
对褚源来说,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一种小生物。
让内心冷硬的他心底软了一角,在时不时被夏枢的言行惊的目瞪口呆的同时,又总忍不住去进一步去纵容。
但是夏枢太稚嫩了……
褚源平日里不在他面前遮掩,一是深信他的人品,另一个就是不想叫他觉得在侯府他是个外人,被戒备、排挤。
然而实际上,褚源觉得他太小了,需要人好好保护。
他一点儿都不希望夏枢参与进将来的腥风血雨,怎么可能把想法全部告知?
夏枢一听褚源说等他长大些再说,就撅起了嘴:“我都十六岁了!”
他皱了皱鼻子,不服气道:“我小的时候就会救人,还会保护阿姐,没有双儿比我更厉害了!”
“哦,确实厉害呀。”褚源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手指捏着棋子,慢慢放到棋盘上。
怎么看,态度怎么敷衍。
夏枢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让他下棋,愤愤道:“我就是很厉害!”
褚源被他闹的下不了棋,只好“看着”他,无奈道:“我承认了啊!”
夏枢:“……”
还是很敷衍。
不过他也知道这个强求不来,只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快点长大,叫褚源刮目相看。
最终,他哼唧了一声:“反正你说不会跟我说谎,我就信了。以后你愿意说的,我就听着,若是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你只要告诉我你不想说就成了。”
小小年纪就非常善解人意。
褚源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好,听你的。”
这话夏枢爱听,他一下子又高兴起来。
想了想,他道:“其实去不去赏花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乡下的桂花树多的是,我都看遍了。不过若是对你有益,那我就去。”
只是想到他出去走一趟,褚源身上又要背上骂名,心里到底不得劲,咕哝道:“但是我还是不想听到别人骂你。”
特别还是以他为借口来骂褚源。
他心里不舒服。
“我能不能跟人解释,说不是你打的啊?”他抓住褚源的袖子,突然问道。
别人信不信他没办法,但他不想默认褚源打了他,那样他自己也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褚源明明那么好!
“我说过,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莫要有顾虑。”褚源无奈道:“你以为放出去的消息没人推波助澜,会传那么快,那么广吗?”
夏枢一愣,反应过来:“外边也有人在毁坏你的名声?”
褚源道:“所以你不用有任何顾虑,因为无论真相是什么,流言的内容都会被他们散布成自己需要的模样。”
他笑了一下,神态悠然道:“你也不用有负担,因为就算外边传的翻天覆地,也没人敢当着我的面说一句,我是听不到的。”
夏枢:“……好吧。”
夫君这是在装聋吧?
不过这话也确实叫夏枢心里好受了些。
他抓了抓脑袋,另起话头,问起了先前的疑问:“三叔和燕国公府是怎么回事儿?”
他解释道:“燕国公府的少爷们提到三叔,说三叔的坏话,所以褚洵才和他们打架的。”
褚源不料他会问这个,不过也不算太意外。
他轻叹了口气:“十六年前的事情了。”
当年褚风击垮了异族,异族四分五裂,大部队向西北迁徙,留下的小部落势力大减,再也无力对李朝北地发起大规模的军事攻击。
只是他很快就旧伤复发,去了!
当时淮阳侯府的老侯爷褚霖还在,只是旧病缠身,身体虚弱的只能坐在轮椅上,无力再担任北地统帅。
先皇就安排了当时还不是汝南候的冯老爷子暂领北地统帅一职。
原本北地可以就此休养生息,但冯老爷子刚接任北地统帅一年,北地就地动,随后紧接着就是大旱、蝗灾。
北地闹上了饥荒,百姓们从最开始的勉强能填饱肚子,慢慢变成了没有粮食,只能啃食树皮、草叶裹腹。
草原上的异族日子过得比北地百姓更不如。
于是,在先皇兴隆帝三十二年,李朝储君宣和太子意外去世,朝堂震荡的节骨眼上,草原上的异族再次集结起来,向北地边境发起了进攻。
冯老爷子也是李朝的得力干将,只是他在担任北地统帅之前,一直在南地打仗,根本不熟悉北地的战场,选择战术皆失利,北地防线被破,异族攻进城池烧杀抢掠。
无数北人被破背井离乡,逃离北地。
朝野惊慌。
兴隆三十三年,褚家排行老三,十八岁的褚琼,请缨出战,前往北地。
“先皇安排了老燕国公的幼子元英一同出战。”褚源神色淡淡的。
夏枢记得燕国公府一直都在南地边境战场打仗,有些不理解:“他不熟悉北地的情况,先皇派他去北地干什么?”
自然是为了牵制褚琼。
先皇怕从小生在战场上的褚琼会成为第二个褚风,重新把北地兵力把控在褚家手中。
不过褚源没有说,他道:“元英就是长公主的未婚夫。”
“未婚?”夏枢惊讶:“但他不是有元宵这个儿子吗?”
褚源神色复杂:“元宵是过继的。”
元英去世后,长公主终身未嫁,过继了元家远房的元宵到她和元英的名下,一养就是十六年,宠的很。
夏枢感慨:“长公主好痴情!”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担心道:“我打了元宵,长公主邀我去赏花,会不会为难我?”
褚源揶揄他:“现在知道害怕了?”
夏枢有些不好意思,主要是他不知道元宵那小子是长公主的儿子,知道的话,他就不揍那货的脸了。
鼻青脸肿的,看着是挺让长辈人心疼的。
褚源不晓得他的“胆大包天”,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怕,她不会怎么样的。”
“你不是说她很宠元宵吗?”夏枢不解。
若是有人欺负他家人,还打的不成样子,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褚源低头冷笑了一下,但很快就收敛了表情,漫不经心道:“放心吧,你就是当着她的面把元宵打成猪头,她也不会说什么的。”
夏枢:“……”
这就太凶残了,他干不出来这事儿。
褚源顿了一下,摸摸夏枢的脑袋,无奈道:“说了多少次了,这些事情你都没必要担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
他道:“别说打架,就算你进宫揭了金銮殿上的琉璃瓦,贵人们也不会骂你,顶多是赐些琉璃瓦,叫你喜欢的话,可以在别的宫殿上耍一耍。”
夏枢:“!!!”
他惊的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全身,手里的棋子都掉了,难以置信:“……当真?”
“不信的话,你可以进宫里试试。”褚源拍了他的脑袋一下,很快就转移了话题,继续道:“三叔自小在战场上长大,打仗天赋不亚于大伯。”
褚琼一到战场,就打退了异族的一波进攻,首战告捷。
后来又与元英配合,两年的功夫就把异族给驱逐到了草原和沙漠的边缘。
冯老爷子作为北地统帅,下达了最后一战,由褚琼和元英分别带领一队人马,分东西两路,奔袭至沙漠边缘,配合中路大军,合围全歼异族的命令。
夏枢皱眉:“然后他们两个就都没回来?”
“是。”褚源面无表情道:“合围失败,三叔死于元英的枪法,元英死在三叔的刀下。”
谁都说不清发生了什么。
两路人马都是千里奔袭,人数不多。
等冯老爷子带着中路大批人马赶到的时候,发现东西两路人马为了抢功,没有潜伏下来等待中路大军到位,而是率先向异族发动了合围战。
最终合围失败,两路大军被异族全歼,主帅莫名其妙身死。
冯老爷子不得不收拾残局,带人打跑了异族。
经过三年的拉锯战,北地再一次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只是最后一战到底没有彻底解决异族之祸,一年之后,异族重整旗鼓,又开始发动每年到北地边境劫掠一番的小规模战争。
李朝将才损耗过重,已没有能拿得出手的青年将才,冯老爷子便亲自坐镇北地,震慑蠢蠢欲动的异族。
“那……说三叔叛国的消息从何而来?”夏枢疑惑。
褚源抿了抿唇:“异族那边散布的消息,说合围之战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李朝军队里有叛徒,叛徒事先通知了他们李朝的行军路线和进攻计划,他们才能扭转战局。而三叔和元英就是因为知道了谁是叛徒,才导致李朝军队自相残杀,最后两人双双身死。”
夏枢惊愕:“这也太奸诈了吧?”
说两人知道谁是叛徒,才导致自相残杀,又不说叛徒是谁……
这根本是引导别人,叛徒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另一个正是因为知道了,所以才发生了分歧,导致了军队的自相残杀。
怪不得淮阳侯府和燕国公府有不共戴天之仇呢。
因为这不仅是两人生死之仇,更是两个世家百年名誉之战。
谁都不会愿意被冠上污名的。
夏枢:“那先皇怎么说?”
褚源讽刺地笑了一下:“抓不出谁是叛徒,为避免军队人心惶惶,先皇就压下了此事。只是随后对燕国公府越发爱重,对淮阳侯府越发冷淡,京里就起了流言。”
夏枢:“……”
这根本是在针对淮阳侯府。
夏枢颇有些气愤:“淮阳侯府满门忠烈,三叔又那么好,叛徒不可能是他,肯定是元英,或者其他人。”
褚源原本满心恨意,见他生气,却忍不住笑了。
“你又没见过三叔,你怎么知道他好?”他打趣道。
夏枢顿时呐呐,不过很快他就抬起了下巴,骄傲道:“你为了彻查牵涉皇子的案件,连被刺杀下毒都不怕,心里装的都是李朝的百姓社稷,褚洵那小子日日早起锻炼,天天想着上场杀敌,不是个孬的,由小辈观长辈,三叔也必是不错的。再者……”
他道:“大伯也是很厉害的,淮阳侯府各个英豪,没道理三叔去叛国,他图啥啊?”
褚家人人所图皆不同。
褚源只是没料到自己在夏枢那里会得到这么高的评价。
他一个冷血冷情的人,在外面人人都怕他,忌惮他,可到了夏枢这里,他就成了为国为民的大好人!
褚源奇怪于夏枢怎么会得到他是个好人这一结论的,但也不禁有些好奇……
若是某天夏枢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会是个什么反应?
会讨厌他吗?
原本乖乖的,时不时就过来蹭他,想亲近他,并且以他为傲的猫咪,突然不搭理他,鄙视他,视他为无物……
一想到这个场景,褚源心里就有些烦躁。
他捏紧了棋子,淡淡道:“我有些累了。”
“哎,那你休息吧。”夏枢挠了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
褚源还病着呢,被他抓着讲了那么多话。
他太不体贴了。
于是赶紧帮忙把棋盘搬到一边,扶着褚源慢慢躺下,然后轻轻地把被子给褚源盖上:“你躺一会儿,我坐在这儿看会儿书。”
褚源心里有些燥,不想说话,低低地嗯了一声,就闭上了眼睛。
夏枢也不闲着,见他睡了,便放轻动作,拿了一本书,随意地翻看起来。
他要赶紧读书,赶紧赚钱,在褚源眼里长大起来,让褚源放心地依靠他。
第40章 晋江文学城 ……
八月初一, 一大早夏枢便被丫鬟们叫了起来,穿衣、洗漱、梳妆打扮。
红杏给他绑上云锦发带,红棉给他系上玉环, 银星和银月两个丫头则忙着整理衣服, 抚平褶皱,所有人都笑嘻嘻的,高兴的跟过年似的。
“少夫人, 你今儿这一打扮,可真好看。”红杏笑道。
红棉道:“可不是, 少夫人就是不爱打扮, 浪费了多好的颜色。”
夏枢身材修长,穿着竹青色云锦长袍,腰间束着巴掌宽的鸭卵色腰封, 头发高高梳起, 与衣服同色发带随风轻扬, 既清新飘逸又劲瘦有力,如一节新长成的绿竹, 生机勃勃,活力满满。
再加上他眼睛黑亮有神,皮肤红润健康, 少年的稚气和英气混合在一起,往那儿一站,有种特别吸引人的魅力。
夏枢叫她们夸的脸红, 嘿嘿笑道:“哪有哪有, 过奖了。”
眼睛却在不住地打量镜中的自己,越看越满意,眉眼间都是得意。
嘿, 他夏枢也有越长越好看的一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褚源坐在旁边的榻上下棋,闻言调侃他:“天下无双的美貌,哪里过奖了?”
丫鬟们不知道私下的时候夏枢吹牛,还以为在褚源眼里,夏枢美貌无双,都捂嘴偷笑起来,看着两人的目光非常暧昧。
夏枢嘿嘿笑了两声,嘴巴抹了油:“再美也不如夫君在我眼中的颜色,对我来说,夫君才是真绝色。”
褚源:“……”
丫鬟们:“……”
少夫人厉害,竟然敢调戏少爷!
褚源知道他嘴巴厉害,一句之后,就非常识相地闭了嘴,只听着动静,眼睛时不时“扫”他一下,几乎都能想象得到他揽镜自照的臭屁模样,忍不住嘴角抽搐。
因着皇家别苑在京城东北方向,距离有些远,装扮好之后,丫鬟们就上了早膳,夏枢风卷残云地吃过饭,就和褚源到了别,和褚家其他人在东角门碰头,一起出发去别院。
夏枢和王夫人一辆马车,丫鬟嬷嬷们一辆马车,带着一对护卫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褚洵骑着马,神气活现地跟在马车旁边,看的夏枢眼馋。
“嫂子对骑马感兴趣?”褚洵甩着马鞭,好奇地问道。
“嗯。”夏枢趴在车窗上,眼珠子都黏在他骑的那匹神骏白马上了。
褚洵立马靠近了些,笑道:“喜欢的话,我教你。”
“好!”夏枢一拍手,高兴道:“你哥说要带我去马场挑匹马,到时候咱们在侯府校场上好好练练。”
“好……”褚洵刚笑着应了一声,就瞬间收敛了表情,冲夏枢身后恭敬道:“娘。”
夏枢一回头,才发现刚刚还闭目养神的王夫人不知道啥时候睁开了眼,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俩。
王夫人淡淡地瞥了夏枢一眼,就把目光放到了褚洵身上,眼神微柔,轻声道:“不是嫌学堂待着憋闷吗,别围着我们转了,出来玩就尽兴些。”
“哎。”褚洵脸上瞬间笑容灿烂,他抓了抓脑袋,马鞭指着前方:“那嫂子我去前边溜溜,你有事就叫我。”
夏枢摆了摆手:“去玩吧。”
褚洵笑了一下,跟王夫人打了招呼,就马鞭一扬,朝前跑去。
褚洵一走,王夫人的脸就沉了下来,警告道:“少黏着我儿,你已嫁给褚源,别肖想些有的没的。”
夏枢翻了个白眼,懒洋洋道:“褚洵那毛头小子虽说模样周正,但远不是倾城绝色,他有什么好肖想的?”
王夫人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噎了一下,但很快就神情鄙夷道:“你也就配嫁褚源那个瞎子了。”
夏枢表情淡了下去,冷冷地看着王夫人:“夫君不是你亲生的吧?做娘做成你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他也只是问了一嘴,可是王夫人却神情一变,随即又冷笑一声:“不然你以为呢?”
夏枢直接愣住了。
褚源竟然也是没娘的。
王夫人似是被他的表情取悦到了,低垂着眉眼,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讽笑:“若是不想叫他死太快,我劝你还是莫要在外面胡说的好。”
夏枢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说出去,会害了褚源?
夏枢虽觉得王夫人为人不行,但他不觉得王夫人在危言耸听。
他还记得被皇后和贵妃赏赐蝈蝈笼的时候,王夫人还提醒过他。
只是一嘴,王夫人本人抱着的心态也不可知,但夏枢是知晓利害的。
“褚家男人自私自利,都不是好东西罢了。”王夫人瞥他一眼,淡淡道:“我劝你还是早为自己打算,别想着去依靠褚家男人,除了我儿,他们每个都是冷心冷肺的主儿,迟早都要遭报应的,劝你到时候离远些,莫做了被殃及的池鱼。”
夏枢不了解侯爷,但他实在不爱听她说的那些贬踩褚源的话。
他讽刺笑道:“是吗?那夫人为何还待在淮阳侯府?”
心里却道,他从来没打算依靠男人,他可是以后要养褚源的。
虽然王夫人神色变化很短暂,但夏枢的话脱口而出的那一瞬,还是叫他捉到了王夫人那一瞬的怔忪。
“你知道个什么?”王夫人很快就收拾好了表情,接声道:“我儿以后可是要继承淮阳侯府的,侯府是他的,自然也就是我的,我为何不待?倒是你……”
她眼神轻蔑:“以后怕是要无家可归的。”
“哦。”夏枢面色冷淡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背对着她在车窗上趴下,不搭理她了。
看王夫人这模样,一旦褚洵继承侯府,他和褚源估计就得离开了。
不过也没啥,夏枢心里早有准备,只是他有些心疼褚源。
夏枢以前最想要的就是有一个阿娘,日常会唠叨他但人很温柔,让人心里暖暖的,想去抱抱。有了阿娘,家也就完整了,阿爹不会出去跑,阿姐也有人教导,一家子安宁温馨地生活在一起。
不过他虽然没有阿娘,二婶也许更偏爱阿姐,但也总是把他当一家人的。
褚源就完全不是这样,他有一个总贬踩他,甚至还想赶他离开侯府的“阿娘”,日日相处着,估计会更煎熬,相比起来,褚源太可怜了。
不过……
褚源的阿娘去哪里了?
侯爷除了一个姨娘,没听说过有别的女人啊?
而且,褚源是嫡长子,难道侯爷先前娶过别的女人?
但是,王夫人不是继夫人呀?
夏枢感觉有些懵。
侯府人已经够少了,没想到关系还这么扑朔迷离,乱七八糟。
马车行进速度很快,半个时辰之后,就到了京郊的皇室行宫。
一大排红墙绿瓦的建筑在阳光下闪耀光芒,行宫周围香树林立,还未到地儿就闻到香气袅袅,到了地方,见不止周围,行宫里头都种满了各个品种的桂花树,香气更是浓郁。
红棉和红杏扫了一圈,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边往院子里走边兴奋地跟夏枢讲悄悄话:“少夫人,好香啊!”
“是啊!”夏枢也有些惊讶。
乡村里桂花树不少,夏枢先前见过,不觉得桂花有什么好赏的,此时一见行宫周围的桂花树盛景,顿时觉得这花赏着不错。
没错,夏枢很爱桂花。
主要是可以做桂花糕。
“这里的桂花让采吗?”夏枢问红棉。
“嗤!”一个眼熟的双儿从旁边走过,瞥了他一眼:“庸俗粗陋不堪。”
“你怎么说话的?”红杏恼了,迈步就想去拦人。
“行了。”夏枢一把拉住红杏,随意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难道就要去打狗吗?本性而已,别为难狗了。”
“噗嗤!”红杏和红棉喷笑出声。
倒是已经走到前面的双儿气的脸皮涨红,拐过头指着夏枢道:“你也就嘴皮子厉害,一会儿作诗,我看你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还嚣张得了。”
“哦。”夏枢漫不经心道:“不会就不做呗,又耽误不了吃饭。”
“哎,景璟,别和他一个乡下双儿一般见识了。”又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了来。
冯二到了。
他快步越过夏枢,脸上挂着笑,眼神特别黏腻地往景璟身上凑:“今儿我带了一些好玩意儿,等会儿让你瞧瞧。”
夏枢眼熟的小双儿,也就是景璟,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忍着没有发怒,只后退了两步,和冯二拉开距离,冷淡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就撂下冯二,大步往前跑去。
“啧,装什么装,不过是个嫁不出去的双儿,拿什么乔。”冯二心里不爽,冲着景璟的背影吐了口唾沫:“迟早叫你哭着让我上你。”
回头见夏枢眼神奇怪地看着他,眉头一皱,凶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
不过一个多月时间,冯二就变了模样。
先前就算油腻,大小伙子精神头还是有的。
现在,眼睛下面乌青,精神萎靡,看着来往的姑娘和双儿们眼神黏腻,讨人嫌的很。
夏枢虽然不喜欢他,但想着卖出去的蝈蝈笼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问题,就想着问问情况,若是有问题,就提醒一下。
于是道:“那蝈蝈笼……”
然而他还没说完,冯二就急急地打断了他的话:“什么蝈蝈笼,小爷的东西你也配惦记?”
夏枢无语:“……那明明是我卖……”
“银货两讫。”冯二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不耐烦道:“别你卖你卖的,你卖身还是卖笑小爷不在乎,但小爷的蝈蝈笼,三千多两银子买的,跟你没什么关系了,别总挂在嘴上和爷套近乎,爷看不上你这种。”
夏枢冷漠:“哦。”
想了想,他道:“我不卖身也不卖笑,但看冯二爷你这样把某些词挂在嘴边的熟练劲,估计是没少卖身卖笑。”
他上下打量冯二,啧啧出声:“再这么下去,怕是卖都卖不动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