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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二丛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第51章吃醋


    云雾弥漫着鲸舟。


    吹得站在旁边的人衣袂飘摇,微生澜望着少女清秀白净的脸颊。她正努力地跟他解释,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样。


    他们就站在咫尺之遥,微生澜甚至可以看清楚她眼底的不解。


    然后蓦然愣住,好像终于清醒过来。随即而来的却是深深地茫然,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看到她和旁人谈笑会不高兴?


    为什么会因为那个主动凑到她身边的青云宗弟子,感受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烦闷和愤怒?


    辛夷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能感觉到青年诡异的沉默。


    于是凑得更近一点,担忧地在他眼前伸手挥挥,“你怎么了牧澜,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微生澜捉住她的手腕,但心情依旧万分复杂。


    他不觉得自己的反常会是因为在意她。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了辛夷的存在,哪怕并不喜欢她,也潜移默化地认可了对方“妻子”的身份。


    没错,他只是需要她。


    所以才会产生这些并不属于自己的古怪情绪,等到他伤愈之后,肯定就不会如此了。


    在青年愣神的同时。


    辛夷也在一边望着他,一边和系统飞速交流着,“微生澜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我可以确定自己没惹他。”


    系统:“难道他是看到青云宗门中的那些人,想起了从前的记忆?”


    “……”


    怎么可能?除非剧情发生严重bug,否则微生澜绝对不会那么快就恢复记忆。


    就在她忍无可忍,打算跟系统据理力争的时候。


    微生澜忽然没什么情绪地开口道,“这都是你自己的私事,不用跟我解释。以后我们尽量互不干涉,如果磨合下来发现彼此不合适,也不要继续勉强。”


    辛夷:“……”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嫌她平时过于黏人,没有给他充足的独处空间?还是说他对琼烟的执着已经刻到了骨子里?


    除了对方,谁来都不好使,所以原剧情线中的“辛夷”才会失败。


    如果是搁在现实世界  ,她肯定想都不用想就会立刻放弃,绝对不沾这种心底有暗恋对象的男人。


    再多优点也不行!


    但她现在的目标是要完成攻略任务,根本没得选,哪怕硬着头皮也要刷他的好感度。


    细究起来,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谁更命苦。


    于是她想了想,还是给微生澜一个肯定的答复,“我现在对你好,是因为你是我夫君,所以你完全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顿了顿,又道,“而且我可以跟你保证的是,不管最后你能不能恢复记忆,也不管你到时候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尊重并且绝不纠缠。”


    她以为自己很善解人意,给对方打了剂强心针。


    没想到听完这些话之后的青年,却并没有表露出多少喜悦之意,反而阴沉沉地盯着她瞧了很久。


    时间长到辛夷都有些起鸡皮疙瘩。


    在她快要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无意间戳到他痛处的时候,微生澜的视线才终于离开。


    然后不咸不淡的说了句,“随你。”


    *


    等到他们从鲸舟扶栏边离开,青云宗的弟子已经三三两两的坐下来吃茶聊天了。


    张映清本来也和别人坐在一起,但看到辛夷立刻站起来挥挥手,“这里,这里!”


    辛夷刚在反派那里碰了钉子,眼下瞧见这样一张热络的笑脸,顿时觉得心里涌出些暖意。


    朝着对方走过去。


    摆在面前的是一张紫檀木圆案,她很自然地落座在白衣少年的左手边。


    然后招呼着微生澜也坐下,对方本来想走,被她扯扯衣袖后忍不住蹙眉,但好歹没有当众撂她面子,还是坐到了桌案的另一侧。


    张映清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暗流涌动的氛围,只是觉得周围空气都冰冷了几分。


    明明对方戴着银制面具,但他莫名就是感觉青年藏在底下的表情不会太好,好像对他有些敌意。


    但他想了想,又觉得不至于。


    他们今日才初次见面,又没有结过仇,怎么会有这种离谱的错觉?


    可能这位叫做牧澜的道友天生就是这种性格,因为据他观察,青年对辛夷的态度也很一般。


    不冷不热的,好像辛夷欠了他的钱。


    张映清这么想着,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但当着微生澜的面也不好多问,于是假装清咳两声,重新将视线落回到身侧少女脸上,“等下到了织庾洲,你打算在哪处客栈落脚?”


    辛夷摇摇头,如实答道,“还没想好。”


    她确实是没有想好,但好在这段时间攒了不少余钱,住个好点的客栈应该不成问题。


    张映清听完笑起来,兴致冲冲地跟她推荐,“这样的话,不如跟我们住在同一间客栈,反正那处是织庾洲里最好的客栈!其他宗门的弟子也都会在那处落宿,而且离秦家的芍药居也很近,方便到时……”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案上飞落的一只茶盏溅了满身。


    张映清立刻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气愤望过去,就见本来应该握稳茶盏的青年语调淡漠,“抱歉,刚才手滑了一下。”


    张映清:“……”


    听出他在道歉了,只不过怎么半点诚意都没有?甚至像是在说“幸亏手滑了一下”。


    他看看蓝衣青年,又看看身侧少女望过来的眼神,最终还是选择窝囊地忍气吞声,“没关系,我自己擦擦就好了。”


    辛夷也不知道微生澜是不是故意的。


    因为他自从上了鲸舟之后,情绪就一直不太正常,或许是觉得少年聒噪,迁怒他也说不定。


    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用充满爱怜的眼神望向旁边的倒霉蛋。


    然后从掏出两块灵草饼递给他,用来聊表歉意,“这是糖霜口味的,还有桂花口味的,道友要是喜欢的话都可以尝尝看。”


    可惜还没等张映清接过来,辛夷手中的灵草饼就被忽然起身的青年碰掉在地上。


    “你怎么了?”她讶然问。


    “没什么,就不在这里打扰二位叙旧了。”青年语气冷硬,似乎在忍耐什么。


    隐约可以听得出厌恶。


    直到微生澜走远,那截清冷衣袂消失在拐角。


    张映清才回过神来捡起地上的灵草饼,吹了吹上面的尘土,然后替她打抱不平,“他这人怎么这样啊!冷冰冰的什么态度,好像你求着他似的。”


    辛夷却没有回应,而是后知后觉地问系统,“微生澜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如果真要往这上面靠,确实很像。


    系统幽幽叹息,“才30%的好感度,你能指望他吃什么醋?充其量是因为你身边忽然出现了新朋友,而他还是只有你一个人,所以觉得不太开心罢了。”


    好吧。


    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张映清兀自气闷了半天,转过头来却看到少女脸上毫不在意的表情。


    唇边甚至挂着一丝笑,仿佛并没有因为刚才发生的事难过生气,他这下彻底不理解了,问道,“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难道是欠了他的恩情,还是说他其实是你的债主?”


    辛夷被他逗乐,噗嗤一声笑出来。


    然后摇摇头,凑近了,故意用那种神秘莫测的语气跟他说,“当然是有原因的,你看到牧澜脸上的那张面具了吗?”


    张映清点头。


    看到了,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不过他也不清楚牧澜为什么戴着面具,除了不想被人看到真容之外,就只剩下面容丑陋的理由了。


    难道是因为这个才脾气差?


    他倒是听说过一些类似的故事,模样越怪,脾气也越古怪。


    “其实……”她拖长尾音。


    “其实他长得特别好看,如果不戴面具的话,可能很多姑娘都会对他一见钟情。”


    辛夷回忆起什么似的,笑眯眯道,“我这个人比较肤浅,看在他长得那么好看的份上,凶一点嘛,也可以原谅。”


    少年似乎没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当即不情不愿的反驳,“再好看,能有我们青云宗的微生师兄好看么?”


    虽然他还没有见过微生师兄,但老早就听过他在仙洲中的各种美名,那张脸就占其中一样。据说比卿衡仙尊还要俊美,曾经令无数女修趋之若鹜。


    可惜师兄主修无情道,根本不可能看上任何女子。


    所以就算再貌美,也丝毫没有用武之地,因为他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有道侣。


    辛夷听他这么说,也不谦虚,“我觉得比起你们的微生师兄,应该毫不逊色。”


    张映清用无语的表情望着她。


    算了,辛夷道友可能没见过真正好的,把鱼目当珍珠来吹捧也是正常的。就是把那种人和他们师兄作比较,确实是辱没了师兄。


    在他们交谈的过程中,身后亦有其他弟子的议论声飘过来,辛夷敏锐地捕捉到其中跟她有关的字眼。


    “你们说这次仙洲盛会,卿衡仙尊真的会去吗?”


    “不知道,但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为什么这么说?仙尊很久没有出关了,又不是那种各个宗门都会参加的仙门大比,感觉不至于这么隆重。”


    “听说师娘最喜欢芍药花,以往每次花宴都会过来,而这次就有芍药花会。所以我猜就算师尊自己不感兴趣,应该也会为了师娘过来瞧瞧的吧。”


    “可惜咱们拜入宗门太晚了,没来得及见到师娘最后一面。不过能让师尊如此情伤,还在她亡故后仍旧念念不忘,肯定是世间难寻的仙姿玉貌!”


    “不止呢!都说师娘性情特别温柔,笑起来能让整个仙洲都失了颜色。而且从来不会苛责旁人,就是被魔族中人所伤之后,身体就一直病弱。”


    “那……师尊和妖女的传闻是真的么,怎么听说他和魔族的圣女琼烟也有过一段情缘?”


    说到这里的时候,那名弟子的声音已经充满怀疑和不确定。


    旁边的另一名弟子立刻反驳,听着倒是笃定,“不可能,师尊最爱的女子是师娘。而且魔族还是害死师娘的元凶,仙魔不两立,师尊怎么可能跟那个妖女有什么?”


    两名弟子唏嘘感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隐约落寞。


    辛夷听了却只觉得好笑,原主凄凄惨惨的死了,反而成为所有人的白月光。


    可能人就是这样,想要的时候得不到;等到最后不想要的时候,反而得到了。


    不过这些对于原主来说,早就没有意义了,因为就算重来一百次,她也不会选择原谅卿衡。


    显而易见,张映清也听到了。


    少年沉沉叹出一口气,跟着发出感慨,“我觉得师娘挺可怜的,好好的掌门夫人就那么跌入魔窟,魂飞魄散,连尸骨都找不到一副。像今次这么好的芍药花会,她再也不可能看到了。”


    辛夷:“我也觉得她挺可怜的。”


    但没关系,她的仇早晚会报,卿衡也会变得跟他那早逝的师妹一样可怜。


    *


    暮色时分,青鸟矫翼。


    等他们一行人下了鲸舟,在仙洲的客栈里住下。微生澜还是对她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仿佛根本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愿。


    辛夷简直无奈。


    她没想到反派会这么记仇……不对,应该说所有的反派都这么记仇,只不过前面的两个世界到了中后期,有好感度作为支撑,快让她忘了这种感觉。


    所以她根本不担心对方会生自己的气。


    因为稍微哄一哄就好了,对方根本不会一直冷落着她不搭理。


    但微生澜不是。


    他真的可以对她的所有示好视若无睹,仿佛随时都要跟她划清界限的样子。


    辛夷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并且复盘起对方可能会生气的点。想来想去,觉得问题最可能是出现在那两张灵草饼上。


    她先前跟微生澜说过,是特意为他买的,最后却当着他的面分享给了另一个人。


    有的人天生不爱分享,不管是什么,微生澜或许就是那样的人。


    等到放好包袱之后,辛夷走出房门下了楼,打算去找店小二要壶新茶。


    恰好碰到了正准备出门游逛的张映清,身边还跟着几个其他弟子,很是热情地邀请她一起去。


    她思考之后没拒绝。


    跟对方说好之后,就返回楼上去找微生澜了。


    推开门的时候,青年正一袭蓝衣靠在窗棂前,披散的乌发被细窄的红绸缎带拢住,银色面具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清冷下颌。


    窗外的扶桑花瓣顺着夜风飘进来,落在他的宽袖衣摆上,沁出幽冷的香。


    辛夷笑眯眯走到他面前,拈起落在他肩膀上的一朵赤红扶桑花,插进自己乌发间,“好看么?”


    青年闻言抬头。


    只看到她微弯着乌黑莹亮的杏眼,笑意纯粹,看不出任何旖旎情愫,甚至透着几分清秀的稚气。她身上的气息也很干净,是隐约木樨花的味道。


    辛夷等了半天,才等到他点头,“尚可。”


    “……”


    他真是一句好听话不会说啊,明明“好看”和“尚可”都是两个字,结果非要选最不中听的那个。怪不得琼烟最后选卿衡也不选他:)


    微生澜读不到她的心理活动,但能看到她隐约咕哝的红唇,一看就知道对刚才的那个回答不满意。


    但他的心情却莫名好了点。


    直到少女问他,“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街上逛逛,据说临近仙洲盛会的前两三天,镇上到处都很热闹,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都有。”


    “我们?”


    “对啊,和青云宗的弟子们一起。”辛夷点点头。


    老实说要不是系统提醒过她不要自作多情,她真的会以为微生澜的反应是在吃醋。


    因为青年周遭的气压几乎立刻冷了下来,原本和缓的语气也变得冷硬。


    薄唇间甚至哼出一点讽笑,也不知道在讽刺谁,“不必了,我没有那种游手好闲的爱好。”


    辛夷:“……”


    行吧,大概是连带她和那些青云宗弟子一起讽刺了。


    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也合乎情理。


    毕竟像微生澜这种名震仙洲的天才剑修,对自己的要求极高,必定不像普通修士那样贪图享受,或许还会瞧不起她这样摆烂的,甚至看见她不思进取还会生气。


    于是她果断放弃,不再强求。


    临走前还贴心叮嘱他,“包袱里还有几株小灵参,你记得让小二哥用药炉煎一下。”


    很快房门被重新阖上,随着“吱呀”声响起的,是少女蹁跹的裙裾消失在门扉后面。


    徒留坐在窗前的青年攥紧指节,脸色难看。


    这才过去多久?她竟然这么快就腻了。


    之前没离开灵山的时候,还会忍着困倦特意早起,就为了能在每次练剑的时候陪着他。


    现在……


    呵。


    现在不说也罢。


    许是仙洲确实热闹,辛夷一直玩到深夜才回来。


    微生澜本来就没有丝毫睡意,于是练剑结束找店小二要来一盘棋,就着案上的清茗打发时间。


    等到他下到第七局,那个出去玩到尽兴的少女终于回来了。


    不过脚步却是虚浮的,明显喝得醉醺醺。


    微生澜撂下指间的白玉棋子,看着她直皱眉。


    心底的郁气也一点点地积聚起来,夹杂着说不清的戾气,尽数变成冰冷的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尤其是看见她毫无章法的要去解自己裙裳。


    微生澜气得想笑,但是却没有阻止她的行为。


    而是满含讥诮的冷漠看着,像对待一个不值得怜悯的陌生人,看她究竟能荒唐到哪种地步。


    好在夜里实在寒冷,尤其是朔风透过窗棂吹进来,让少女轻轻打了个哆嗦。


    她终于停下先前的动作,有些茫然地跌坐在桌案旁边的罗汉床上。


    微生澜根本不想管她,可她喝得晕头转向,竟然趴到窗棂边上,抓着梅花就要往自己嘴里塞。


    他只能咬牙走过去,将她手中攥着的花枝扯掉,等到扔到旁边后,又将被她咬破在唇瓣上的两片白梅捻掉。


    等他冷着脸伺候了她好半天,马上就要耐心告罄的时候。


    少女忽然撑住东倒西歪的身子,从衣袖里掏出一方绣帕,说是买给他的。结果打开来看,是几块被压坏的云片糕。


    微生澜:“……”


    原来跟别人出去游逛,也没忘记他么?


    但他也没高兴多少。


    尤其少女开始哼哼唧唧地说情话,还用手指拨弄他的睫羽,更让他觉得她有三心二意的天赋。甚至看着她的脸猜测:当初她就是用这种方式,把他骗到手的么?


    少女抱着他不肯撒手,还把醉意绯红的脸颊贴到他银制面具上。


    嘴里说这些让人难以回答的话,“梅花都开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老树开花?”


    微生澜:“……”


    第52章 第52章“滚下去!”


    芸楼之外,游人熙攘。


    夜风浅浅吹过,令空气里都弥散着林间梅花的味道。


    因为过两天就是仙洲盛会,所以只要抬头望向夜幕,就能看到不少剑舟划过。


    街上更是热闹非凡,哪里都是叫卖声。


    芸楼靠近扶栏的地方,视野开阔,此刻正站着一个身穿白色弟子服的青年。


    他不仅气质冷静,样貌也生得稳重坚毅,随便放在哪个宗门,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好师兄。


    不过他的视线,却敬畏地望向坐在石案前的那人。


    青年男人也是一身白衣,只不过衣袖更加飘逸宽大,用玉冠固定的墨发尽数披在身后,衬得他玉貌清绝,眉梢眼角透着几分淡泊与柔和。


    陆展仪看仙尊半晌没动静,一时也有些搞不清他到底怎么想的。


    只得再次重复,“秦墨知道师尊过来织庾洲,特意将府上的芍药居留了出来,师尊要过去借住么?”


    他口中的秦墨,正是如今的秦家家主。


    秦家祖上凭借着铸剑和丹药生意起家,在仙洲中也有不小的名望。眼下听说青云宗的掌门到来织庾洲,肯定是要尽一尽地主之谊的。


    卿衡还是没说话。


    但陆展仪却捕捉到他的情绪变化,尤其是在听到“芍药居”这三个字后,师尊的眉眼处明显倥偬落寞起来,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谁。


    师娘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她还在世的时候,跟师尊的关系其实一直不冷不热,就连两人的洞府也挨得很远。


    青云宗的所有人都以为师尊不喜欢自己的妻子,


    只是因为责任才不得不娶她。


    没想到,现在忘不掉过去的反而是师尊。


    陆展仪见状也忍不住唏嘘:要是微生师兄在就好了,可能还能帮着劝慰一下师尊。


    师兄虽然也不太喜欢师娘沉闷温柔的性子。


    但看在师尊的份上,仍旧对她事事听从恭敬,而且每次见到都会认真喊师娘。


    唉。


    也不知道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按理说他这次下山除妖兽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竟然连个音信都没传来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手脚。


    就在陆展仪暗自望天,长吁短叹的时候。


    坐在案前的青年男人终于开口,而且已经收敛了落寞神情,眉眼处尽是淡然,“告诉秦家仙奴,本尊今夜就会过去。”


    *


    与此同时,辛夷站在客栈里打了个喷嚏。


    她刚从楼上下来,揉揉自己莫名泛红发痒的鼻尖,一抬眼就看见了从外头回来的张映清。


    少年郎白衣翩翩,潇洒俊俏。


    只不过看着她这副形容,还是讶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这都快到中午了,你该不会是才睡醒罢?”


    辛夷点点头,诚实回答,“是的。”


    她不仅刚睡醒,还醒得不太体面。


    不过这些没必要跟张映清说,她走到那张临窗的桌案旁边坐下,然后招呼店小二上两盘糕点,再沏一壶清茶。


    张映清跟着她坐下,然后从袖中掏出一个葫芦状的精巧瓷瓶,宝贝似的傻笑两声。


    凑过来,用炫耀的语气神秘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辛夷打量那瓷瓶小巧的外观,还有描金的花纹。


    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捧着脸蹙眉片刻,有些不确定地回答,“包装精美的跌打损伤药?”


    少年眉眼立刻耷拉下来,仿佛吃瘪一样。


    刚想气愤地红着脸驳斥她两句,身后就传来一道清冷熟悉的男子声线。


    ——“阿灵。”


    张映清看到少女的身形陡然僵滞,接着露出个介于面红和尴尬之间的表情。


    不过很快就坐直了身子,假装漫不经心地和他拉开距离,朝着身后青年笑着喊了一声,“牧澜哥哥。”


    窗棂外不时的有行人经过,扑棱着翅膀的鸟雀停在屋檐下。


    乌黑圆润的小眼珠好奇乱眨,似乎也在注意着客栈里的俊美青年和少年少女。


    辛夷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脑子里忍不住回忆起今天早晨睡醒的那一幕。


    她昨天出去玩得太开心喝醉酒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和微生澜睡在同一张床榻,而且还死死抱着对方的腰腹。


    不仅如此,她的脸颊也枕了上去。


    如果位置再往下一点,那就是让人面红耳赤的奇怪姿势,她不知道微生澜醒没醒,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赶紧爬起来还是继续装睡。


    艰难纠结了好半天,才撑着胳膊想从他身上起来。


    先是小心翼翼地移开一只手,接着脸颊也抬开……刚要微微松口气,结果一抬眼,就对上青年那双幽冷平静的漆眸。


    她心中一惊,撑起来的胳膊又重新跌了回去。


    而且慌张无措的手指,恰好按在了最不该按的位置上,似乎软软的……不对,硬硬的。


    她茫然地下意识捏了捏,然后听到青年唇边溢出的一声闷哼。


    清冷似玉,又透着一丝被亵渎的羞愤。


    “……”


    她知道自己按住的是什么了,救命,这下要怎么解释她不是故意想要占他便宜。


    然后微生澜压抑着恼怒的声音传来,“滚下去!”


    辛夷自知理亏,红着脸颊,从善如流地从他身上滚了下去。


    短短两刻之后,他们再次视线相对。


    不过令她松了一口气的是,微生澜看起来好像没有那么生气了。


    辛夷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她在主观意识上完全无辜,但在客观上却做了很多不该做的,好在对方心胸宽广,并没有要跟她仔细算账的意思。


    为了表示自己的歉疚和讨好,辛夷主动拉开身边的椅子,并且将摆在面前的那碟冬瓜糕推了过去,“尝尝看,这个可以配着清茶吃。”


    那殷勤狗腿的模样,看得张映清一愣一愣的。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而且他总觉得辛夷和青年待在一起的时候,会不自觉用宠溺的眼光看着对方。


    张映清的视线偏移,缓缓落到了青年戴的那张梅花银面上。


    脑海中回想起少女最开始说过的话,也忍不住疑惑起来:难道这人真的生得极为好看,让她神魂颠倒,所以才会对他如此不同?


    周围安静了片刻。


    微生澜在辛夷旁边坐下来。


    其实刚才看到他们两个凑在一起的时候,他心里涌出许多莫名其妙的怒意,仿佛遭遇了某种背叛。


    但此刻望着少女莹亮带笑的杏眼,那怒意又消散了大半。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情绪,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情绪都跟她有关。


    就好像昨夜。


    他本来是想推开她的,却还是在她一声声含糊不清的情话里选择忍耐。


    他想:既然她那么喜欢自己,那么被她抱一下也没关系,被她占些便宜也没关系。


    结果睡了一觉,就变成了今天早晨这样。


    少女的眼睛仍在望着他,亮晶晶的,微生澜的视线却落到她可爱嫣红的唇上。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


    ——他从前亲过她么?


    如果是道侣的话,应该是会亲的。


    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他必须承认,他们应该有过比他想象中更亲密的关系。


    微生澜偏过头,收回凝在少女面颊的视线。


    然后从碟子里拈起块儿冬瓜糕,垂眼看了好半天被糖霜包裹的青翠糕体,才放到唇边咬了一口,而后立刻皱眉。


    辛夷本来就在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吃完之后蹙着眉,半晌没说话。


    于是有些疑惑地歪头,“很难吃?”


    微生澜:“太甜了。”


    辛夷听罢笑起来,很体贴的表示,“既然不喜欢,那就不要吃了。”


    然后把碟子推到旁边的白衣少年面前,语气慷慨,“剩下的这些,道友可以多吃一点。”


    张映清:“……”


    感觉被关心了,又好像没有。


    辛夷见少年迟迟没有动手去拿,也不勉强。


    毕竟修仙界都是这样,大部分修士都对口腹之欲的渴望并没有多强,于是她的视线重新落到少年手中的小巧瓷瓶上,好奇问,“你还没告诉我呢,这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芍药花露。”


    张映清说完之后,看到少女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仿佛在问:只是一瓶芍药花露而已,有什么好神秘宝贝的?


    于是他便又补充道,“这是秦家特制的芍药花露,是仙池里蕴养出的名贵品种,滋味甘甜,可以直接服用,对修士的身体有益。而且这东西有市无价,虽然不贵,但卖完一波就没有了,很多人抢都抢不到。”


    眼见着少女被勾得来了兴趣。


    张映清索性把自己知道的那些有关秦家的风月传闻,全都说了出来。


    大概要追溯到两百年前,简单来说,就是个狐妖报恩的故事。


    善良好心的凡人姑娘,曾经在山间救下了一只受伤的雪狐,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对方真实身份,给它包扎伤口之后,又将它放归山林。


    没过两年,戚月浓在同样的地方邂逅了一位俊俏公子。


    对方声称对她一见钟情,并且很快登门提亲。


    戚月浓本来就家境贫寒,只是镇子里穷酸秀才的女儿,在家中不怎么受宠爱。


    猛然被这么有钱有貌的俊俏郎君追求,不管对她来说,还是对她家里来说,都无异于是一件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两人很顺利的成了亲。


    可惜成亲之后,戚月浓却逐渐发现夫君有许多古怪,甚至不太像个正常人。


    她刚开始安慰自己只是多心,没想到诡异的事情越来越多。


    而且两人同房次数越多,她的身体就越是虚沉,到了最后甚至开始咳血。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狐妖的秘密还是暴露了。


    戚月浓接受不了自己夫君竟然是个妖物,想要逃跑,却被对方抓起来禁锢,据说那方芍药园就是曾经困住她的地方。


    不过那个凡人姑娘早就病逝了,那狐妖也跟着爱妻去了。


    辛夷捧着脸听得津津有味。


    但她还是有些不明白,于是问道,“所以呢?你说的这个故事,跟秦家到底有什么关系?”


    少年叹息起来,将装着芍药花露的小巧瓷瓶收入袖中,“据说秦家现在的家主,就是戚月浓和狐妖诞下的子嗣。”


    不过好在修仙界对妖族不是一味的喊打喊杀,而是允许妖族也修仙,虽然难免还是会带上些轻蔑或者歧视的有色眼光。


    而且仙洲之中,到底还是实力说话。


    像秦家这种实力比较强,又没做过什么坏事的,还是比较受到敬重。


    与此同时,辛夷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她在脑海中问系统,“卿衡是不是就借住在秦家?原主还为了刷存在感,在芍药花会开始之前溜进去找过他?”


    系统给出肯定回答,“是的,宿主。”


    辛夷:“……”


    要命了。


    她现在连微生澜都还没有搞定,在要他眼皮子底下作死,搞这种私会情郎的小动作?


    而且根据系统提示,这个剧情应该就在今晚。


    她这种难以言喻的悲催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时分,终于在青年准备跟她分榻而眠的时候,做出了反应。


    天幕昏黑无比,外面有冷风吹过窗纸的声音。


    不远处的鹧鸪在林梢啼叫,屋里头四处点了灯,瞧上去倒是有种暖融融的安静。


    很安静。


    真的非常安静。


    辛夷端着药碗,越过屏风走到微生澜面前。


    然后将手中汤药往前递了递,仿佛是极为自然的关心,“天寒地冻的,你伤势未愈,我特意让店小二煎了安神的汤药。”


    第53章 第53章努力撇清关系


    其实说出这句话,辛夷手心都在冒汗。


    她也搞不清楚自己有什么好紧张的,但对上青年那双漆冷的眼眸,就是莫名心虚。


    好在对方的视线没有在她脸上停留太久,便将药碗从她手中接过去。


    然后就着烛色,慢慢饮尽。


    她看着微生澜上下滚动的玉色喉结,和披在衣袍上的清冷墨发,不得不感慨一句:美人不愧是美人,就连喝个汤药都这般风雅撩人。


    好在她意志坚定,不会轻易被对方引诱。


    系统:“……”


    我信你个鬼。


    再看下去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辛夷盯着他把碗中汤药喝干净,过程中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尝不出苦意。


    她接过空余的药碗,而后伸出衣袖,很自然地帮他擦了擦唇边的药渍,“你好厉害!不过,真的完全不觉得苦吗?”


    那倾佩的语气,就好像他不是喝了碗汤药,而是做了足以什么震撼仙洲的大事。


    就是哄三岁稚童,也没她那么哄的。


    微生澜身形一僵,抬眼看她。


    却对上了少女那双莹亮含笑的杏眸,她落落大方,丝毫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合适。甚至在他望过来的时候,用指腹代替了衣袖,帮他擦拭了下唇边药渍。


    很软的触感。


    她的指尖甚至有木樨花的甜香。


    也就是这个瞬间,微生澜心里再次冒出一个想法:她是他的道侣,是他被世俗认可的妻子。


    其实他们无论做什么,都不算逾矩。


    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之后,青年忍不住自我厌恶的皱了皱眉。


    然后克制地偏过头,让自己和她保持距离。


    辛夷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指,无所谓地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反而觉得他有点可爱,估计对方早就想躲了,能忍着她摩挲许久才表现出抗拒,已经算是给她面子。


    她将药碗端出去。


    然后隔着一道朦胧的屏风,和衣躺下,等着微生澜的药效发作。


    等了不知道有多久。


    大概一刻钟还是两刻钟,辛夷支起耳朵,仔细听着从屏风另一侧传来的清浅平缓呼吸声,试探着喊了句,“牧澜?”


    没人应。


    她又稍微提高音量,再次喊道,“牧澜哥哥?”


    还是没人应。


    看来应该是药效发作了,辛夷松了一口气,而后撑着胳膊从榻上爬起来。


    想了想,最终还是轻手轻脚的越过屏风,来到微生澜面前。


    青年安静地阖目躺在榻上,清冷出尘,薄唇殷红,浅蓝色衣袍映衬着俊美过分的一张脸,好似永远不会被沾染亵渎的谪仙。


    辛夷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牧澜。”


    对方的反应不像是装的,因为就连睫羽都没动分毫。


    她就又故意凑近了,目光停留在青年泛着殷红的薄唇上,和他呼吸挨得很近,语调带着试探,“真的睡着了吗?”


    话落,周围安静须臾。


    辛夷忽然伸手戳了戳他的面颊,并且盯着他的薄唇靠近。


    结果眼看着都要亲上去了,两人的唇瓣只隔着一张纸的距离,对方气息还是清浅且平缓。


    这下她彻底放下心来。


    临出门前,辛夷照着系统的提示换了原主最喜欢穿的衣裳颜色,将原本随意绑着的麻花辫解开,乌黑发髻改用一根灵玉簪子挽起。


    这让她俏丽之余,平添了几分温柔安静。


    “像吗?”她问。


    系统丝毫不吝啬称赞,给出肯定回答,“不看脸的话,特别像!”


    “那就行了。”


    反正今夜能让卿衡看到她,并且勾起对原主的回忆就好了,至于把她当成谁都无所谓。


    *


    月色皎洁,芍药居内。


    卿衡没什么表情的坐在案前,地上是碎成狼藉的杯盏,他伸手按住眉心,想要试图抵抗住再次汹涌而来的头疼。


    自从师妹逝去之后,他就多了头疾的毛病,每次疼起来都感觉灵府快要裂开。


    其实这在仙洲里并不算什么难以治愈的病症,甚至喝上两副灵药就好了,但为了折磨自己,他每次都选择放任这种痛意。


    师妹被剜去仙骨的时候,肯定比他更疼。


    他不敢想,又控制不住地去想:师妹当初跌进魔窟的那刻,是不是心底特别恨他?所以那么多年过去,才从来不肯入他的梦。


    卿衡陷在过往回忆里,苍白恍惚的脸上浮现出似痛楚似悔恨的表情。


    但他知道,再也没有师妹了,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那个跟在他身后软声喊“师兄”的小尾巴。


    在近乎死寂的安静里。


    房间外头却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仿佛是小贼跌进了花圃,或者是裙裾蹭在枝叶上的声音。


    卿衡甚至听到了一声软绵绵的惊呼。


    他皱起眉,眼底的痛意也随即敛去,再次确认这些并不是他的错觉。


    确实不是他的错觉。


    刚浇过水的花圃土壤湿滑,辛夷御剑飞下的时候没看稳落脚点,不小心跌了一跤。等到再爬起来的时候,裙裳倒是还算干净,就是可惜了她新买的粉色绣鞋,边缘处沾了一圈泥土。


    但当下也顾不得心疼这个了。


    她撑着胳膊站起来,拍拍自己裙裾上揉杂的花瓣,然后从袖间掏出一只事先准备好的瓷瓶。


    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


    她打算先把芍药花露装满之后,再假装不经意闹出点动静,吸引卿衡注意。


    这样不仅可以达到刷存在感的目的,还能拿着采集好的芍药花露,去跟微生澜邀功。


    啧啧,怎么想都是一举两得!


    于是辛夷就着皎洁的月色,猫着腰在花圃里忙活了起来。


    因为夜里更深露重,再加上她动作比较利索,所以没用多久,手里的瓷瓶就装满了芍药花露。沉甸甸的一大瓶,光是看着就够值钱的了。


    她露出


    一点心满意足的微笑,直起身子,用小巧木塞堵住瓶口。


    然后重新装回了自己的衣袖里。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而且对方步伐踉跄,似乎根本没打算遮掩。


    辛夷僵住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做贼心虚,不过很快,就大概猜出了到底是谁。


    今夜住在芍药居的,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


    于是她很快就调整好心态,继续用窈窕的身影背对着他,甚至恍若不察地低下头去,用手指勾住一朵粉白色的芍药轻嗅。


    月明风清,故人似梦。


    有那么一瞬间,卿衡觉得自己呼吸都停滞了,只余下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跳得生疼。


    是不是师妹听到了他的心声,终于愿意怜悯他?所以才会在今夜,用这种方式进入他的梦?


    而且就算他靠近,她也没有转身逃跑。


    卿衡的睫羽颤了颤,紧紧盯住站在芍药花前的背影,喉咙也干涩得厉害。


    他忽然有些不敢走近,怕发现真的是飘渺梦境,等触碰到了少女衣袖,她就会变成潮湿的雾气散开。


    那种失而复得的期待紧紧攥住了他。


    让他浑身上下的血液凝滞,只能听到一阵阵嘈杂的耳鸣。


    但他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无比恍惚的,攥住了她停在芍药花上的手指,“师妹?”


    是真的,她没有消失。


    甚至连指尖都传来细腻温软的触觉,昭示着面前的少女如此真实鲜活,根本就不是他的幻觉。卿衡再也忍不住,狠狠将她拉进了怀中。


    她回来了。


    师妹真的回来了!


    卿衡鼻尖贴着她的颈侧厮磨,等到闻见了少女身上熟悉的木樨花幽香后,心脏瞬间酸涩得要命。


    泪水也渐渐湿润了泛红的眼眶,让原本就急促的呼吸更加多了几分狼狈。


    “师妹……”


    他迫不及待地跟她倾诉钟情,平日里威仪冷漠的仙尊,竟然也用上了卑微祈求语气,“你是不是愿意原谅我了?当初跌进魔窟之后,你根本没死对不对?”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师兄从前亏欠你的,今后都一桩桩补回来。”


    说着越抱越紧,好像生怕她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按理说这应该是充满温情的一幕。


    奈何辛夷是个没心的。


    她心里不仅没有半分感动,甚至还想吐槽。


    于是忍耐着听了几句,终于有些受不了了。


    她本来就不习惯跟旁人靠得那么近,尤其对方还是她没什么好感的狗比前夫。


    当即就假装受到惊吓,奋力挣扎起来。


    谁知道对方不仅没松懈力道,还扯着她在怀中转过身子。因为力气实在太大,辛夷根本挣扎不开,被迫和他呼吸相抵。


    “!”


    好暧昧的一个距离,如果站在旁人视角,他们已经是快要亲上的程度!


    然后辛夷就看到了一张柔和貌美的脸。


    这个角度来看,他的气质神韵其实和微生澜有些相似,师徒两个都是难得一见的冰美人。区别就在于他的眉眼透着悲悯柔和,而微生澜则是淡漠疏冷。


    怎么办?


    她忽然觉得师徒两个都很好看,好像走一波肾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当然辛夷只是嘴上花花。


    要是落到实处,她可能一个都应付不来。


    与此同时,卿衡也在发愣,“你……”


    他愣愣看着面前稚气未脱的清秀少女,从她的眉眼到鼻梁,再到嘴唇,都找不到一丝一毫师妹的影子。


    不是她。


    不是自己期盼着见到的师妹。


    卿衡原本激烈的一颗心瞬间冷却,气息也变得平静,泛红湿润的眼眶被犹疑占据。


    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深夜出现在这里,难道真的是闯入芍药居的小贼,那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无意为之,还是有人指使,让她来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卿衡甚至想到了秦墨。


    他理所应当的开始怀疑起眼前的这个少女,猜想她会不会跟秦墨有什么关系。


    只是桎梏在她腰肢上的手还没来得及放开,就感觉到一道磅礴的剑意朝他袭来,势如破竹。


    要是他再晚松手片刻,手腕就会被剑意直接刺穿。


    辛夷也惊愕抬头,然后就看到了不远处青年那张被银面遮住,难辨喜怒的脸。


    他露出的那截下颌冷得要命,声音也是。


    “阿灵,过来。”


    明明是清冷蓝衣,却叫人莫名的心底发寒,好像她只要敢走过去,就会被毁尸灭迹。


    “……”


    这谁敢过去啊?


    所以辛夷不仅没有过去,反而因为惊吓和心虚,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


    微生澜?


    他怎么会跟过来,他不是喝了下了蒙汗粉的汤药昏睡过去了嘛!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本能的退缩举动在青年眼中被解读出了另外一层含义。


    那个发现让微生澜气得喉咙间泛出腥甜气息:好得很!她不仅私会奸夫,被发现了也不知悔改,甚至还打算踩着他的脸面一错到底!


    微生澜再也无法容忍。


    他漆眸如冰,就那么提剑朝着卿衡劈了过去,动作狠戾得没有丝毫留情,像是打算让对方脑袋落地,血溅三尺!


    辛夷也懵了。


    她不明白这师徒两个,怎么忽然就分外眼红的打起来了?而且还打成白蓝交叠的重影,她连看都看不清,更别说上去劝阻了。


    “怎么办,他们两个不会死一个吧?”


    辛夷充满担忧地问系统,心里却清楚今夜这两个谁都不能死,要不然她的任务铁定完不成了!


    虽然她没明说,但系统就算是用猥琐发育的小脑想,也猜得出她最担心哪一个。


    于是有些戏谑的回答道,“放心吧,反派命硬得很,没那么容易挂,就是他修为还没恢复,肯定占不到什么上风就是了。”


    听到这里,辛夷更加踏实不起来了。


    因为不管从哪个层面来说,微生澜在她心里都比前夫重要多了,于是沉了口气大声喊,“你们两个不要再打了,我都可以解释!”


    可惜根本没人听她的。


    那混乱强悍的罡风还在继续,大有一种不死不休的架势,直到又过了很久,两道凌厉交缠的衣摆才分开。


    其中那抹蓝色的身影被打得退后丈许,俊颜狼狈地撑在地上,呕出一口血。


    眼看着卿衡的剑锋再次逼近,辛夷想也不想,扑倒在微生澜面前用力抱住他,似乎要替他生生挡下那一剑。


    好在卿衡收势及时,这才没伤到她。


    不过却有些反噬到自己,踉跄着稳了稳身形,苍白额边渗出一点细汗,神色复杂地望着不远处抱在一起的两人。


    少女将他护得很严实,闭着眼睛,以一种毅然决然的献祭姿态。


    看得出来心底有多在意他。


    等到终于颤抖着睁开眼睛,看到青年唇边溢出的鲜血时,更是心疼得带上了哭腔,“牧澜……”


    细白手指摸索着向上,慌忙无


    措地抚上他唇畔,“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微生澜感知到她落在手背上的眼泪,还有她用力又柔软的拥抱。


    漆眸中的戾气与冷意褪去,渐渐变得茫然:她好像比他想象中的更在乎他,但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哄他喝下蒙汗药,跑过来跟别人私会?


    他不明白。


    难道这就是她爱人的方式?


    “为什么骗我?”


    微生澜觉得心里难受,虽然解释不清楚那些情绪的源头,但他知道自己想要一个答案,“为什么背着我跑过来找他,还和他抱在一起?”


    “你知道自己是谁的妻子么?”


    “你知道应该对自己的道侣忠贞么?”


    辛夷:“……”


    别再说了,再说她真的要心虚了,要是忠贞也不会当着你师尊的面拼命护着你了。


    她庆幸微生澜是失忆的状态。


    要不然现在这个局面,真说不好谁是奸夫,谁是原配,估计到时候连他自己都没脸质问。


    但她还是要认真解释,努力和前夫撇清干系,“我没抱他,是他认错了人,主动过来抱我的!”


    怕他不相信,她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闪,甚至赌咒发誓的举起手指,“真的,我就是想溜进来收集点芍药花露,结果他忽然出现抱住我,还特别伤心的喊我师妹,求我原谅他……”


    微生澜沉默片刻,盯着她的眼睛问,“你不认识他?”


    辛夷可怜巴巴地点头,“不认识。”


    严格来说她确实不认识,因为这算是她进入这个小世界后,第一次见到卿衡。


    说着她似乎终于想起身后的那人,转过身去,却依旧用戒备的姿势挡在青年面前。


    思索片刻,说出道歉的话,“抱歉道友,我夫君伤势未愈,听说秦府的芍药花是仙池品种,上面的芍药花露对修士的身体有益,所以才会深夜擅闯。”


    卿衡望着她忐忑神色。


    忽然回想起从前也有那么一个小小少女,会因为他破阵受伤,偷偷跑去灵山给他采集花露,弄得一整夜下来,乌发上衣裙上都是狼狈的杂草。


    但她丝毫不介意,只守着他喝下去。


    然后仰着认真的小脸看他,眉眼间都是心疼,“师兄短短十数年就能突破下一个境界,已经非常厉害啦,我希望师兄不要那么苛待自己,然后快快好起来。”


    现在他的师妹没有了。


    但他却撞见了另一个爱慕着自己道侣,愿意为对方做出同样傻事的陌生姑娘。


    卿衡心里空荡得厉害。


    原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失而复得,他只会在失去师妹之后,一次又一次的,继续失去她。


    于是他静默过后,终于对着少女哑然开口,“姑娘方才站在月下的背影,很像我的发妻,她也喜欢芍药……”


    辛夷还没开口表示不介意。


    就听到微生澜冷笑一声,话里很不客气,“看来阁下有把别人妻子,臆想成自己道侣的可笑爱好?”


    阿灵无辜。


    这个登徒子却不见得无辜,怕不是瞧她生得俏丽可爱,故意想要占她便宜!思及此处青年胸腔里重新涌出些许戾气,叫嚣着难以平息。


    卿衡听完这些倒是没有生气,只是眉眼处的落寞难以掩饰,他收了剑。


    独自站在月色底下,自嘲似的柔和了神色,“方才确实是我唐突,但也因为过于思念亡妻,还请见谅。”


    *


    等到回去客栈,夜色已然更深。


    辛夷除去外衣躺在床榻上,怎么也睡不着,她掌心还攥着那瓶芍药花露。


    她也猜不准微生澜的心思。


    说他还在生气吧,她主动牵手时又没被拒绝;说他不生气吧,他从回来到现在都是低气压。


    好在灯烛还没熄,青年绰约的身影映在屏风上,显然是还没打算歇息。


    这种情况下,辛夷准备主动出击。


    她先是趿着绣鞋下了床榻,然后越过屏风走到他面前,瞧着那张淡漠的俊脸,歪着头眨了眨眼睛。


    见他好像还是不准备理她,于是又主动上前一步,扯了扯他的衣袖。


    微生澜的视线落到她脸上,等到看见她桃粉色松散的襟口,和莹白的纤细脖颈之后,还是忍不住蹙眉。


    话里的嫌弃非常直白,“你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故意穿成这样在我面前乱晃?”


    辛夷:“……”


    她穿成哪样?这个就是再正常不过的里衣好不好,而且外面还套着一件袄子呢!他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但她今夜理亏,不准备跟他一般见识。


    当下小小地轻哼一声,将自己藏了半天的瓷瓶递过去,“这个是芍药花露,好不容易采集到的,你快点儿把它喝了。”


    “你可以保证,这次没有下蒙汗药?”他故意拿话刺她。


    “当然没有!”


    微生澜沉默下来,望着少女因为怒意而漫上层层绯红的小脸,想到她今夜明知危险,仍然扑过来用力抱住自己的样子。


    还有这段时间因为她而产生的各种古怪情绪,心里仿佛被瓦解了一块。


    他问出那句,让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你爱我么?”


    辛夷被问得愣住。


    主要是她没想到话题会转得那么快,但要真问她爱不爱……那大概率是不爱的。


    毕竟早在任务之初,她就喝了情感抑制剂。


    那玩意儿就跟忘情水也差不离,可以把所有感情通通稀释,所以哪怕是在前两个小世界里,她最深的感情也就是喜欢。


    不能再高了。


    再高的话就是害人害己,既然是虚拟世界,那么好好做任务就可以了。


    但微生澜既然问了,她当然也不会犯傻说不爱。


    所以辛夷愣完之后,对着他笑开。


    用那种极为诚恳又真心的语气,同他说道,“我当然爱你,而且是从嫁给你之前就仰慕喜欢你,要不然也不会死缠烂打着,非要做你的妻子。”


    说完,为了避免他再次发问。


    假装担忧地伸出手,眼看着就要去解他的衣襟,“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势,方才打完架之后,你都吐血了。”


    结果当然是没有得逞。


    微生澜及时攥住她乱摸的手指,阻止她继续放肆下去,但他的力气其实很小,是那种只要她坚持,就绝对可以得逞的范畴。


    “我没事。”


    辛夷见他如此,以为他真的抗拒。


    不想因为一时心急而惹他厌烦,所以想了想,还是选择乖乖放下手,“哦,那你要是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诉我,千万别自己扛着。”


    说完这些之后,她发现微生澜许久没有反应。


    于是又疑惑地喊了声,“牧澜?”


    青年终于抬眼看她,泠泠墨发披在身后,用一根朱红丝绦绑着,映衬着俊美如玉的面颊,恍似话本子里才会出现的谪仙。


    就是情绪不知道为什么又冷了下来,仿佛是在不高兴,不过最终还是点头。


    芍药花露就放在案边,辛夷走开一些,去灯罩前吹熄蜡烛。


    微生澜就拿起来那只葫芦状的瓷瓶,将里面清甜的花露尽数饮下。


    摇曳的火烛被吹熄,窗棂外的月光透进来。


    周围寂静,除了庭院里那棵依旧风过簌簌的扶桑树,仿佛什么也不会发生。


    微生澜像昨夜那样躺下。


    忽然间,床榻旁边的床褥好像沉下去一块,接着有一个柔软馨香的物事钻进他怀里,而后顺势揽住他的腰。


    少女仰起头,杏眼在夜色里亮晶晶:“我什么都不做,可以抱着你睡吗?”


    微生澜其实想拒绝。


    但他鼻尖都是少女身上传来的木樨花香,她贴过来的身子也很温暖,透着丝丝甜糯,让他根本没办法无动于衷的推开。


    于是他眸底晦涩,喑哑着嗓子道,“你要实在想抱……可以。”


    话落少女将他抱得更紧了,还将脸颊贴在他的脖颈,开心地喊了一声,“夫君~”


    好像曾经喊了无数次,极为自然地跟他撒娇。


    微生澜茫然地嗅着少女乌发间的香气。


    现在躺在他怀里的是他妻子,最重要的是,她的亲近一点儿也不让他厌恶。


    他以为自己会厌恶的。


    但整个胸腔却像被填满了一样,只有暖融融的踏实感,就好像这个世间不会有什么事可以让他更满足了。


    下一秒,微生澜感觉自己脸侧被啄了一下。


    很浅的濡湿落在唇角,他倏然浑身僵硬,呼吸都缓慢起来,“你做什么?”


    少女却抱着他打


    了个呵欠,将脸埋进他胸前。


    然后用困倦的声音,小声咕哝道,“睡觉之前的仪式感,合理亲亲。”


    第54章 第54章芍药花会


    昨夜之后,辛夷发现她和微生澜之间的氛围微妙了不少,或者应该说是更亲近了。


    虽然他们只是抱着睡了一觉,什么都没做。


    但起码让她发现一件事。


    那就是对于她的很多试探小动作,微生澜其实并不抗拒。


    或者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抗拒。


    他好像也开始渐渐适应了他们道侣的关系,尽管夜间揽住她的手臂仍然僵硬,但好歹没把她从怀里扯出去。


    微生澜的身上很好闻,是透着幽冷的白梅香。


    辛夷趴在他怀里闻了一整夜,等到再醒来的时候,连她身上都沾染了丝丝缕缕的冷梅意。


    她有些迷糊地坐起来,转头就瞧见正朝着她失神的貌美青年。


    然后没忍住弯起眼睛噗嗤笑了,“早呀,夫君。”


    说着亲昵撒娇一样,撑着胳膊凑过去。


    两人的气息又挨得很近,辛夷襟口处的桃粉色系带柔软垂落在他鼻梁上,让青年蓦然绷紧下颌,就连呼吸都跟着僵滞。


    好在这种微妙的氛围没有持续太久。


    微生澜推开她,从榻上坐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刚醒的缘故,嗓音里透着些许喑哑,“把衣裙穿好,我带你去街上买芍药糕。”


    芍药糕,也是织庾洲的一大特色。


    尤其是仙洲盛会期间,几乎每个到来的修士都要买来尝尝,而且还有特意带回去送给同门的。


    辛夷也馋了许久,于是听罢立刻乖乖起来。


    也不继续跟他嬉闹厮磨了,反正后面还有的是机会,要想得到微生澜的那颗心,还需要多下些苦功夫。


    回想起昨夜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她心中暗忖:不抗拒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有点喜欢?


    当下坐在铜镜前,一边随意的拿着丝绦绑发髻,一边跟系统碎碎念,“微生澜现在的好感度多少了,及格了吗?”


    “唔,从昨夜你睡着之后就一直往上涨,现在是67%……”


    系统语调依旧萌贱,不过听得出来情绪乐观,“虽然不算多高,但这个数值对于反派来说,已经相当不错啦!”


    辛夷认同这种说法,她也觉得目前很好。


    只要苟住别慌,总能慢慢涨到最终的理想数值,不过也不是完全不慌,因为她记得自己还有个死遁的节点,在死遁之前一定要努力多刷对方好感度。


    等她不紧不慢的梳妆完后。


    微生澜早就等在旁边,安静地坐在案前饮香茗了,他手指修长,执起茶盏的姿势极为风雅好看。


    还有被银面覆盖住的半张脸,以及露出的殷红薄唇和下颌弧度。


    啧啧。


    真是处处都可以窥见清冷大美人的影子。


    辛夷歪着头看他,杏眼微眯,到底是没忍住多欣赏了片刻。


    心里感叹系统也不算薄待她,毕竟每个世界的任务反派都长得如此貌美,倒是让她攻略的同时,也能养养眼睛。


    经历过昨夜之后,她对微生澜的称呼也跟着改变。


    从“牧澜”到“夫君”,还在走出房门之前很自然地牵住了他的手,掌心触碰的那瞬间,她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怔愣,不过最终他还是主动反握了一下。


    辛夷受宠若惊。


    甚至想扑上去亲他一口,不过为了不吓到对方,她选择拼命忍住。


    两人一起下楼,还没走出客栈,就撞见了迎面走过来的白衣少年。


    张映清本来看到她之后露出个欣喜的表情,远远地就想打招呼,等瞧见她和青年亲密交握的手指后,欣喜立刻转为愕然,仿佛忽然拿捏不稳他们两个的关系。


    “你们……”


    少年确实迷惑了。


    因为前两天见到的牧澜还一直对她冷冰冰,根本让人联想不到任何旖旎情愫,只觉得会不会是阿灵姑娘的债主,没想到今日会看见他们如此亲密。


    辛夷读懂了他的表情。


    想到这段时间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也不由得弯唇笑起来,第一次在旁人面前主动坦白和微生澜的关系,“这是我夫君,我们打算在晚上芍药花会开始之前,去仙镇上逛一逛,顺便采买点儿需要的东西。”


    张映清的嘴巴张大,磕磕绊绊问,“你,你夫君?”


    辛夷点点头,“是呀。”


    她特意做出茫然无辜的表情,然后仰头望向身侧青年,诚恳解释道,“你别看他表面冷清,实际上还是很温柔体贴的,根本不像你们看到的那样。”


    转头却看到少年仍旧不可思议,满眼震惊的望着他们两个。


    那副模样有些呆,令她忍俊不禁,只是她唇边笑意还没维持多久,就被微生澜捏了捏掌心。


    青年的语气透着不悦,也不知道在忍耐些什么。


    但明显可以听得出他不太高兴,淡声催促她,“还不走么,再聊下去芍药糕就买不到了。”


    辛夷本来就没打算跟张映清多聊,只是恰好出门前碰到了,所以才解释一下。


    既然微生澜都开口了,她自然也不再停留,于是跟面前的白衣少年简单的打过招呼,就牵着身侧的人走出客栈。


    徒留身后的少年满脸凌乱。


    织庾洲名义上叫洲,其实更像是一个仙镇。


    镇子上望过去到处丹楹刻桷,灵气充沛蕴藉,让人只是走在街上就觉得心神涤荡。


    辛夷初来乍到,看什么都觉得稀奇热闹。


    她此前虽然也经历过两个小世界,但和修仙界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尤其是各种机关精巧的小玩意儿,简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一路逛下来她除了本地特色的芍药糕,还买了很多其他小东西。


    走到最后,两腿都觉得有些累。


    于是停下来坐在摊贩前喝茶,等到把剩余的两块糕点都吃干净之后,才继续游逛。


    微生澜好像完全不累,他不饿也不渴,仿佛没有任何需求,只是跟在她身侧默默地陪着她,偶尔在她说话的时候应和两句。


    辛夷则是方才吃得有点儿多,所以特意买了串糖葫芦开胃。


    她咬了两口,把剩下的递到青年面前,象征性的询问一句,“要不要尝尝这个?我觉得挺好吃的,糖衣上沾了芝麻特别酥脆,而且酸甜适中。”


    本来她以为又会听到拒绝的回答。


    毕竟她半刻钟前吃芍药糕的时候,也问过他要不要来一块儿,他的回答是不用。所以这次,也没抱什么对方会吃的预想。


    只不过这一路上都是她自己在吃东西,总觉得要是不问对方两句,好像不太合适。


    显得她扣扣搜搜的,或者是不怎么关心在意他。


    没想到微生澜的视线停驻在眼前的糖葫芦上,沉默片刻,竟然真就那么低头咬了一口。


    似乎毫不介意竹签上头,是不是沾了她的唇脂。


    辛夷也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有些面红,尤其是看到对方薄唇间咬碎的糖衣,于是忍耐片刻,疑惑问道,“你……不觉得太甜了吗?”


    他明明很抗拒那些甜腻的东西。


    这次真是破天荒了,竟然没有拒绝她的投喂。


    “尚可。”他说。


    但肢体动作还是很诚实,没有继续咬下第二口,仿佛刚才的举动已经是很例外的表现。


    辛夷见状弯起唇,也没打算过分勉强,只是在接下来的游逛过程当中,安安静静地把剩下的几颗山楂吃完。


    *


    等到傍晚时分,夜幕低垂。


    最热闹的芍药花会才算正式开始,所有人都汇聚到芍药居外那条街道的拱桥上。


    熙攘的人群之中,乌泱泱的各色弟子服饰。


    都很统一的朝着湖中的船身上望去,数不清的乌篷船被掀开纱帐,露出在月色下清丽绝俗的芍药花枝。


    卿衡作为秦家的座上宾,提前被安排在了位置绝佳的芸楼上,倒是不必跟着底下熙熙攘攘的修士们去凑那个热闹。


    甚至在他面前,就摆着几盆被精心挑选之后,被秦家仙奴送过来的粉白芍药。


    他望着芍药花瓣上的纹路出神,不知不觉间就胸口酸涩起来。


    而陆展仪知晓他今夜的心情定然不好,没有过来打扰,而是很贴心的守在帘帐屏风之外,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忽然,面前有一阵柔媚罡风吹过。


    像是带着些许娇纵的戾气,将他面前的芍药花枝打得东倒西歪,再也没法细看。


    久违又熟悉的女子声线响起,带着淡淡嘲弄,“原来仙洲大名鼎鼎的卿衡仙尊,也喜欢玩儿睹物思人这一套?”


    那话里除了恼怒,还有难以言喻的委屈,“你到底是因为喜欢才忘不掉她,还是因为愧疚才忘不掉,我们彼此心中应该都很清楚。卿衡,为什么要一直自欺欺人下去?你师妹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人死不能复生,我们都应该放下过去,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卿衡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女子的一袭红衣。


    还有那张曾经让他爱恨交织的俏丽容颜,只不过现在再看到她,他心里的悸动早就已经被刺骨的痛意取代。


    只要看见琼烟,就会想起师妹。


    就会想起她是怎么死的,当初为什么会跌进魔窟,落到魂飞魄散尸骨无存的下场。


    所以他恨琼烟,更恨自己。


    如果他能从始至终都只喜欢师妹一人,就不会发生后面的那些事,就不会让一切都变得无法挽回。


    于是声音冷寂下来,眉眼淡漠,并没有半分喜悦模样,“不是说过了么?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再见就是仇人。”


    琼烟听到他这么说,气恼得眼眶都酸红。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比不过辛夷,比不过他那个呆板无趣的小师妹。


    可是她死了。


    就算卿衡从前不喜欢对方,也会因为愧疚和折磨,将她慢慢在心底里无限放大,甚至曲解成为白月光的地步。她再怎么努力,又该拿什么去和一个死人争呢?


    这不公平!


    这对她来说,是完完全全的不公平。所以琼烟根本没办法接受,也不准备接受。


    他们是仙魔殊途没错,但曾经的心动不是假的,爱意也不是假的。


    当初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曾经有过一段情,卿衡甚至为了她,背弃了自己的师妹,怎么会忽然之间就全都变了呢?


    琼烟视线落在青年男人脸上,怎么都不能甘心,“你师妹死了就是死了,仙途漫长,你难道要为一个死人永远守节下去吗?”


    他根本不爱师妹,只是愧疚,但这对琼烟来说并不公平,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害死他师妹!


    这股不甘心一直充斥在她胸腔里,让她凭生出一些恨意。


    刚才将陆展仪撂倒的时候,她甚至还在心底忐忑的期盼过,这些年未见,卿衡是不是仍旧对她保存着一丝情意,看到她出现在眼前会不会有些开心?


    没想到竟然会对上他毫无波澜,甚至隐约憎恨嫌恶的眼神。


    琼烟咬着牙,想要朝他靠近。


    却见雪衣玉冠、柔和似仙的男人不知瞥见了什么景象,忽然神色恍惚僵滞着,怔神望向不远处的桥下。


    她顺着卿衡视线瞧过去,看到了一道曼丽的少女身影。


    少女模样灵动清秀,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之处,身边站着个脸覆银面的蓝裳青年,她此刻正仰起脸颊,朝着他很是开心的笑。


    下一秒,少女踮着脚尖凑过去,跟青年说了什么悄悄话。


    修士的视力极好,琼烟瞧见青年的薄唇似乎弯起一点淡然笑意,让她生出一种近乎于古怪的熟悉感。


    她怎么会觉得熟悉?


    而被他们注视的辛夷却并没有什么感觉。


    不过她确实很开心就是了,因为此次的仙洲盛会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加热闹。


    天上的鸾鸟车驾拉着仙娥起舞,在仙娥们的身后则是足以映亮仙镇的火树银花,如梦似幻,甚至让人觉得很不真实。


    哪怕辛夷是从21世纪穿过来,从前见过许多世面,还是被深深震撼,因为这种放烟花的姿势她是生平头一次见。


    可惜她没带留影珠。


    要不然的话,就可以记录下这美到惊叹的一幕。


    以后就算离开了织庾洲,也可以时不时的拿出来回忆一下。


    毕竟芍药花会每隔十年才会举办一次,等她下次再有机会看到,就说不准要到什么时候了。


    微生澜站在她身边,不知道是因为从前见过这种盛大场面,还是因为他天性比较淡漠。


    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激动的情绪,甚至连唇角都没弯一下。


    显得她发出的阵阵惊叹,很像是在大惊小怪。


    辛夷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不满,甚至瞧着青年面对夜幕略微仰起的清冷下颌,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于是踮起脚尖,凑到他耳畔。


    用最为诚恳的语气说着有些肉麻的情话,“牧澜哥哥,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青年敛着眉目,没有回答。


    但他却默许了她的靠近,似乎也等待着她的回答。


    辛夷继续说,“我觉得我的夫君貌美如花,是天下第一的最最好看~”


    话落,微生澜似乎被她逗笑。


    薄唇弯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她盯着那处怔然瞧了许久,然后鬼使神差的。


    亲了上去。


    第55章 第55章梦境之外


    倏然间唇瓣相贴,柔软的触感近乎惊异。


    辛夷在无尽幽冷的白梅香中,听到青年陡然加重的呼吸。


    身后的游人还在嬉闹,鸾鸟翔舞,湖中的芍药也开得正盛。


    虽然数九寒冬,但因为此处有充沛蕴藉的灵力作为支撑,拱桥下的湖面上缭绕着仙意雾气。


    应该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在做什么。


    辛夷的鼻尖蹭着他覆在脸上的冰凉银面,被刺激得抖了一下,脑子也跟着混沌,在离开之前舔了舔对方下唇。


    等到身体退开一些,才看到青年薄唇上浮现的湿漉水光,仿佛在控诉她的罪行。


    “……”


    完蛋了,她可能会被微生澜丢进湖里喂鱼。


    然而青年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注视着她,根本没有她想象中的嫌恶,更没有用手背去擦拭唇上的水痕。


    夜色掩映下,他甚至无意识地抿了抿唇瓣,然后尝到了淡淡水晶糕的甜意。


    微生澜这才想起来,她先前好像吃了很多水晶糕。


    然后有些控制不住地去想:以前没失忆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随她想亲就能亲?


    因为他好像一点都不抗拒,甚至在少女亲过来的时候,就连元神都酥麻一瞬。


    或许不止……


    下意识地想咬她。


    身体里有一种强烈的破坏欲,想把她禁锢在怀里,再用白藤条一点点攀附上去温柔绞杀。可以想象的是,她哭起来的样子,应该和笑眼弯弯的时候一样令人悸动。


    辛夷还在盯着他瞧,却发现青年的薄唇似乎越抿越紧,像是在极力的忍耐什么。


    她刚想张口问,忽然听到耳边系统音的提醒,“叮咚~检测到微生澜的当前好感度上涨为75%,请宿主继续加油!”


    辛夷本来还在心中忐忑,生怕自己刚才过分亲近的举动,会惹得他厌烦。


    没想到竟然还能涨好感度。


    她这才缓缓松了口气,然后十分自然地去牵他的手,声音也放得软软的,杏眼里都是笑意,“我今天觉得很开心。”


    青年覆在银面下的睫羽微动,漆眸无比幽微地凝视她,好半晌才从唇间吐出个:“嗯。”


    虽然反应有些平淡,但可以看得出来,他已经在尝试着习惯她的亲近。


    辛夷也明白不能操之过急。


    她想起在原剧情中,微生澜就是个天选的孤家寡人,除了对琼烟有过情愫之外,再也没有对其他女子动过心。


    由此可见,他在情事方面其实很难开窍。


    而她能在对方的底线上反复试探横跳,还能成功要到抱抱亲亲,已经做得非常不错。


    想通这些后,辛夷的心境更加开阔。


    许是唇边笑容洋溢得太过,一路上她隐约感觉到青年的视线望过来很多次,每次都会无意识


    地胶着许久。


    就连系统都忍不住发言,啧啧感叹,“我觉得微生澜是真的有点喜欢你了,宿主不如趁热打铁,把他吃得更死一点?”


    如果六十左右的好感度还只是普通喜欢,那飙升到七十五肯定是掺杂了男女情愫的。


    而且它总觉得像微生澜这种清冷剑修,只是看着冷淡,其实骨子里截然相反。


    要不然宿主刚才亲他的时候,他也不会等在原地,丝毫没有闪躲。


    辛夷觉得系统的话有几分道理,但真要实施起来还是棘手。


    毕竟她这次不想走肾,纯粹打算骗心,所以在肢体接触方面一定要把握好度,这样攻略完之后想要抽身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愧疚。


    上一世的谢漱是个小疯子,最后不惜给她下蛊,想让她亲手杀了自己。


    搞得辛夷直到现在都有点心理阴影,这次她想换种方式攻略,或许就可以避免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


    月色皎洁,湖岸两边人影浮动。


    辛夷正兀自想着,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股强大的冲力撞跌到地上。


    一切的发生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浑身漆黑的妖兽从人群中窜了出来,背上似乎还驮着个近乎昏厥的女子,所到之处皆烧起熊熊烈火,连带着燃起了不少修士的衣袍。


    霎时间众人乱作一团,甚至能听到有人失足掉入湖中的扑通声。


    灵力低微的修士们自然想着退避,但被妖兽带起的灼热罡风还是横扫过来。


    冲撞得辛夷毫无防备往后跌倒,她的惊呼声刚溢出唇边,就被微生澜攥住胳膊拉了起来。


    辛夷蹙眉望过去,终于看清楚了那只妖兽的模样。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长得跟头黑狼似的不说,嘴里还在不停喷出烈焰,体型却不是一般狼妖能比的,足足有普通狼身的十数倍那么庞大!


    而且它背上竟然还驮着个面色惨白的姑娘,她似乎受了什么重伤,痛苦到面目扭曲。


    咳出的血嘀嗒下来,殷红渗透胸前裙裳。


    妖兽似乎发了狂,又仿佛身后有什么追兵。


    当即不顾一切地胡乱冲撞,溅出的烈焰岩浆落到湖面船只上,将摆放其中的芍药花都烧了起来。


    再这么下去,恐怕会有不少修士流血受伤。


    辛夷虽然勉强算是个金丹期,但内里很虚,说到根本上就是个花架子,也是因缘巧合之下才将仙骨补好,自然没办法在这种时候逞能。


    所以当下最明智的做法是先躲远一点,别上赶着送人头。


    她刚想拉着微生澜一起躲,就见青年已经提剑而上和那头妖兽缠斗在一起,很快,另外两道白色身影也加入进去。


    打斗之中,那个原本趴在妖兽背上的姑娘被颠了下来,正巧就倒在辛夷脚边。


    猛地咳出一口血,姣好秀丽的面容被冷汗浸湿,胸口处发出的呼吸像破旧风箱。


    她赶紧上去把那姑娘抱坐起来。


    但对方已经意识昏迷,眼睛虚弱失焦,似乎根本认不清人。


    “姑娘?”辛夷喊她。


    但并未得到回答,对方的身子一直在发抖,攥住辛夷胳膊的指甲似乎要掐进肉里,令她发出痛嘶。


    好在周围的打斗声只维持片刻,刀光剑影就已经停下来。


    罡风散去之后,原本还在发狂的黑色妖兽倒在地上,血液从七窍中溢出,显然是已经失去了呼吸。


    辛夷的视线从微生澜身上划过,落到他的身侧。


    这才发现卿衡竟然也在,还有闻声赶过来的青云宗其他弟子。


    张映清远远地看到她就喊,“阿灵道友!”


    白衣少年似乎想凑过来关心询问,却被身前人抢先一步,卿衡走到她面前,“你没事罢?”


    那副担心在意的语气,就好像他们之间很相熟。


    完全叫人联想不到他们两个其实只见过一面,还是不那么愉快的见面。


    这下所有目光都落到辛夷身上,包括神色焦急的张映清和方瑶。


    他们似乎终于认出来,面前的青年男人就是特意来参加芍药花会的青云宗掌门!!


    当即一个个恭敬颔首,大气不敢出。


    只在辨认出来的那个瞬间,非常统一地朝着卿衡的方向喊了声“师尊”。


    尤其是张映清。


    少年简直目瞪口呆,默默张大了嘴巴:师尊怎么会认识阿灵道友,还用那么紧张在意的语气跟她说话?


    辛夷顶着众人猜测的目光,摇摇头,“没事。”


    与此同时,她脸上露出个略微茫然的表情,似乎此刻才发现卿衡的真实身份。


    不过语气倒是听不出多少热络,只是出于礼貌才给出回应,很快就将视线重新落回到微生澜身上。


    比起卿衡,她更怕这个人不高兴。


    所以眼底的依赖显而易见,只是顾虑着怀中痛吟的少女才没有立刻起身,咬着唇问,“夫君,你没受伤吧?”


    “无碍。”青年回答她。


    说着收起还在滴血的长剑,垂眸走到她面前,所有的情绪都被覆在脸上的银面遮掩,只是气息仍旧冰冷。


    辛夷本来想将这个陌生姑娘带回客栈,再找个大夫替她处理伤势。


    没想到还没把她抱起来,就被风尘仆仆的秦墨带着一众仙奴找了过来。


    少年那张秀美铁青的脸,在看到她怀中女子之后终于缓解了几分。


    然后朝着辛夷露出庆幸而感激的笑意,“谢谢姑娘救下我的妾室,今次的恩情秦某记下了,以后定当报答。”


    他的话应该不做假。


    毕竟身后的仙婢看到眼前场景后,也纷纷掩唇惊呼了一声,“夫人。”


    唯一奇怪的就是秦墨将要抱起那个姑娘时,原本意识混沌的女子忽然剧烈挣扎起来。


    像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甚至碰到了什么恶鬼猛兽。


    可惜挣脱不开,于是发出呜咽悲鸣。


    张唇狠狠咬上少年脖颈,咬得鲜血四溢,仿佛恨不得生啖其肉。


    然而秦墨的神色却始终平静包容,抚摸着她冷汗涔涔的乌发,用带着宠溺的语气说,“没事了婉娘,别害怕,我们回家。”


    被他抱在怀中的女子这才渐渐平复下来,失去魂魄一般,又重新变得顺从起来。


    *


    夜色浓郁,房间里烛火噼剥。


    垂下的鲛绡帘帐溢着流光,透出模糊的影子。


    周遭无比安静。


    不知道是不是辛夷为了助眠,睡前喝了两盏桂花酿的缘故,她的意识变得格外昏沉。


    进入睡梦之后,脑海中甚至涌现出一些属于原主的零碎回忆。


    她梦到了和卿衡的过去。


    梦到了从前作为青云宗小师妹的“辛夷”,总是那样安静追逐在卿衡身后,希望能得到他的短暂注视和回眸。


    梦到了自己某次身陷险境,就在要彻底绝望的时候,卿衡找了过来。


    斩杀妖兽之后,蹲在受伤的“辛夷”面前,用那种心疼怜惜的目光望着她满是血污的小腿,“没事了辛夷,师兄背你回去。”


    而在虚无的梦境之外。


    她面色绯红的阖目躺在床榻上,花瓣似层叠的衣裙散开,身侧窸窣轻响,被白色藤蔓逐渐缠绕。


    第56章 第56章“擦擦眼泪,师娘”


    梦境里的一切还在继续。


    辛夷不安地蹙紧眉头,无数的情绪将她浸没,仿佛她真的自小生活在青云宗,真的经历了另一个“辛夷”的一生。


    天气很好,白云一片片的飘


    在群峰上面。


    她像往常那样练完剑,然后拎着食盒去青云峰寻卿衡。


    今日是师兄生辰,他虽然早就戒了口腹之欲,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赏光坐下来,吃一碗她亲手做的长寿面。


    尤其是在他们确认道侣关系之后,她对青云峰的住所就更加熟门熟路。没有人会阻拦她,就连师兄设下的禁制都不会。


    可惜今日却奇怪。


    她推开门之后并没有看到师兄,于是只能暂且将食盒放在桌案上,到院子后面的竹林去寻。


    风吹过林间翠绿枝叶,发出簌然声响。


    辛夷的脚步本来就很轻,这个当下更是被竹林松涛的声音所掩盖,她先是看到了属于女子的红色裙角,然后才看清楚狼狈抱着琼烟的师兄。


    青年男人白衣玉冠,柔和似仙,脸上闪过怜惜心疼的神色。


    他手指牢牢摁住女子快要褪到肩头的裙裳,却没舍得推开她,而是苦涩道,“你不要这样,琼烟……”


    红裙女子将他抱得更紧,在耳边引诱道,“可你明明动心了,不是么?”


    看到卿衡不说话,她终于泪眼婆娑地笑起来,愈发叩问紧逼,“说什么仙魔殊途,还不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作为青云宗的掌门仙尊,竟然对我这个魔族妖女动了欲念?你要是真不喜欢我,刚才为什么不推开我?为了所谓责任娶一个不爱的人,难道不可悲吗?”


    她说得没错。


    卿衡确实喜欢她,哪怕对待自己青梅竹马的小师妹,也从来没有那么喜欢过。


    辛夷怔怔站在山石之后,看着他们情意缠绵的模样,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


    她早就清楚的,不是吗?


    因为不知道怎么办,又实在不想放弃,于是也曾经学着琼烟那样肆意的笑,学着她穿红衣。


    可惜换来的只有青云宗众人同情怜悯的眼神,师兄的蹙眉,还有无尽的难堪。


    甚至成婚当夜,师兄都在拜堂之后抛下她离开,选择守在经脉错乱的琼烟榻前,给她滋养了一整夜灵力。


    以至于等到第二天晚上才回到青云宗,拖着受损的身子,脸色苍白跟她道歉。


    但那时候她想的是,这样也很好。


    反正她只爱慕师兄,反正她从喜欢上师兄的那一刻开始,就暗暗发誓永远不会背弃。所以对她来说,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她不能贪心。


    但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景象,竟然还是会觉得难过,酸涩痛楚的感觉传到四肢百骸。


    辛夷手指抠在青黑冰冷的石面上,缓慢攥出血迹,脸上却平静地流着眼泪,无声地张了张嘴唇。


    ……


    许是梦境里的情绪太真实,让她整个意识都浑浑噩噩的深陷其中。


    所以梦境之外,阖目躺在榻上的少女也跟着啜泣一声,红唇微启。


    烛光摇曳不休。


    青年漆黑眼眸注视着她,伸出的白色藤蔓不断纠缠,顺从了绞杀本能,蹭着她裙裾和小衣下的软腻肌肤不断摩挲。


    可是仍旧不够。


    浑身沸腾的血液在无声叫嚣着:远远不够。


    微生澜盯着少女开阖的红唇,凝望着她睡梦中纯然洁白的脸颊,呼吸逐渐加重。


    好想吃掉她。


    像对待妻子那样吃掉,而不仅仅是猎物。


    他不知道辛夷梦到了什么,但覆过去的修长指节却能触碰到她额角温热的细汗。


    沾染了香汗的手指顺着眉眼下滑,缓缓来到花瓣似的唇边,揉弄两下,在少女隐约蹙眉的时候,探了进去。


    指腹被舌尖舔舐的瞬间。


    微生澜闭上眼睛埋进少女颈窝,喉间溢出一丝兴奋轻喘。


    鼻间都是从她衣襟深处传来的木樨花香,洁净、温暖,让他忍不住想要得到更多。


    他喘息着平复了许久,才抬起头,将湿透的指腹从她唇舌间夺出,接着换上了自己的唇。


    因为动作太过急切,所以将少女差点啜泣出声的那句——“师兄”尽数吞咽。


    她好像有些本能抗拒,但被亲得越深,就越是脸颊滚烫,最后甚至下意识舔上他勾缠的舌尖,像是找到了自己喜欢的饴糖。


    师兄。


    她在梦里喊。


    漫长的唇齿交融之后,微生澜终于暂时放开少女红肿润泽的唇瓣。


    然后轻笑着重新低下头,舔去她方才吞咽不及,茫然滑落在颊边的津液。


    手指剥开少女散乱的胸前裙衫时,她还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靥生红晕,好像根本感受不到危险的迫近。只是两道秀眉仍旧可怜蹙起,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混乱不安的梦。


    微生澜一边亲她脖颈,一边想:会梦到他么?


    确实梦到他了。


    青云峰后的那片竹林里,刺眼的景象挥之不去。


    辛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觉得脚步像灌铅一样,整个过程都头昏脑胀。


    她太狼狈了,只想躲藏起来不被任何人看到。


    所以去了夜静无人的湖边,可惜还没等她收拾好心情,就流着泪撞见了宗门弟子。


    青年有着和卿衡相似的气质,长剑泠泠,白衣墨发,只不过眉眼生得更冷,而且总是没什么情绪,似乎隐约落着一层薄雪。


    但辛夷曾经瞧见过,他对琼烟笑,他和师兄一样,都喜欢那个魔族来的姑娘。


    这么一想,他们师徒两个好像更像了。


    辛夷咬住唇瓣,铺天盖地的难过情绪似乎要将她彻底压垮,她只能尽量忍住,好让自己不在对方面前更加丢脸。


    微生澜也没想过会撞见她。


    抬起来的俊颜淡漠,待到看清她脸上的泪痕后怔然一瞬,不过惊愕过后,还是像往常那样喊了声,“师娘。”


    他敬重师尊,当然也敬重师娘。


    虽然青云宗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弟子都知道,师娘性子过于木讷安静,规矩很重,除了师尊以外从不主动亲近任何人。


    微生澜其实并不在意对方怎么了。


    但既然遇到了,就不能选择熟视无睹,于是思忖片刻,还是耐着性子询问道,“师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需不需要弟子帮忙?”


    说着走近一些,做出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谁知道对方不知道怎么了,竟像是受到惊吓的兔子,在他走过来的瞬间如临大敌,猝然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扑通一声,就那么毫无预兆地跌进湖水里。


    微生澜:“……”


    好在湖水很浅,他不费什么力气就把少女捞了起来,只不过她浑身都湿透了。素白色的衣裙裹在曼妙身体上,站在月色底下,好像一株茫然含泪的芍药。


    微生澜别开眼。


    同时眉心跟着蹙起,因为这种状况出现在他跟师娘身上,显然并不合适。但他打算离去的脚步还没迈开,就听到身后少女的哭泣。


    她似乎情绪终于崩溃了。


    再也没办法假装忍耐,哪怕知道丢脸,也还是在他这个弟子跟前仪态尽失的哭起来。


    微生澜沉默片刻,还是走回到她面前。


    对着那个抱膝坐在地上抽噎的少女,递过去一方青色巾帕,叹息道,“擦擦眼泪,师娘。”


    他实在不太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有那么多泪水。


    好像根本流不尽似的。


    而梦境之外,烛火噼剥。


    漆眸幽微的青年也同样不明白,被他亲到呻。吟的妻子怎么可以那样娇憨。


    藤蔓一寸寸缠绕着抚过,少女的肌肤在他唇舌下逐渐滚烫,散乱小衣虚虚遮掩的雪丘上,都是被他舔舐过的痕迹。


    微生澜呼吸微乱地把脸埋进少女手心,借此来稍作疏解。


    好喜欢,恨不得亲过她身体的每一寸。


    甚至在这种灭顶欢愉中,令他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他庆幸自己名正言顺,庆幸自己正在“侍奉”的是他的妻子。


    他们可以不被指责的做任何事。


    哪怕是肮脏的、可耻的欲念,都只


    有自己才可以对她这样做。


    微生澜蓦然发出一声轻笑,然后愈笑唇愈弯,过了许久才温柔亲了亲妻子睡梦中汗湿的面颊。


    等到白藤藤条从她裙裾间退出来的时候,可以听到少女发出细弱的哽咽,凌乱的叶子似乎都被洗过一样通体翠绿。


    他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有些失神地望着藤条上面的水痕。


    好半晌,伸手摸了摸自己湿漉的叶子。


    *


    翌日,天将破晓。


    清脆的鸟鸣在屋檐下响起,铜炉中的檀香袅袅,透着沁人心脾的安心气息。


    辛夷揉着被自己压到发酸的手腕,坐在床榻上发呆。


    说实在的,她有些后悔自己昨晚睡觉之前喝的那两盏桂花酿了,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不说,醒来之后身体还有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而且更惊悚的是,她发现自己身上好像有被捆过的痕迹,尤其是腰腹和双腿之间,除了没磨破皮之外简直是泛红一片。


    当下疑惑之余,忍不住轻轻痛嘶着起来:难道她昨夜醉酒睡着之前,拿绸带或者树枝用力勒过自己?


    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门扉“吱呀”一声。


    是微生澜从外面晨起练剑回来了,他脸上的银面摘下,被那样清贵随意地捏在指间,俊美得似琼枝玉树。


    辛夷先是被他的美貌晃了一下,然后在心底啧啧感叹着:天才剑修也不是白当的,微生澜不仅天赋强得可怕,骨子里更是有卷王的基因,自从伤势好转之后,每天早上都雷打不动的勤加练习。


    平心而论,要是换成她肯定做不到。


    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辰起床出去的,反正自从她睁眼那刻起,床榻旁边就是空的。


    辛夷努力忽视身体某处传来的异样。


    理了理裙裾从榻边坐起来,同时弯起眼睛,朝他莞尔一笑,“早上好呀,夫君。”


    青年的反应却有些古怪,似乎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愣住,甚至耳根有些泛红。


    但他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淡漠,只不过语气柔软了不少,“嗯,早上好。”


    辛夷没觉得有什么,她有些口渴,于是就走到案边给自己倒了杯清茶。


    边喝边想着自己昨晚做的梦,思索着自己这具身体是不是对卿衡积怨太多,所以才会将往事化作梦境碎片让她看到。


    或许她应该再做些什么。


    比如,想办法让卿衡倒霉一点。


    她轻轻咬着茶盏边缘,安静垂着眸,有些乱七八糟的想着。


    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侧青年投注在她脸上的目光,一寸寸抚过,密不透风好像吃人的藤蔓。


    杯沿在她绯唇上磕出一个深印儿。


    等到辛夷拿开茶盏的时候,青年也跟着默不作声的移开目光。


    但半日下来,她还是隐约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微生澜好像更加不能忍耐她的靠近,每当她想要借机进行肢体接触的时候,都能看到对方幽深的眼眸,和陡然僵滞的神色。


    辛夷:“……”


    难道是察觉到了她的阴谋诡计,知道她想要故意刷好感度?


    不应该啊。


    她明明以前也是这么个人设,除了日常夸夸,就是撒娇求抱,怎么睡了一觉之后,对方就忽然变成“贞洁烈夫”了?


    等等……


    睡了一觉。


    辛夷伸着懒腰的动作戛然而止,然后艰难而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不会吧?不会这么惨吧?总不能是她昨天晚上说梦话的时候,不小心喊出卿衡的名字了?


    虽然很抗拒这个事实,但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她昨晚的大部分梦境都是关于狗比前夫的。


    作为怨种师妹,被卿衡渣了又渣。


    她没办法,只能在用午膳的时候旁敲侧击。


    心不在焉地咬了口萝卜糕,然后假装不经意地提起,“那个,我昨天晚上好像做梦了。”


    微生澜身形骤然一僵,停下摩挲剑鞘的动作。


    声音里不辨喜怒,只是雕刻着梅花纹饰的银面下漆眸幽深,静静盯住她,“是吗?”


    辛夷被看得愣住,莫名地紧张忐忑起来,心道这莫不是要打心理战?


    她努力维持镇定,然后点点头,“是的,貌似还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被人严刑逼供捆起来打,我都要恨死梦里那个人了!”


    她故意把卿衡形容得很差,就算不小心喊了他的名字,也是当成仇人喊的。


    没想到青年听完竟然沉默很久,好像被言语讨伐的对象是他本人那样,“真有那么严重?我的意思是,那个人对你来说,真有那么恶劣?”


    其实微生澜已经隐约明白,对于昨夜发生的事阿灵应该是有印象的,或者有感觉。


    但她好像并不喜欢夫妻间的亲密厮磨,现在说这些话,就是在旁敲侧击的警醒他:她不喜欢,以后不要再做了。


    他不记得以前的事。


    所以就算知道他们曾经是相爱过的道侣,也根本没有把握,阿灵对他的感情会不会变。如果她就是变了,他要怎么办?


    辛夷根本不知道青年在想些什么,只是听他话里的意思,她昨晚八成是真的说梦话了。


    于是只能拼命点头,语气诚恳地做出补救,“没错,烦死了!我都恨不得说梦话骂他,真的对他没有一丁点儿好感!”


    忽然,青年好像忍受不了似的从案边站起来。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气息相当冰冷,“你自己吃罢,我出去走走。”


    辛夷:“……”


    欸?他这是要干什么去?


    系统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插嘴,“宿主,你是不是借着酒意吃他豆腐了?”


    它是纯绿色系统,每次检测到少儿不宜的情节都会自动下线,昨晚还是它进入这个小世界以来,第一次在宿主非沐浴更衣的时间被迫下线。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就是昨夜发生了某些令它这个绿色系统难以承载的口口情节。


    “……”


    辛夷听完系统解释后倒吸一口凉气。


    无数的猜测在她脑海中迅速涌现,她……她不会是边吃微生澜豆腐,边说梦话喊卿衡名字吧?


    系统的回答简直毫无人性。


    都到这种时候了,还要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对她进行毁灭性打击,“统统觉得很有可能哦,宿主。”


    *


    晴空万里,天高云阔。


    哪怕芍药花会已过,仙镇的街上仍旧行人熙攘,可以看到有不少修士仍在这里逗留。


    直到走出客栈很远后,微生澜心底仍旧觉得堵了什么东西。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发现自己是在意阿灵的,也正是因为在意,所以更加无法忍受她的抗拒。既然是夫妻,她为什么忽然转变了态度?


    他走着走着,在街头的石狮子面前停下脚步。


    脑子里浮现出他们最初相认的画面——那时候自己同阿灵说过,如果恢复记忆之前,她不想继续下去,那他会选择尊重她的决定。


    所以她现在是不是真的想通了,不打算跟他继续耗下去了?


    但微生澜只是犹豫片刻,便很快否决了这种猜测。因为他的脑子正在逐渐冷静下来,同时想到了更多阿灵跟他亲近的画面。


    如果真不喜欢,就不会要求同榻而眠,也不会在芍药花会那晚主动亲吻他。


    或许……


    是因为她尚且不能接受,和没有恢复记忆的道侣行夫妻之事罢?


    他不应该因此责怪她,要给她些接受适应的时间。


    或者从源头上解决,想办法尽快恢复记忆,这也是他目前最想做的。


    街上人来人往,数丈开外的地方。


    有一个红裙似火的女子,正在对着他的身影愣神,尤其是青年好像想着什么心事,用屈起来的指节轻轻敲击石狮子的模样。


    太熟悉了。


    她印象之中,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做。


    琼烟本来还因为


    在卿衡那里屡次碰壁,而积攒了满腔的委屈恼火,没想到走在街上,竟然能遇到熟悉的人。


    至于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当然是因为她从前除了喜欢逗弄卿衡那种正经的木头之外,最喜欢招惹的就是他这个清冷顽固的徒弟。


    其实微生澜生了张很容易招蜂引蝶的皮囊,但因为他气质太冷,武力值又太强。


    青云宗的师姐师妹们对他只有倾慕,根本不敢主动招惹,平时看到他就跟看到掌门仙尊差不多,能大着胆子说上几句话就很不错了。


    琼烟自觉应该能算得上他的好友。


    毕竟除了她之外,微生澜基本没有什么能正常说话的朋友,姑娘家就更没有了。


    她走过去,拍了下对方的肩膀,“微生……”


    那个“澜”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扭着手腕推开,虽然带着面具,但可以看得出覆在下面漆眸有多冰冷,望过来的眼神好像异常反感她的触碰。


    琼烟霎时脸涨红了。


    她再怎么没眼色也能感知到对方此刻的不悦,也更加确定,对方不是微生澜。


    因为微生澜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对她如此冷漠。


    于是平复片刻,睨着媚眼解释道,“抱歉,把公子认成我的一位朋友了。不过这位道友,你未免也太不解风情了,怎么能对姑娘家如此粗鲁呢?”


    她说完,却发现对方并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甚至转头就要离开。


    于是也不免被激出了点儿羞恼,追上去继续解释道,“喂,你不会以为我是故意搭讪罢!我可以对天发誓,你真的很像我的一位朋友,青云宗的微生澜听过没有,你刚才就很像……”


    不知道是“青云宗”这三个字的功劳,还是“微生澜”三个字的缘故,前面的那个蓝裳青年总算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


    薄唇殷红,清冷似雪。


    琼烟笑起来,以为他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我不信你没听过微生澜的名讳,大名鼎鼎的青云宗,他在那些小辈剑修里排第一个。”


    事实确实如此,整个仙洲应该都没有不知晓他名讳的修士。


    却见青年缓慢勾起唇角,冷漠讥诮,“跟我有什么关系?”


    琼烟怔住。


    有些不可思议,正要张口就听到对方说出下一句,“你们青云宗的人是不是有错认朋友的爱好?一样的有眼无珠,一样的惹人厌烦。”


    同一时间,客栈大堂。


    辛夷正拄着下巴坐在窗棂边的位置上,手边躺着一册话本子,对着微生澜翘首以盼。


    仙洲也有说书的,而且说得很精彩。


    她本来在一边看话本子做消遣,一边等着赌气出去散心的某人回来,没想到听着听着就有点儿入迷了,就连微生澜坐到自己旁边都没发现。


    捧着脸噗嗤笑了两回,不经意转头,才对上青年银面下那双静无波澜的眼眸。


    辛夷瞬间收敛了笑容,清咳一声,略微心虚地靠近,“你去哪里了?我担心得不得了,特意坐在这里等你。”


    青年微微垂下睫羽,伸手抹掉她唇边糕点残屑。


    从他的回答里,就可以听得出根本没信,“这么担心我,也不妨碍夫人消遣快活?”


    当众被抓包,她只能发挥自己撒娇耍赖的优势,小声的辩解咕哝道,“那是因为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太有意思了,不光我一个人笑,其他人也都笑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试探着挽住青年胳膊。


    还好。


    没拒绝。


    辛夷暗中呼出一口气,总算踏实了几分。其实从微生澜离开厢房后,她就开始复盘分析起来他今日的反常。


    结果就是顺着思路捋下来之后,她认为自己可能还是太操之过急了。


    不光是有卿衡的原因。


    更大的错误应该是醉酒之后吃他豆腐,所以微生澜一时没办法接受,毕竟前脚刚在花会上主动献吻,后脚回去就对他上下其手,攻势太快了。


    虽然这一切都并非她本意。


    要怪就怪那两盏该死的桂花酿,让她头脑不清意志薄弱……关键是她都不记得自己到底做过什么,这口锅背得实在是冤枉了些。


    不过冤枉归冤枉,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辛夷还是要做出保证,起码给个态度。


    于是她缓缓呼气,“放心吧牧澜哥哥,之前的约法三章还作数,这两天发生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虽然我们仍旧是夫妻,但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会努力做到彼此尊重,不再唐突。”


    听到保证的微生澜,“……”


    不知道为什么,辛夷总觉得自己说完这些话之后,他好像更不开心了。


    然而还不等她细想哪里不对,就听到了张映清的声音。


    少年刚看到她就双眼放光,激动得有些诡异。


    原本想出门的脚步,待看到辛夷之后又重新收了回来,“阿灵道友!”


    辛夷跟他打招呼,笑笑,“好巧,你要出门啊?”


    张映清听完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想出去的,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所以出不出去都无所谓。”


    眼眸里闪着八卦的光芒,“那个……我想问问,你和我们掌门仙尊是什么关系啊?”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只看着辛夷,努力忽略坐在她旁边的青年。


    因为对方每次的反应都很冷漠,甚至有些敌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多少会让人有些别扭和不自在。


    但张映清实在太好奇了,像掌门那样的人,怎么会主动关心一个姑娘?


    而且这个姑娘,竟然还是他前些日子结识的道友!


    辛夷可以理解他的好奇,也没打算藏着掖着,于是长话短说的解释,“之前有过一次误会,你们掌门看到我的背影觉得熟悉,把我认成他师妹了。”


    少年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连点头,“怪不得,原来是因为这个。”


    说着又忍不住叹息起来,“自从师娘过世之后,师尊一直很自责,也很伤心,他觉得都是自己的过错,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疏漏,那么师娘就不会跌入魔窟魂飞魄散……”


    辛夷听着,脸上没什么动容表情。


    心底却忍不住默念:说得没错,就是他的过错,只是伤心的话未免也太便宜他了。当然这话她只会在心里说,表面还是唏嘘着附和一句,“那还挺可怜的。”


    话落,微生澜转头望向她。


    重复着问了一句,语气间似乎有些讥讽,“可怜?这样的人,你觉得他很可怜?”


    于是辛夷只能讪笑两声,凑到他耳边解释道,“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是有点,但如果站在那位师妹的角度来看,这位掌门仙尊绝非良人,跟他两清,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然后想了想,继续补充道,“我喜欢的人只能喜欢我一个人,也只能对我好,所以这种疏漏在我看来绝对不值得原谅!”


    微生澜听她这么说,轻哼一声移开视线,好像终于有些满意。


    看样子是很讨厌卿衡了,也不知道以后恢复了记忆,会不会后悔自己今日的看法。


    *


    秦府。


    庭前洒扫的仙奴们都心照不宣,婉夫人恐怕又在发疯了。


    她们也很同情自己的家主,竟然喜欢上一个时不时就会发疯的女人,偏偏家主还对她情深不移,不管婉娘怎么跟他作对,都会选择包容接受。


    抛去唏嘘之外。


    倒是令人感动艳羡,这么好的郎君就是放眼整个仙洲也难寻。


    而厢房之中,碗碟花瓶碎了一地。


    姿容秀美的女子蜷缩着身子,发出痛恨抗拒的呜咽,似乎不能忍受他的靠近。


    秦墨看着婉娘把药碗打翻,微笑着把痛苦发抖的她抱进怀里。


    亲吻了一下她汗湿的乌发,柔声询问道,“这样不好么?你永远也不会老去,不会长皱纹,


    可以长长久久地陪着我。”


    “当初成亲的时候,伱就答应过的,会和我琴瑟和鸣白头到老。你忘了,可我没忘。”


    “为什么非要执着于当一个凡人呢?月浓。”


    他会给她换仙骨,让她长生不老。


    而他的月浓只需要忍受一些痛苦,就可以永远陪在他身边,多少人求之不得,她为什么就不能谅解自己的苦心?


    如果戚月浓意识还清明,一定会怒骂他的故作深情很恶心。


    因为他的所谓爱慕和报恩,把她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甚至还当着她的面,杀死了昔日想要救她离开的竹马。


    如果可以选择,她最想回去的是十五岁那年,还没有遇到他,家境清贫但是无忧无虑,会在除夕夜的炮竹声里窝在阿娘怀里说悄悄话。


    她不想长生不老,更不想变成一个怪物。


    可是她从来没有选择。


    女子的下颌被捏住,目光已经有些痴愣,身侧是仍旧轻柔的话语,“好了月浓,我们喝药,这次可不许再打翻了。”


    仙洲盛会结束之后,许多修士仍在织庾洲逗留。


    这其中就包括辛夷他们。


    只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卿衡竟然会主动让弟子过来客栈请她。


    给出的理由也并不复杂,说是思念旧人,所以希望能在离开此处之前和她说几句话,下一场棋。


    微生澜惯例出去练剑了。


    辛夷本来就一个人待着,听到这话假装思索了片刻,然后犹豫着起身,“好,我跟你去。”


    第57章 第57章瞬间清醒了


    客栈之后,竹林萧瑟。


    本就是数九隆冬,昨天夜里还飘飘洒洒的落过一场雪,枝叶上都凝了层寒凉的冰霜。


    又是一道剑意扫过,瞬间卷起凛冽罡风,令原本挺拔的修竹霎时裂成细碎的粉末。


    微生澜收了长剑,额头渗出几点细汗。


    他本来并没有在意身体的异常,可惜头疼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而且脑子中似乎总有女子红裙挥之不去,那样跳脱随性,同时有声音不停地在耳边追问,像是打定主意非要问出个答案。


    “快点说啊,到底是喜欢师娘还是喜欢我?回答对了,玉佩送给你当生辰贺礼。”


    “干嘛不说话?”


    “真有这么难回答吗?”


    微生澜头痛欲裂,手掌猛然按在旁边石案上。他艰难呼吸着,努力想要看清楚女子面容,但还是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直到脑子里的那阵钝痛过去,昏黑充血的视线重新恢复清明时,他还是什么都没能想起来。


    周围空荡荡的。


    除了竹林,就只剩下他自己。


    微生澜也记不清楚这是他第几次出现这种情况了,好像是从芍药花会后的第二天。


    刚开始的反应并不强烈,只是会在脑海中偶尔闪过不连贯的画面,后面渐渐能听到声音,甚至看到女子模糊的轮廓。


    不过尽管如此,还是值得高兴。


    因为这起码证明他的记忆正在逐渐恢复,就算眼下想不起来,想起过往也是迟早的事。


    微生澜垂下眼眸,痛意过后的俊脸苍白,视线却不自觉落到石案旁边的那只汤婆子上。


    阿灵怕他冷,所以提前找店小二要了暖手的东西,特意在出门前叮嘱他拿上。


    只不过模样过于精细,一看就知晓是姑娘家惯用的物什,因为手炉边缘不仅用藕色的厚实绸布围住,上面还绣了几瓣粉色的桃花。


    他想起自己今晨出门之前。


    少女趴在罗帐里,睡眼惺忪地打着呵欠,用撒娇的软糯语调叮嘱他不要练太久,如果想她了就早点儿回去,千万不要硬撑。


    她没说这番话之前,微生澜每次都能练上一个时辰,并且从来不觉得枯燥。


    他以为今日也是如此。


    没想到时间会过得这般漫长。


    无数次他停下练剑动作,频频去看铜炉中烧着的檀香,发现时辰竟然只过去半刻钟。


    微生澜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今次的檀香出了问题,否则怎么会燃得那么慢?


    再等等。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如此急切地回去找她,否则在她眼里还有什么定力可言。


    *


    秦府,芍药居。


    负责侍奉院落的仙奴将花圃的晨露收集起来,装到小巧的描金瓷瓶里,然后才鱼贯而出。


    辛夷跟着小弟子过去的时候,正碰到几个侍女。


    她们手里端着的玉盘上摆放整齐的芍药花露,看得她忍不住有些眼馋,不过考虑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她还是努力收回了视线。


    辛夷跟在青云宗弟子身后进门,没想到刚踏进去就看到满地狼藉。


    没错,就是狼藉。


    不仅花鸟屏风倒在地上,就连屋里头四处也都好像被人打砸过一般,甚至有些难以落脚。


    辛夷在无比讶异的目光中,撞上了白衣青年望过来的视线。


    她看看碎掉的花瓶,再看看被拂乱一地的画轴,非常茫然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卿衡也沉默。


    大概花了半刻钟,她终于在旁边侍女的粗略解释中,逐渐理顺了方才发生过的事。


    原来是她们家主最为宠爱的那位婉夫人又发疯了,据说是多年来的老毛病了,喝过的汤药灵丹不计其数,却总是医治不好。


    上次趁着仙洲盛会府里忙乱,在婢女们的眼皮子底下跑出去还不算。


    这次刚没安生两天,竟然又跑来芍药居乱砸一通,还掀翻了卿衡仙尊摆好的棋盘。


    甚至秦墨闻讯赶过来,要将她抱走的时候。


    婉娘已经疯得神志不清,像是根本认不得人了,拿砚台砸伤她们家主的额头不说,口中还喃喃胡乱念着,一会儿说自己是神剑宗弟子,一会儿说自己是青云宗弟子。


    但秦府上下的所有人都知道,婉夫人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凡人。


    跟修仙毫无关系,更别说同时拜入仙洲的两大宗门了,还不是在疯疯癫癫的说胡话。


    辛夷听完心下了然。


    她上次在芍药花会的时候就见过那位夫人,看上去确实有些奇怪,不仅婉娘奇怪,她觉得秦家家主更加奇怪。


    虽说出门在外,做事不能全靠直觉。但她还是本能觉得,那个叫秦墨的少年给她一种骨子里就很阴森的感觉,绝没有表面那样无害。


    至于他和自己妾室的关系,就不是她这个外人可以评判的了。


    辛夷收整好心情,提步走过去。


    绕过倒在地上的琉璃屏风,在桌案前的那张罗汉床上坐下。


    不过片刻功夫,卿衡就已经将原本散乱的棋盘重新摆好。


    看上去很是爽利工整,就跟他的人一样。


    但辛夷其实并不爱下棋,简单来说就是她对这些文人雅士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哪怕是听个戏折子,都比这个有意思。


    但怎么说呢。


    好歹也当过一个小世界的世家闺秀,要说跟卿衡对弈,肯定也是能糊弄一下的。


    她心底默默吐槽着,手指却无意识拨弄着系在腰间的玉佩,玉石撞击着发出泠泠轻响。


    引得青年目光也望过去。


    辛夷感知到他的探究视线,羞赧笑了一下。


    停止拨弄玉佩的动作,解释道,“这是鸳鸯佩,缀了好几种玉石,花里胡哨的所以有点响。”


    这是她前些日子在街边摊贩上买的,分开的两块胭脂色玉石,合起来是个完整的鸳鸯图案。


    其实不值几个钱,一般是图新鲜的年轻恋人买来戴,算是仙洲里比较时兴的小玩意儿。


    卿衡听她这么解释,倒是难得沉默片刻。


    他恍惚回想起很多年以前,师妹也曾经送给过他一块这样的鸳鸯佩,不过早就不知道被遗弃在哪个角落里了。


    所以最终只是情绪晦涩着,点头说了句,“你和夫君的感情很好。”


    辛夷当然知道他在伤感些什么。


    这块鸳鸯佩也是她特意戴过来给他看的,既然对方准备睹物思人,那不如选择成全,让他陷在回忆里难过个彻底。


    于是她假装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脸上露出浅浅甜蜜的笑。


    仿佛提到自己喜欢的人就眼神发亮,忍不住满心雀跃,“是啊,当然感情很好啦!不然怎么会愿意结为道侣?”


    其实算上今天,她跟卿衡才见第三面。


    但她却没有任何设防,不仅粗略介绍了自己的过往经历,还说了为什么会过来参加这次的仙洲盛会。


    卿衡听得很入神。


    尤其嗅到她衣袖间淡淡的木樨花香,还有她笑起来的时候,发间颤动的海棠步摇。


    师妹身上也有木樨花香。


    师妹也喜欢簪这样的海棠步摇。


    她真的很像师妹。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样貌,为什么总能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思念成疾?


    在他们对弈谈话的过程中。


    陆展仪就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但越看越觉得胆战心惊,因为他发现,师尊对那个少女似乎异常宽容。


    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看她看到眸光微怔。


    眼底暗流涌动的情愫近乎温柔,根本不像对待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少女,反而像……


    像是喜欢她。


    可这位阿灵姑娘有夫君啊!


    就算师尊想要从师娘亡逝的伤痛中走出来,也不能挑这么一个有夫之妇啊!


    而且他左看右看,并不觉得她有什么特别之处。


    样貌只能称得上俏丽清秀,但放在仙洲里,简直一抓一大把。


    陆展仪由衷希望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但他发现下棋过程中,少女每次苦恼着试图耍赖的时候,师尊看她的眼神都温柔得不像话,甚至做出了主动让棋的举动。


    “……”


    这待遇,就算是把青云宗的师叔师伯们全部加起来,也从来没有过。


    他们掌门仙尊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做人做事向来最守规矩,无论谁来都不例外。


    可今天,这是他第几次为了阿灵姑娘破例了?


    陆展仪很想说话。


    陆展仪欲言又止。


    怎么办啊?


    阿灵姑娘可是有夫君的,师尊就算再伤心,也莫要做出破坏旁人夫妻关系的事。


    等到他们对弈结束之后,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


    身下的罗汉床实在太硬,下棋的时候全神贯注还不觉得,眼下真要站起身了,辛夷才惊觉硌得有些屁股疼。


    卿衡提议送她回去。


    辛夷克制住自己想揉胯骨的手,抿出浅笑,用很懵懂纯粹的表情朝他点了点头,“好呀。”


    与此同时,天阴欲雪。


    客栈的竹林之外,戴着银面的蓝裳青年正打算再次出去寻人,结果脚步刚要抬起来,就看着并肩而行的一对男女。


    他眯了眯漆眸。


    看到少女在客栈前面停下脚步,仰起头笑着朝对方说了句什么,这才恋恋不舍的跟他挥手告别。


    微生澜站在那里冷冷看着她转身。


    看着她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眉梢眼角还挂着没有消融的笑,心里忽然滋生出一种莫名阴鸷的情绪。


    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她走过来。


    直到少女在撞上他的目光后,原本烂漫的笑意忽然僵在唇边,眼神有一瞬的慌张躲闪。


    微生澜嗅到自己胸腔中缓慢溢出的血腥气。


    再多看她一眼,就会控制不住的想要毁了些什么。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往竹林深处去。


    身后的少女这才意识到什么,嘴里喊着他的名字慌慌张张地追上来,“牧澜哥哥,夫君……欸,你听我解释!”


    许是少女的声线过于清脆。


    令那挂着霜雪的屋檐下,有几只正在打盹的雀鸟被惊得扑棱着翅膀飞起来。


    而不远处,本应该离开的卿衡又折返回来。


    他手里还攥着辛夷离开之前,不小心遗落在雪地上的一只耳珰。


    是异常瞩目的桃红色。


    上面沾染了些微冰凉的雪意,被掌心温度濡湿之后更冷了几分。


    卿衡攥着那只冰凉耳珰,站在原地犹豫片刻。


    不知道要不要现在就寻过去还给对方,他方才不是没有看到少女追逐着青年离去的背影,不过最终还是选择听从心底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她太像师妹了。


    卿衡在心里这样不断地说服自己,想要以此来解释今日种种逾矩的行为,还有不该有的关心。


    但他没想到,会撞见那样荒唐旖旎的一幕。


    少女被抵在树上和青年接吻。


    她纤细娇弱,罗裙下的绣鞋都厮磨得掉了一只,被亲得一双眼睛媚意横生。


    但分明是享受的。


    因为乌黑秀丽的发髻上珠花轻颤,哪怕发出呜咽水声,葱白手指还是顺从本能攀住了青年肩膀。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卿衡忽然瞬间清醒了。


    她不会是师妹。


    师妹那个呆板拘礼的性子,定然不会和男子这般亲密。


    第58章 第58章寒泉沐浴


    晚风吹过竹林,带来簌簌的声音。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了,除了积雪压覆枯枝的轻响。


    少女明明穿得不多,衣裙下的肌肤却逐渐滚烫。


    清秀脸庞上的两道睫羽不断轻颤,原本不安抵挡在青年胸前的手腕,也变成了菟丝一样攀附。


    打开齿关。


    放任他凶狠吞咽、纠缠。


    不知道过了多久,青年濡湿的舌尖终于从她唇齿间褪出来。


    辛夷的呼吸微微起伏着,茫然睁开眼,衣裙还算完整,只是过程中磨蹭在树干上的发髻珠花塌下去一点,显出几分凌乱。


    “夫君……”


    她绯红眼尾湿漉漉的,嗓音软糯,哪怕被欺负成这样依旧依赖他。


    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寒颤。


    仿佛终于从方才的旖旎中回过神来,不安地移开视线,舔了下被亲到微肿的唇瓣。


    微生澜冷漠凝视着她。


    连呼吸的频率都没什么起伏,除了银面下的那双薄唇过分殷红外,他甚至称得上清冷。


    但辛夷的舌根还在发麻。


    她浑噩吞下去了许多对方的津液,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被青年用这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莫名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


    好像全情投入的只有她一个。


    好像被亲到失神,攀附着他脖颈溢出呻。吟的也只有她一个。


    可是还不等她细想。


    下颌就被捏住,随即青年沾了细雪的手指探进她温热的口腔。


    辛夷下意识舔了一下。


    凉的。


    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之后,她的脸迅速烧红起来,刚才汹涌的悸动也变成了淡淡恼怒。


    耳边却听到青年短暂压抑的喘息,银面覆盖下,他的耳根似乎也有些泛红,不似方才那样无所谓。


    辛夷怔愣抬头。


    发现微生澜竟然躲避着她的视线,直到被看到忍无可忍,才用那种竭力抑制过的语调说,“阿灵,再舔一下。”


    再舔……


    舔个鬼啊!


    辛夷反正是没办法在竹林之中,继续和他做这种没节操的事。


    于是红着脸咬了下青年手指,便挣脱被他桎梏的下颌,将嘴巴里的冰冷异物吐了出去。


    但她却没有立刻推开微生澜。


    反而枕在青年肩头,埋着脸颊,用羞恼似的语调小小泄气说,“这里不行。”


    她说的是这里不行。


    而不是现在不行。


    微生澜沉默抱着她,许久没说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到她和卿衡站在一起就抑制不住地嫉妒。所以才会罔顾妻子意愿,在竹林里压着她亲吻。


    怀中少女以


    为他还在生气。


    平复过后仰起清秀无害的一张脸,唇色嫣红,眸底水汽氤氲却纯粹到极点,“你……刚才不是在生气吗,怎么忽然亲我?”


    见他不说话。


    于是凑近了些,红唇开阖间露出糯米般的贝齿,呼吸间好似幽兰,“牧澜哥哥?”


    这是卑劣的引诱,是故意讨好。


    微生澜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于是漆眸微垂,淡声诘问,“为什么跟卿衡在一起?”


    谁料少女听罢怔愣一瞬,竟然浅笑起来。


    伸指摸他冰冷的银色面具边缘,眼底都是未散的迷蒙情意,并且主动踮起脚尖凑过去,在他面具上亲了亲,“夫君,你吃醋怎么这么可爱?”


    傍晚的竹林很冷。


    辛夷用了大概半刻钟的时间,详细解释了她被邀请去芍药居陪卿衡下棋的经过。


    青年听完了,算是勉强接受她的说辞。


    不过情绪仍然算不上好,尤其是在她说出——“你以后不是想拜入青云宗吗?总不能把掌门仙尊得罪得太狠”这句话之后。


    微生澜捏捏她的手指,冷哼出声,“就算不拜入青云宗,我一样可以保护你。”


    辛夷当然相信啦。


    毕竟这人本来就是卿衡最器重得意的徒弟,青云宗里最惊才绝艳的年轻剑修,不管是天赋还是修为,都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于是她抱住微生澜,在他耳边说,“不管你去哪里都甩不掉我,继续做个散修,一起去游历仙洲也很好!”


    青年半晌没说话。


    但明显是吃她这一套,宽大掌心贴着她的腰肢搂紧,抑制自己过分汹涌的亲近欲,轻哼着应和道,“我和阿灵本来就是夫妻一体,自然不会分开。”


    *


    仙洲盛会已过。


    辛夷计划着再过两三天,就离开织庾洲。


    反正她在卿衡面前该刷的存在感已经刷了,剩下的时间可以自己安排。


    而对她来说,赶在死遁之前跟微生澜好好培养感情才是正事。


    毕竟她已经可以确认微生澜喜欢自己了。


    虽然不至于情根深种,但起码在她的各种努力之下,好感度终于艰难爬到了85的关卡。


    她觉得自己只要别作死,披好马甲,后面的问题就应该不会太大。


    直到今天上午,青年陪着她去街上采买东西。


    她在胭脂铺挑选香粉盒子的时候,微生澜的视线却频频越过她,看向不远处的红衣女子。


    辛夷也跟着瞧过去,女子容颜俏丽身姿曼妙,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她刚要说话,脑海中就“叮咚”一声,“检测到重要剧情人物,琼烟已出现~”


    辛夷:“……”


    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原主情敌。


    她其实对琼烟这个魔族姑娘没有多深的感受。


    当然谈不上喜欢,毕竟原主的过往悲惨也有她的一份力,但只要对方不影响自己攻略任务,她就可以尽量无视或者忽略。


    可惜,女主光环是难以阻挡的。


    哪怕是已经失忆的微生澜,还是会被她吸引。


    琼烟也明显感受到了那抹视线,在看到微生澜的时候似乎有些惊讶。


    但很快,眸中就缓慢浮出丝缕的明艳笑意。


    结果刚想走过来说话,就看到了从身后揽住青年胳膊的辛夷。


    少女穿着身浅蓝色流仙裙,发髻鸦黑,模样清秀,像是开在山野溪涧中的小花,嗓音软糯娇柔,“夫君,你帮我看看,哪种香粉盒子比较好看?”


    她理所应当的挽住青年胳膊,理所应当的跟他撒娇,而对方并没有拒绝。


    这让琼烟心底生出些古怪的不舒服。尽管她和青年都没见过两面,但就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清冷、固执。


    永远不会纵容姑娘的示好亲近,眉眼处冷若冰霜,就像她记忆中的青年剑修一样。


    直到视线里看到女子逐渐离去的红色裙裾。


    辛夷才缓缓舒了一口气,而在放开微生澜衣袖的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像话本子里的心机恶毒女配。


    绞尽脑汁的搞破坏,专门给男女主制造误会。


    最后被所有人识破诡计,在唾骂与怨恨不甘中凄惨地死去。


    但好在“她”已经死过一回了。


    辛夷有些自嘲地勾起唇角,脸上也没有丝毫不愉快的表情,但微生澜就是能觉察出她在不高兴。


    不仅上马车的时候没搭他的手。


    买的杏仁糕也自顾自吃着,没打算分他半块,剩下的那些情愿拿到客栈后面喂仙鹤。


    满地雪光,微生澜跟在她身后走。


    看她发间的珠花步摇轻颤,脚步踩在积雪上发出清浅的咯吱声。


    少女走在前面,清秀明丽的小脸上红唇咕哝着,似乎在不满地说着什么话。


    走过一道垂花拱门,旁边挂着霜雪的枝条垂下来,蹭在她白净额头上,被她有点儿不高兴地蹙着眉拂开。


    微生澜的视线一直注视着她,明明她什么都没做,但他的视线就是移不开。


    心脏有种不断被填满,又不断塌陷,以至于快要完全失序的感觉。


    沉默之中。


    辛夷有些无力望天。


    她已经在内心吐槽到口干舌燥,就想等着对方说句软话哄哄她。


    没想到微生澜像个榆木疙瘩,根本就不解风情,别说哄她了,什么反应都没有。


    但这次她不想主动妥协。


    就算是正常恋爱,也没有一直恩爱甜蜜的,总要适当的晾一晾他,或许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因此这种冷淡状态,就那么维持到了晚上。


    她松掉发髻,解了外衣躺在床上,心里正纠结着等会儿对方抱过来的时候是欲拒还迎挣扎两下,还是勾着他厮磨亲吻。


    屋里地龙烧得暖暖的,辛夷身上只穿着一件杏子红的小衫。


    琉璃灯罩里的火烛柔和晃动,映出她身体曲线的曼妙轮廓,就在这个时候,微生澜走过来了。


    没想到他只是站在榻边静默片刻,并未解衣。


    然后扔下一句他要去寒泉沐浴,让她早点休息不必等他,就推门离开了。


    冬夜?寒泉沐浴??


    辛夷忍不住从榻上坐起来,灯烛下,贝齿咬住唇瓣:就算真的要躲她,也不必找这种拙劣的借口吧?


    她无语凝噎。


    最终还是决定穿好衣服,去外头找他。


    不过外衫刚拿在手里,笃笃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辛夷以为是微生澜去而复返,于是想都没想的过去开门,亮晶晶的杏眼弯起来,“你……”


    “怎么是你?”


    张映清也懵了,他没想到辛夷会只穿着小衫就来给他开门。


    被她这么一问才猛然回神,本来正常的脸色瞬间变红,眼睛也支支吾吾着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这是芍药花露,掌门师尊特意让我送过来的,你、你收着!”


    “哦。”


    辛夷正打算道谢,结果少年还不等她开口就把东西往她怀里一塞,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


    辛夷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她回去屋子里换好衣服,把芍药花露收进包裹里,然后就下楼去找微生澜了。


    仙洲的客栈实在很大。


    她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所谓的寒泉在哪儿,于是只好求助店小二,这才知道在客栈的竹林后面,就有那么一方天然寒池。


    这么看来,微生澜或许也不算骗她。


    起码真的有这个地方。


    她想到了一万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微生澜自渎。


    寒池之中,水汽缭绕。


    貌美高洁的青年乌发披散,月白的里衣湿透,露出后腰上起伏的漂亮红痣。脖颈仰起,似乎是已经疏解过一回。


    但他手里握着的丑陋,仍旧……


    辛夷耳根红透。


    尤其是听到青年溢出的呻。吟。


    按理说,她应该转头就走的。


    但只是犹豫了两秒,就被寒池边的青年察觉到,幽微漆冷的凤眸睨过来,正好撞见少女红透的那张脸。


    第59章 第59章该来的总会来


    好了。


    这下彻底走不成了。


    辛夷和寒池中的青年面面相觑,视线率先有些承受不住的躲避开。


    她颊上的烧红不是假的,主要是没想过微生澜会用那张清冷高洁的俊脸自渎,她以为微生澜是不重欲的,更加不会背着她做这种事。


    原剧情线中,原主使尽浑身解数想要哄骗他双修,可惜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所以就算这段时间都睡在同一张床榻上,她也并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剧情线出bug了?


    月色婆娑下,寒潭渺渺。


    少女穿着件浅蓝色的曳地流仙裙,兴许是着急出门寻他,鸦黑乌发只是用朱红丝绦潦草拢起来,此刻正咬着唇瓣,满面绯红的站在离他不远处。


    她脸颊秀丽。


    眉眼却不住低垂着,看得出心里正在承受煎熬,纠结犹豫着要不要就那么转头离开。


    微生澜控制住浑身战栗的感觉。


    仿佛只要被她那双清灵毓秀的眼眸注视,就可以将方才的欲念欢愉推到顶峰,他忍下喉间快要溢出的喘息,竭力不要吓到她,喑哑着开口,“阿灵,帮帮我。”


    “怎、怎么帮?”


    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可现在这种情况,那个“帮”字不管她怎么理解都不可能清白罢。刚刚只不过是匆忙一瞥,她却仍旧记住了青年被寒池湿透的月白色里衣,腰间起伏的漂亮红痣,还有那被他掌心包裹住的庞然巨物。


    不算漂亮。


    起码和他清冷俊秀的样貌比起来,是两个极端。


    那一瞬间,辛夷脑子里浮现出很多。


    如果微生澜没有受伤失忆,不曾被她哄骗着以为是夫妻,那么他现在就仍然是青云宗里最惊才绝艳的小辈剑修,是卿衡最器重的徒弟。


    就像她梦境中见过的那样。穿着霜雪似的白衣,俊美却又冷淡寡言,仿佛永远不会为哪个姑娘流连驻足或者投入感情。


    不过哪怕心底里并不喜欢她,也会因为尊师重道,在每每见到她的时候抬起漆眸,恭敬喊一声师娘。


    然而时移事迁,她现在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所以就算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起码在旁人看起来是这样。


    竹林深处,寒池寂静。


    或许是因为她的视线停驻在狰狞处太久,青年掌心的物什竟然轻微跳动了两下。


    然后变得更加膨胀,压抑的喘息也快要挣脱桎梏,但他表面上还是维持住君子如玉,除了脖颈上的潮红汗意更加明显,瞧不出太多异常,“你过来些,阿灵。”


    辛夷硬着头皮走过去,站在他咫尺之遥。


    说实话,她心里根本没有做好会跟他发生那种事的准备,起码今夜没有。


    尤其还是在露天的寒池之中,就算没有人会过来,也超出了她能承受的心理预期。


    不过微生澜却并没有继续提出什么过分要求,只是抱着她的腰平复了一会儿。


    臂弯逐渐箍紧,然后用喑哑的声音道,“别害怕,我知道那处很丑,如果阿灵实在不想看的话就转过身去。”


    “我可以自己疏解。”他道。


    辛夷虽然不知道青年具体想做些什么,但听到他如此说,还是没忍住暗自松了口气。


    于是假装犹豫片刻,这才稍微推开他的怀抱,在寒池旁边侧身。


    两人的距离仍旧挨得很近。


    只不过辛夷此刻完全背对着他,所以不能看到正在发生的那幕景象,只能依靠听觉去推测。


    她听到自己裙裾在石径上拂动,池水轻溅,不断发出暧昧的窸窣摩擦声。


    甚至因为离得太近,就连她的绣鞋罗袜都被泅湿了边缘。


    辛夷听着身后难以压抑的青年喘息,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裙裾从他手上扯掉。


    不过也只是刚开始觉得煎熬,后面时间太久了,她也就逐渐有些麻木,尤其是维持着一动不动的站姿,双腿沉甸甸的异常发酸。


    又过了许久,她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好了吗?”


    微生澜的动作停了一瞬,语调含着湿漉漉的叹息,似乎轻笑,“没有,辛苦娘子再忍耐片刻。”


    辛夷被他这声娘子叫得耳朵发烫。


    只是还不等她说什么,垂在身侧的手指就被含住,寒池里的水又开始不断溢出来,酥麻的感觉从被啃噬的指尖传来,让她泄了力气似的有些站不住。


    夜幕寂静幽深。


    就连点缀其间的星子都少,只有一轮月亮。


    辛夷忍受煎熬了片刻。


    终于狠下心将身后那人推开些,然后就着月色低头一看,发现上面果然有许多或深或浅的牙印。


    正当此时,身后青年湿透的臂弯忽然将她抱住,隔着裙裳都能感觉到透骨的冷意。


    他的嗓音仍旧喑哑,却能听出来克制下的汹涌与祈求,“好难受,阿灵再帮帮我。”


    辛夷抬头望天。


    她的脸色也早就绯红到不能看,天人交战了许久,还是深呼吸着点点头,“知道了,不过你先放开我。”


    微生澜得到她的许诺,很听话的将手臂松开。


    但灼热视线还是死死的笼罩在她身上,危险浓稠,像逐渐收紧的蛛网般密不透风。


    辛夷并没有打算赖账。


    她努力忽略身后的那股视线,克制羞耻,然后将自己身上的小衣解了下来,带着温度的布料滑过身前,连同上面沾染的木樨花香。


    “用这个吧,这个料子软一些。”


    青年伸手接过去,将柔软的布料攥成一团。


    随即喉咙间哼出清浅的笑,似乎是觉得她的举动过于可爱,“阿灵,我想亲亲你。”


    都到这个地步,辛夷早就破罐子破摔了。


    她终于还是踟躇着近前两步,抬起纤细藕臂抱住他,忍着刺骨寒意,无比温软乖顺地奉上了自己的红唇。


    ……


    等到结束的时候,辛夷脑子里已经昏昏沉沉。


    她的裙襟早就开了,就在方才亲吻的过程中数根蜿蜒的白藤藤条顺着衣襟探进来,没了小衣的遮挡,粗粝冰凉的叶子不断抚弄在她身前柔腻处,像是拢起又散开的手掌。


    甚至在离开的时候,留下浅绿色的清液。


    她有些失神的低头去看,果然看到了让人面红耳热的痕迹。


    至于她小衣上的棠花刺绣,也早就被染成斑驳淅沥的玉兰色,此刻被凄凉地扔在寒池边上。


    不仅脏,还皱得不像话。


    就算微生澜帮她洗好,她也完全不想要了。


    发生过这样荒唐的事,两人间的氛围也开始变化。


    对于辛夷来说,就是夜间躺在他怀里的时候再也没办法做到心无旁骛,鼻间都是他的气息。


    想动又不敢动。


    最后只能被抵着脖颈厮磨,被亲到锁骨的时候,她的神思已经有些迷乱。


    直到对方克制地停下。


    薄唇蹭着她滚烫泛红的肌肤,用恋慕且取悦的语气跟她说,“我快要想起来了,阿灵。”


    辛夷原本还在浑噩,听到这话立刻清醒。


    沉默中反应了大概两三秒,才呼吸缓滞的轻声发问,“你……你都想起什么了?”


    “想起你送我玉佩。”


    微生澜说着抱紧她,带着哼笑,“可惜只有模糊的轮廓,但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从前的事全都想起来。等到那时候,我们做回真正的夫妻好不好?”


    她屏住呼吸。


    良久之后,终于点头答道,“好。”


    *


    翌日,天高气爽。


    就连檐下的鸟雀都更加欢实,叫声阵阵清脆。


    辛夷很倒霉。


    因为她在去找卿衡辞别的路上,被秦墨绑了。


    她打死也没想到,只是想在前夫面前最后刷一波存在感,竟然会遭歹人毒手。


    甚至她的半只脚已经快要踏进芍药居,结果还是被绑了。


    等到她双手双脚被捆仙绳绑着,布条堵住嘴巴,扔到水阁中地上的时候。


    终于笃定了自己今天可能要完蛋。


    因为在她面前不远处,正摆着缓缓煮沸的温水,以及躺在白色绸布之上的锃亮


    刀具。


    可能是注意到她过分惊恐的眼神,秦墨善良的解释道,“不用害怕,这些都是等下要剜去姑娘仙骨的刀具,既然姑娘之前救过月浓一次,不如好人做到底,将这身仙骨也予了我妻。”


    辛夷:“……”


    这说的是人话吗,她怎么可能不害怕!


    就在这个时候,系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它十二万分马后炮的,跟她打起了这个小世界的剧情线补丁,可惜辛夷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


    然后她终于在系统的提示下,想起那个有关芍药花会的传闻。


    ——所谓的凡人姑娘,和那只报恩的狐狸。


    原来戚月浓从来没死,她和自己的夫君也没有留下什么子嗣。


    秦墨就是那只狐狸。他为了给心爱的娘子续命,每隔五十年都会给戚月浓换一次仙骨,甚至不惜把她变成神识混沌、不人不鬼的怪物。


    而辛夷好巧不巧。


    早在那夜伸手救下戚月浓的时候,就被赶来的秦墨盯上,成了他今日为娘子更换仙骨的备选。


    辛夷挣脱不开捆仙绳,只能睁大眼睛呜咽地倒在地上,看着对方将刀具的锋刃浸入沸水之中,反复清洗涤荡。


    然后在烛火跃动间,朝着她走过来。


    刀尖锋利,即将毫不留情地刺破她颈侧肌肤。


    辛夷知道有系统在她不会死,但还是会因为恐惧而开始退缩挣扎。


    “宿主顶住,我先给你开个痛觉屏蔽,微生澜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辛夷奋力挣开对方提着自己衣领的手,在地上滚了几圈。


    发簪都狼狈掉下来,她喘息着愤怒回道,“痛觉屏蔽管个屁用啊!你没看他现在是想杀了我吗!”


    到了这种时候,不能完全指望这个垃圾系统。


    辛夷被捆仙绳捆着活动受限,只能一边在地上艰难滚动,一边从衣袖间摸出防身符纸。


    然后瞅准时机,在对方再次趋近的时候朝他要害处砸了过去。


    没砸晕,但好歹让秦墨脸色苍白着踉跄了两步,主要是他毫无防备,没想到这种情况下“猎物”还能反击。


    辛夷不断垂死挣扎。


    同时心里拼命祈求着微生澜能快点找过来,因为她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终于在她被对方狠狠踢倒在窗边,呕出一口鲜血,身体重重砸落地面之时。


    房门被人踹开。


    意识昏沉间,辛夷先是看到了卿衡的脸。


    等到被青年捞进怀里之后,她才看到了姗姗来迟的微生澜。


    最重要,也最让她心凉半截的是。


    微生澜脸上没戴面具。


    辛夷能感受到卿衡明显的怔愣,甚至抱着她的手都下意识收紧了两分。


    似乎还喊了那么一声,“阿澜。”


    第60章 第60章死遁


    秦墨估计也没有想到,就在自己差点儿要得手的时候,会发生这种棘手的意外。


    而且不管他如何负隅顽抗,都完全没有胜算。


    与此同时,原本绑住少女的捆仙绳被斩断。


    她努力抬起衣袖擦擦唇边溢出的血迹,清秀的小脸苍白,撑着胳膊伏在地上。


    完了,彻底乱成一锅粥了。


    如果早知道会是现在这种情况,她说什么也不会偷偷给微生澜传灵信。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卿衡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他认得出自己悉心教养的徒弟,刚才耳边那声饱含恍惚的“阿澜”,更加不会是她的幻觉。


    屋子里缠斗的声响愈发激烈,不仅罡风阵阵,剑意也缠绵不休。


    而且很诡异的,不管阵法如何变幻,都丝毫没有波及到角落里少女的方向。


    辛夷努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好在局势明显,微生澜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


    她看到血浆在秦墨脖颈处喷溅,对方根骨尽碎,像蛇皮一样软绵绵倒在打翻的沸水旁边,错愕而又怨毒不甘地睁大了眼睛。


    下一秒,蓝裳青年踏着满地血水朝她走过来。


    他的剑刃还在滴着血,俊脸上的浓稠戾气在看到她的那瞬间变得透着惨白。


    短短瞬息,辛夷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怀抱之中。


    她缩在微生澜怀里,手指因为胸腔处的疼痛攥紧了他的衣袖,颤巍巍喊出那句,“夫君……”


    “谢谢你救我。”


    那副委屈依赖的模样,只有当着心爱人的面前才能展露。


    与此同时,卿衡正在身后蹙眉看着。


    他自认绝对不可能看错,那个小心翼翼抱着少女听着她喊夫君的青年,就是他最器重的弟子微生澜。


    他什么时候娶得亲?


    为什么下山斩妖才不过短短几个月,他竟然好像忘了有过自己这个师尊?哪怕已经碰面数次,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坦白面具之下的真容。


    这不正常。


    无论怎么解释,这件事都太不正常。


    然而卿衡刚朝他们走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


    倒在阿澜怀中的少女就眉心紧拧,猛地呕出一口鲜血,随即苍白着脸昏厥过去。


    *


    织庾洲,客栈。


    厢房里安神的炉香袅袅,案边还摆放着一碗只剩残渣的汤药。


    等到辛夷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


    奇怪的是微生澜不在房间,她撑着胳膊坐起来,发现身上的伤已经没有那么疼。然后视线微垂,落到窗棂前盛开的两枝窄瘦白梅上。


    但她这种茫然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系统提醒她,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卿衡几乎每天都会过来。


    应该是想着等她醒了,有些话当面问清楚。


    辛夷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


    后面的剧情线还要继续进行下去,所以她必须赶在微生澜戳破她的谎言之前,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原剧情中,她的死遁时间应该是在仙洲盛会的小半年后。


    现在看来,必须要提前了。


    鉴于她正在伤病之中,行动起来难免困难,系统同意给她开个金手指。


    比如给她自动通关死遁情节,在旁人眼中她会像原主那样偷偷跑到妖魔之境,然后死在狼妖围攻下。


    到时候身死魂消,连尸骨都没有。


    就算微生澜真的识破谎言,想要转过头找她算账都没办法。


    不过……


    系统稍微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她,“宿主真的不打算死遁之前,再见微生澜最后一面?”


    辛夷听完做出个暗自思忖的表情,然后认真摇头,“还是不了,比起见他最后一面,我更怕夜长梦多。”


    无数的狗血抓马电视剧告诉她:反派不仅死于话多,还可能死于夜长梦多,她不想踩中这个倒霉定律。


    几乎是她话落的瞬间,周围时空就迅速扭曲起来。


    辛夷觉得自己像被极速运转的滚筒洗衣机吸进去了一样,不仅整个身子陷入失重,胃里还一阵翻江倒海。


    最后她“啊!”的一声。


    砸在了城郊树林的一棵老树上,脑袋不小心磕到枝干,震得叶子上面的积雪簌簌往下掉,狼狈落在她光洁莹白的额头上。


    辛夷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


    她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晕头转向,恨不得把系统揪出来打一顿。


    更恐怖的是爬起身的那瞬间,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缓慢裂开的声音。


    天杀的,总不能是她的肋骨或腿骨吧?虽然痛感不算强烈,但她真的听到了预感不妙的响声。


    好在系统那边已经快速捋完剧情进展,欢脱解释道,“放心吧宿主,你的肋骨和腿骨都没断,全都好好的待着呢!”


    辛夷:“真的吗?”


    “是你的半副仙骨出现了裂痕。”


    辛夷:“……………”


    接下来的时间里,系统终于通过孜孜不倦的解释,让它的宿主接受了这个残酷现实。


    那就是因为时间大法的缘故,原主先前阴差阳错才勉强补好的半副仙骨,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痕。


    而她当前所处的时空,正是死遁后的第五十年。


    五十……年?好吧,修仙界的时间向来属于非自然范畴,不能用常理来推算。


    辛夷只能对于这一切坦然接受,然后她想到什么,后知后觉的摸摸脸。


    说实话她其实有点儿摸不出来,正常人都是一个鼻子俩眼,于是只能求问系统,“既然这样,原主的易容术是不是也已经解开了?我现在到底是师妹的模样,还是阿灵的模样?”


    很快,系统商城的一面镜子出现在眼前。


    锃亮锃亮,伴随着系统那说不清是萌贱还是纯贱的声线,“嘻嘻,当然是易容之前的脸~”


    辛夷也终于看清镜中女子的模样。


    原身是一副钟灵毓秀的长相,清丽绝俗,明明美得惊心动魄,偏偏眉眼间的气质却又那样温柔无害,仿佛是泼墨点漆的美人画卷上,不经意地落了一层薄雪。


    她扯起嘴唇笑。


    眉眼间的那层薄雪就倏然融化,俏丽而生动,变成了涓涓细流。


    辛夷隐约想起了原剧情中,虽然卿衡觉得自己这位师妹性子古板,但也从来没有否认过她的美貌。


    如今看起来,确实是无可指


    摘。


    镜子很快收起来,辛夷也直起身子。


    她不经意踩断地上的残雪枯枝,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原主的那些执念和凄惨结局,终究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唏嘘之后,又开始发愁。


    主要是为了微生澜,这都五十年过去了,对方肯定早就知道了她骗子的事实,对她的感情能剩多少还未可知,或许降成了负数也说不定。


    但转念一想,负数也总比清零好!毕竟恨比爱长久吗,这道理放在她和微生澜身上也是一样。


    辛夷自我安慰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询问系统:微生澜当前对她还有多少好感度?


    谁知道系统查询之后,半晌没回答。


    辛夷:“……”


    她刚才只是假装豁达,不会真的是负数吧。


    死遁之前好不容易才刷到85,要是一朝回到解放前,她真的会碎掉。


    就在她逐渐心如死灰的时候,系统提示音终于响起,而且是积攒了整整五十年的重复响起。


    刚开始的好感度是骤降到32%,后面开始缓慢回升,然后接着往下降。


    甚至某个时刻已经彻底跌破零点,真的降到了负数的程度。


    辛夷胆战心惊的听着。


    她也不知道具体听到了哪年哪刻,跌宕起伏的好感数值终于变得稳定,然后以小数点的形式继续往上攀升,直到终于突破100。


    “叮咚~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微生澜好感度100%达成!!”


    “检测到微生澜好感度100+”


    “检测到微生澜好感度100++++,检测到微生澜好感度100+++++++……”


    隆冬的山林无限寂静,天阔云清。


    就连几只停在枝头上歇脚的绿色雀鸟,都默默缩紧了翅膀。


    唯有站在皑皑雪地上的素衣少女,表情逐渐茫然。


    她没办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但脑海中却忍不住想起从前听过的渔夫和魔鬼的故事。


    明明渔夫救了祂,祂却想杀了他。


    魔鬼说自己曾经发誓:如果谁在一百年内救了祂,就让他荣华富贵;两百年的话,就让他获得无数的地下宝藏;三百年的话,就满足他三个愿望。


    直到希望被反复磨灭的第一千年。


    仍然没有人来救他。于是魔鬼愤恨地发下毒誓:“今后不管是谁救了自己,都一定要杀了他。”


    辛夷胸腔处有些酸涩,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但平复之后,又隐约觉得庆幸,因为这样的话她就不用再试图攻略微生澜,也省得以后从这个小世界脱身的时候纠缠不清。


    想清楚这些之后,她呼出一口气。


    心里计划着应该如何去往青云宗,因为据系统刚才给出的信息,可以确定她现在仍然身处织庾洲,就算御剑前往,也要花费好几天的时间才能到达。


    而且她现在仙骨出现裂缝,身子肯定吃不消,也就不能像寻常修士那样长时间御剑。


    否则的话,兴许还没等她到青云宗,就会因为体力不支而中途昏厥过去。


    辛夷边走边想,在此过程中,缀在她腰间的鸳鸯佩也跟着叮咚作响。


    等到快要走出山林的时候,她终于愿意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眼那块儿轻晃不停的鸳鸯佩。


    这是仙洲随处可见的小玩意儿,玉料很差,并不值钱,当初买下它也不过是为了哄微生澜开心。


    现在当然是没什么用处了,留着它只有累赘。


    辛夷本来想解下来扔掉。


    等拿在手上的时候,视线却不自觉扫过上面镌刻的那个小小的“澜”字,她终究还是紧握片刻,把它收进了自己的香囊中。


    算是留个念想吧,不管怎么说,她都做过微生澜一段时间的妻子。


    哪怕已经结束了,也可以留个念想。


    *


    申时刚过,天色还算清明。


    辛夷运气极好,顺利搭上了那艘去往青云宗的鲸舟。


    她觉得自己这次够聪明,总算没忘记在离开之前多揣一点灵石,要不然现在身无分文的,还不知道该怎么发愁。


    可能是因为心情舒展的缘故,就算听到了丧气的消息,也不觉得有什么。


    比如系统告诉她,卿衡最近有和那个魔族姑娘旧情复燃的苗头。


    因为按剧情线的进展来看,琼烟已经假扮青云宗弟子混进去有段时间了,而且和卿衡属于彼此都知道,但是目前谁也没有戳破的拉扯阶段。


    辛夷听完抿唇笑:这样啊。


    这样也不碍事,反正她最喜欢棒打鸳鸯了。


    就在她思忖间,身边忽然走过来一个陌生少年,穿着身金粉相间的弟子服。


    按理说男孩子穿这种颜色的衣袍,多少会显得有些阴柔,但他唇红齿白,眉眼笑意灿烂,倒是像个有点害羞的小正太。


    少年耳畔微红,有些磕绊地跟她做自我介绍,“我叫骆清竹,是合欢宗新入门的弟子,想问一下姑娘……想、想问一下道友名讳。”


    他默默注意她好久了,本来只是随意一瞥,没想到眼睛看到之后就再也移不开。


    鲸舟上其他宗门的弟子都是结伴而行,只有她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而且没有穿任何宗门的弟子服,所以看不出是哪门哪派。


    辛夷看得出来少年是在搭讪。


    但他举止礼貌,倒是叫人生不出恶感,所以她也弯弯唇,“辛夷,现在要去青云宗。”


    骆清竹被她的笑迷了眼睛,脸色更红。


    但据他所知这艘鲸舟上的大部分修士都要去青云宗,因为这次的仙门大比就在青云宗进行,于是他继续问,“那……辛夷姑娘,准备去青云宗做什么?”


    “寻我夫君。”


    这句话落下之后少年脸上的笑意瞬间熄灭几分,眼底更是遍布失落,接着魂不守舍的应和了两句,就那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而在骆清竹转身的时候,辛夷听到了不远处某个姑娘的讥诮笑声。


    她抬眼望过去,看到那姑娘的身上也穿着金粉相间的弟子服,跟骆清竹一样。应该是合欢宗的弟子,可能是少年的师姐或者师妹。


    辛夷隐约明白几分,于是就不再多看。


    暮色渐晚,云雾之气时隐时散。


    眼看着就要抵达芳何洲境内,那些围聚在一起的宗门子弟纷纷掩饰不住激动神色,翘首以待地讨论了起来。


    除了讨论这次仙门大比的胜负率,更多的则是围绕着青云宗展开。


    辛夷本来还在捧着脸看话本子,耳朵里却不停的钻入“微生澜”的名字,让她想忽视都困难。


    “我这次运气差,要对上的是星辰阁的鬼僧,估计是没什么赢的希望了。好在有机会见到微生澜,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说起这个我都要羡慕死了,怎么输都是输,还不如输在微生澜的剑下,以后传出去还能吹牛说自己跟微生澜交过手呢。”


    “这次跟他对上的好像是幻境宗的容婵,据说她幻境修得特别好,兴许能多过几招。”


    “扯吧,上上次幻境宗派出的赵琉不是修为更高,还不是没两下就被打得灰头土脸!除非青云宗的掌门仙尊亲自出场,否则应该没什么相持的希望。”


    “尊师重道懂不懂?就算仙洲讲究实力说话,但哪有徒弟朝师尊挥剑的?”


    “那……”


    其中一个姑娘脸色绯红,眼神微闪,“你们说等会儿到了青云宗,有没有可能今天就看到微生澜?  ”


    另一个女修见状笑起来,戳破她的心思,“看到又能怎么样?除非你美到山崩地裂,或者干脆生了一副和他亡妻相似的脸,否则还是趁早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唉呀,我就想想嘛~”


    风卷云涌,鲸舟继续前行。


    终于赶在夜色深浓前,抵达青云宗的巍峨山门。


    众目睽睽之下,就见那个身姿羸弱的貌美少女因为拿不出灵贴而被拦住。


    她试图解释,可因为说出的话过于惊悚而没人相信,无奈之下她只好提剑转身,然后狠狠劈裂了山门前的石碑。


    “好了,这下可以叫你们掌门过来见我了。”


    少女笑眯眯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柔和,“我当面跟他解释,自己到底是不是他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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