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鸷反派的小美人(快穿)》 1、第1章 “夫人,奴婢知道您心里苦,但您不能犯傻真的和侯爷置气……” 阿盈看着纱幔后的榻上女子,见她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也不免有些心酸起来。 其实作为贴身婢女,她又怎会不知道夫人对侯爷的心呢? 自从嫁入侯府以来,夫人每天都在努力的调养身子,想要早日能和侯爷同房,然后顺顺利利的怀上小世子。 可惜苦嘴的汤药喝了一副又一副,就连民间大夫开的偏方都寻摸了不少,身子却始终不见好。 而且侯爷他还…… 还背着夫人偷偷养了外室。 阿盈忍着酸楚继续劝:“既然侯爷没戳破,夫人也全可以当作不知道,外室终究是外室,只要不闹到您面前来就还有可以转圜的余地。” “再怎么说,您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忽的,眼前的帘帐动了一下。 邬辛夷,不,应该说是辛夷坐了起来。 就见那张苍白美丽的脸好似怔然片刻,螓首蛾眉,罗衫单薄,脆弱得像就要被风吹走的纸蝶。 就在阿盈看得鼻酸之时,女子转过头来,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问她,“有吃的吗?” 阿盈被问得愣住了。 打算安慰的话噎在喉咙里头,半天没说出来:“夫人……想用膳?” 辛夷点点头,“当然。” 对于原主邬辛夷来说,夫君养外室的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在她进入这具身体之前,邬辛夷已经一天多滴水未沾了。 原主不饿,可她饿。 她快要饿死了。 阿盈喜上眉梢,抹抹脸上的残泪,连语气中都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激动,连连点头道,“有的有的,夫人想吃什么?奴婢这就给您去准备!” “甜的咸的,都来一点儿吧。”主要是她也不知道这个朝代都有什么美食。 辛夷想了想,最后补充道,“对了,再来碗清粥。” 等到侍女的背影离开后。 辛夷才掀开被子下了床榻,同时用力摇了摇有些发晕的脑袋:嘶,还是好疼。 她捧着脑袋问:“系统,这时空穿梭的后遗症大概什么时候才能消失?” 随即一道冰冷机械的电子音,缓慢地在她识海中响起,“宿主不用担心,大概半个时辰之后,你的头痛不适感就会减退。” 得到肯定的回答,辛夷松了口气。 然后她顺势来到妆台旁的铜镜面前,微微打量起自己在这个小世界的面容。 这一看辛夷就愣住了:好美。 杏眼烟眉,一张鹅蛋脸透着书卷气和婉约,扮演个西子捧心绝对不在话下。 非要挑点儿毛病的话,那就是原主常年在病中,肤色显出了几分不健康的苍白。 但还是很美。 温柔的,带着药香的破碎感美人。 “长成这样……也能被渣?” 辛夷不理解:老婆都长成这样了,那渣男竟然还不满足的去找外室? 系统敏锐的监测到她内心的其他活动,提醒道:“送宿主过来是有任务在身的,不是让你来搞水仙的。” “咳咳……”辛夷假装咳嗽一声,视线却没立刻从镜子上离开,“放心,我心里有数。” 她所在的时空公司要开发一款沉浸式游戏,需要一些足够真实的数据模本做支持。以便后续完善游戏细节,并且补充可能会出现的突发状况。 所以选中辛夷来做这次测验。 这是一个历史上没有的朝代。 原主名叫邬辛夷,是个典型的古代世家女,从小便被教养琴棋书画,礼仪规矩。不到十六岁就被许了亲事,嫁给当时的侯府大公子——也就是现在的侯爷沈归做妻子。 可惜原身是个病弱小姐,有心悸的毛病,第一次洞房花烛夜就因为心悸犯了,中途晕过去,两人没有正式同房。 后面不知道是顾惜她的身子,还是嫌弃当初那一幕晦气,成亲将近两年,沈归再也没有在她房间留下来过夜,逢着一些团圆佳节也是坐下来说会儿话就走了。 原身也是个怯懦不争的性子,背地里偷偷流泪多少回,但从不敢面上争辩什么。 直到沈归遇到了真正能令自己心动的姑娘,郑妩。 郑妩是江南茶商的女儿,跟着爹爹来京城见世面,没想到被流氓恶霸当街调戏,恰好被路过的沈归所救,从此便对他芳心暗许。 就算知道他已有妻室,心里也只有酸涩,没有后悔,心甘情愿地做了他的外室。 原剧情中,沈归再过不久便会将怀有身孕的郑妩迎入侯府,并在她生下孩子的数月之后,从妾室抬为平妻。 而原主邬辛夷则搬到了离丈夫更远的偏院,身子也一日日的愈发不好,最后的结局是没过多久就香消玉殒了。 沈归这边也是好景不长。 夺嫡之争中以他为代表的侯府站错队,最后输得一塌涂地,不仅自己的侯爵之位被弟弟“沈如芥”抢走,就连最爱的女人也没能留住。 是的,作为一篇合格的狗血文,侯府庶子沈如芥也喜欢上了郑妩。 并且他们的初遇,非常的具有戏剧性。 沈如芥和兄长并非一条心,沈归是太子党羽,沈如芥却一直在为七皇子做事。 所以他偶尔会出手,暗中清理掉一些妨碍七皇子的挡路石。 有次沈如芥重伤,慌不择路躲进了郑妩的闺房,对方表现得却不像寻常的闺阁女子那样惊惶。 她不仅没有声张,还巧妙的帮他遮掩,只提了一个要求,“请公子不要伤害我们主仆性命。” 重伤雨夜,惊鸿一瞥。 从那以后他便对郑妩念念不忘。 直到七皇子得势之后,侯府实权落到了原本不受宠的沈如芥手上。 他在报复沈归的同时,目光又一次控制不住的落在了郑妩身上。他对郑妩的感情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在压抑过后更加浓烈,已经到了不能罢休的地步。 于是就有了后面的强取豪夺情节。 沈如芥以沈归的性命做要挟,逼她另嫁。郑妩倍感屈辱的同时,又不得不妥协,然而不等她含泪嫁过来,就听闻了沈归和幼子葬身火海的消息。 她笃定是沈如芥做的,满怀恨意的悄悄将匕首藏在嫁衣的衣袖中,在大婚当夜和沈如芥同归于尽。 听完全部的辛夷,捧着脸叹了口气:“这不就是一篇虐恋情深的男二上位文吗?” 虽然不是正规渠道的上位,有强取豪夺的成分在,而且最后主角们be得轰轰烈烈。 系统:“宿主要这么想的话,也可以。” “所以我这次要攻略的任务对象是谁?” 系统:“沈如芥。” 辛夷:“……” 看来还是高兴早了。 沉默的空隙,系统很快调出了更为详细的任务对象信息资料。 然后非常负责的灌入辛夷脑中。 ——沈如芥,侯府二公子。 生母是个身份低微的暖床婢女,生下他没多久就被抓住偷会情郎,然后被怒火中烧的老侯爷命仆从捆了,和奸夫一齐沉塘。 事情却没有就此结束,随着沈如芥渐渐地长成少年,老侯爷的疑心病也越来越重,越看他越觉得不像自己的种。 杀了他吧,怕杀错。疼他吧,又觉得心里头隔应。 也因此,沈如芥一直过得很惨。 不止是侯府的长辈,就连小辈之间都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欺负羞辱他。 要说整个侯府里唯二没折辱过他的,除了他的朱砂痣郑妩之外。 就是原主邬辛夷了。 因为原主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背景板:别人暗度陈仓,她当背景板;别人兄弟阋墙,她当背景板;别人恨海情天,她还是当背景板。 透明得仿佛不存在。 也正是太没存在感,没人恨她也没人爱她,就连后来病死了都没什么人真的在意。 “叮”的一声,信息接收完毕。 系统开始发布任务:“宿主当前共有两个任务,分为主线和支线。” “主线任务:阻止悲剧发生,攻略每个小世界里的偏执男二,好感度达到100%” “支线任务:达成虐渣成就,开启渣男的追妻火葬场模式。” “除此之外,小世界里的任务对象都是偏执型人格,宿主需要教给他们正常的感情。” 辛夷:“……” 就他们这层人物关系,能正常就有鬼了好吗。 她刚想吐槽,忽然空中掉下来一支透明药剂,正落在她怀中。 “这是什么?”辛夷拿起来研究,同时凑过去嗅了嗅,好像没什么味道。 “情感抑制素,宿主可以把它理解为升级版的忘情水。” 辛夷皱了皱眉。 系统解释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宿主只需完成攻略任务,无需付出真心。这支药剂除了抑制情感之外,没有其他副作用,宿主可以放心服用。” 听完解释之后,辛夷非常干脆的掰开药剂,将里面甜水一样的东西仰头饮尽。 然后将瓶口朝下,“喏,现在可以了吧?” “可以的,宿主。” “我能问个问题吗?为什么会选中我?” 虽说她之前也做过几次任务吧,但都是当真·炮灰女配,平均一集下线,除了熟悉各种作死姿势之外,在攻略层面上真的没半点儿经验。 “宿主还记得问卷调查吗?” “记得。” “经过系统评估,您是绿茶属性最明显的。” 辛夷:“……” 这系统怎么不说人话? 好想给它写小作文哦,八百字的:) 于是阿盈提着食盒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辛夷那张羞怒交加的脸:夫人……这是在生侯爷的气? 不过这样倒是比之前心灰意冷的样子,显得有生机多了。毕竟自从知道侯爷养了外室之后,夫人想到侯爷就哭,梳妆也哭,睡觉也哭。 西湖的水都没有她的眼泪多。 而辛夷则是在嗅到了食物香气的那刻起,碎掉的心就已经拼好了一半儿。 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比吃饭更重要,因为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外面本就阴沉的天幕骤然下起雨来,斜飞的雨丝打动窗棂,吹得红木吱吱作响。 阿盈连忙起身去关窗,转头看见夫人乖乖坐在桌前吃饭,心里满是欣慰。 等到用完膳已经是两柱香之后。 看着辛夷吃掉最后一块儿果脯,她问,“夫人既是心情好些了,要不要去凉亭里走走,透透气?” “可以啊。” 辛夷前脚刚点头答应,后脚守在门外的丫鬟就过来低声通禀说侯爷那边来人,喊她过去一趟。 “他能有什么事?” 原剧情中沈归总共也没主动找过她几次,而且每次都不是什么好事,原主每见他一回,就伤心得身体更差一点。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来了? 阿盈闻言似乎想起来什么,附在她耳边小声的提醒道,“奴婢猜,应该是二公子回来了。” “沈如芥?” “夫人忘了?前段时日侯爷听说幽州有一味治愈心疾的草药,生于悬崖峭壁、虎狼环伺的凶险之地,便差遣了二公子孤身前往,求取神药。方才奴婢去准备午膳的时候,好像就瞧见了二公子的马匹。” 阿盈越说越觉得可信:“一定是了一定是了!可见侯爷心中,还是有夫人的!” “……” 呵呵,有个鬼。 打着她病弱心悸的名头折磨沈如芥还差不多,如果可以的话,他巴不得沈如芥直接死在外面。 2、第2章 雨声潇潇,衬得斑驳残叶也愈发飘零。 冷风顺着油纸伞湿漉的边缘吹进来,细密而刺骨,连同不远处昏暗的天色,叫人霎时便觉得衣衫单薄。 在去见沈归的路上,系统一直喋喋不休的叮嘱,“宿主,你可不要露馅儿了,千万要忍住别骂人啊。” “沈归虽然渣,但你是做任务的,记住你的人设!” 太聒噪了。 听得辛夷想伸手堵住耳朵,她忍不住啧道,“这么担心啊,刚才不还说我是绿茶属性最明显的吗?绿茶祖宗都亲自出马了,还不把心放到肚子里。” 而且说实在的,她觉得按照原主的背景板程度,那渣男能记住自己老婆的长相就不错了。 他都没爱过邬辛夷,能有多了解? 说不定她现在懒得理睬沈归,对方还会把她的反常当做“欲擒故纵”,因为想要笼络夫君的心,耍些吸引他注意力的小心机和手段罢了。 只要不在他面前大变活人,李逵变李鬼,问题就应该不大。 至于沈如芥,那就更加不用担心了。 两人别说熟悉彼此了,就连说过的话应该都不超过五句,还是虚情假意的客套问好的那种。 不过…… 辛夷抬步踏上一阶青石板,同时提了下被雨水溅湿的裙边,淡声道,“系统,咱们打个商量行不行?” “什么?” “以后如果没有什么重要提示的话,你能不能尽量少说话?” 系统思考两秒:“可以的宿主,虽然这是个有点儿奇怪的要求……方便说明一下原因吗?” 辛夷呼出一口气,认真而坦诚,“因为你的声音,真的很难听。” 非要形容的话,就是比自带的听书系统还要难听一百倍!毫无情感毫无起伏,比老太太坐在床边嗑瓜子儿还要乏味,听得人脑子嗡嗡疼。 要是一次两次就算了。 听多了简直就是精神污染!而且这种声音会伴随她进入每个小世界,想想就觉得可怕。 系统忽然抱歉的“哎呀”了一声,“这个啊,忘记告诉宿主了,系统匹配的音色是可以自主选择的。” 辛夷:“……” 那你不早说。 最终她挑选了一个可爱之余,听起来又有些谄媚的声音,非常之狗腿子。 这样她以后在做任务的时候,就显得没那么苦逼了。 不得不说,侯府的生活实在奢靡。 只不过是从一个院子走到另一个院子,她们就走了好几盏茶的功夫,磨得辛夷脚都痛了。 她忍了又忍,终于打算开口的时候,正巧抬头看到了“沈园”的牌匾。 于是又将话默默的咽了回去。 耳边阿盈提醒道,“台阶湿滑,夫人当心脚下。” 同时将伞面微微抬起来,然后惊讶的低呼一声,“是二公子……” 辛夷闻言一愣,视线不受控制的跟着望过去。 浓云密布的天色下碧瓦朱甍,寂静无声,仿佛一切都被压低在朦胧不清的雨幕里,只有少年的那道身影挺拔。 她以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见到的会是沈归。 没想到是沈如芥。 少年一身玄衣,很瘦,皮肤很白,模样清冷,生了一双极好看的凤眼,但乌沉沉的睫羽总似不经意低垂着。 叫人看不清他眼底情绪。 许是路途艰险,许是日夜兼程,沈如芥身上、脸上都有明显的伤痕。 本来他穿着深色衣裳,还看不出受的伤势有多重。 可现在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雨,他又被沈归以休息为由,拦在廊外等候。 没过多久所站立的地方就汇聚成一滩血水,血迹渗入青石板的缝隙里,叫人只是远远的瞧上一眼便头皮发麻,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凶案现场! 辛夷甚至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 原主的身体本来就差,这个当下更是生理性的有些发晕,她将手用力压在胸口处缓了缓,才不至于站不稳。 反观少年却没什么表情,依旧泠泠的站得笔直。 就好像那血不是他的。 辛夷:好可怕的心理素质。 如果换成她老早就抱着脚痛得满头大汗,恨不得原地跳起来了。 “他没有痛感吗?” 系统用欠揍的可爱语调回答,“不知道,不过这种事不在宿主应该考虑的范围。他痛他的,你攻略你的,答应系统,做个冷血无情的女人好吗?” 辛夷:“……” 这也不能全怪她,人就是本能的会对长得好看的人有滤镜嘛。 尤其是沈如芥这种特别好看的。 那张脸……真是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坏蛋。 欺骗性太强了,如果不是有系统在耳边不住的提醒,辛夷完全没办法把他和“反派”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不过说到任务,辛夷倒是忍不住好奇起来,“他现在对沈归的好感度是多少?” 系统:“-10000%。” “啧……”虽然知道沈归向来不把这个弟弟当人看,但她也没想到会低到这种地步。 怪不得原剧情里就算为了博得郑妩的欢心,他都没想过要留下沈归性命。 “那对原主邬辛夷的呢?” 系统:“-75%。” “凭什么!原主又没有得罪过他!” 系统安慰道,“宿主放心,经过检测,就算路过条狗他的好感度都是负的。而且和对沈归的好感值比起来,沈如芥已经是快要爱上你的程度了。” 快被爱上的辛夷:。。。。 阿盈见自家夫人望着二公子所在的方向,好半天没有反应,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催促道,“侯爷在等着呢,夫人快进去罢。” 辛夷闻言挪了挪脚步,却没立刻进去。 而是抬步靠近了那一处无人问津的角落,她小心翼翼的迈步,裙裾蹁跹,尽量不让地上积聚的血水溅到自己身上。 她的这点儿动静,自然轻易被沈如芥捕捉。 少年薄唇微抿的立在雨中,好似写意画中的隽冷修竹,俊秀的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 直到他的视线里出现一双盈盈素手,同时扑至鼻尖的还有浅淡药香。女子的罗裙停在他面前,裙裾被风吹起一角,婉约得像新开的菡萏。 他抬眼,看到了辛夷的脸。 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苍白美丽的小脸上满是不忍和关切,“那个……你要不要先站到檐下等着?”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不仅是阿盈,还有纷纷将耳朵伸得老长的其他仆婢——夫人怎么会愿意主动跟二公子搭话? 她平日里病弱寡言,人也总是看起来恹恹的,除了侯爷之外,没见对谁上过心。 况且侯爷一向最厌恶二公子。 明显到就连老侯爷还在世的时候,都知道这两个儿子注定不能兄友弟恭。但他偏疼大公子,每年的团圆饭从来不让沈如芥同席,免得扫了众人兴致。 而夫人爱慕侯爷,自然也跟着不喜二公子,所以就算看见沈如芥受伤受罚,也是常常避如瘟疫。 除非实在避无可避,才会说上两句场面话。 辛夷自然是听不见她们的心理活动,只是望着少年俊秀的脸庞,脑子里忽然浮现过一幕场景。 不知道是原主残留的记忆,还是系统灌入的信息。 夜巷里的少年撑着胳膊从地上爬起来,勉力擦干剑刃上的污血,用着稚嫩清冷的声音答道,“沈如芥。” “命如草芥的芥。” 风吹得更紧了,令眼前有些怔然的女子打了个哆嗦,接着重新对上他的视线。 这一次倒不只是询问了,她皱着眉从怀里掏出帕子,然后按在他不断渗血的手背上,“这雨估计停不了,你还是站到檐下等吧,再淋下去会伤口感染的。” 沈如芥也皱着眉,他表达抗拒的同时淡声道,“不必了,兄长不喜被打扰。” 随着他的动作那方绣着棠花的丝绢手帕就那么擦过手背,飘曳着落进了脚下满是血污的雨水中,瞬间被浸得不能要了。 辛夷:“……” 所以说,这就是-75%的好感度吗? 阿盈见二公子如此不识好歹,也有些不高兴,当下小声催促着,“夫人别管他了,他不是经常受伤么?还是侯爷这边比较要紧。” “夫人……” 辛夷知道按照自己目前的人设来说,对一个没多少交集的人关心太过,也会显得奇怪。 于是不再强求,只是离开前抿开唇浅笑着说了句,“谢谢你费尽辛苦为我寻药,这份恩情,我日后会还的。” 沈如芥没说什么。 因为他并不是因为在意她的伤病才前往幽州,也不是为了她才受伤。 所以她的感激根本就没有必要。 甚至就连沈归,对她也没有丝毫在意。 邬辛夷恐怕还不知道:在她面前克己复礼的沈归,其实早已背着她悄悄的养了外室,而且还待对方如珍似宝。 雨水浸湿他的眼睫。 他略有嘲讽地勾了勾唇角,竟有些期待起日后她美梦破碎的那一幕,一定……会很有趣。 * 辛夷走进屋中,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画像前摩挲暖玉的沈归。 男子身姿欣长,穿着绛蓝色的宽大衣袍,长发束在玉冠里,模样亦是少有的俊逸,眉目间有积淀下来的贵胄威仪。 而他对着一副画像如此投入的原因,当然也跟郑妩有关。 前几日郑妩闹着要学作画,沈归便宠溺的亲自抽了时间教她。这是在那间世外桃源般的小院里,他心爱的女人窝在自己怀中,由他握着手一笔笔认真画下来的。 辛夷联想到原主和郑妩的结局,不得不感慨起沈归真是有点儿东西:不管是不爱的女人,还是心爱的女人,跟在他身边都没有好下场。 真是天生的克妻命。 虽然长得还行,但是不干人事。 最可怕的是身子已经不干净了,属于早早烂掉的黄瓜,放在乙女游戏里,怎么说呢……出个9.9包邮的徽章都不一定有玩家买。 就在她嫌弃吐槽的当下,沈归终于也注意到了她。 而且还非常不心虚的倒打一耙,质问道,“你刚刚在发什么呆?” “……” 辛夷噎住了。 总不能说在想他没人买。 3、第3章 其实沈归也是随口一问,并不是真的关心她在想什么。 但他的视线仍旧停留在辛夷身上。 女子穿着淡色罗裙,雪肤花貌,一双眼睛格外生得乌润。许是常年闷在闺阁的缘故,露出的小截手腕白得晃眼,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辛夷察觉到了他的打量,故意羞涩一笑,声音也柔柔的,“在想什么时候能将身体调养好,能为夫君添个子嗣。毕竟……” “毕竟侯爷待我这样好,不仅处处为妾身考虑,成亲以来更是从未有过旁人。” 沈归不说话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竟从这话里嗅出了几分讽刺的意味。 但面前女子依旧那么弱不禁风,模样怯怯的,仿佛抬头看他一眼都要鼓起天大的勇气。 她怎么可能有心讽刺呢?明明是爱慕极了他。 而且阿妩的存在仍旧是个秘密。 他既然不曾主动提起来过,邬辛夷又整天病怏怏的连房门都很少出去,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呢?除非有谁故意告诉她。 于是他将不该有的疑心收了回去,语气也温和下来,“今日特意喊你过来,是想把从幽州寻来的药草亲自交给你。” 说到这儿,他也似乎终于想起来那个站在廊外淋雨的弟弟,吩咐门外婢女:“叫沈如芥进来。” 转身对上辛夷目光,又默默地补上一句,“不知变通的等在雨里,旁人看了还以为我这个做兄长的苛待他。” “侯爷自然不会如此。” 辛夷暗道:对啊对啊,你只是厌恶他到府里头的丫鬟仆役人尽皆知罢了。 底下人吃着主子的饭,自然懂得该怎么做差事,所以沈如芥的院子几乎没人打扫,他的吃食虽然不至于是残羹剩饭,但跟侯府里的其他公子小姐也是没法子比的。 窗棂半开着,忽然吹过一道冷风。 辛夷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抬头间就看到沈如芥进来了。 他身上自然已经湿得不能看。 有几缕被雨水打透的黑发贴在苍白脸侧,还在滴着水,空气里混杂着一股甜锈似的血腥气。 沈如芥知道自己不受待见,所以站得并不近,进来后也只是淡声喊了句,“兄长。” 沈归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皱眉。 脸上不仅没有丝毫关切,反而都是藏也藏不住的嫌恶,“只是让你去幽州取个草药,怎么就能狼狈成这样?” “兄长的吩咐不敢耽误,故日夜兼程。” 那张脸纯白无害,就是连一丝的不满和怨愤都没有,仿佛理应如此。 辛夷啧啧称叹,忍不住跟系统说,“他倒是能屈能伸,听到这种话都不生气欸。” 这么辛苦的受了一身伤,不仅没有讨到好,还要站在雨里淋个湿透,然后进来听对方高高在上的指责。 换位思考一下,辛夷立刻觉得委屈炸了。 完全不能忍啊! 系统回道,“是的,所以宿主加油哦。” “……” 沈归倒是习惯了他的不露情绪,也懒得浪费时间陪他做戏。 直接将手中暖玉搁在案上,冷着脸吩咐道,“好了,把药放下,你回去歇着罢。这两日不必出府了,留在府里养伤。” 闻言沈如芥淡声,“多谢兄长关怀。” 他将怀中的一只檀木窄盒放在了案上,没再做其他停留,径自转身。 * 辛夷也没能在沈归处停留多久,因为他明显的跟她没什么话说,以前没有新欢的时候都这样,眼下有了郑妩,更是这样了。 所以她红着脸说了些温言软语,在自己都觉得肉麻恶心之前,赶紧抱着檀盒离开了。 阿盈撑着伞,想到什么似的在耳边取笑她,“夫人和侯爷已成亲两年,还总会忍不住在他面前脸红,真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 她其实原本还有些担心,怕夫人看到侯爷会想起那桩伤心事。 但仔细想想哪个男子没个妾室呢?若是夫人哭着不给纳,还要被人背后嚼舌根议论,说她善妒。 辛夷则是莫名心虚。 当然脸红了,就原主这个身体她都硬撑着憋了半分钟的气,再不走就变异成茄子了。 于是她掩饰性的低眉笑了下,“是啊,侯爷他……其实也有很多优点。” 起码扔火葬场里,还能给锅炉升温。 夜雨淅沥,一直断断续续的下到了天明。 辛夷在梦里都能听到雨声,不过也许是被子柔软,她这一夜睡得格外沉。 直到…… 她忽然被脑子里的一阵闹钟声吵醒。 辛夷有点儿惺忪的皱眉,捂着耳朵抵抗了几秒,然后愤怒的坐了起来:“!!!” 这是什么? “系统你出来,为什么古代还会有闹钟啊!” 辛夷还是天真了。 她以为自己到了古代怎么也能睡个好觉,没想到万恶的资本主义根本不放她! 系统的回答欠了吧唧:“宿主你要稳住人设,邬辛夷是个有才学的闺阁小姐。六点钟就要起床读书临字,中午弹琴,下午作画,偶尔晚上还要挑灯绣个香囊。” “……” “…………”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宿主还是赶紧起床吧,否则系统要扣你积分了。” 辛夷闻言哼出不屑的笑,“别开玩笑了,我有积分吗?” 攻略进度还为零呢,能有什么积分,想吓唬人也不挑点儿可信的说辞。 “是宿主在时空局的工资,银行卡连到系统商城,直接兑换积分。” 系统慵懒补充道:“秒兑。” “……” 她和资本家不共戴天! 于是阿盈像往常那样,端着铜盆银篦子进来侍候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家夫人披散着乌发垂头坐在床榻边上。 衣衫单薄,脸上的神情泫然欲泣。 “夫人这是什么了?”阿盈连忙放下手中物什,上去扶住她忧心询问。 “可是做梦魇着了,还是心口不舒服?” 辛夷虚弱的靠着她的肩膀,声音也游丝一样,“没什么,就是睡不着,很想起来读书。” 阿盈这才松了口气,“夫人已经够刻苦了,又不用考取功名,可以多睡会儿的。” 但看到辛夷仍旧低落的模样,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若实在那么想读,要么明日……再早起一刻?” “……” 辛夷不敢再说胡话了,她乖乖坐在铜镜前,让阿盈给她梳头。 很奇异的,她惺忪的睡眼穿过铜镜,竟似是看到了一个在上早六的女大学生。 阿盈满眼笑意,伸手摸了摸坠在她耳间的白玉珠耳珰,然后开心的去匣子里挑选素净的簪花。 “夫人今日就戴这枝花好么?” 辛夷强打起精神来看了一眼,然后没什么意见的点点头,“可以。” 等到她在阿盈的帮助下里三层外三层,换好了繁复仙气的衣裙,困意已经消散了大半。 然后她坐在窗边的案前,伸出葱根似的手指,握住了一本厚厚的装订古籍。 这一直就读到了中午。 中间系统想劝她可以换一换,练练字,辛夷嫌累,假装没听见。 怎么说呢?有时候你以为她在看书,但其实她在神游。 但你以为她在写字,她就真的在写字。 用完午膳,阿盈把煎好的汤药给她端过来。 里面加了那味幽州寻来的灵草,闻着没有多少苦意,倒是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 辛夷不用做什么心理建设,就把它全部喝了下去,她问系统,“这玩意儿真能把原主的身子调养好吗?” 其实昨天晚上就应该煎来喝的,只不过这东西有讲究,要熬五个小时以上才能把药效完全催发出来。 所以今晨她刚起床,阿盈就吩咐膳房的嬷嬷去煎了。 “是有用处的,宿主放心喝。” 辛夷撑着下巴靠在窗前,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沈如芥昨天满是伤的模样。 想了想,有些犹豫道,“你说我现在去给他送个伤药什么的,算不算无事献殷勤?能不能拉近一些彼此的关系?” “算知恩图报。” 后半句系统忍着没说:虽然沈如芥会把你当成蠢货。 * 侯府一处较为偏僻荒凉的别院里。 少年喝了半碗祛寒姜茶,然后将昨夜脱下的血衣洗干净晾好,因为需要使上些力气,藏于衣袖下还未愈合的伤口崩裂了寸许。 但他脸上的神情变也未变。 仿佛早已经对这种程度的痛觉感到麻木,当然不止是他,府中任何一个人都是如此。 没人会对他心生怜悯。 更加不要说超出客套范畴的示好和关心,那是没用的东西,他也不需要。 忽然间。 虚掩的门扉被叩响了两下,沈如芥第一反应是压抑不住的戾气,因为以往会过来招惹他的只有沈纤纤。 她和沈归一母同胞,同样厌恶他,手段却并不相同。沈归更虚伪,而沈纤纤更直白。 但很快,他眼底的阴鸷杀意就平静下来。 不对…… 如果真是她的话,定然不会是这样轻轻的叩门声。 沈如芥皱着眉走过去,抬手将门扉拉开。 接着微微一怔,似乎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嫂嫂?” 4、第4章 他喊完这声“嫂嫂”,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来这里做什么? 辛夷轻轻眨了下眼睛,一副小心翼翼的胆怯模样,用很柔软的语调问,“我能进去吗?” “门前风大,有些话我想进去再说。” 她选择果断出击。 因为辛夷有一种异常强烈的预感,若是自己不主动开口,恐怕就是站到天黑,沈如芥也不会让她进去。 “……” 少年沉默一瞬,就挪步让开,“可以。” 然而那双冷漠的眼睛却始终盯着她,似乎在暗自揣度猜疑,嘴上淡声道,“只不过此处简陋,嫂嫂不要嫌弃就好。” 经过昨天的接触,辛夷已经对这种不友善的目光完全免疫。 因为据她了解,沈如芥平等的讨厌这个侯府里的所有人,真要说起来,她的排名还算靠后呢! 系统:“……” 就那点儿为负的好感值,真不知道有什么好骄傲的。 辛夷才不在意那个碎嘴子系统。 她眉眼弯弯,冲着少年露出个极温柔的浅笑,“没关系,当然不嫌弃。” 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得上啊!打工人哪有那么多选择? 等她进到了院子里,在婢女的搀扶下踏进那间破落的屋中,沈如芥的情绪依旧有些冰冷。 辛夷打量了一圈。 好破,这里也破,那里也破。 一张桌案,一张床榻,还有几扇掉漆的窗户,没看两眼就把屋里的陈设看完了。 她收回目光,转过头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昨天淋了那么久的雨,有没有重新上药?” 说话的同时,她身子仿佛无意识的靠近了些。 让人能清楚看到那双乌润明净的杏眼,还有脸上毫不掩饰的关心。 昨日那股萦绕在雨幕里的药香又一次扑到鼻尖,令人无从躲避。 沈如芥抿着唇,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谢嫂嫂挂心,没什么大碍。” 他不喜欢别人靠他这么近。 也不习惯。 虽然她身上并没有那些庸俗甜腻的脂粉香,闻着并不让人生厌。 而辛夷本就在认真的望着他,自然是捕捉到了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戾色。 她知道要循序渐进的道理,倒也没继续靠近,转身从阿盈手中拿过一小罐药膏,伸手递了过去,“这是京城能买到的最好的金创药,据说对止血有奇效,希望能对你的伤有点帮助。” 最重要的是真的很贵,花了她足足好几十两银子呢! 虽然那些银子不是她的吧,而且就算离开小世界也带不走,但真给出去的那一刻,辛夷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受到了肉疼。 阿盈本来也不太能理解。 为什么夫人忽然对二公子这么好,那副幽州灵草,就算要谢也应该谢谢侯爷才对啊,没有侯爷的吩咐他才不会去呢! 不过她又仔细想想,夫人就是这个性子,平时对待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很好啊。 别看其他院子的婢女表面威风,其实阿盈知道,她们暗地里都十分羡慕自己,起码不用担心挨骂挨罚。 所以总结起来就是:夫人真的好善良。 至于这个药膏。 沈如芥买回来的确实用完了,而且他之前也不用那么好的,虽然替七皇子做事之后手上不缺银子,但他习惯了几十蚊的那种。 他看着辛夷手上那瓶,没有立刻接过来,而是问,“为什么给我这个?” 他不是第一次受伤,这次也不是最严重的。 邬辛夷自从嫁入侯府以来,从未主动跟他产生交集,生怕惹得沈归不悦。 只不过她性子实在软弱,最多就是冷眼旁观,或者干脆躲得远远的,不会像旁人那样主动来奚落折辱他罢了。 他视线一瞬不眨的攥住她,不放过脸上任何一个细微表情,试图看穿她最真实的目的。 辛夷心道:因为要攻略你呀。 当然她嘴上是不可能这么说的,于是她微微一愣,好似反应了两秒,语气认真:“因为受伤很疼,我希望你能快点儿好。” 怕他疑心,还特意做出一副神伤自责的模样咬了下唇,期期艾艾的补充道:“我知道幽州之行甚为凶险,也知道你是为了辛苦替我寻药,所以才会受那么重的伤。总之……总之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 “况且一瓶伤药本就不算什么,今后你有其他难处,我也会尽力帮忙的。” 系统:“哇宿主,你真是天生演戏的命,说得我都快相信了。” 可惜沈如芥没信。 不过他倒没再推脱,接过药膏的同时牵动唇角,“谢嫂嫂,那我便收下了。” “叮!沈如芥好感值+1%” “当前对宿主的好感度上升为-74%,宿主再接再励!!” 辛夷惊了:“系统,这是什么情况?” 系统没明白她的意思:“涨好感值了啊,宿主不应该觉得振奋吗!” 撸起袖子再干他丫个2%!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为什么昨天关心他的时候没涨,今天就涨了?” 系统试着分析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你昨天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付诸太实际的行动。” 今天就不一样了,她不仅特意买了金创药,还亲自给他送来。 辛夷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抬头看着面前精致俊秀的少年,刚想再说点儿什么,加深一下彼此的联系,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巨大的“嘭!” 好像是谁把柴门给炸开……哦不,给踹开了。 同时脑子里冒出一道清晰的提示音,“叮~重要炮灰角色‘沈纤纤’上线。” 系统道:“接下来她会找沈如芥麻烦。请宿主做出反应,保护攻略对象。” 沈纤纤,侯府五小姐,和沈归是真正的一母同胞,也是整个侯府最任性的存在。 原本她头上还有两个姐姐,不过都已经相继的许了人家,现在府上未出阁的小姐就只剩她一个。 她其实很喜欢沈如芥的那张脸,但因为彼此身份以及从小被灌输的敌意,所以对沈如芥很恶劣。 甚至小时候还拿着树枝,喂他吃过蚂蚁。 长大后她渐渐明白了自己对沈如芥的心思,最初是不能接受,然后便是又气又恼。每次都要打扮得美美的过来挑衅,在他面前刷存在感。 辛夷:“……” 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这种降智炮灰?让她本能的联想到初高中的某些男生,喜欢通过捣乱和揪女生辫子来引起注意,不过这次是升级版的而已。 随着那声巨响落下,很快就有脚步声往他们这个方向来。 辛夷侧头看到,少年的脸色瞬间冷了几个度。 “沈如芥!” 面前掉漆的朱门“咯吱”一声被推开,脚步停下,少女清脆跋扈的声音亦重重落下。 沈纤纤穿着一袭丹红色衣裙,生了副娇俏可人的面孔,动作间步摇上的明珠不停摇晃。 刚想冲他发火,就看到了站在旁边的辛夷,立刻从气势汹汹变为疑惑,“嫂嫂……你怎么会在这里?” 辛夷温柔一笑,很轻松的回答了问题,“二公子受伤了,我来给他送药。” 沈纤纤疑惑的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扫,更加不理解了,“什么药值得嫂嫂亲自跑一趟,而且,嫂嫂何时和他这么熟了?” 他们两个平日里有过什么交集么?她怎么不知道。 “是侯爷嘱咐二公子去幽州替我寻药,如今他受了伤,我于情于理都应该过来看看。” 辛夷略微停顿,继续说,“昨日侯爷还特意交代了,这几天让二公子在府里安心养伤,旁人少打扰。我也有些好奇,纤纤怎么会过来这里?” 她的话都是笑着说的,语气也柔婉,仿佛不管说什么问什么都是顺理成章,不带半分敌意。 沈纤纤却被问得良久张不开嘴:“我,我……” 她竟然觉得有些窘迫。 她当然是来找沈如芥麻烦的,是惯例来触他霉头,让他不好过的。 但辛夷在这里,看样子对沈如芥还很关心。 她也不能强硬的做些什么,毕竟对方是侯府的正头夫人,还顶着她嫂嫂的名头。 而且她身体差得要命,万一不小心磕着碰着,晕死在这里可怎么好? 兄长虽然不喜爱她,但也从没有苛待过,如果嫂嫂真的因为她有什么好歹,肯定不能像对待沈如芥那样轻轻揭过去。 说不定还要罚她禁足,跪祠堂还有抄佛经。 不行不行,这可不行,想到这里沈纤纤立刻识时务的摇了摇头。 但她既然来了,若是就这么不痛不痒的回去,心里也闷得慌。 今日非要找沈如芥点儿不痛快才行。 于是伸出手去,想要狠狠捏住少年脸颊,“我也来关心二哥哥啊,想看他的伤好没好。脸上也落伤了么?我看看……” 只可惜,手指还没碰到就被打落。 “你!” 沈纤纤气急败坏,瞪大了眼睛看他,“你疯了是不是,竟敢忤逆我的意思!我若是告诉兄长,保准有你的好果子吃!” 沈如芥不知为何,今日格外不能忍受她的靠近,连装也不想装。 忍着浓烈的杀意与恶心,冷声道,“想告就告,现在,从我的屋子滚出去。” 沈纤纤气笑了,阴阳怪气的重复道,“你的……屋子?这侯府里头有哪一处是属于你的,你给我记住了,兄长才是这个侯府的主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摆架子?” 她快气疯了,根本不顾辛夷在不在场,还像往常那样,用极尽侮辱的话来骂他,“你就是你娘偷人才生下来的小杂种,是不干净的东西,怪不得爹爹在世的时候就不疼你。你能活着就应该感谢所有人,明白么!” 辛夷听得心惊肉跳,她想说——你知道什么叫盒饭吗,姑娘。 你的盒饭已经“叮”得烫手了。 于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和攻略任务的硬性要求,她赶紧开口打断了沈纤纤的继续作死,“够了!” “纤纤,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的兄长?实在是、实在是……”辛夷摆出一副惊讶又失望的表情,仿佛被吓到似的捂住胸口。 她的模样太柔弱,明明是在训斥对方,却感觉下一秒就会被对方气晕倒。 沈纤纤不说话了。她心里闷着一股没泄完的火气,瘪着嘴谁也不看,竟似有些委屈。 很生气但不敢顶嘴,怕不小心把她顶死了。 阿盈也是第一次看辛夷这样,担心的慌忙扶住她,“夫人夫人,你没事罢,要不要紧?” 辛夷顺势将头倚过去,虚弱的摇了摇头,“不碍事。” 虽然嘴上说着不碍事,但从头到脚都写着:身娇体弱,假装坚强。 沈纤纤头皮发麻:“嫂嫂……” 她是第一次明明自己也不高兴,还要低头跟别人道歉,“嫂嫂,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 5、第5章 阿盈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她、她这辈子竟然还能听到五小姐跟人道歉! 要知道沈纤纤在侯府里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除了侯爷还能说她两句,谁还敢让她有半分不痛快。 甚至丫鬟仆役们进了她的院子,都要心惊胆战着自觉的低声几分。 她竟然会道歉?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阿盈的心情瞬间由对夫人的担心,变成了担心之中夹杂着一丝倾佩。 不过她的眉头仍旧展不开,因为夫人在她心中就是美丽易碎的瓷瓶,碰一下都要紧张半天,“夫人,你真的没事么……” 辛夷再次摇了摇头,“真的没事。” 她抬起一双乌润的水眸,缓缓望向了正在兀自憋屈的沈纤纤,叹了口气,“嫂嫂并不是故意想挑你的毛病,但二公子怎么也算是你的兄长,不管为了什么,你都不该那么说他。” 沈纤纤很烦,她想走了。 平时没怎么跟邬辛夷接触过,不知道她还有这种让人憋邪火的本事。 辛夷当然看出了她的强烈不满。 但作为一个阅剧无数的现代社畜,辛夷最喜欢的时候就是在工作的时候摸鱼刷视频。 家长里短的剧也没少看,什么老公出轨后我把他和小三都送进了监狱、受气包女主大战恶婆婆啦,她都是当电子榨菜下饭的。 对这种小场面丝毫不怵。 尤其是在察觉到身侧少年若有似无的,将那道探究的目光投过来之后,愈发义正言辞,“纤纤,你今日说了许多过分的话,应该同二公子道个歉。” 沈纤纤瞪大眼睛:跟沈如芥道歉,怎么可能! 那个低贱的小孽畜!! 但她顾虑到一些可能出现的意外因素,也只敢不高兴的小声嘟囔,来表达抗议,“哪里就过分了,我小时候还喂他吃过蚂蚁呢。 他气得眼睛都红了,还那种特别阴鸷瘆人的目光看我,但我哭着跑去跟爹爹告状,爹爹将他捆在树上打了一顿,事后他还要跟我赔礼道歉。” 说这话的时候,沈纤纤还一副理直气壮的表情。 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愧疚的错事,是施恩和赐予,而侯府的其他人也都默许了这个规则。 辛夷:“……” 这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啊,沈如芥超记仇的。 然后她一转头,果然看见了神情冷漠的少年。 辛夷心中警铃大作:完了完了。她不小心听到了病娇反派的童年惨事,不会也被记恨上吧。 系统幸灾乐祸的提醒她,“会的,沈如芥目前对宿主的好感度下降为-120%” “……” “…………” 涨好感度就是挤牙膏,降好感度就是坐过山车。 她真的会呼吸不畅。。。 系统安慰她:“宿主不要气馁。往好的地方想想,你起码让他情绪波动了,不至于继续当个透明人。” 真的吗? 她不信。 许是辛夷那一副红着眼眶蔫嗒嗒的模样,太过苍白易碎,吓到了还在死鸭子嘴硬的沈纤纤。 她最后还是选择低头认错,瓮声瓮气的跟沈如芥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赶紧找了借口开溜了。 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还有沈如芥。 安静了许久,久到可以听到辛夷强忍着压低抽泣的声音。 少年皱着眉问,“嫂嫂在哭些什么?” 又不是她被当面羞辱,如果只是因为同情的话,会不会有一点太过了? 辛夷睁圆了一双饱含水汽的杏眸,似乎是努力的不想让眼泪掉下来,却事与愿违,晶莹剔透的泪珠断线一样从颊边滚落。 她用那副哭过之后软糯沙哑的嗓音,轻轻哽咽道,“没想到我们都一样,幼时都不被家里人喜欢……” 沈如芥继续看着她。 辛夷仿佛不忍回忆般的别开了脸,只留鬓边随着哽咽而微颤的绢花,“你不知道罢,其实……我也被喂过蚂蚁。” * 从沈如芥的别院回来,阿盈心里难受极了。 尤其是方才辛夷演得太过,陷入了假哭的情绪,眼眶仍旧红红的,仿佛蓄着惹人心疼的清泪。 阿盈再也忍不住了,“呜呜呜夫人您别哭,您一哭奴……奴婢也想哭。” 已经收尾的辛夷:“……” 她没想哭,只是想让沈如芥忽然掉下去的好感值涨上来一点儿。 阿盈继续啜泣:“夫人……你以前……以前怎么这么惨啊呜呜呜……” 辛夷难得愧疚,为了不让她继续哭下去,只好转移话题,“所以我要想一想,该怎么挽回侯爷的心。” 其实她也确实有这个打算。 除了主线任务之外,沈归这个支线任务也要同时进行,虽然轻重不同,但也不能太顾此失彼。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必须提前计划好和离一事。 按照原剧情的时间发展线,再过没多久,郑妩那边就会发现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到时候沈归一定会将郑妩接进侯府,给她该有的名分和生活,毕竟那可是自己爱到了心尖尖上的女人,是他宁愿葬身火海也不愿写休书放妻的挚爱。 他之所以现阶段一直捂着没漏风声,是因为没想好到底要给郑妩什么样的名分。 做妾室太委屈她了,抬为正妻又会给邬辛夷难堪。尽管沈归并不会在意原主的感受,可他多少要顾及世家的脸面。 郑妩是注定要替侯府生下嫡长子的。 这已经是打正妻的脸了,遑论沈归会把她宠得没边儿,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好弥补这段不能见光的日子里受的委屈。 而等到郑妩的外室身份,被摆到明面上来谈的时候,也会是辛夷提出和离的最好时机。 在这之前她要想尽办法的博取沈归好感,制造独处的机会,和他培养感情。 要让他清楚意识到,邬辛夷是他娶进门的妻子,不是随便从路边捡来的女人。 最起码要让沈归心中有一个属于她的位置,哪怕仅仅是产生好奇心。 这样才方便她离开侯府之后,为后面的渣男火葬场做铺垫。 而阿盈听到后果然不哭了,抹了抹眼睛问,“那……夫人打算怎么挽回侯爷的心?” 辛夷莞尔一笑,做出个思索的表情,“你容我想想。” * 寒衣节过后,天气渐渐转凉,连夜里的穿堂风都烈了不少。 沈如芥这两日没有被安排差使,待在府里养伤。 侯府里的仆从婢女们闲来总爱议论些什么,比如主子身边发生了什么趣事。 他本来不爱听这些,却在听到辛夷的时候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你们发现没有?夫人最近有些不一样了。” “好像是,脸色没那么苍白了。” “不止呢!夫人以前不爱出门,看到侯爷也总是紧张得说不出话。可这两日,我见她主动去书房找侯爷,等着他用膳。” “我也看到了,而且夫人笑起来好温柔,感觉什么衣裳穿她身上都特别好看。” “昨日夫人穿了件窈蓝色的鲛纱襦裙,唇上涂了胭脂,像樽小观音一样,瞧得我都心动。侯爷用膳的时候多看了她好几眼。” 两个凑在一处窃窃私语的小婢女,并没有留意到假山后的沈如芥。 自然也没看见少年眼底的淡淡讥嘲。 他的这个嫂嫂,倒是没想象中那么笨。 知道眼下最当紧的就是笼络住沈归的心,不叫旁的女人钻了空子。或许她争气一点,还能赶在那妾室进门之前,让沈归对她食髓知味。 到时候楚云湘雨,两边起火。 荫蔽下的少年眯了眯眼睛:他倒是很乐意瞧这个热闹。 * 晚膳之后,别院的厢房中点着一豆青灯。 辛夷打了个呵欠,坐在铜镜前让阿盈帮她拆头发,那个髻挽得太复杂了,她一个人拆不好。于是在初步尝试无果之后,选择放弃。 这几天她又是红袖添香,又是陪沈归看书用膳的,想尽办法缠得他没法子出门,差点儿给自己累脱相了。 她揉揉发酸的脖颈,问系统,“沈如芥现在怎么样了,他的伤好些了吗?好感值有没有变化,需不需要我再去送温暖?” 系统查询了一下,然后沉默:“有,好感值又降了10个点。” 辛夷揉着肩颈的手蓦然僵住,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为什么!我这几天都没见他,也能惹着他?” 不是,凭什么降她的好感值?她可是安安分分的什么都没干啊。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系统也疑惑,“可能是他最近心情不太好,迁怒也说不定。” 辛夷不能接受这个解释。 哪个狗东西惹得他,他就去讨厌那个人啊,为什么要愤怒转嫁! 这种咬牙切齿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入睡前。 辛夷做梦都在揪着少年的衣角喊“王八蛋!还我好感值”,可惜还没等对方缴械投降,就被一道焦急的声音吵醒了。 系统催促着:“宿主快醒醒,要出人命了,沈如芥悄悄出府去替七皇子办差使了。” 辛夷懵了半天,但是依旧不想睁眼:“啊……他不是伤还没好吗?” 大半夜的不睡觉,瞎跑啥,这不是纯粹闲了没事儿干,非要给自己找麻烦嘛。 系统的语气快急死了:“是啊,所以他会受更严重的伤,而且,这次应该就是原剧情中他撞见郑妩的那回!” 辛夷:“!” 她瞌睡全醒了,立马下床。 6、第6章 夜里的穿堂风凉飕飕的,吹得人两腿打哆嗦。 辛夷匆忙下床,随便披着件衣服就出门了,月明星稀下,她鬼鬼祟祟的猫着腰身躲在侯府门前的花圃后头,手里还扒着一块儿假山石,小声的跟系统讨价还价。 “不是我说,400积分太多了,你们做系统的也不能这么黑吧。” 她只是想让系统帮着作个小弊,能让她趁着侯府家丁不注意的时候,打开府门溜出去。 而且她本来就是要去做任务,这属于合理要求,凭什么扣她积……不对,凭什么扣她工资!!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宿主再考虑考虑。” 系统有恃无恐,语调间一股欠劲儿,“可惜沈如芥不能再等了,他两刻钟之前就出去了。要知道那个在花楼里寻欢作乐的刺史府的公子就是个草包,身边又没带两个侍从,解决他用不了多长时间。” 它“啧啧”两声,赤裸裸的威胁:“说不准你再犹豫下去,沈如芥就在和郑妩偶遇的路上了。原剧情中,他可就是这次对郑妩一见钟情的~” 见她沉默,又很会拱火的补充了句,“一见钟情哦,得不到的话,会发疯黑化外加强取豪夺的那种哦~” 辛夷:“……” 好想给它的碎嘴子上个锁。 它只是一个系统而已,为什么可以这么讨厌:) 都说打蛇打七寸。 系统这番话就正好打在了辛夷的七寸上,她当然只能选择忍痛支付积分。 于是很快的,侯府的门被悄悄打开了一道缝。 有道纤细的影子一闪而过,用小碎步的姿态融入昏茫夜色。 直到拐出前面那条巷口,辛夷将脚踏在粗粝的石头路上,她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总算是顺利的出来了。 只可惜没有马车,而且就算是有,她也不会驾。 唯一的代步工具就只能是原主这双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的腿,幸好侯府就处于京城的热闹中心,她不需要走太远。 子时已过,青石板路的街道上没个鬼影,就连那些吆喝着卖宵食的摊贩们,都回到家里躺在暖炕上睡觉了。 辛夷捏紧披风闷头走路,越着急越出错,差点儿被路边的小石子绊得崴了一脚,直到走了大概四五条街,她才终于停下来。 然后口中呼出一口寒气,抬起黝黑的杏眼,微微打量起四周来。 这里应该就是沈如芥逃避追捕的必经之路了。 他在原剧情里之所以会误打误撞的躲进郑妩闺房,就是因为被追得慌不择路。 不过她既然费尽辛苦的出来了,这个救命之恩说什么都要拿下。 最佳选择就是等在这里,提前为沈如芥物色好藏匿地点,让他能够成功躲过身后的追缉。 这么想着,辛夷的眼睛更加认真的认真搜寻起来。 然后她发现…… 好难。 真的好难。 眼下深更半夜的,街上的客栈食铺都关门了,清清冷冷的,哪有什么合适的地方给他藏身? 总不能随机敲开一户百姓的柴门说,“喂,你们夫妻俩能不能先别睡?我等会儿有个朋友要过来,他刚刚不小心杀了刺史府的公子,正被人追着逃命呢。” 这不是神经病吗? 辛夷光是这么想着,都要被自己脑子里的昏招逗笑了。 就在她忍不住开始焦头烂额之际,视线来来回回扫了几圈,在略过一处堆放草料的马厩之后,微微一顿,又转了回来。 欸…… 这里好像可以。 虽然闻着有点臭烘烘的马粪味儿,但都这种紧迫要命的时候了,还有什么好挑的。 辛夷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真是聪明极了,不愧是她,圆溜溜的小脑袋瓜子就是灵活! 不过很快想到什么似的,忽然有点儿面露难色,纠结之下,还是选择问问系统,“你看是这样……被禁卫们追缉的只有沈如芥一个,能不能只让他自己躲进去,我就站远点儿行么?” 她浑身上下穿得干干净净的,连荷包都是精致且香喷喷的。 实在不想钻马厩。 系统:“……” 它也沉默了,用问傻子的语气问辛夷,“那你觉得,后面追杀沈如芥的人发现他不见了,而你又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会不会以为你是半夜吃撑了,单纯过来溜达消食的?” 辛夷神情颓废,“今天的这个马厩,我是非躲不可吗?” 系统:“好像是的。” 远处有鹧鸪低叫了一声。 浓云渐渐遮蔽住月亮,连本来就稀疏的星子都黯淡了几分。 辛夷渐渐有些站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微有些酸痛的小腿。 皱着眉心中打鼓道,“都等那么久了,沈如芥怎么还不来?不会是忽然更改路线了吧?” “不会的宿主,这里是必经之路,你再耐心等等。” 这话落下没多久,前方终于传来沉重踉跄的脚步声。 辛夷立马激动的抬头去看。 就看见一个穿着不俗且油脑肥肠的醉鬼,晃悠悠的朝她这个方向过来,在看到她的瞬间,绿豆大的眼睛骤然闪烁出□□的精光,“美……美人儿?” 她的笑容就那么僵在了脸上。 辛夷:“……” 卡bug是吧,醉鬼恶霸调戏良家妇女的经典桥段也来了,狗血是狗血,可这大半夜的哪有人来英雄救美啊!下次搞事之前能不能考虑一下现实因素? 那个醉鬼还在不断往这个方向逼近,同时嘴里还美人儿长美人儿短的,说着些不干不净的下流话。 辛夷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担心沈如芥可能会随时出现,不行,不能留这个麻烦在这儿碍事,必须得马上解决才行。 她一边假装害怕的后退,一边把他往另外一个方向引。 同时摸索着周围有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终于,视线落定在马厩旁边的那根半长木棍。 她将它偷偷藏在身后。 和醉鬼保持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微微示弱的说道,“公子,可以送我回家么?我一个人害怕。” 对方本来脑子就不清楚,听了自然是不住的连连点头。 高兴得恨不得立刻把她搂进怀里,美人儿娇娇的哄着讨好一通才好。 辛夷则沉着气将他引到另一条巷子的拐角处。 趁着他不注意藏在隐蔽处,举起棍子重重落下,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把他打晕过去。 她呼出一口气。 也顾不得旁的什么,立刻跑回原来的地方,生怕再晚一秒就会和沈如芥错过。 还好,她刚把气儿喘匀。 就远远的望见了一道挺拔瘦削的少年身影,是……是沈如芥! 他好像受伤了,捂着胸口走得跌跌撞撞,周身气息也更加阴郁冰冷。 辛夷赶紧小跑几步,迎上去,“沈如芥,你、你怎么伤成这样……先跟我来,我带着你躲起来。” 面对忽然冲过来的人,少年本能的觉得危险。 于是想也没想的打算对她出手,剑都架在脖子上了,却在听到那道熟悉的娇怯声线后猛地顿住。 这是? 借着黯淡月光,他总算看清了面前女子的模样,螓首蛾眉,黛眉烟目,就像是话本中走出的游仙。 然后他恍惚又诧异的喊了一声,“……嫂嫂?” 辛夷被脖子上锋利的凉意吓住了,眼眶迅速红了一圈,噙了泪小声道,“是、是我。” 沈如芥将剑收了回去,眉头立刻皱起来,然而疑问的话还没说出口,邬辛夷就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女子的手柔若无骨,带着旖旎的温度,令他骤然僵在原地。 耳边她靠近了吐气如兰,语气紧张问,“二公子,后面是不是有什么人在追你?我先带你躲起来。” 按理说她出现在这里很奇怪,但沈如芥莫名的信任她,于是收敛了所有的猜忌与冰冷,抿唇不言的任由她牵着急匆匆往前走。 然后,他们就来到了一个……马厩。 浑身干净的闺秀小姐似乎有些嫌弃的拧了拧眉,然后露出个豁出去的表情,伸手拨开了摞在马厩前的草料。 矮下身子,低声招呼他,“快进来!” “……” 他们两个人先后钻进去,马厩的棚子又矮,里面空间又小,而且还要用厚重的草料把人遮掩住。 彼此只能凑得很近,虽然不至于贴在一起,但间隔的空间并不是很大。 沈如芥考虑到女子的清誉名节,竭力的往后面退了退,终于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的视力极好,哪怕是在夜色中也能看清邬辛夷小巧精致的鼻头,婉约的侧脸轮廓,红润的樱唇,她眨了眨纤长的睫羽转过头来,一双黝黑眸中有安静的水意。 似乎察觉到他的不自在与窘迫,忽然弯起唇莞尔一笑,“你……” “你为什么躲那么远啊,二公子?”她用嘴型说。 沈如芥眼神闪了闪,假装不知的别开脸。 也就是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轻重交杂的脚步声,马厩里的两个人同时屏住了呼吸,生怕弄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好在他们并没有发现异常而停留,过了一会儿,外头的那阵脚步声就逐渐远去。 可是出于谨慎的原则,他们仍旧不敢轻举妄动。 万一,他们还会折回来呢?至少要等上半个时辰才行。 马厩的条件实在不好。 辛夷已经被日积月累留下来的腥臊味儿熏得有些头晕,她从袖中掏出方帕子,忍耐的捂在自己口鼻上。可惜只有最初的几秒有用,后面就那股子刺鼻的味道又上来了。 马尿混着草料的气味污杂又难闻,实在很要命。 过了一会儿辛夷忍无可忍,终于问系统,“可以帮忙净化一下空气么?” 这么脏的环境谁知道空气里有没有细菌啊,原主的身子本来就差,别再这儿待嗝屁了。 系统表示,“可以,但要花钱,按平方计算。” 辛夷也顾不上骂它鸡贼和讨价还价了,一口答应下来,催促它赶紧的。 不过为了节省积分,她就只买了自己周围半米左右的空气净化。 金手指一开,整个世界立刻美好很多。 辛夷拿掉捂在鼻间的手帕,深深呼出一口气:妈呀,终于能正常呼吸了。 那边沈如芥的状况也不是很好。 他本来就受了重伤,在密闭不透气的空间里脑子也逐渐昏沉,俊秀的脸庞开始苍白的渗出冷汗。 辛夷心头一惊,赶紧凑过去扶住他,小声询问,“二公子,你没事罢?” 沈如芥不知怎么的,竟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受。 原本还脏乱腥臊的马厩,邬辛夷一凑近过来,就立刻变成了带着药香的幽兰气息。 好像……这一方小世界里,只有她是最美好干净的存在。 他一晃神,撑在两侧的胳膊往下沉了下。 骤然前倾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撞歪了她鬓发边的翠色珠钗。 “沈如芥!” 辛夷简直要疯了,尤其是当她摸到自己手上沾染的一滩黏糊糊腥甜红色液体。 天呐,他怎么流那么多血啊啊啊啊啊。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血。 辛夷瞬间就头皮发麻,万分惊恐的问,“他要是死了算谁的?” 系统凉凉道:“算你的,宿主。” 沉默之中,沈如芥的脑子更加昏沉了。 以至于当辛夷颤抖着抽出手想擦拭指间血迹的时候,他出于求生的本能立刻攥住了她的手。丹凤眼微微下垂,小狗一样祈求,“嫂嫂……” “别走。” “别抛下我。” 7、第7章 辛夷睁大了眼睛:这是、这是反派的撒娇? 她做梦都没想到沈如芥在脆弱的时候,竟是这般模样!这声“嫂嫂”,跟小狗叫姐姐有什么区别? 系统呵呵两声,看透般的提醒她:“宿主别被骗了,这是为了利用你,跟溺水之人想抓浮木是一个道理。万一你胆小怕事,丢下他跑了,或者再转头把禁军给引回来了怎么办?” 辛夷自然知道系统说的是实话。 像沈如芥这种面白心黑的,可能上一秒还在甜甜对你笑,下一秒就能毫无心理负担的抹了你的脖子。 但她也想起之前红颜祸水组的一个同事姐姐,边补妆,边对着镜子哼出的那句话,“别看他现在瞧不上我,以后只想上我。” “辛夷宝宝,以后加入我们红颜祸水组吧,姐姐带你玩弄男人的心,很好玩的。” 她当时露出羞涩又纯粹的笑,看上去有些乖巧局促,“真的很好玩吗?可我害怕让别人伤心。” 对方于是就摸着她漂亮的小脸蛋叹息道,“你已经让我们部门两三个新入职的小男生伤心了,自己还傻傻的不知道,真是天然渣的好苗子。” 许是感受到辛夷的愣神,少年将按在她腕上的手指又紧了紧,眸中也闪过一丝细微不可察的寒光。 但唇角却微微苍白的抿起,似乎有些不安,“嫂嫂……” 他的视线落在女子婉约秀美的面庞上,看到她被按得轻轻痛嘶了一声,偏偏忍耐的委屈红了眼眶。 看上去就一副很好欺负的模样。 娇柔中含着一丝嗔怪,倒是带得她往日端庄的眉眼都鲜活了几分。 沈如芥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心跳滞了一拍,就连掌心接触到女子光腻肌肤的地方,也似乎生出些微的古怪不适与燥热。 其实他并没有伤重到这种程度,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让她离开。或许是心里对她留有不信任和猜疑,也或许是,从未有人在他脆弱时主动靠近过。 而辛夷则是有点头皮发麻,尤其是察觉出自己掌心里满是粘腻的血腥,偏又被人牢牢攥住手腕挣脱不得……她一个连杀鸡都不敢多看的人,眼下的状况真的很要命。 而且他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还那么大的力气?该不会是装的罢? 又尝试着挣了两下没挣脱,只好柔弱委屈的眨了眨眼睛,带着颤抖隐忍的哭意,“怎么办才好,二公子流了很多血……” 两道鸦黑睫羽簌簌的发颤,仿佛随时都会承受不住,要当着他的面吓晕的模样。 这也合乎情理,一个病怏怏的闺阁小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还撑着没晕就已经是坚强。 沈如芥比她还能装,微微竭力的抵在草料旁的梁柱上,痛苦苍白的唇间发出一点闷哼,“不碍事,过一会儿就好了,只要嫂嫂别抛下我。” 那副全身心信任依赖的神情,仿佛他们从前是多亲密的关系。 要是旁人看见了,很难不误会什么。 天上月明星稀,街道四野无比僻静,禁军离开才一会儿,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要在这狭窄逼仄的马厩里多待片刻。 两人靠得更近了,可以听见彼此交错起伏的呼吸,辛夷穿得单薄本来还觉得有点儿冷,现在却被催得有点儿脸热。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为了吻合原剧情中的情节,还是为了给马厩里的诡异气氛降温。 本来就有些压抑的夜幕渐渐浓云密布,很快的下起雨来,而且这雨越下越大,用倾盆大雨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瓢泼的雨幕中,少年的意识似乎恢复了几分清明。 假装随意的开口问她,语气轻柔无害,“嫂嫂怎么会深更半夜的出来侯府?而且这样匆急,以至于身侧竟然没有婢女陪同。是有什么非办不可的要紧事么,兄长知不知道?” 那双丹凤眼盯牢她,如同阴冷狡黠的毒蛇盯住了捕网里的猎物,不允许半点作假。 好家伙,要是没有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还真就被他问住了。 不过也是。 要是真的半分怀疑都没有,那也太对不起他那浑身上下的八百个心眼子了。 辛夷想起来原剧情里对于郑妩的描述。 重伤雨夜,她面对忽然闯入的沈如芥,并不像寻常的闺阁女子表现得那样惊惶,而是巧妙的帮他遮掩。所以才会令少年惊鸿一瞥,自此之后念念不忘。 于是当即抬起眼睛,仿佛并未经过仔细思索,只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当然是因为郑妩,她……” 说到此处才怔愣着反应过来,倏然止住了话头,秾丽的小脸落寞又难堪,贝齿轻轻地咬住了下唇,“我能不能……不说?是我自己的私事,其实与旁人无碍。我会为二公子保守今夜的秘密,也请二公子为我保守秘密,可以么?” 她松开齿关,重新抬眼看他,被咬过的唇面上留下一道深绯色的齿痕。 然而她却并没察觉到那有多旖旎,眼底的情绪尤其干净,清澈得不掺半分杂念。 沈如芥听到她嘴中的“郑妩”二字,已经猜到了几分,邬辛夷既然能说出沈归妾室的名字,就说明她已经知晓了两人的瓜葛。 至于她今夜到底是因为伤心过度,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才离开侯府,他不关心,也不感兴趣。 于是望了她半天,最后也只是拧着眉道,“嫂嫂太过莽撞,此处虽然是天子脚下,也不代表什么危险都没有,下次不要再如此了。” 辛夷心想:不莽撞不行啊,再晚一步你就对郑妩一见钟情了!那我的攻略任务岂不是要泡汤? 但嘴上她还是轻轻附和,带着几分心有余悸,“知道了,独自走夜路确实很吓人。” 马厩的棚子封得不是太好,有些漏雨。 沈如芥的视线里看到女子鬓发间的珠花被雨水打湿,颊边的乌发也湿了一缕,雨水顺着白皙纤细的颈侧缓缓滑落,最后顺着绣着兰草的襟口,没入玲珑起伏的沟壑。 她轻轻打了个哆嗦。 湿漉漉的鸦黑睫羽抬起来望向他,明明那样秀丽端庄,此刻却脆弱得竟似透着一股不自知的媚意。 少年心口一滞,被烫得抿唇移开了视线。 然后深深的皱了皱眉,脸色也隐忍似的阴郁冰冷起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她有说不出的异样情绪。 辛夷见他移开了视线,也不再装可怜。 转而颇有些自信满满的问系统,“怎么样,现在沈如芥对我的好感度应该很高了吧?” 毕竟她都为了救他狼狈成这副模样了。 而且在原剧情的发展中,他可是因此对郑妩一见钟情欲罢不能的。 系统对她的莫名自信相当无语,皮笑肉不笑道:“是挺高的,涨到25%了,宿主可要再接再励哦!” “多……多少?”辛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只有25? 说好的惊鸿一瞥呢,说好的念念不忘呢?怎么还区别对待啊?不是郑妩救他就不行是吧! 看到她备受打击的模样,系统还是安慰了两句,“早说过反派病娇什么的最会装了,宿主还那么容易相信人。嗐,以后引以为戒吧。” 辛夷完全没被安慰到。 她,完全,不能,接受。 这就是区别对待,赤裸裸的区别对待! 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到底是她关怀得不够体贴细致,还是她不够大胆跳脱,不够豁得出去?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这种时候最不能自乱阵脚了,镇定,必须要镇定。 于是深深吐出两口气之后,辛夷调整了自己应该有的表情,在淅沥的夜雨中汲着身子靠近他。 一副瑟缩又难以启齿的模样扯了扯少年衣袖,“二公子,你要不要包扎一下伤口,血腥味好重……我有点头晕。” 沈如芥转过头,看到她欲言又止的咬咬唇。 然后低头将自己散开的裙裾递到他手上,仿佛安慰自己,也是安慰他的喃喃自语道,“事急从权,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少年一怔,皱了皱眉,“什么?” 女子的一张脸秀美婉约,却说着与她完全不相符的话,“我没什么力气……” “你自己把衬布撕下来一条,我的裙子比较干净。” 8、第8章 等回到侯府,两个人的衣裳都已经湿透。 有轻功极好的沈如芥在,他们自然不必走正门,辛夷耳边只听到一句“唐突了嫂嫂”,就被揽着腰身轻飘飘的双脚离地。 辛夷心道:不唐突不唐突,帮我省了400积分呢。 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头晕了一下,等到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稳妥的落进了院子里头。 四周萧瑟冷清,掉漆的朱红窗户前种了棵歪脖柿子树,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了。 是沈如芥的院子。 系统忍不住感慨:“他还真是不会怜香惜玉啊,否则的话应该先把宿主送回院子才对,起码让你先把这身湿衣服换了。” 不怪它有此发言,辛夷都淋成落汤鸡了,虽然还努力维持着坚强的表象,但嘴唇已经有些微的苍白发抖,不知道是不是冷的。 辛夷听罢,有些摆烂的礼貌微笑,“说的没错,但才25%的好感度,能指望他有多体贴。” 这也是她用来安慰自己的话。没办法,病娇反派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攻略,真正意义上的道阻且长。 另一边少年已经推开门,然后转过头引她进去,“嫂嫂请进。” 辛夷这个当下,也没有任何矫情的推辞,直接跟着走进了沈如芥的房间。 屋子里的烛火被点起来,很快,少年搬来了一小盆炭火,点着了放在辛夷面前。 两个人的站立之处都在不停滴着水,区别在于沈如芥的是淡淡的血水。 他依旧像往日那样穿了身玄衣,伤处却用扎眼的浅色绸布紧紧缠了一圈,虽然也在渗血,不过明显比在马厩的时候好了很多。 辛夷垂头看看自己又是血渍又是破碎的罗裙,感叹她穿了没几次的裙子,算是彻底没法要了。 沈如芥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女子身上的裙衫被雨水打湿,不留缝隙的贴附在肌肤上,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 眼眸微湿,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娇艳。 下一秒,辛夷打了个喷嚏。 本就苍白的小脸更加透出几分弱不禁风,让沈如芥下意识的拧了拧眉。 明明此刻身受重伤的人是他,但就是感觉面前女子才更需要照顾。 沈如芥心中生出一种莫名古怪的情绪,在他想要分辨清楚之前,已经听从本能从卧房里取出两件衣裳递到她面前,“都是新的,我还没穿过,嫂嫂不嫌弃的话就先去换上罢。” 辛夷伸手接过来,扒着看了看,然后用疑惑的眼神望向他,“为什么……给我两件衣裳?” 少年于是又看了她一眼,接着很快移开了视线,抿唇淡声道,“你头发湿了,擦擦。” 辛夷:“哦。” 她乖乖去换了,因为原主这副身子在雨水里泡久了,搞不好真的会感染风寒。 沈如芥的房中简陋得要命,除了桌案床榻,多余的东西什么也没有。不过却有一股清冽的松木香,主要是从熄灭的小香炉里飘出来的。 这让辛夷有些惊讶,毕竟对方看上去跟风雅二字完全不沾边,竟然也会熏香? 惊讶之余想了想,又觉得,也是。 不能因为他杀人像砍菜,就忽略了他也是一个世家公子的事实。 辛夷很快换好了衣裳,她先是潦草的把乌发上的水迹擦干。 接着将换下来的中衣和小衣认真团起来,裹在罗裙和外裳里面,确定不会被看到之后,才走了出去。 沈如芥本来在就着烛火给自己上药。 听到脚步声回头,然后就被辛夷挽了好几圈袖口和裤腿的模样给弄得愣住了。 他的身量高,骨架又比她宽大不少。 衣服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腰间用绳带系住仍然有些过分空荡。 辛夷走过去,温柔从他手里接过药膏,一双烟水般的眸子望向他,“二公子伤重,不方便够到肩膀,我来帮你包扎上药罢。” 话说得很好听,但其实她会上个屁的药。 不过是想通过这种间接的肢体接触,来试着拉高他的好感度罢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艺高人胆大。 她从前不会不代表现在不会,不过就是涂个药而已,应该跟糊墙刷腻子的区别不大吧。 辛夷这么想着,但等到真上手的时候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少年肩头和后背的新伤旧伤交杂,血流不止的地方,甚至皮肉都翻出来。 系统看她半天不动,“宿主在想什么?” 辛夷:“有点儿晕血。” “我还以为你在馋他身子。” 辛夷差点儿咬到舌头,“变、变态啊你,他都快成血窟窿了,我有什么好馋他身子的!” 虽然少年的身体确实很美,腰身像薄刃一样,骨骼筋脉也生得很漂亮。但就是再变态,也不能对着正鲜血淋漓的人有这种歪心思吧! 辛夷觉得自己人格受到了侮辱,气得脸都红了。 “嫂嫂?”少年姿态温顺,似乎在疑惑她为什么迟迟不上手,用那种清冷声音喊她。 辛夷:靠…… 她好像还真的有点儿变态。 怀着一种复杂的自我怀疑心情,她给少年上完了药。因为包扎的时候太过笨手笨脚,不知道轻重,她貌似听到了耳边有隐约的压抑抽气声。 等到所有的一切都结束,已经过去了两柱香的时间。 外面的雨也渐渐停了,月亮从浓云的重重遮蔽中飘出来,庭院中一股雨后的草木土腥味儿。 沈如芥从檀木榻上站起来,漆眸望向她,“我送嫂嫂回去。” * 雁雀叽喳,聚在晴朗的屋檐下,是个显而易见的好天气。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辛夷睡得太晚,累得要命,现在应该已经起来读书了。 系统还算有人性,知道她做任务辛苦,没有像往常那样吵醒她。阿盈看她还睡着,自然也没有过来打扰。 所以辛夷这段时日以来,第一次睡到自然醒,等她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好消息是:一觉醒来,沈如芥的好感度上涨了百分之两个点。 坏消息是:她不出意料的感染风寒了。 辛夷于是心境悲催:原主这还真是小姐的身子小姐的命,一点儿金手指都不带有的。 系统安慰道:“已经算有金手指了,否则就不是风寒那么简单了。” 梳洗之后,阿盈连瓷瓶里的插花都没来得及换,就去给她熬姜汤了。 辛夷鼻塞的要命,不停的打喷嚏流鼻涕。 过了一会儿,泪眼婆娑的坐在床榻边缘问系统,“为什么我明明做了和郑妩一样的事,沈如芥的好感值才涨到27%啊?” 如果反派这么难攻略的话,原剧情里的郑妩是怎么让他情根深种的。 系统思考片刻,说出自认为很有哲理的一番话,“或许是因为,在宿主进入游戏之后,原本的虚构世界会变得更加真实。” 辛夷:“……” 倒也没有必要这么真实。 因为风寒的缘故,辛夷这两天比较安分的待在自己院子里,养病的同时听听系统自带的有声书,没再去沈归面前乱晃。 喝完姜茶吃点心,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然而不止她一个人惬意。 沈归也很惬意,没有她的纠缠打扰,他终于能去找他的外室互诉衷情了。 当辛夷听到系统说,他又去郊外的庄子找郑妩的时候,擤鼻涕的手一停。 也忍不住羡慕起来,“狗男人真好命啊,娇妻美妾样样都有。” 系统实诚道,“也不算都有,起码你准备给他戴绿帽子。” 而且党争站错队之后,下场很凄惨的。 听到系统这么说,辛夷的内心总算平衡了一点。 她拈起碟子里的蜜饯放入口中,用假惺惺的语气感叹道,“是吗?那还真是可怜呢。” * 京城外的庄子里。 佳人相伴,风景宜人。假山后的那方池塘引了活泉水,哪怕天气渐寒,也有鱼儿在里面快活的嬉戏游闹。 郑妩有几日没见过沈归了,本来还有些闷闷不乐。 等到他今晨匆匆的过来,放下侯爷的威仪同她柔声解释自己公务繁忙之后,就没什么气性了。 她最在乎的就是沈归的爱了。 只要他心里还满当当的都是自己,那就比世间最浓的蜜还要甜。 也许是两人心有灵犀,郑妩今日特意梳妆打扮过,梳了当下京城女子最时兴的发髻,而且她本来就年纪小,粉面桃花好不动人。 只是她发现沈归有些心不在焉,一起用午膳的时候,总是盯着她身上穿着的那件窈蓝色衣裳看。 于是便撒娇似的,痴痴笑着问道,“侯爷喜欢妾身穿的这件衣裳?不然怎么一直发呆,饭也吃不好了。” 沈归回过神来,对上郑妩那张娇憨嗔怪的脸,脑子里却忍不住浮现出另外一个女人。 他想起来辛夷也穿过同样的颜色,只不过一个是绸缎,一个是鲛纱;一个娇憨天真,一个温婉秀丽。 沈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会将阿妩和辛夷作比较。 当下心里竟然生出微妙的愧疚。 于是伸手抚上阿妩的脸,将她拉坐到自己腿上抱住,亲昵的说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体己话,“晚上我还要回府处理公务,等会我们早点歇息。” 郑妩听懂他的言外之意,脸红了个透,“侯爷怎么成天想这个……” 那羞恼的模样,将少女含情姿态说了个尽兴。 沈归笑着将她打横抱起,走进了后面的那间庭院屋舍中。 等到他从郊外的庄子回到侯府,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了下来。 他像往常那样用完晚膳打算去书房的时候,看到了等在青石阶上的辛夷。 她一身绯色衣裳,正是最浓郁的胭脂色。 只不过穿在她身上半分不显得俗,反而清艳婉约,透着说不出的秀丽,很有官家小姐的书卷气。 几日不见,她似乎清减了不少。 沈归缓缓踱步过去,沉吟片刻,“这两日……有事要忙,所以没去看你,风寒可是好些了?” 女子听罢柔弱的点点头,唇边攒出丝浅笑,“好些了,谢侯爷关心。” 沈归看她那副乖顺模样,心头不自觉软了几分。 刚想再叮嘱她几句,就被匆忙过来神色惴惴不安的小厮给打断了,“侯爷!侯爷不好了……” 小厮慌得脸色煞白,也顾不上辛夷在不在了,“庄子里的丫鬟说,阿妩姑娘自从吃了几块儿桂花糕之后,就一直不舒服。到了晚间更是呕吐起来,眼下正请了大夫瞧呢,侯爷……侯爷你快去看看罢!” 沈归的语气也骤然冷沉下来,“什么桂花糕?” 小厮也魂不守舍,“听那丫鬟说,好像,就是侯爷带去的桂花糕。” 沈归想起来,他今日出门前。 正好碰上了辛夷的婢女阿盈,来给他送糕点,说是夫人亲自做的,让侯爷一定尝尝。 他走得急,就带到了阿妩那里。 阿妩以为是特意给自己带的,打开就要吃,沈归本来想要伸手阻拦,不过又作罢。 算了。 本来就只是一盘糕点而已,阿妩想吃便吃了,没想到竟然会如此。 他下意识的望向身边的“罪魁祸首”,语气极度失望之余,可以称得上斥责,“邬辛夷,没想到你竟然歹毒至此。” “告诉本侯,你到底在那盘桂花糕里放了什么!” 辛夷仿佛吓住了,好半晌才脸色苍白的想要解释。 只不过对方根本就没有心思听她辩解,急匆匆的拂袖而去,让下人套了马,往京郊的方向去了。 看到这一幕的丫鬟仆从们,纷纷假装低头洒扫。 只是那些唏嘘同情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却如刀子一般叫人难堪。 她的眼泪一滴滴砸在地上,就连沈如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都不知道。 直到少年皱眉喊了一声“嫂嫂”,她才失去意识,受不住的晕倒在了他的怀里。 9、第9章 西院的暖阁里,不复以往平静光景。 上下侍候的仆婢忙成一片,大夫刚被送走,就有丫鬟马不停蹄的去抓药煎药,门前瓷瓶里插着的玉兰都被碰落,不小心踩坏两枝。 一道绘着花鸟枇杷的屏风之后。 辛夷攥着少年的衣袖始终不肯松手,她依旧没有醒过来,小脸苍白的闭着眼睛,姿态单薄,瞧上去可怜极了。 映在摇曳烛火下,脸上的泪痕尤为明显。 她一边流泪,一边断断续续的喊“侯爷”,仿佛被梦给魇住了。 看得阿盈在旁边也跟着抹眼泪,心里也酸得不行。 侯爷怎么能那么说夫人呢? 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责怪训斥,本来府上的下人就觉得夫人不受宠爱,背后不知道怎么取笑嚼舌根呢……今日这么一闹后,这种传言肯定更甚了。 而且她一个做丫鬟的,都知道夫人心地善良,连路边的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 怎么可能主动去害人呢? 那碟糕点可是夫人撑着风寒未愈的身子,早早起来亲手为侯爷做的。 只因她无意之间,听前院洒扫侍候的婢女多提了一句——侯爷近来食欲不怎么好。 这份心意,阿盈看了都觉得感动。 偏偏侯爷视而不见,一颗心全给外头养的狐狸精给勾去了。 本来宠妾灭妻的事也不是没有。 现在阿盈更加笃定,若是以后那个外室进了侯府,恐怕夫人只有挨欺负的份儿。 天幕上的星子希微,透着点点寒意。 只有不知道从哪儿吹来的一只残破纸鸢,不受困扰,歪歪斜斜的趴在墙头上。 辛夷一边假装嘤嘤嘤,一边不经意的把眼泪都蹭在沈如芥的衣袖上。 好厉害,她一定哭得我见犹怜。 “系统,我左边脸哭好看,还是右边脸哭好看?哪种更有心动的感觉?” 系统被她整得无语了,“我要说你右边脸哭得好看,你还能翻个身啊?” “为什么不能?”辛夷说着,嘤嘤嘤的转过了身子,唯一不变的是仍旧攥着少年衣袖死不放手。 好会哭,她真的好会哭。 谁能不为这样的破碎美人而心动? 系统:“……” 是它错了,不该低估了宿主的厚脸皮程度,没有什么是这个绿茶戏精做不出来的。 整个屋子里,看上去最平静的应该就是沈如芥了。 少年神情是惯有的淡漠,任由榻上苍白病弱的女子将脸颊蹭在自己的衣袖上。 如果不是感觉到的泪水濡湿感,他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在装晕了。不然怎么能攥得那么紧,好像生怕他跑了。 但很快又面露一丝嘲讽:可不是怕他跑了么,这是把他当成沈归了。 铜制小香炉里飘出袅袅的安神香。 阿盈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就擦干眼泪,出去膳房那边催看煎药了,所以现在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烛火跃动一下。 沈如芥微微俯下身子,勾了丝笑的凑近她,“嫂嫂,你醒着么?” 辛夷吓了一跳,差点儿绷不住漏了馅。 还好她的心理素质比较强硬,才能不在脸上露出破绽,不过还是忍不住暗骂了一声:变态!忽然凑那么近说话,想吓死鬼啊! 她刚刚的心跳都快180了! 辛夷依旧闭着眼。 只不过将计就计的啜泣着拧了拧眉,伸出手在少年脸上拍了一下,不过力道软绵绵的,更像小猫撒娇挠痒痒。 被小猫肉垫盖了一脸的沈如芥,“……” 女子柔若无骨的手指顺势滑落到枕头边上,带着浅淡幽香,另一只手还在可怜巴巴的攥着他,“侯爷……侯爷,别走。” 她的哽咽也细细的,让人心软。 少年的眼底却莫名生出了几分烦躁戾气。 又把他当沈归,从头到脚,他究竟是有哪一点像沈归了? 于是伸手攥住她的脖颈,指骨摩挲着,力道却在逐渐加深。 仿佛下一秒就会掐断般的充满恶意,“嫂嫂,真的没醒么?” 辛夷被他这变态举动,弄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偏偏还得装作什么都感觉不到,低声抽噎,依赖的在他冰凉手背上轻蹭了两下,连带着一点未干的泪痕。 沈如芥神情一僵,猛地从榻边直起身子。 动作太忽然,将衣袖从她手中挣脱的时候,害得辛夷胳膊肘撞到了坚硬的床沿。要不是她还在维持人设,真的想骂人。 暖阁的门“吱呀”摇晃两下。 过了一会儿,系统出声提醒她,“别装了宿主,沈如芥已经走了。” 辛夷这才睁开眼睛,痛嘶着揉了揉自己的手肘。 又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好险,差点儿就被戳破了。” 不过沈如芥真的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恶劣,呸,变态! 自己好歹是他名义上的嫂嫂,还救过他,他竟然想趁她病中昏迷下毒手,简直太过分了!! 系统打断她的恼怒输出:“宿主别骂了,他也不是真的想对你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 “因为……” 系统沉默片刻,语气难得微妙,“因为他刚刚在把手放在你脖颈的时候,好感度涨了五个点。” 辛夷:“……” 这还不变态? * 亥时三刻,京城最繁华热闹的一处酒楼里,丝竹管弦的靡靡之声入耳,胡女腰坠金玲,媚眼如丝的绿腰旋舞。 席间的华服公子摇着一把折扇,唇边笑意灼灼。 不一会儿,雅间的门被打开。 玄衣少年的视线掠过,准确的找到了七皇子的所在,当下缓步走过去,“殿下找我何事?” 萧从荆看他一眼,摇摇头叹息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每次喊你过来长长见识,你都是这副吓跑小娘子的阴冷模样。” “这样下去,还怎么有姑娘愿意嫁给你?”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有几个抱着琵琶的胡女一直忍不住往这边瞥。 本来以为七皇子已经够俊了,没想到这玄衣少年比七皇子还俊。就是那双狭长的丹凤眼自带冷意,俊虽俊,却不是随便哪个女子都能近身的。 沈如芥这些年来,也早就习惯了七皇子在外表现出的风流浪荡。 当下扯了扯唇,不欲与他争辩,“当然比不过殿下,是秦楼楚馆的一把好手。也不知道阿鸢姑娘知晓了,会怎样的夸赞殿下?” 果然,一提到阿鸢七皇子就头疼,简直像被戳到了死穴。 当下是扇子也不摇了,舞姬也不赏了,甚至连那张俊脸都微微黑下来,“别提她,最近闹得我头疼。” 沈如芥不关心他们的私事,当下见好就收,没再追问下去。天家的姻缘纠葛,本来就不是他应该关心的。 而在七皇子心中,除了心上人之外,也自有他该做出的利益取舍。 不过。 他忍不住蹙了蹙眉,问道,“殿下找我,就是为了陪你喝闷酒?” 萧从荆恢复了以往的不着调,极为悠闲的拎起白玉酒壶给自己添了杯酒,“有美人,又有如此美妙的鼓瑟琴音,怎么能说是闷酒呢?” “沈二啊沈二,你好歹也是世家公子,怎么连这点儿风雅意趣都不懂?” 不过还不及将那杯酒饮入腹,萧从荆就神色一顿,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用一种终于抓到对方马脚的浮夸语调问,“你来之前跟姑娘亲热了,怎么手上有小娘子留下来的唇脂?” 沈如芥身形一滞,低下头去看。 手背处有潦草的一抹嫣红,应该是辛夷在梦魇中哭着蹭上去的。 他本来不想说,但七皇子还在对面不停的追问,令他心底有些烦躁,“别乱想,是我嫂嫂。” 七皇子听罢更加不可置信,嘴巴都震惊得微微张大了,“沈二,你这与曹贼何异?这天下间,难道就没别的好姑娘了么?” 沈如芥:“……” 10、第10章 侯府,夜至深重。 纷乱的马蹄声在府门前停下,回来的是沈归和驾车的两个小厮。 他冠衣束带的走在前面,俊逸的脸上已经没有先前的低沉凝重。 反而透着几丝不易察觉的喜意和迟疑。 喜意是因为郑妩呕吐不是因为糕点中被下了毒,而是有了身孕,只不过可能是那盘糕点过于甜腻,加重了她孕吐的早期反应。 大夫诊完脉跟他道喜的时候,沈归半天没反应过来,被心头巨大的喜悦给击中,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那副模样,哪还有作为侯爷往日的威仪持重,连郑妩的婢女都忍不住跟自家小姐悄悄的相视而笑。 主仆二人眼底的意思分明就是:瞧侯爷,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莫不是高兴傻了? 等到沈归彻底从喜悦中回过神来,又不免想起来自己下午和郑妩的那场厮磨与荒唐,干脆直言不讳的询问大夫,行房事会不会对胎儿又影响。 羞得郑妩立刻脸色通红的瞪向他,后面更是没忍住伸出手锤了他好几下,“侯爷真是……怎么什么混话都说?也不害臊。” 那模样塞得沈归心里满满当当,心里是半分脾气也没有,等到丫鬟送大夫离开之后,才把她抱进怀中笑声哄了好一会儿。 说到最后许诺郑妩,过不了多久就会将她迎进侯府,朱红嫁衣龙凤花烛一样不少,按照正妻的流程好好操办,给她和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名分。 沈归心里也确实是这样打算的。只不过等到回了侯府,想起辛夷来,又觉得有些难办,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口。 她能容得下阿妩么,会对那个孩子视如己出么? 应该会的吧。 她那般温柔聪慧的性子,既然能学会世家那些繁缛的礼节规矩,应该也知道怎么做好一个嫡母。 虽然心底多少有些愧疚,但沈归想着,如果她日后也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也不是不行,就当是给她、给邬家的弥补。 想好这些,沈归没有直接回到院子休息,而是将侍候别院的丫鬟喊到书房,询问起辛夷的状况。 在他从侯府离开之后有没有生气,有没有追问关于“阿妩姑娘”的问题,晚膳用得怎么样。 小丫鬟犹犹豫豫的答了,“夫人她……都没有。” 沈归皱眉。 然后就听到小丫鬟接下来的回话,“夫人本来就风寒未愈,加上情绪波动过大,侯爷您前脚刚离开,后脚她就、就晕倒了。” 沈归愣了一下,放下手中摩挲的暖玉从椅榻上站起来,“什么?” 他仿佛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妻子身体病弱,本来就经不住任何磋磨,哪怕只是无意识的迁怒。 小丫鬟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瞧着侯爷面色有些凝重,赶紧补充道,“不过侯爷不用太过担心,阿盈姐姐已经侍候夫人喝了汤药睡下。” “大夫说,等到喝完剩下的那几副药,身子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 翌日,天朗气清,碧空如洗。 辛夷睡到日上三竿,才从侍女手中接过那碗浓黑的汤药。 据说这种东西她要喝好几天。 辛夷望着手中的药碗陷入了沉默,迟迟张不开口,微蹙的秀眉可以看得出万分嫌弃,“系统,行行好,这几天能帮我把苦味屏蔽一下吗?” 系统,“可以,但同时您也会失去享用美食的味觉,再加上800积分。” 辛夷:“……” 这个世界,果然还是和她想象中的一样残忍。 她很快权衡好了利弊,果断捏起鼻子把黑色液体咕咕灌了下去,灌完之后五官皱成一团,重重的打了个哆嗦。 接着飞速拈起一块果脯放进口中,压一压汤药的苦味。 系统觉察她心情不大美妙,于是安慰道,“世上哪有舒舒服服的工作呢?不都是要先努力,才能取得收获吗?” 辛夷:“是吗?但我看你还挺舒服的。” 只需要每天碎嘴子的幸灾乐祸,然后看看热闹就行。 说话间,阿盈已经把辛夷前几日吩咐要买的东西取了回来,递到她手上,“夫人瞧瞧,这玉的成色怎么样?” 辛夷拿在手上观赏了半天,“很贵……不是,很好。” 虽是白玉,成色却非常的莹润光腻,握在手中似是羊脂一样,一看就价值不菲。 阿盈有些好奇,“夫人买它是做什么用的?上面的纹样雕饰,看上去也不是闺阁女子喜欢的样式啊。” 是块儿非常雅致的双兽龙纹佩,难道要送给侯爷? 辛夷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当下就摇头否认,“别猜了,反正不会送给侯爷。” 送给狗都不送他。 平日里装装羞涩倾慕的样子就算了,这块玉佩可是要真金白银花钱的,送给他岂不是浪费好东西? 她将兽纹玉佩收进绣了兰草的袖口,身姿袅娜的从桌案前站起来。 然后柔声朝着阿盈笑,“今日天气好,我想自己去圆子里走走,你就不必跟了。” * 侯府里处处都是回廊水榭,花圃旁边的假山后便是湖水池塘。 闲暇时倒是个休憩的好地方。 只是沈如芥没想到自己路过时的不经意一瞥,竟会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女主裙裳素净,褪去了绣鞋罗袜,露出藏在襦裙底下的白玉趾足,望向湖面的眉眼微微恍惚。 然后就见她试探着伸出脚,往前迈了一步。 少年神色一凛,施展轻功飞身掠至跟前,直接提着女子的腰间绸带,把她带离湖边。 辛夷还没站稳,就听到对方的指责训斥。 他语调冷得刺骨,一点情面没给她留,“嫂嫂这是疯了?就因为听了两句绝情的话,就失魂落魄要死要活,不觉得自己蠢么?” 辛夷:“啊?我没有……” “事实都摆在面前了,难道嫂嫂还要狡辩么?” 少年的眼底透出嘲讽,像是她方才的愚蠢行为多么令人恼火,“下次想投湖的话,劳烦躲远一些,我也不必自讨没趣的跟着做蠢事了。” 辛夷:“……” 他看起来好生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投湖呢。 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于是眼眶红红的委屈望着他,“我没想投湖,是玉佩不小心掉进池塘里了。褪去鞋袜是为了把它捞起来。谁知道刚想弯腰去捡,就被二公子拎得老高。” “……” 这下换成他说不出话了。 沈如芥的视线落在女子伶仃白净的脚面上,还有她不自在蜷缩的可爱无措脚趾。 沉默片刻,终是有些自暴自弃的开口,“捞什么玉佩,我替嫂嫂去捞。” 辛夷却没立刻回答,而是弯起眼睛盈盈一笑,赤着玉足走近他。 漆眸里清晰落着他的影子,语调柔柔的,“所以,二公子刚才是在担心我?” 少年的唇抿得更紧了。 他想说不是,但就连自己都没办法解释刚才下意识救人的举动。 会是么? 会是如她所说的那样,在担心她么? 辛夷本来只是想暗戳戳的撩拨两句,没想到看他的反应竟然像真的默认了。 她受宠若惊之余,将笑涡抿得更深,“我知道二公子是个好人。” 沈如芥听完她的好人论后,没说什么,转身走到她先前所站立的池塘边上。 视线扫视一周,不费什么力气的就将那块儿玉佩从水底捞了起来,然后走过来,递还给她。 辛夷没接,秀丽端庄的小脸上,一双娇怯的眼睛望向他,“我先前留意过,那些世族的公子们都喜欢在身上佩戴玉佩,用来祈福辟邪……” 说到此处顿了顿,“但我看见,二公子似乎没有。” 沈如芥当然没有。 因为从小到大无论侯府里有什么好东西,就算主子们高兴了赏给下人,也不会轮到他。 辛夷迎着少年僵硬茫然的视线,将那块儿兽纹玉佩塞到他手上,笑得静谧温柔,“这个是送给二公子的,特意挑选了驱除邪祟的纹样,以及相对应的生肖属相,希望你不要嫌弃才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如芥自然到最后也没能拒绝。 虽然他收下时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但辛夷只注重结果,礼物买来最重要的就是能送出去,肯收下就算成功。 等到她回到别院,才知道刚刚沈归差人来过,送了一堆补品和名贵药材。 并且给她留了话,说是过几日的诗会想带她一起去,让她不要久居深闺忘了和世家间的交流走动。 辛夷知道那个所谓的诗会,曲水流觞,附庸风雅,是达官显贵之间的聚会,在这个朝代很是盛行。 不过她不明白,沈归为什么忽然想起来她了。 系统提醒:“应该是知道自己错怪你了,又拉不下脸面跟你道歉,所以用这种手段来示好吧。” “而且在郑妩嫁进侯府之前,对你好点总是没错。” 呵,渣男的一些手段。 辛夷本来还有点儿不太乐意去,直到她听说,沈如芥到时候也会跟着去。 手上翻看人参当归的动作微微一顿,皱起了眉:他去做什么?别说是为了展示家族和睦、手足情深,她可不相信沈归会如此好心。 11、第11章 曲水流觞诗会的那天很快到来,因为计划要出门,辛夷比平常起得还要早。 她坐在铜镜前恹恹欲睡的打着呵欠,任由阿盈给她梳妆打扮,好几身衣裳挑来挑去,最后还是选了试穿的第一件。 阿盈明显的高兴,出门的时候在她耳边小声说,“这还是侯爷第一次带夫人出门呢!听说好些世家的公子小姐都会去,很是热闹,可见侯爷心里藏着夫人呢。” 辛夷听得扯嘴角:这小丫头估计以为她拿的是高门主母的宅斗话本,还天真幻想着她能和渣男重归于好,和和美美三年抱俩呢。 殊不知,她的任务是让渣男痛哭流涕。 今日的天气不错,辛夷穿得也单薄。 她提着裙裾抬步迈过门槛,看到了外头停着的一辆马车,很奢华气派,除了流苏挂穗之外,上面还有一些金银纹样,目测容纳三五人不是问题。 辛夷踏出侯府,第一个看到的是沈如芥。 少年穿了身绣云纹的玄衣,俊秀得惹眼,脸上的表情却很淡,活像别人欠了他好几百两银子,抱着把银红长剑站在一匹乌马前。 像是感知到她的视线,抬眼望过来。 脸上微微一怔,冷意渐渐消解了,却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烦恼回避的意味。 辛夷冲他一笑。 然后柔身款款的走到他跟前,真心实意的夸奖,“二公子今天穿得真好看。” 其实就是普通的衣裳,看得出不是多贵重的料子,但穿在他身上就是好看。 很俊秀的少年郎,从相貌上看其实很容易招姑娘喜欢。 如果他不天天冷着张脸,应该会有数不清的狂蜂浪蝶往身上扑吧。 辛夷看着他淡漠低垂的眉眼,忽然很想伸出手捏捏他的脸。 然后在心里拼命提醒自己:稳住人设啊辛夷,不要在这个时候犯花痴。 长得好看,不是你蹂躏别人的理由。 殊不知沈如芥也在皱眉克制。 他不动声色退开两步,试图克制自己莫名其妙想要靠近的冲动。 而在他的腰间,还系着她亲手送的玉佩。 今天出门前摘了又挂,挂了又摘,最后还是决定佩着出门。 她都好意思送,他有什么不好意思戴的。 虽然未出阁的小姐送男子玉佩,大多是给情郎的定情信物。但她那么坦荡,分明只是当做谢礼送他。 按理说不应该觉得心虚。 可此刻面对面的站着,沈如芥的心底还是多少有些不自在。 她会发现的罢? 毕竟那块暖白玉佩系在他玄色衣裳的腰间,那么明显。 果然,下一秒女子眉眼闪过一丝讶异。 接着出声夸赞,语调认真:“我就说这玉佩很衬二公子,这样瞧上去果然合适极了。” 她今日穿得是绯色裙裳。 像雨后湖面上氤氲着菡萏的妩媚水波,衬得那张端庄秀丽的小脸愈发生动,尤其是那双含着浅笑的杏眼,望过来的时候,好像坠了一把小勾子。 少年喉结微动,然后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 不等两人再说什么,就听到不远处的婢女们纷纷交杂的喊了几声“侯爷”。 辛夷转过头,果然是沈归来了。 他望过来,看到沈如芥的时候本能的厌恶皱眉头。 等到视线落在辛夷身上的时候,又抑制不住的浮现些许惊艳。 但那种情绪很快被掩藏下去,他走过来想要拉住辛夷的手,和她说上两句软语好话。 可惜被辛夷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她语调依旧温柔,却没了往日的倾慕模样,“侯爷既然已经准备停当了,我们这就出发罢。” 沈归没想到会被拒绝,望着落空的手沉默半晌,面色微微清寒起来。 阿盈见状不妙,忍不住附在辛夷耳边小声提醒道,“夫人……” 夫人这是气糊涂了,怎么好当众落侯爷面子呢,这下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岂不是更加不好修补了? 辛夷当然知道她的意思。 但她权当没看见,转身走到了马车旁边,葱白的素手微抬撩开帘子,“阿盈,你过来扶我一下。” …… 马车辘辘而过,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巷道,吱呀吱呀的碾过青石板砖。 车驾里的气氛却始终不见好,沈归被冷落后一直板着张脸不说话,还以为妻子会像往常那样娇怯怯的哄他。 谁知道马车走了大半程,辛夷也没有要主动搭理他的意思,于是那张脸更清寒了。 系统:“宿主,感觉沈归要被你气死了。你不是要在和离之前对他好吗,这套路不对劲啊。” “你懂什么?温顺太久也容易让人乏味,他也该知道妻子是个有脾气的世家女了。” 不止是温柔,也自尊清高,只有这样的女子在得知丈夫有外室后才会彻底心死,跟他提和离。 而且不是有句老话说过吗? 人只有在失去之后,才会懂得珍惜。 辛夷随手挑开帘子,偏头望向马车外,正好对上了沈如芥的视线。 少年很随意的单手拉住缰绳,生得剑眉星目、芝兰玉树,那匹据说很烈性的马在他驾驭下,听话得就像一头毛驴。 偷看被抓包,辛夷也丝毫不脸红,她抿着唇冲他甜甜一笑:“^_^” 然后她被阿盈轻轻扯着衣袖转头,就看到了仍旧板着张脸的沈归。 前一秒还笑着的辛夷:“→_→” * 走了将近两个时辰,他们终于到达了此次诗会的目的地。 辛夷被阿盈扶着下了马车,打眼一看啧啧称叹。 这里倒真像是个世外桃源的模样。 湖光山色,亭台水榭,所谓的曲水流觞席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盛大许多。 只可惜在场的世家贵族,她是一个也不认得。 饶是如此,也有不少看在“候府夫人”的名头上主动来跟她打招呼。 互相恭维了一圈之后,辛夷终于能找个位置坐下。 沈归坐她旁边,沈如芥坐她对面,她正好可以目不斜视。 来之前,她其实对这次诗会是有点儿憧憬的,毕竟从前只在手机屏幕上看过。 来了之后她才发现,这种场合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甚至可以说相当无聊。 她身体不好不能喝酒,也没什么好吃的羹肴,还要听他们说一些酸唧唧的无聊话,坐久了对于屁股都是一种煎熬。 不仅如此,甚至有被点名作诗的风险。 所以辛夷没待多久,就找个借口溜了。 她柔柔弱弱的捂着心口说胸闷,说服力堪比西施,根本没有人怀疑。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她才直起身子舒了口气。 阿盈问她,“夫人不喜欢这次的诗会么?奴婢看您刚才东西都没怎么吃,只喝了两盏茶水。” 辛夷诚实道,“不喜欢。” 主要是不喜欢学习氛围浓郁的地方,而且放眼望去只有她一个滥竽充数的。 好在她离席之前用手帕揣了好多糕点,袖子里也塞了一点。 正好可以喂鱼。 可能是因为此处依山傍水,物饶丰富,就连池塘里的鱼也是格外的新鲜肥美。 好几条跳起来吃,溅起来的水花差点儿弄在辛夷的衣袖上。 她默默的挪了下位置,趴得远了点儿。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在这里待到结束的时候。 视线里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辛夷眼神微微讶异,停下投喂鱼食的动作,“二公子,这么巧?” 沈如芥的眸光闪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攒出个笑,“……确实很巧。” “嫂嫂在做什么?” 于是事情的发展就从她一个人喂鱼,变成了两个人喂鱼。 辛夷的心情很好。 一边教他怎么把糕点揉碎,慢慢的撒下去;一边无意识的拈起剩余的吃起来。 吃到一半,觉得很好吃,想让他也尝尝。 直接掰掉没被咬过的那部分,很自然的举着递到他唇边,“你尝尝,这个味道很好吃。” 她靠得那么近,对他毫不设防。 好像自从那次他从幽州采了灵草回来,在沈归院子前的雨幕里看到她撑着伞走过来,她就一直对他不设防。 少年怔愣一下,看着她温柔纯粹的笑颜,鬼使神差的乖乖张开嘴巴。 就着她的手,把剩下的那半块儿糕点含入唇间。 许是见他如此配合,辛夷忍不住伸手又喂了他一块儿,笑眯眯问道,“好吃么?榛子口味的。” 水榭之下,是跃起求食的鱼。 水榭之上,她的指尖还毫无所觉的停在他唇边。 带着清冷幽香的绯色衣袖垂下来,轻柔磨蹭他的手背,上头的兰草刺绣硌得他痒。 少年垂下轻颤的鸦黑睫羽,伸指勾了勾。 * 沈如芥没陪她待太久,两个人不好相继离席,又一起回去。世家大族的规矩多,恐怕生出一些闲言碎语。 所以他起身的时候,辛夷也没拦他。 她没骨头似的趴在朱漆的栏杆上,将剩下的那几块糕点全都弄碎了,撒进池塘里头。 又捧着下巴欣赏了一会儿湖光山色,这才掐着时辰,让阿盈扶着她回去。 然后就看到了让她无比震惊,且怒火中烧的一幕。 沈如芥在侯府里是个什么地位,世族之间早就传开了。他素来不受待见,就连兄长沈归都厌恶他,这个所谓的二公子其实就是侯府豢养的一条狗。 主子开心了,赏他根骨头;主子不开心了,自然要拿他出出气。 而且欺负他,可比欺负一般的下人有意思多了。 那些奴婢们都是软骨头,撑不了片刻就吓破了胆子连连磕头求饶。 沈如芥则不会,他就算把所有的折辱磋磨都一一受尽了,也绝不会开口求饶。 所以每次出现在这种场合,都有心情不爽利的世家公子,随意的寻个由头来找他麻烦。 次数久了,私底下竟然还有赌注,看谁能把沈如芥这个没情绪的小畜生先逼到求饶落泪。 反正沈归也不会管他,每次都只是看着从不插手,这才让周围人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甚至这次的曲水流觞诗会,都有人特意问了沈归,他那个庶弟会不会跟着同来。 眼看着诗会就要结束,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就放他回去? 于是沈如芥前脚刚从外头回来,在角落里坐下,后脚就有一纨绔公子拍拍他怀中的爱妾,示意她端着酒樽过去。 爱妾闻言倒是心领神会,当下腰肢袅娜,水蛇一样的走过去。 千娇百媚的跪坐在他旁边敬酒,“妾身唐突,想请二公子饮上一杯。” 那酒樽的边缘上,还有她饮酒时留下的唇脂。 她特意将那留有唇脂的一边,递给了他,而且俯仰之间本就松散的外裳滑落肩头,露出大片雪白肌肤。 沈如芥没接。 他望向她的眼神像看一堆弥散着腐气的枯骨。 谁料公子哥见状,继续皮笑肉不笑的指示道,“玉娘,二公子的意思是让你再靠近点儿,他想就着你的手喝完这樽酒。” 那位名唤玉娘的爱妾,就果然欺近了少年,将酒樽递到他唇边。 却在下一秒被对方狠狠推开,连带着酒盏碎了一地。 那公子哥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扶倒在地上的可怜爱妾,也不是生气。 而是假装惊讶的站起来,说哎呀,这个酒盏是陛下赏赐的宝贝,价值连城,现在被二公子随便打碎了可怎么办才好? “不如二公子,给这个碎了的酒盏……下跪磕头罢?” “不止要跪,还要边跪边打自己耳光,伏地哭喊罪臣该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你说好不好啊,二公子?”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沈如芥的笑话。 沈归也是,他端坐高位仿佛置身事外,一次次默许了旁人这样的行为。 直到那个身着华服的公子哥,走到沈如芥身边,轻飘飘戏弄的拎起酒壶,从头顶淋下来。 酒液湿透少年满脸,他却笑着道,“这个也是陛下亲赐的,二公子可不要再失手打碎了。” 沈如芥彻底沦为了落汤鸡。 他神色冰冷的垂下睫羽,任由酒液从他的眼帘处缓缓滴落。 再忍忍就好了。 等到今日的诗会结束,等到众人已经渐渐遗忘了这件事,他就可以像铲除七皇子其他的绊脚石那样,除掉这个人。 周围的哄笑声渐起,少年隐忍的闭上了眼睛。 他以为这次又会像以前那样,只需克制住胸腔沸腾的戾气与杀意,忍耐过去就好。 没想到却听见了一道清脆的巴掌声。 女子细柔却怒意冲冲的声音在身畔响起,掷地有声的发问,“今日倒叫我涨了见识,原来所谓的曲水流觞诗会,就是借着名头欺负人。难道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公子,就是这样折辱人的么!” 本来还有些乱糟糟的环境,被这一巴掌彻底打懵了。包括沈归。 他甚至反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那个护在沈如芥面前替他出头的,竟然是自己那个常年卧病深闺、温柔怯懦的夫人。 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打出那一巴掌,因为那个纨绔公子的面颊上,几乎是立刻浮起了红肿的巴掌印。 她却犹觉得不够,眉眼透着刻骨的冷怒,“二公子命似寒微,诸位今日就是想随便打杀了他都可以。只是别怪我这个病弱的嫂嫂拼上一条命,去敲登闻鼓,让陛下亲自来评评理!” 说完转过头望向座上的沈归,素来温柔的眼底都是难言的失望之色,“妾身原不知晓,侯爷身为兄长竟能这般冷漠,看着自家手足被旁人污蔑羞辱,而无动于衷。” “侯爷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叫妾身失望。” 12、第12章 辛夷拉着沈如芥走了。 她今天就是那个心疼反派小病娇,给他送温暖,勇敢站出来帮他抵抗全世界恶意,温柔善良、貌美如花、明辨是非、坚韧不拔、秀外慧中的绝世好嫂嫂! 再说下去,她都快爱上自己了。 当下更加顾不上身后其他人是什么反应,拉着少年的衣袖走得飞快。 在旁观者的视角,可以瞥见那张娟秀的小脸上带着明显怒意,一双杏眼更是隐忍到泛红。 虽然弱柳扶风,却能狠狠给那个欺辱人的纨绔公子一巴掌。 美人动怒,直教人心肝儿乱颤。 那浪荡纨绔本来冷不丁的挨了一巴掌,眼看着怒不可遏的仿佛想要杀人,却在抬头看见了那张绝色姝丽的脸之后,就那么微微愣住了。 从邬家女刚在席间落座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 派婢女过去打听之后,才知道那是沈侯爷的病秧子夫人。 他就是因为这个才特别的心情烦躁,若是个没名分的通房或者妾室也就罢了,他还能找个机会搞过来玩玩儿。 偏偏是沈归明媒正娶的夫人,对方就算再大方,也不会把自己的正头夫人送给他。 于是心情不爽利的纨绔,把视线盯上了侯府那个不受宠的小孽畜,想要像往常那样拿他撒撒气。 谁料竟然阴差阳错的,挨了美人的一巴掌。 他心情很复杂,怒气是散得没有了。 就是遗憾这病怏怏的美人儿,打得不是地方,也不是场合。他府上多的是空屋暖榻,随便她怎么踢怎么打,实在不行上嘴咬也行。 因为美人儿的巴掌总是挨不够的。 这么想着,那纨绔竟似入了痴的想去拉她的手,问问她这么细嫩的素手,打得疼不疼。 可惜还没拉到,就被薄怒中的女子又狠狠打了一巴掌。 辛夷也看出来对方是个有病的了。 恶寒反胃之余,压根不想跟他多纠缠,于是把该做的戏做完之后,就赶紧拉着沈如芥离开了。 她知道在今日之后,京城所有的世家子弟都会对侯府这位病怏怏的夫人,产生新的议论看法。 最重要的是,沈归也会。 辛夷不需要沈归现阶段的喜欢,她需要的是对方的兴趣和关注,哪怕只是几分浅显的在意。 至于系统所要求的追妻火葬场,等到她提出和离之后,嫉妒跟后悔会让那个男人渐渐产生爱。 天清云淡,日光透过柳树的枝条撒下稀疏的影子。 衬得幽林间的阵阵鸟鸣声,更加清脆。 停在外头的那辆马车也被她顺走了。 理由当然是她一个已经出阁的闺秀小姐,不能当街被侯府庶子抱在怀里,和他共乘一骑。 这是给沈归留面子。 他能体会最好,不能体会也没有办法。 马车已经走出去老远了,沈如芥的头发上还在滴着水。 而且他今日似乎乖顺得过分,从被她拉住袖子扯走开始,到被安排着坐上了同一辆马车。始终半分挣扎都没有,顺从的低垂着鸦黑睫羽,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辛夷甚至有点儿怀疑,就算此刻她让对方跳车,沈如芥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难道是被气傻了?还是伤心得根本不想说话。 辛夷看着他滴落在发梢、颊边的酒液,再看看他那张湿漉漉的俊脸。 心底不知为何真的有点生气,当下从袖间掏出帕子,用几分自认为恶狠狠的力道往他脸上擦。 边擦还边咕哝着唇数落,“别人欺负你,你不知道反抗吗?就算不想动手起争执,连跑开都不会吗?” “腿就长在你身上,竟然那么傻子似的直戳戳站在原地,等着被对方往头上浇,你真是……” 但她心里也知道,这种事肯定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或许他从前也试着反抗过。但侯府不会向着他,沈归也不会,下场可能更糟。 辛夷心软了几分,忍不住叹息道,“算了,这种诗会一点也不好,以后我们不参加了。” 沈如芥望着她的侧脸发呆。 从她掏出帕子给他擦脸的那一刻,他就抬起了轻颤的睫羽看她。 她似乎很生气,故意加重了力道帮他擦拭。 嘴巴也不高兴的咕哝着,说一些看似指责实则关心的话,眉眼沾染了几分忍耐和恼怒,一点儿也不像平时温柔谨慎的那个辛夷了。 她会挡在他身前。 看到别人欺负他也不会叫他忍着,而是气红了眼睛狠狠给了对方一巴掌。 其实……他不需要辛夷给他出头,他自己也可以报复回去。 从来没人为他这么做过,沈如芥也默认自己不需要,可现在看着她气呼呼的眉眼,他竟然觉得有点贪恋。 这好像是藏在嫂嫂温柔表象下的另一面,原来她瞪人的时候很可爱,教训他的时候也很可爱。 沈如芥感觉自己的心跳快了几分,喉咙也微微干涩起来。 “辛……” 其实他想叫辛夷,但到了嘴边又变成了那句恭敬的,“嫂嫂。” “怎么啦?” “你的帕子……是甜的。” “噗嗤——” 辛夷好似被他逗笑,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特意摊开了帕子到他面前给他看,“因为这是刚刚包过点心的那方帕子,当然甜了。” 马车里头其实还算宽敞,但因为辛夷要给他擦湿透的头发,所以倾着身子挨得很近。 尤其现在,间隔不过半条手臂的距离,可以清楚看到她弯起的眼睛,小巧的鼻尖,以及……微微开阖露出贝齿的红唇。 沈归亲过么? 他曾经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下贱的一遍遍含弄过嫂嫂可怜的唇瓣么? 只是想想,就觉得戾气横生到快要溢出来了。 少年的眸色逐渐转深,在心底极为克制的念了一声:嫂嫂。 嫂嫂,嫂嫂,嫂嫂…… 辛夷自然是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她想着,今日发生了这样烦人的糟心事,要怎么样才能让沈如芥心情变好一点。 这相当于是被京城的纨绔们给聚众霸凌了,还是被兄长默许放任的那种霸凌。 及时的心理疏导还是很必要的。 她想来想去,想到一条亘古不变的金科玉律。 买! 不高兴的时候就买买买,买完就高兴了。 于是她转头望着沈如芥,上下打量了几遍,然后道,“我觉得二公子缺几件衣裳,天气马上要变冷了,得添置些厚实的衣裳。” 接着又挑剔着思衬片刻,“还缺两把折扇,三个扳指,四个香囊。” 少年听完抿住唇,他其实想说折扇和扳指这些,只有七皇子那种浪荡纨绔才喜欢,他用不着。 但看着那双满是笑意与光彩的乌润杏眼,又什么都说不出了,只剩下那句发自内心的,“好,但听嫂嫂安排。” * 京城最好的布庄就那么两家。 辛夷挑选了其中最近的一家,她也算是想通了,既然手里的这些银子带不走,那么在小世界里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买什么东西,随她高兴;给谁买,也随她高兴。 她大手一挥给沈如芥挑选了好几款布料,让布庄老板给他量尺寸的同时,又走开些距离去看新的布料。 因为邬家娘子常年卧病的缘故,很少出门,所以京城里极少有人见过这位候府夫人的真容。布庄老板也是,当下就误会了他们两个的关系。 一边給少年量衣裳的尺寸,一边笑呵呵的跟他说,“郎君好福气,小娘子对你可真好。”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将他们看做了一对小夫妻。 沈如芥不知道是没听出来,还是觉得没必要解释,竟然怔神了下就干脆默认了。 阿盈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简直快要魂飞魄散:完了完了,这要是给侯爷知道了,夫人还怎么解释得清! 而且二公子是怎么回事,被旁人误会了和夫人的关系为什么不否认!! 等她想开口说清楚的时候,布庄老板已经拿着量好的尺寸离开了。 留阿盈一个人在原地心累的想跺脚。 辛夷则是心情很好。 原来不止是给自己花钱会觉得舒坦,给别人花钱也是一样舒坦,她总算体验了一把话本子里说的“豪掷千金为美人”的感觉了! 当然最高兴的应该是布庄老板,离开的时候对着辛夷笑开了花,“小娘子常来,等这些衣裳做好了之后,小某亲自给二位送到府上去。” 出了布庄,他们并没有打道回府,而是拐了条街,去专卖小玩意儿的铺子里挑香囊。 “二公子喜欢哪种款式的?”辛夷手里拿着几个作比较,还不忘记抬头征询他的意见。 沈如芥视线一顿,落在了那只绣着辛夷花的香囊上,垂于身侧的指节无意识攥紧。 一双漆眸盯住她,语气却无比平静温顺,“喜欢那个辛夷花的。” 辛夷听罢弯起眼睛,莞尔一笑,“这么巧么,我也觉得这个好看。” 说着又挑了两个更素净雅致的,让老板一起包起来。 逛了一会儿,她有点累,打算买完旁边茶楼的水晶糕就离开。 没想到耳边听到一道熟悉的提示音,“叮~检测到重要角色郑妩出现在附近。” 系统提醒,“郑妩应该就在离宿主不远的地方,如果宿主决定现在去买水晶糕,那你们大概率会碰到。” 已经下了马车的辛夷:“……” 怎么不早说。 经历过“雨夜救人”之好感值的打击后,辛夷实在有些心有余悸。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炮灰能不能抵抗得住对方的强大光环,按照这个世界线的狗血程度来看,她怕沈如芥会对郑妩一见钟情,然后求而不得逐渐黑化、阴湿爬行…… 那她这段时间做的一切努力,都会泡汤。 “嫂嫂?” 站在身畔的少年不解的望着她,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忽然停下脚步,“嫂嫂不是要去买茶楼的水晶糕么,怎么不走了?” 辛夷干笑两声,“买,买……当然要买。” 然后她看似踏出普通的一步,接着发出细软的一声惊呼,“啊!” 眼看着身子就要向前摔倒。 下一秒被少年眼疾手快的接住,稳稳抱在怀中。 沈如芥低头望着她,漆黑的瞳仁弥漫水意,耳根有些发红:“嫂嫂,站着也能摔倒么?” 辛夷点点头:“可以。” 以她目前的人设,是可以。 系统啧啧两声,没忍住吐槽:“不是我说,宿主的手法也太拙劣了。左脚绊右脚你也做得出来,确定这样就能骗到沈……” 下一秒,“沈如芥好感值+2。” 系统:“……” 辛夷也懵了。 她试探着松开少年的胳膊站起来,然后再一次不小心的平地摔,重新跌倒进他怀中。 “沈如芥好感值+2。” 辛夷:“……” 别拦她,她今天能把这好感值抱满。 13、第13章 诗会之后,辛夷重新捡起了每日早起弹琴读书的才女人设。 只不过这次她多了个心眼儿,故意挑在沈如芥的必经之路上读书,争取每次捧起书卷的时候都能刷一波存在感。 前两天她故意假装跌倒,往他怀里扑了好几次,刚开始几次确实有用,不过对方的好感度维持在75%之后,就死活不再往上涨了。 看来80是个需要突破的坎,得发生点儿实质性的进展才行。 她拄着下巴,想到了一些很容易被系统“哔——”掉的敏感内容。 然后觉得……貌似要提上日程了。 辛夷想着,将目光移向远处的湖堤柳树,视线和心情一起明快起来。 不得不说,古代的空气环境就是好,天蓝水清得像画出来的那样,怪不得古代人那么喜欢游山玩水,还闲得没事到处写诗。 殊不知她此刻那副悠闲发呆的模样,落入了另一人眼底,在看不到的地方激起了隐晦涟漪。 柳树依傍的小路拐角处,小厮打扮的仆从跟随着沈归停下了脚步,然后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了素手柔荑、捧卷读书的女子。 女子穿着一袭烟青色织金裙,披帛轻盈地垂在臂弯,眉眼含笑,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绯红的唇微微扬起,惯常温婉秀丽的小脸上显出几分灵动跳脱之意。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起码今日心情不错。 小厮也摸不透他主子的想法,只是小心的试探着询问,“侯爷,要过去和夫人说说话么?” 距离诗会上的事情已经过去好多天了,侯爷一直为着那件事心中不爽利,而且回府了之后,也没等到夫人过来说软话。 连带着他去看阿妩姑娘的时候,都没什么兴致,总是借口公务繁忙,说不了两句话就起身回府。 就比如今日吧,才短短一个上午,小厮就逮着好几回侯爷失神,目光总是若有似无的飘到夫人院落的方向。 他也就试着提了句,说侯爷既然处理事务疲惫,不如出去走走,他瞧着夫人院落旁边的几株银杏开得不错,是个散心赏景的好去处。 其实他只是随口一提,主要是看到侯爷最近总是神思不属的,又总是板着一张阴沉的脸,有些吓人。 没想到侯爷听罢,竟然真的从椅子上站起来,顺着他的话茬应和,“那就去看看罢,我也记得那里的银杏长势不错。” 结果还没走到夫人的院落,就在途中的亭子里看到了夫人。 而说着去看银杏树的侯爷也停下脚步,不走了,视线就那么径直落到了那个坐在亭子里、悠闲惬意的女子身上。 小厮等不到回答,只能再次提醒,“侯爷,要不要过去跟夫人说句话?” 沈归长身玉立的负手站着,眸色沉沉的绷紧了下颌,面上没有半分喜色,“你觉得夫人今日,是不是瞧上去很开心?” 小厮头皮发麻,愈发揣测不准主子的心意。 但闻言也只好将目光重新落到凉亭之中,以及女子那张微微含笑的娇靥上,然后老老实实道,“貌似确实很开心,都不像平日里的夫人了。”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个字触到了主子的逆鳞,就见他情绪不明的冷笑了一声,“看来我倒是对自己的夫人,了解甚少。” 说完拂袖转身,是要打道回府的意思。 小厮忙不迭的追在他身后跑,满是不解的问道,“侯爷,侯爷……那银杏就不瞧了?” “几株破树,本来就没什么好瞧。” * 辛夷今日没等到沈如芥,长吁短叹的满肚子失落。 等到中午用完膳才算好一点,在系统的三催四请之下,总算让婢女抱着琴放在院中,打算敷衍了事的拨弄两声。 没想到却等来了不速之客。 她是没认出来,还是阿盈附在耳边小声的提醒,“夫人,这是侯爷身边的小厮。” 辛夷“哦”了一声,心里依旧有些奇怪:自从那日诗会之后,两个人就没什么交集。 她既然已经做好了和离的打算,就没想着继续假装痴情的妻子去哄他。眼下他却差遣了贴身的小厮过来…… 怎么,沈归要死了? 系统:“宿主好像很讨厌沈归?从进入小世界到现在,听见你骂他好几次了。” 辛夷用一种很理所当然的语气,“烂黄瓜谁不讨厌?更何况他还是辜负原主,害得她最后郁郁而终的元凶。” 系统不说话了,因为它觉得辛夷说得好像挺有道理。 就在这个空挡,面前的小厮笑呵呵的伏低了身子跟她道喜,“恭喜夫人!” 辛夷不解地皱眉,纤细的葱指还按在琴弦上,“恭喜?恭喜我什么?” 那个小厮笑得更开了,简直可以用眉飞色舞来形容,“侯爷差小的过来告诉夫人,他今夜准备歇在夫人的院子里,让您提前准备准备。” “……” 辛夷的脸黑了,身子也肉眼可见的僵硬:“你再说一遍,他打算歇在哪儿?” 小厮以为她是高兴得疯了,心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才会用这样不确定的语气问他。 于是当下也笑笑,朗声回答道,“歇在夫人您的院子里!” 辛夷:“………………” 歇他大爷。 *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侯府里头一切如常。 沈如芥也像往常那样从外面回来,他眉眼极冷淡,肤色苍白,明明是极为昳丽的样貌,却因为玄衣冷剑显出几分尖刻的戾气。 他径直回了自己的院落,将案上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 胸腔里古怪翻涌的情绪却始终不能平静,然后想到辛夷,又一次的,想到辛夷。 想到她在雨幕里忍着害怕走过来,用绣着兰草的手帕按住他流血的手背;想到脏乱腥臊的马厩里,她靠近时带来的幽香,雾濛濛的鬓边珠花,温婉秀丽的一张脸。 想到她趴在水榭上喂他榛子酥,模样认真的倾身过来,拿那方包过点心的手帕气呼呼给他擦净脸上沾染的酒液。 辛夷。 嫂嫂。 越想就越不能平静,脑子里都是她的脸,她说话时的语调,靠过来的气息。 还有她笑起来时,唇边攒出的浅浅笑涡。 屋子里没有点灯,少年的眸色漆黑幽深,就是那种俊脸上的神情实在算不上好看。 他好像终于认清了自己藏在无害皮囊下,那无比恶心肮脏的心思。 沈如芥僵硬站了许久,才打开房门走出去。 可惜还没等走到辛夷院落,就被端着汤药空碗走出来的阿盈拦住了。 她讶异的瞧着他问,“二公子是要找夫人叙话么?今日恐怕不太方便。” 沈如芥闻言脚步一滞,眉头拧起来,用着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焦急语调,“嫂嫂怎么了,可是又生病了?” 她身子不好,总是动不动就生病。 阿盈听罢愣了愣,笑开,“不是,是侯爷今夜要宿在夫人房中,这会子他们应该已经在说体己话了。” 小丫鬟到底是没经过人事,解释起来忍不住有些面红,“侯爷怕夫人的身子受不住,下午特意差了孙嬷嬷过来教习,方才还煎了温补的汤药给夫人喝……” 这话已经不宜深说下去了,阿盈只能欲言又止的断了话头。 她红着脸,眼底笑意弥漫,望着面前人说道,“天色不早了,二公子也早日回房歇息罢。” 月照庭院,树影婆娑。 停在枝头栖息的鹧鸪察觉到了什么危险气息,扑朔着翅膀飞走了。 院子里的仆从婢女们已经退干净了。 只有往来的夜风,吹开了两扇朱漆窗棂之间的一道缝隙,借着皎洁月色,可以看到里面的景象。 沈如芥伸指虚抚上窗棂,眸色晦涩,死死盯住那道坐在案前的纤细身影。 她穿着素净的月白衣裳,满头青丝如瀑垂落在盈盈一握的腰际,侧脸妩媚秀丽。 藏于暗处的少年望着她姣好侧脸,心绪翻涌,脑子里都是下午在茶楼里和七皇子说过的那番话。 那番令他无法再自欺欺人的话。 萧从荆近来总是毫无道理的烦闷,今日又约他去茶楼饮酒。 于是他在听完对方的牢骚后,淡声反问,“陛下想给殿下和阿鸢姑娘赐婚,难道不是好事?既然是两相情悦的姻缘,殿下为何心烦至此?” “还是说,殿下最近有了什么新欢?” 跟在七皇子身边那么久了,他当然知道萧从荆对阿鸢的特别,风流浪荡只是虚假的表象,秦楼楚馆和身边来去的女人也是逢场作戏。 只有阿鸢,能让他冷硬的心肠柔软几分。 萧从荆其实很能纵容阿鸢的坏脾气,只要她不做出太过分的荒唐举动,他向来都是笑着领受的。 谁料对方听罢,唇边的笑意更苦涩几分,“当然喜欢,但我此生,注定不会只有阿鸢一人。” “我以后还会有很多女人,会在阿鸢害怕雷声的夜晚,搂着旁的女子宿在她们房中,和她们做尽夫妻之事,哪怕我并不喜欢。” 萧从荆眯起眼睛,语调寒凉,“可是阿鸢会嫉妒,看到我和别的姑娘在一处,她会伤心。” 月色清明,风吹得庭院里的树枝婆娑作响。 沈如芥躲在窗棂之后,面色灰败的盯住辛夷,忽然觉得胸口像堵了块儿石头,有点呼吸困难。 原来这个就叫嫉妒。 不能忍受她身边有旁的男子,不能忍受她的温柔浅笑会给第二个人。原来他在面对辛夷时,那些难以言说的情绪,就是喜欢。 他甚至抗拒想到沈归可能会抱她的画面。 只是想到那个场景,喉咙间就抑制不住的泛出血腥气。 想把他的手剁了。 那么脏,怎么可以碰嫂嫂? 房门吱呀一声,就听到沉稳的脚步声响起。 身姿欣长的男子来到辛夷身侧,似乎默默打量了她片刻,然后低笑两声,把手放到了她的肩膀上。 窗棂之后的少年看到,眸色阴鸷得通红,那种浓稠的恶意和愤怒再也压抑不住。 到了最后竟然变为唇边的微微笑意:既然兄长作为侯府主人,在朝堂之中难免树敌。那么被刺客砍下两条手臂……也是正常的吧。 夜风好似大了些,屋子里的红烛被吹得熄灭了一根。 其余没灭的也摇摇晃晃,感觉坚持不了多久。 那是阿盈特意点上的,说今夜算是侯爷和夫人补上的洞房之喜,要有个氛围。 辛夷当时听了就撇嘴:她知道今天这个房肯定洞不了,点白蜡烛和红蜡烛其实都没什么区别,但也实在懒得浪费口舌和那个小丫头争执,于是就那么随她去了。 从刚刚沈归把手放到她肩上,她就犯恶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如今被夜风这么一吹,更加忍不住的哆嗦几分,而且不知怎么的,她总有一种被阴鸷毒蛇盯上的瘆人感。 从脊柱骨到头皮都麻飕飕的。 不等她多想,肩膀处的手似乎就要不安分起来,手指已经快要向下抚上她的襟口。 头顶男人的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辛夷赶紧抓住他的手腕,抬起一张可怜无辜的脸,“对不起侯爷,今天恐怕不行……” 明天也不行。 后天也不行。 大大大大后天也还是不行。 沈归被她拒绝的动作搞得僵住,等反应过来之后,俊脸彻底阴沉了下来,“什么意思,你不愿意与我同房?” 辛夷:是啊。 超级不愿意你满意了吗? 不过面上她还是要稍微装装,红着脸小声道,“我来葵水了。” “……” “而且,这次葵水的量还很大。” “……” 沈归走了。 辛夷前脚面露愧疚的目送他离开,后脚开开心心的吹灭红蜡烛睡觉:她就说嘛,今天的这些红烛根本没有点的必要。 * 长夜漫漫。 在侯府那较为偏僻破败的一处院落,却似乎没那么平静。 少年躺在榻上,睡梦中的眉眼紧闭着,额角却渗出可疑的薄汗。 脖颈也是微微发红。 沈如芥做了一个难以启齿的梦,梦里他代替兄长,推开房间走进了那道门,然后抱住了端坐在榻边的女子。 “为什么穿嫁衣?”少年痴缠的望住她,嗓音喑哑。 女子轻轻垂下秀丽的眼,偏偏羞涩到双颊绯红,“因为要等着夫君来解开啊。” “夫君,我们点一宿的红蜡烛好不好?” 缭乱堆叠的衣裳,纠缠在一起的长发,坠着清泪与呜咽的潮红眼角。她就连哭起来的声音也是又柔又细,一会儿叫夫君,一会儿叫沈归。 听得他欲念和妒火掺杂在一起,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攥住她发烫滑软的腰肢没有丝毫怜惜,“不是沈归,不是沈归……” “不是沈归,嫂嫂。” 浓夜燃尽,风亦休止,天色终于渐渐亮起来。 侯府里的婢女们已经洒扫过一阵儿了,阿盈拿着簸箕把院落墙角的落花打扫干净。 辛夷终于揉揉眼睛,从床榻上坐起来。 她还在醒盹发呆,就听到系统“叮”了一声,在耳边提醒,“恭喜宿主,检测到沈如芥好感度目前为80%了,上涨了五个点。” “……!” 她停下揉眼睛的动作,有点儿懵:“什么原因,我什么都没做啊?” 系统支支吾吾,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他昨晚做了一个……关于宿主的春梦。” 辛夷这下是真的呆住了。 她沉默片刻,然后很认真的问,“做梦都能涨的话,是不是把‘梦’字去掉就更能涨了?” 14、第14章 寒衣节过后,紧接着的便是下元节。 作为21世纪的普通社畜,辛夷从没正经过过这种古代的佳节,平时听得最多的就是中秋和除夕,再不然就是情人节圣诞节。 在此之前,她甚至没太听过下元节这种说法,只知道中元节的晚上尽量待在家里不要出门。 阿盈一边给她梳头发,一边开心的说,“今天晚上府里头有家宴,侯爷还会请戏班过来唱折子戏,到时候肯定会很热闹。” “夫人簪这支粉钗好看,衬得气色愈发好了,别说侯爷瞧见了移不开眼,就是奴婢瞧着都欢喜得不行。” 辛夷心里想着别的,三句话只听半句,听到最后也只是敷衍的应了两声。 家宴不家宴的,她根本不在意。 她现在最苦恼的是,已经连着数日没看见沈如芥了。 本来想着有80的好感度打底,他们的关系不说突飞猛进,怎么着也应该比从前更热络一点。 谁知道对方像是有意躲着她,这几日她天天精心打扮,风雨无阻的去凉亭假装读书,结果愣是连他的人影都没碰到。 气得辛夷想杀到他面前,揪着领子当面质问:“你怎么回事,我又不是你最爱的小宝贝啦?” “敢做不敢当,有本事就把梦里对我做过的事再做一遍啊!” 当然她也只敢想想,真要那么做了,她现在的人设会崩得稀碎。 沈如芥估计会以为她鬼上身,满嘴胡话。 辛夷沉沉的叹了口气。 系统安慰她,“宿主不要太心急,要给他一个缓冲的过程,毕竟刚在梦里……咳咳,那啥过,可能不太好意思看见你。” 辛夷更烦了,她都做好准备了,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害得她白起早贪黑打扮那么多天,一个懒觉没睡过,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有人看到了,还默不作声的看了好几天。 不过那个人却不是沈如芥,而是沈归。 他不知道什么缘故,总是会控制不住的想到她。 刚开始是一次、两次,后来是三次、五次,然后次数愈来愈多。 最后他复杂的发现,自己近来想到辛夷的次数,竟然比想到阿妩的时候还要多。 他心里隐隐有些抗拒,但脚下却诚实,总是不由自主的把他带到有她身影的位置。 每次都是等他回过神来发现的时候,已经默默无声的看上了许久。 这份后知后觉的在意,让他觉得心惊。 也让他在察觉到辛夷和庶弟走得有些近后,心里莫名芥蒂。 尤其是这日,侯府上下都在为晚上的家宴做准备。 他从书房里出来路过庭前,却看到了小厮怀里抱着的宽大木盒。说是布庄掌柜亲自送来的几件衣裳,都是上好的精细料子,让他仔细着点儿转交给贵府的沈二公子。 沈归面色沉沉的接过来,垂眸打开,却在银据上看到了辛夷二字的落款。 当即脸色更加不好看,就连捏在匣子边缘的指节都泛着怒意。 小厮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懂得察言观色的。 看到侯爷的表情差成这样,登时心里就突了一下,连忙跪下,“小的……小的觉得那掌柜的许是弄错了,这几件衣裳未必是给二公子的!侯爷别生气,小的这就给那布庄的掌柜退回去,叫他以后不要再乱送了!” 沈归听罢却没什么反应,只是阴沉着脸把那张银据给揉皱撕碎了。 语调透着几分冷笑,“不必送回去了,把这几件衣裳送给街边的乞丐穿,眼看着就要过冬了,也让他们有件厚袍子暖和暖和。” * 近来天气冷了,本来就黑得快,戌时刚过天色就黑了个透。 好在侯府里头四处点了宫灯,瞧上去仍旧是一派暖融融的光亮。 辛夷被阿盈搀扶着来到廊亭边上,在席间落了座。 座位就在沈归旁边,再不远处就是沈纤纤和几位从前侍候老侯爷的姨娘。 辛夷左顾右盼的瞧了一圈,也没看见沈如芥的影子。 系统贱兮兮开口,“宿主别看了,像这种热闹气派的家宴,沈如芥是没资格来的。而且不管是什么团圆佳节,他都默认被排斥在外。” 所以每年的这种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院子里,自己过节自己吃饭。 或许对他来说,过节这件事本身就没有意义,反正他也不会在那一天得到更多的关心和善意,也不会发生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辛夷虽然早有猜想,但这一刻,仍旧有些滋味莫名。 沈如芥他,貌似比自己想象中过得还要糟糕。 明明是自己家,却活得寄人篱下。 有兄弟,但无手足。有容身之地,但无真心善待接纳他的人。 波光粼粼的湖面堤岸之上,宫灯暖融融。 宴席很快开始了,折子戏也唱开,貌似每个人都挺开心的。 只有辛夷兴致缺缺。 面前的菜肴不是很合她的口味,戏嘛,她也不爱听。 待了没多久,就有点儿倦怠了。 沈归则是完全不同,他本来是想稍作片刻,就出府去京郊的庄子看郑妩的。 没想到瞥见身边人那微微低垂的秀美侧脸后,到底是没能起身,反而临时又加了两场折子戏,坐定了身子留下来了。 辛夷对他的念头毫无所知,她心里惦记着别的事。 煎熬着坐了两刻钟,就虚弱的扶着胸口倚靠在阿盈身上,柔声细语的说自己身子不适,想回院子里休息。 沈归自然也不好强行挽留她,只好蹙着眉目送她被丫鬟搀扶着离开。 等到宴席彻底结束之后,才起身往辛夷的别院方向行去,打算看看她的身子有没有大碍。 没想到刚踏进院子,就被出来迎接的小丫鬟匆忙拦住。 那婢女不擅长撒谎,在他的问询下支支吾吾,眉眼间抑制不住的慌乱惶恐,“夫人她……她已经歇息下了。” 沈归愈发觉得古怪,语气间也更为冷硬,“歇下也无所谓,我就进去瞧一眼,不会惊扰夫人休息。” 谁料话刚落下,旁边早就吓得脸色煞白的婢女,扑通一声跪下了,“奴婢该死,求侯爷饶恕,夫人她、她不在房中。” “方才夫人说瞧着二公子孤零零的太可怜,所以想去送些糕点甜粥给他吃。但这也只是感念二公子的幽州求药之恩,求侯爷千万不要同夫人生气!” * 月色明朗,风动竹林。 辛夷提着一盏琉璃绘彩的小灯,穿过幽微庭院,来到沈如芥的门前。 看到屋里亮着灯,她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有人在,要不然她白找借口从宴席上开溜了,当下眼带着笑意的推开那扇房门。 而里面的少年似乎早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待到转身看清楚她的面容后,并没有太多讶异。 但还是略微怔愣了一下,很短,大概两三秒。 “嫂嫂……怎么会来?” 辛夷将手上的琉璃小灯和食盒一并放在桌案上,很自然的凑近他,然后就看到了他尚未干透的乌发发梢。 以及脖颈处,那浸湿了几分的中衣襟口。 辛夷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颊,又摸了一下他的手背,果然是冷的。 他似乎刚刚洗了个冷水澡。 少年在她凑近的那一刻,鸦黑睫羽就轻颤了一下。 被触摸的那一刹那,更是控制不住的眯起凤眼打了个哆嗦,他克制的抿紧了没什么血色的薄唇。 辛夷本来想说:过来给你送些糕点。 可当她抬眸,看着少年那张满是紧张与绮色的俊秀脸庞,心念一转。 话在嘴边滚了一圈,就变成了,“二公子,我们出府去罢。” 她仰着一张姝丽的小脸,冲他莞尔微笑,“你把我带出府去,我们去瞧瞧下元节的花灯。” 15、第15章 下元节是民间传说中水官解厄的日子。 据说每逢下元节那天,水官旸谷帝君就会降临凡界巡查善恶,再根据考察结果上奏天廷,为人们解除灾厄。 这夜街上到处都是灯色,四处亮堂堂的,出来逛集市看杂耍表演的游人也很多。 不乏一些约着出来见面的公子佳人,在灯谜摊子前诗词唱和,看上去郎情妾意的艳煞旁人。 系统跟着他们沉默了一路,忍不住问:“宿主,不是已经如你所愿,和沈如芥一起溜出侯府了吗?怎么感觉你又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辛夷叹了口气,语调说不出的寂寞:“你没看到这街上到处都是情侣么,这么好的氛围,多适合约会啊。” “但此情此景,我竟然连个小手都不能牵。” 系统:“……” 就知道它的宿主是个奇葩。 夜风吹过来,摊贩前悬挂的宫灯和纸鸢微微摇曳,带着辛夷袄子下坠着的香囊挂穗都轻飘了下。 她鼻尖嗅到了糕点的香甜气息,心情终于好了几分,然后弯起眼睛对身边的少年笑,“二公子,我请你吃东西罢。” 对方本来还在望着她乌发上的金步摇发呆。 闻言一愣,可疑的红意弥漫少年脸侧,“好,听嫂嫂的。” 不过说是请沈如芥吃,买的大部分却是她平时自己爱吃的。桂花醪糟圆子、糖霜糍粑、杏仁酥、红豆糕…… 而且每份出炉之后拿到手的第一口,少年都是乖顺的等在一旁让她先吃。 但辛夷吃东西只图新鲜,买的种类又多,总是没吃两口就兴致缺缺的放到一边。 尤其集市上还总是有热闹瞧,她眼睛光顾着去看那热闹的喷火表演了,根本没注意方才没吃完的糖霜糍粑,被身侧少年拈起放在唇边,缓缓张唇咬住。 她一转头,正好看到他唇边沾染的糖屑。 一边觉得好笑,一边替他用指腹仔细的蹭掉,“好吃么?” 沈如芥漆眸望住她,喉咙里不自觉干涩起来,而后有点喑哑的点点头,“嗯……很好吃。” 辛夷看了他许久,脑子里却忍不住浮现出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少年玄衣长剑,一身冷意站在雨幕中,鸦黑睫羽没什么情绪的低垂着,仿佛和谁都不亲近。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少年,却像一只隐忍乖顺的小狗,收起了所有尖锐的刺。 露出了可以被逗弄欺负的一面。 满街喧闹的人群与花灯之下,她咬着唇看他,忽然觉得心脏软塌塌的。然后伸出手揉了揉少年乌发,“阿芥,你很好,特别特别好。” “二公子太疏远了,我以后就叫你阿芥,好不好?” 沈如芥望着女子纯粹笑颜,胸腔里有一处滚烫得快要灼烧起来。 他努力克制住残存的理智,晦涩不明的应了声,“嗯,嫂嫂想怎么唤我,都可以。” 这夜还长,还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可以慢慢逛。 容貌姝丽的女子和俊秀如星的少年,他们一路行过来,有不少打量艳羡的目光落到身上,如此般配,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檀郎谢女。 他们一起放孔明灯,在上头题字许愿。 辛夷先写,她伸出葱白素手捏住那杆细细的檀木狼毫,略一思索后,在上头题字。 是很漂亮的簪花小楷,她拢住自己垂落的织锦披风,垂着眼写得认真极了,“希望阿芥以后升官发财,健康顺遂,最重要的是少流血少受伤。” 她写完之后,将手中狼毫递给身侧少年,“把你的愿望也写上。” 沈如芥接过狼毫,看了眼,在她那两行娟秀的字迹旁边补上句,“愿,年年如今日。” 辛夷瞧见了,抬眸问道,“你今天很开心?” “嗯。” “那以后还会更开心。” 少年听完没立刻应答,而是问她,“嫂嫂会永远陪着我么?” 辛夷愣了愣,抿唇答道,“会。” 但她知道这个承诺是假的,总有一天她会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但至少在今夜,她不想扫兴。 沈如芥显然被她的话哄到了,眼底都是丝丝缕缕的笑意,甚至在路过一处卖首饰的摊贩前,主动停下来。 那个老板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立刻喜笑颜开,跟他介绍,“小郎君眼光真好,这副耳珰全京城只有这么一副,是前朝孤品,打磨镶嵌的可是宫里头娘娘们才用的老银匠。” 辛夷懒得吐槽,心想就这么个小摊贩还卖前朝孤品,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而且那耳珰虽然清雅,但也不至于全京城只有一副,她亲手编个草蚱蜢也能说只有一个呢。 沈如芥却拿起来在她耳边比了比,浑然不觉自己马上就要被宰了。 他凑近一些,冰凉柔软的气息也迫近,“我帮嫂嫂试试。” 辛夷叹了口气,心知阻止不了他做这个怨种,于是很配合的偏头任他动作。 耳垂处传来一阵凉意,应该是他的手指,力道不重,摩挲两下就戴上了。 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就着这个角度给他看,“好不好看?阿芥。” 殊不知少年此刻眸色幽微,是难以言喻的痴缠。 他的视线里只能看到那一截纤细的美人脖颈。很白,像玉,在灯火月色之下渡上了一层莹润的浮光。 沈如芥控制不住的屏住了呼吸,想要伸手去摸。 想看看那处,是不是同他所想象的那样,也是玉的温度。 他着了魔般的,真的伸手触了触那截纤细的脖颈,女子仿佛被忽如其来的凉意惊到了,转过头,秀丽眸中激出淡淡的雾色水汽。 待看到他后又忍不住抿唇笑开,将温软的脖颈靠近来,抵着他手背处蹭了蹭,“小郎君,你是想掐死我么?” 那打趣调侃的语调,像是完全将他此刻的唐突逾矩视作了恶作剧。 沈如芥完全移不开眼,他的心里有一道声音在辩驳:不,不是想掐她。 是想亲她,想含住她的唇瓣湿漉漉的不放,像丈夫对妻子那样亲她,亵玩她。 他忽然就松开手,垂下睫羽敛去眸中的病态之色,用看似平静的语调柔声说,“回去罢,嫂嫂。” “你的身体不好,经不住这么浓的夜风。” * 侯府,别院里的灯依旧亮着。 一如她离开时的那样。 辛夷推开门踏入院中,唇边还挂着心情很好的笑意。 然后下一秒就看到魂不守舍的侍女,阿盈看到她回来了简直要哭出来,脸色也发白,“怎么办夫人……刚刚侯爷来过了,他知道您去找二公子了!” 阿盈委屈得抹眼泪,“奴婢不是故意的,但侯爷非要进去瞧您一眼才肯走,然后、然后就露馅儿了。而且侯爷离开的时候,一张脸阴沉得吓人,据说是带着家奴们将二公子的院子围起来了。” “您快去看看罢,说不准二公子他会被侯爷打死的!” 破落的小苑之中,整整齐齐的站着数排家奴。 沈归确实一直等在沈如芥的院子里,等到他从外头回来。 在等待他的这两个时辰里。 沈归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更加一寸寸阴沉下去。怨不得,怨不得! 怨不得辛夷最近对他如此冷淡。 却待那个小孽畜处处上心,甚至在诗会上主动替他出头,全然不顾自己侯府夫人的身份。 他这个庶弟的生母就是个不安分的婢女,爬了主子的床不说,后面还跟奸夫暗通款曲。 没想到生出来的儿子也一样,一样的□□下贱,像条狗一样卖弄身体,竟然还是对着他的嫂嫂! 院门“吱呀”一声推开了,身形清瘦的少年踏着月色走进来。 他脚步不疾不徐,漆眸中映着院中火把的光亮。 奇怪的是待看到庭院中伫立的人影,他竟然没有丝毫慌乱,更加没有惊讶。 甚至唇边还噙着笑,“兄长……” 辛夷走得很快,阿盈在旁边提着灯都快要跟不上她。 等到她气喘吁吁的赶到沈如芥的住处,推开门的时候,还是晚了。 少年已经被绑在木桩上,打得血肉模糊。 他的身上、脸上都是鞭伤,包括脖颈处都是,血水顺着他的伤处渗出,浓烈的血腥味儿弥漫在院子中,让辛夷险些站不住。 她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踉跄着想要跑向他。 却被沉默站在旁边的沈归牢牢攥住手腕,他扔掉手上被血水浸透的鞭子,语调阴冷,“这就是邬家教出的好女儿,我竟然不知道,自己那整日病怏怏的夫人,不知何时背着我偷偷和庶弟勾搭在了一起!” 他逼近身子发抖的女子,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说着羞辱诛心的话,“怎么,装模作样的不愿意跟我同房,是这个小孽畜把你伺候舒服了?” “他弄过你是不是,几次,在哪里?” 辛夷嘴唇颤抖,心酸也一阵接着一阵。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其实这些话对她也构不成分毫伤害。 但她的眼泪确实流得更欢了。 准确来说,这应该是属于原主的眼泪。仿佛积攒在邬辛夷身体里那么多年的冷落和委屈,都被一起宣泄出来了。 她转头望向沈归,隔着泪眼质问,“在侯爷心里,何时将邬辛夷真的视作妻子?你对她,又何曾有过一分真心?” “邬家的女儿怎么了?起码她嫁给你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是想要跟你过一辈子的!可是侯爷,成亲两年,你主动去看过自己的夫人几回?” “你在意她的真心么?” “你有半分怜惜过她的眼泪么?” 沈归听到最后已是怒极,他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辛夷不仅不知悔改,不跟他认错、求他饶恕。 竟然还有脸反过来质问他。她怎么敢!! 他恨得咬紧了牙关,用那股几乎捏碎骨骼的力道攥住她。 谁知下一秒,面前女子用尽全力挣脱他,就连望过来的神情也是苍白发抖、心灰意冷。 仿佛做错事的人是他,需要求得原谅的人也是他,“写放妻书罢,我们和离。” “什么!” 沈归气得脸色铁青,胸腔起伏,“邬辛夷,你再说一遍。” “京郊的庄子,郑妩……” 辛夷凉薄的看着他,唇边露出微微奚嘲的笑,“侯爷,还要我继续说下去么?” 沈归愣住了,像是完全没想过这个遮掩了许久的秘密,会被辛夷戳破。 但短暂愣神之后,面色又重新阴沉下来,像是根本没把她嘴里的和离放在心上,“我要是不同意呢?你又能怎么办?” 辛夷缓缓退后,朝他笑了笑,素来温婉的小脸上显出几分决绝的冷意,“那妾身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头碰死在这院子里头!” “丧妻,还是放妻,侯爷选一个罢。” 16、第16章 沈归走了。 离开之前他气得脸色铁青,留下了那纸简单明了的放妻书,直接和着没干透的墨扔到了辛夷怀里,“你别后悔,哪怕是邬家,也不会真心接纳一个被夫君休弃的女儿!若是你以后没处可去,可不要再回过头来求我!” 说完就怒意沉沉的拂袖而去,像是至此已无话可说,再也懒得多看她一眼。 辛夷咬着唇瓣呆滞许久,才想起来伸手去擦眼泪,然后把和离书塞进衣袖。 她情绪还没平复下来,身子仍旧发着抖,手也抖,尤其是指尖触到绑住少年绳结上浸透的血污,粘腻湿冷。 眼底刚要止住的泪水,就那么不受控制的翻涌出来,喉咙间亦发出一阵细弱悲鸣似的哽咽。 阿盈也哭,她边哭边帮着辛夷一起解。 两个人解了好半天,才把那缠得牢牢的麻绳从少年身上弄掉,费了好大力气扔到地上。 几乎是刚拿掉绳索,被打到浑身是血的孱弱少年就伸出手臂,依赖乖顺的抱住了辛夷。 他抱得很紧,乌黑头颅低垂着,动作牵扯到流血的伤口也仿佛不在意,没人要的小狗一样蹭她,“嫂嫂,你又来救我了。你总是来救我。” 每次都是这样。她总是不在意旁人的目光,那样心疼又决绝的走向他,怜悯他。 辛夷是他一个人的,谁也别想抢走。谁敢觊觎,就杀掉谁。 夜风吹动残破不堪的衣裳,也让腥甜的味道更加明显。 清寂的月光照在庭院里,他们所站立的地方有一片污深蜿蜒的小溪,像粘在石板上的血红蜘蛛。 辛夷被抱得蹭了一身的血,她能感觉到少年冰凉柔软的呼吸就在颈侧,黏她黏得不得了。 可她还在抖,被抱得那么紧也还在抖。 沈如芥伸手,摸到她满脸的无助泪水,竟似有些羞赧的浅笑了一声,“嫂嫂……别哭,我不疼。” 他又不是没受过伤,兄长那个废物,除了能把他打得血肉模糊、浑身是血之外,根本就连骨头都弄不断一根。 可是辛夷心疼他。 她因为他哭了,还哭得这么难过,这么可怜,这简直比世界上最好的蜜糖还甜。 少年的眸色晦涩不明,怀抱也禁锢得越来越紧,恨不得将怀中女子柔若无骨的身体嵌入骨血。 于是也就没留意到,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呆滞一瞬,就那么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 几日之后,京城闹市。 某处临着烟花柳巷的破旧宅子,被一位年轻貌美的妇人带着婢女买下,又添了两个煮饭的嬷嬷和洒扫的仆役,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才算彻底安置下来。 靠近庭院的那道窗棂被支起来,坐在窗边发呆的女子一身素衣,姝丽绝色,手里捏着册许久未翻动的书卷。 虽然没有太多表情,眉眼间却掩饰不住的透着淡淡的寂寥与哀伤。 阿盈瞧得心疼。 夫人因为跟侯爷和离的事情一定很痛苦,不然这几天也不会老是走神发呆,茶不思饭不想。 更不会在拿了放妻书的当夜,哽咽到一张小脸苍白,就那样晕倒在了二公子怀里。 夫人的心里,一定很痛罢。 从知道那个叫郑妩的外室存在之后,夫人就一直很难过。 原本以为还有机会挽回侯爷的心,没想到最后弄成了这样。两个人都在赌气,都在误会彼此,又同样的自尊清高不肯低头。 戏折子里那些才子佳人,因为遗憾而错过的故事不就是这样么? 阿盈叹了口气,收拾好表情,然后端着碗温热的汤药走过去。 厢房之中。 辛夷也无奈的叹了口气,再次询问系统,“真的不能趁着这两天,和沈如芥深入交流一下吗?反正他春梦都做了,应该不至于拒绝我。” 系统的回答是相当无语,“不行,起码再过一段时间,或者找到个合适的契机,否则你的闺秀痴情人设就彻底崩了。” “原主嫁给沈归两年,是真把他当夫君看的,对他也有些感情,不可能这么快就移情别恋,转投别人怀抱。所以宿主必须克制点儿,只能暗撩,不能明撩。” 辛夷不得不作罢,语调中透着浓浓的惋惜,“好吧,我还是很矜持的。就是随便问问,其实心里才不是这么想的,你可不要误会我。” 系统:“……” 我信你个鬼。 正在惋惜间,阿盈就端着汤药过来了,“夫人趁热喝了罢,奴婢特意在里头加了蜜枣,不苦的。” 辛夷闻言也没说什么,非常熟练的接过那碗黑乎乎的汤药。 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她还有些抗拒,可能后面渐渐喝的次数多了,对苦的承受力也高了许多,可以面不改色的痛饮这碗汤药。 阿盈看夫人那副温柔顺从的模样,更加心酸了。 她知道夫人跟二公子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她只是心地善良,但凡受了旁人的恩惠就想回报。 而且侯爷本就有错在先,还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夫人、误会夫人。 也怪不得夫人到了最后心灰意冷,提出和离。 但令阿盈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距离和离那夜,这才过去了短短几日,侯爷就打算迎娶外室,还要凤冠霞帔的大操大办。 简直就是羞辱邬家,一点儿脸面也不给夫人留! 她也是今日出去采买东西的时候,才知道这个消息已经在京城传了个遍。 现在恨不得全京城的人,都在可怜那个被夫君无情休弃的邬家女。 出身望族又怎么样,还不是个整日靠着汤药吊命的病秧子? 嫁入侯府做正妻又怎么样,两年过去连个子嗣都没有,还不是被夫君厌倦休弃? 阿盈瞧着夫人尖细的下颌,觉得她最近都似瘦了一圈,坐在窗前感觉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她心里也忍不住怨怪起侯爷来,夫人那么好,他却不知珍惜,早晚后悔都没地方哭! 但嘴上还是努力说着宽慰的话,“夫人不要听信外面的风言风语,那些都当不得真的。您绝不是被侯爷厌倦了才赶出门去的,也不是因为没有郑妩那个外室生得貌美。” “那茶馆的说书先生也不知道从哪儿编篡的烂话本,早晚把自己的阴德损光,口舌生疮!” 辛夷听罢只是笑笑,并没有很在意的样子。 因为那些消息就是她特意放出去的,她还专门找了几个穷秀才润色故事,然后把写好的话本子,卖给京城里有名的茶楼。 为的就是把渣男妄图遮掩的老底,全抖落出来给众人看。 她反正不在意别人说闲话,甚至到了兴头上,还能磕着瓜子当乐子听。 沈归就不一定了,他自以为感天动地的真爱,竟然变成了京城里饭后茶余的谈资,估计气都气死了。 她想到什么,扭头看向阿盈,“以后别叫夫人了,叫小姐。” 然后貌似假装坚强的失落一笑,透着释然,“反正我与侯爷,这辈子应该是没什么缘分了。” “是,夫……” 阿盈习惯性的称呼到了嘴边,又赶紧改口,“是,小姐,奴婢晓得了。” * 夜深了,这处宅子的临街就是烟花柳巷。 哪怕每每入夜了,也能听到靡靡的丝竹弹唱之音,而且偶尔还有马车辘辘,和酒鬼的叫骂隔着院墙传进来。 刚开始阿盈还委婉的劝过她,这处宅子虽然是在天子脚下,也难保不会有意外发生,让她再考虑考虑。 辛夷说无妨,会有人替她们守夜,实在不放心就去挑几个护院回来。 小丫鬟见劝不过她,就老老实实的带着嬷嬷还有掌事,去集市上物色合适的护院人选了。 最后敲定了四个看起来老实可靠的,而且家里头也是知根知底的那种。 等到过了亥时,所有的人都睡下了,庭院也是幽深寂静。 辛夷这才擎着一盏小灯踏出房门。 她知道有一个傻子,已经默不作声的在这里守了好几夜。 当然不是她自己发现的,是系统告诉她的。 等她提着琉璃灯,缓缓走近了那片靠近院门的昏暗角落时,少年的身形蓦然僵滞。 然后无害的垂下睫羽,非常乖巧的喊了一声,“……嫂嫂。” 辛夷看着他,婉约的一张脸没什么笑容,“你在这处待了多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少年以为她生气,微愣之后眼眶有些发红,“对不起,我、我不是要故意偷看你,就是有点担心。” 虽然也偷看了,偷看她睡觉,焚香的屏风之后,青丝如瀑遮住阖上的娟秀眉眼。 辛夷看着面前少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了,我还能另外给你准备张床榻,再不济也是打个地铺。” “好过你这几夜睡在房顶,难道就不觉得冷么?” 她又走近两步,蹙眉问他,“伤还好吗?” 沈如芥心头一暖,狭长的凤眼噙着笑,朝她轻轻点头,“好多了,我以前也经常受伤,这次算不得多重。” 最重要的是,能见到辛夷,能跟她说话。 听他这么说,辛夷也稍微放下心来。 然后想起来什么似的,不经意的抬眸道,“前两日,我特意让阿盈去街上买了坛桂花酿。” 沈如芥听懂了,微微一默。 但好像不是很赞同,眼底浮出几丝犹豫与顾虑,“嫂嫂想喝酒?可……可你的身子不好,不宜饮酒。” 辛夷点点头,有些撒娇的握住他的手腕,“想喝,阿芥陪我一起喝,放心罢,我酒量很差,喝不了几口。” 而且喝了酒,就可以借着酒意说些混账话,撩了也不用负责。 最后辛夷还是把少年拉进了自己的房间,打开了那坛子桂花酿。 她刚开始很端庄,坐得也直,酒盏里的桂花酿也只是小口小口的抿。 后来喝了两盏,眸子有些烟水迷离起来,小脸也酡红。 不仅和他靠得越来越近,话也变得愈发多起来。 当然更多的是情伤诉苦,说自己尚在闺阁的时候就倾慕侯爷,后来满心欢喜的嫁入侯府,给他做了两年的妻子。 本以为会相守终老,谁知道到头来却被他嫌弃辜负,还被说了那样冷漠伤人的话,她再也不要原谅他了。 说到最后早已经醉得不成样子,只能柔弱纤细的趴在案上,枕着胳膊伤心流泪。 灯火摇曳在她泪水濡湿的眼角,还有些些醉意薄红,催得少年郎心跳都要快上几分。 她或许也知道。 自己的这张脸,越是脆弱就越是貌美。 在辛夷装醉哭泣的片刻后,沈如芥终于抑制不住的靠近,轻柔的伸出指节,就着烛火,拨开她被泪水浸湿后黏在脸侧的乌发。 然后捧住了她的脸,虔诚而痴缠的摩挲,“嫂嫂,你需要一只小狗。” “阿芥愿意做你的小狗。” 17、第17章 可惜他抵着辛夷眉眼,克制的用指腹摩挲了半天她的唇瓣,也没能亲上去。 最后乖乖把她抱上床榻,给她脱下脚上的绣鞋罗袜,小心翼翼的掖好被子,看了半天才走。 辛夷表面柔弱醉美人,实际上心中怒骂:看个屁!也不亲!! 房门阖上,烛火“噼剥”一声,她不装了睁开眼睛,气得小脸通红。 系统看她快要气成河豚了,在旁边说风凉话:“谁让你刚刚那么早就装醉,你再撩两句不就行了?” 辛夷磨牙:“不是你说,我现在的闺秀人设要矜持一点吗?我闭上眼睛,就是想等他偷亲我。” 谁知道他都快把她唇瓣摸肿了,而且灼热的视线黏在身上像蛛网,竟然硬生生忍住了。 不行,她得想想办法,下次必须亲上。 好感度得继续刷,他们的关系也要更进一步。毕竟光靠沈如芥单箭头的脑补,是很难把好感度拉到百分百的。 甚至到了关键时刻,为了刺激沈如芥,就连沈归那个狗东西都得洗吧洗吧拎出来,充当一下催化感情的工具。 系统也不清楚她打得什么主意,有些狐疑的问道,“宿主,你不会真的喜欢沈如芥吧?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责任是完成攻略任务,不是真的谈恋爱。咱们攻略完就得走,你可别到时候掉链子。” 恋爱脑的宿主它见过,有的甚至直接就撒泼打滚的不肯走了,非要留在小世界和男主甜甜蜜蜜,最后搞得任务失败,连它也受连累。 辛夷在短暂的挫败和思考之后,已经平复了情绪。 听完它这番提醒的话,倒是没有太过分的反应,而是语调悠凉的笑了笑,“沈如芥?喜欢啊。” 平心而论,少年确实挺讨人喜欢的,除了最开始不太好接近之外,后面没做过什么特别让她掉好感的事。 和他亲吻,甚至更进一步的身体接触,她都不排斥。 系统脑子一疼,果然,它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刚想劝她两句,回头是岸,虚幻世界不可当真。 就听到辛夷接着说,“帅哥谁不喜欢啊,年少慕艾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要是下个小世界还是帅哥,我肯定继续喜欢。” 她微微停下来,话锋一转,“而且,你不是让我提前喝过情感抑制素了吗,有什么好担心的?做任务只走肾不走心的这个道理,就连时空局刚入职的小朋友都知道。” 她一个没有远大理想,只想赚钱摸鱼的人就更明白了。撩反派,睡他,刷满好感度,然后提裤子就跑。 唔……现在马上要进行到第二个阶段了。 沈如芥这只貌美的病娇小狗,看起来就很好睡的样子。 * 又是小半个月过去,辛夷的身子终于渐渐好起来,最近也不用喝药了。 就算没有阿盈陪同,她也可以出去走走。 而且她特意约了沈如芥。 想让他陪自己在京城里到处逛逛,至于借口,随便扯一个就行,“久居深闺想瞧瞧热闹啦”、“阿盈太啰嗦不想听她唠叨啦”,反正他是肯定会答应的。 沈如芥果然准时……不,是提前两刻钟来接她出去。 辛夷早已经由着婢女梳洗打扮完,看他来了,就放下手中茶盏随他踏出院门。 到了马车前头,故意抬起杏眸瞧着他,用那种羞赧的声音装柔弱,“我……上不去。” 话音刚落,就被少年打横抱起来,她的鬓发就那么乖巧贴在他怀中,酥软的没有骨头似的一个人。 连带着裙裾上温柔的药香与辛夷花香,跟他身上的冷冽松香交织在一起,令少年喉咙焦渴,“我抱辛夷上去。” 他已经不叫她嫂嫂了,叫辛夷。 甚至有的时候两人一起出去,他会跟着布庄掌柜戏谑的叫她“辛夷小娘子。” 他们今次还是先去了布庄。 辛夷手里有许多闲散银子,有些是她当初的陪嫁,有些是沈如芥最近非要塞给她的,她装作惊讶的推拒,“阿芥哪来的那么多银两?” 少年就眼睛也不看她,把脸撇到一边红着耳根说他攒的。以后还会攒更多,都拿给辛夷。 只要她愿意在宅子里给他留一盏茶,一个地铺。 辛夷于是就佯装迟疑片刻,然后有些纠结的收下了。 她喜欢买布料做衣裳,也给他买布料做衣裳,平日里吃到什么好吃的,也习惯性的给他单独留起来一份。这样算下来,亦可以说是有来有往。 今日却格外的不凑巧。 他们在布庄里碰到了意想不到的女人——已经被沈归接入侯府,并且拟订了婚期的郑妩。 她是在丫鬟的陪同下来挑看嫁衣布料的。 结果刚相看了几匹料子,一抬头,就瞧见了侯府那个形容貌美却性情孤僻的少年。 郑妩第一次见沈如芥的时候,是上月中旬,在侯府。 她从未见过如此肤白俊秀的少年,就是沈归跟他比起来都显得粗糙许多,尤其是那双狭长凤眼扫过她的面颊,定定的瞧了许久,让郑妩都忍不住有些面红。 她当然不会知道,对方并非是被她的容貌吸引。 而是在冰冷审视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到底哪里比得上辛夷,让沈归不顾家中妻室管不住自己肮脏的下半身。 两人其实也没什么交集,但出府遇见了。 郑妩作为他未过门的新嫂嫂,还是打算主动过去跟他说两句话的。 谁知对方瞧见她想要过来,眉心立刻如见瘟疫似的厌恶皱起,眸底还透着隐隐的威胁之色。 并且伸手扶住了身侧女子的胳膊,似乎是将她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郑妩这才注意到他旁边的女子,并且脸上浮现出浓重的愕然与惊艳。 对方一身窈蓝色曳地襦裙,肩颈处系着素白色的披风,一张脸秀如春雪,乌眸似水,唇色朱红,当下正站在少年身侧笑意盈盈的同他说话,只瞧一眼便令人心折。 她没见过沈归口中那个久居深闺的病弱夫人,自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就是辛夷。 只是模糊猜想着,对方或许就是沈如芥心中喜欢的人,才能令他亲近依赖,露出如此怪异而紧张的神色。 辛夷似乎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只是拉着少年的衣袖好笑的问,“阿芥,你在做什么?你把我挡得都快看不见那两匹布料了,我还没选好要定哪一款呢!” 少年却依旧不肯让开,辛夷就算再笨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她抿着唇轻轻挣脱他的掌心,然后就瞧见了带着丫鬟来挑选嫁衣的郑妩。 郑妩对上她的视线后,探究之余,礼节性的点头笑了一下。 但似乎是畏惧着少年的阴鸷目光,到底是没有过来,默默的走开了一些。 辛夷当然知道那是谁,她偷偷去京郊的庄子里瞧过沈归养的外室。 当下睫羽簌簌的垂下,脸色苍白,明明失魂落魄到有些站不稳,还要勉强的扯出一丝微笑。 她抬起头问沈如芥,眼眶微微泛红,更像是慌乱之下没话找话,“阿芥,你说这两匹布,到底哪一种好看?” 那竭力想要掩藏委屈的模样,看得人心里撕扯着发疼。 沈如芥分不清胸腔处绵密似针扎的痛楚,到底是因为怜惜多一点,还是妒恨多一点。 他攥住那只属于女子的柔软小手,生怕弄疼了她似的拢在掌心,声音微涩,“两匹都很好看,都很衬辛夷。” 系统在旁边啧啧称叹,透着几分敬佩,“宿主真行啊,专门寻了郑妩到布庄来挑选嫁衣的时候出门,原来就是为了这个。不过确实很有效果,沈如芥看起来都快心疼死你了。” 辛夷觉得它是个老古董,外加猪脑子。 当即轻笑着回答,“光心疼是不够的,嫉妒攒多了就会冒犯。而这道情愫的口子只要撕开,就再也难遮掩住了。” 这个布庄很大,各种花色的布料简直叫人挑花了眼。 郑妩被小丫鬟扶着跟着,一直挑到了最后面,除了许多朱红的绫罗绸缎之外,还有几匹被木桩悬挂起来的青纱红绸,像隐约的屏风。 倏然,她抚上布匹花纹的手指一僵。 听到了帘子后传来女子苍白可怜的声音,她听起来虚弱极了,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阿芥,我胸口闷,你帮我按按……” 这下别说郑妩了,就是她旁边的小丫鬟都跟着脸皮子红了起来。 她以为依照沈如芥那般不会怜香惜玉的性子,肯定会断然拒绝,没想到短暂沉默之后,似乎听到了布料摩挲的细小声响。 少年似乎在极力的克制忍耐,但乖觉声线还是透着喑哑,“这样,可以了么?” 绸帐之后,沈如芥的脸侧其实已经快要红得滴血,但他还是犹豫着弓起手背,隔着裙襟帮她轻抚了抚心口。 一边克制住呼吸急促,一边更恨郑妩和沈归。都是他们!如果不是非要赶在今天出来挑选嫁衣,也不会让辛夷气成这样!! 而僵滞在帘帐外站了数秒的郑妩和小丫鬟,等到回过神来,赶紧红着脸离开了。 幸好她们出了布庄,没等太久,沈归就从临街取完东西过来了。 郑妩姿容姣好,藏在裙裳下的腹部已然是微微隆起,不似两月前那样纤细,已经能看得出是有身孕的女子。 沈归见她站在石阶旁等待,连忙上去小心的搀扶,语气间都是怜惜责备,“天气这么冷,阿妩怎么出来等了?” 看着心爱男子为自己紧张的模样,郑妩露出甜丝丝的笑,俏皮的吐了下舌头,“侯爷非让丫鬟给妾身穿了这么厚,怎么会冷呢?” “就是逛了这么久,有些饿了,想去前面的茶楼里吃点东西。” 沈归自然无不应允。 而另一边,他们前脚刚上了茶楼的天字号雅间。那个笑呵呵的跑堂小二哥,就将新来的客人引到了隔壁雅间。 这是京城最好的一家茶楼,菜肴酒水都很昂贵,视野自然也是特别开阔。 临窗的桌案旁边是两方宽敞的矮榻,向远处俯瞰,可以望见重重的楼阙灯火。 沈如芥第一件事是扶着辛夷在案前坐下,第二件事就是起身关窗。 他怕夜风太大,会吹得人感染风寒。他倒是无所谓,但辛夷不成。 面前的女子已经除下了披风,穿着一身窈蓝色的外衫襦裙坐在桌案前。 她好似心情有些闷闷的,伸手拿了银制的纤细手柄,去拨弄兽脚炉里的香灰,把好好的一朵芙蓉花给拨散了,低垂着眼睛,红唇也微微嘟着。 莫名娇憨,莫名惹人怜爱。 沈如芥看得心里发软,又有些想笑,只好对坐着欣赏了片刻,然后去铜盆里绞了方湿帕子给她擦手。 动作轻柔,语气也是劝哄,“马上要用膳了,实在想玩的话,也等下再玩。” 辛夷瞧着他抿唇笑,心里想的却是:等下就不玩这个了,等下要玩你。 系统恨不得捂住耳朵,好让自己纯洁的小心灵不要受到污染,“说好的清新小绿茶呢?宿主,你是不是跟隔壁祸水组的那群御姐学坏了?” 辛夷听它当面讲身边人的坏话,有些不高兴,“我们时空局的姐姐都是相亲相爱,你个铁疙瘩懂什么?” 说完她也没兴趣再理会系统,而是摆出了有些脆弱落寞的神情,对着面前的少年道,“阿芥,我想喝酒。” “上次的桂花酿不够,我要喝更烈的酒。” 窗棂被夜风吹开了一点缝隙,带着月色和寒星的薄凉,还有远处楼阙的京城烟火。 寂静的飘进来,弥散满室酒香。 一柱香过去,两柱香过去,三炷香过去…… 桌案上的酒盏已经东倒西歪,之前红唇喃喃着要喝完半坛女儿红的辛夷,也醉得不成样子。 她从矮榻上起身,单薄摇晃的扶着桌案的边缘要站起来,结果扑进了沈如芥的怀中。 然后就安分下来,笑眯眯仰起脸,伸出纤细的藕臂抱住他脖颈,酒香混杂着女子幽香扑到他鼻尖。 “阿盈,给我梳妆……” 原来是把他当做婢女了。 沈如芥的掌心还按在她的腰肢上,不知道是不是封闭的房间太闷热,他昳丽眉眼间隐约渗出细汗。但还是按照她要求的那样,用手指当梳子,给她梳理如瀑的乌发。 梳完了还不算,还要洗手、揉肩,最后竟然…… 竟然让他侍候自己换衣裳。 灯火摇晃下,她醉得脸蛋红扑扑,没骨头似的坐在矮榻上,望向人的眼睛却乌润水亮,仿佛春初落了薄雪的静湖。 沈如芥喉结发痒,他想起那日婢女们私下议论的那句话,“夫人穿了件窈蓝色的鲛纱襦裙,唇上涂了胭脂,像樽小观音一样。” “那模样瞧得我都心动,侯爷用膳的时候多看了她好几眼。” 所以。 她从前去找沈归用膳,穿的也是这件衣裳么? 沈归也瞧见过她这个样子么? 也被她这般脸颊绯红的抱着撒娇过,让他给自己梳头、换过衣裳么? 或许还不止,她还会用那双眼睛满含羞怯的唤他夫君,无论对方怎么对待她、亵玩她,她都是忍耐接受的。 因为那是她的夫君,他们可以被世俗允许的做任何事。 沈如芥嫉妒得凤眼猩红,快要喘不过气来。 于是就那么伸手抚上了怀中女子仰起的小脸,对着她醉意朦胧的杏眼,微微笑了下,“辛夷,唤我夫君。” 怀中女子被他冰冷指腹激得打了个哆嗦,但是也没躲,语调茫然又无措,“夫……夫君。” 他忽然低头,无法忍耐的吻住那双唇。 将她所有破碎细弱的呜咽都吞进唇齿间,揉住她细伶的肩头,抵开齿关,许是亲得太凶太急,以至于发出了些微水声。 舌尖搅在一起,呜咽和喘息也是。 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系好的裙襟也松散了,鬓边珠花掉到榻边,冰冷的指腹随便按在哪处都能激起一阵轻颤…… 就在将要更不可控时,门扉却忽然被打开,随即是踉跄着脚步的一声慌张低呼。 沈如芥这才纠缠不舍的分开唇瓣,抬头去看。 原来是郑妩。 她方才出去雅间如厕,没想到再回来的时候竟然不小心推错了房门,撞见了如此旖旎荒唐的场景。 俊秀少年伏在女子肩头轻轻喘息,像一只还未尽兴的艳.鬼。 郑妩僵住了,她没想到侯府初遇那个玄衣冷冽的少年,竟还有这副痴缠模样。 尤其是她推门的刹那,少年察觉到动静,把怀中女子揽入胸口。 将她松散的小衣提上去遮掩住香肩,一边微微喘息,一边用烦躁阴鸷的目光望过来的时候……郑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踉跄着退后两步,然后通红着脸慌手慌脚的跑掉了。 等到回去雅间坐下的时候,沈归明显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忧心地拧眉问道,“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脸怎么红成这样?” 郑妩回想起方才那一幕,脸上更红了,眼睫飘忽着轻颤两下。 到底是没有说出来。 她原本是想问沈归,二公子是不是在外头有了喜欢的女子?但想到侯爷最厌恶提及庶弟,已经到了听见名字就要发怒的程度。 于是只是笑了笑,转移话题,“可能是屋里的炉子烧得太热,妾身穿的衣裳又厚,不妨事。” 沈归听罢点点头,也没有再多问。 因为他最近的心境亦有些奇怪,总是动不动就走神,想到那个不知好歹的拿了放妻书离开侯府的女人。就连跟阿妩在一起时,都免不了会如此。 就比如此刻,他不仅出神想到了辛夷的那张脸。甚至耳边好像听到了她细弱的一声呜咽,娇媚无措的,仿佛就在不远处。 于是赶紧沉下脸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 炉烟袅袅,一墙之隔。 矮榻上的女子裙裾和少年玄裳都有些凌乱,袖口处压出的褶皱可以想见,方才亲了多久。 房门重新关上之后,沈如芥有短暂的清醒。 他看着此刻柔若无骨的被欺在身下,懵懂着神情媚眼如丝,裙襟松散,微肿的红唇泛着水泽的女子,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但他只是失神片刻,便抵着她的颈窝轻笑起来。 不仅没有松开她整理衣裳,反而将她在怀中愈发的抱紧了,语气也粘腻痴缠,“辛夷同我,早该如此。” 为什么不能是他? 他比沈归忠贞。 怀中人醉得要命,自然听不懂他在胡乱放肆的说些什么。 只能听着他在耳畔蛊惑,没有半分廉耻心,“我漂不漂亮,辛夷?” 怀中人好似有些迟钝,很慢的想了一下,然后懵懂点头,“……漂亮。” “那我们,再亲一会儿好不好。” 少年垂头咬了口她的脖颈,很快又变成湿漉的啄吻,绯红眼尾一片病态,“就像刚才那样,好不好?我保证没人知道。” 努力装醉,但嘴皮子超疼的辛夷:“………………” 滚。 18、第18章 阿盈给辛夷早起梳妆。 发现夫人……哦不,小姐她有些困恹恹的,中间打了好几个呵欠,一副宿醉后的可怜模样。 她心里有些疑惑,但不敢说。 昨夜是二公子抱着她家小姐回来的,回来的时候人就已经醉得不成样子了,而且二公子也奇怪,非要亲自侍候小姐净手擦脸,还半跪着给她除了绣鞋罗袜。 看着少年就那么垂下俊秀脸庞,伸手握住了榻上女子那只藏在襦裙下的雪白伶仃脚踝,阿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和不舒服。 但他们平日里就很亲近,二公子也敬重小姐这个前嫂嫂,很听她的话,甚至有的时候阿盈都觉得他有点黏人了。 于是当下阿盈虽然隐隐的觉得不太舒服,到底也没有多想。 只是二公子非要亲力亲为的侍候,那么小姐最里头贴身穿着的那件小衣,肯定是没法子换的。最后只除掉了那层繁复累赘的外裳,就躺在榻上睡了。 今晨她起来侍候小姐梳洗更衣的时候,才发现她脖颈处,好似有几个蚊子叮过的红痕。 而且锁骨下方被遮掩的地方,也透着几分诡异的淤青痕迹。 小姐听到了她询问的话,原本惺忪困倦的神情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笑着说,“不碍事,可能是我喝醉后不小心磕在桌角了。” 阿盈支支吾吾的没好意思说,她瞧着那处有些、有些像齿痕。 但又觉得不可能,昨晚出门有二公子在旁边贴身跟着,就算小姐吃醉了酒,又有哪个不要命的孟浪登徒子敢在那处咬小姐呢? 许是莫名联想到沈如芥昨夜蹲在榻边,伸手帮小姐脱绣鞋的那一幕。阿盈心里的诡异感觉又来了,而且竟然越来越强烈。 如果,如果真如她所想那样,二公子对小姐存了那种隐晦可怖的心思。 阿盈受到惊吓似的瞪大眼睛,然后使劲摇了摇头:不成不成! 怎么成呢! 就算夫人同侯爷和离了,也曾经是二公子的嫂嫂,他怎么能,怎么能…… 于是她内心煎熬挣扎了片刻,还是决定要提醒小姐,叫她从今以后防备二公子,跟他保持距离。 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后,阿盈有些期期艾艾的开口,“小姐,奴婢觉得、奴婢觉得……” 辛夷等了小半天,也没等到她下一句。 于是转过头,纳闷不解地问,“你觉得怎么?是又在纠结哪支步摇的颜色衬我,或者哪朵珠花好看么?” 阿盈摇摇头,终于缓缓开口,“奴婢觉得,二公子好喜欢你啊。” 是那种不正常的喜欢,是会被人吐口水,骂水性杨花狐狸精的那种喜欢。 辛夷听罢沉默。 她想到昨夜的吻,也有些一言难尽。 因为直到现在,她的嘴皮子还在隐隐作痛。 她甚至毫不怀疑,沈如芥要是个蜘蛛的话,都能在她身上吐丝了。 阿盈见她迟迟不应,继续提醒,“小姐,咱们以后离二公子远些罢,免得叫旁人说闲话。” “奴婢知道您向来心软,总是想报答他幽州求药的恩情,也总是心疼可怜他在侯府的处境。可毕竟男女有别,而且,您现在也不是他的嫂嫂了。” 辛夷又沉默片刻,“放心罢,不会有闲话的。” 都是真话,身斜不怕影子正。而且她要想刷满反派好感度,还得继续攻略呢。 “小姐……” 辛夷忍不住好笑,抬手捏捏她的脸,“你怎么学得跟阿芥似的,这么喜欢跟我撒娇?行了,去准备早膳罢,咱们可不能饿肚子。” 小丫头见跟她说不通,气鼓鼓的走了。 * 今日天气不错,盛京之中也很热闹。 玄衣少年腰佩着长剑走在前头,冷冽的一双凤眼里没什么情绪,偶尔闪过一丝厌恶不耐。 而在他身后,则是胳膊上挂满胭脂水粉和糕点的蓝衣少女。 吕鸢气死了,她本来就在七皇子那儿吃了好多日的闭门羹,想折磨沈如芥撒撒气,没想到到最后把自己累得够呛。 而且听到她愤怒又震惊的指控后,对方竟然嗤笑着说,“阿鸢姑娘,殿下只吩咐我陪你闲逛,可没说过要帮你提东西。我只做殿下吩咐的那部分,应当也没什么问题罢?” 吕鸢气得简直快要呕血:奶奶个腿儿的,萧从荆是个狗东西!就连他身边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到处怜香惜玉,一个根本不会怜香惜玉。 她一时间难受得有些想哭,尤其是想到萧从荆最近对她的躲避与冷落。 而且现在走得腿又疼,胳膊也坠得疼,风吹得她原本俏丽的脸蛋都有些皲裂了,还渴得要命。 她眼眶酸红得不行,有点儿良心的人都应该过来问问她怎么样了,要不要帮忙? 可是沈如芥看到之后,竟然完全的无动于衷,不对……他好像更不耐烦了,眼神甚至明晃晃的写着几个大字:到底死不死?早点死了他好瞧在殿下的面子上,替她收尸。 吕鸢终于忍不住了,对着他讽刺怒骂:“姓沈的,你这么烂的性格活该讨不到娘子!因为根本不会有眼瘸的小娘子喜欢你,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温香软玉在怀是什么滋味!” 然后她发现,少年不仅没有像之前那样回嘴,反而被她骂得愣住之后微微脸红了。 吕鸢:“??” 有病吧他,这时候有什么人值得他想的? 正在茫然不解的当下,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细柔的女声,“阿芥?” 吕鸢转过头,瞧见了一张貌美温婉的女子面容,她穿着浅玉色留仙裙,螓首蛾眉,雪肤花貌,旁边跟着个伶俐的小丫鬟。 吕鸢第一次瞧见陌生女郎,瞧得脸红了。然后很快,她就知道了面前女子是谁。 邬辛夷,那个被沈归休弃的病秧子世家女。 沈如芥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他积郁在眉眼间的阴鸷与冷漠尽数消解,看上去良善无害极了,就差不能当场摇尾巴。 而且还用那种会让吕鸢起鸡皮疙瘩的语调,凑过去同她说话,“辛夷,你怎么来了?” 辛夷睇着水眸,柔婉一笑,“闲着无事,和阿盈出来采买些东西。” 说着望向一旁瞧着她脸红的吕鸢,“阿芥,这位姑娘是……” 辛夷当然知道面前的少女名叫阿鸢,是吕刺史家的女儿。 但她就是故意要问,还用那种隐约误解、又不好张口的表情看着他们两个。 沈如芥怕她误会,根本没想着瞒她,当即极为利落的撇清关系,“跟我没关系,是七皇子心仪的人,我只是听从殿下吩咐陪她游逛。” 确实太会装乖了,简直就跟昨夜缠着辛夷亲了又摸的少年,不是一个人。 辛夷听到他坦然说出“七皇子”几个字后,做出微微惊讶的样子。 但也没有过多追问,只是有些了然的点头,“原来是这样。” 于是原本的两两成行,变成了四人同行。 吕鸢算是看出来了,沈如芥很“怕”他的这个前嫂嫂,对她温声细语的言听计从,在意得简直有些病态了。 天上有稀疏的雀鸟飞过去,叽叽喳喳的。 正是中午日头还算比较暖和,虽然仍旧有些冷意,但不至于多么刺骨。 沈如芥却停下来,蹙眉帮“嫂嫂”系紧身上的披风,又进到临街的铺子里给她买了只暖手的绣袋,体贴的塞到她手中。 不仅如此,也知道女孩子需要怜惜了,没走几步路就要侍候她休息,还挑了间很贵的茶楼请她们坐下来吃茶。 这么强烈的区别对待之下,吕鸢感到深深的自我怀疑:难道她真的这么惹人烦? 不仅萧从荆那个狗东西不肯见她,就连沈如芥也是。 她这半天挂着一大堆东西走路,累得胳膊疼脚疼,喉咙都快渴得冒烟儿了,沈如芥也当没看见。 没有丝毫想要怜悯她的意思。 可换成了他嫂嫂,他就有眼色得很。 话语间别说带着冷漠奚落了,就连声音高点儿都不肯,仿佛对方是什么一碰就碎的脆皮美人。 要是辛夷能听到她的心里话,估计也会:“……” 也并没有当她一碰就碎。 至少昨夜咬她的时候,就恨不得把她连骨带皮的揉碎了。 小二哥过来热情的招呼,将他们引到大堂的一张空桌前坐下。 然后各种糕点茶水介绍了一遍,没等片刻,就把他们点的那几样端上来。 阿盈也一并坐下,在旁边将倒好的温热茶水递到她手上。 辛夷笑笑,然后垂下两道小扇子似的睫羽慢吞吞的喝,假装没注意到少年流连在她红唇上的晦暗视线。 而在桌案另一边,喝了盏热茶之后恢复体力的吕鸢,也从方才的那场郁卒中解脱出来。 但怎么想都不解气,尤其是看到玄衣少年拿起筷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碟子上的那只元宝形状的水晶糕夹给辛夷,“来,尝尝这个。” 又装!又装!! 好像满桌就属他最懂事,就他最知道怎么心疼人。 她在心底骂了两句,然后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了给沈如芥上眼药的法子。 于是靠近了辛夷那边,故意用少年能听到的声量提醒道,“邬小娘子,二公子可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无害,他心肠坏得很,你可不要被他骗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她说的是真心话。 其实吕鸢打心底里是有些怵沈如芥的,因为她见过少年杀人不眨眼,折磨人的可怕那面。 但她没想到对方那么会装,邬姑娘完全就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受欺负的小可怜,没心眼儿的好人。 她恐怕不知道这个不受宠的沈二,不仅是替萧从荆扫除障碍的杀手,还是他府上最得力的幕僚。 那些离间太子党羽,让他们斗得你死我活的阴损主意都是他出的。 今天会说出这番话,除了是想故意气沈如芥之外,也是因为觉得邬小娘子貌美又善良,一看就很好骗。 所以更加希望她能够及时醒悟,离这个心狠手辣的少年瘟神远一点。 吕鸢话落,就看到沈如芥的神情阴冷下来,虽然仍在微笑着,眼底缓慢渗出的浓稠恶意却快要将人吞没。 她从前“有幸”看到过他虐杀那些死士刺客的场景,就是这副模样。 吕鸢心头一突,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竟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逞能了。 好在被她献殷勤告小状的邬姑娘,并没有太将这番话放在心上。 只当是他们熟人之间的打趣,于是也就莞尔一笑,“没关系,阿芥很好,他不会骗我的。” 是辛夷想骗他。 而且还是骗完了就跑,找都找不着的那种。 听到这里,少年的神色才算缓和了一点。 吕鸢心有余悸。 算了。 被骗就被骗罢,她也不是菩萨,邬家娘子倒霉总好过她自己倒霉。她可不想被沈如芥这个病态疯子,给暗中记恨上。 * 夜凉如水,庭院也幽静下来。 厢房里燃着几盏烛火,将榻上和案前的两道人影柔柔照亮。 沈如芥仍然选择在她的房中打地铺。 给他另外安排房间睡床也不要。 理由自然是十分的冠冕堂皇:比如这处宅子所在的位置靠近烟花柳巷,夜里总是不算太平,离近些也方便看顾她。 两人床榻和地铺之间隔了一道屏风。 辛夷还没换寝衣,而且没什么睡意,于是走到屏风外的桌案前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接着拿出前两日没看完的那个话本子,坐下来继续读。 不是什么《贤媛集》和《女则》。 而是阿盈怕她无聊,特意从别处搜罗到的灵异志怪话本子,当然辛夷并不是太满意,但她一个大家闺秀也不适合看更猎奇的,只好无聊的时候用来打发时间。 她放下茶盏,看到了段落开头处的“须弥芥子”这四个字。 眼前忽然浮现出她刚进入这个小世界的时候,脑海中涌入的那一幕景象。 夜巷里那个伤势惨重的少年,迎着撕扯的朔风,声音稚嫩却冰冷漠然,“沈如芥,命如草芥的芥。” 仿佛有了这样的名字。 在他今后日复一日的生活之中,就可以理所应当的不被任何人偏爱。 辛夷叹了口气,忽然有些心软。 她抬眼看着不远处的少年,以及那副幽深而昳丽过分的眉眼。 沈如芥也在一直望着她。 “阿芥。” 沈如芥走过来。 就着烛火可以清晰地看到,少年那双狭长凤眼里的占有欲和喜欢快要满溢出来了。 辛夷笑眯眯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说起了在话本子上看到的东西,“据说神仙的世界里有一种叫做须弥芥子的东西,很厉害,可以容纳世间万物。” 她眼睛望住他,很认真的说,“须弥芥子的芥,也是阿芥的芥。” 所以,不是命如草芥。 从来都不是,以后就更加不会是。 辛夷说完放下了摸他乌发的手,唇边仍然带笑,用很自然的语气问,“如果阿芥也有一个须弥芥子的话,最想收集什么东西?” 金银珠宝?骏马阔屋? 少年被问得眉眼一怔,却迟迟没有回答。 辛夷还以为他没听清,于是又试探着喊了一声,“阿芥?” “你。” 辛夷依旧茫然:“什么?” 少年漆黑的眸子望向她,眉眼沉寂,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之色,“你方才不是问,如果我也有一个须弥芥子,最想把什么装进去吗?” 他说着,纤长浓密的睫羽忽然一颤。 像揉碎了一枝春日梨花。 “是你,辛夷。” 19、第19章 辛夷愣了好一会儿,感觉差点把持不住自己过分欢快的心跳。 这到底是谁攻略谁啊,本来是想撩反派,结果一不小心差点被对方攻略了。 深呼吸,深呼吸。 可是他用那张脸说情话就真的很犯规啊!! 辛夷觉得自己有点脸热,敷衍的笑着说她知道了,然后打个呵欠表示自己困了,要上床睡觉。 她没忽略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但她仍然对此毫无表示。 不过上床之前,她照例在帘帐角落的小香炉里点了安神香,这两三日都是如此。 她还特意对沈如芥说过,是因为自己睡眠浅,点上安神香可以睡得很沉。 系统当时就不理解:“你睡得那么沉干嘛?” “当然是有用处。”辛夷道。 前两天按兵不动,是为了不让少年对今夜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产生怀疑。 毕竟她可是端庄矜持的世家闺秀,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主动撩拨的举动。所以如果发生点儿什么,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夜半三更,庭院中没有别的声响,月色也泠泠的格外清寂。 只有厢房里有两道清浅的呼吸,各自都在睡梦中。 忽然,榻上的绸帐中似乎传来隐隐的女子啜泣声,很低微,但确实时断时续。 沈如芥被啜泣声惊醒,在屏风外的地铺上睁开眼睛,只惺忪茫然一瞬,就反应过来是辛夷在哭。 他心里骤然一紧,连案上的灯烛都来不及点,慌忙起身去看。 撩开帘帐,借着窗户宣纸透过的隐约月色,才发现榻上的女子仿佛被梦魇住了,咬着唇瓣哭得呜呜咽咽的格外可怜。 沈如芥伸手去剥她被如瀑乌发埋住的苍白小脸,摸到了满脸的冰凉泪水。 带得他都呼吸一滞,心底愈发绵密的疼了起来。 “辛夷,醒醒……”他一边用衣袖给她轻柔擦眼泪,一边蹙着眉喊她。 可惜喊了好多声,榻上女子始终没醒,只是啜泣声渐渐地止住了,没有新的眼泪流出来。 沈如芥的手指上还沾着她湿润的残泪,他对着那张犹在睡中的女子面容,呆望了许久。 刚想起身,就被一只素手柔荑胡乱抓住了衣袖,她姝丽眉眼紧闭着,可怜虚弱的说着祈求的梦话,“别走……侯爷,别走。” 许是睡前没有将寝衣系紧,她这一动作间,月白亵衣散乱挣开了,露出了齿痕变浅的那处起伏。 沈如芥听到那声含糊不清的“侯爷”,本来已经被委屈和嫉妒击中,连眼底都恨红了。 可是等看清楚那个齿痕后,却骤然一愣,然后一张俊脸慢慢地升温变红。 是他咬的。 前些日他荒唐时不可自抑地咬了她,第一个齿痕落在肩头,剩余的则是在……没想到那痕迹竟然到现在还没消尽。 装睡的辛夷:当然没消尽。 她那个地方连药膏都没舍得涂,就等着今夜“不小心”地给他看见,然后勾起旖旎回忆呢。 沈如芥果然没走,他沉默片刻后在她榻边坐下。 然后替她把散开的襟带一点点系好,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他却仿佛经历了漫长而难忍的折磨,俊秀的额边渗出薄汗。 在亵衣即将重新系好的那一刻,榻上女子又呜咽地蹙着秀眉,喊了一声,“侯爷……” 仿佛她在梦中,都在痴痴的渴慕着另外一个人。 少年身形彻底僵住,低垂的睫羽之下是密不透光的浓稠漆黑,半晌,他轻笑一声。 于是勾指扯开了,那条垂落在女子胸侧的细软襟带。 “辛夷。”他凑到她耳边,用很乖的语气笑着说,“那日在茶楼,沈归带着郑妩在隔壁饮茶用膳时,是我在亲你。” “你那时满脸娇媚啜泣含住的,也是我的舌尖。” 辛夷听着他说骚话,很想给他一巴掌。 但在这个当下,却也只能假装毫不知晓的继续睡着,好让今晚的一切都能顺利进行。 片刻静默之后,沈如芥偏头与她鼻尖相抵,是夫妻之间才会有的那种耳鬓厮磨。 然后笑了一声,湿漉而准确含住了她的唇瓣。 怀中女子今夜好亲得不行,唇瓣被磨两下就松开,似乎要勾人命。 浅淡月光照进昏暗的罗帐一角,让人分不清楚少年与女子混乱交融的乌发青丝。 辛夷也是在这个时候渐渐“醒转”的。 她假装被亲得透不过气,这才呜咽着睁开惺忪迷濛的眸子,但一时间分不清梦境现实。 更漏已过丑时,铜炉里的安神香早就燃尽了。 她被迫红着脸仰起脖颈,直到她感觉有些不对劲,他、他好像…… 还没来得及开始表演的辛夷:“……” 她要不还是再装一下吧。 这个时候怎么看都不适合梨花带雨地扮无辜,更不适合“我不听!我不听!”的展开质问。 然而怀着这种心情又坚持了片刻,她却发觉状况好像越来越糟糕了。 “…………” 还好沈如芥也知道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终于喘息着分开了唇瓣。 摸摸她努力假装紧闭,却止不住发颤暴露的薄细眼皮,又在她唇角亲了一下,才起身离开床榻,不做停留地推门走了出去。 系统纳闷儿:“这大半夜的,他干嘛去了?” 辛夷无力望天,想到刚才的那一幕,也有些脸红,“应该是去洗冷水澡了。” 沈如芥大概去了半个时辰,这才湿漉地披散着乌发从外头回来。 他进来之后,点燃了案上的烛火,还有厢房里其他支起来的琉璃灯。 接着绕过屏风,去看辛夷。 他知道她已经醒了,起码在他们亲到最后的时候醒过来了。这样也好,他那些快将自己折磨到发疯的心思不必再藏着了。 他喜欢辛夷,他想服侍辛夷。 如果他是辛夷的夫君,一定会比兄长那个废物做得更好。 然后他就看到了榻上女子那张怔怔的苍白小脸,杏眼泛红,下颌尖细得可怜,抱着散开的亵衣呆滞无措地坐着。 顺着细长的脖颈向下,都是被吻咬过的痕迹,就连挂在身上的那件亵衣也被揉皱了。 听到他的脚步声后抬起头来,红肿湿润的唇瓣上还黏着几缕发丝。 纤浓睫羽轻轻一眨,眼泪便落下了,像是经受了很大的惊吓与委屈。 “别过来,阿芥……” 她无助的哀求他,像是极力维持最后一丝体面,“你别过来,我刚刚只是、只是梦魇着了。” 似乎他今夜只要不走过去,不逼着她认清现实,这荒唐靡乱的一切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等到天亮了,他还是她那乖巧听话的好阿芥,只是阿芥。 “你没做梦,我亲你了。” 少年走过去伸手摩挲她的脸,倏然轻笑出声,看似平静的漆眸中却带着玉石俱焚的偏执,“亲了好多地方,那日在茶楼也亲了,本来只是亲,后来哪里都想咬……” “啪——” 榻上女子咬着唇瓣颤抖地流泪,抬起素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望住他,忽然就有些泣不成声,“出去,你现在就滚出去!” * 侯府,书房。 靛青色衣袍的俊逸男子正沉着脸翻阅公文,小厮守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也不能怪他忐忑害怕,实在是侯爷近来的脾性过于阴晴不定。 就连那千金难求的端砚,都被摔碎了好几副。 小厮看沈归的脸色越来越差,于是委婉建议道,“要不侯爷去阿妩姑娘的院子里歇歇?坐下来喝盏茶,听她跟您说说话?” “不去。”沈归神色冷沉。 他放下手中卷牍,看了眼身旁吓得不行的小厮,愈发觉得心烦,于是干脆挥手让他出去了。 书房里只剩他一个人。 沈归思绪飘远,想到了前几日在街上偶遇的那个女人,被他休弃后很快离开侯府的辛夷。 他原以为她会过得不好,因为一个常年病弱又被夫君休弃的女子,本就会面对数不清的闲言碎语。 等她受够了旁人的奚落与指点,吃够了外面的那些苦头,自然就会悔不该当初,哭哭啼啼地回过头来求他。 到时候他会看在曾经夫妻一场的面子上,心软怜悯,给她个容身之处。 虽然正妻的名分是不可能了,但可以给她个孩子,让她有个属于自己的骨血子嗣。 但他万万没想到,她不仅没有如他想象之中的那样凄楚落魄,反而比在侯府的时候更加开心。 她站在沈如芥身旁,笑得那么温柔好看,还当街从袖中掏出帕子,不知羞耻地给他擦去唇边糕点碎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避嫌! 而那小孽畜竟然乖顺地弯着唇凑过去,叫她看仔细了再擦。 “辛夷。”他叫她辛夷,还用那样理所应当的神态喂她吃糖酥,掉在沈如芥掌心的糖渣她红着脸不肯舔,他就低笑着自己用唇抿了。 该死!下贱!! 他们没发现沈归的存在,自然也就没看到那一刻他眼中涌现的痛恨愤怒。 邬辛夷她竟然敢,她竟然真的敢! 沈归只能不断的在心中告诫自己:那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是他早就抛弃不要的女人,没什么值得惦记留恋的。 可惜最后仍旧不能说服自己。 因为那笑容实在是过于璀璨刺眼,让他嫉妒,让他念念不忘。她本该是她的妻子,为他更衣束发,为他褪去少女的青涩后孕育子嗣。 沈归太嫉妒了,他想过要杀了沈如芥那个小孽畜,让他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对方也看出了他的心思。 少年索性不再伪装,而是冲他露出了森冷獠牙,微微笑着问道,“兄长,以你的身手,就算再加上这整个侯府的侍卫,也杀不了我。而且若我遭逢不测,最多不过两日,‘沈侯残害手足’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京城,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兄长真的想要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冒这种风险么?” 沈归被他戳到痛处,顿时面色铁青。 但他也清楚这孽障说得没错,最近的朝堂上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 太子频频出错,接连办砸了好几桩陛下交代的重要差事。反而显得那个浪荡纨绔、风流成性的七皇子更得圣心。 他莫名有一种感觉,现在的朝野表面上好似风平浪静,实际上已经快要山雨满楼了。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他确实不能随便对沈如芥动手。 于是种种事情积压在心头,沈归的情绪愈发燥闷,就连对阿妩都失去了耐心。 以前他喜爱郑妩,不管她做什么都能让他觉得美好烂漫,就算偶尔搞怪闹脾气,也是让人欢喜得紧。 可近来,他却觉得阿妩只知道嬉笑玩闹,丝毫不能体谅他身上的沉重与疲倦。 反而开始怀念起那一双红袖添香的素手,那双娇怯安静的杏眼。 他不想要现在那个陌生的、只会对旁人笑的辛夷,他想找回原来的那个辛夷。 没错,找回她。 因为那本就是他沈归的妻子。 * 辛夷冷了沈如芥几日。 不主动与他说话,看见了也当没看见,哪怕他又默不作声的夜里去睡屋顶,她也丝毫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连阿盈那个心思浅的笨丫头,都瞧出了小姐是在躲着他。 但她觉得这样正好,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小姐还是与他保持距离比较好。 只有系统隐约有些担心,“宿主,你别把沈如芥玩儿死了。” 像这样给一颗甜枣再打上好几大棍的做法,它真的害怕会把反派逼疯。 辛夷淡淡道:“不会,他能忍,而且我只是在彻底冲破桎梏之前,稍微添一把火。” 忍到极致再爆发,不是更好玩儿吗? 这一日,辛夷在院中的躺椅上读书。 少年望了一会儿,然后走过来给她倒新茶,看到她捏紧书脊似要蹙眉,就垂下睫羽低声说,“冷了,你不能喝冷的。” “我不烦你,就给你倒倒茶。” 少年狭长凤眼望住她,眼尾都难过得有些泛红,“辛夷,别不要我。” 她沉默半晌,终于撇开脸,瓮声瓮气的说了句,“……没不要你。” 沈如芥呼吸一颤,紧紧盯住她的脸。 好似那低落了数日的情绪,也因为她这句话乍然瓦解,但一颗心还是委屈到酸涩,“辛夷……” “站远点,别挡到我看书。”她的声音也闷闷的。 很快有客登门拜访,是吕鸢。 她是特意过来请沈如芥的,当然也是受人所托。据说前两个月的诗会,顾知府家的千金也去了,顾小姐当时便对少年的那张俊秀脸庞一见钟情。 但她当日因为家中有事,提早离席。 于是没能跟心仪的少年说上话,也是到了后来才知道他被世家纨绔欺负的事,气得特意写了首诗,讽刺那名行事不端的恶劣纨绔。 前几天顾小姐听到自己的闺中密友吕鸢,在面前吐槽沈如芥,才知道他们认识。 于是托吕鸢过来邀请,想让沈如芥教她骑马。 沈如芥耐着性子听完,当即脸上就没什么情绪,冷声吐出两个字,“不去。” 吕鸢看他那根木头样子,简直气得想跺脚,“人家姑娘主动邀约你,你别不知好歹!” 少年嗤笑,“就是不知好歹。” 见对方软硬不吃,吕鸢也拿他没办法,总不能绑着他去。 好在她想到沈如芥只听某人的话,于是跑到辛夷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摇晃央求,“邬小娘子,你快帮着我说说罢!我已经答应顾小姐了,吹牛皮被戳破很丢脸的。” 辛夷被摇晃得失笑,抬眼望向他,“阿芥,你去罢。” 沈如芥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眼眶蓦然就酸红了,好像她做了多么狠心过分的事。 吕鸢拿了免死金牌,笑嘻嘻道,“呐,辛夷都说叫你去了,难不成你要惹她生气?” 最后沈如芥望着她无动于衷的清艳侧脸,望了许久。 终于自嘲地勾唇笑了一下,然后跟吕鸢说,“好啊,不就是教骑马么?我去就是了。” 说完面无表情的拿起石案上的佩剑,路过辛夷的时候再没说多余的话,转身就要和吕鸢出门。 却在即将踏出院门的那一刻,被系统精准捕捉到了好感值变化,“叮咚~检测到沈如芥的好感度降低十个点,现在为80!” 辛夷:“……” 她终于试探开口,叫了一声“阿芥”。 然后脑海中又是,“叮咚~恭喜宿主,反派目前好感度上涨为85%,再接再励哟。” 少年转过身来,上一刻还阴郁的漆眸中渐渐漫开几分笑意,“既然辛夷不想让我去,那我便不去了。” 辛夷沉默了。 按照每降10个点,才能涨回去5点的这个规律。 如果她现在说自己不是想要挽留他,而是提醒他可以晚些回来,会不会好感度跌破及格线? 20、第20章 辛夷识相地闭上了嘴,只跟他说了两句路上小心。 然后她看到少年眼底有光彩迅速地黯淡了下去,脚步也滞住了,虽然冷着脸不说话,但也没有继续离开的意思。 有点儿像跟她赌气,或者耍赖皮。 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几个一起出门了。 因为吕鸢算是发现了,如果不把辛夷给捎上,沈如芥就算勉强去了,肯定也是不情不愿地没有好脸。 于是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往目的地走。 沈如芥自然是要挨着辛夷坐,吕鸢自己单独一辆马车。 阿盈没跟着来,所以马车里头现下只有他们两个。 她撇过头,伸手撩开缀着厚流苏的帘子,假装去看外头的风景。 那道视线却始终黏附在她脸上。 灼热,偏执,不容忽视。 辛夷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气恼地瞪住他,“你到底想干什么?盯了我一路了!” 只是她的声线软,又刻意压低了声音怕被旁人听到,结合那副姝丽婉约的眉眼,不像动怒倒像撒娇。 少年的漆眸中是压抑翻涌的情愫,他知道她或许会生气,但是仍旧说,“辛夷,我想抱你。” 那张脸实在生得太俊了,说这种情话女孩子根本遭不住,比如辛夷,她觉得自己再多看反派两眼都快演不下去了。 表面上虽然还是一副“抱什么抱,你知不知羞”的矜持模样,但实际上快控制不住自己坐他腿上了。 再忍忍,再忍忍,色字头上一把刀!! 千万要清醒一点啊辛夷! 于是她就那么一路给自己默念道德经,硬生生坚持到了下马车的时候。 撩开帘子的时候还不要他碰,非要自己下去,结果身子不中用差点儿绊倒,还是被抱了。 辛夷:“……” 沈如芥把她放下来,正要跟她说话。 不远处的别院门前就有一位姑娘迎了上来,她先是跟吕鸢笑说了两句,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朝他们两个瞧过来。 辛夷也望过去,小姑娘模样长得挺水灵的,一笑还有两颗虎牙。 应该是吕鸢方才跟她介绍过了,于是她撞上辛夷的目光后笑了笑,“邬姑娘。” 接着视线又掠过她,扫向身侧的少年,这次有点儿脸红结巴,“沈、沈二公子。” 顾小姐闺名顾思,头上还有哥哥姐姐,是家中最小的那个,一看就知道是备受宠爱长大的。 这样的姑娘在面对心上人的时候,虽然初时会羞涩一点,但接触下来,很快就会变得大胆了。 果然没一会儿,她就围在沈如芥身边不停的聊天问问题。 比如要怎么控制马匹啦,缰绳要怎么拉啦,想调整方向掉头的话应该怎么办……总之很热情。 沈如芥的脸色不算太好,语气也敷衍冷淡,只挑最要紧的问题回答。 而且短短十几分钟,他的眉头皱了大概二十多次,连坐在一旁休息的辛夷都有些看不下去。 最过分的是,看着顾思小脸窘迫的提着裙子、异常艰难打算爬上马背的时候,他竟然连想伸手搭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辛夷:“……” 埋了罢,这不解风情的性格没救了。不过老实讲,如果不是为了完成攻略任务,她大概也不会主动接近沈如芥这种性格的。 系统贱兮兮地反驳:“也不算是不解风情吧,前几天夜里不是还解你衣带呢吗?” “……” 那边顾思刚爬上马背,沈如芥掉头就走,全然不顾吕鸢在旁边拼命暗示他的眼神。 可惜他刚要朝辛夷走过来,她就起身,绕过他的身侧去看那两个正在跟马匹作斗争的姑娘。 视线里似乎没有留意到,少年那陡然僵滞的身影。 “顾小姐还好么?”辛夷走过去,对着那缰绳都握不稳的少女笑着问。 顾思本来就有些窘迫,被她这么一关心脸更红了,当即点点头,“没事的邬姑娘,阿鸢她骑马也很厉害,会在旁边看着帮我控制缰绳,而且……而且刚才沈公子也教我了,慢慢来肯定就学会了。” 虽然她也看出来了,沈如芥根本对她半分意思也没有,貌美冰冷到近乎尖刻。 她原先只是在诗会那日,隔着席面远远地瞧见过少年一面。 再多的就是听吕鸢吐槽他的性格很烂,哪里想到真的这么难以接近。 顾思有些丧气,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继续热脸贴冷屁股。 毕竟她说到底也是个女孩子,主动过头也不行。 但想了想,又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没关系。 反正在场的除了辛夷之外,沈如芥好像对谁都那副样子,也不是单单的针对她自己。 许是因为昨夜的露水浓重,土地踩上去是微微湿润的,风吹过扬起清冽的青草香。 辛夷鼓励她,语调温柔,“你很厉害,第一次就能这么勇敢已经很了不起啦。” 顾思一愣,她没想到今天听到最温暖关怀的话,会是辛夷对她说的。 女子站在那里微微仰着小脸,乌发如水,钗环素净,好像从画中走出的游仙一样。 好美好美好美!好温柔好温柔好温柔!! 而且她怎么笑得这么好看,那双眼睛就像含情欲诉的秋水一样,像雨后的烟锁重楼。 顾思的心脏忽然扑通扑通的跳起来,竟是比方才和沈如芥在一起的时候,还要欢快。 她想,她隐约明白沈如芥为什么会这么喜欢邬姑娘了,换作是她也会喜欢。 * 辛夷跟顾思说了会儿话,就寻个借口离开了人群,将地方让给他们。 她没事可干,索性找了顾思的婢女要了两把鱼食,躲到凉亭里喂鱼。这也是她这段时间琢磨出的新乐趣,没人打扰的话,她可以喂上半个时辰。 系统不解,“宿主就那么走了,真要看着他们发展感情?” 辛夷听罢却神色淡然,勾唇轻笑,“发展不了,顶多是沈如芥冷着脸生场闷气,以为我不在意他,或者是想撮合他们两个,借此来摆脱他的纠缠。” 她确实也是这样表现的,毫不在意,毫不吃醋,好像对这桩姻缘乐见其成。 她慢悠悠地把手里那捧鱼食撒完了,大概估算了一下时间。 用打赌的语气跟系统说,“信不信,他马上就会来找我摊牌?因为那根弦已经绷到极致了。” 系统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因为少年好像真的很生气,刚刚宿主离开的时候,他都没像往常那样跟着过来,甚至神色冷冷的都没抬眼多看她。 所以,它有点儿怀疑。 但没过多久,沈如芥真的来了。 辛夷见到他过来,水眸微怔,做出有些惊讶和出乎意料的样子,“阿芥怎么过来了,不是叫你认真教顾小姐骑马么?” 她皱着眉仿佛不赞同,摆出一副长辈温柔训诫的模样,“你不能总是这样冷脸,对姑娘家更不能不耐烦,否则日后都没有哪个姑娘敢喜欢你了。” “那辛夷喜欢我吗?” 少年眉眼冷冽,略有些嘲讽的扯了扯唇角,“我对辛夷言听计从,事事乖觉。可你还是迫不及待地想摆脱我,不是吗?” 辛夷被他如此诘问,也忍不住微红了眼眶,“我只是希望你好,顾小姐她……是个好姑娘。” 这是真心话。 但是想要继续刺激他,也是真心的。 沈如芥果然更生气,欺近来攥住她的手腕。 明明他才是僭越失礼的那个,却好像承受了多大的委屈,“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辛夷当真不知道么?还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想把我推给别的女子!” 辛夷努力挣脱也挣脱不开,羞赧又惊惶,“你到底要做什么,阿芥?我是你嫂嫂,就算同你兄长和离了,也曾经是你嫂嫂!” 她咬着唇眼尾红红的,一副柔弱模样,“阿芥,我是你嫂嫂,我们不能这样。” 少年果然被她气笑了,愈发欺近。 也不再似从前那样装乖了,浓黑的眸中含着恶劣的笑,“所以,说到底你还是忘不掉沈归?兄长知道我吻过你么,他知道我摸过你么?不止是那日茶楼,还有在你厢房中的那张床榻……辛夷,只有夫妻之间才能那样亲吻。” “别说了!” 面前女子一副惊惶羞愤,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别说了阿芥,求求你别说了。” 沈如芥胸腔处满是妒火,睨着她痛苦挣扎、不想回忆更不想承认的表情。 理智已经焚烧殆尽,尤其是看到她流着泪奋力挣脱他的桎梏,颤巍巍地后退几步,想要跑出这个凉亭。 可惜刚迈下台阶没多远,就被重新攥住胳膊,严实抵在假山冰冷的石壁上。 她屈辱万分地想要挣扎,却听到了有脚步渐渐靠近的声音,是顾思派来的小丫鬟正在寻她。 沈如芥凑近她僵硬发抖的身体,望着女子祈求的眼神,温柔地微微笑了,“求我?” 那语气中透着威胁,真是恶劣极了,“辛夷不求我的话,她就会看见我们纠缠的画面。” 辛夷不可置信地望他,鸦黑睫羽颤抖个不停,气得掉了一滴泪。 但听到那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底快要被忐忑淹没,终于不得不屈服,“求……” 剩下的话骤然被堵在唇齿间,化为细小的呜咽。 身子也被少年那双有力的胳膊揽住,轻轻一转,移到了假山的另一面。 小丫鬟在凉亭里找了一圈,也没看到邬姑娘的影子,虽然心中觉得疑惑,但还是走了。 想到庄子上还有几个地方适合游逛,以为她是喂完鱼去散心了,便不再过分纠结停留,转身离开了凉亭。 而在隐秘的假山之后,辛夷已经被亲得失去了清醒神志,刚开始她还试图伸出素手挣扎推拒。 后面就呜咽着水眸迷离起来,身子软倒在他怀中,耳边也只能听到暧昧的水声。 …… 等到吕鸢她们再看到沈如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少年的神色不再那么冷冰冰,眉眼间的戾气也消融许多。 就是有一处极为诡异,他的唇上似乎破了道口子,原本就殷红的薄唇也似乎更为靡艳。 吕鸢刚要开口问他,有没有瞧见辛夷,少年就先她一步开口,“辛夷忽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已经去马车上休息了,她托我向二位辞行,日后有机会再登门赔礼。” 语气仍旧称不上温柔,但听得出浅淡笑意,仿佛辛夷并非是他所说的身体不适,而是大病初愈。 这令吕鸢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但少年都如此说了,她想着还是邬姑娘的身子要紧,到底没有继续挽留。 只在对方离开前,说了几句体贴关心的话,叮嘱他要好好照顾邬姑娘。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眼看着就快到年关了。 京城里处处张灯结彩悬挂着红绸,不管是什么时辰出去街上都很热闹。 沈如芥又搬回了她的房间。 虽然两人睡觉的时候还是隔着一道屏风,但辛夷的态度有所松动。 具体表现是被他抱住也乖乖地不挣扎。 有时候磨得狠了,还能被压在案上或床榻间亲一回,一段时间下来,沈如芥亲人的水平突飞猛进。有时候到了兴头上,她都忍不住恍惚地呻.吟着想:做了得了。 老让他洗冷水澡,不知道是在折磨阿芥,还是在折磨她自己。 这期间沈归约了她四次,四次辛夷都没答应,不过她也并非什么都没做。 每次侯府的小厮来,她都会让他带封信回去,上面写一些伤春悲秋的东西。 刚开始是“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后来是“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反正就是吊着他,给他点儿念想,让他自己在夜深难眠的时候脑补发散。 多脑补几次,他就会更忘不掉辛夷这个“前妻”。 觉得她还是爱着自己,对自己情根深种,只是女子的自尊不允许她轻易低头。 终于这一天,辛夷觉得时机到了。 侯府的小厮又来寻她,不过这次不是约她到侯府相见,看来被拒绝多次之后,沈归也学乖了。 他约辛夷去酒楼吃茶。 系统提醒她,“别去宿主,沈归要给你下药。” 辛夷坐在镜子前,打量自己那娇怯貌美的一张脸,微微满意地哼笑一声,“当然要去,要不干嘛钓他这么久?我又不是闲的。” 好在等那么久,沈归那个蠢货终于有动静了。 她离开府之前,特意叮嘱阿盈,“让阿芥回来之后,去醉仙楼的雅间等我,就说我想吃那里新出的点心。” 阿盈乖巧地点点头,她看着女子那张比芙蓉还要秀美三分的娇靥,又看看那樽小观音的打扮。尤其是女子素衣乌发,眉心一点朱砂。 然后有些犹豫道,“小姐,真的不用奴婢陪您一起出门?” 她拢紧了身上的披风,柔声轻笑,“不用。” 20-30 第21章 第21章好感度100+++ 辛夷过去的时候,正好临近傍晚。 这座茶楼她来过两三次,就连房间都是她赴约之前提前告知沈归,叫他更改了的。 意思也很明确,反正他们也说不上几句话,没必要弄什么天字号雅间。 既然她已经挑好了房间,沈归自然也没在这种小事上纠结。 她推门进去,发现屋里的暖炉已经烧上了。 桌子上摆着样式精致的酒菜,案前坐着的墨衣男子听到门扉的吱呀声,抬眼瞧过来,脸上微微一怔。 辛夷冲他笑笑。 果然,沈归今日也没带小厮,只有他一个。 屋里四处是暖的,和外面的幽冷大相径庭。 她刚踏进来面颊就热了,于是也没有丝毫扭捏,伸手解开了肩颈处的系带,除下了那件雪白的狐裘披风。 沈归看着她的动作,从她眉间的朱砂花钿,到她尖细的下颌,再到她水葱似的手指。 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却感觉处处透着妩媚撩拨,沈归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了起来,“……辛夷。” 辛夷听他这声好似饱藏着万千情意的低唤,唇边笑意更深了。 男人有时候果真可笑,她还在侯府的时候沈归对她目不斜视,等到两个人彻底没了干系,他又放不下。 辛夷知道他此刻已经心猿意马,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异常滚烫。 但她还是故意问道,“侯爷今日邀我来此,郑妩姑娘可曾知道?” 沈归听到她这么问不仅没有羞愧,反而像笃定了什么似的松了口气,跟她保证,“你放心,阿妩就算知道了也会体谅的,毕竟,毕竟是我辜负你在先。” 他的眸色沉静,缓缓握住她的手,“回来侯府罢,让我继续照顾你,那纸赌气的和离书作废,从今以后我们谁也不提了。” 啧啧,多深情。 多像痴情丈夫在挽留他闹脾气的妻子。 摩挲在辛夷手背的男人手掌加重了力度,跟他的呼吸一样,让她感觉到略微的不适。 她平时被沈如芥揉捏惯了,少年的指骨总是蛇般冰冷,令她恍惚中冰火两重天如坠地狱,不似面前的男人这般粗粝发烫。 不过尽管有些不适,辛夷也没有立刻挣开,她假装没读懂他话语间的意思。 只是用细柔的语调问他,眸中也含情,“侯爷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覆水难收?” 沈归听罢,怔着俊脸失魂落魄。 他今日过来是怀抱着一丝侥幸的,他希望辛夷听完之后能谅解他,那样他就不用再使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逼她就范。 好好的,不行么? 窗棂外的夜风在呼啸,发出吹断枯枝的簌簌声。 厢房中的灯盏却安静地在琉璃花罩里噼剥,时不时的炸出细微火星子,映亮女子那一张美到惊心的娇靥。 辛夷伸手抚上他的脸,又摸摸他那副锋利如刀、沉静积威的眉眼。 其实沈归生得很俊逸,是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那种掌权者,这种气质亦很吸引女子,要不然也不会惹得郑妩和原主两个女人沦陷,都为他痴心不悔。 可惜这些女人里面,并不包括辛夷。 她接着将目光落到他紧抿颤抖的唇,猜想着平时从这张嘴巴里说出的话,应该是训斥居多。 府里的下人没有谁不怕他,总是谨小慎微,怕哪里做得不好触怒主子。因为侯爷只是看上去沉静温和,处罚起犯错的奴婢却是半分不留情。 沈归在抖了,他想张嘴含住她的手指,像他庶弟曾经做过的那样。 但辛夷没给他这种奖励,这是专属于小狗的,只有小狗可以。 在他呼吸粗重,试图张唇的那一刹。辛夷的指尖离开他的脸,并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自顾自地走到窗棂边的铜盆前,低头绞了湿帕子给自己擦手。然后用那种柔媚,又慢吞吞的语调跟他说,“我和侯爷,就是覆水难收。” 沈归身影僵硬的站在那半晌,终于转过头, 嗓音沙哑地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跟我重新开始?我会对你好的。” 辛夷也望着他,然后脸上微微带着笑意,“因为,你庶弟也喜欢我。” 她温柔地往他心上插刀,“我要是答应你了,阿芥会伤心吃醋的,毕竟对我而言,他比侯爷你重要得多。” 沈归听罢倏然脸色铁青,用那种荒谬至极的眼神看她,气得呼吸都急促几分,“你们,你们……你竟然真的和他,原来不是我多想!” 他痛得额边青筋暴起,像是承受了多么恶毒可怖的背叛。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所以他那夜给辛夷写和离书的时候,说出的话根本不算羞辱。他们两个早就背着他不干不净,而他沈归没有误解妻子分毫! 他感觉自己胸腔处有熊熊怒火在烧,快要烧得失去理智。沈如芥他凭什么! 那只不过是被自己养在侯府的看门狗、小孽畜,除了那张貌美过分的皮囊他还有什么! 还是说,他就是凭借那张脸勾引得辛夷。 对她发情献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那样下贱又肮脏地爬上了辛夷的床榻! 辛夷眼看着他已经气得发抖,温柔善良地开口安抚,听起来忧心得不行,“侯爷别发怒,我跟阿芥清清白白的,尚没有做下夫妻之事。” 最多就是有几次被亲到脑袋发昏,差点让他继续下去。但最起码目前来说,沈归这顶迟来的绿帽子还没戴实。 不过,今夜之后就不一定了。 沈归却没被她轻飘飘的几句话宽慰到,他心里的疑窦开始生根发芽,并且肆意扩散。 他不确定他们之间有过吗,多少次,是在离开侯府之前还是之后?在那个孽障最初引诱她的时候,她心底可曾有过一丝的挣扎与抗拒,可曾……顾念过他分毫? 这还是第一次,沈归尝到了心痛嫉妒的滋味。 更多的却是漫上心头的悔恨,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杀了沈如芥,为什么给他机会走到今日!他甚至想到了幼时,似乎也曾这样深深地痛恨和嫉妒过那个庶子。 明明只是个爬床婢女生下的孽种,却处处抢他风头,学什么都比他快。 不管是哪个夫子都喜欢夸他聪明有天赋,他辛苦熬夜背下的长篇策论,沈如芥只需要在倒恭桶和打扫马厩的间隙看两遍就熟记于心。 为什么?明明他才是侯府最尊贵的那个,为什么比不过低贱的区区庶子? 才学、武学,乃至那张该死的脸。 等到他把这些情绪告诉母亲,愤懑委屈地低垂着小脑袋哭诉时,等到的则是母亲温柔的抚摸。 她穿着织金蜀锦裙裳,腕间的镯子翠如流水,笑着将他抱在怀里,“这有什么?将来整个侯府都会是你的,纵使他再有天赋,也不过是要跪伏在你脚边的一条狗。你让他叫得大声点,他就大声点,你若是不喜欢他叫,毒哑了也无妨。” 从此他便不再嫉妒沈如芥,而是像母亲说的那样,将自己的位置和他泾渭分开。 他为贵胄,沈如芥自然为刍狗。 可是就在今天,他的妻子在他面前说,不想让沈如芥伤心。 他再也抑制不住恨意,伸出手臂将那个柔弱的女子搂进怀里,咬牙切齿地问,“你跟沈如芥在一起,还要不要脸了?以后谁还敢娶邬家的女儿,你这样会让整个家族蒙羞!” 辛夷也不恼,这种程度的话根本伤害不了她。 但她懒得再陪对方假惺惺的演下去,天色不早了,她还急着去给渣男戴绿帽子呢。 于是拍拍男人肩膀,特意用了软乎乎的语调,打断他的自我沉浸,“侯爷别抱了,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妾身要回去了。” 可能是察觉到她的凉薄与不在乎,抱住她的男人彻底冷静下来,继而将她松开。 那双沉静黑眸中有古怪寒意,然后他说出辛夷期待已久的那句话,“天寒,不如喝杯酒暖暖身子再走。” 辛夷对他露出了今夜以来,最真心的一个笑容。 接着颔首低眉,没什么犹豫地走到摆满菜肴的案边,伸手素手端过那盏早就斟好的酒,递到唇边慢慢饮尽。 一滴不剩。 她喝完,将酒盏底部的梅花银纹给他看,笑得纯粹好看,“侯爷,是这样么?” 沈归眼神微暗,目光落在她被酒液浸染的红唇上,喉结缓缓滚动了一下。 嘴里却说着关怀的话,“现在外面风大,你再耐心待上片刻,我亲自送你回去。” 辛夷:什么逻辑,找借口也不找好一点的,难道等会儿风就不大了?他又不是神仙。 好在她善良体贴,不会跟他计较这些。 铜壶滴漏发出很浅的响声。 这酒刚喝完两分钟,端坐案边的女子就好像有些坐不住,她脸颊诡异地发红,似乎想伸手去扯自己的衣领。 但余光里瞥到他的身影,又不得不顾及着清誉硬生生忍住。 忍了一小会儿,终于跟他说,“我忽然有些不舒服,想在短榻上歇息片刻,劳烦侯爷出去等我。” 沈归倒是没拒绝,他赌她撑不过一刻钟。 到时候不必他逼迫,辛夷自然会浑身燥热难耐的哭着求他。 只不过在他即将踏出房门之前,身后女子忽然柔声喊住了他。 然后在他询问不解的眼神下,杏眼微弯,唇畔露出浅笑,“侯爷,冬夜天寒,以后出门莫要忘了戴帽子。” 沈归一愣,继而心头暖暖的:原来是关心他。 虽然他素日出门并不喜欢戴帽子,但既然辛夷提醒了,他也愿意做些尝试,于是用轻缓的语气点点头,“知道了,会的。” 等男人的身影离开视线之后,辛夷立刻走过去反手将门闩插上。 那药酒确实强烈,只是顷刻,她已经觉得浑身发烫,腿也软。当即不再多想地走到临靠池塘的窗棂边,把两道窗子都支起来,接着抱起来裙裾踩在案边短榻上。 只稍微呼出口气,就从窗边轻巧跃下,因为距离近,只溅起了很浅的水波,像一条生来就会凫水的游鱼。 * 沈如芥已经在醉仙楼等了很久。 他知道辛夷去见沈归了,还是认真打扮之后开开心心的出门,于是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无比的煎熬折磨,任由妒火积攒了满腹,薄唇紧抿成一线,连带着情绪也越来越低沉。 案上摆着的糖酥糕点他分毫没动,手里攥着盏没什么滋味的清茶,恨不得将杯盏捏碎。 还没回来,她还没回来。 有什么衷情需要倾诉那么久? 那几封写给沈归的书信上说得还不够么? 沈如芥甚至觉得自己可笑,可怜又可笑。 既然看出了辛夷还惦念着那个男人,为什么还是迟迟不愿放手?这样继续缠着她、霸着她,到头来就只能惹她厌烦。 “砰”地一声,雅间的门被重重撞开。 沈如芥闻声望过去,只看到一个浑身湿透冒着寒气的女子,她狼狈倒在地上,纤弱单薄,像一只刚被从湖里捞出的水鬼。 辛夷痛楚的呻。吟一声,他立刻上去把她抱起来,慌急却珍重,把女子整个兜进怀里抱到美人榻上。 语调森冷,听起来却有几分颤抖,“怎么回事……辛夷,谁欺负你了!” 他给她擦鬓边颊边不断滴落的水迹,看到她紧蹙的眉心,还有雾汽弥散的一双眼。 这才察觉到她两颊和脖颈都浮着不正常的艳红,触之滚烫,才一怔愣,榻上女子就按耐不住地将面颊蹭在他冰凉手背上,急切娇媚,又不得章法的啜泣。 沈如芥还有什么不懂的。 沈归那个畜牲!他竟敢对辛夷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千刀万剐也不足够!! 房间中的暖炉烧着旺盛的炭火,少年僵着身子不敢动弹,只是片刻,他就感觉怀中女子被揽住的瘦削肩头有热气透出来,灼烧得他指头生疼。 “阿芥,阿芥……”她又叫他,伴随着啜泣,不知道自己的语调已经酥媚勾人成什么样子了。 他好像抱了一块炭火 。 沈如芥努力维持住最后一丝清明,克制地将额贴在她湿漉鬓边,提醒她,也是提醒自己,“忍一忍辛夷,忍过今晚,不然……” 闭上狭长凤眼,嗓音透着苦涩喑哑,“不然的话,你会后悔的。” 谁知话音刚落,女子就急不可待地攀住他的脖颈,贴上来吻住他的唇。 两条纤细藕臂祈求似的挂在他身上,一边胡乱亲,一边可怜地含糊呜咽道,“我跑回来了、跑回来了,我不想要他,阿芥,我只想要你。” 最后一丝清明也尽数崩裂。 少年喘息一声,将身后的房门重新关紧,然后抱起攀附在他怀中轻蹭的女子,走向绸帐层叠的床榻。 窗棂前的红烛摇曳不休,一点点燃尽。 隆冬朔风就那么刮了一整夜,等到天欲破晓,庭院中的最后一点落花也谢尽。 辛夷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只知道她中途被喂了几次水。 但醒来的时候,还是渴,喉咙干涩得发疼。 她试着想要发出一个音节,果然嗓子已经在昨夜哭到沙哑了。虽然不至于很难听,但都是羞耻回忆的证明。 沈如芥不在她身边,枕头边是空的。 而且她听到外头婢女洒扫的声音,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府里了。 可惜辛夷现在只觉得浑身酸痛快要散架,腰和腿都仿佛不是自己的,那处更是说不出的疼。 她躺在榻上,虚弱望天,身上穿着带有少年气息的袍子,而她里面的小衣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过了片刻,门被从外面推开,玄裳少年似乎刚刚练过剑从庭院里过来。 等到撞上她哀怨的目光之后,少年微微一怔,继而脸颊才后知后觉变红了,耳根也红了一片。 辛夷气呼呼地问他,“我的小衣呢!为什么给我穿你的衣裳?” 她想撑着胳膊坐起来,好让自己表达愤怒的气势显得足一点,却无意间牵动伤处,痛得没忍住轻嘶一声。 沈如芥赶紧走过来扶她。 她却不领情,打掉他的手,咬着唇瓣不高兴地又问一遍,“我的小衣呢?” “洗了。” 少年漆眸望住她,里面有点点痴缠柔亮的光彩,又有些害羞,“都洗了,裙裾上的血污放久了恐怕洗不干净。” 辛夷跟他大眼瞪小眼,后知后觉的也脸红了。 要命,这种话题…… “叮~恭喜宿主,沈如芥的好感度上涨为95%!还差五个百分点即可完成攻略任务,请宿主再接再励!!” 辛夷:“……” 这种话题,也没什么不好。 正在她默默吐槽的间隙,少年走过来俯身抱住她,冰凉侧脸很乖巧地贴在她脖颈,一点儿都看不出是昨夜那个混账,“辛夷,我们成亲罢。我想要你做我的娘子,真的很想,恨不得今日就拜堂。” “辛夷。” “辛夷辛夷辛夷。” 被抱得好紧的辛夷:“……” 反派果然不能轻易睡,一睡就赖上,大清早的就缠着她负责。 她当然不准备负责。 趁着他还在撒娇,赶紧找个借口倒打一耙,“我累得要死刚醒来,你不问我身上疼不疼,还一直说这些话,是不是根本不关心我?” 少年将乌黑脑勺从她的颈窝处抬起来,望着她,而后与她额头相抵,“那你疼么?” 他的眼睛真好看,像藏了星星。 辛夷的脸也红了,“废话!” 能不疼吗?她都快疼死了,醒来没看到他还有点委屈。虽然这个没脑子的笨蛋,说是替她洗裙子去了。 “那我帮辛夷上药。” “……” 滚。 * 这件事发生后最难以接受的是阿盈。 那日辛夷赶跑身侧过分黏人的少年,唤来阿盈准备热水,帮她沐浴。衣裳刚解开,阿盈看着她身上的斑驳痕迹,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然后哭了。 哭得好伤心好伤心,就像她不是要沐浴,而是马上要死了一样。 小丫鬟瘪着嘴哽咽个不停,替她撩开肩侧如瀑的青丝遮掩后,更加哆哆嗦嗦地问,“是二公子么?他怎么能这么对小姐!” 闺阁小姐的肌肤本来就雪白细腻,娇嫩到不行,稍微被掐一下就会留下红痕。 更何况对方根本没想收着劲儿,昨夜过后,她看起来简直惨不忍睹,像是好好的一副美人画卷被少年恶劣地揉皱了。 辛夷承认了,“是他。” 除了那只病态小狗之外,谁还那么爱咬人。 于是阿盈在抹掉眼泪帮她沐浴之后,就开始了三天两头的劝说之旅。 那些话辛夷都会背了,无外乎是他们两个不合适,这件事绝对不可以叫外人知晓。如果有流言传了出去,她会被京城所有人骂狐媚子、不知羞耻。 辛夷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 后面只好在她又要开始唠叨的时候假装困倦,或者口渴,好让阿盈赶紧去干别的事。 刚开始阿盈还有些不乐意,总是想帮她避开沈如芥的亲近纠缠。 后来小丫头也不管了,反而是瞧见沈如芥进她屋子就转头就走,好像再不走就长针眼了。 阿盈觉得心里苦:他将小姐压在窗棂前亲吻的时候,被她无意间撞破多回。 又亲嘴唇,又亲指尖,那副喜爱极了的模样像是要吞吃了小姐。 好可怕! 她都不敢随便进去给小姐梳头了。 除夕那夜,辛夷是和沈如芥一起过的,那日他们坐马车去街上买蜜饯点心、春联还有红蜡烛。 少年非要牵着她的手,俊秀脸上漆眸偏执,两人都身披厚实的雪白狐裘,宽裕衣袖边缘也滚了一圈雪白绒毛,袖子底下十指紧扣,甩也甩不开。 沈如芥的手指比她长许多,冰凉指尖能扣到她手腕,惹得她不满地瞪了他好几眼。 少年见状低笑,又忍不住想来亲她,被她躲开了。 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辛夷觉得自己可能还要更惨一点,她连晚膳的功夫都没能躲过去,就被少年哄着跌进罗帐。 鸦发上的簪花都被揉掉了,月白小衣也是,她很快哭得说不出话。 沈如芥抵着她发烫的额头笑,“怎么办,我已经彻底没有贞洁了,不会再有别的小娘子要我。所以,辛夷要对我负责。” 这简直就是恶人先告状! 她失神地咬着唇瓣蹙眉,眸中溢出点点水光,“那东西,你早……早就就没有了,你连节操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两个时辰。 辛夷被他抱在怀里,身上已经用热水仔细沐浴过,除了仍然酸胀,没什么力气之外,倒没有其他太多不适。 她刚想骂他混账狗崽子,抬眼就看到少年俊秀的脸侧、还有脖颈有几道被抓出来的细长血痕。 话头就蓦然止住了,就连气也消了大半。 “我想吃压岁果子。” 她提要求,打定主意要折腾他,“还要吃蟹酿橙,单笼金乳酥。” 少年笑起来,半点脾气也没有,“好。” 他本来就俊得不像话,平素冷着脸都能招惹小娘子,更别说现在了,简直像是来特意勾她魂儿的。 “要喝桂花酿么?”沈如芥离开之前又问。 辛夷本来想点点头,说可以喝一些。 但想到什么脸颊诡异泛红,迅速而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喝,一口都不能再喝了。” 很快沈如芥就回来了,手里的食盒装了好几样吃食,都是她点名要吃的。 还有几道她没要的,但看上去就很好吃。 厢房里的炭盆烧得暖暖的,琉璃灯罩上的仙鹤鸾鸟也很热闹。 这还是她进入这个小世界以来过的第一个除夕,很开心,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开心,不过也可能是她的最后一个除夕。 望着身侧那个用筷子帮她小心挑鱼刺的少年,辛夷忍不住回忆起初见时的场景。 玄衣少年模样冷冽,对她展露出的善意厌恶又抗拒,还把她手中的帕子扔进雨水里。 院子里有阿盈和嬷嬷管事们交谈的声音,好像在讨论剪纸怎么贴,灯笼怎么挂。 更远处是从京城飘来的烟火 气,以及别家的炮竹声,起码在今夜,所有人都应该有个家。 辛夷瞧着沈如芥有些发愣,好似心里的某处,被轻微的酸涩感给击中了。 她忽然伸出手,揉了下少年乌黑秀丽的脑袋,语调藏着温柔,“新岁到来,我们阿芥又长了一岁了!” 沈如芥微微一滞,然后抬眼望她,“嗯,可以做辛夷的夫君了。” 正在酸涩的辛夷:“……” 这人怎么那么爱听她唤夫君,不就是个称呼而已,榻上那么多次还听不够么? 但他既然想听,多叫一句也不会少块肉,尤其今天还是除夕,应该尽量满足他的愿望。 于是她莞尔失笑,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下,用很认真的语气喊,“夫君。” 看到少年瞧着自己发愣,她又笑起来,而且主动攥住他的手。 学着寻常小娘子撒娇的语气,轻轻晃了晃,“我以后都陪着你,好不好呀?夫君。” 烛火倏然“噼剥”一声,庭院里的烟花炮竹炸开了,还有阿盈他们惊叫着跑开的笑声。 同时还有炸在她耳畔的那道提示音,“叮咚~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沈如芥好感度100%达成!!” 她乌润的眼珠微愣,鸦黑睫羽也跟着轻颤,望着少年的俊脸张了张唇,刚想说话,“你……” “检测到沈如芥好感度100+!” “检测到沈如芥好感度100+++!!” “检测到沈如芥好感度100++++++++++++……” 入了夜的盛京万家灯火,天上不知不觉开始飘雪,用过晚膳之后,辛夷也没有睡意。 她想出门,并且是让沈如芥跟她一起。 但她实在有些惫懒,腿还酸着,根本不想走路,于是很熟稔地朝着少年伸出了胳膊,“阿芥,抱我。” 沈如芥勾唇将她打横抱起来,对于她的撒娇受用得不得了,还在她颊边亲了亲。 女子鬓边珠花妩媚,清雅小脸半陷在狐裘里。 就那么柔若无骨地贴在他怀里,葱根似的手指揪紧了他玄袍的领子。 然后辛夷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飞檐走壁。她被揽着腰在京城的楼阙间点水而过,就像武侠剧里那些会飞的侠客一样,只不过飞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好像晕轻功。 于是放弃了继续做月下仙娥的想法,让沈如芥赶紧停下,好叫她喘口气。 两人坐在高高的屋顶上,可以俯瞰整个汴京城。 夜风很冷,但辛夷丝毫不觉得害怕,因为沈如芥把她桎梏得很紧,绝对不会叫她掉下去。 “冷吗?”少年抿紧薄唇,一张俊脸上没什么血色,漆黑的瞳孔望住她。 似乎真将她当做什么需要照顾的小姑娘,半晌,伸出手帮她扶了扶狐裘斗篷的领子。 她笑着眨了眨眼睛,“不冷。” 然后将头枕靠在他肩上,随即亲昵而依赖的完全偎进他怀里,额头在他下颌处蹭蹭,磨得他忍不住发笑。 辛夷这才抬头问,眉眼温柔,“阿芥,这个除夕夜你觉得开心么?” 少年点点头。 她就顺势仰头,亲上他的唇。 楼阙刮过的风声撕扯着缠绵,有那么一刻,辛夷似乎也听到了自己含糊不清的真心,“那我希望,你今夜可以更开心。” * 雁贺楼,粉帘飘香。 萧从荆因为近来朝堂上发生的事心情不错,太子这次应该彻底扑腾不起来了,废黜的诏书已经拟下,已经到了回天乏力的地步。 然后他发现,沈如芥的心情貌似也不错,甚至于比他还好。 听到他说一些温香软玉的混账话,也没再像往常那样忍不住淡声讥讽他,那一张罗刹艳。鬼似的脸,阴鸷戾气都被藏起来,变成了融融春雪。 萧从荆觉得奇了,哪个小娘子把他调教成的这副样子?这一打量就发现了更不对劲的地方,沈如芥的颈子上有两处被衣襟遮掩的血道子,细长,新旧交叠,一道还殷红,一道已经结疤。 他混迹于秦楼楚馆,一瞧便知是被小娘子挣扎时挠出来的,估计是把人逼急了,才会挠得那么狠。 于是萧从荆更好奇了,从前让弹琵琶的美人儿给他斟盏茶水都要惹得他退避三舍,厌恶皱眉。 现在倒是放得很开,啧啧,那小娘子不简单啊。 “沈二,你有心仪的姑娘了?” 说罢萧从荆想到什么似的又摇摇头,神色间仿佛有些不赞同,“是哪家姑娘,还没出阁就跟你这样厮混?难不成你打算奉子成婚?” 沈如芥拧眉看他,语气微冷地更正道,“殿下想错了,是我非要缠着她厮混。” 然后勾唇垂眸,将瓷盏中的茶水饮尽,“等她同意了,我们就成亲,反正我只想娶她一个人。” “是谁?” “辛夷,邬辛夷。” 萧从荆本来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然后仔细回想一番,猛地睁大了眼睛。 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道,“沈二,你得失心疯了!邬家小姐,被沈归休弃的那个?” 少年的反应已然是默认了。 萧从荆感觉自己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被他这惊世骇俗的念头给劈死,“你知不知道,她曾经是你嫂嫂?就算她已经和沈归结束了,跟你也是不应该扯上半分关系的!” 昏头了昏头了,沈二这是彻底昏头了!! 萧从荆觉得自己今日,必须要骂醒这个被邬氏女灌了迷魂汤的混账,“赶紧跟她断了,这天下间的貌美女子多不胜数,你若喜欢,本殿给你多寻来几个便是。怎么样都好,就是别再招惹那邬氏!你们……” 不待他说完,玄衣少年已经从案前站起来,语调透着几分偏执与冷意,“辛夷以后是我的妻子,她不需要跟任何女子比。” “殿下若无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 辛夷发现最近沈如芥总是早出晚归,刚开始她没问,后来见他总是如此便随口问了句。 对方也丝毫没有瞒她的意思,说是太子被废黜,七皇子近来接管了许多陛下吩咐下来的任务,所以会比较忙。 如此明目张胆的帮七皇子做事,证明沈归和太子都不是他们的顾虑了。 辛夷就“哦”了声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她问系统,这个小世界的剧情线是不是快发展到末尾了。 系统:“是的,太子彻底垮台之后,太子党羽也会被牵连清查,所以在不久之后,侯府的实权就会落到沈如芥手中。” 所以说,她的任务就只剩看着沈归落魄如丧家犬,听他对自己说一句后悔。 这个太简单了。 沈归现在对她的感情应该是又爱又恨,得不到也放不下,所以她只需稍微做些什么,就可以轻易撩动他的心弦。 任务眼看着就要完成,其实她应该觉得开心才对,但不知为何,辛夷心底有些空落落的。 或许在这个小世界待得久了,早就适应了罢。 于是这夜沈如芥从外头回来,就看到了守着几盏灯烛等着他的辛夷。 女子本来已经昏昏欲睡,支着下颌打呵欠,手中的话本子半天没翻两页,听到他的脚步声后立刻望过来,笑着喊了声“阿芥。” 沈如芥看着灯下的她,看着她侧脸的柔婉轮廓,纤长的睫羽,乌润浅笑的眼睛。 怔然许久,心里滚过一阵从未有过的滋味,就好像这辈子就这么尘埃落定也可以。 他伸手摸着女子细白的脸,眸中闪过疼惜之色,“怎么不睡?不用等我到这么晚。” 辛夷用脸颊轻蹭他的掌心,又偏唇在指尖咬了一下,像他平时喜欢做的那样,“不想睡,就想等着你回来。” 模样娇怯灵动,故意勾他,“隆冬朔雪,小郎君要不要给奴家暖床啊?” 沈如芥呼吸陡然加重,将她揉在怀里,狗狗一样贴着脖颈深嗅,有些委屈的咬牙切齿,“你的癸水不是还没走么,故意折磨我是不是?” 女子在他怀中没忍住噗嗤笑了,然后抬 起水葱似的手指摸摸他的唇,“这样呢,可以么?” 沈如芥的身形僵住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她拉着放下了床榻四周的帘帐,兽脚炉里点着鹅梨香,很耐用,可以燃到半夜才化为灰烬。 许久之后,帘帐被重新拉开。少年俊秀脸颊上的热气和浮红未散,他去妆台旁的银盆里绞了方湿帕子给她擦手。 太多了,哪里都是。 沈如芥边擦,边忍不住回想起下元节那日,她站在灯花下侧脸含笑,拢着披风,伸出素手捏住那杆细长的檀木狼毫,模样极认真的在孔明灯上题字许愿。 他装着乖觉喊她嫂嫂的时候,哪里会想到,今日会让她握这个。 辛夷累得不行,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因为睡梦中被他抱得太紧,还没忍住踢了被子,结果就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她这病弱的身子骨成功地染上了风寒。 其实她已经很长时间都不喝药了,都快忘记了汤药的苦味。于是阿盈给她将药碗端过来的时候,她皱着眉头一脸抗拒,真是非常非常不想喝。 借口一大堆,跟阿盈打着商量,“这种程度的风寒其实出出汗就好了,我先在被子里闷两三个时辰,如果还是没效果,再喝药好不好?” 她窝在被子里,可怜巴巴地百般推辞。 耍赖皮耍得阿盈有心无力,又不能直接掀小姐被子,她本来就病着。 于是思来想去,还是找到了沈如芥。 辛夷本来就是因为他才感染的风寒,看见对方端着汤药朝她走过来的身影就更加愤懑,并且如临大敌。 她抗议的拿手指着那个不断欺近的玄衣少年,“你,别靠近我。” 然而沈如芥不仅没听,还低头在她手指上咬了一下。 她指一次,他就咬一次。 最后辛夷只好戒备的从被子里伸出个拳头。 少年这次没咬,而是很轻的在她手指骨上亲了一下,然后低头抿唇笑了。 辛夷受不了他这样,不情不愿的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把汤药喝了,只是那药都喝完了好半天,她的脸还是红的。 等对方端着空药碗离开,辛夷才重新躺回榻上,睁着杏眼望着帘帐发呆。 许是她发呆的时间太久了,就连系统都忍不住问,“宿主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时候离开。” 第22章 第22章成亲(副本完结) 除夕之后没过多久,辛夷被重新接回了侯府。 是沈如芥亲自抱她下得马车,府上负责侍候洒扫的仆婢们都认得她的脸,一路行过去,纷纷埋头低脸地不敢去看。 真要命。 二公子怎么抱着大公子的前夫人,这不是有悖伦常吗?平日里觉得少年沉默寡言,冷情冷性的,没想到在这种事上竟是如此大胆。 怪不得当初夫人拿到和离书之后没哭没闹,干干脆脆地搬出了侯府,原来是早就和二公子有了首尾。 但主子们的纠葛,不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以随便置喙的,因此就算心里头再吃惊,也要顾惜着小命,不能表现出来分毫。 而且沈如芥从前在侯府向来不受待见,仆婢嬷嬷们也大多见风使舵,明里暗里地给过他磋磨冷脸。 谁成想他一朝翻身,竟然压过大公子,弄得所有欺负过他的人都战战兢兢,生怕不小心触了这位新主子的霉头。 二公子瞧着,可比大公子阴鸷多了。 辛夷其实也很不想被他抱着进来,但她此刻两腿酸软使不上劲儿,根本站不稳。 说到底还要怪沈如芥在马车上缠着她胡来,辛夷意志力太薄弱,被他逼哄着得了逞。她藏在兜帽下的一张脸都是艳红汗湿的,于是也只能揽紧了少年脖颈,将脸整个埋进他怀里。 也是因此她刚被接回侯府没几天,府上的丫鬟婢女们,就对她和沈如芥之间的关系心照不宣起来。 就算看到少年唇色潋滟地从她的厢房里走出来,也能做到目不斜视。 阿盈给她梳妆时,辛夷还在犯困。 她整个人纤细单薄的拢在宽大外裳里,有些坐不稳,看上去软绵绵地惹人怜爱。 阿盈有话想说,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同她道,“大公子午膳前特意来找过小姐,神情很憔悴,奴婢看您还没睡醒,就没过来打扰。” 她现在不叫沈归侯爷了,府上的其他婢女也不叫,都是称作大公子。 “哦。”辛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确实应该去见见沈归,就趁着这两天,等把剩下的事情了结,她就从这个小世界抽身。 而且最近沈如芥总是跟她提成亲的事,一次两次她能敷衍搪塞过去,次数多了就不那么好应付了。 还是要早点走才行,免得再牵扯出更多的麻烦事。 * 京郊,营帐。 朔风刮个不停,天上也飘起鹅毛大雪,站在帐外的士卒铁甲森寒,就算里面穿了夹棉的袄子也冻得鼻头发红,有些打哆嗦。 “沈二?” 萧从荆喊他,然后微微皱眉,“你这两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怎么总是魂不守舍的?” 沈如芥眉眼一滞,原本还有些茫然的神色立即恢复如常,“无事,殿下继续说罢,微臣听着呢。” 他也知道自己情绪外露得明显了,于是道,“家中小事而已,不值得殿下挂心。” 见他摆明了不想说,萧从荆也没再追问,只摇摇头叹息道,“你啊你啊,自从本殿讲了那邬家娘子的两句坏话,你就愈发话少。见过护妻的,没见过像你这样护得过分的。” 难道真当他真瞧不出来,那副寥落失神的模样是在想邬辛夷? 寒冬腊月的,军务又繁忙,连他这个奢靡惯了的皇子都要宿在营帐中,省去来回奔波的辛劳。 偏偏沈如芥每夜回府,风雨无阻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为了谁。 沈如芥敛着眉目不说话。 因为他确实是在想辛夷。 自从搬回侯府之后,她整个人就好像莫名其妙地冷淡了下来,夜里不会再主动窝进他怀里,提到成亲也总是无意识蹙眉,仿佛并不热衷这件事。 他隐约觉得心里不安,总觉得要是不努力攥紧她,她就会从他身边跑掉似的。 明明除夕夜的时候他们还好好的,自从回了侯府就变了,他想不出原因,只能归咎于沈归。 肯定是因为沈归又出现在她面前了,所以她开始左右摇摆,甚至后悔和他在一起。 他还记得和离那夜,她为沈归颤抖着流下的眼泪。 还有曾经写给沈归的那几封书信,“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世人都说锦书寄相思,可她要寄什么相思?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有看守营帐的士卒过来通禀,说是外面有姑娘来找沈如芥。 萧从荆来了兴致,猜测着问道,“什么样的姑娘?” 那士卒还是个十三四岁的稚嫩少年,听到殿下那么问,脑海中浮现出方才女子的绝色姝丽,忍不住结结巴巴地脸红了,“很、很美。” 少年士卒继续说,“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跟天上的仙女一样。” 沈如芥不等他说完,就急切地掀开帘帐走了出去,连背影都透着浓烈情绪。 萧从荆也是对这个邬家小娘子好奇得不行,于是沈如芥前脚出去,他后脚也跟着去瞧热闹。 结果差点长了针眼。 就见那个平日里冷若冰霜、剑上饮血的少年紧紧抱住了披着狐 裘的女子,还没等萧从荆看到兜帽下的那张脸,少年就哼唧着捧住脸亲了上去,“我想你辛夷,我这一天都在想你。” 萧从荆和身边侍从都尴尬得别开脸,咳嗽了一声。 这才惊得女子有些羞恼似的,用力推开了桎梏着自己的怀抱。 然后擦擦唇瓣上的水渍,抬眼望过来。 她身穿一袭浅青色衣裙,略施粉黛,钗环素净。美得令人望过去之后怔怔失神,好半天移不开目光。 萧从荆摸着扳指的动作都愣了片刻,第一反应是:怪不得。 温香软玉,酥人骨头。 少年难过美人关。 怪不得沈如芥这个从来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冰疙瘩,也能被她融化了,提到她就爱护得跟什么似的。 辛夷朝他柔婉一笑,开口唤了声,“殿下。” 像是早就知晓了他的身份,眸中并没有半分的紧张与惊讶。 萧从荆挑了挑眉,也笑笑,“久闻邬小娘子芳名。” 可惜两人并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因为沈如芥一看到他就蹙眉,然后随便地敷衍了两句,就拉着身侧女子的素手往营帐外头走。 过了两刻钟左右才提着食盒回来,漆眸中多了几分笑影,看上去没有那么尖刻可怕了。 守帐的士卒本来对这个少年煞神颇有畏惧,觉得他不仅身似鬼魅,城府还老练深沉。 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可今日少年的心情瞧着似乎极好,士卒也大着胆子套近乎,“沈大人,方才的姑娘是您什么人?” “我妻。”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少年神情变得柔软,“很快就会是我的妻子。” 士卒听罢一脸艳羡,觉得自己果真没有猜错,“夫人对您真好!一看就很关心大人,要不然也不会冒雪给您送膳食。” 而且温柔又貌美,应当是哪个高门大户的闺秀。 于是军营中的将士们诡异地发现,那位不苟言笑的沈大人,一整天下来心情都很好。 这份好心情,一直维持到沈如芥深夜回到侯府,听到了婢女的回话。 近些日来他有太多事情要帮七皇子做,所以除了阿盈之外,又在辛夷身边留了个照顾起居的婢女。 这夜他回来,刚坐在阁中解下大氅想要喝盏热茶暖暖身子,就听到婢女过来禀告。 这也是他叮嘱过的事情之一:留意沈归,不要让他接近辛夷。 “夫人她今日主动提起大公子,说是要同他叙话,奴婢拦不住,只能陪她去了大公子现在的别院……” 沈如芥握着茶盏的手一僵,而后冷声问,“都说了什么?” 那婢女像是有些不敢说,但吞吐了半天,还是如实答道,“大公子他说、他说……夫人曾经是他发妻,怎能如此负他?” 沈如芥胸中血气翻涌,戾气横生,“还说了什么?” 那婢女的头埋得更低,哆哆嗦嗦地不敢看人,“还、还流了眼泪,说先前是他对不起夫人,要夫人怜悯他一回,别再生气……” 话到此处停顿了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然后将夫人发狠拽进怀里,咬了、咬了她的脖颈。” 攥在沈如芥手中的杯子彻底捏碎,瓷片扎进他的掌心,霎时流出殷红蜿蜒的血。 看上去触目惊心,像几条红眼睛的细蛇。 婢女“咚”地一声慌忙跪下了,边磕头边发抖,吓得魂不附体,“公子别生气!是奴婢没有拦住夫人,下次肯定不会了!” 夜色已深,庭院的落雪都纷纷寂静。 辛夷是被折腾醒的,她本来点了炉香睡得正熟,忽然觉得有人压覆到她身上,亲了咬了两下,就来掰她的腿。 她蓦然呻。吟一声,然后被熟悉的胀痛弄醒,睁开眼看到少年玄衣规整地在她身上动作,脑子里都懵了片刻。 他就这么弄醒她,连衣裳都没解。 辛夷急促的呼吸着,眸中难以抑制地溢出水光。 少年磨蹭着她逐渐滚烫的颊边,跟她卑劣地示弱,“今夜风雪格外大,我本该歇在营帐里,但是因为太想辛夷还是骑马回来。邬家小娘子,是不是该奖励我?” 辛夷根本没办法回答他,纤细脖颈仰出玉似的弧度,呜咽着,唇瓣咬出深痕,耳边只能听到床榻发出的吱呀声。 等到帐中的鹅梨香燃尽,夜色中飘落的鹅毛大雪也停住了。 随着天色渐亮,院子里的积雪也开始慢慢融化,不过还是很冷,冷得婢女举着笤帚打了个喷嚏。 屋子里辛夷也在打喷嚏。 一边打喷嚏,一边缜着脸推开沈如芥想帮她系小衣的手,昨夜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疯,故意弄醒她就算了,过程中更是半点怜惜都没有。 刚开始可能还有爽,后面就只剩麻木和痛。 试着动了动腿,她苍白着脸缓缓呼出一口冷气。 然后用隐忍生气的语调,对着身侧那个神情愧疚想来抱她的少年说,“别碰我,至少在晚膳之前,我都不想跟你说话。” * 用过晚膳之后,夜雨淅沥起来。 这几日又是雪又是雨的,刺骨寒意恨不得能顺着袄子往人脖颈里钻,阿盈怕她再感染风寒,特意拿了件更厚实的披风裘衣给她围上。 围得格外严实,快要把她小半张脸都遮住了。 辛夷用指尖拈起碟子上的一块糖酥,吃得很小心,怕有碎渣掉在领子上。 直到有小厮过来说,沈如芥叫她过去书房一趟,说是有惊喜等着她。 辛夷:“……” 他最好真的有惊喜。 她住的别院离书房并不远,不过两柱香的时间就能走到,不过因为雨下得太疾。 她们主仆互相搀扶着走得小心,所以两柱香的路程硬是走成了四五柱香。 等到终于来到书房前,辛夷却蓦然愣住了。 她看到沈归浑身狼狈湿透,被双手绑缚跪在地上,修长手指已经扭曲,腿骨也是,敲碎的关节渗出血色融进淅沥的雨水里。打眼望过去,只能让人联想到“残忍”两个字。 这时她才更加惊觉:是了,沈如芥从来就不是良善之辈,他亦没有什么怜悯和同情心,记仇且睚眦必报。 是非常典型的反派。 她忍不住蹙着眉,撑着伞走到沈归身边,痛到虚弱到极点的男子红着眼睛抬头,嘴唇被自己咬破,下巴上流得都是血。 吓得阿盈“啊!”的尖叫一声,差点拿不稳手中的伞,瑟缩着快要吓哭的样子。 辛夷也倒吸一口凉气,惊骇得后退两步。 她知道从前沈归待沈如芥也不好,善恶有报,他恨沈归也是应该的。 但看到这过于残忍的一幕,还是从头到脚冒着寒意,不止是僵滞,还生理性的晕眩。 “阿盈……” 她话刚说出口,书房的门就被打开,少年乖巧痴缠的声线透过雨幕飘过来,“辛夷。” 甚至有些甜腻,炉子里熬化的蜜糖一样。 但辛夷听得遍体生寒,像是被毒蜘蛛或者阴冷毒蛇缠住了,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或许是攻略以来,只见过他可怜受伤的一面,没见过他折磨报复旁人的那面。 所以即便知道他是原剧情中的反派,也没有太多实感,反而会控制不住的心疼怜惜他。 “辛夷。” 沈如芥见她苍白着小脸发呆,站在雨中的纸伞下隔得他远远的,心头倏然一紧,又唤了她一声。 好在这次女子走过来了。 他低头去摸她触感冰凉的素手,放在怀中暖,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进屋中,阿盈则识趣地守在廊下等。 “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 “辛夷不喜欢么?”沈如芥望住她,眉头也微蹙起来,“沈归对你使那种下三滥的招数,昨日又欺负你,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 说着漆眸也渐渐冷凝起来,“还是说,你舍不得看他受苦?” 见她抿着唇久久不答。 沈如芥便凶急阴鸷的将她抵在窗边,喉咙里的血腥 气已经快要翻涌出来,嫉妒让他颤抖地咬上她的唇,“你又心疼他了,是不是?” “你还忘不掉他是不是?” “所以才给他写那些闺怨相思的书信,所以,尽管他再怎么伤害你,你也还是可以原谅!” 辛夷今夜心情本来就跌宕起伏,又被他这样蛮不讲理的纠缠,根本一句都不想哄他。 刚要烦闷的推开他,让他离远点发疯,然后就被唇齿交融间的咸涩味道弄得僵住。 沈如芥哭了。 他掉了好多眼泪,鸦黑睫羽遮住被泪水濡湿的眼尾,呼吸也是颤抖的,都被她吃进了嘴里。 辛夷默然,她没想到自己眼看着要离开这里,又搞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弄得她头疼。 但沈如芥显然是个疯的,她此刻就是再头疼,也只能耐着性子安抚,“你别折磨沈归了,我不喜欢他,要不然那天也不会跑回醉仙楼找你。” 少年终于肯放开她一点,唇落在她颈侧,报复似的轻轻咬了一下。 辛夷于是继续说,“那天沈归约我去酒楼吃茶,其实是想和我重修旧好,但我拒绝了。我告诉他,在我的心里,阿芥永远比沈归来得重要。” “而且……我若是喜欢他,怎么会和你夜夜睡在同一张床榻?” 少年的情绪总算平复了许多。 不过仍旧抱紧她,不肯松手,语调也委屈得不行,“成亲。” 辛夷无力望天,半晌也叹气,“可以,只要你求得我爹娘同意,我就答应你。” 先解决了今夜的事,剩下的以后再说。 反正按照邬家的祖训家规,老两口就算羞臊得吊死在房梁上,也不会答应这桩婚事的。 * 翌日一早,沈如芥亲一口尚在昏睡的她。 带着早就准备好的庚帖,还有聘礼,去邬府登门提亲了。 自然是把邬家爹娘,乃至她的两位兄长都气得不轻,和离已经是惹人非议,他们怎么可能再放任自家女儿闹出这样的笑话! 沈如芥昏了头不要脸,他们邬家还要脸呢!尤其是世家望族之间,最讲究的就是规矩二字,如何能看着辛夷改嫁给沈归的庶弟! 可惜邬家的都是些风雅之士,就算再生气也骂不出太过下流粗鄙的话。 只让他赶紧断了此等念想,莫要再提,然后趁着夜深无人的时候把辛夷送回来。 沈如芥自然不肯,泠泠如修竹地跪在地上,“我想娶辛夷,今生来世都仅此一人。” 如果抛却他做的荒唐事,倒真有几分世家风骨。 邬家老夫人眼见着说他不通,也彻底沉了脸,“你方才不到弱冠之年,说什么今生来世?只怕不用等到辛夷容颜老去,就会如你兄长那般移情别的女子。” 继而抬头瞧了眼天色,冷笑着跟他说,“你若实在不肯死心,就去府前跪着,跪满三日,我们邬家再考虑要不要把女儿嫁给你。” 外面天寒地冻的,莫说是三日,就是三个时辰膝盖都受不住,还不是要生生的把一双腿给跪废了。 这摆明就是故意刁难,想劝退他的说辞。 但少年听完竟然笑了,没有片刻犹豫,“好,我跪。” 沈如芥跪在了邬府门前,来来去去的仆婢都能瞧见他,刚开始是看热闹议论。 后面是感慨唏嘘:这侯府公子倒是真的爱极了他们小姐,要不然也不能这样豁出去,这是名声和性命全都不顾了。 这个消息等到晚膳的时候,才传到辛夷耳朵里。 那时她正坐在暖阁中,手里头捧着一碗加多了糖的杏仁粥,听完握着汤匙的素手滞了滞,但还是慢吞吞地把它喝完了。 然后才喊仆从套了马车,搭着阿盈的胳膊坐进轿子里,任由马蹄朝着邬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外面的雪又下得大了些,阿盈掖好轿子两边的垂帘,然后往她怀中塞了个汤婆子,“小姐拿着暖手。” 连系统都忍不住唏嘘地说,“沈如芥,他是真的想娶你。” 虽然反派有时候怪瘆人,但他对宿主的感情倒是没有半分作假,好感度早就超过100检测不到了,只是时常还会有“+++++”的提示。 原来喜欢到深处,还可以更深。 “我知道。” 辛夷的语气很淡,衬得她脸上的温柔都有些假,“但我不是为了嫁给他才进入这个小世界的,既然任务已经结束了,过几日就走吧。” 系统:“……” 她怎么比系统还清醒? 马蹄一路疾驰,终于在天色深黑之前抵达邬府。 辛夷刚被扶着下来马车,就看到了跪在不远处的沈如芥。 他像一截折断的竹,插在雪地里。 脸是苍白的,唇色也发紫,肩头的玄色衣裳落满积雪,更加显出黑白分明的惨烈。 辛夷走过去,蹙眉望着他的脸。 沈如芥听到脚步声也抬起头,那双狭长的凤眼浓黑,带着浅浅的笑。 他似乎早就知道是辛夷。 邬府门前挂了灯笼,夜里太冷,就连守在廊下的两个门童都进去了。 现在外头除了她们主仆之外,就只剩下跪在地上的那个少年。 辛夷撑着伞站在他身侧,伸手替他排掉肩头衣裳的积雪,心里叹息。 然后认真道,“回去罢,今天太冷了,成亲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 沈如芥不仅不肯,反而吩咐阿盈把她送回侯府等着,好好照料,不许叫她感染风寒。 等吩咐完,才抬头望向辛夷,漆眸中的笑意发着亮,“三日而已,不长的。你回去好好睡觉,明早起床看一天话本子,再煮一天茶,等到第三日,我就能回去娶你了。” 辛夷于是就回去了。 按他所说的那样吃饭、睡觉、煮茶,再也没有去邬府门前瞧过他。 等到第三天的傍晚,沈如芥被人抬了回来。 躺在榻上,面无人色的昏迷不醒,两条腿也早就冻僵了,膝盖青紫肿胀得不能看。 得先用凉水擦上好几遍,才能用逐渐加温的水慢慢擦。 萧从荆亲自带了宫里的太医来看,缜着脸待了半天,听完太医说的话才缓和一些。 等到阿盈她们出去煎药,萧从荆望着榻上的少年幽幽地叹了口气,感叹了一句“孽缘”。 然后跟辛夷说,“既然沈二豁出命都要娶你,那本殿过些日子便去宫里,请陛下为你们赐婚。好过他继续犯浑,再有下次,这双腿就真的废了。” 辛夷扯了下唇,温柔眼底却没多少笑意,“不用,我不会嫁给阿芥。” 萧从荆怎么也想不到,会听见这样一句话。 当即愣住,盯了辛夷好半晌,才确信她说的是心里话,于是怒极反笑,眸色转为深黑,“邬姑娘和沈二有仇,所以才想置他于死地?” 见辛夷不答,萧从荆更加觉得她是心虚。 语气也愈发清寒,“没见过沈二这样爱人的,喜欢一个姑娘恨不得把心掏给她,命和仕途全都不要了。如果邬姑娘没打算跟他在一起,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招惹他!” 萧从荆走了。 怒气汹汹地走了。 屋子里烧着地龙,青灯特意多点了几盏。 辛夷给榻上少年喂完药,就安静地摸着他的伤腿,等他醒过来。 于是沈如芥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女子秀丽婉约的眉眼。 她枕在榻边和他十指交握,娇憨可怜,仿佛真的已经做了他的妻子。 辛夷本来还在犯瞌睡,是被系统的声音吵醒的。 她揉揉发酸的脖颈抬起头,果然看到沈如芥已经清醒过来了。 还没等她张嘴说话,少年就先一步开口,“辛夷,我们早点去挑选嫁衣样式好不好?” 说着漆眸微闪,像是怕会惹得她伤心,“你的身子病弱,并不适合孕育子嗣,如果实在喜欢,可以从邬家过继一个子侄养在膝下,我会对那个孩子视如己出。” 辛夷愣住,然后朝他弯起了眼睛。 她害羞似的偎过去抚摸少年的脸,摸完又学着他平日里那样舔他干涩缺水的唇 瓣,然后主动勾缠住他的舌尖。 * 陪着沈如芥养病的这几日,京城之中开始有闲言碎语传出来,极为难听。 尤其是少年在邬府门前跪了整整三日,铁了心求娶那个被兄长休弃的女子。 于是辛夷的名声就那么传开了,从病秧子下堂妇,变成了狐媚子、红颜祸水、令世家蒙羞的不知廉耻的女人。 甚至有喝醉酒的混账当众笑谈,说她外表端庄实则骚媚,肯定是私底下跟男人苦练房中术,才会把沈归的庶弟勾得下不来床。 辛夷不在意。 她照常吃饭饮茶,偶尔会和病榻上的可怜少年练习一下房中术,反正都要走了,他想吃就让他再吃几口。 等到沈如芥彻底养好腿伤,不必再喝药的那一日。 辛夷就拢紧汗湿的衣袍从他身上下来,唇色还是艳红的,但是眸中已经清净了。 那天傍晚她坐着马车离开了侯府,什么钗环首饰都没带,只带了阿盈一个婢女。 阿盈这段时日对沈如芥有所改观,语气竟然有点儿于心不忍,“小姐……我们真的不要二公子了?” 她回应淡然,“嗯,不要了。” 入夜之后的侯府,一派死寂,南苑厢房里能砸的东西都被沈如芥砸了。瓷瓶杯盏,桌椅屏风碎了一地,没人敢进去收拾打扫。 他们夫人留了封书信就回邬家了,估计是要和二公子划清界限,二公子疯得简直要杀人,现在谁敢进去劝慰就是找死。 于是满地狼籍里,只有那道颓然的少年身影荒芜跌坐着,手里握着她掉在枕边的步摇。 尖锐到刺破掌心,也浑然不觉。 她说不想嫁给他,一点也不想。 先前被他说烦了,只是想用邬家来搪塞他,所以就算邬家人真的同意了,她也不会嫁。 厢房里动静歇了好一会儿,没再发出半点声响。 负责洒扫的婢女本来想硬着头皮进去瞧瞧,结果刚走到门前,就听到二公子好像哭了。 是很压抑痛楚的哭声,断弦一样。 婢女深知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不能瞧见主子的狼狈,于是就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 回到邬家之后,辛夷仍旧过着闺秀小姐的生活。 只是这里的规矩比侯府还要多,她不仅不能睡到日上三竿,还要早晚去给父亲母亲请安。 邬家兄长怕她反悔,再接着和沈如芥搅缠在一起。 所以想要旁敲侧击的给她介绍青年才俊,被她果断地拒绝了。 沈如芥来过两次,两次都是雨夜。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裹挟着隆冬的凛冽寒意,冷似针砭,辛夷就那么透过支起的窗棂,看见了那个被淋透的苍白少年。 但她很快就阖上窗棂,当做没看见他。 因为没打算去关心,所以不知道他淋了半夜寒雨导致高烧,病得来势汹汹。 梦中还在喊着“辛夷”。 等到醒来之后就只看到萧从荆守在他榻前,沉着脸恨铁不成钢,“你一个仕途大好的侯府公子,竟然为了个女人折腾成这样!你今日就算病死在这张榻上,她也不见得会心软来看上你一眼!” 他以为这些话能骂醒沈如芥。 没想到少年听完脸色却苍白平静,漆眸荒芜,然后猛地呕出一大口血,雪白绸被上殷红一片。 萧从荆怔愣地望着那口血好半晌,才想起来去叫太医过来给他看。 又过了月余,辛夷彻底在这个世界待够了。 她喊来正在摆弄几枝白梅的阿盈,把奴籍书还给她,然后将几张银票地契塞进她的绣囊中,说是她日后的嫁妆,让她好好保管,谁都别给。 阿盈傻傻点头,“奴婢知道,除了小姐不会再让第二个人知晓。可是……奴婢还没打算嫁人啊。” 辛夷闲散地倚在窗边捏着狼毫写字,听完不太在意地扯唇轻笑,“那你就先代为保管,等有打算了再说。” 邬家的女郎死了,听闻是失足落水死的。 据说找到的时候身子已经被湖水泡白了,她的婢女阿盈哭得晕过去。 沈如芥听到的时候还在京郊营帐中,正在和萧从荆商议政事。 他穿着玄色衣裳,俊脸清瘦,闻言只是僵硬了片刻,然后面色如常的继续做事,仿佛根本不受任何影响。 萧从荆见他如此,默默松了一口气。 虽然少年瞧上去平静得有些诡异,但是只要他不发疯,就算好事。 然后傍晚时分,萧从荆再次掀开帘帐看到他的时候,却心神震颤,完全愣住了。 因为沈如芥的头发全白了。 “沈二……”他喉咙艰难干涩。 少年却浑然不觉,语气神色皆是如常,半点多余的悲痛也没有。 只是抬头问他,“殿下怎么了?” “没、没什么。” 萧从荆胆战心惊地观察了沈如芥半个月,发现他除了白头之外,好像没什么异常。 看着也不难过,依旧每天在营帐中忙前忙后。 某日更是心血来潮地去醉仙楼买了糖酥点心,据说还要去布庄做衣裳。 萧从荆以为他是好了,不再执着。 直到对方笑着跟他说,他要成亲了。 萧从荆觉得自己呼吸都停滞了一刻。 他很不愿意证实自己的猜测,因为太荒谬了,但他还是问,“你……你要跟谁成亲?” “辛夷。” 邬辛夷。 早就死了的邬辛夷,估计坟茔里的尸身都已腐烂了。 于是那天,京城里一路吹吹打打,十里红妆,是侯府的公子要娶妻。 八抬大轿好大的排场,宴请的宾客更是如云,连街头巷尾的稚童都放下了手中的麻糖,跑过去凑热闹。 所有人都好奇新娘子是谁,因为之前他和邬氏女的那段情缘,闹得几乎是满城风雨,京城里处处都传开了。 没想到那邬辛夷才死了两个月,他就忘掉她,迎娶旁的小娘子,看来倒没有多深的感情。 等到宾客看见新娘子的位置摆着一樽牌位,上面写着“邬氏辛夷”四个字,才后知后觉,这侯府的公子怕是已经疯了! 他甚至还给牌位盖了绣着并蒂莲的红盖头! 龙凤红烛,迎娶亡妻。 沈如芥本就生得俊秀,穿上殷红的婚服更加似妖似仙,叫人百看不厌。 他的娘子若是瞧见了这张脸,应该会很喜欢他。 拜完堂之后,府里寂静得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沈如芥回到厢房,就着摇曳烛色挑开了那块缀着流苏的红盖头,像是瞧见了底下女子羞涩泛红的面颊。 “辛夷。” 他微微笑起来,然后将妻子的牌位小心珍重地放在榻间绸被上,和另外一樽早就准备好的牌位摆在一起。 邬氏辛夷嫁给沈如芥了,从今以后就是他的妻子。 夜风吹翻窗棂,还有不远处的红色帘帐,喜房中已经空无一人。 唯一消失的,是本应放在案上的合卺酒。 两只精致小巧的银纹酒樽,出现在了那早就故去的邬家小娘子的坟茔前。 少年的身体早就变得和墓碑一样冰冷了,他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只绣着辛夷花的香囊。 被抛弃过一次也没关系。 拜过堂,饮过合卺酒。 就算入了阎罗殿,她也是他娘子,不能不认他。 第23章 第23章那个苗疆来的小哑巴…… 从小世界脱离的过程中,系统评估了一下辛夷的任务完成等级。 主线支线都算圆满,原本应该是S级,但因为她故意拖延时间,在攻略完成后仍选择在上个小世界逗留了两个月,所以下调为C级。 这两个月,它一直在催辛夷离开,可惜每次对方都能找到理由搪塞。 刚开始她给出的借口是,沈如芥为她跪伤了腿,这个时候不留下来照顾他一下简直不是人。 后来回到邬家,她还是不准备走。 理由是不能回来的当天就死翘翘,否则会惹得邬家爹娘伤心,外头的传言也不好听。 类似的借口还有很多。舍不得庭院里的花花草草、舍 不得那把弹惯了的七弦琴、舍不得自己花数日才画出来的山水图。 醉仙楼的糖酥也很好吃,她还没有吃够。 最后能找的借口找了一圈,终于打算走了。 又等到那个雨夜,沈如芥拖着刚病愈不久的潜入邬家,寒夜里衣裳湿透,就那么苍白安静地站在庭院里看她。 于是她就又说,“再等一天。” 系统彻底看穿她的心思,没忍住问道,“宿主,你根本就不是怕阿盈哭吧,你是不是怕沈如芥哭?” “不断地找借口留下,也是因为舍不得他。” 辛夷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发现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于是语调间透出几分茫然,“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自己对他有点残忍。” 沈如芥虽然是个反派,接近他也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那个人对自己的好? 每次对着他表现绝情的时候,辛夷就会忍不住想到那个红着脸帮她洗小衣的沈如芥,那个在孔明灯上题字、希望和她年年如今日的沈如芥。 还有那个隆冬雪夜跪在邬府门前三日,只为了能跟她成亲的沈如芥。 然后心底就会难以抑制地泛出些细密的,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的疼。 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也只有等到切身体会了,才能明白,辜负真心的滋味并不好受。 春寒料峭,湖面上的薄冰也已经融化。 辛夷趁着夜色跌入湖中的那一瞬,听到耳边“系统正在加载新世界”的提示音响起。 恍惚之间,她只觉得眼前闪过混沌白光。 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从原本的世界彻底抽离。 “宿主还好吧?”系统问她。 “还行,就是有点儿头晕。” “那给宿主传输这个小世界的剧情线了,还请宿主在此过程中,保持注意力集中。” 随着这句提醒落下,有关原主的记忆和剧情信息,同时灌入辛夷的脑海之中。 她这次的身份是一位小官之女。 名唤白辛夷。 原主白辛夷早在及笄那年,就嫁给了当朝最威名赫赫的将军——萧成策。 她的丈夫在新婚当夜就领兵出去打仗,连她的盖头都没来得及挑开,更别说有机会和她培养感情了。几年后萧成策班师回朝,身边却多了个名叫楚楚的艳妾。 楚楚是他偶然结识的女子,陪他在边疆历经数年的生死与风沙,两人情意甚笃,反倒显得原主这个将军夫人像是多余的。 而白辛夷也不是什么善良体贴、懂得委曲求全的性子,别看她生得貌美多姿,骨子里却极其的虚伪善妒、爱慕虚荣。 脑子不多,又坏又蠢。 所以当她看到萧成策与楚楚那副恩爱模样,心里便恨毒了他们。 尤其是那个抢走了她夫君全部宠爱的艳妾,她使手段伤害楚楚,故意想让她失足跌下高台而死。却被萧成策赶到救下,男人当即痛斥她蛇蝎心肠,回去之后就一纸休书将她休弃。 白辛夷顿时觉得天都塌了,她毕生所求就是荣华富贵,权势虚名。 可萧成策竟然休了她!! 为了报复,也为了让将军府的名誉扫地,她被恨意冲昏了头脑,竟然命人去给艳妾的哑巴弟弟——谢漱下催。情药。 而后趁他燥热难忍之时将房门反锁,脱光了衣服想要爬他的床,和少年生米做成熟饭。 结局自然是没有得逞,并且被擅长蛊术的苗疆少年放出毒蝎子毒蜈蚣,活活咬死。 第二天府里下人发现的时候,她已经脸上身上都溃败得不成样子了。 萧成策自然没有追究,因为原主本就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之女,死就死了。 而且她还水性杨花恶毒放荡,因为善妒扭曲了本心不说,竟然敢去爬楚楚胞弟的床,真是提起来都觉得恶心丢脸。 有这么个恶毒原配在前面作为对比,更显得楚楚值得珍惜。 所以白辛夷死后,萧成策越发宠爱自己的艳妾楚楚,和她过了一段浓情蜜意的日子。 直到谢漱的发情期到了,控制不住地在将军府的奴婢面前化出了蛇尾。 楚楚听到后瞬间恶心得不行,嫌弃万分,就连晚饭都差点吐出来。 她和谢漱并非一母同胞,而是同父异母。谢漱的生母是一个蛇族女子,由她诞育的子嗣,自然也是人身蛇尾的怪物。 楚楚对这个胞弟除了畏惧,就只剩下厌恶。要不是因为他擅长苗疆蛊术,几次将在战场上身受重伤的萧成策救回来,她才不会愿意把这个怪物带在身边。 于是在得知他发情期的消息后,楚楚在最初的嫌弃之后,觉得这是个除掉他的好机会。 不然总是将怪物饲养在身边,她以后每次想到就要胆战心惊一场,简直不得安宁。 她吩咐将军府上的仆婢,趁着谢漱发情期被折磨到意识昏沉的时候,灌他大剂量的毒药和雄黄酒。 想要活剖他的蛇丹,最后一次物尽其用。 谢漱当然没有死成。为了报复,他把将军府的所有人包括楚楚都做成了人蛊,平静而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最终的结局就是楚楚杀掉了萧成策,然后被成堆的蛊蛇吞吃啃噬,化作一堆白骨。 “叮咚~剧情线加载完成,请宿主明确当前小世界的主线和支线任务。” “主线任务:攻略任务对象——艳妾弟弟‘谢漱’,刷满他的好感度。” “支线任务:打脸萧成策,达成追妻火葬场成就。” 辛夷本来还在心底默默地皱眉吐槽:上个世界叫邬辛夷,这个世界叫白辛夷,搞得她像个行走的黑白无常。 然后就听到了此次的攻略任务对象,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蛇族少年。 “……” 系统在旁边提醒她:“上个小世界,宿主的人设是炮灰背景板,所以除了平时扮演一下娇弱闺秀之外,没什么特别需要做的。” “但这个小世界不同了,这次宿主人设是恶毒女配,虚荣善妒,经常坏得套路又没有水准。宿主的言行举止都要按着剧情线发展来,这样才能贴合恶毒女配的人设。” “……” 辛夷:“所以我不仅要给那个蛇族反派下药,还要不知死活地爬他床,试图霸王硬上弓?” 系统听她这么问,当即贱兮兮的卖萌,“是的宿主!在一些重要剧情点的抉择上,宿主需要按照恶毒女配的人设来。” “所以在这之前,宿主要多做些努力,好让自己到时候不要死得太惨~” “……” 这时候周围的白光散去,辛夷终于能看清自己所处的位置,是一间很破落的厢房,看上去根本不像将军夫人该有的待遇。 下人房还差不多,屋子里头连梳妆的铜镜都没有,只有一缸摆在角落里的清水,她走过去,用水代替铜镜照了照。 就见平静清澈的水面上,缓缓映出了一张堪称绝色的脸,很艳,甚至艳得有点俗。 尤其她今夜似乎扑了很浓的脂粉,瞧上去更加令人想要蹙眉,辛夷忍不住伸手擦了擦。 可惜没擦干净。 于是她干脆掬了两捧清水,将脸上的脂粉全部洗掉,等到再低下头的时候,终于看到水面上映出了女子那张清艳至极的芙蓉面。 她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水,再次抬头打量起屋子里的陈设。 然后越看越觉得不对,眉心也不安地紧皱起来,问系统,“现在剧情发展到什么阶段了?怎么原主作为将军夫人,住处却如此寒酸?” “稍等宿主。” “现阶段的白辛夷因妒生恨,故意将萧成策的艳妾楚楚推得跌落高台,躺在榻上昏迷至今。萧成策怒极给她写了休书,叫她带着陪嫁丫鬟一道滚出将军府。” 还不待辛夷接话,系统又说,“原主跟萧成策跪地哭求了半天,求他不要赶自己走。” “她哭得太可怜,又那样赌咒发誓的忏悔,萧成策就心软答应了,说暂时不会放出消息,让她母家知道自己女儿被休弃,但不会太久。” 辛夷听到这里稍微松了口气:还行。 处境不算太差,起码比她想象中的好一点,还有机会挽救。 系统朝她泼冷水,“宿主别高兴太早,原主前脚刚哭诉忏悔完,后脚就暗戳戳地拿谢漱出气。不仅将他那只装着宝贝蛊虫的匣子丢到池塘里,还恶人先告状地给了他一巴掌,说是那些丑陋的蛊虫吓 到了她。可惜打完人又后悔,怕萧成策知道了真会将她赶出将军府,所以想趁着楚楚还在昏迷,勾引萧成策,将生米做成熟饭。” “所以等会儿宿主就应该借口给他送羹汤,穿着松散易扯开的鲛纱裙裳,去书房勾引萧成策了。” “…………” 她要不还是直接去跟谢漱道歉罢?反正她还挺适合道歉的:) 第24章 第24章他在看 夜晚的风微微透着几分燥热,吹得女子轻薄的裙裾蹁跹,院子里的紫薇花和夹竹桃开得姹紫嫣红,无比娇艳。 偶尔有打着灯笼的稚嫩仆婢穿行其中,都穿着舒适凉快的麻布竹衣,于是就更加显得那个身段窈窕的女子,用披风将自己裹严的行为古怪。 辛夷却并不觉得有多么热,因为她虽然外面的披风厚,但里面的裙裳薄啊。 而且松松散散的不成样子,已经到了有碍观瞻的地步了,如果不拿着件披风遮掩一下,那么很快,将军府上的所有人都会知道她要去勾引萧成策了。 她的陪嫁丫鬟香兰,迈着小碎步跟在她身后,手里头提着个食盒,里面装着她给萧成策准备的羹汤。 跟了片刻,香兰发现这一路上遇到的仆婢们,都纷纷对她们投出鄙夷的眼光,跟看着两条狼狈的落水狗没什么区别。 她实在受不了了,用惨淡愁苦的嗓音低声劝辛夷,“小姐,你别这样,要是惹恼了萧将军,咱们真的会被赶出将军府的!” 本来就已经很丢人了,前些日子小姐跪在院子里抱着将军衣袍忏悔哭求的样子,好多奴婢都看到了。从那以后不管香兰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背后有人对她们冷嘲热讽、指指点点。 现在一波未平,小姐又要作妖。 故意穿成那样打算去书房勾引将军,搞不好真会把人惹火了,然后彻底被赶出将军府。 到时候消息传回白府,老爷非得打死她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不可!白家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很难,更别提会收留接纳小姐了。 而她作为小姐的陪嫁丫鬟,命也好不到哪去,还得被连累着倒霉。 辛夷拧着眉毛,好像很不高兴她这么说似的,“你是不是故意咒我,怎么总说丧气话?” “我跟识璧本来就是夫妻,那封休书也是因为他当时被气昏了头,根本做不得数!等我多去哄哄他就好了,识璧一定会原谅我的!” 装完凶,辛夷不得不感慨起来,萧成策的这个小字起得真是好,她喜欢这么叫。 每次叫这个小字,都好像在名正言顺的骂他。 识璧识璧,啧啧,听着多可爱。 香兰都要绝望了,她家小姐怎么光长美貌不长脑子,真以为善妒恶毒是小事啊!尤其楚楚姑娘还是被侯爷放在心尖上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原谅小姐? 于是一边继续缀在她身后,一边劝她,“将军看上去是个极为专情的男子,他对楚楚姑娘那么好,分明就是眼里心里都只有她。小姐……咱们不要去自取其辱了好么?” 专情? 辛夷简直想笑:萧成策算什么专情?他要是真的那么专情,就不会在刚回府看到原主的容貌后心动,对她有过几分想要怜惜的心思。 如果不是出了楚楚这档子事,恐怕他早就在经历内心的短暂煎熬之后,坐享齐人之福了。 萧成策在此之前并没有见过白辛夷,当初娶她也只为了冲喜。 而且历朝历代的武将娶妻,忌讳就比旁人多,这种情况下选个小官之女做夫人,反而不容易招来皇帝的忌惮猜忌。 不巧的是新婚当夜萧成策就领兵出去打仗,根本没来得及看到白辛夷长得什么模样。 这一去就是两年多,即便他曾听许多人夸赞过原主的容貌,心底也早就没有多少痕迹了。 所以他只知道原主生得美,却没有多少实感。遇到楚楚之后,便很快就把自己那位没见过面的夫人抛诸脑后,陷入了找到真爱的狂喜之中。 直到,两年后萧成策班师回朝,他带着心爱的艳妾,瞧见了站在将军府门前等候他的白辛夷。 匆匆一眼,惊为天人。 连自己对艳妾坚贞不渝的爱情,都差点动摇。 就是因为这点,辛夷才觉得他挺虚伪的。 明明就跟其他男人一样会受美色吸引,偏偏标榜自己清新脱俗。 说到底还是假模假式,要不然也不至于白辛夷犯了大错后找他哭一哭,就能令他心软。 只不过原主后期因为嫉妒各种作死,坏就算了,还特别蠢,才让萧成策对她仅存的一丝好感都消耗没了。 辛夷想到这里,眉眼微挑,对香兰露出两分清艳入骨的笑,“放心罢,识璧他绝对不会那样狠心,将我们赶出将军府。” 而且对于这种心口不一的男人,她目前的身份,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和离之前白辛夷还是他的女人,想要得到她没什么挑战。和离之后,他要是再对白辛夷动念想,就显得名不正言不顺了,反而更刺激。 辛夷就是很想看他一边纠结,一边沉沦。 明明嘴上说着不会背叛心爱的艳妾,身体却无比诚实、想她想到浴火焚身的样子。 因为她向来最讨厌自诩情深的男人,真情深也就罢了,像这种装模作样的,最令人不齿。 萧成策就应该看清楚,他其实跟普通男人没什么两样。 * 将军府,书房。 案前燃着一盏灯,照亮卷牍旁边的一角青色衣袍,以及男子倦怠俊逸的眉眼。 萧成策抬手揉了揉眉心,显出几分憔悴。 他身形魁梧高大,没有什么儒雅气质,眉眼沉静藏锋,并且藏在衣袍下的肩背也很结实,叫人一瞧便知是武将出身。 不过萧成策今日确实有些疲累。 他已经连续多日守在病榻之前照料楚楚,看见她昏沉中的苍白模样就觉得心疼,过程中几乎是衣不解带,也没什么心情用膳。 好不容易,今天大夫说楚楚的情况好一些了,他这才放心离开,想趁着今晚把积攒的公务处理一下。 然而还没处理完案上卷牍,就想到那个白辛夷,心里于是更觉得沉闷起来。 她刻薄善妒,对楚楚下此毒手。 不把她赶出府去已经是仁慈,昨夜白辛夷竟然还有脸过来哭诉,说自己的新院子破败得不能住人,要换个别院,还要再添两个丫鬟。 萧成策这才下定决心,这两日就将她送走,免得她不知悔改,日后再闹出什么更大的风波。 青灯如豆,案前男子缓缓放下了揉着眉心的手。 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小厮看在眼里,对主子的心思自然也能猜透几分,然后暗自叹息:白辛夷真是蠢而不自知,上赶着作死。 她干什么不好?非要碰主子放在心尖尖上的爱妾。这下真是踢到了铁板,再怎么后悔也晚了。 又静了片刻,小厮低声问道,“大人,要不要把库房里的那几株温补的千年玉灵芝,拿过去给楚楚姑娘煎药喝?” 萧成策略微怔了一下,然后这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件东西。 那几株千年玉灵芝,还是白辛夷当年陪嫁的嫁妆。 不过说到底是她将楚楚害得如此,眼下把玉灵芝拿出来也是理所应当。于是跟小厮点头答应了下来,让他等会儿取了给雁水苑送过去。 刚要继续处理卷牍,就听到外面有丫鬟通禀。 说是白辛夷知道他 最近辛苦操劳,特意炖了盏羹汤,送过来给他尝尝。 小厮看他沉默,于是问道,“大人见不见白小姐?” “不见。”萧成策皱眉。 小厮露出个不出所料的表情,恭敬应了声,刚想走到门外亲自把对方打发走。 就被身后人喊住,萧成策叹口气道,“算了,叫她进来罢。今日若是避着不见,说不准她明日还要来。” 继而微微冷哼一声,“我倒是要听听,这次她又有什么无礼的要求。” 若是白辛夷继续蹬鼻子上脸,那就别怪他不再心软,立刻将她轰出将军府!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穿着蓝色披风的窈窕女子从外面踏进来,她乌发如云,脖颈纤长,鬓边的步摇珠花快要簪满,愈发衬得眉如新月,脸似芙蓉。那双眼睛微微一弯,就仿佛能勾走人魂魄似的。 太艳了。 艳得挠人心肝。 在她进来之后,不管是萧成策还是他身边的小厮,都不约而同露出了失神的表情。 然后很快就发现了她的不同:白辛夷看起来比前两天的状态要好上许多,情绪也更平静了,起码脸上看不到丝毫的不甘和怨愤。 尤其是旁边的小厮。 他觉得白辛夷这样略施粉黛的样子,可比之前好看多了。先前他还以为对方被休弃之后,应该憔悴得不行,形容枯黄黯淡。 没想到还是光彩夺目,如灼灼明珠。 凭心而论,他觉得白辛夷比楚楚夫人还要更貌美一些,可惜蛇蝎心肠做下错事,在将军这里早就不可挽回。 被他们注视的辛夷,就那么眉眼含笑的提着食盒走过来:她当然不会怨愤,今夜她又不是来发疯的。 她是来勾引萧成策的。 “识璧,我特意给你炖了羹汤,你等下尝尝看好不好喝?” 辛夷很自然地走近他,当着他的面打开食盒,端出里面的黄澄澄羹汤。 这一碗可都是浓缩的宝贝。 里面不仅放了黄精和枸杞,还放了好几条鹿。鞭,又加了好多香料,熬了整整一下午。 她凑近的时候,注意到萧成策皱眉不悦的表情。 但尽管这样,男人的身体还是很诚实地默许了她的靠近,甚至在她递过羹汤的时候,稍作犹豫之后,便接过去慢慢喝了。 辛夷看着他,露出些许清艳的笑。 只是那笑意却虚虚浮浮,不达眼底。 萧成策看着眼前女子的柔顺模样,忍不住回忆起自己刚回府的时候,见到她的感受。 要说没有丝毫的惊艳和心动那是假的,他甚至对她有过一两分不该有的愧疚。想要在尽量不伤害她的前提下,让她理解并接纳楚楚的存在,为此,他可以多做出一些物质上的弥补。 而且就算有了楚楚,她也还是可以继续做她的将军夫人。 可惜她不知足,善妒到竟然完全不能容下楚楚,做下那样狠毒的错事。 辛夷并不关心他此刻的心理活动,只是看着他喝完了羹汤,就计较着可以开始了。 于是便说先让小厮出去,她想跟萧成策单独说会儿话。 萧成策皱眉。 连小厮都以为他不会答应,谁知道男人拧着眉沉默半晌,竟然真的就让小厮去外面候着了。 门刚关上,辛夷就解开披风抱住了那个坐在案前、身形魁梧的男人。 她忍着恶寒,将脸埋在他肩头,温声软语,“识璧,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别赶我走?” 染着丹蔻的素手,抚上他的侧脸。 又缓缓地抚按在他结实的手臂和胸膛,撒娇和撩拨的意味不言而喻。 萧成策的身子蓦然僵硬。 尤其是感觉到她幽香欺近的香甜呼吸,还有烛色下女子薄透松散的裙襟,以及被抹胸勾勒出的丰盈美好弧度。 辛夷也有点儿僵硬。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从前勾引反派的时候得心应手,床榻上可以纵着对方缠着她胡来。怎么现在只是抱一下萧成策,就无比反感。 就在这时,夜风更大了。 将窗棂吹得全部打开,她耳边听到系统忽然“叮咚”一声,“提醒宿主,您的攻略任务对象——谢漱已出现。” “叮咚!” “检测到谢漱当前好感度为-250%!” “叮咚!!” “检测到谢漱当前好感度为-270%!!” “叮咚,叮咚,叮咚……” “请宿主及时做出改变,阻止任务对象谢漱的好感度继续下跌!!” 第25章 第25章俯视她的狼狈 什么意思? 辛夷虽然仍旧抱着萧成策,唇边的笑意却微微滞住:所以那个蛇族小哑巴,正在外面躲着偷看? 耳边的好感度还是一直在跌。 说明对方不仅看到了,还很反感她此刻的所作所为。或许已经将她当成了不知廉耻的坏女人,尤其是楚楚尚且在昏迷之中,她却借机勾引萧成策。 所以辛夷现在有点分不清楚:谢漱是单纯讨厌她这个人,还是因为她屡次伤害楚楚,所以才更加感到愤怒? 从事实角度出发,后者的可能性还要更大一点。 原剧情线里,在得知楚楚想要杀死自己之前,谢漱一直对她这个阿姊很听从维护,心甘情愿地跟在她身边,被她驱使。 如果不是因为后来楚楚想要对他下死手,谢漱也不会萌生那么浓烈的恨意,黑化报复所有人。 辛夷脑子里飞速思索着,但手上的撩拨动作也没停下来,她脸颊清艳,身子也更努力地贴住萧成策。 然后问系统:“透露一下,谢漱到底躲在哪个方位?” “宿主左手边,第二道窗棂后面。” 在得到准确的答复后,辛夷不动声色地调整了方向,将萧成策的胳膊抱得更紧了些。 因为裙襟太松散,而且她是站位,需要微微倾着身子。所以动作间单薄的鲛绡外裳滑下肩头,显出身前丰盈的弧度,还有几分欲盖弥彰。 然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少年正对她的身体冷漠审视。 漆眸不带情绪地扫过女子绯唇,再到颈侧,最后到那被绣着夹竹桃的蓝色抹胸包裹住的地方。 只不过少年望向她的目光,却没有任何温度,跟看那些养在匣子里的蛊虫没什么区别。 都是同样冰冷漠然。 辛夷迎着窗棂后的窥探目光,伸出一截藕臂,柔若无骨地攀住萧成策的脖颈。 头枕在他肩侧,乌发如云,声音也嗤笑着勾人,“识璧,你怎么不看我,难道我今夜不好看?”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萧成策看不看无所谓,反正谢漱是已经看到了。 而且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好感度还在不断的下跌,但辛夷并不在意。 尽管跌好了,总有触底反弹的时候,在此之前,她要以恶毒女配的各种方式在谢漱那里刷存在感。 最可怜的应该就是萧成策了,被她撩拨得不行,浑身上下的血液都烫了。 心里又怒又气,想骂她不分场合不知羞耻,楚楚尚且躺在榻上昏迷,她就敢跟他在书房里拉扯不清,如此荒唐作派。 但当手攥住那截细软滑腻的手腕,却舍不得放开。 只能薄唇间僵硬吐出两个字,来掩饰对她埋藏于心底的渴望,“滚开!” 辛夷唇边笑意一滞,然后挑了挑眉。 真的如他所愿的,非常识趣地从他身上“滚开”了,下一秒果不其然就看见男人的脸色更加铁青。 那双望向她的眸子也暗藏冷意与怒火。 仿佛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应该被千刀万剐! 辛夷管他恼不恼,反正她想做的已经做完了。 至于原主人设之外的事情,她也没兴趣跟萧成策继续发展,于是施施然走到案边,将他喝完的那盏鹿。鞭羹的瓷盏收进食盒里,阖上盖子。 背过身子拢紧衣裳,把外头的那件披风也重新系上。 继而才抿着红唇,假装不高兴 地耍小脾气道,“将军既然如此不喜欢妾身,那妾身以后不来就是了!总是滚来滚去的,谁爱听啊!” 她本来就美,此刻眸中含着一层朦胧薄泪的瞪着他,更是艳到娇憨。 萧成策本来还在生气,看到她这副样子反而有些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事,明明今夜就是白辛夷主动过来,把他撩得上不来下不去,她反而自己委屈上了。 于是揉揉额角叹息,懒得再去看她,省得把自己气得心口疼。 话虽简省,却透着几分无奈纵容,“罢了,暂且不会赶你走,放心在将军府待着罢。以后安分点,别再给我惹事。” 辛夷:“……” 安分点? 那可不行。 她要是安分了,谁来给他送绿帽子?别说老天,就是系统也不会同意。 窗棂后的那道视线早就消失了。 辛夷还惦记着别的事,没心思再陪他做戏周旋,然后顺坡下驴的装了把懂事听话,“心不甘情不愿”地推开门走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辛夷心情很好,甚至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弄得旁边拎着食盒的香兰满头雾水,讶异不解地问她,“小姐这是想到了什么事,这么开心?” “在想识璧呀。”她的语调柔柔的,眸子也弯,似在诉说情意。 只有辛夷自己知道话里饱藏的幸灾乐祸:毕竟放了那么多好材料才熬出来的浓缩版鹿。鞭汤,萧成策喝了,肯定烧得睡不着。 两人快要走到院子门前,辛夷却忽然停下脚步,打发丫鬟香兰先自己回去。 至于她,当然是有事要做。原主得罪了小哑巴,她还得赶过去跟谢漱道歉呢。 好在两人的院子挨得很近,只有一墙之隔,以后不管是找茬还是开展攻略,都挺方便的。 辛夷本来还觉得这个院子实在破,夜里都漏风,现在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朗月清风,庭中幽静。 虽然是相邻的两个院子,谢漱住的却比她那处宽敞多了,而且修得也很新,看得出他在将军府上的待遇挺好。 不过想想也是,楚楚现在还没跟他闹翻决裂,表面的功夫仍然得做。 而且萧成策在战场上几次重伤,都是被谢漱救回来的,真要说起来,小哑巴还算是这个将军府的半个恩人。 跟她现在的处境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辛夷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脚下一个没留意,踢到了廊下的青色竹筐。 她不经意地低头去看,当即惊叫一声,手里的灯笼没拿稳掉在地上。 人也跌坐在地上,瞳孔骤然收缩僵硬,清艳的小脸早就惊惧发抖到面无人色。 辛夷感觉自己的手肘处和掌心都蹭破了一层皮,火辣辣的疼,但她不敢动。 因为月色照映下,无数的黑色细蛇在地上游动,爬过青石板砖,又爬过她的衣袖。 从腰肢蜿蜒着向上,最后有两条爬到了她的襟口,顺着上面的夹竹桃刺绣,蛇尾鳞片磨蹭在她慌乱散开的披风下,将鲛纱衣料弄得窸窣作响。 仿佛随时都会钻进衣襟里…… 要死了。 辛夷头皮发麻地咬着唇瓣: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蛇这种生物啊?长得又不可爱,还喜欢在人身上乱爬。 谢漱养那么多蛇,更是变态! 不对……满院子里他才是那条最可怕的。 辛夷想到自己的攻略任务,一时觉得有点不能呼吸。 怎么办?还没见到面,就不想攻略了。 不知道这些蛇有没有毒,会不会咬她。 她想到原剧情中白辛夷被毒蝎子毒蜈蚣咬死、并且浑身肌肤溃烂的结局,更加僵硬。 当下忍不住呼叫系统,“系统你快点想办法,把这些黑蛇弄走啊!!” 再不弄走,就算不把她咬死,也要活生生吓死了!一条两条或许她还能大着胆子欣赏,可这是密密麻麻的无数条啊!! 系统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安抚她,“宿主别着急,谢漱就在这附近,他现在应该不至于想杀你。” 就是原剧情中的白辛夷,也是因为后来爬床失败才死的。 辛夷听完气得冒烟,立刻应激地在脑子里怒骂了系统八百句,“¥#$+↘¥##¥&!!!” 系统在她脑海中检测到一连串,警报般的“哔——”声。 系统:“……” 她的词汇量真的好丰富。 月光照在庭院里,将一切照得皎洁。 廊亭之后的吊藤叶动了动,发出簌然轻响,辛夷看到石柱边的阴影里走出个瘦削的秀气少年,来到她身边,淡漠低头,俯视她的狼狈。 辛夷跌坐在地上,努力仰着脸。 那双清亮妩媚的眼眸,因为刚刚的痛意与惊惧泛红了一圈,此刻却只倒映着他的身影。 少年一身异族打扮,身形清瘦,模样俊秀,乌长发尾缀着几只刻着符篆的银铃。 瞳仁漆黑安静,烟紫色的衣裳衬得他格外的孱弱无害,就像一个邻家弟弟。 但一想到这位弟弟的真身,可能是条“通天巨蟒”,辛夷就觉得距离产生美。 即使那张脸看上去俊秀得不行,有种欺骗性的漂亮无害。 谢漱也在打量着地上的女子。 那个心肠歹毒,故意将楚楚推下高台、只为了争风吃醋的中原女子。 对方不仅扔了他喂养多时的蛊虫,还理直气壮地给了他一巴掌。 今夜更是不安分,穿成那样去勾引萧成策。 果然像楚楚之前说过的那样:中原女子最是刻薄善妒,为了霸占夫君和妾室争宠,什么肮脏手段都能使出来。 如今看来,那话倒是说得一点没错。 辛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知道从他出现之后,那些密密麻麻快要将她湮没的细蛇,就如同潮水一样无声无息地退去。 她身上一轻,当下顾不得其他,立刻慌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饱含水汽的一双眼睛瞥向他,气愤又嗔怪,委屈到声线里带了点发颤的鼻音,“你怎么现在才出现?是不是故意想吓我,看我出丑!” 少年当然不会回答她。 她也清楚这一点,于是自顾自地瞪了他一会儿,也就消了气,主动走过来跟他示好,“谢漱,我是特意过来跟你道歉的。我不该扔掉你的蛊虫,不应该骂它们长得丑,更不该打你……你这次就原谅我好不好?” 那语调带着自然的甜腻,仿佛面前的不是被她蛮横对待过的少年。 而是可以揽着脖颈,撒娇嗔怪的情郎。 她刚刚勾引萧成策的时候,是这个语气,现在跟他说话,还是这个语气。 谢漱望着她,眸中闪过深深的厌恶嫌弃。 辛夷却仿佛没察觉他的抗拒,愈发地上前一步,将自己的单薄纤细,妩媚与惊惧都暴露在他面前。 她身上有浓郁的香,甜到发腻,冲他露出被蹭破的白嫩手腕,“你看,我都受到惩罚了,要不是来找你,也不会把自己摔成这样。” 见她如此,谢漱眸中情绪更为冰冷。 他讨厌女子靠近,除了楚楚之外,他讨厌其他所有女子的靠近。 好感度“-10”“-10”的声音不断在脑海中响起,辛夷只当成没听见。 她笑得愈发好看,甚至趁着少年没有防备,直接拉起他的手放到了自己脸侧。 也不顾对方猝然僵硬的表情,柔声道,“小郎君,中原女子的脸是不能随便摸的,会损害女儿家的清誉,这可比被打一巴掌严重多了。” “但今夜你若喜欢的话,可以多摸两下,我不躲,只要你答应别再生我的气。” 辛夷这么望着他的时候,发现谢漱的眼睛和阿芥生得很像,都是狭长的凤眼。 只不过区别在于,这双眼睛在望向她的时候没有半分情意,只有掩藏不住的厌恶。 他很讨厌自己,甚至已经浓烈到想要杀了她。 辛夷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第26章 第26章发烫 这个小世界辛夷很满意,因为她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根本没有谁过来打扰她。 香兰是不会,系统则是没有必要。 于是一觉起来神清气爽,就连看世界的眼光都变得美好了不少。 唯一缺点就是床板太硬,硌得她腰疼。 系统看她悠哉悠哉的起床,伸个懒腰之后坐在案前,对着一盘卖相不怎么好的糕点皱眉头。 嘴里还念念有词,“姓萧的真是个狗东西,不仅见异思迁,还虐待原配!连吃食都克扣,早晚走在路上被雷劈了。” 结果骂了半天肚子太饿,还是挑着捡着吃了起来。 系统觉得她好像忘了点儿什么,提醒道,“宿主,你从那天被谢漱从院子里赶出来之后,就没再去找过他了。” 这实在不符合她勇于进击的信念,总不会是因为差点被蛇吓哭,所以觉得丢人吧? “不急,给他留一点喘息的时间。” 辛夷吃完最后一口,唇边露出点点微笑,“因为接下来,我将会像可爱鬼一样缠上他。” 系统:“……” 你最好是,别光吹牛。 勉强裹腹之后,辛夷望着屋子里简陋过分的陈设,幽幽地叹了口气:真的太寒酸了。 就连妆台上的那面铜镜还是她翻遍角落,好不容易扒拉出来的。 穷成这样也不是办法,因为哪怕是在古代宅院里,没钱也是寸步难行。 如果不想伸手去找萧成策要钱,她就只能想办法自己赚钱,勤劳致富,她得给自己攒点小金库。 上一世辛夷的人设是高门大户的世家闺秀,不管出于各种层面的考虑,都不适宜抛头露面,而且也没有必要。 一是邬家爹娘肯给钱,在原主成亲后也时常补贴;二是夫家从不克扣她的吃穿用度,自然什么都不用费心。她每天最大的工作量,就是闲来无事地捧着书卷坐在窗棂下假装用功,偶尔再临摹副画、弹弹琴,用来加持一下才女人设。 哪像现在? 真是屁都没有,就等着张开嘴巴接西北风,还不一定能刮到她嘴里。 辛夷的目光又落到盘子里,那些干巴巴的点心上面。 不行!必须要赚钱! 要不连自己喜欢的蜜饯点心都吃不起,更别说买得起朱钗首饰了,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她在脑子里思索了一遍,古代女子想赚钱都能干些什么。开铺子应该可以,但是她没有本钱,而且资金回流也需要一定时间。 刺绣女工她又不会做,就算会也不可能做,别再绣瞎了眼。 想来想去,还是把想法落在了上个小世界积攒的才艺上。 虽然那些才艺,大部分是系统给她开的金手指,但却并没有随着新世界的加载而消失,用来混口饭吃应该不成问题。 画师,琴师,街边帮忙代写家书或者书信的? 但她要考虑的因素其实很多。 一是不能过于抛头露面,起码不要被将军府负责出门采买的仆从看见;二是不那么累,薪酬又比较高,而且时间宽裕自由,可以给她调整选择的余地。 她本来想选琴师,觉得这个最不累。但是多番考虑之下,还是决定选画师。 她可以画些这个朝代没有的山水或宫殿,最好是仙意磅礴,或者灵异神怪一些,应该可以卖个不错的价格。 辛夷正在兀自想着,香兰推门进来了,一张小脸气呼呼的,好像谁欺负了她。 辛夷眉头一跳,问她,“怎么了?” 香兰被她问得更加蔫头耷脑,瘪着嘴瞧她,“小姐,奴婢以后,再也不想去楚楚夫人那里了!” 没错。 楚楚三天前就醒了。 这件事说到底,还要追究到昨天下午的时候。 院子里的奴婢们都聚在一起,眉开眼笑地讨论着将军府的新女主人。说新夫人对下人们很好,又很大方,会定期给奴婢们赏钱,所以下人们都喜欢新来的楚楚姑娘。 本来还有说有笑的氛围,在瞧见辛夷之后立时就止住,好像大白天见了鬼,或者吞了苍蝇似的难言表情。 甚至有三两个靠着凉亭柱子抱手站着,眉眼向下,露出了些许奚落嘲讽的目光。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们自然向着楚楚夫人,而且将军府里谁不知道白辛夷做的那些糟心事?心思也忒恶毒! 还好被萧将军及时发现,并且休了她。 只不过将军到底是慈悲心肠,才暂时留她们主仆一口饭吃。然而白辛夷目前在府里的身份,应该也就跟下人没什么两样。讨好她就是浪费表情,也是跟楚楚夫人和将军作对。 辛夷自然也觉察出了她们的奚落与敌意。 当即没忍住“啧”了一声:都说人走茶凉,她这人还没走呢,茶就凉了。 但话虽如此,第二天她却早早地打发了香兰,让她也去楚楚那里领赏钱。 香兰:“……啊?” 辛夷:“我们做女子的要能屈能伸,干嘛跟钱过不去?要不是她只给各院的奴婢们发赏钱,我都想过去领了。” 这番话是真心的,但她也怕自己若是过去了,会把刚苏醒的楚楚气得重新晕过去。 于是香兰就不情不愿地去了,然后领完银钱,攒了一肚子气回来。 看样子是在那里没少被其他人夹枪带棒的讽刺,估计连带着她这个厚脸皮的主子,也被一并的阴阳怪气了许久。 辛夷只好安抚她,语调悠闲,“韩信曾受胯下之辱,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我们这才哪到哪啊?” 说着走过去推开窗子,呼吸了口新鲜空气,“放心罢,等过几天你家小姐卖上艺了,保准叫你不必再看旁人眼色,在这将军府里横着走。” * 将军府,雁水苑。 厢房中的床榻上半倚着一个女子,她娇靥如花,浅色瞳孔像小鹿般灵动狡黠。 此刻微微低着头,就着男子温柔递过的汤匙喝下碗里汤药,语气却羞赧而无奈,“识璧,我知道你担心我的身子,但也不用这样总是陪着我,耽误你的正事就不好了。” 萧成策喂她喝下最后一匙,俊朗的脸上神色柔缓,“无妨,你就是我的正事。” 楚楚一滞,眸光微动着脸红了,“识璧……” 萧成策见此,也对她露出体贴的笑意,然后将目光落到旁边的少年身上。 谢漱穿着烟紫色的衣裳,乌发上银铃和红绳交错缠着,依旧是那副异族打扮,眸如点漆,唇红齿白,瞧上去就乖巧懂事得极其惹人喜爱。 但据他所知,谢漱和楚楚虽然是姐弟,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并未有多么亲密。 就连楚楚受伤的这段日子,少年也只是在固定送汤药的时候会过来,而且每次都待不上多久,甚至很少用哑语进行交流。 他望着少年,心底酝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似乎考虑到什么,语气也放缓了,“阿漱,辛夷前两日特意来找过我,为得是你的事。” 少年闻言微愣,然后蹙眉望着他,眼底的抗拒和不解都显而易见。 让人一瞧便知,他不喜欢辛夷。 萧成策自然也看见了,不过他继续说,“她头脑发热地伤害了楚楚,事后曾多次向我忏悔,想来是已经吃到教训了。前两日她特意来告诉我,说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心里愧疚,不做点什么来弥补的话,恐怕夜里都寝食难安。” “所以为了赎罪,在楚楚卧病休养的这段时间里,她想代替阿姊照顾你,同时作为你在府里的夫子,教你认识一些常用的中原文字。” 他其实对谢漱的了解也不多,主要少年性格过于阴郁孤僻,又因为哑疾不能说话。 所以他这个做姐夫的,也就只能在物质上多满足他一点。 不过。 对于辛夷此番示好的举动,萧成策倒是很满意。 看来通过这件事,已经让她充分长了教训,不管怎么说,对方起码态度上很诚恳。 而且他也希望辛夷以后懂事点,能处好和楚楚的关系,让两人日后少些隔阂。 现在最让萧成策觉得担心的,就是谢漱的脾气太冷太怪,恐怕会一直对辛夷抱有抵触情绪。 毕竟她刚伤害过楚楚,姐弟间的情分再淡薄,也不是一个外人能比的 。 尤其那个外人,还是害得他阿姊多日来昏迷不醒的“罪魁祸首”。 他怕谢漱会过于厌恶,甚至伤害辛夷。 毕竟苗疆医蛊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要人生就生,要人死就死,跟幽冥鬼差似的,让人敬畏的同时,忍不住心底戒备。 想到这里,萧成策也不免叹了口气,“你们好好相处,趁着这段时间多识得些中原文字,也没有坏处。” 谢漱回忆起夜色下女子那张清艳的脸,以及唇间故意吐出的甜腻软语,就想皱眉。 她? 教他写字? 谢漱并不觉得这话里有多少真实性。 但瞧见男人眼底的坚持与恳求,又想到楚楚尚在旁边看着。 于是也只能暂时妥协,忍住厌烦点了点头。 晴光透过菱花窗照进来,一室静谧。 唯有榻上的楚楚,在听到这些话后眸光微动,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 不仅失落,还有说不出的怨恨与难过。 她原以为自己昏迷数日,白辛夷是一定会被赶出将军府的。没想到萧成策不仅心软,把她留了下来,似乎还真的希望对方能将功补过,和她搞好关系。 说不失望是假的。 早在跌落高台之前,她余光里就看清楚了白辛夷的动作,却还是等在原地没躲,为的就是能将计就计,彻底将她从萧成策身边抹除。 因为将军虽然嘴上不说,但她知道,自从从疆外回来他就变了。 目光不再只停留在她一人身上,也会偶尔不受控制地望向白辛夷。 他被自己的原配夫人吸引,已经快要忘掉曾经对她的承诺。 那些山盟海誓,绝不辜负的承诺。 楚楚怎能不恨?还好白辛夷是个蠢笨且善妒的,轻易几句话就被激怒,对她下此毒手。 就算萧成策对白辛夷再感兴趣,也不应该继续留下她。 从昏迷中苏醒之前,楚楚一直是这样想的。 可结果却令她大为失望。 对方根本没被赶出将军府,哪怕萧成策给她写了休书,却仍旧允许她暂住在府上,对她也没有任何惩罚措施,就连罚跪鞭打都没有,只不过是在吃穿用度上有所缩减而已。 日光清浅,浮动着窗前那树紫薇花的影子。 楚楚的指尖却陷入掌心,低垂的目光掩饰不住的怨恨:她一定要再找到机会,彻彻底底,把白辛夷赶出将军府! * 翌日中午,香兰给辛夷收拾笔墨纸砚,怀里抱了一堆,慢慢往盒子里放。 一边收拾,还一边犹豫着问,“小姐,你真的要去给谢漱当夫子啊?奴婢瞧着他不是很喜欢你,会不会故意给你下那种阴毒的蛊,叫你唯命是从,或者肠穿肚烂?” 辛夷打呵欠的动作顿住,睇了她一眼,“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我要是肠穿肚烂了,回魂夜第一个爬回来咬你。” 想到什么又忙不迭地摇头,做出后怕的语气,“不行,你可千万别跟着我去,这不是给谢漱提供整人的思路素材吗?就算他本来没想对我怎么样,早晚也被你怂恿得起了心思。” 香兰委屈地撇嘴,“小姐……” 辛夷催她:“收拾好了吗,快点快点!今天可是你家小姐头一天给人当夫子,可不能迟到太久。”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早就迟到了。 日光从清晨的熹微,到巳时的强烈,再到现在正中午的毒辣。 谢漱坐在凉亭里等了白辛夷整整一个上午,等到日上三竿,那个说要来教他写字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少年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阴沉得滴水,就在他想要起身的时候,庭院中这才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他抬眼望去,就见那位“夫子”揉着眼睛打着呵欠,施施然地提着笔墨过来了。 她衣裳都没系好,乌发也编得潦草,只有那张脸依旧惊为天人。 辛夷自然也注意到了那道冰冷的视线。 不远处的凉亭里,少年正阴沉着脸看她,就差把“你故意耍我”写在脸上了。 她瞧见少年这副表情,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于是谢漱的表情更差了。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是辛夷能屈能伸,上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道歉,“对不起,我今日睡过头了,早膳都没吃就过来找你了。” 说着妩媚的眼睛眨巴眨巴,相当无辜,语调也软绵绵地,往人心上戳。 早膳? 谢漱极为冷漠地瞧着她:什么早膳这个时辰吃?午膳还差不多罢,她难道没发现已经日上三竿了么? 辛夷自知理亏,于是赶紧将纸墨铺开,很快磨好要用的砚台。 示范性的写了几个字,展示给身侧少年看,都是很简单很日常的字,并不难写。 谁知道少年望着她递过来的狼毫,又望向她的脸,淡漠到无动于衷。 似乎并没有打算伸手来接。 辛夷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 只不过眼波流转之间,故意用了夸张的语调问,“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亲自握着你的手,一笔一笔地教你写字罢?恐怕不行,将军会吃醋的。” 少年微微愣住了,似乎是没想到她能如此厚颜无耻,眼睛都不眨的说出这种撩拨话语。 但下一秒,那张俊脸黑成锅底,他阴戾从她手里接过狼毫,像是不想再听她多说半句话。 辛夷:这才对嘛。 早那么乖的话,她就不刺激他了。 他们在凉亭里写了好几天的字。 除了最开始的那天,辛夷倒是没有再过分迟到过,总是早早的用罢早膳就来了。 但她所谓的教谢漱写字,可不是指安分地待在一边什么也不干,那样的话岂不是大亏特亏? 她又不是真的喜欢给人当夫子,只不过是想找个合适的由头,增进彼此的感情罢了。 于是谢漱提笔在旁边写字,他每次认真地写好两页纸,辛夷就伸出手去揉他的脸。 看少年脸黑得要命,她就笑得不行。 而且还仗着谢漱不能说话,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阿漱很喜欢?这是给你的奖励,不要害羞,以后每次都有,甚至学得快了还能奖励升级……” 到底是什么升级她又不说,欲言又止的模样,然后假装脸红给他抛了个媚眼。 搞得少年的俊脸越来越阴。 连系统都觉得心里打鼓,因为谢漱的好感度实在跌得太狠了,跟个无底洞似的。 所以它提醒辛夷,“宿主,你要不要看看好感度冷静一下?让你攻略谢漱,不是让你气死他。” 辛夷听见了,却不在意的笑。 然后继续作死,继续撩拨,“听没听过21天养成一个习惯,别看他现在烦我,没准以后爱死了我,这样难道不好吗?” 系统:“……” 等他真的爱死了你再说吧。 短短几日,谢漱已经不厌其烦。 因为旁边女子的视线实在太过灼灼,还喜欢对他说一些甜腻情话。经常他写着写着字,白辛夷就捧着脸夸他好看,这也好看那也好看,眼睛最好看。 他才写了不到半页纸,她废话一箩筐。 再不然,就是端着蜜饯点心在旁边吃吃吃,吃得他都忍不住停笔去看。 对方却仿佛误解了他的意思,蓦然笑弯了眼睛,一边凑近,一边把糕点递过来,“你也想吃?” 她离得太近了,身上都是浓郁的甜腻气息,让人下意识就想要横生戾气。 但他袖子里那条用血喂养多年的竹叶青,却似乎极为喜爱白辛夷的气息。 总是往她身上凑,缠住她的手腕指尖,甚至,也想往她衣袖里钻。 谢漱常常望着那一幕,眸中不自觉的闪过厌恶,深深的,不可自抑的厌恶。 他想:蛇性淫。贱,不外如是。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辛夷像往常那样教他写字,她先是在宣纸上写了两个字。 又补成三个字。 说这个是所有中原文字里面,最优美的三个字,让他一定要反复练习,写到最好。 为此软硬兼施,逼着他写了整整四五页。 写到后面,谢漱明显能感觉到她是故意的,眉头已经皱到解不开。 扔了狼毫,默不作声地盯住她,眸中盛满了阴鸷,似乎在问她:这三个字到底什么意思? 辛夷就坐在案上歪头瞧着他,噗嗤一声笑开,眉眼间 繁花盛开,尽是勾人风情。 她倾着身子凑近,潋滟的红唇贴到他耳畔,吐出的气息温热如幽兰,“这三个字是的意思是,爱辛夷。阿漱,你写了好多好多的爱辛夷。” * 夜里的雷声轰隆个不停,雨水也瓢泼的往下落,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破漏的屋顶瓦片缝隙渗进来。 打湿了辛夷榻边的被子,有些甚至溅到了她的脑门上。 辛夷忍无可忍地坐起身来,先是把萧成策骂了一顿,又是把萧成策全家骂了一顿。 然后她趿着绣鞋,下床,匆匆拢住了衣裳,拿起房门后的油纸伞就往外走。 系统不解地问:“宿主,这大半夜的你要干什么去?” 难不成想自力更生,自己爬上去修补屋顶? 辛夷:“去找谢漱,求他收留我。” 系统听完之后,没忍住陷入了沉默。 因为它觉得以谢漱的冷漠和对她的厌恶来看,她八成会碰壁,再灰溜溜的回来。 它想得没错,辛夷确实碰壁了。 但她没有回来,她充分展现了什么叫舌灿莲花、臭不要脸,被关在门外也气定神闲,很是从容。 隔着一扇门板,对着里面的少年说,“我就算现在回去了,也是被雨水淋透感染风寒,说不定这雨再持续几天,就会高烧不退的病死了。” 说着像是悲从中来,带上了两分细弱可怜的哽咽,“不如今夜,我就尽作为夫子的最后一点绵薄之力,为阿漱传道、授业、解惑。” 然后系统就听到,它的宿主开始背情诗。 古往今来的各种情诗,露骨的,不露骨的,还顺带掺杂一些被野史记录过的情史。 就这么过了片刻,门扉骤然打开了。 少年咬牙,捏在门板上的手指都泛白了,脸上的表情像是恨不得吃了她。 然而辛夷却破涕为笑,顺着打开的门缝钻了进去,动作相当的娴熟自然,“就知道你对我心软,肯定舍不得就这么看着我病死的。” 那蹁跹的裙裾弧度,甚至称得上优美。 谢漱:“……” 最后的结果就是,辛夷乖乖打地铺,谢漱继续睡他的床。 两个人的心情虽然截然相反,但也算相安无事到后半夜。 直到辛夷在睡梦中,听到有杯盏落到地上的碎裂声,她惺忪地起身睁眼,才发现好像是谢漱无意间碰掉的。 于是掀开被子,就着朦胧月光走到他榻前,想要查看一下对方状况。 少年仍旧闭着眼,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心紧拧着渗出细汗,就连呼吸都断续急促。 他看上去很不好。 辛夷一愣,忙不迭伸手摸上他的额头:好烫! 还不等她做出反应,皓腕就被少年滚烫的手掌紧紧攥住,快要捏碎骨骼的力度。 她没忍住痛嘶一声。 榻上的少年倏然睁开眼,残忍、危险、漆黑瞳孔变成浅色竖瞳,辛夷在他眼底看到了浓重滔天的情欲。 系统在旁边磕磕巴巴地提醒:“宿主,他、他这样子……好像是到发情期了。” 第27章 第27章是真的接受不了 月光清冷幽寂,少年的目光却炙热滚烫。 辛夷几乎是毫无防备的,被攥住手腕狠狠拉入他的怀中,如瀑的乌发尽数铺散在了榻上。 她难掩惊愕,抬头,撞入少年那双美丽危险的竖瞳。 这好像还是她进到这个小世界之后,两人第一次靠得这么近,近到了呼吸可闻的距离。 谢漱在打量她,不掺杂同情心的残忍审视,像蛇类打量可以吞噬的猎物,有诡异的波纹在他眸底流宕。 辛夷一瞬间头皮发紧,但出于某种自我保护的直觉,她并没有立刻移开目光,而是跟他安静的对峙。 慢慢的,对方的呼吸开始变了,变得混乱急促起来,攥在她皓腕上的手也落到了腰肢上。 辛夷只觉得腰上骤然一紧,两人的位置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被谢漱压在身下,胸脯起伏着,没有任何躲避或者挣扎的余地。 只能眼看着少年俯下身子无声的欺近,散开的乌发垂落在她脸上,脸颊和鼻尖都凑近。 他的唇色是殷红的,微微开阖,露出里面细白的牙齿,浅金色的竖瞳写满浓重欲求,似乎在犹豫着从哪个角度开始吃掉她。 辛夷浑身僵硬,眸底清楚地倒映着少年那张秀气的脸。 他看上去那么孱弱无害,如同漂亮的邻家弟弟,如果不是身上此刻的危险气息已经浓郁得快要溢出来,她恐怕也会被这张美丽的脸所欺骗。 但反派就是反派,生得再好看也是反派。 她在心底不断提醒着自己。 自我催眠片刻,辛夷还是忍不住默默吐槽了起来:天杀的系统,为什么每个小世界的反派都生得这么好看?要是她意志力再稍微薄弱一点,马上就要动摇得山崩地裂。 到时候攻略变成倾情奉献,真是一败涂地。 她试图把手放在少年脸上,想要推开一些,以此来无声抗议他的引诱。 可惜刚要触到下颌就被捉住,少年的目光祈求而滚烫,似乎想甩开她,但又舍不得放手,只能折磨到眼尾泅开淡淡的绯红。 终于。 他难以忍耐般的,偏过头,在她手指上亲了口。 月色下,那张脸,那道睫羽低垂的弧度,还有他亲她时的脆弱祈求神情……都像极了阿芥。 辛夷不可避免的愣住。 好奇怪,她怎么会在谢漱的身上看到沈如芥的影子? 明明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上个小世界也早就结束了不是吗? 但心底涌出的情愫却莫名汹涌起来,甚至让她产生了某种古怪的错觉:那就是不管谢漱今夜想对她做什么,她都可以接受。 很想纵容他,像从前那样纵容他。 鬼使神差的,辛夷用手指分开那双殷红薄唇,去摸少年唇间整齐细白的牙齿。 摸得指腹上都是水迹,再捏住他那截鲜红湿软的舌。 压覆在她上方的身子骤然僵住,谢漱猛地避开,炙热的目光仿佛清醒了一瞬。 转而用那种仇恨的目光望着她,仿佛她趁人之危,刚才的撩拨举动是多么的罪大恶极! 但尽管这样也没有立刻放开她,反倒是在痛恨之余,脸上的神色又隐忍着挣扎起来。 辛夷总觉得对方下一秒就要凑上来闻她。 想闻又不敢闻的样子。 “阿漱……” 月光透过菱花窗照在她清艳至极的下颌,还有那一截似玉的脖颈上。 她的衣襟已经被他扯松了,低头就能闻到。 就在辛夷以为他最终要忍不住做点什么的时候,身上的重量却倏然消失了。 他踉跄着推开她跑了出去,打开的门扉发出重重的声响,在夜色雨幕里摇晃两下。 “……” “深更半夜的,他干什么去了?” 系统:“我也不清楚,剧情线里没写,可能是觉得太热去洗冷水澡了?” 辛夷于是就拢着衣裳坐起来。 她红唇微抿,脸上浮现出些许茫然的表情,然后试探着询问系统,“我刚才好像在谢漱身上,看到了阿芥的影子,你说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系统听完打断她的猜测,并给出合理解释,“按理说应该不会,但也不一定。” “因为不管是谢漱还是沈如芥,他们本质上都是打碎重组的建模数据,是数据就会有重叠的地方,所以你在不同人身上看到相似的影子,也是很正常的。” 辛夷听它这么说,也分不清自己此刻是个什么心情。 于是再度沉默下来,望着外面飘摇的雨幕,心里有些发散地胡乱想着。 可惜等了许久,谢漱却一直没有回来。 眼看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她也忍不住有些担心起来:单纯洗冷水澡的话,需要洗那么久吗?他本来就是蛇,别再把自己洗蜕皮了。 辛夷此刻的想象力莫名丰富,脑海中几乎是立刻浮现出一尾巨蟒在雨中蜕皮的样子。 然后恶寒地打了个哆嗦。 又等了片刻,辛夷终于没办法再继续空等下去。 毕竟谢漱现在 不是个正常人,哦不,正常蛇,他尚处于发情期,搞不好真的会神志不清地闹出什么乱子。将军府那么多人,他要是现了原形到处乱窜…… 不行不行。 想到这里辛夷不再犹豫,趿上绣鞋,拿上油纸伞,就那么踏出房门走进了雨幕里。 她手里提着一盏纸糊的灯笼,被雨水浸湿了表面,就连上面几朵用朱砂描绘的棠花都晕开边缘。 里头的半截烛火更是不停摇晃,感觉一不小心就会被夜风扑灭了。 她本来也跟系统的想法一样,以为谢漱是因为发情期太难受,所以跑出去洗冷水澡了。 结果府上所有能泡冷水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也没看到他的身影,就连湖边都去了,仍旧是毫无所获。 除非他是真躲起来蜕皮去了。 辛夷累得不行,而且青石小径间的积雨太多,她的绣鞋罗袜都湿了大半,又潮又冷的,非常不舒服。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系统终于检测到了谢漱的位置。 它语调兴奋地跟她表示,“宿主,我知道谢漱去哪了,他去找楚楚了!” “?” 辛夷:“……” 发情期,下着大雨,他深更半夜地跑出去找楚楚? 辛夷沉默片刻,问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给我灌输原剧情线的时候,是不是遗漏了什么?还是说这个小世界和上次的一样,反派都会对女主情根深种?” 她果然是个非酋体质,每次都拿不到好剧本。 系统也茫然,“不知道啊,但他们两个在原剧情里确实没有感情线,就连最后谢漱黑化,对楚楚也没有丝毫的手软留情。” 于是一人一系统,就这么在雨幕中陷入了沉默。 辛夷出去半天,弄得满身狼狈。 哪怕打着伞也不可避免地被夜雨淋湿,等回到屋中的时候,裙裾上都滴着水,还溅了不少泥点子。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个被她没头苍蝇一样苦苦寻觅了许久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 少年正坐在榻边发呆,手里还握着她发髻上掉落的胭脂色绸带,唇边有隐约的血迹。 听到脚步声才猝然抬眼望过来,看清她面容之后微微愣了一下。 似乎是没有想到她还会回来。 辛夷气得不行,恨不得给他邦邦来上两拳。 死小孩,半夜乱跑什么,害得她到处去找淋成了落汤鸡! 于是表情不太好的走过去,伸出手,“还我,这是我的发带。” 谢漱仿佛也觉察出了她有点生气,身形僵滞了一瞬。 但到底是没有再用那种抗拒厌恶的眼神看她,抿着唇,乖乖伸手递了过去。 辛夷接过发带也没再理他,重重哼了一声,出乎意料地没说任何逗弄的话,也不关心他的额头是不是还在发烫。 直接脱掉湿透的绣鞋罗袜,还有发潮的外层裙裳,拉开被子就钻了进去,连背影都能看出她心情不怎么样。 系统:“宿主,你是不是在吃醋?” 辛夷:“……” 系统继续说,“你是不是把他当成沈如芥了,所以接受不了他可能会喜欢别人?” 辛夷:“你再碎碎念打扰我睡觉,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这句威胁果然有用,系统识趣地闭嘴,这个世界又恢复了宁静。 辛夷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但毫无疑问的,她又睡到了日上三竿。 辛夷一觉醒来,又恢复了打工人的自觉。 她既然要攻略谢漱,自然不能被任何困难打倒,哪怕是潜在的困难!于是第二天见了他,又能笑眯眯地撩拨,仿佛昨晚的不愉快根本没有存在过。 谢漱刚开始还没适应过来她的转变。 然后适应了两句之后,就又控制不住的排斥厌恶起来,俊脸也黑了又黑。 他早就应该知道,白辛夷就是这样巧舌如簧,且不知羞耻的的女人。 只是他昨夜有些莫名其妙,竟然会觉得她在难过,连带着自己的一颗心都诡异地揪紧起来。 与此同时,辛夷忍不住地发愁。 她很认真地想了想,觉得自己除了每日找借口纠缠谢漱之外,也要试着投其所好,研究一下对方到底喜欢什么。 但因为她之前从没关注过这些东西,现在就只能依靠系统自带的百科全书。于是查到了一个冷知识,蛇类最喜欢吃的食物,竟然是鼠类。 辛夷:“???” 好猎奇的口味。 不过既然是投其所好,自然是要以对方的饮食习性为主。 所以辛夷强忍着恶心,让小厮去街上买了半筐田鼠,下午的时候带着盖得严实的竹筐,找到了在院子里喂蛊虫的谢漱。 她看见少年手上的巴掌大蜈蚣,退了一步。 又退了一步。 拳头捏得紧紧的,才能控制住不立刻落荒而逃。 等到少年的漆眸望过来。 她才攒出一个笑,打开竹筐的盖子给他看,然后自认为温柔体贴地问他,“我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阿漱,晚膳给你烤个蜜鼠?” “……” 辛夷被谢漱从院子里轰了出来。 并且对方好像受到莫大的羞辱似的,阴沉着脸,拒绝让她再踏足院中。当她不死心想靠近的时候,少年甚至放出了瓦罐里的蛊虫。 辛夷没办法,只好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待着。 这一待就是三四天过去。 * 好在今日的天气不错,雨后的空气湿润清爽,日头也不是太毒辣。 庭院的凉亭里摆着瓜果糕点,婢女们在旁边贴心的打着蒲扇。 不仅景致闲适优美,就连身边的男子俊朗非凡,是楚楚所倾慕和喜爱的,按理说她的心情应该很不错。 如果不是白辛夷不请自来的话。 朝着他们缓缓走过来的女子一袭天青色裙裳,杏眼妩媚,两颊生光,仿佛是璞玉做的人。 乌黑秀丽的长发挽成个轻轻垂落的式样,剩余的用碧色发带拢住,绑在耳后,露出的肩颈好似春雨后抽芽的嫩柳,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楚楚发现,移不开目光的不止她一个。 还有身侧的婢女,以及,萧成策。 她暗自攥紧了掌心,指甲陷进肉里,脸上却露出个没什么温度的笑来,“真巧,白姑娘怎么会过来?” 辛夷看着凉亭里的众人,一个二个都不是很欢迎她的样子,也丝毫不觉得难堪。 而是施施然地坐下了,手里拈起一块精致糕点,“识璧对我好狠的心,把我扔在漏风漏雨的破院子里,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上。不像楚楚姑娘,金娇玉贵的养在府上,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就就连身边负责侍候起居的丫鬟们,都比我一个落魄的将军夫人吃用得好。啧,看得我真是羡慕,都想代替婢女过来侍候姑娘了。” 她话里夹枪带棒的,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看到楚楚被她欺负得眼含泪光,萧成策也不由得沉下脸色,语调间带上怒气,“你又来发什么疯,一天到晚不争风吃醋不痛快是么?” 辛夷也拔高语调,将刻薄与嫉妒都写在脸上,“我发疯?明明就是你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如果不是你在外面见色起意、见异思迁,我怎么会落得如此善妒恶名,被人指指点点?” “混账!”见她不仅不知悔改,还将错事全推到他头上,萧成策气得脑子突突疼。 手掌恼怒拍在石案上,带翻了好几个杯盏,吓得周围婢女们缩着脖子跪倒了一片。 “分明是你自己心思不正,行事歹毒!作为将军府的主母,却没有丝毫的容人之量,同我又有什么干系?” “难道是我教唆你,让你推楚楚的么?” 辛夷恬不知耻,” 对啊,就是你。” 她转头望向旁边的艳妾,用那种似假似真的语气说,“楚楚姑娘还不知道罢,那日我之所以会动手推你,都是被他教唆的。你如果要恼恨,也务必恼恨他一个人好吗?” 萧成策气得身子都在发抖,像是没有想到,有人竟敢这么信口雌黄。 他对白辛夷的感觉已经不仅是愤怒,还有深深的失望,他就不该对白辛夷还抱有幻想,奢望她能够幡然醒悟。 白辛夷从来没有变过。 每次都是在他刚要对她有些改观时,就暴露本性,又蠢又毒,把那为数不多的好感作干净。 他闭了闭眼,然后望住她冷声道,“滚。” 辛夷轻笑:“滚就滚,早就想滚了。” 不过临走之前,她瞥到楚楚的手腕用绸布包扎了起来,似乎流过血。 等到辛夷彻底走出了凉亭,离开众人的视线。 系统才忍不住说,“宿主,你怎么能这么作死,要是萧成策真的把你赶出将军府怎么办?” 辛夷听完却颇不在意,甚至嗤笑了声。 而后问它,“你还记不记得,我刚才都骂萧成策什么了?” 系统回忆了一下:“宿主骂了他苛待原配,偏宠妾室?” “不是,是见异思迁,见色起意。” 她说,“放心罢,萧成策就算再生气也舍不得赶我走,他对我还有别的心思。” * 将军府,雁水苑。 厢房里侍候的丫鬟们都离开了,萧成策也不在,只有楚楚和谢漱两个人。 她在询问过少年这段时间以来,白辛夷教他习字的事情之后,就一声不吭地坐在榻边垂泪,看上去很是神伤。 似乎是被那个恶毒的中原女子欺负狠了,但又只能隐忍着委屈,无处可说。 最后只是叹息了一声,嘱咐他道,“白姑娘或许就是那样的性子,处处不饶人,你也不必因为我与她为难,总归那些糟心事也已经过去了。” “不过你要答应阿姊,不要与白辛夷走得过近,我怕终有一天,你也会受她影响。” “阿漱,你要记得我们才是亲姐弟,是血浓于水的存在,其余的都是外人,都是可以舍弃的人。” 少年只是平静望着她,漆眸里读不出什么情绪。 最终目光落到她腕间缠着的白色绸布上,还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而在将军府的另一边。 辛夷吃着点心,系统忽然检测到谢漱的好感度又跌了50个点,就快要突破负一千了。 辛夷:“??” 要不要这么离谱?她今天还什么也也没干,只是坐在这里吃了两口蜜饯。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她当下也没心情再接着吃蜜饯了,起身就往隔壁院子去,她倒要问问清楚,自己又是哪里惹到他了! 如果辛夷能在推开房门之前,预料到谢漱因为发情而化出蛇尾,她是万万不会推开那道门的。 就算好感度跌倒负两千,她也绝对不会去的。 但是晚了。 少年狼狈的姿态映入她的眼帘,更惊悚且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混乱扫在地面上的艳丽粗壮蛇尾。 辛夷的惊叫已经堵到了嗓子眼,两腿都有些发抖。 不是没有预想过眼前的这一幕场景。 毕竟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谢漱是蛇族中人。 但那时辛夷想的是,如果谢漱的本体是像青蛇那样的墨绿蛇尾,她应该勉强能接受 黑色的蛇尾,她也能试着催眠说服自己。 但墨绿色和黑色斑驳交融的那种花纹,她是真的接受不了。 甚至多看一眼就觉得崩溃,掉sun值掉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她现在喉咙干涩两腿发软,只能在心中不断地催眠自己。 没事,是好看的,真的是好看的,好看得不得了,明明就那么好……好看个屁啊。 可是真的很好看,就是好看的,就是好看的就是好看的就是好看的,她一点都不讨厌长着这种丑陋花纹的蛇类!!她看见这种蛇尾也不会想跑,更不会浑身起鸡皮疙瘩! 然后辛夷发现,她好像抖得更厉害了。 不行,她真的得逃,要不然今天可能真的会吓死在这里。 然而刚有转身的念头,就被陷在情欲中折磨的少年发现。 谢漱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完全的竖瞳,比那夜看到的还要更甚。 某一瞬间辛夷觉得,这就是尾不通人性的妖蛇而已,他真的有可能杀了她。 于是想也不想,拔腿就要跑。 但是跑不过那条壮硕艳丽的蛇尾,身后的门被拍得震了两震,重重关上。 房间立刻昏幽起来,透不进外头的日光。 辛夷跌坐在地上,听着身后逐渐靠近的窸窣声完全不敢回头,那好像是鳞片摩擦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 她头皮发麻,按在地上的手指是抖的。 不争气的有点想哭,却只能努力地往房间角落里爬,期待他能行行好放过自己。 但还是被卷着腰肢拖过去,“啊——!!!!!” 辛夷觉得自己的惨叫一定惨绝人寰,接着身子被甩在桌案边上,惯性冲撞得她后背骨头都要断了。 她委屈痛嘶着,颊边有可怜的泪珠滚落。 然后对上少年的视线。 辛夷猛地僵住,她不确定现在的谢漱还有没有人的意识。 但她感受到了明显的、残忍的杀意,浅金色的竖瞳凝住她,溢出浓烈血腥气,冷漠麻木得像在看一个垂死挣扎的兔子。 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就算她真的死了也没人知道。 她只能寄希望于自救。 在这昏暗一隅,房间将光线都囚。禁了。 就在少年即将要伸手掐住她脖颈的时候,辛夷眼睛一闭,凑上去,深深吻住了他。 第28章 第28章讲点道理 谢漱果然不再动作,他好像被亲得僵住了。 就连那伸过来想要掐住她脖颈的冰冷指骨,也蜷缩着垂下。 谢漱的眼皮在轻轻发颤。 辛夷发狠咬住他的下唇,然后抵开唇瓣。 就在舌尖交触的瞬间,自脊椎处漫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感,带得呼吸也全部混乱了起来。 他刚开始不会亲,笨拙而生涩。 但很快就心领神会起来,蛇类的狩猎本能驱动着他做出吞噬的反应,不放过她唇齿间的每一寸。 辛夷亲到脑子昏沉的时候,忽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蛇的口液有毒么? 那些毒蛇咬人的时候是毒牙在发挥作用,还是毒蛇的口液……如果是后者,她一定会死得很惨。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少,直到秾丽而粗壮斑驳的蛇尾缠了上来。 辛夷已经有点儿不能呼吸,手指用力到泛白,拼命地想去掰那一圈圈缠在腰肢上的凉滑物什。 可惜对方纹丝不动。 而且她尽力乱掰的时候,指甲还不小心刮蹭到蛇尾某处的鳞片,当即情况变得更加不妙,因为她悲催的发现自己好像被缠得更紧了。 “谢漱……” “放开!” 她艰难唤醒他的神志,因为实在是缠得太紧了。 再这么继续下去,她很可能不是被亲晕,而是被缠死。 “啪——”。 用尽全力的一个巴掌,把压覆在她身上的少年打得侧脸倾斜。 她啜泣的声音,也终于惊醒了缠着她索取的谢漱。 少年好像有些清醒过来,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事,虽然舌尖还眷恋停留在她的唇面上,神情却是一愣。 接着蓦然松开蛇尾,喘息着将她狠狠推开。 俊脸缓缓惨白。 抑制不住地厌恶皱眉,用那种完全不能接受的震惊眼神,惊疑、仇恨地盯住她!像躲避什么恶毒的瘟疫! 他刚才亲了白辛夷? 那个骨子里又蠢又毒,因为善妒将楚楚推得跌下高台,并且昏迷不醒的白辛夷? 她还是萧成策拜过堂的夫人。 就在不久之前,还不死心的跟阿姊争宠,趁她昏迷期间去书房勾引她的丈夫。 他怎么能亲这样的女人?并且还沉沦其中,迟迟不愿放开。 少年的脸色青白交替着,越发变幻莫测。 辛夷则是完全地猝不及防,她手肘磨破,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清艳的 面颊妩媚勾人,发丝垂落一地,唇被亲成胭脂色,上面还有几个渗血的牙印。 是谢漱咬的。 这个破烂蛇现在是什么表情?明明后面都是他在主动,又咬又亲的,事后竟然还敢嫌弃! 她气极。 刚要爬起来骂他,结果还没站稳就脚下一滑,“噔”的一下坐在他蛇尾上。 辛夷:“……” 谢漱:“……” 辛夷:“!!” 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不气了,现在!立刻!马上!把这条丑陋的蛇尾从她身下拿开!! 就这么四目相对了片刻,她的后脑勺终于开始凉飕飕地冒寒气。 所以现在的状况是:她发现了谢漱人身蛇尾的秘密,为了活命,不知羞耻地强吻了他。最后还嫌他吻技烂,用尽全力地给了他一巴掌。 少年本来就肤白,现在他如玉的侧脸上浮现出一道清晰红肿的巴掌印。 辛夷干巴巴地咽了咽口水,尽管想表现得平静些,却依旧抵抗不住从骨髓里渗出的,对于蛇类的生理性害怕。 她手脚并作的从蛇尾上爬开,努力退后。 “你是蛇。” “蛇妖,还是蛇族?” 问完不等他回答,清艳小脸低垂着,又开始自顾自地念念有词。 不过那话语倒不算是毫无逻辑,听上去似乎有几分道理,“应该……应该是蛇族,我看过古籍记载,只有蛇族才会人身蛇尾。” 谢漱患有哑疾不会说话,所以不管她说什么,都只是阴森地死死盯住她。 那模样仿佛在说:这个秘密被你发现了,然后呢? 辛夷进到这个世界以来,从没有这么煎熬过。 恶毒女配的人设可以让她随心所欲,不管是平日的撩拨逗弄,还是时不时的善妒发疯,她似乎都可以手到擒来。 但是…… 谢漱的蛇尾实在长得太惊悚了,她很难不害怕,也很难爱得起来。 系统在旁边给她做心理建设,“别怂啊宿主,我们不能以貌取蛇,而且单看他的脸,还是很招人喜欢的对吧?” 也只能看脸了,腰腹以下手动马赛克。 辛夷深呼一口气,看似忐忑的问他,“阿漱,你是不是在发情期?”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表现得太怕他。 也不可以排斥,不可以厌恶,总之是不能有任何可能会激怒他的行为。 这是一尾处于发情期的蛇。 而他最不愿意被人发现的秘密,今日被她毫无遮掩地撞破了。 不能怕他,绝对不能怕他。 辛夷简单地平复完情绪之后,一边掉san值,一边走近他,鸡皮疙瘩起得好像雨后春笋,但她还是来到少年跟前,站定。 蹲下来,向他展示自己被咬破的红唇:“看清楚了么,都是你刚才主动咬的,你力气太大了,我推都推不开。” “你们做蛇的也要讲点道理,亲了我,就不能再杀我了。而且你又没损失什么,不像我,好好一个善良可爱、闭月羞花的姑娘,清誉都被你坏完了。” 谢漱的目光落在她红唇上,刚刚被含咬亵玩得太过,像熟透到快要糜烂的樱桃,透出勾人的香甜气息,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叫人牙根发痒。 善良可爱? 她算哪门子的善良可爱? 女子却并不理会他的目光,而是伸手抚住他脸侧,媚眼如波,娇嗔训诫道,“小蛇,下次不可以咬人。” 幽兰般的呼吸都倾吐过来,就差嘴对嘴地教他了。 嗤,也不是。 方才已经嘴对嘴的教过他一次了,还教得很热忱,或许她也这么教过其他人,比如萧成策。 辛夷正在努力讨好着,忽然被人冷冷拍掉手背。 看他的表情,好像很抗拒被她这么叫,辛夷于是问,“这是我给你起的爱称,不满意吗?还是说,你比较喜欢被叫大蟒?” “……” 好在她的主动示好并没有白费,谢漱除了缜着脸很不想理她之外,似乎并没有打算继续伤害她的苗头。 当然,在此过程中,辛夷不断地作出保证,说会帮他保守秘密。 对方可能信了,也可能没有全信。 因为最后已经能控制住不化出蛇尾的谢漱,从匣子里拿出一个浅紫色的茧蛹,递给她,意思是让她吃了。 辛夷有点愣,“这是什么,绝命蛊虫?” 少年没办法开口说话,但那冷漠睥睨的眼神仿佛在说:没错,你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又将那浅紫色的茧蛹递得近了些,意思是无论如何,也要看着她吃下去才会放心。 还是系统在旁边跟她解释,“放心吧宿主,这个东西没毒,也不会控制你的神志。这是苗疆特有的一种果实,偶尔可以拿来喂养蛊虫,他就是用来故意吓唬你的。” 在它话落的瞬间,耳边那道检测到好感度变化的提示音,忽然响起。 “叮咚~恭喜宿主!检测到谢漱好感度上涨为20%!!”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好感度又重新跌回-200%。 辛夷:“……” 知道那浅紫色的东西不是蛊虫之后,她没再抗拒,乖乖接过来吃进嘴里。 然后这个下午,她的耳边就听到谢漱的好感度在不断的反复:先涨到20%,再怒跌回-200%,再涨到20%,再怒跌回-200%。 好在经过不停的“+++”和“——”之后,她的好感度终于稳定下来,勉强维持在了正数的位置。 真是不容易,算是质的突破。 夜深了,庭院中竹影摇晃,还有紫薇花的芬芳。 外面静幽幽的,唯有那道合拢的朱漆木门,将屋内屋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辛夷还没睡,她畏热似的穿着月白色的单薄亵衣,趴在垫得柔软厚实的地铺上。 乌发潦草地编起来,然后被一根细窄的红绸收拢在而后,白嫩颊侧垂落几缕碎发。 她最近这段时日,都是睡在谢漱的房间里,不过不是同一张床榻。 刚开始的时候他表现出了万分抗拒,后来大概是习惯了,便可以做到熟视无睹。 于是辛夷更加来去自如。 而这除了房间主人的被动默许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在将军府上的处境尴尬,从明面上来看,就是彻底失宠了的意思。 所以她的破院子除了香兰之外,自然没有其他仆婢侍候。而香兰虽然胆小怕事,却时常主动或被迫地与她同流合污。 只要她满不在乎地说一句“被人发现红杏出墙又怎么了”,香兰就算劝不动她,也会努力地帮她遮掩。 谢漱则是性情孤僻又不会开口说话,而且还养了一院子吓人的毒蛇蛊虫,自然也没人敢来。 所以她就算每夜都溜到谢漱的院子里睡觉,也不会被人发现。 这夜也是一样,她趴在被子上,陪着那条过分黏人的竹叶青玩儿。 通体翠绿的小家伙缠住她的皓腕,在她掌心的抚摸下乖得不像话,恨不得把自己拧成一个打结的爱心给她看。 辛夷觉得可爱,忍不住在它翠绿发光的小脑袋上亲了一下。 然后很羡慕地问,“你是怎么长得,真可爱,比阿漱好看多了。” 不远处的少年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冷冷的。 她却不知收敛,竟然将竹叶青从白嫩的腕间解下来,放在柔软被子上,伸手去扒拉它的鳞片,嘴里念念有词,“你的主人正在发情期,你也会发情么?给我看看……” 下一秒,手上的竹叶青被抢走。 谢漱的漆眸 在烛台下透着凛冽怒火,无声指责她方才那过于不知羞耻的行为。 辛夷却笑了,眼波潋滟,眉眼间都是风情。 她跪坐起身子,撑着胳膊与他对视,凑近了,妩媚的杏眼亮晶晶的,“你是不是在吃醋,我只亲它,不亲你呀?” 这种好不要脸的话,也只有她这样的女人才问得出来! 少年刚要冷着俊脸起身离开,就被她噘着香软的红唇亲在了脸颊上,“啵——” 他眸光猛然颤动,竹叶青都没握稳,摔在地上。 胸膛起伏着,不可置信的后退,好像把她当做了洪水猛兽。 应该觉得厌恶的,如果不是心跳得这么快的话。 谢漱的目光落在她娇艳红唇上,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和她唇齿交融时的感觉。 他以为自己会对白辛夷很厌恶,觉得羞辱。 直到此刻他才诡异的发现,似乎并没有那么讨厌,甚至是……喜欢。 辛夷调戏完他之后,就发现谢漱一直处于怔愣的状态。 她也不着急,反正她打算循序渐进,一点点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于是钻进被子里打算美美的睡觉,耳边却忽然听到,“叮咚~恭喜宿主,检测到谢漱好感度上涨为30%,请再接再励!!” 辛夷睁开眼睛,惊异地撑着胳膊坐起来,然后望向榻边少年。 正巧撞入了那双凝视住她的,漆冷幽深的眼。 谢漱依旧对她不屑一顾。 她觉得有意思,于是噘起嘴唇,笑眯眯地朝他飞吻了一下。 被调戏逗弄的少年神情骤然僵硬,紧接着浮现出明显的羞辱与气恼。最后却也只能咬牙别开脸,耳根处默不作声地泛红一片。 辛夷眨巴着眼瞧了他一会儿。 然后把脸埋在被子里,憋笑憋得细瘦的肩膀都颤抖。 好吧。 今夜的谢漱,和那条竹叶青一样可爱。 * 翌日天晴,书房之内。 娇俏美丽的苗疆女子放下手中茶盏,走到案边,陪着萧成策欣赏他刚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画作。 当画卷展开的时候,她的眸中也不免浮现出惊讶,“怪不得需要花费重金,这幅画当真与众不同。” 琼楼玉宇,天上宫殿。 见所未见的景致,只能在梦境中才能瞥见这样仙气磅礴的景象。 旁边还非常洒脱不羁地题了几个字。 ——《天上白玉京》 萧成策和她是同样的想法,视线落在画卷的细枝末节上,只觉得处处值得赞叹,“是啊,如此神异开阔,可以想见画作主人的性情境界,定然是个世间少有的妙人,可惜没机会见上一面。” 他看到这幅画的第一眼,就决定将它买下来,甚至是恨不得当场就和画作的主人把酒言欢、引为知己。 只可惜这幅画是放在珍宝阁寄卖的,画作主人行踪神秘,不愿意露面。 萧成策虽然表示理解,心底却难免有些可惜。 确实是可惜了,这样有意思的人,不能见上一面,听对方谈一谈自己内心深处的思想见解。 楚楚看他那副遗憾的表情,也不免有些想笑:将军虽然战场上英武不凡威风赫赫,但私底下还是有些孩子心性,不过这也正是他的可爱之处。 她静默着思衬片刻,然后貌似不经意地提起了那个,在将军府里处境尴尬的女人,“识璧,要让白姑娘继续住在那处破败的院子里么?你既然已经休弃了她,还总是让她这样屈就在府上,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果然,她话音刚落,萧成策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似乎满肚子气还没消。 想到白辛夷不仅头疼,还胃疼,于是冷哼一声,“不用管她,让她多吃点苦头没坏处,成天就知道挑起事端、争风吃醋。是该叫她多长长教训,否则永远也学不乖!” 楚楚自然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见他还是没打算把白辛夷送出将军府,只好无声地垂眸笑了笑,掩饰住藏在眼底的怨恨与失落。 与此同时,盛京的街上熙熙攘攘。 有一辆瞧上去较为低调简朴的马车,停在僻静的巷口处。 珍宝阁内,谢漱缜着脸站在屏风外,漆眸结冰。 他望着不远处的女人眼波娇媚,正对着珍宝阁的老板卖弄风情,尤其是对方把准备好的银票递到她手上之后,那唇边笑意就更深了。 像是恨不得立刻凑上去亲他一口。 谢漱没由来的烦躁。 不知是烦这个不知检点到处勾引撩拨的女人,还是烦那个被她迷得晕头转向,口水都要流出来的中年老板。 于是辛夷结完银钱出来之后,就看到少年那张挂了霜的俊脸。 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明明出府的时候还好好的,就这么会儿功夫,是哪个过路的人得罪他了? 但她今天实打实的赚了一大笔,眼见着就能摆脱前段时间穷困潦倒的生活,心情实在不错。 所以也不吝啬哄他,笑眯眯地拉他手,语调柔软又勾人,“你怎么了,干嘛不高兴?等会儿我带你去酒楼买点心吃,好不好?” 谁料谢漱不仅没有高兴,脸色反而更难看了,他望着身侧女子,再度绷紧了下颌。 很烦躁。 烦躁得想用蛇尾把她紧紧缠住。 勾引男人是她的天赋么?还是她的日常爱好? 为什么看到每个男人都要撩拨逗弄,为什么非要勾得所有男人都对她大献殷勤? 先是萧成策,后是他,现在是这个珍宝阁的老板…… 一个两个还不够么? 她到底还想招惹多少男人? 这么想着,愤怒且冷脸地甩开了她的胳膊,没有丝毫想要理会或等待她的意思。 缠绕在少年乌发上的红绳与银铃发出摇晃轻响,不过须臾,俊秀阴鸷的少年就已经走出她的视线。 辛夷:“……” 神经病。 第29章 第29章“好喜欢你” 翌日,蝉鸣清脆。 清晨的日光碎金一样洋洋洒洒,披在青石铺就的小径上,像是渡了层浮光。 楚楚最近心情不太好,虽然萧成策还像以前那样宠爱她,夜夜都宿在她房里。 但不知为何,哪怕两人鱼水相欢之后,被男人亲着汗湿的额头搂进怀里,她也好似感受不到他多么剧烈的心跳。 女人都是敏感的动物,所以哪怕只是细微的区别,她也能感觉出来。 甚至每次只有在吹熄灯烛后,他将自己抵在榻间缠绵的时候,身下动作才会更激烈,喘息的声音也更明显,好像隐约将她当做了另一个女人。 可是到底当做了谁呢?她不敢深想。 这日用过早膳,楚楚静坐片刻。 没有像往常那样去书房找萧成策,而是由丫鬟云芝陪着,第一次踏足了谢漱的院子。 她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并不亲近。 甚至因为他是蛇族的缘故,还有一种天然的反感厌恶。但她近来实在心烦,府里又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对象,这才想起了那个阴郁孤僻的小哑巴。 谁知道刚踏进院中,就看到了白辛夷,那个让她痛恨入骨的女人。 碧衣女子身段窈窕地站在阿漱身边,眼波潋滟,唇角含笑,瞧上去刺眼极了。 云芝不明所以的跟着楚楚停下来,又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凉亭中风情妩媚的碧衣女子,这才明白了几分。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她这个做贴身丫鬟的却看得明白:夫人厌恶白辛夷,甚至已经将对方当做了一块心病。 既是心病就不能多留,必须除之而后快。 于是她便顺着主子的心意,愤愤骂起来,“这白辛夷真是好不要脸,明明将军已经休弃了她,竟还好意思赖在府上不走!夫人您心善不理会她也就罢了,现在就连您的弟弟小谢公子,都被她死皮赖脸的缠上。” “依奴婢看,夫人倒也不必过于担心,将军他只不 过是一时心软,用不了几天就会看清她的真面目,然后把她连人带铺盖卷的赶出去,省得丢人现眼!” 可惜楚楚听到这番话后,完全没有被宽慰到,甚至她不断回忆起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事,越想就越是心冷。 ——看清白辛夷的真面目?把她赶出去? 要是真舍得把人赶走,也不至于让她继续作妖,到现在都不尴不尬地在府上住着。 说到底,萧成策还是被那张貌美皮囊蛊惑了,只不过他不愿意承认而已。 而且楚楚也没有想到,这个所谓的小官之女,竟然会比她想象中的更加难缠,更加不好对付。 她原本以为中原女子都是平庸无趣的,被诗书礼仪、家族规矩驯化成了温吞隐忍的模样。 就算自己以妾室的身份,跟随萧成策回来,早晚也能独占丈夫宠爱,被扶成将军府的正妻。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这盘棋,到底是她棋差一招。 何况白辛夷根本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主,不仅惯于卖弄风情,还把萧成策的心勾得不上不下。 再这么下去,恐怕他们两个早晚会滚到一张床上。 这边楚楚咬着红唇,满眼的不甘怨恨。 另外一边,辛夷却坐在凉亭里悠闲地吃茶赏景,心情很是美妙。 她乌发间的红绳上缀着一只银铃,刻着明显的异族纹饰,是从谢漱那儿抢来的。刚开始谢漱还很不乐意,攥住她的胳膊,非要来解她编好的头发。 辛夷自然是没错过这个肢体接触的好机会,她就势倒在他怀里,粉唇撞上他的颈间。 然后用故作惊讶的语气问,“阿漱这是做什么?怎么青天白日的,就要来剥姑娘家的衣裳?” 少年浑身僵硬地想推开她。 她却咯咯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奖励给发情期的小蛇,想要更多,你得求我。” 谢漱当然没有求她。 他俊脸青黑,像是恨不得把她生吃了,但尽管如此,也没有再试图伸手推她,而是认命一般被她抱住,衣襟上沾染了她袖间幽香。 所以到了最后,辛夷还是乌发上绑着苗疆少年的红绳银铃,坐在了凉亭里。 一边偶尔逗弄他,一边教他习字。 谢漱很聪明,不管多么晦涩繁杂的字,基本她教过一遍,他就能丝毫不差的记在脑子里。 就算过几天再考察,也根本不会出错。 于是辛夷的夫子日常变得很悠闲,喝喝茶,吃吃糕点,看看话本子,顺便在脑子里搜罗一些叫人难为情的情诗。 叫他默背下来,写给自己看。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辛夷眉眼弯弯,故意慢吞吞地念着他写在纸上的诗句,然后附到他耳边,小声地同他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是……好喜欢你,好想亲亲你,爱你爱到骨子里,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你,超级想让你做我的娘子~” 少年呼吸一顿,捏断了手中的狼毫。 他觉得再这么下去,早晚会被白辛夷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气死。 殊不知他们这副亲昵嬉笑的模样,落在不远处的楚楚眼里,是多么刺眼。 她默不作声地攥紧了掌心,冷冷望着。 为什么? 为什么就连谢漱这样孤僻的不通人性的怪物,也默许了她的靠近? 不,不仅是谢漱,还有那条从小被他用血喂养长大的竹叶青。根本不亲人,就连她这个阿姊都不能随便触碰,此刻却被白辛夷绕在腕间,随意抚摸。 楚楚咬紧牙关。 她不能放任白辛夷再继续下去,她绝不会被任何女人抢走现在拥有的一切! * 下午的时候,辛夷正蹲在院子里看花。 有眼生的小丫鬟过来说楚楚想找她喝茶,顺便谈谈心。 辛夷觉得稀奇,她们两个有什么好谈的。 一个是备受宠爱的艳妾,一个是心思歹毒的原配,站在彼此的角度上来看,应该都很不待见对方, 但既然对方都找到门上了,就算是鸿门宴,她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于是想了想,让丫鬟带话回去,说她晚会儿就去,让她们夫人提前准备好自己喜爱吃的酥酪点心。 小丫鬟听罢,望向她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像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不过到底还是做全了表面功夫,低声应了下来。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辛夷带着婢女香兰来到了楚楚面前。 她冲对方露出一个三分凉薄、五分讥讽的笑,将自己不好相处的善妒人设坐实,然后不等对方招呼就施施然坐下,“新夫人找我过来,到底是有什么话想说?” 楚楚像是早就习惯了她如此,毕竟府中上下无人不知:白辛夷没有丝毫的容人之量,所以才会作茧自缚,落得如此下场。 于是也没太生气,唇角微扬,“我今日找白姑娘过来,是想给你赔个不是。” 辛夷拿糕点的动作顿住,饶有兴致地望向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很新奇的话,“哦?” 竟然不是来找茬问罪的,而是要向她道歉。 楚楚点点头,语气似乎很诚恳,“说到底,事情会弄到今天这个局面,我也不是没有半点过错。毕竟当时答应和识璧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家中尚有一位原配夫人。只是好姻缘对于女子来说,向来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既然遇到了,就断然没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说着望向她,像是在寻求某种认同,“这个,白姑娘能理解罢?” 辛夷嗤笑一声,然后很认真地摇摇头,“不太能理解呢。要是能理解的话,当初就不会推你了。” 她这话说得太放肆,害得旁边的香兰都冒了几滴冷汗,干咳两声想要提醒她收敛一下,可惜辛夷无动于衷。 楚楚似乎早就心理准备,听她这么说,也没露出多少意外的表情。 继续笑了笑,不过这次不是绵里藏针了,而是图穷匕见,“但不管怎么说,以白姑娘如今的身份来说,确实不太适合在将军府再这么待下去了。时间久了,只会弄得大家都处境尴尬,而且识璧现在还能容忍你,不代表一直能容忍你。白姑娘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继续赖着不走的话,只会消磨掉彼此心中的最后一丝情分。” 辛夷不为所动,悠然喝了口茶,“那就等他彻底不能容忍的时候,再赶我走好了。” 说着用挑衅的眼神望向她,思衬道,“说不定没有那一天,或许在此之前,萧成策就会重新爱上我,并且爱我爱得不得了,只怕到时候我就是主动想走,他都不肯呢。” 楚楚唇边的笑意果然淡了,脸色也难看起来,“你觉得可能么?将军是个认真专情的男子,早在边疆的时候,他就已经对我许下了海枯石烂的誓言。” “而据我所知,你们成亲当夜,他甚至没有挑开过你的盖头。” 辛夷这次是真的没忍住,被她噗嗤逗乐了。 怎么说呢,陷入爱情的女人都无比天真,总觉得男人是什么永不变心的动物,好像只要他们标榜了自己深情专一,就多么值得相信似的。 她捧着脸点点头,“我觉得可能啊。要不然那天,我当着你的面把他挤兑成那样,气得萧成策脸红脖子粗的,也没见他真的把我怎么样。” “至于那些所谓的誓言,值钱么?我要是真的想听,也能哄得他洋洋洒洒说出好些句来。” 话落,气氛彻底沉寂下来,周围异常安静。 但落在辛夷身上的目光,却是不满和指责巨多,好似她说出的话有多么刻薄过分一样。 辛夷望着面前女子那张渐渐发白,失神不安的脸,知道她大概是听进去了。 其实对方的话也挺戳心的,可惜她不是原主,对萧成策也没有什么真心,所以戳不到她。 话说到这儿,继续再待下去也很无趣。 于是她喝完案上的茶,站起身子就准备走了,谁知道刚起身就被人猛地攥住手腕。 楚楚也彻底不装了,红唇勾着,冷着脸威胁道,“我劝白姑娘识趣些,自己离开将军府。” 辛夷皱眉:“放开。” 对方当然没听她的话,反而攥得更紧了,像是打定主意要逼着她退让。 辛夷气得冷笑一声,直接甩开她的纠缠。 没想到下一秒,原本还站得平稳的女人,好像被她推得立刻失去方向似的。 短促惊叫一声,跌倒在了旁边的碎石子路上。 几乎是瞬间,膝盖就被尖锐的石头划破,立刻渗出殷红的血来。 辛夷:“……” 这熟悉的场景,这狗 血的风味,不就是八点档的电视剧里常见的么。 辛夷有些嘲讽地扯扯嘴角,等着下一秒萧成策就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窜出来,对她大发雷霆,指责她屡教不改,还是那么凶狠歹毒。 反正她在萧成策心底的印象已经很坏了。 再坏一点好像也无所谓,而且辛夷觉得自己很有几分狡辩的功底,就算对方真想把过错赖在她头上,她也多得是说辞让他们哑口无言。 她没想到,冲过来的会是谢漱。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是从头看到尾,还是恰好就看见了她们争执的那一幕。 楚楚倒在地上,膝盖处被划破的裙裾血色深深。 原本娇俏灵动的眼中,此刻却盛满了隐忍的眼泪,就连那张小脸都变得逐渐苍白。 少年路过她身边,情绪冰冷的把她推开,烟紫色的衣角带起风,乌发间还缀着和她一样的银铃铛。 然后他分开婢女的搀扶,打横抱起楚楚,动作小心翼翼,透着不自觉的怜惜心疼。 目光落到她身上的时候,猛然一滞。 接着转为深深的厌恶,用那种古早剧里看恶毒配角的眼神看着她,没有丝毫温度,仿佛认定了她的恶毒本性。 楚楚在他怀里苍白皱眉,泪水缓缓流下,是完全无辜的受害者形象。 她攥紧他的衣袖,轻声唤道,“阿漱……” 少年听完不再犹豫,抱着她沉默地快步离开。 再次经过辛夷身边的时候,仍旧像之前那样,完全没有为她停留。 其余的婢女也都跟着走干净了,只有香兰,在她旁边忍不住担心的碎碎念。 听起来很焦急的样子,“完了完了,将军要是知道你又推了楚楚夫人,肯定会特别生你的气!那可是他捧在心尖上的爱妾,这回我们不会真的被赶出将军府罢?”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就连离得那么近的香兰都不太能分辨得出来,方才楚楚是故意摔倒,还是被她家小姐使力推倒的。 但她觉得八九不离十是后者。 要是真被赶出去了,她们主仆二人的结局很可能就是流落街头,白家的人本来就不待见小姐,觉得她出生的时候克死了长兄,是天生的丧门星。 这下要是知道小姐被休了,可怎么得了? 辛夷却安静站着,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 就好像对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完全没有情绪似的。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情绪。 她觉得有点可笑。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些离谱。 她以为这段时间的攻略陪伴,还有持续在上涨的好感度,都足以说明他们之间在渐渐拉近距离。 但实际上,那些好感度是如此地微不足道,跟虚幻脆弱的泡沫差不多,一戳就破。 比不过楚楚稍微用点手段。 谢漱方才看见那一幕,甚至表现出没有了解前因后果的必要。 因为在她和楚楚之间,根本不用费力就可以做出选择,他绝对的信任偏向楚楚,于是毫不犹豫地,将她划分到了敌人的阵营。 过了片刻,也许是很久。 系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确定问,“宿主,你哭了?” 辛夷这才后知后觉的摸摸脸,确实有点湿。 她不在意地用手背擦擦,“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丢人而已,当了这么久的恶毒女配,今天还是第一次滑铁卢。” 第30章 第30章假惺惺 将军府,东侧院。 萧成策听雁水苑的丫鬟过来说,楚楚请白辛夷吃茶,两人起了争执,结果被对方恼羞成怒的推倒在地上,现在膝盖处磕破了一大片。 请的大夫虽然过去了,但发现有几个碎片嵌得比较深,得先挑出来,楚楚哪受过这种罪,眼下正疼得快要晕过去。 萧成策听完立刻怒气翻涌,摔碎了手边杯盏:又是白辛夷,又是她。 自从他回来之后,这个女人就没消停过。不是争风吃醋,就是跑到楚楚跟前惹是生非,不把后宅祸害干净不算完! 他真是越来越后悔了。 或许当初就不该因为一时心软,把她留下来,如果早就断得干脆点,也不至于现在闹得不得安宁。 直到刚才那一刻,萧成策才发现,自己对她的耐心好像消耗完了。 他对白辛夷的耐心,已经点燃到尽头。 楚楚性子天真,不谙世事,自然是不懂得后宅女子这些藏在深闺的阴毒算计,而他既然纳了楚楚为妾,就要保护她不受旁人伤害。 他不能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总是沾染这些污糟事。 许是萧成策的脸色实在太难看,阴寒得能滴水。 使得旁边负责侍候的小厮都只能佝偻着身子,不敢随便出声,同时心底忐忑唏嘘着,祈祷那位不断作妖的前夫人能自求多福。 然而还没等他们赶过去看楚楚,那个罪魁祸首就主动找上门来,说是有话要跟他当面说。 萧成策听罢冷笑一声,咬牙道,“她还有脸过来?天天弄出些上不得台面的事,真是不知死的鬼。” 小厮看到自家大人气成这样,以为他是肯定不会再见白辛夷了,没想到他兀自气得胸膛起伏了片刻。 还是认命似的闭上眼,牙关紧咬着,招手示意让外面的女人进来。 门扉打开,发出“吱呀”的声音。 随即有一只妃色绣鞋踏进来,藏在暗紫色的织金襦裙底下,莲步款款,摇曳生姿。 每次看到白辛夷的那张脸,小厮都能隐约明白几分:为什么她都恶毒成这样了,自家将军还是总会忍不住地对她心软。 温柔乡,英雄冢,这谁能不心软? 甚至他觉得,从看到面前女子的那瞬间起,自家将军的怒气就已经消了一半。 估计再听对方哭哭啼啼地说上几句软话,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谁知道女子那张小脸冷冷的,语气也冷。 像是艳丽不可方物的棠花,又像是绝不会轻易折腰的青竹,“请将军赶我出府罢,我不想在这里待着了。” 萧成策一愣,气得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你……” 他摔碎手边的那只玉如意,砸到她脚边,“你伤了楚楚,我还没去找你的麻烦,你竟敢主动过来大放厥词!!” “那不是正好?我人就在这里,将军想找什么麻烦就赶紧找好了。” 她眸色秾丽,唇边笑意嘲讽,“要不然等妾身走了,将军想找都没机会了。” 萧成策见她如此,也冷沉下声音,“你非要这么不知悔改?” 他觉得自己占理,可以将她从头批判到脚,“难道不是你跟楚楚发生争执,将她推倒,才会害得她流血受伤?现在就连道个歉都不愿意,白辛夷,你未免太令人失望!” “妾身今日才知道,原来做错过一件事之后,是会变得百口莫辩的。” 说着,那双妩媚冷淡的眼睛望过来,“因为后面不管再发生什么事,我在将军心底,都还是那个恶毒成性的女人。” 萧成策听出她话外的意思,皱起眉头,“什么意思?今日这桩事,你还是无辜的不成?” 他想到了先前婢女的回话,以为她又要巧言令色推诿责任,语气发沉,“亭子里那么多仆婢都看见了,就是你动手推得楚楚,你打算不承认?” 辛夷笑了,凉薄问他,“既然证据证人都在,妾身不承认有用么?” 她倒是坦诚,反正都推过一次了,背锅背得熟能生巧,也不差第二次。 萧成策的眉头于是皱得更深。 辛夷继续说,掺杂着虚实难辨的真心,“当初得知将军打了胜仗班师回朝,妾身满心雀跃,高兴得整晚都没睡着觉,可第二天还是早早起床梳妆,想去府门前迎接将军……” 说到这里她神色一顿,仿佛回忆起什么痛楚的事,“然后就看到将军怀里,抱着个模样艳丽的苗疆少女,那是被你捧在心尖上的爱妾。” “可我呢,我是什么?如果你已经跟另一个女人相知相许,那我在将军府独守空房,翘首以盼的这两年光阴又算什么?” “妾身承认,自己曾因为嫉妒做了错事,伤害到了楚楚姑娘。但那也是因为太过爱慕将军,所以才会更加害怕被抛弃。” 萧成策听着她貌似怨愤指责,实则却在诉说情意的话语,心中多少有些动容。 他想,白辛夷终究是爱他的。 古往今来,后宅中的女子因爱生恨,嫉妒到面目扭曲的也不在少数,虽然她的作法不对,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够谅解。 于是语气松缓些许,开口打断她,“那桩事已经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而且不是没人跟你计较吗?你只需要好好的待在将军府,安生一点,怎么今日又跑过去招惹楚楚?” 辛夷眼底含了泪,欲掉不掉的,“妾身并没有主动招惹,是楚楚姑娘让丫鬟过来传话,说要请我吃茶谈心。” “而且妾身自知在府上处境艰难,跟个下人也没什么区别,当然没有拒绝的余地,这才不得不点头答应。” 她平时恶毒放纵,此刻哭起来却透出几分单薄倔强,莫名惹人疼惜。 尤其是萧成策本来就拿她没办法。 系统在旁边对她的演技大肆赞许,“宿主真厉害,都快把萧成策哭成泪控了,感觉你再哭会儿,他都要心律不齐了。” “不过还是点到即止比较好,别太假了。” 辛夷当然没有收敛,甚至变本加厉。 就见她鸦黑睫羽略微一颤,泪珠就扑簌簌地从颊边滚了下来,“谁知道不过是自取其辱,她说将军今日会容忍我,但不见得以后还会继续容忍我。” 说完笑起来,只是那笑意里却有几分凄楚,“可将军真的容忍过我吗,如果真是那样,当初又怎么会轻易地休弃我?” 谁能抵抗得住自己感兴趣的女人,在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诉说情意呢? 她确实是又坏又蠢,但是她美。 而且从一开始就是对方薄情寡性,辜负了自己的原配。 果然,萧成策看她半天,没忍住揉着额心,沉沉叹了口气。 走过去,把站在面前梨花带雨的女子拉到怀里,无奈而纵容地给她擦眼泪,“你的性子过于偏激,简直是处处不饶人,往后要改一改。” 辛夷轻轻哽咽着,在他怀里抬头。 假装识大体了一回,“那……识璧能带着我也去瞧瞧她么?毕竟今日的事,我应该跟楚楚姑娘道个歉。” 萧成策见她这副模样,也忍不住想笑。 心底却舒缓起来:原来这个总是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的女子,只要耐着性子安抚几句,也会示弱服软。说到底,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太在乎他了。 “真的去道歉?” 辛夷闻言止住哭意,像是对他的怀疑有点生气,满脸不高兴地伸手推开她。 但最终还是冷哼一声,“真的是去道歉。” * 雁水苑。 看诊的大夫帮榻上女子清理好伤口,然后用干净的绸布包扎起来。 仔细叮嘱了贴身婢女这几天让她们夫人少沾水,饮食上面也要注意,再配合着服用汤药,过些天就好了。 大夫走后,楚楚问小丫鬟,“派人去别院告知将军了么,怎么他还没过来?” 刚才清理伤口的时候实在太疼,她额边鬓发都被冷汗浸湿了些许。 云芝听罢点头,“去了的,可能大人有什么重要的事,路上给耽误了。” 说完整理一下两边的床帐,安抚道,“放心罢夫人,将军那么在意心疼您,肯定会很快赶过来的。至于那个白辛夷,这次保准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楚楚却没有应答,她的眼眸一转,将视线落在了旁边始终沉默的少年身上。 他睫羽微垂,脸上没什么情绪,像是对她们说话的内容漠不关心。 楚楚望着少年俊秀的侧脸,眸光微动,开口唤了声,“阿漱。” 她招手示意他坐过来点,然后忍着骨子里渗出来的畏惧与反感,握住了他的手,“你知道的,阿姊在将军府里也并不是事事如意,哪怕不主动招惹旁人,也不能避免恶意和伤害,就像今日……所以在这里,阿姊能依靠的除了识璧,就只有你这个弟弟了。” 她笑着问,语调柔缓,“你会永远陪在阿姊身边的,对不对?” 谢漱望着她的脸,不知道为何,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个女子的面容。 他沉默片刻,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楚楚见他如此,静默无声地松了口气。 还好,看来白辛夷在他心中的位置还不是很重要,起码没有她重要。 就算她日后想暗中做些什么,也不用有太多顾虑。 ……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萧成策总算是赶过来了。 只不过他身边,却跟着个怎么也令人意想不到的女人。 楚楚发愣一瞬,然后眼眶倏然就红了。 她虚弱地倚坐在榻上,好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与伤害,对着那个碧衣女子道,“你过来做什么,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她真是又气又怒。 明明是费尽心思的苦肉计,但想要对付的人竟然毫发无伤,甚至还如此施施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萧成策看到她噙着泪意、不可置信的失望眼神,心底也难免疼惜愧疚。 毕竟楚楚的脾性他是再了解不过的,她绝不会主动跟人争抢,除非是对方做了什么故意挑衅的事。 白辛夷脾气差,连他都敢时不时的讽刺惹怒,更不要说是对待他的妾室了。 于是想也未想地走到榻边,摸着楚楚的脸,温声安抚道,“方才辛夷去找我说了此事,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对,特意来跟你道歉。” “所以呢,识璧希望我原谅她?” 她已经在尽量克制自己心底的怨恨,但语气间仍然透出些许愤懑。 “不用原谅我。” 辛夷略微勾起红唇,慢吞吞地走上前去,艳如棠花的脸上尽是风情,“对不住,今日的事确实是我的疏忽,不该失手推了姑娘。为此我特意去跟将军负荆请罪,让他把我赶出府去……” “可他不愿意。” 辛夷说着眼波挑起,微微地笑了,“他希望我能继续留下来,并且,和姑娘好好相处。” 楚楚气极,许是情绪波动太大,当下捂着心口艰难咳嗽了起来。 旁边的萧成策见状立刻拧起眉,又是从丫鬟手中接过茶盏给她喂水,又是将手抚在她后背上顺气,真真是在意得不得了。 楚楚咳了好半晌,才阖上泛红的眼眶软倒在萧成策怀里。 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对守在榻边的紫裳少年说的,“阿漱,帮我送客。” 那道紫色身影一顿,片刻后抬眼望向她。 虽然没能说出什么,但眸底的冷漠驱逐意味却是不言而喻。 辛夷自从进来这个房间之后,就在刻意的忽略他。 忽略他的视线。 忽略他的存在与呼吸。 而且她本来就打算道完歉之后,随便阴阳怪气两句,然后识趣离开的。毕竟继续留下来打扰这对有情人叙话,也没什么意思。 起码在谢漱用那种目光看她之前,她都是这么想的。 可她现在改主意了,她偏要死皮赖脸。 偏要看看这个苗疆来的小哑巴,对他阿姊不喜欢的女人,究竟可以表现出多少敌意。 紫裳少年走到她面前,乌发红唇,轻垂下两道小扇子似的睫羽,不带情绪的俯视她。 辛夷冷着脸与他对视。 他那张脸很清秀,眸如点漆。 从第一次看见谢漱的时候,辛夷就觉得他漂 亮得很有欺骗性,像个孱弱无害的邻家弟弟。 也确实是邻家弟弟。 不过是被她心底扭曲嫉妒着的,艳妾楚楚的弟弟。 沉默片刻,对方似乎失去了耐心,指骨攥住她细瘦的胳膊,力度没有分毫怜惜的意思。 “出去。”他的眼神如是说。 辛夷也莫名来了气,眯起妩媚冰冷的眼睛,故意凑近了问他,“哦,不走又怎么样?” 她的呼吸幽兰般的吐在他颈侧,却没有半分旖旎气息。 话落,就被人握住肩膀。 被对方用着似提似抱的姿势,带离了身后的房间。 直到这时辛夷才发现他看着身形清瘦,力气却大得要命,尽管她努力挣扎,对方也纹丝不动。 等房门关上,她的脚步落到院子的地面上之后,肩膀上的指骨才骤然松开。 可惜那人松手松得太快,而她没来得及站稳。 于是就那么摔倒在了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虽然不至于磕得多严重,但手肘处还是火辣辣的疼。 辛夷鼻尖一酸,泪珠倏地掉下来,直直砸到身下的青石板砖上。 狗东西。 狗东西谢漱。 她今天两次觉得委屈,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谢漱似乎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辛夷会站不稳,更没想到她会就那么摔倒。 于是回过神后,俯下身子就想伸手去扶她。 可惜还没碰到对方胳膊,就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用不着你假惺惺。” “你刚才就是故意的对不对,因为我害得楚楚跌了一跤,所以你要替她报复回来!” 谢漱望着那张写满怒意的小脸,嘴唇微微翕动,但终究什么话也没能说得出来。 只能看着她撑着胳膊爬起来,纤细倔强的身影消失在他眼前。 * 柳絮飘飞,天色晴朗。 香兰将新买来的榛子酥放在瓦罐里,然后去庭院收拾落花,最后拄着笤帚看到了打算出门的辛夷。 “小姐,你又要去哪儿?” 辛夷言简意赅,“珍宝阁,卖画。” 这几日反正是闲得无聊,她索性又画了一副,多给自己攒点零花钱。 香兰听她这么说点点头,嘱咐道,“那小姐你早去早回,别在外头耽搁太久。”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小姐最近的心情不大好,具体哪里不好她也说不上来。最明显的就是作妖频率大幅度下降,叫人有点不习惯。 不过。 像这样安安分分的就好,省得让她这个做丫鬟的跟着胆战心惊。 辛夷出府的路上,遇到了谢漱。 少年仍旧是穿着身烟紫色的衣裳,乌发上缠缀着红绳银铃,就是袖子的宽窄略微不同,上面的暗纹也有些区别。 辛夷看见他之后,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目不斜视的就从他身边过去了。 系统看着她任意妄为的样子,提醒道,“宿主,你的任务是攻略谢漱,不能总这么冷着他。” “怕什么,这些天他的好感度不是还上涨了10个点吗?” “我觉得适当的冷一冷,也没什么坏处。” 而在她身后,少年却微微滞住了脚步。 谢漱望着她清艳面容和逐渐远去的身影,有点恍惚,脑海里不自觉回忆起来昨日楚楚对他说过的话。 “阿漱,你不要被中原女子哄骗了。白辛夷当初之所以会主动接近你,是因为犯了错,怕被赶出将军府。或许还是为了借机报复我,想要离间我们姐弟间的感情。” “而且你是蛇族之人,身负蛇族血脉,除了阿姊之外,注定不会被旁人真正的喜欢接纳。” 或许楚楚说得对。 白辛夷那日看到他蛇尾的眼神,分明就是掩饰不住的厌恶与害怕,她是为了活命,才会豁出去亲他。 而且,她本来就是那种随意撩拨、不择手段的女人,对于他这样的怪物,能有什么真心。 想到这里,少年不再怔神停留,毫不留恋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转身。 …… 夜深人静,渐渐虫鸣。 因为酷暑难消,厢房两边的窗棂都被支起来,只在床榻前隔了一道屏风。 辛夷躺在竹席上睡觉,披散的乌发遮住鼻梁和眉眼。 她睡得有点迷糊半梦半醒之际,忽然感觉身上爬上来什么冰凉滑软的东西,从脚踝一路往上。 那种诡异的感觉太过明显,令辛夷终于忍不住蹙着眉头,缓缓睁开了眼。 然后她就看到有一条通体翠绿的细蛇,正在往她裙襟里钻。 是谢漱养的竹叶青。 30-40 第31章 第31章发情 辛夷坐起来,将缠在身上的竹叶青扯开。 和那个翠绿的小脑袋面面相觑。 然后温柔地把它捧在手心,温柔地掀开被子,趿着绣鞋下床。 将原本支起的窗棂再抬高一点,果断把手上的竹叶青扔出去,接着用力关上窗户。 没品的小破蛇,到处乱爬。 身上不知道沾了多少灰尘和杂草碎屑,就敢往她的床榻上钻! 外面摔进草丛里的竹叶青,好似也有点懵。 怎么回事? 它记得对方很喜欢摸它来着,那张粉唇还不止一次亲过它的脑壳、夸它生得漂亮可爱。 好难过,这才过去几天。 女人果然都是这个世间最善变的生物。 片刻之后,隔壁院落。 门前微微窸窣一阵,有东西顺着下面的门缝溢了进来。 榻上假寐的少年睁开眼睛,眸底却半分睡意也无。 方才小青蛇偷偷从他袖中溜出去的时候,他就感知到了动静,甚至隐约猜出来它到底是想去找谁。 毕竟这条竹叶青是被他从小饲养,并且用自己的指尖血喂养长大的。 自然有心理感应。 但他却意外的没有阻止,只是在心底默默想着:就算小青蛇如愿以偿地找到了白辛夷,也极有可能会在她那里碰壁。 它以为对方喜欢自己,却不知道那只是白辛夷为了活命自保,勉强装出来的喜欢。 是用来讨好他,降低他戒备与杀心的手段。 高兴了就随手逗弄两下,不开心了,就弃如敝履,仿佛就连多看一眼都懒得。 她不就是这种女人么? 勾引撩拨的情话常常随口就来,对着身边的哪个男子都可以,虚情假意,根本没有真心。 虽然谢漱一直在心中这么提醒自己。 但真的看到竹叶青从隔壁灰溜溜地回来了,心底又有些说不出的难受沉闷,仿佛压了什么东西。 夜深人静,被驱逐的竹叶青蔫头蔫脑地重新钻回他衣袖里,一人一蛇,都是如出一辙的冰冷体温。 他袖间的东西缩到合适的位置就不动弹了,仿佛陷入了冬眠。 谢漱沉默片刻。 继而神色阴郁的闭上眼睛。 与此相反的是,辛夷倒是踏实的睡了个好觉。 不过自从那夜之后,她发现一个恼人的规律:就是谢漱养的竹叶青好像被她扔上了瘾,每次半夜都会溜过来一次,不是往她衣裳里钻,就是往她被子里钻。 被发现了也不心虚,而是可劲儿的磨蹭。 直到被她神情麻木地拎在手上,打开窗户扔到外头的草丛花圃里。 辛夷觉得那条竹叶青有病,谢漱也有病,那么大人了管不住自己养的东西。 天天纵容它往外面跑,如果不是她前段时间做过一定的思想准备,早就被那条黏人的绿色长虫给吓死了。 不过她最近虽然有意的冷着谢漱,却也没闲着,往萧成策那里去得很勤。 刚开始萧成策是高兴的,以为她转性了学乖了,要做他身边另一朵懂得察言观色的解语花。 结果辛夷的“正常人”没装过三天,又在他面前暴露本性,不是尖酸刻薄地说楚楚坏话,就是在准备惹他生气的路上。 话里话外的pua他,将他从头到脚分析一遍,说他的面相看起来大凶,需要行善积德,这辈子注定不能妻妾两全,否则的话很 可能会倒血霉。 就比如今天,本来辛夷是奔着勾引他去的,结果最后听着萧成策摔了几个杯子,放了几句狠话,就被毫不留情地轰了出来。 幸亏她早就知道自己待不长,提前让香兰在别院里准备了酥酪等着她。 没想到会在路上碰见谢漱。 少年的瞳仁漆黑安静,整个人透着几分古怪的危险气息,不知道为什么,辛夷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快被憋疯的压抑。 出于这种敏锐嗅觉,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本能的想要离他远一点。 谁料这退避的动作落到了少年眼底,却被解读成了另一种意思。 谢漱望着她沐浴后微湿的乌发,被搂抱后变得衣衫不整的裙襟,再联想到从前她去勾引萧成策的画面……心底的阴暗情绪开始不断滋长,令他莫名绷紧下颌,呼吸起伏地死死盯住她。 辛夷浑身都毛了。 她觉得自己就像冷血蛇类盯上的猎物,很不安全,很不舒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于是用不确定的语气,开口询问系统,“谢漱现在对我的好感度是多少?” 难道是因为这些日子没理他,让他有了充分的时间去楚楚那里碰壁,所以提前黑化了? 系统:“目前是50%,不过……”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耳边就响起了扎心的提示音,“检测到谢漱目前好感度为49%,48%,47%,46%……” 辛夷:“……” 没看见她的时候就悄摸摸地涨,多看她几眼就往下跌是吧?而且还是跌起来没完的那种。 这是什么体质?欠虐? 还是说根本不需要她再多做什么,让他沉浸式的自我攻略就好了?毕竟实践得出,越不理他他就越涨。 辛夷搞不清楚他的想法,干脆不搞了。 脚步顿了顿,就想让若无其事的从他身边过去,却被攥住胳膊抵在身后的石壁上。 “你干嘛!”她咬着唇怒瞪。 那双漆眸凑得她很近,可能是天色太暗,有一瞬间变成危险的竖瞳。 不过辛夷没看清,因为少年已经低下头开始闻她,从鬓发闻到耳侧,再从脖颈闻到衣襟,好像在确认有没有别人的味道,眼看着少年俊秀挺拔的鼻尖,就要碰到那绣着几枝芍药的蓝色抹胸。 辛夷终于忍无可忍,狠狠将他推开。 对方茫然片刻,而后抿着唇,竟然露出有些委屈的神色。 他还有脸委屈,方才都快把她闻透了! 要不是她反应过来及时制止,他是不是要跟那条不要脸的小青蛇一样,哪里都钻,哪里都嗅? 以前主动勾他的时候,他各种嫌弃宁死不屈。 现在辛夷终于愿意消停几天了,这破蛇又堵着她在这儿嗅闻一通。 辛夷越想越气,故意笑得妩媚撩人,伸出葱白的指尖点了点少年胸膛。 视线貌似不经意地与他对上,“你是不是忘了,我其实是萧成策的女人?整个将军府上只有他一个男子可以亲我碰我,而你,就连像这样嗅闻的资格都没有。” “滚开。”辛夷逐渐不耐。 他还是不动。 浓黑的眸子死死盯住她。 辛夷只好说,“你再不滚开,我就喊人过来救命了,你是希望我把萧成策和楚楚都喊过来么?” 这条小径,正好离雁水苑和东侧院的位置不远。 不知是这句威胁中的哪个字起到了作用,谢漱终于肯挪动挡在她面前的身子。 却在她拢紧外裳打算离开的时候,将她簪在发髻间的一支流苏步摇顺走。 辛夷一愣,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拿我步摇做什么,是打算借花献佛,送给楚楚么?” 本来性格就已经非常的阴郁孤僻,不怎么讨喜,现在更是莫名其妙,开始向疯子靠拢了。 辛夷想要回自己的簪子,对方却警惕后退,最后头也不回的拿着簪子离开。 “……” 这到底是谁的东西? * 夜里的风柔柔的,虽然还是有些燥热。 吹得墙角小花伶仃摇曳,狗尾巴草也跟着轻摇,让人浮躁的内心都跟着安静了几分。 辛夷暗骂了谢漱一路。 但等她回到破败的院子里,看到香兰捧出两碗提前准备好的冰镇酥酪,还是立刻舒坦了起来。 这种天气,吃上两碗冰酪才是最享受不过的事。 主要是古代也没空调,而且她在府上还是失宠的状态,所以消暑的方法实在有限,吃冰是最容易实现的。 辛夷端起一碗,把另外一碗递给香兰。 香兰摆摆手,好像有些羞愧,“奴婢方才已经吃过三四碗了,现在有点撑。” 于是辛夷就不再谦让,坐在庭院里,看着趴在草丛间的蛐蛐慢吞吞地吃起来。 等到都吃完之后,发现离睡觉的时间还早,她就干脆躺在旁边的美人榻上吹风。 这个时候香兰却被管事嬷嬷叫走了。 对方告知香兰,说别院有个小丫鬟临近傍晚的时候就说要过来找她,结果现在都没回去。现在谁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想叫香兰也帮着一块去找找。 小丫鬟跟香兰算是同乡,等香兰陪嫁进将军府之后,两人一直相处得不错。 于是香兰听完这些也跟着心里着急,匆匆地跟辛夷打过招呼,就义不容辞地去了。 大概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擦着汗,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案上的茶碗,猛灌凉茶,好不容易气喘匀了,瞧上去又有些心有余悸。 辛夷不免觉得纳闷,“怎么了,出去一趟见鬼了?还是说你们找了半天,最后也没找着那个丫鬟?” 香兰好像有些犹豫,但还是选择告诉她,“小姐,你听了别害怕。珠儿根本不是走丢或迷路了,她是被吓晕过去的,她说……她说自己昏迷之前,看到了一条壮硕无比的蛇尾,有树干那么粗,花纹还特别恐怖,好像还长了人的身子和脸。” “我觉得她可能是发癔症,或者眼花看错了,但她醒来后哭得不行,非说自己没看错,看到的就是个人身蛇尾的怪物。” 香兰还在碎碎念,完全没注意到她家小姐骤然僵硬的身子。 而在一墙之隔的院落,窸窸窣窣的声音此起彼伏。 养在瓦罐匣子里的蛊虫和毒蛇,纷纷感受到主人混乱的情绪,躁动不安的扭曲着肢体,似乎打算齐齐冲破桎梏。 房门虚掩着,案上的烛台供着两支短烛。 鲛绡掩映的床榻上空无一人,梨花木屏风被拍得四分五裂,顺着被甩翻拍碎的满地狼籍望去,可以在屋子的角落里看到蜷缩的少年身影。 他似乎很痛苦,发情期的蛇尾控制不住的化出来,忍耐到极致,脖颈处的汗水渐渐渗湿了衣裳。 显出他漂亮的锁骨,和紧实的腰线,透出苍白而淫。靡的味道。 那张俊秀无害的少年脸,此刻染上浓重欲色。 殷红的薄唇开阖,神志不清的发烫喘息着,脑子里却翻来覆去想到白辛夷的脸。 好渴。 想咬她,想跟她交缠在一起。 谢漱难受的呜咽一声,而后将手中锋利簪子狠狠划过身下的蛇尾。 自。残似的,一道又一道,夹杂着似痛楚似愉悦的喘息,和殷红血色渐渐交汇在一起。 辛夷过来找到他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她觉得谢漱可能不是发情了,而是疯了,哪有正常人会对自己这么凶狠的,被簪子划过的地方血肉和鳞片一起翻出来,光是看着就疼死了! 她眉头蹙得死紧,走过去,俯下身子拍他的脸,“谢漱,谢漱……” 她试图唤醒他,让他清醒过来。 许是疼痛让他有了片刻清醒,那双浅金色的蛇类竖瞳在听到辛夷的声音后,微微怔愣。 虽然滔天的情欲并未消散,却能够勉强辨认出面前的女子是谁,可惜他 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唇语无声喊了句,“……辛夷?” 竖瞳盯紧她,似是没想到在自己极度狼狈痛苦的时刻,她会过来? 她竟然,还愿意过来? 辛夷见他恢复了点意识,也骤然松了一口气,刚想扶着膝盖站起身,就被少年小心翼翼地扯住了裙角。 别走。 他的眼尾泅开胭脂色,眸中满是卑微祈求。 辛夷低头看着他,看着他因为用力扯住裙角,而泛出青白的指节。 没有立即心软,而是反问他,“你不是可以去找楚楚么?像你上次雨夜发情时的那样,去找楚楚不好吗,现在扯着我的裙裾做什么?” 帮他可以,但她今日必须要弄清楚:他和楚楚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果有的话,究竟是什么? 第32章 第32章失控 辛夷确定谢漱听懂了她说的话。 因为他紧紧攥住裙角的青白指节忽然一顿,然后松开了,忍耐地将自己蜷缩起来,脸上都是滚烫的细汗。 但他有些抗拒回答。 艳丽蛇尾焦躁不安地磨蹭摆动,被簪子划破的地方不断有血水往外渗出,弄得地面砖石上到处都是,就连她的绣鞋鞋面都没能避免。 辛夷忍不住退开了两步。 低头看看自己绣鞋尖上缀着的明珠也溅上了几滴血,当即就拉下脸来,很想骂人。 少年唇是烫的,呼吸也烫,折磨到汗湿成缕的乌发凌乱地贴在下颌跟颈侧。 皮肤很白,唇色却殷红,此刻趴在地上不住的艰难喘息着,阴郁清秀的脸上,浅金色的竖瞳近乎失焦。 他好狼狈,他快撑不住了。 想舔她。 或许还想上她。 辛夷看着他趴在地面上半天没动,脸也埋起来,蛇尾上的花纹像是会流动。 片刻后微微蹙眉,走近些,试探着用罗裙下的玉粉色绣鞋轻踢了下他,“谢漱……” 好歹也是个有重要剧情的反派,毁天灭地的,原剧情中把男女主都强行喂盒饭了,不会真的死在这里吧? 可惜她也不是蛇,不能理解他现在的感受,但看样子应该很痛苦。 见对方迟迟没反应,她只好重新俯下身。 想要伸手拍拍他的脸,却不小心摸到了少年脖颈间被情欲浸满的汗,然后嫌弃地在裙裾上擦了擦。 接着又踢了他一脚,原本的诱哄也变得不耐烦。 近乎威胁的问他,“你到底说不说?再不说我就走了,不理你了!” 说完就作势真的要离开,结果还没走出两步就被身后的蛇尾骤然缠住。 然后大力拖拽到少年怀里。 “唔——” 谢漱把头埋在她脖颈间,湿漉漉的汗水蹭在她脖颈,呼吸混乱急促。 鼻梁反复摩挲,他又开始闻她了。 辛夷默默无言,他怎么跟狗似的。 想了想还是决定速战速决,于是直接用手捧住对方的脸,吐气如兰地凑近引诱,“快说,那天夜里为什么去找楚楚?说了就让你亲。” 话落不过数秒。 她就眉头跳动,挣扎着怒道,“滚开,不是让你现在亲!” 被推开的少年仿佛渴求到极限,艰难妥协。 他舔舔红润的唇瓣,痛苦蜷缩着身子,用汗湿的手指在地上写了两个字——“蛊奴”。 辛夷:“没看懂,这什么意思?” 这两字跟他和楚楚有什么关系,而且跟刚才的问题也完全挨不着,难不成是想糊弄她? 对方就又神志混沌的,在旁边补加上几个字,“我……楚楚,喂血。” “是她的蛊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系统终于解锁了隐藏剧情线,立刻化身马后炮在她耳边解释,“搞清楚了宿主!谢漱之所以会被控制,是因为从出生就被喂养楚楚的血,成为只能听命于她的蛊奴。” “就算发情期,也必须靠她施舍几滴血液才能安抚,而且在此之前,楚楚每月都会割破自己的掌心给他取血饲养。” 所以那个雨夜,他才会狼狈不堪地跑出去找楚楚。 所以后来她看到楚楚的手上缠了白色绸布。 谢漱养了满院子的毒虫蛊蛇,日日与它们为伍。 原来他自己也是其中一个。 月光照进庭院,也照进这躁热汹涌的一隅。 有什么不受控制的情愫正在缓慢滋生酝酿,眼看着就要冲破所有束缚桎梏,将一切吞噬。 只不过那个跌坐在地上的女子,却眉眼呆愣。 她仿佛在蹙眉想些什么,浅碧色的襦裙铺成花瓣形状,写意流瀑一般。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那双死死盯住她的蛇类竖瞳,有多么情欲炙热。 辛夷后知后觉,打算抬眼去看时。 正好被少年卷着蛇尾压在身下,她的闷哼还堵在喉间,就被咬住唇瓣,急不可耐地抵开。 他亲得太深了,又凶又深。 舌根被吮得发麻,唇瓣也撕咬出了血腥味儿,她呜咽着被迫吞下对方渡过来的津。液。 辛夷刚开始还在试图挣扎,但他的怀抱太紧,口腔的温度又太热。 把她弄得头晕脑胀,骨头酥软了半边。 缠住她的蛇尾逶迤流动着缓缓向上,像是在抚触她的身子,系得好好的裙裳全乱了,裙襟领口变松散,就连腰间的香囊都不知不觉间掉在地上。 等到她因为呼吸不畅,眼尾绯红着掉了两滴眼泪,少年的唇终于离开。 但他仍然抱住不肯放手,埋头舔她白皙脖颈。 辛夷被舔得又疼又痒,喘息两声,水汽弥漫的眸子不自觉眯起。 颈窝处少年乌绒绒的脑袋也在扎着她,很快就要向下,她细白手指胡乱地按在蛇尾上,逼着自己短暂清醒。 不行。 再继续下去肯定要出事,蛇性本淫,要是跟谢漱发情期的本体做了,她一定会死得很惨,要多惨有多惨,谁也救不了她。 想到那副场景,辛夷恐惧地打了个哆嗦。 刚才还被亲到有些混沌的脑子,也立刻清醒起来:绝对不行,她打死也不要和谢漱的蛇身做!这辈子都别想! 但对方显然已经失去神志,抱着她埋在颈间推也推不开。 下一秒,月白小衣的系带松开了,辛夷蓦然咬着唇,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呻。吟……脸也红了个透。 就在事态即将变得不可控制时,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她想用自己的血试试。 谁规定了蛇类不能更换饲主? 如果楚楚的血可以,那换成她的血,是不是也有可能?就算机率很小,也比坐以待毙的不去尝试好。 这么想着,辛夷终于下定决心。 她颤巍巍的举起手指,然后闭上眼睛,狠了狠心的把指尖咬破。 好疼!她咬得太狠,指腹霎时有殷红的血珠涌出,叫她低头看了都不自觉发晕。 但咬都咬了,不能白费。 辛夷痛嘶着把指尖塞到他唇中,刚开始没成功,血珠都蹭在他薄唇上,第二次才塞进去。 他含住指腹后,果然开始下意识吞咽起来。 从狼吞虎咽的蛇类进食,到细致舔舐,每一寸都不放过,像在品尝什么珍馐美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月色更加清冷,也更加华茂皎洁,衬出这房间一隅有不为人知的迷乱。 辛夷觉得自己今天有点惨。 又是被亲得险些窒息,又是咬破指尖给他喂血,哪方面都很亏。 唯一的好处,应该就是那道熟悉的系统提示音。 “叮咚~恭喜宿主!检测到谢漱目前的好感度为75%,请宿主再接再励!!” 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辛夷都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贫血了。 少年终于恢复了些许正常,靡艳的唇微张,把她湿漉漉的纤细指头吐出来。 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对她做了什么,漆眸怔愣片刻,逐渐情绪复杂起来。 方才如果不被打断,他可能会真的控制不住,缠着她肆意放荡的交尾。 辛夷本来就郁闷,现在看到他那副好像被逼良为娼、 趁机占了便宜的表情,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刚刚逮着她亲的时候推都推不开,事后清醒了,又开始对她避如瘟疫,真是岂有此理! 于是提着裙子凑过去,松散的小衣都没拢好。 故意睁着乌润妩媚的眼睛,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想要看看他是不是抗拒。 谢漱果然僵住不动,任她施为。 俊秀无害的少年脸庞微微泛出红晕,眼眸却无比漆黑,睫羽随着她的呼吸轻颤。 辛夷继续亲。刚开始是贴一下的那种亲,勾着他下巴,对准少年殷红的薄唇贴一下。 谢漱虽然仍旧漆眸沉沉,但却没推开她。 甚至是……期待。 隐秘而无法言说的期待。 于是辛夷就反复作弄他,亲了大概十几下。 等到对方终于难以忍受的时候,就压住他来了个深吻,两个人都在很清醒的亲。 舌尖慢吞吞搅缠在一起,混杂着彼此的喘息还有吞咽,听起来很不像话。 她亲完擦擦唇瓣上的水渍,故意问道,“喜不喜欢?” 谢漱红着脸闭上眼睛,偏过头不想看她。 过了好半晌,才在她的不停追问下诚实点了点头。 辛夷这才有些满意地笑,伸出藕臂勾住他的脖颈,将脸贴在少年冷冽的下颌上。 很是理所应当地跟他提要求,“只要你听话,以后还可以多亲几次,手指的血也可以喂给你喝。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她说这些的时候,谢漱都没有多少抗拒反应,甚至难以抑制的抱紧了她,埋头在她衣襟上深嗅。 好像很迷恋她的气味与亲近。 他是蛇类,本来就没有什么道德感与羞耻心。是恶毒善妒的中原女子怎样,是萧成策的原配又怎么样,他不在意。 反正萧成策有楚楚了,他争不过他。 谁知道怀中女子下一秒问,“你会不会下情蛊?就是那种会让人深爱对方,死心塌地的蛊。” 不等他点头,就继续说,“能不能帮我给萧成策下个这样的蛊,叫他以后都只爱我一个。” 谢漱猝然僵住。 然后咬着牙,倍感羞辱的将她狠狠推开。 * 将军府,雁水苑。 小丫鬟云芝正在侍候自家夫人梳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然偷偷脸红。 嘴里夸赞着,“奴婢瞧着不仅是夫人生得花容月貌,就连胞弟也是如此。小谢公子生得这样好看,本应该是上天恩赐,可惜患有哑疾不会说话,而且性子太冷淡了。” 说着她心底忍不住好奇,问楚楚,“谢公子从前喜欢过什么姑娘么?感觉他那副冷漠孤僻的性子,跟谁都不亲近。” 但他生得实在好看,唇红齿白的,貌若好女。 楚楚本来正在想着萧成策,难免心烦意乱,又听她这么问,当即就露出几分讽刺的冷笑,“自然是没有,就算全天下的姑娘都扑了上来,他也不见得会喜欢。” 那个怪物能喜欢什么姑娘?蛇类本来就是只有情欲,没有爱人的能力。 想到什么,扭过头问小丫鬟,“最近几天,识璧有没有主动去找过白辛夷?” 云芝摇摇头,“放心罢夫人,将军自从上次把她轰出去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 “估计白辛夷自己也觉得丢脸,这段时间彻底消停了下来,基本不往东侧院那边去。” 楚楚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但松到一半又觉得,不能总是留着这么个祸害,要不然总也不得安生。 另一边,被她们议论着的辛夷打了个喷嚏。 她揉揉发痒的鼻尖,呼出一口气,重新蹙眉瞧着案上的药瓶发愁。 “必须今天下药么?” 系统回答她,“是的宿主,原剧情线是这么安排的。宿主今天不仅要给谢漱下药,还要尽量保证自己能苟住小命,因为从各种层面来说,你都没有读档重来的机会。” 第33章 第33章坏她好事 没过一会儿,香兰进来了。 就是脸上的神色看上去有点犹豫,她似乎有满肚子苦水想说,尤其是看到自家小姐之后,更是心塞到不行。 小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每天不是在作死,就是在准备作死的路上。 如果好不容易消停几天,那也一定是在为后面养精蓄锐。她觉得再这么下去,将军府上下的人都非得让她们得罪个遍不行。而且可以想象的是,她们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加难熬! 香兰心中戚戚然。 果然,跟着一个以作死为乐的小姐,早晚会被全世界针对。 辛夷见她这副模样,挑挑眉,“办妥了?” 其实她就是随口一问,因为交代给小丫鬟的本来也不是什么难办的差事,应该不至于出问题。 香兰无奈叹气,点点头,“嗯。” 说完又见辛夷继续低头摆弄手中的绿色药瓶,还是那副悠哉样子,忍不住提醒,“小姐,我们以后踏踏实实的不好么?总是这样惹是生非,奴婢真怕有一天会……” “而且谢漱又没惹过你,干嘛连他也要得罪?就冲他在院子里养的那堆毒虫毒蛇,也不应该得罪他。” 方才自家小姐催着赶着,让她去隔壁院落给那个苗疆少年递话:说她今夜要占尽将军恩宠,他的阿姊注定孤枕难眠,让谢漱可以趁机好好表现,过去陪伴宽慰他阿姊一下。 这摆明就是挑衅,而且一次性挑衅两个! 对上少年那双毫无情绪的阴冷漆眸,香兰当即就瑟缩着后背蹭蹭冒凉气,比泡进黄莲水里还苦。 早知道就不听小姐的了。 这下算是完蛋了,肯定被这位新夫人的弟弟彻底记恨上了。 辛夷见她那副如丧考妣的表情,轻轻嗤了声,“放心罢,小哑巴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他喜欢我还来不及呢。” 香兰看她的眼神像看神经病,好像她说了多离谱的疯话。 ——楚楚夫人的弟弟喜欢她?怎么可能。 辛夷也没办法解释太多,因为他们两个最近的关系确实更疏远了,比前段时间冷战还不如。 起码在旁人眼里看起来是这样。 自从那日喂血之后,谢漱就总是躲着她。 但又很矛盾,因为他总会在半夜的时候化出蛇尾,然后偷偷溜到自己房间,克制又痴缠地偷亲她。 大概是怕被发现,只敢亲脸颊。 亲完之后也不马上走,还要绯红着狭长眼尾,凑在她衣襟上闻嗅好半天,变态得不行。 辛夷服了,她想起上个小世界的沈如芥,好像也是这个德行。 想亲又不敢亲,只敢趁着她睡着的时候阴恻恻觊觎,装得跟多纯情无害似的。 明明她都说了,只要他答应帮忙给萧成策下情蛊,亲亲抱抱都可以,就是身子都可以给他。 她把自己的不择手段与爱慕虚荣,表现得淋漓尽致,似乎只要能帮助她稳固在府里的地位,她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但是谢漱气得要命,坚决不肯。 不管她怎么刻意的勾引撩拨,他都冷漠着脸不为所动,不仅不肯亲她抱她,还对她避如蛇蝎,看见了就躲得远远的。仿佛生怕被她引诱,从而不得不答应她的要求。 真麻烦。 辛夷垂首把玩着手里的药瓶,暗暗想着:看来非得采取点儿特殊手段才行,比如,霸王硬上弓。 * 书房里,小厮从外面推门进来。 恭谨地询问萧成策,“大人,您前些日子在珍宝阁订下的那两套首饰,掌柜的已经差遣人送到府上了。是还按照原来吩咐的那样,一套送给楚楚夫人,另一套送给白姑娘么?” 都是极贵重的头面,就算是宫里头的娘娘们瞧见了也会喜欢。 更别说像白辛夷那种极度爱慕虚荣的性格了,要是收到了和楚楚夫人差不多的东西,肯定得要高兴得意死。 萧成策本来都快忘了。 被小厮提醒后才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一档子事,但面色沉郁片刻,只是微微冷哼道,“都送给楚楚,白辛夷她不配。” 他本来是想给白辛夷点弥补,特意选了跟楚楚同样贵重的首饰,好让府里上下都看看,她也不是完全失宠。 谁成想白辛夷竟然给脸不要脸,越来越过分。 萧成策想起上次和她不欢而散的时候,对方 说过的话,“想睡我啊,可以。” “先把楚楚休了再说。” 那轻佻而蔑视的眼神,故作撩拨的动作。 就好像笃定了他不过是一条匍匐在她裙下的贱狗,会对她的一切奉若神明。 他这次非得彻底的冷落冷落她,等她长够了教训,才知道哭着跟他认错求饶。 于是跟身边小厮吩咐道,“告诉掌事嬷嬷,从这个月开始,白辛夷院里的各种吃穿用度再减半。” “是。” * 傍晚时分,风吹得挺舒服。 尤其是院子里的紫薇花开得茂盛,哪怕是平时坐在屋中也能闻到沁人心脾的幽香。 木桶里的水温也正好,上面漂浮着许多色泽娇艳的花瓣,都是新采过来的。 没有一瓣蔫巴,混合着肌肤的香气氤氲出来,让人不好意思多看。 香兰就有些不好意思多看。 她其实已经侍候小姐沐浴过多次,但每次都会忍不住脸红,尤其是视线落到她肩颈以下的高耸起伏处,如果她是男子的话,肯定会把持不住。 她每次握住小姐肩头的时候,都感觉自己摸到了什么温香软腻的羊脂玉,根本不舍得使力气。 生怕自己力道唐突一点,她就会皱眉。 而且她发现,自家小姐像现在这样安静不作妖的时候,很清雅高贵。 秾丽的眉眼微垂,乌发如瀑,有一种被世家熏陶出来的漠然气质。 很美,很吸引人。 她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将军肯定会喜欢的。 辛夷不知道身边的小丫鬟在想什么,只是被温水泡得很舒服,甚至有点昏昏欲睡。 她趴在木桶边缘,被湿透的乌发遮住有些酡红的脸颊,披在纤细柔弱的粉白肩头,浅笑着道,“香兰,如果我们以后离开将军府,你觉得在京城的哪处安身比较好?” 香兰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蓦然听愣了。 ——离开将军府? 虽然她也时常担心这件事,害怕某天会因为小姐彻底惹怒了萧成策,而被赶出去。 但离开将军府之后的生活,她却从来没有细想过,于是实诚地摇摇头,“不知道,奴婢没有想过。” 嫁前从父,出嫁从夫,这是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规矩,别说官宦人家了,就连她那大字不识几个的爹娘都是这么教的。 这个世道,女子没有夫家支撑要怎么生存呢?她当然是希望,永远不被赶出去比较好。 辛夷很放松地靠在浴桶里,眼波潋滟,难得说了两句心里话,“不管去哪里,都比困在这种深宅后院里来得快活。” “莺莺燕燕的一堆女人凑在一起,就为了个滥情不贞的男人争风吃醋,耗尽红颜年华……真是想想都觉得可惜。” 别说原主了。 就算是个性情温顺的女人,在这种环境里待久了也会被逼疯。 香兰:“……” 本来她还有点忧愁感伤,结果听见小姐说这个……好了,她这下确定小姐是在胡扯了。 毕竟要说争风吃醋,自家小姐不是闹得最欢腾的那个么?小姐今天说话,怎么跟发癔症似的。 而且最离谱的是,她竟然说将军滥情不贞,这天下间的男子哪有什么忠贞可言? 两柱香后,辛夷梳洗打扮妥当。 她的头发还没干透,于是只是用一根红绸发带轻轻拢在身后,穿了身荷紫色的纱质曳地襦裙,柳腰花态,自带风情。 可惜她刚推开院门,还没拎着食盒走出去几步。 就被藏匿在角落里的俊秀少年堵住,他脸色很黑,冰冷且夹杂着怒火的视线落在她的打扮上。 然后在她想要敷衍两句,轻飘飘绕过他的时候,阴寒着脸将她打横抱起。 辛夷惊呼一声,接着似是有点心虚,讨好地在他唇上亲了下,“乖小蛇,我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等回来了再陪你玩。” 话落,少年好像更愤怒了。 直接低头在她脖颈上咬了一口,泄愤般的咬出血印。 “啊——”辛夷痛嘶着抱着少年脖颈,软在他怀里,娇媚喘气,水汪汪的眼睛里写满嗔怨,却看得人更想欺负她了。 她嘟着红唇警告道,“今天我必须要睡到萧成策,你不要坏我好事。” 可惜对方打定主意要来坏她好事,直接桎梏住腰身,将她强行抱到了自己院中。 辛夷本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于是只在他怀里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连呼救都没有。 她以为对方都这么生气了,怎么样也会把她按在榻间欺负一通。 到时候她就半推半就地哼唧两声,然后主动缠住他。 谁成想谢漱就那么冷着脸把她扔进房中,之后就避得远远的,根本没有要继续理会的意思。 别说强制爱了,就连亲亲都没有。 他也不靠近,就在门口守着她、看着她,她一想出去,他就阻止,或放出蛊虫威胁。 辛夷气得要命,咬着红唇瞪他,“别太过分了!你不肯帮我,还不能让我自食其力去勾引吗?” 谢漱的反应明显是不能。 今夜想从这个院子出去勾引萧成策,除非他死了再说。 两人僵持到夜深。 终于,门前的少年有了动静,辛夷眯着眼睛吃着糕点,眼睁睁看着少年的腰部以下化成了蛇尾。 他又发情了。 蛇尾上的鳞片逶迤流动,尤其是墨绿色与黑色斑驳交融的花纹,只能让人联想到热带雨林里绞死猎物的可怖巨蟒。 根本不是漂亮的蛇蛇。 辛夷有点吃不下去了,尤其是想到自己等会儿要对这条尾巴霸王硬上弓,更加难受了。 她恨谢漱的蛇尾为什么不生得好看一点。 没办法,事到临头别无选择。 她只能多看看谢漱的脸来调节一下:这么俊秀漂亮的少年脸蛋,就算配一条丑陋粗俗的蛇尾,也是可以原谅的对吗? 谢漱也感知到了她的目光,不过他现在很痛苦。 好想爬过去亲她。 想进食,想在她的身体里找水喝。 偏偏只能死死忍耐着,用尽最后一丝理智。 盯住她大口大口的喘息。 辛夷看着他那副被情欲浸湿的狼狈模样,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 还没下药就已经这样了,如果等会儿真的那什么了,会没问题吗? 系统明白她的顾虑,但并不打算帮忙作弊,“下药情节是重要剧情线,不能跳过或修改。” 意思是没得商量,硬着头皮也得上。 辛夷:“……” 她又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然后才朝着门前蛇尾涌动的少年走过去,可惜还没走到面前,就被他扫过来的蛇尾逼退。 辛夷差点没站稳跌倒,她惊魂甫定地咬牙,“你是不是有毛病?不肯放我走就算了,干嘛还拿尾巴甩我!” “这么坏我好事,又折磨自己有意思么?” 对方当然没有回答她。 因为他平时都说不出半个字,更别提在这种时候了。 辛夷本来是想着先过去喂他喝点血,给他降降温,然后再让他喝下催。情药。 现在没办法,只能省略前面那个步骤。 她折回案边,将药瓶中的粉末倒进茶盏里,然后端过去给他放在地上。 就着月光瞧着少年不停磨蹭的蛇尾,昧着良心道,“喝吧……这是解渴败火的,喝了就没那么难受了。” 原剧情线中,原主白辛夷也曾经给他下过这种药。 他不是也硬挨过去了吗? 辛夷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她希望谢漱今夜也可以熬过去。 谢漱似乎听懂了她说的话。 他也确实很渴,当即意识不清地抬起浅金色竖瞳,急促喘息片刻,然后朝着地上的茶盏逶迤着蛇尾过去。 辛夷看着他喝光了茶盏里的茶水。 同时整个神经也跟着紧绷起来,一边离他更远,一边警惕观察着他的反应。 结果她发现,谢漱喝完就不动弹了,上半身趴伏在地面上,就连原本还躁动磨蹭的蛇尾都不甩了。 那模样不像喝了催。情药,反而像喝了蒙汗药。 但辛夷的心底却更加打鼓,不对。 事出反常必有妖,就算她下的份量不多,也不至于真的能帮他解渴败火,而且还见效成这样。 越想越觉得诡异,她当下不再犹豫,想趁着谢漱僵住不动的功夫溜出去。 反正药已经下完了,按照剧情线来说她已经完成了任务,再跟他继续待下去就太危险了。 她只是恶毒女配。 平时到处作妖归作妖,但没傻到把命送在这里。 于是绷紧脸,脚步声清浅地朝着门口走过去,那里躺着一个发情期的蛇族少年。 小心点,别惊动他,只要绕过去就好了。 绣鞋迈过门槛,皎洁月色映在裙裾绣着的并蒂莲上。 出来了! 两只脚都出来了! 辛夷强忍着唇边的雀跃笑意,无声呼了一口气。 然后就在她刚溜出房门,打算迈下第一个青石台阶的时候,骤然听到耳畔有风声呼啸,紧接着腰上一紧,就被花色斑驳的长粗蛇尾卷了回去。 房门被重重关上。 她被蛇尾卷着带上了床榻,整个人无措陷在被褥间,接着对上了那双滚烫灼热、写满渴求的浅金色竖瞳。 “阿、阿漱……” 她的心凉了半截,怯生生伸手摸上他的脸,试图唤醒他的神志,“你不想和我做对不对?你还能、还能认出我对不对?” 她想往后爬,但是已经晚了。 四周的床帐摇晃着放下来,她只来得及抓住榻边垂落的流苏绸缎。 整个身子都在他的唇齿中,片刻后,折磨的钝痛袭来,辛夷呜咽着哭出声来。 不行,弄不成。 弄成就死了。 她的哭声与挣扎短暂唤回了他的丁点神志,少年垂下汗湿的眉眼,抵在她颈窝处急促喘息。他好像也很痛苦茫然,但怎么都不得章法,怎么都进不去。 辛夷强忍着颤抖咬破指尖,喂到他唇边。 尽量柔声蛊惑,“乖小蛇,多喝点,把蛇尾收回去就可以了,我可以教你。” 过了许久许久,少年的蛇尾终于渐渐消褪。 辛夷艰难避开和他勾缠的舌尖,唇瓣红肿,刚想香汗涔涔的夸他两句,就被他咬着颈侧用蛮力弄成了。 “嗯!” 辛夷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的醒过几次,每次醒过来,他都没有结束,或是结束了重新开始。 身下的被褥早就泥泞得不行,她愤恨啜泣着,把少年脸侧和后背挠出了好几道血痕。 然后又被抬起腰翻了个面。 如此周而复始,直到她再也使不出半分挣扎的力气。 时间好像变成了漫长的折磨。 她是在第二天的傍晚醒转过来的,刚醒来脸色就变得煞白,因为浑身都疼,他甚至还没跟她分开。 辛夷的脸一会儿透红,一会儿青黑。 她直接抬手,给了旁边不知道醒来多久的谢漱一巴掌,咬牙道,“出去!” 然后又是一阵皱眉嘶气。 她的眼泪都被激出来,却感受到身后少年的呼吸频率仿佛变了,难以抑制的深切焦渴。 辛夷更是气得发抖。 她伸手推开他,看着对方清秀白净的侧脸上浮现出的鲜红巴掌印,还有细长血痕,恼怒道,“你怎么没完没了!” 谢漱用那张貌若好女的脸对着她,眸若点漆,似乎还有一点委屈。 但也知道自己昨夜实在过分,乖乖地不再靠近。 最后辛夷拒绝让他帮忙沐浴,自己胡乱拢好已经被糟蹋得不能看的衣裙。 趁着夜色掩映,颤着两条腿回到了隔壁院中。 谢漱就那么跟在她身后,像甩不掉的影子。 灼热浓稠的目光恨不得将她盯出个洞。 辛夷懒得理他,语调沉郁地问系统,“蛇族有生殖隔离么?像今天这样,我需不需要喝避子汤?” 系统:“没有。” 辛夷彻底死心了。 她缜着脸一瘸一拐地踏进院落,然后将门狠狠关上,假装没看到那道烟紫色的影子。 香兰看到她满身被用力疼爱过的香艳痕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知道小姐昨夜去找萧成策了,但没想到将军这么猛。 她正震撼愣神间,听到小姐道,“有没有避子汤?我现在很需要。” 香兰讶异不解:“为什么要喝避子汤?这是好事,小姐应该喝调理身子的汤药。” 好不容易得到了将军的宠爱,若是能怀上子嗣,那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会被赶出去了。 “因为不是萧成策弄出来的。” “是谢漱,你家小姐红杏出墙了。” 第34章 第34章听闻苗疆有种情蛊 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只有香兰颤抖的嘴唇和险些要裂开的小脸。 如遭雷劈四个字在她身上表现得很具体,她甚至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幻听了。 谢漱…… 楚楚的弟弟? 那是将军最钟意的爱妾啊!小姐怎么敢红杏出墙,还勾引了艳妾的弟弟? 香兰脑子里晕晕的,她一时竟然分辨不出小姐背叛将军比较严重,还是把身子给了谢漱比较严重? 然而这两件事却同时发生了。 苍天啊,还不如直接劈道雷过来给她个痛快,她不活了。 庭院里蛐蛐轻鸣,鼻间都是沁人草木香。 这本该是个躺在院中吃冰小憩的悠闲傍晚,就像前几日那样,最好再摆上些鲜甜的时令瓜果,看个话本子最舒服不过了。 可惜辛夷现在身上又疼又累,两条腿都是酸胀的,裙裳也皱巴巴不能看。 她实在没心思安抚香兰那颗濒临破碎的心,只是再次叮嘱她准备避子汤,然后就步伐僵硬地朝自己房间走去。 进了屋先点上灯,摸到案上的凉茶喝干净,然后才去屏风后面换衣裳。 辛夷身上的襦裙都已经汗湿了,并且不只是汗水,粘腻腻的很难受。她解下中衣,又去解腰间襦裙,时不时因为扯到伤处而倒吸一口凉气。 等除掉亵裤的时候,才发现膝盖有明显淤紫。 其实看到这里辛夷的脸色还算正常,因为她觉得昨夜对方失控成那样,没破皮就已经很好了。 直到她发现雪嫩的腿弯处被浸湿一片,还有继续往下的趋势,表情才瞬间僵滞起来。 她脑子里霎时浮现出某些混乱不堪的画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有几次,或许是因为后半夜晕厥过去的时间居多,就连什么时候停的也不知道。 醒来后也只想跟他分开,根本没注意到这些。 这才硬撑着不管不顾地走回来,只能说幸亏夜色幽深没人看见,要不然她就真的丢脸到家了。 辛夷绷着脸坐在榻边,片刻后干脆拿旁边的中衣擦拭起来,反正这些衣裳都不能穿了,就最后再让它物尽其用一回。 可恨的是她浑身没力气,擦了好半天才勉强擦干净,结果一站起来,又不行了。 “……” 她没办法,只能喊香兰帮她打水沐浴。 等到全部折腾完之后,已经困倦到不行,头发微湿着就倒在榻上睡着了。 于是香兰就发现,她家小姐累得连着两三日没踏出院门,乖乖待在屋里休息。 等到第三日结束,走路的姿势终于算正常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觉得小姐眉眼间的风情更甚以往,像彻底绽开的垂丝海棠。 她本来就胸大腰细,肌肤白似羊脂,现在躺在美人榻上打着团扇香汗微微的样子, 更是引人口渴。 香兰越发觉得谢漱可恶,而且也不一定是她家小姐主动勾引的。很有可能是对方主动,甚至使了法子威逼强迫了小姐。 他不是擅用苗疆蛊术么,还在院子里饲养了那么多奇形怪状的蛊虫,看上去都瘆人。该不会是觊觎贪图小姐美色,对她下了什么要命的情蛊罢! 要不然从前的小姐明明那么在意荣华富贵,想重新做回将军夫人,怎么会忽然和他搞在一起?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以至于忍不住开口询问起来,“小姐,你会不会是被谢漱下蛊了?奴婢听闻苗疆有种情蛊,种下之后会让人产生情爱。” 辛夷:“……” 她故意气谢漱的时候,倒是央求过他帮自己给萧成策下个情蛊,但他没答应。 因为看出来香兰的狐疑,以及那颗小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她思衬片刻,忍不住笑起来,“谢漱不挺好的么?难道你觉得,他生得没有萧成策好看?” 这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吗?这是她惹出大祸,马上就要完蛋倒霉的问题! 香兰简直愁得想哭,她只能苦口婆心的劝道,“要是小姐没中情蛊的话,就应该清醒一点,你跟谢漱是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 “当然不会有结果。” 榻上女子将手中的团扇盖住眉心,语调仍旧漫不经心,红唇微扯,“否则,那碗苦得要命的避子汤不是白喝了么?” 这场谈话,最终以辛夷的屡次岔开话题而结束。 但她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里,香兰会三天一小劝,五天一大劝,非常锲而不舍。同时开始各种催她离开将军府,仿佛再耽搁几天就要被抓住沉塘。 辛夷堵住耳朵,装作没听见。 * 雁水苑中也是一样热闹。 奴婢们都知道她们夫人的心情好,因为将军前不久为了讨楚楚夫人欢心,特意在珍宝阁订了两套顶贵重的头面首饰,又差遣了身边小厮巴巴地送过来。 这份恩宠偏爱,真是叫人羡煞。 她们私下艳羡议论的时候,就不免带上了府里那个明显不受待见的白辛夷。 听说将军已经对她厌恶得不行,甚至还吩咐掌事嬷嬷,把她院中各项吃穿用度的份例都减半,摆明了是不让她好过。跟她们楚楚夫人比,真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旁边的丫鬟纷纷附和,语气轻蔑,“可不是嘛,依我看白辛夷就是胸大无脑,妖里妖气,天生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但她也没勾引成啊,折腾这么久,还不是连楚楚夫人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还有婢女想要接茬,结果余光中瞥见一个影子,立刻止住了话头。 其余人顺着目光看过去,也都莫名紧张起来,咽了咽口水,“小、小谢公子……” 她们都对这位苗疆来的少年有种说不出的畏惧,可能是因为他的蛊术,也可能是因为他那双阴冷安静、没有半分情绪的漆眸。 总觉得若是不小心对上那双眼睛,后背就会阵阵发寒。 尤其是现在,他眼睛里还多了几分浓稠恶意,看着她们的时候,仿佛在打量什么可以随意捏死的蝼蚁。 于是先前还在议论嚼舌根的婢女,纷纷低下了头,一直等到他过去,才敢松懈。 谢漱进到厢房里,看到了正在摆弄蛊虫的楚楚。 作为苗疆大族的后代,她当然也会蛊术,只不过不如谢漱这样的蛇族血脉有天赋。 而且自从她跟随萧成策回到中原之后,就很少喂养这些东西了。 只是偶尔来了兴致,才会摆弄一下。 看到谢漱进来之后,立刻招呼他坐下。 然后阖上那只装着毒蜈蚣的棠木小匣子,打开了另一个更大的珠匣,从里面拿出两支素净的玉簪,笑着同他说道,“识璧送过来的首饰太多了,阿姊戴不完,所以从中挑了两支不那么女气的,送给阿漱。” 谢漱听完没什么反应,视线在那玉簪上停顿数秒,抬起头,重新望向对方。 然后摇了摇头,意思是不用。 楚楚见他如此也不强求,而是吩咐侍女去小厨房端来两碗酥酪,然后分了其中一碗给自家阿弟。 自己先忍不住拿起汤匙吃了一口,才有心思同他解释,“这是冰过的糖蒸酥酪,味道极是鲜美,阿漱尝尝。” 她视线睇过去,含着笑意落到对面的谢漱身上。 少年阴郁清秀的脸微垂,唇色殷红,苗疆打扮更让他显出几分不知人事的纯然。 这次谢漱倒是没有拒绝,他从侍女手中接过那盏糖蒸酥酪,安静尝了两口。 酥酪盛了满盏,卖相煞是好看,最上面点缀着蜜渍软烂红豆,吃起来的感觉温腻如雪,入口即化。 谢漱吃着酥酪,却忽然想到那天夜里女子绯红汗湿的脸,他当时也是这么吃的。 只不过彼时更贪恋,更乐此不疲。 剩下的区别大概是在于,这次没有人在他吃东西的时候,发出娇媚抗拒的声音,挣扎地扯弄他乌发。 于是唇边蓦然抿开一点笑,只不过弧度很浅。 楚楚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惊愕无比,“阿漱这是想到什么了?竟然这样开心。” 谢漱闻言情绪收敛,表情又恢复淡然。 片刻后放下手里那吃了两口的酥酪盏,用哑语回应道:“没什么。” * 夜凉如水,微风吹过窗棂,浅浅月华透过菱花窗倾洒进床榻。 映在凉爽的竹席上,以及帘帐垂下的流苏穗。 时隔多日,辛夷又一次在睡梦中被惊醒。 只不过这次惊醒她的却不是竹叶青,而是竹叶青的主人。 月华照在少年俊秀眉眼间,他被从颈窝处推开的瞬间,乌发尾端缀着的红绳银铃轻轻作响。 辛夷短暂愣神之后,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因为她实在没办法把“爬床”两个字,跟现在的谢漱联系在一起。 视线落到他的身下,默默松了口气:还好。 虽然他今夜的行为不太正常,但好在没有发情,起码蛇尾没有化出来。 谢漱也在凝视着她。 榻上女子许是夜里畏热,上身只穿了件清凉无比的鹅黄抱腹,两道莹润纤细的肩头露出来,入眼之处哪里都是雪白的。 她的抱腹系得松,如瀑披散的乌发下,粉颈酥。胸,此刻妖媚的眼眸正微微茫然地望住他,似乎没想到他会深夜造访。 等到确认了什么之后,才很轻地舒了口气。 随即脸上紧绷的神情也柔软下来,犹豫片刻,就那么欺过来抱住他,跟方才推开他的时候一样理所应当,“阿漱。” 谢漱好像偎进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温软滑腻,还是带着幽香气息的棉花。 但他却控制不住的联想到——很久之前的某个夜里,她从前去书房勾引萧成策的时候,也是这么抱他的。 她躲进对方怀里,用撩拨的语调喊他识璧。然后眼波流转的抱着他胳膊撒娇,还那样吐气如兰地笑吟吟贴近,问他为什么不肯看自己。 现在,他和萧成策换了个位置,甚至,在他发情失控的那晚曾经做过辛夷的夫君。 辛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早就反应过来,是她在茶水里下了东西。 但她不准备道歉,而是选择倒打一耙,“那天我不是故意要给你下药的,那个药本来是要给萧成策。都怪你冲出来坏我好事,所以我们扯平了,你没道理因为这个怪罪我。” “而且那次之后,你害得我疼了好几日,沐浴的时候都难受,说到底还是我比较吃亏一点。” 谢漱听着她嘴里那些强词夺理,甚至是颠倒黑白的话,却并没有觉得多生气。 他低下头,在她横过来的藕臂上轻咬了一口,然后如愿的听到一声惊呼。 庭前竹影摇晃。 烛泪滴落,榻边的帘帐也在摇晃。 辛夷也不知晓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年已经得逞了。 她不受控制地发出 一些声音,肌肤滚烫泛红,视野里已经完全分辨不出东西了,只能在香汗浸湿面颊的时候,呜咽着去扯他缠绕在乌发尾端的红绳银铃。 她舒服的时候哭。 实在受不住的时候也哭。 等到终于云销雨霁,辛夷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到处酸胀得要命。 见对方也没有再折腾她的意思,心里渐渐放松下来,许是身体太累,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她以为自己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没想到后半夜又被弄醒。 辛夷在一阵极度怪异的感受中睁开眼,尽管她已经努力咬着唇瓣,还是溢出呻。吟,然后就看到了埋在襦裙间的少年乌发。 等到对方感知到她的挣扎,抬起头来的时候。 俊秀白净的脸庞上浮现丝丝缕缕的红意,眸如点漆,唇上泛着隐约水泽。 然后忽然对她轻笑了一下。 虽然寂静无声,但辛夷确信自己看到了他唇边弯起的弧度,很浅,好看得不行。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谢漱的笑。 …… 天色破晓,熹微的日光透破云层。 将军府的各处都已经有婢女开始洒扫,只有这处破败的院落依旧冷清。 清晨香兰推开房门,像往常那样抱着铜盆与银篦子,打算进去侍候小姐梳妆洗漱。 小姐有时候会赖床,不过大部分起床时间都是固定的。 可惜她刚迈过青石阶走到门前,就听到了屋子里头传来女子沙哑的呻吟和哭声,只消片刻,她便认出了那是小姐的声音。 甚至,霎时就明白了里头正在做什么事。 手中铜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然后那声调骤然止住了。 静默数秒,转为更隐忍压抑的啜泣,其他奇怪的声音却没停止,仍在隐晦的断断续续。 香兰反应过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即就脸红耳臊地捡起铜盆,跑得远远的,等到确定自己听不见那些要命的声音之后,慌乱的一颗心才踏实。 又过了大概两柱香的时间,那道门终于打开了。 是谢漱抱着乌金缎的床褥走出来。 他仍旧穿着苗疆少年的服饰,乌发却早已披散开,衬得那张阴郁秀气的脸更加美丽。 香兰思量好半天才过去,想到他这样缠着小姐浑来,心里头多少有些怨恨气恼。 但仍旧谨记着作为贴身丫鬟的本分,想要伸手把对方怀里的床褥接过来。 却被谢漱神情淡然地避开。 很明显,这件事他根本不打算假手于人。 香兰接了个空,下意识低头一瞥,这才发现床褥的表面好像湿透了,乌金缎上泅出好几团深重水渍。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对待小姐有多过分。 第35章 第35章不想被发现 为了能方便和谢漱交流,辛夷特意花大价钱在系统那儿兑换了一个“手语通关包”。 要不然还得时时刻刻准备纸墨笔砚,以备他忽然想要说点什么,而自己又听不懂。 毕竟他们两个的关系都已经这样了,可以说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一起,总不能床上床下,都是她单方面交流。 虽然辛夷确实很享受仗着他没办法开口讲话,故意曲解对方意思的乐趣。 但时间久了,辛夷发现他会报复回来,而且每次报复的时间都不短,最后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兑换完金手指之后,她就找个时间跟他说了。 当然,借口是提前想好的,她先是夸自己脑子聪明学什么都快,然后才把自己偷偷学了哑语的事情告诉他。 “我想多了解你一点,谢漱。” 辛夷拉住少年的手,放到自己脸侧,望着他笑弯了烟眸,“以后你可以跟我说话,我能听得懂。” 话落的那瞬间,她能明显感受到,少年怔愣复杂的眼神之后是藏着感动的,爱意与感动交杂。 而且她丝毫不担心自己会露馅,毕竟就算是谢漱想破了脑袋也绝对不可能猜到,她有个可以开金手指的随身系统。 临近傍晚时分,辛夷用过晚膳之后,趴在案边看了会儿话本子,然后又在香兰欲言又止的注视下,去了隔壁院落。 原因也很简单:若是她不主动过去,谢漱必定会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爬床,撵都撵不走。 所以她学聪明了,只有偶尔躲不掉的时候才会跟他在自己厢房做,剩余都在隔壁。 因为古代隔音条件实在很差,就算她在过程中努力不出声,其他地方弄出来的羞耻声音也很大,她怕香兰听见。 香兰自然不知道她这些难以言说的顾虑,只以为她是被妾室弟弟勾走了魂,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每天着急得不行,恨不能把她捆起来扔进寺庙里,听老和尚念上三百遍道德经。 然后日常最热衷的就是劝她赶紧跟谢漱断了,以后出去随便找谁都行,就是去秦楼楚馆找个小倌都行,就是别找谢漱。 还说就算她再恨萧成策,也不能为了报复他,不断搭上姑娘家的清誉啊!更何况她红杏出墙的对象,还是这么个危险要命的存在。 辛夷受不了她碎碎念,刚开始还能敷衍两句,后面直接就破罐子破摔了。 说自己就是看上了谢漱的脸和身子,在腻烦之前,暂时不考虑找下家,除非楚楚在苗疆那边还有个更貌美的弟弟。 香兰:“……” 好险,幸亏楚楚夫人只有一个弟弟。 * 中伏已过,天气愈发地热,单是靠凉簟竹席这些来消暑已经不够了。 还要配合着冰酪酥山、雪泡豆儿水和茯苓糕。 辛夷尤其畏热,她在现代经常是在空调屋里待着,遥控器可以调到最适宜的度数,整天下来都很舒服。 哪里像现在,连风扇都没有。 不过她也意外解锁了谢漱的好处,本来很嫌弃他蛇尾的色泽花纹难看,感觉多看两眼都要起鸡皮疙瘩。 但有了清凉解暑的好处之后,那些缺点都可以暂时忽略了。 所以这些天,她都抱着少年的蛇尾睡觉。 还可以贴在鳞片上蹭来蹭去,周围温度自动-10,也不枉她先前那么多次乖乖配合,在美人榻和院中凉亭的水池边抱住他的腰。 想到这里,辛夷没忍住弯起粉唇,在他墨绿交融的蛇尾上亲了一下。 然后耳边就听到少年发出动情闷哼,哪怕已经尽量压抑,蛇尾还是本能的缠了上来,似乎催促她给予更多。 只打算给个吻的辛夷:“……” 她看着谢漱脖颈和眉心渗出的热汗,还有那双浅金色竖瞳,已经能见怪不怪。直到被蛇尾卷着拉进怀里,被迫承受少年的吻。 然而不管多少次,谢漱亲她的力道仍旧令她皱眉,不给人喘息的余地,仿佛吃了这顿没下顿,把舌尖都弄出血腥味儿。 好不容易结束,辛夷头晕脑胀的软倒在他怀里,眼尾和唇瓣都泛着水光。 缠着她的蛇尾还在焦躁不安地摆动,想进攻,但又怕伤害到她。 她睡前本来就习惯穿得单薄,除了松散的水红色抱腹,就剩那条简易的襦裙。 辛夷感觉到蛇尾从她裙裾下钻了进去,小腿处骤然一凉,让她茫然又莫名舒服地打了个哆嗦,紧接着心头涌上些微羞耻。 谢漱很难受,她能感觉得到。 但他现在是蛇身蛇尾,不管是从身体层面,还是从心理层面,辛夷都过不了自己这关。 她暂时接受不了……和蛇那个。 沉默片刻,少年的胸膛越来越灼热,已经热得快要把她融化了。 但他的蛇尾又很凉,是标准的冷血动物体温,辛夷只觉得自己冰火两重天,尤其对方开始亲她脖颈。 没一会儿,亲变成啃。 眼看着就要大事不妙,酿成惨剧。 辛夷只好用另一种方式吸引他的注意,仰起头 ,捧住少年那张情欲挣扎的俊脸,语调柔媚,“阿漱,我帮你好不好?” …… 等到彻底结束后,她已经手酸到抬不起来,指缝间和襦裙上的东西也懒得擦。 蜡烛早就熄灭了,她看不清自己此刻羞耻且狼狈的模样,但能感觉到掌心有轻微的磨破。 因为真的有倒刺。 虽然都是些细密发软的小刺,但仍然扎手,而且时间太久了也不成。 她越想越觉得有点烦,觉得自己好惨,同时忍不住为一些还没发生的事发愁。 连平时用来降温的蛇尾都不抱了,跑到床榻的角落里睡觉,当然结果是又被拖了回去。 * 又过了数日,就在辛夷以为自己要被萧成策遗忘的时候,东侧院的小厮过来传话。 说自家主子让她收拾一下,晚膳去他院子里用。 得到这个消息后,反应最大且最不开心的,反而是香兰。 要搁在从前她肯定高兴得不行,盼着辛夷能重新得宠,现在就只有颓丧,“小姐,你就趁着今晚跟将军辞行罢,咱们别在这儿待着了,奴婢宁愿陪着小姐去街头要饭,也好过继续留在这儿担惊受怕。休书不是早拿了么,干脆这两天就走罢。” 辛夷颇不在意,红唇莞尔,甚至还拈起一块儿糕点喂她,“等该走的时候再走。” 香兰都快急哭了,哪有心情吃。 伸手接过递到唇边的榛子酥,复又放回案上的空碟子里,“什么算是该走的时候?今天,明天,还是后天?” 辛夷:“奸情败露之后?” “……” 香兰彻底泄气了,她看着铜镜前的女子,无比认命又哀怨地叹了口气。 完蛋,小姐就是天生作死的命,跟着她想不担惊受怕跟做梦没区别,她非要把整个将军府嚯嚯炸了不成。 但……这么绝色清艳的一张脸,将军应该不会舍得把她沉塘吧? 应该不会罢。 可能人在经历过彻底的绝望之后,反而会有种爱咋咋地的摆烂和无所谓。 香兰就是这样,她此刻竟然有心情欣赏起自家小姐的美貌。 女子芙蓉似的一张脸,神色微冷,薄粉敷面。 穿着显眼的朱红色齐襦裙,浅碧的上衣并起来,再用同色的绸带紧紧系住,叫人只能瞧见一截莹雪似的玉颈。 更多风光则被掩藏起来,难以窥伺。 只是那件对襟襦衣下面撑起来的弧度却过分饱满,状如雪丘,显得尤为曼妙。 香兰帮她沐浴的时候,曾经偷偷伸出一只手掌比了比,打量半天,又脸红着换成两只手掌。 幸好小姐不知道,否则非要骂她混账狗脑子不成。 但她又气恼地想:凭什么啊! 凭什么便宜了妾室的弟弟,那个苗疆小哑巴看起来就不懂得怜香惜玉,每次都折腾到天明还有动静,还养了满院子蛊虫,从头到脚都不像是善茬。 小姐招惹他,真算是惹上了一个麻烦,以后甩得脱甩不脱还两说呢。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为小姐发愁。 过了片刻,门推开。 是谢漱来了。 辛夷先是看到了他那张阴郁清秀的脸,然后才看到他下巴上的抓痕,忍不住皱眉,“你怎么搞的,也不知道遮一遮?就这么过去了,萧成策除非是个傻子才看不出来。” 说着招呼他过来,没好气道,“低头,我拿妆粉给你遮遮。” 谢漱倒是没抗拒,任由她不高兴地嘟着红唇,给他的抓痕处上了两三层妆粉。 然后才奖励似的,在他唇上亲了亲,“好小蛇,我不想叫他发现,我们偷偷的好不好?” 他漆眸安静望着她,半晌没点头。 只是唇边却勾出点讽刺的弧度,仿佛在审视她藏在撩拨下的虚情假意。 第36章 第36章好像快气死了 将军府的宅子很大,辛夷居住的院落离东侧院有一定距离。 等他们不紧不慢赶到的时候,宴席上已经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瓜果菜肴,香气扑鼻。 萧成策和楚楚已经落座,而萧成策作为将军府的主人自然坐在主位上,楚楚坐在他的右手边。 男人左手边的位置空出来,不知道是不是特意为她留的。 辛夷也不客气,直接走过去落座。 从刚才出现的时候,她就察觉到对面两人的诧异目光,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跟谢漱一起过来。 于是笑着看向萧成策,柔声慢道,“方才出门的时候有点巧,正好撞见了谢公子,就同路过来了。” 萧成策听罢点点头,果然没再追问。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刻意冷落白辛夷,以为对方用不了多久就会撑不住找他认错,谁知道这女人竟然过得很好,将他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真是个没心肝的。 但不管怎么说,今日也算是给她递个台阶。 借着晚膳的机会,彼此拉近些距离,也稍微缓和一下关系。 灯火煌煌,月华遍地,席案上的一道道美食都用官窑烧制的琉璃盏盛着。 不仅有粉蒸鲈鱼、白炸春鹅、茄鲞,还有秤锤粽、笋泼肉面、小荷叶小莲蓬汤和四色糖酥。 萧成策垂眼看着面前的茄鲞,亲自拿羹调盛起来,他先分到楚楚的小盏里,见她羞赧满足地笑了。 这才又盛了另一份,分给辛夷,嘴上还贴心嘱咐,“无需拘谨,多吃点,近日你瞧着都清减了。” “不是将军您吩咐掌事嬷嬷,让她将我院中的吃穿用度,一应减半么?” 辛夷故作懵懂无知,勾唇笑道,“妾身还以为将军是嫌我丰腴,特意让我清减些呢。” 萧成策不想跟她吵架,只冷哼了声,“牙尖嘴利。” 辛夷点到即止,不再多说。 只垂下一截雪嫩的脖颈,专心吃面前的那道粉蒸鲈鱼的,至于对方特意夹过来的茄鲞,则被她冷落在一旁,仿佛不感兴趣。 萧成策看她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莫名想起昨日在游廊瞥见的那一幕。 女子穿着胭脂红的夹衣襦裙,站在游廊里,一阵晚风吹过,她仰着头眯起眼睛对笼子里的鹦鹉说话,像天上披着羽衣的秾丽仙子,“喂,你关在这里闷不闷啊,怎么我每次经过这里你都要叫?” 鹦鹉似乎听懂她的话,又胡言乱语地扑腾起来,不过基本上都是些吉祥如意的俗话,应当是婢女们闲时教的。 女子听着却不大满意,伸指点点它的脑袋,“趁我还没走,教你几句有水平的难听话,你以后机灵点儿,见了萧成策才可以骂。” 萧成策:“……”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昨夜瞧见的那个白辛夷,似乎和平日里的有些不一样。 但他又隐隐感觉到,那般才是她最真实的模样。仿佛不管是对他,还是对这个将军府都毫无留恋,随时可以抛下一切离开。 他以为自己最厌倦的,就是看到她那张因为嫉妒而刻薄扭曲的脸。 但真的从对方嘴里听到离开的话,还是那么轻飘飘的语气,又下意识觉得抗拒,想要把她牢牢攥在手心里。 许是他过于失神,望住白辛夷脖颈的时间太久。 令身侧的楚楚有些不满,她忍着恼意,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识璧?” 萧成策这才回过神来,然后就诡异地有些不自在,他方才发愣的时候,好像视线一直落在白辛夷的肩颈处,这个举动很容易被误解。 但他很快又想,既然白辛夷没有离开将军府,那么在某种意义上仍旧算是他的女人。 于是脸上的神色只纠结片刻,就恢复了自然。 丝毫没有留意到不远处的少年望向他时,漆眸有多阴戾冰冷,带着说不出的厌恶。 辛夷只管闷头吃饭,其余的暗流涌动都不在乎。 不得不说,将军府的厨子确实不错,就是比起京城那些酒楼也不差什么,趁着现在还没离开,她倒是能安心品尝一下美食。 忽然,面前的碟子里多出一大块鲈鱼。 她惊讶抬头,发现是谢漱给她夹的,估计是看出了她对这道菜情有独钟。 “谢谢。” 辛夷眯起眼睛对他笑,清艳小脸带出两分纯粹的意味,然后在萧成策看不到的角度,朝他飞快地嘟了一下粉唇:亲亲你。 香兰看在眼里,心脏都快跳出来。 要命啊,怎么小姐都不分场合的,她 好像是真的不怕死! 其他人看不到辛夷做了什么,但是能看到谢漱弯起唇轻轻笑了。 他本来就生得阴郁清秀,这么一笑,简直绮丽得不得了,好像生长在雪岭上的梅花,被路过的姑娘家伸指碰了碰。 萧成策不免有些吃惊,因为印象中他还从来没有看过少年笑过。 楚楚也差不多,她跟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向来不亲近,但也自诩了解他孤僻的性情,这次好像……还是她第二次瞧见他笑。 诡异地沉默之后,反而是萧成策先开口。 他的语气中有淡淡的欣慰,目光他们身上扫过,沉声道,“原先还怕你们有隔阂,相处得不好,没想到竟是我多虑了。比起楚楚,你们两个倒显得更像是亲姐弟。” 香兰听得冷汗直冒。 哪里还有隔阂,这人每夜都是和她家小姐连在一起的,而且对方简直神经病,连她这个贴身丫鬟的醋都吃。 辛夷丝毫不心虚。 她抬头,看到了楚楚脖子上并未遮掩的吻痕,又看看萧成策那张俊逸沉稳的脸,“对啊,反正都不闲着,将军每日忙着陪新夫人。妾身就只好辛苦一点,照料她的弟弟了。” “好在阿漱很乖,什么东西都学得快。” 她说得轻松随意,却不知道这番话无意中刺痛了楚楚的心。 她对白辛夷的厌恶愈深,包括那个小怪物,虽然他们姐弟两个从不亲近,但此时此刻她还是感到了一种背叛,深深的背叛。 宴食过半,每个人都饮了点桂花酿。 其他人或许脸上不显,辛夷却酒量浅有些上头,不过还好,她喝得少,所以最多只是脸颊红扑扑。 如果熟悉她的人定然会知道,她当下不算很醉,但萧成策明显不在此类人之中。 于是当她努力俯身去夹旁边的云片糕时,对方以为她是醉得快把脸栽进食物里,伸手用力一扯,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 辛夷不仅想吃的云片糕没夹到,筷子还掉在地上,整个人软软地惊呼一声,摔进旁边人陌生而坚硬的怀抱。 惯性太大,摔得她懵了几秒,没有立刻推开,仿佛是并不排斥与他亲近似的。 萧成策也懵了,他觉得自己似乎抱住了一团香软的云,她看上去纤细,骨架却小。 抱在怀里跟没骨头似的,只有温香软腻的触感,甚至他横在女子胸前的一只胳膊,感觉到了某种沉甸甸的份量。 萧成策:“……” 还没等他回味,怀里的女子就被扯开,甚至扯得比他们最初坐的位置还要远。 他下意识去瞧白辛夷的侧脸,她有些气恼地低着头,伸手整理被他压得有些松散的裙襟。尽管少年起身遮挡的动作快,他还是看到了那片晃眼的起伏雪白。 谢漱的脸色已经不能用冰冷形容了。 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姐夫,反倒像对着什么不可原谅的仇人。 萧成策愣了一下,然后回过味儿来。 ——难道阿漱是替阿姊生气,怕他今夜和白辛夷过于亲近,会让楚楚伤心? 他转过头,果然看到楚楚欲言又止的委屈神情。 这才重新稳了稳心神,刻意安抚般的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而另一边,辛夷已经整理好裙襟,扯着少年的衣袖让他坐下。 她能感觉到谢漱的心情差得要命,但她选择假装不知道,继续低头吃自己的糖酥。不时拿着帕子,去接唇边掉落的碎渣。 过了片刻,系统问,“宿主,谢漱好像快气死了,你怎么不哄哄他?” 辛夷嗤道:“妒忌也是感情的催化剂,让他偶尔醋一醋,没什么不好。” 他越喜欢她,就会越讨厌萧成策跟她亲近,所以生气才是正常的,不生气就完蛋了。 月明星稀,带着点燥意的微风吹过。 耳边除了池塘的流水声,就是身侧少年缠在发尾的红绳银铃。 忽然间,萧成策唤了一声“阿漱”。 他好像有些奇怪,蹙着眉,指了指少年下颌,“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辛夷跟着抬头,看到他下颌处那道抓痕的同时,也撞进了少年冰凉如水的漆眸。 啧…… 真的生气了啊。 另一边,萧成策问完才想起来对方不能回答。 而且就算他能回答,自己也看不懂哑语。意识到自己可能戳到了少年痛处,于是有些愧疚地笑笑,“应当是野猫抓的罢,不妨事,以后小心点就好。” 其实他方才想问的是:阿漱是不是偷偷有了喜欢的姑娘?毕竟那道痕迹细长,像是欢爱中留下来的。 但谢漱年纪尚小,看上去又俊秀无害,好像对除了蛊虫之外的东西不感兴趣,估计根本没有人教过他男女之事。 而且少年别说是将军府,就连自己的院子都很少离开,要去哪里结识心仪的姑娘呢? 应当是他多心了,不见得是他想的那样。 楚楚也看到了那道抓痕,不过她却丝毫没有往其他方向想。 她还记得前些年还在苗疆的时候,有爱慕他样貌的婢女想爬床,结果被他放出蛊虫咬死,被发现的时候还是衣不蔽体的丢脸模样。这样的冰冷怪物,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什么女子。 辛夷不是很关心他们的脑回路。 她只知道,等到晚膳结束回到各自的院子里,谢漱还在生气。 月色底下,她歪头瞧了他一会儿,噗嗤笑开。 然后走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乐得不行仰着头问,“喂,感觉你现在很烦我的样子,要不然……今天我们分开睡?” 说着见对方还不搭理,她便作势要走。 结果步子刚要迈开,就被少年紧绷着俊脸拖回怀里,箍得比铁树还要紧。 辛夷也不挣扎,抬起藕臂笑着揽住他的脖颈。 等到像往常那样被打横抱起的时候,才凑到他耳边说,“小郎君这样凶,是没有娘子愿意陪你困觉的。” “所以,等会儿对我温柔点。” * 将军府,东侧院。 侍候着主子梳洗停当之后,婢女们都识趣地红着脸退了下去。 厢房门关上,屋里头只有萧成策和楚楚二人。 罩灯里的烛台也都吹熄了,衣料窸窣过后,女子那一副透着馨香的身子欺过来,曲线玲珑有致。 萧成策熟门熟路解开她的中衣,但直到抚上那片雪丘之时,他心里想的都是另一个女人。 以至于花费了比平常多两柱香的功夫,才彻底进入状态。 身体的反应欺骗不了人。 缠绵之中,萧成策有些分神地想:原来人心都是会变的,再深的情爱也会慢慢消减。 他从前觉得,此生只有楚楚一人足矣。 就算班师回朝之后他不休弃白辛夷,仍让她做将军府的正妻,但只要自己不踏足她的寝院,也算是守住了对楚楚许过的誓言。 结果千算万算,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床幔的摇晃仍在继续,萧成策脑子里想着另外一个女人,身体却压住颤抖的爱妾,“将军府的嫡长子,我希望由你来生。” 等楚楚怀了身孕,他就把她扶为正妻。 到时候就算再去恩宠其他女人,也不用那么愧疚了。 第37章 第37章不能放任 翌日清晨,白府。 辛夷在府门前下了马车,这处宅院位置偏僻,恐怕马车再多走片刻,都要走到京郊去了。 抬眼打量着面前稍显寒酸的门楣,她这才对白家在原剧情中的设定有了实感。 确实是低门小户,白父在朝中职位是正七品的内寺伯,自家女儿能够有幸嫁入将军府,对他们来说相当于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她叩门进去,一路上都能看到婢女们对她窃窃私语,目光说不上奚落,也说不上敬重。 倒是透着点儿同情唏嘘,好像在感慨她 的运道多少是差了点儿。 辛夷大概知晓了白母为什么急着喊她过来。 想来她被夫家休弃这件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就算瞒得再严也难免走漏了风声。 这次叫她过来,也不是母女温情叙话,而是为了斥责诘问她。 所以府上的小丫鬟早就得了吩咐,连盏茶水都没侍奉,直接把她引到了祠堂。 白母已经等在那儿了,看到她身姿袅娜地迈开襦裙下的绣鞋进来,脸上的神色微凛。 眉头也不悦地皱起来,似乎是在忍耐火气。 白母其实生得很好,在她这个这个年纪的妇人里面算是出挑,原主的长相亦多半随她。 不过辛夷没在对方脸上看到丝毫的舐犊情深,反倒瞧见了训斥和冷意,白母沉声道,“跪下,向列祖列宗们认错!” 辛夷抬头看了眼供台上的牌匾,上面写的名字都是她不认识的,跟她没半毛钱的关系。 所以她不仅没跪,而是笑着反问道,“为什么?我是杀人放火了,还是奸淫掳掠了?” “你个冤孽!还要欺哄于父亲母亲么?” 白母已经气得扶案站起来,望向她的眼底尽是厌恨失望,“没用的蠢物!未出阁的时候勾搭自家兄长,将莫儿引诱得五迷三道,好不容易飞上枝头了,竟然笼络不住夫君的心。你以为自己善妒被休的事,能瞒得了我们一辈子不成?” 辛夷看着白母那张严厉训斥的脸,心底忽然涌上一阵难言的酸楚。 但她知道那酸楚并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原主。 原剧情中,白辛夷出生没多久就克死了嫡亲兄长,被整个家族视为不详。 后来白母好不容易调养好身子再次怀孕,却不料腹中的男婴又不小心滑胎,她万念俱灰,只能把所有恨意倾注在原主身上。 于是在原主成长的这十几年来,白母都对她冷若冰霜,亲生母女反倒像是仇人。 对方就连对待姨娘生的儿子,都比对她这个亲生女儿宽厚。 甚至数年前兄长白莫酒后失仪,想要轻薄于她,都被白母当成是原主的过错。 祠堂有片刻安静,除了庭前落花再无其他。 白母良久等不到她的回答,心中更气,刚要开口诘责却被她额角的红肿吸引,皱眉道,“你的额头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又做了什么恶毒错事,惹得萧成策动手打你了?” 白母对这个女儿的德行了如指掌,要是真的被打了,也只能是她活该。 肯定是她有错在先,触怒了萧成策。 辛夷听她这么问,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很快那处传来轻微的刺痛。 然后脸色就变得一言难尽,忍不住回想起昨夜的靡乱场景。 谢漱跟有毛病似的,用红绸发带将她的手腕绑到床头,前戏都没怎么做就挤进来。 过程中弄得她额头时不时撞到床顶,虽然一直拿手垫在她脑后,但有几次撞得太狠了,没收住力。 而且当时辛夷别的地方更难熬,腿心都瘫软,根本顾不上这点痛感。 还是等到今晨梳妆的时候,照了铜镜才发现。 “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白母不悦地沉声道。 见她的视线望了过来,又说,“瞧起来也不是多严重的伤,你别在心里记恨,毕竟夫妻之间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萧家这样的门楣,你能嫁过去本来就是高攀,受点委屈也是应该的。” “我劝你趁着还没被赶出将军府,赶紧让肚子大起来,以后你兄长的仕途,还要劳烦萧成策帮忙铺路呢!” 辛夷:“……” 没见过这么会痴人说梦的,也不知道她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这是她第一次来白家,估计也是最后一次。 想到这里,视线在祠堂里供着的牌位和香烛上扫了圈,然后重新落到白母脸上,“母亲确定想叫我大肚子么?我要是真怀了,肚子里的种也是情郎的。” 白母骤然一颤,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甚至站不稳似的,扶住身侧的太师椅后退了两步,“你,你竟敢……” 辛夷于是微微笑起来,温柔打碎她的幻想,唇间吐出的话字字扎心,“要怪就怪萧成策负心薄幸,他都能另寻新欢了,为什么女儿不行?” “所以母亲,为兄长铺路这件事你就不要想了。看在骨肉至亲的份上,女儿也奉劝你们一句,以后离萧成策远一点,免得他届时绿帽上头,拿你们撒气。” * 从白府回来后,香兰都能看出来她心情不好。 于是给她准备了最喜欢的菱粉糕,看着她吃完后,才拿来博物架上的话本子给她看。 许是车马劳顿,也许是昨夜被折腾得太狠。 辛夷吃完糕点喝完清茶之后,手里的话本子没翻几页,就趴在案上睡着了。 兽脚铜炉里燃着袅袅的安神香,如果没人打扰,或许她能昏睡到傍晚。 然后就被脑海中急到跳脚的系统吵醒了,“宿主快醒醒!谢漱被强灌毒药了!!” 微风阵阵,竹影摇曳。 透着几分诡异沉静的青石小径上,只有那个穿着绣花襦裙的女子步履匆急。 消息来得太忽然,辛夷慌得连外裳都没怎么系,胡乱地裹着就出来了。 边走边咬牙问,“为什么这种重要剧情不提前预告一下,说发生就发生,害得我连半点准备都没有!” 系统也冤,并且百思不得其解,“谁知道呢,按理说应该是五天之后,也不知道楚楚是怎么想的,竟然对谢漱提前动手了。” 不过它想到后续剧情发展,又安慰道,“莫慌宿主,反派不会被毒死的!而且你这段时间以来留在将军府,不就是为了这最后一个剧情点么?早点发生也是好事,谢漱今日和阿姊决裂,正好可以投入你的怀抱!” 话是这么说,但辛夷心底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感,似乎觉得,不会像系统说得那么简单。 原剧情中,谢漱可是在此之后彻底黑化了的,用极度残忍的方式杀光了将军府所有人。 那么浓烈的报复心与恨意,真的能被她消解么? 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不能看着谢漱疯狂到失去理智。 想到这些辛夷的神色更加凝重起来,她甚至忍不住呼出一口气,跑了起来。 头上的钗环叮当响,砸得她脸颊脖颈生疼,但这些辛夷都顾不上了,而是暗骂将军府怎么那么大,两个院子间隔的距离够她完成体测了。 但哪怕是紧赶慢赶,等她气喘吁吁推开雁水苑的房门十二,还是晚了。 掺了毒药的酒水被打翻,院中房中的几个仆婢死得面目狰狞,身上皮肤好像龟裂过度的土壤,七窍流出的污血缓缓汇聚一地。而楚楚也断了手指,惊惧晕厥过去。 辛夷头皮发麻地咬紧牙关,控制不住后退,然后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谢漱……现在在哪儿?” “应该回去院子里了。” 她点点头,扶着门框走出去,还没走出两步就下意识的想呕。 寒意顺着后脊骨渗透,哪怕狼狈干呕半天也没吐出来,冷汗倒是微微浸湿了她的衣裳。 “宿主,你没事吧?”系统难得关切地问。 辛夷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没事,现在找到谢漱最重要,不能让他自己待着。” 他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状态,总之不可能正常。 天上开始浓云密布,燥热的风也凉起来。 等她来到谢漱院落的时候,已经淅淅沥沥地开始落雨,辛夷站在廊前喘息,胸腔都因为方才的小跑而起伏剧烈,甚至不小心吃进了一点雨水。 过了片刻,她才穿过游廊,走到那道紧闭的朱漆菱花房门前。 心情没由来地复杂,今晨她还躺在里面的床榻上醒来,咬牙望着枕边湿透的红绸发带,跟谢漱冷着脸生闷气。谁知道现在再次推开它,竟然仿佛需要一点勇气。 “吱呀”一声,门终究是被推开了。 结果那声阿漱还没喊出口,就被人狠狠抵在旁边墙面上,接着冰冷的指骨攥住她脖颈。 辛夷呼吸微滞,借着幽暗光线撞入了少年那双阴戾仇恨的漆眸。 她先是惊愕,然后是不可置信。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耳边系统音忽然提示,“叮咚!检测到谢漱目前好感度为20%,并且持续不稳定中!请宿主小 心!!” “叮咚!掉落反派记忆碎片,请宿主接收!!” 随着系统话落,辛夷眼前猛地闪过一阵白光,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她抬眼看到与盛京中原完全不同的景象,虽然同样是庭院,但却插满了木桩,并且挂着稀奇古怪的虫脸面具,还有些刻着异族文字的银铃铛。 周围有婢女打扮的姑娘进出,但她们都对她熟视无睹,好像看不见似的。 辛夷于是跟着婢女脚步,迈过庭院,进到一个密闭的帐篷,然后她就看到了毕生难忘的画面…… 帐篷的巨大铜锅里煮着沸水,铜锅边缘露出斑驳的墨绿蛇尾,还有无力耷拉在外面的一截皓腕,上面还染着朱红丹蔻。 是一个女子,被沸水浸透的蛇族女子。 辛夷惨白着脸,在旁边呕吐了出来。 片刻过后,她刚面无人色的扶住柱子抬眼,就看到了面无表情、沉默站在帐篷外面的稚嫩男童。 男童长得清秀漂亮,漆眸安静,乌发上还用红绳缠着银色小铃铛。 哪怕对方还是个小小少年,但辛夷还是认出了那就是幼时的谢漱。 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发现了他的存在,惊叫一声。 然后就见那个负手站在铜锅前的中年男子转过头来,俊朗脸上惊异闪过,接着露出明显不悦,“不是让你们看好小少爷了么,怎么让他跑到这里来!” 外头的婢女立刻冲进来把他抱走,嘴里还不住地跟男子认错。 从始至终,小少年谢漱没有半分挣扎,只是漆眸仍旧安静的落在铜锅外女子的蛇尾上。 辛夷就是再傻,也能猜出来那恐怕就是她娘亲。 帐篷里,中年男子旁边的一位貌美夫人皱起秀眉问,“蛇族血脉的躯体,从来都是世间难寻的珍宝。我们这么对玉娘,竟然叫这小东西看见了,他以后不会记恨你这个当爹的罢?” 男子却挥挥手,仿佛不在意,“他还小,有的是办法将他捏在手里,无需畏惧。” 见他如此那貌美妇人也不再多劝,只是低声吩咐身侧婢女,让她准备一碗哑药给小少爷灌下。 还不等辛夷追着踏出帐篷,眼前白光又一闪。 她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稚气未脱但身量明显长高的谢漱,他安静乖顺的跪在妇人榻边喂药。 辛夷仔细辨认了一下,那貌美夫人好像就是前面看到的那个。 她喝完药,脸上仍是不减愁容,“阿郎怎么会忽然不见了呢?明明只是陪楚楚出去买糕点,楚楚都没事,他怎么就会不见了踪影。” 少年垂下稚气无害的眉眼,并未说话。 而是给病榻上的妇人递上一碗肉羹汤,然后微微含笑的看着她喝下。 辛夷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甚至有了个极度疯狂恐怖的猜测。 那就是这位貌美妇人,恐怕永远都等不到她的阿郎了。 白光再次涌现,这次倒是没有再转换场景。 等到辛夷重新睁开眼,就望见了面前那个漆眸冷漠的少年,幽暗地光线映在他秀美的下颌上,而对方指骨仍旧攥在她的脖颈处。 仿佛介于要不要用力拧断,和心软放手之间。 辛夷也不挣扎,她只是忽然酸红了鼻尖,然后委屈地垂着睫羽落泪。 泪水一滴滴坠下,砸在少年冰冷的手背上。 令他倏地浑身僵硬。 接着,一秒、两秒、三秒…… 少年攥住她脖颈的指骨,终于松懈了力度。 又冷漠无声的垂下。 第38章 第38章怕疼 辛夷感觉到脖颈间的力道消失,这才抬起一双哭过的眼睛看他。 鼻尖仍旧是红的,只不过唇畔却很快破涕为笑,像是笃定了他只是吓唬她,根本不舍得下手。 谢漱也望着她,漆眸微冷,只有在月色照拂不到的深处才闪过一丝浓烈自厌。 最后又归于沉寂,什么也没有。 忽然,清脆的银铃声响起。 被抵在菱花窗边的女子犹豫着,从襦裙衣袖间掏出一根红绸发带,微端缀着两只小巧银铃。铃铛上还溅了些许的血迹,应该是他不小心掉在雁水苑的。 他的身子骤然僵硬。 辛夷却仿佛并没有发现异常,只是把那条红色发带塞回到他掌心。 然后微微呼出一口气,很认真地瞧着他说,“我去过雁水苑了,也知道是你做的。” 话落,少年的脸色寸寸灰败。 辛夷知道这个时候话头绝对不能停下来,借口已经提前想好了,所以她继续说,“是楚楚提前让院里的丫鬟通知我过去,说是有意想不到的“惊喜”等着给我看。因为我原先在这上头吃过一次亏,所以并不是很想去,但那传话的丫鬟说,这次是跟你的身世隐情有关。所以我犹豫过后,还是去了……” 结果就看到了雁水苑中的惨状。 并且,捡到了这条明显属于他的缀着银铃的红绸发带。 辛夷觉得,他或许曾经想连楚楚也杀掉,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可能是想到了更为残忍的法子,比如,像原剧情中曾经发生过的那样——让楚楚手刃自己最爱的人。 月色下满院幽寂,先前还有些躁动的毒蛇蛊虫也感知到什么似的,不再躁动。 厢房里更是安静得透着一股死意,他们对面站着,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叮咚!检测到谢漱好感度再次下降10个点!” 系统着急地在她耳边提醒,好像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整挂了,“反派目前好感度仅为10%,请宿主谨言慎行!!” “……” 辛夷皱起两道秀眉,与他对视。 很好奇对方到底脑补了什么东西,或者是把她想成了何种居心叵测的女人,好感度怎么还掉起来没完了。 少年也在揣测打量她。 他仔细观察辛夷的面部表情,试图找到掩藏在平静表面下的厌恶与害怕。可惜看了许久,那双妩媚漂亮的眼睛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只有方才委屈哭过的绯红痕迹。 这让谢漱抿紧了唇,只剩下满心茫然。 但他又想。 她惯会一些虚情假意。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楚楚说过的话,字字句句透着怨毒,就像诅咒一样,“像你这样阴鸷丑陋的怪物,有谁会爱你!光是看见都觉得恶心!” “你以为白辛夷是真的喜欢你,想要亲近你么?她只不过是想利用你在将军府留下来,一旦知道你的那些秘密,只会跟我一样厌恶你畏惧你,恨不得杀了你……” 这样诛心的话,只是听着就令人觉得痛苦。 但好像确实如此。 连楚楚这个同父异母的阿姊都能如此对他,他凭什么觉得白辛夷不会? 他从来不喜欢楚楚,就算被她伤害背叛也没什么。 但白辛夷不行。 谢漱只是想到某天对方会像今日的楚楚一样,用充满怨恨的眼神看他,将他的真心踩在地上。 他就心脏疼到仿佛要拧起来,连呼吸都觉得痛楚。 然而越抗拒接受,就越控制不住的回忆起更多细节。 当初白辛夷第一次看到他蛇尾的时候,好像也吓得面无人色,想要逃跑。后来为了自救才强忍住害怕跟恶心,主动亲了他。 辛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知道少年神色恍惚的抿着薄唇发呆,瞧上去有些凄楚。 她疑惑蹙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对方拎着胳膊扔了出去。同时身后的房门“咣当”一声,重重阖上。 “……” 她没办法,只能待在院子里。 廊外下着雨,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甚至开始怀念起下午那碟没吃完的云片糕。 等 了好久,发现对方始终没有想开门放她进去的意思。 于是只好就那么淋着雨回到自己院子里,把案上没吃完的几块云片糕揣进衣袖里,然后从门边找到一把油纸伞,再撑着伞回来。 辛夷身上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贴在肌肤上有些湿冷。 她站回那道朱漆的菱花窗跟前,仰头望着越下越大的夜雨,搓着手臂像一只淋湿的小鸟。 想到谢漱,心底立刻涌上几分难言的滋味。 反派的童年经历果然不是一般的惨,起码在今夜,她第一次对谢漱有了怜悯的情绪。 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不疯才怪。 第一次被灌哑药失去了娘亲,第二次则是差点丢了自己的性命。 雨幕朦胧,廊下此刻只有她一个人。 等到辛夷慢吞吞吃完了袖中的云片糕,已经非常困倦,快要蜷缩在门外的墙上睡着了。 房门忽然传来“吱呀”一声,不过很轻。 辛夷回过神来,抬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确实是谢漱。 少年垂着漆眸俯视她,乌发披散在俊秀脸侧,手臂上被自虐似的用匕首划出了好几道深痕,正在往下滴着血。 与她视线撞上的刹那,薄唇颤抖了一下,然后像是做错了事的走过来,俯身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短暂呼吸间,颈窝处传来温热且濡湿的触感,是他在闷不吭声地掉眼泪。 谢漱将她越抱越紧。 他好像真的忍受不了被她厌恶。 也忍受不了,她会像楚楚说的那样,把他当做需要虚与委蛇的怪物。 辛夷被抱得懵了。 好半天才想起来推开对方,蹙着眉拉过他还在流血的胳膊,然后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还没说话,就被攥住手腕。 少年抿着唇漆眸中泛出泪光,用颤抖的手势问她,“我相信你,你会爱我么?你会永远不抛弃我,不背叛我么?” 因为没有拥有过什么真心。 所以此时此刻,好像格外在意她的真心。 辛夷莫名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少年一身异族打扮,冷漠着漆眸打量她。 可现在,他把他的脆弱袒露给她看。 辛夷很想点头,告诉他我会爱你,永远不抛弃你。毕竟这种谎话对于她来说,可以算得上是信手拈来。 但不知道是否因为他望过来的眼神太过认真,还是记忆碎片让她对谢漱有了怜悯,那句话竟然很难说出口似的。 于是她沉默片刻,“如果我说不喜欢你,你就会放弃我吗?” “如果我只是利用你,把你当做报复萧成策的工具,甚至觉得你是个怪物很恶心……你就会和我桥归桥路归路,彻底划清界限吗?” 她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直到她走上前两步,叹息着将少年抱住,脸颊枕在他肩侧,“谢漱,我没有那么想过,你不要患得患失的好吗?” 他很缺乏安全感,或许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喜欢你才会容忍你的亲近,你昨天那么绑我,我都没跟你生气,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 这个夜晚过得并不安生,雁水苑里灯火通明,将军府上上下下都笼罩在恐怖的阴霾里。 尤其是萧成策,简直快要疯了。 辛夷怕萧成策会派人过来询问查看,所以没在谢漱院中留宿。 等到第二天夜里,才过去陪他。 晚上谢漱又变回了蛇尾形态,往常他都会缠着辛夷,今天却跑到屋子里的角落自己睡。 辛夷等了半天不见对方动静,心中隐约明白过来,于是赤着脚下床去找他。 灯烛下,少年的眉眼格外俊秀。 瞧得她一颗心砰砰跳,半晌咬着唇瓣,终是勇敢地踏出了那步,“阿漱,我怕疼。” “如果最后实在做不成,你必须在我喊停的时候停下来。” 第39章 第39章任何要求 辛夷觉得他听懂了,因为谢漱的呼吸变得更急促了几分。 帘影幢幢,少年的烟紫色衣袍已经被汗水浸湿,乌发红唇,眸如点漆,甚至给人一种秀气无害的错觉。 欺骗性很强。 像是世家大族里被教养很好的小公子,家规森严,恪守礼义廉耻;或者是不谙世事的邻家弟弟,纯粹美好。 但毒蛇就是毒蛇,伪装得再好也不可能是善类。 尤其那双浅金色的竖瞳死死盯住她,忍耐的克制下,藏匿着狩猎本能。 不过辛夷还是摸了上去,无意间碰到他缠在发尾的红绳银铃,发觉指尖竟然是潮湿的。 因为就连绸带上,都沾满了少年忍耐间渗出的汗水。 他好能忍。 撑到现在也没粗蛮地扑过来,是怕她会嫌弃他吗? “你流了很多汗。”她开口道。 接着素手从眉骨游弋,缓缓抚到他的唇瓣,语调听起来有点心疼,“嘴唇都咬破了。” 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之前再怎么纵容他蛮来胡闹,也算是和正常人做那种事,不至于过分羞耻,起码身体和心理上是可以接受的。 但现在…… 不过辛夷也知道,哪怕心脏快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今天她也不能再打退堂鼓。 她必须让谢漱相信,自己不讨厌任何形态的他。 于是吐气如兰的依偎过去,轻笑着,在他唇瓣的伤口处吻了一下。 感受到他发颤的呼吸,又吻了两下,语调也柔媚到骨子里,“你们蛇类是怎么交尾的,教给我好吗?” 谢漱终于忍无可忍,将她猛然压倒在身后凉簟上。 两人靠得很近,呼吸交缠间可以听到彼此的剧烈不止的心跳,辛夷还能闻到他身上的莫名香气。 是类似于青桔皮的味道,泛着甜香。 她很喜欢这个味道,之前每次被迫咬着他肩头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嗅闻。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只有在他沉浸情动的时候,这个味道才会尤其浓郁。 辛夷甚至想过,这是不是蛇类用来迷惑雌性的某种特殊气味,好让对方沉溺其中,只能乖乖忍受。 烛火噼剥,帘帐上的织穗垂落到地面。 谢漱眉心和脖颈处的汗越渗越多,殷红薄唇间也溢出类似于闷哼的喘息。 就在辛夷以为他要亲吻自己的时候,身上忽然一轻,谢漱离开了她。 这个发现让她忍不住疑惑:什么意思,他打算今晚自己熬过发情期? 然而抱怨的话还没说出口,脚踝就被握住。 几乎是猝不及防之间,原本被亵裤包裹的地方传来清晰的撕裂声,紧接着微微一凉。 强烈的不安全感让她下意识地并拢双腿,并且小幅度挣扎起来,“谢漱,你干什么——” 可惜挣不开,只是涂着丹蔻的玉白脚趾差点踢到他脸上,踢得他发间银铃清脆作响。 膝弯被少年冰冷指骨扶住,向两侧屈起。 辛夷呼吸微抖,然后眼睁睁看着谢漱那一张貌若好女的脸,就那么湮没于她绣着棠花的裙裾间。 所有的感官都消失了,辛夷仰着脸咬紧唇瓣,渐渐像一只煮熟的虾子。 直到实在受不住,才有些浑噩地夹紧腿,却更像是请君入瓮,银铃不停蹭在她白嫩腿心,硌得要命。 她想错了,谢漱不是清秀无害的邻家弟弟。 哪有正常的少年郎会这样的。 而且今夜的谢漱好像是存心折磨她,还没正式开始,她就被磋磨哭了两次。 等到最后,那可怕物什朝着她亲昵靠近的时候,辛夷泅红的眼尾挂着泪珠,还没从刚才的狼狈失神中走出来。 …… 知道会很疼,但没想到会这么疼。 她甚至都想中途放弃了,葱白的手指已经忍无可忍地开始推他,但要命的是到了这个地步,想要出 去也同样痛苦。 谢漱亦是明显煎熬,他下颌处的汗水滚到脖颈,又滴到她泛粉的肩头。 可尽管如此,仍在努力地等她适应。 但辛夷清楚,如果不心狠采取点非常手段,就算今夜过去了她也适应不好。 于是揽住他的脖颈,边蹭眼泪,边用软乎乎的语气在他耳边说,“可以了……” 很快她就后悔了自己的逞能。 更明显的撕裂痛楚从身下传来,那个瞬间她甚至感觉到谢漱颈边的脉搏跳动了一下,她用力咬破他的肩膀。 有腥甜的血液顺着她的唇瓣溢出,更多的则被她浑噩可怜地吞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蛇血的作用,燥热渐渐取代了痛楚,辛夷的哽咽慢慢止住,变成了不成调子的破碎呻。吟。 朦胧起伏的泪眼间,她似乎看到了少年脸上和脖颈处的蛇鳞纹路。 也是斑驳交融的墨绿色,和他身下动作不停的艳丽蛇尾一样。 但还没看清楚,就被翻过来。 辛夷只能软绵无力地撑住榻边朱漆的衡木,跪倒在一片泥泞中间。 …… 彻底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清晨。 她中途被迫清醒了好几次,最后终是在檐下雀鸟的啁啾声中昏睡过去。 谢漱还清醒着,他将鬓发湿透的女子抱紧怀里,痴缠贪恋地亲了亲她的粉唇。 然后用灼热视线,一遍遍描摹她的睡颜。 辛夷睡着的时候,其实很温柔很安静,没有半分平日里挑衅跋扈的影子。 甚至有些意外地对他依赖。 谢漱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着她心里就软成一团,好像人生里的空缺遗憾,忽然被填满了。 每次偷看她的睡颜,他都有这种奇怪而强烈的感觉。似乎只有将她紧紧攥住,才可以安心,仿佛只有这样,才不会将她弄丢。 许是体力消耗太大,辛夷理所应当地错过了早膳,然后又错过了午膳。 等到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睁开眼之后,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且浑身酸疼的感觉,甚至比第一次更强烈。 好在身上很清爽,应当是谢漱帮她沐浴过。 辛夷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惨不忍睹的痕迹,眉头有点跳,但想到都是她自作自受,又不好意思真的缜着脸跟他生气。 于是只好化悲愤为食欲,哼哼唧唧地使唤他,“我饿了,你去给我准备晚膳。” 谢漱当然听话得不得了。 他现在可以无条件满足她的任何要求,甚至在晚膳之后,主动把竹叶青拿给她玩儿。 辛夷本来还在问系统问题。 ——关于谢漱哑疾的事,说他的哑疾既然是幼时被灌药所致,那么有没有可能治好。 系统说可以是可以,但是这个金手指超贵。 辛夷听完“超贵”的时候,还有些不以为意,在想到底能有多贵。 直到听见要花费她两万点积分之后,才瞬间老实了,表示自己要再考虑考虑。 刚抬眼就看到从谢漱袖间钻出来的那尾竹叶青,通体翠绿的一条,黏人得不得了。 刚一嗅到她的气息,就往她身上蹭。 它从前就很喜欢黏着她睡来着。 她摸摸竹叶青的脑壳,也有些讶异。 因为她很久没有见过这条小青蛇了,之前每次问谢漱,他都当成没听见,或者敷衍搪塞,搞得她都差点怀疑竹叶青是不是被他养死了。 原来没养死。 那他为什么这么小气,连借给她玩玩都舍不得?想到这里,辛夷没忍住摸着竹叶青的脑壳,瞪了少年一眼。 * 时间倏忽而过,雁水苑里上上下下的仆婢都换了一遍。 不过发生了那样惊悚又查不出头绪的事,每个当差的丫鬟侍从都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也会遇到不测,就连院子里的氛围都跟着压抑下来。 等到楚楚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 萧成策终于稍微能松懈一口气,心疼得抱着她安抚了好半天。 但只要是问到那天发生的事,楚楚都畏惧似的脸色煞白,缄口不言。 甚至好几天夜里都做噩梦。 胡乱说着梦话,后背浸湿地从梦中惊醒。 萧成策心知她受了刺激,不能强逼。 于是也只能将那件事搁置一旁,尽量想着法子哄她开心。 又这么过了几天,他才想起来白辛夷。 想到自己似乎有很长时间没见过她了,这段时间他被缠得脱不开身,她倒也贤惠懂事起来,没有主动过来找他添乱。 这夜他哄得楚楚入睡之后,自己却迟迟睡不着。 静默片刻,从榻上起身推门出去,只是脚下走啊走,不知道怎么就转到白辛夷的院落里去了。 好在屋里还亮着灯,看来那女人还没睡。 萧成策最近格外心烦,以为自己应该是打心底里不想见到白辛夷的,谁料身体却诚实,还是把他带到了这处院落。 辛夷也没想到。 她没想到两个时辰之前谢漱会趁虚而入,把她压倒在罗汉床上,将她新换的竹席弄得污糟一片。 更没想到自己刚能喘息,外面就传来萧成策的敲门声,并且喊她的名字。 “……”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沐浴。 外面的敲门声一直在持续,似乎再等不到她的回应就要破门而入。 辛夷只好披起扔在案边的外裳,又拿了张薄被将自己严实裹住,然后气闷地瞪了谢漱两眼,警告他藏好蛇尾不许闹出动静。 这才下榻,准备去应付萧成策。 可惜她现在半点力气也没有,脚踩在地上都是虚的,差点跪倒,又被榻上伸过来的墨绿斑驳蛇尾卷着腰身才站稳。 终于,房门被磨磨蹭蹭地从里面打开。 辛夷只露出了一颗乌绒绒的脑袋,抬眼望向檐下的俊朗男子,似乎不解,“这么晚了,将军怎么会过来?” 萧成策等她半天已经忍不住皱眉,好在最后门还是打开了。 只是门里的女人貌似有些奇怪,不仅脸颊红扑扑的,声音也有些哑,而且香汗把鬓发都湿透了。 他微愣,接着眉头蹙得更紧,“你这是怎么了?” 辛夷裹在薄被里,红唇轻抿,继而清艳的小脸上攒出一丝浅笑,“不妨事,就是有点感染风寒,所以特意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儿。” 话落,她的身子不自然地往旁边歪侧了侧,似乎有些站不稳。 萧成策还没开口关怀,余光里就看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顺着女子纤细瓷白的脚踝往下蜿蜒,缓慢地,濡湿了她裙裾上的一朵织金绣花。 他以为自己眼花,待要细看的时候,对方已经果断地关上了房门。 第40章 第40章恨不得立时掐死 辛夷也觉察出自己的不对劲,她直接松开裹在身上的薄被,低头看着自己腿间狼藉,想找出一块干净的绸布擦拭。 可惜只在案上瞧见一方绣帕,是她先前吃完糕点擦手用的,用完就放在旁边忘了收起来。还是盛京最有名的那家绣坊里新出的样式,雪青色罗绣的宝相花纹,花了她好几两银子。 现在也顾不上会不会暴殄天物,或是糟蹋银钱了。 她只能快走两步上前拿起来,而后弯着腰,胡乱地在小腿处擦了擦。 她没觉得和谢漱做那种事不对。 但还有起码的羞耻感,没办法被萧成策撞见这种情景还能言笑晏晏。 外头安静了片刻,兴许是萧成策被她猛然关门的举动给弄懵了。 不过这静默倒没持续太久,很快,那道低沉的声音透过门扉传进来,“你怎么回事,话还没说完关什么门?” 辛夷皱眉攥着浸透的绣帕,恼怒地发现这么小的一块布料,果然是怎么也擦拭不干净。 于是自暴自弃地把它扔到一旁的铜盆里,开口说着委婉回绝的话,“妾身今日身体实在不适,想先休息了,将军请回吧。” 萧成策不走,仍然在外面敲门。 也不知道今天怎 么那么执着,平日里也不见他爱她爱成这样子,“你先开门,我想瞧瞧你,也有些话想跟你说。” 辛夷:“……” 可她没话想跟他说。 正犹豫着怎么开口时,视线里忽然伸出一只修长匀净的手。 少年蹲在地上,狭长眼尾的欲色未褪,薄唇殷红,将她藏在襦裙底下的脚踝扶住。然后拿起手边的衣裳,仔细替她擦拭了起来。 他敛着秀美凤眼,唇畔隐约浅笑。 甚至还假装乖巧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既然是他弄出来的,那么理应由他清理狼藉。 辛夷呼吸一滞。 因为她瞧见谢漱手里头拿着的,是他先前褪下来的那件烟紫色长袍,上面还有缀着银饰的朱红色绶带,繁复艳丽的苗疆纹饰磨蹭细嫩肌肤,刺激得她有些哆嗦。 他……他疯了,怎么拿这个给她擦? 以后还穿不穿了?还是说他是故意要这样的,想叫她以后瞧见这件衣裳就想到今天? “白辛夷?” 许是良久等不到她回答,萧成策觉得奇怪,于是“笃笃”两下敲门声,再次从耳边响起来。 他的语气透着担忧犹疑,“你到底怎么了,莫不是已经难受得说不出话了?” 辛夷倏然僵硬,她的右腿还被少年桎梏着。 要是萧成策现在进来瞧见这一幕,就真的完蛋了,这跟捉奸在床有什么区别? 于是赶紧咳嗽两声,做出无比虚弱的样子,“不妨事,只是眼下风寒未愈,怕侵染了将军。” 好在她嗓音也确实沙哑,听起来便多了几分信服度。 谁成想话刚说完,半跪在裙边为她擦拭的少年忽然勾唇讽笑,故意将朱红绶带上的银饰弄得叮当作响。 不仅如此,还拿银铃去蹭她身上的泥泞痕迹,蹭完了又用指腹勾掉,涂抹在她脚趾丹蔻上。 辛夷:“……” 她本来就站在门边,稍微发出些响动都能清晰传出去,更何况那苗疆衣裳还如此叮铃当啷……要是眼神能杀人,她已经将谢漱大卸八块。 赶在萧成策心生疑窦之前,辛夷急中生智,咬牙碰倒了房门后架起的铜盆。随即“咣当”一声砸在地上,倒显得方才的银铃响不那么突兀了。 接着她的咳嗽声开始断续,“将军要是有什么话,就长话短说吧,妾身实在困乏不济,有些支撑不住了。” 萧成策也不免忧心,皱眉道,“怎么虚弱成这样,你让我进去瞧瞧你。” “……” 辛夷简直窒息,只好发挥恶毒女配的优势,一副彻底不想陪他做戏的模样。 语气明显不耐烦起来,“你到底有话说没有?平时又不见关心我,天天陪着你那心尖宠妾室,把我抛到九霄云外!现在我感染风寒需要休息了,你又纠缠不清的,是不是巴不得我病得更重?” 萧成策被她这么骂,心中反倒踏实了些。 不仅没生气,还就那么站在房门外诉起了衷情,虽然开头有些艰难,但后面就很顺了,“其实……我昨夜梦见你了。梦见当初成亲那夜,我没有领旨离开,而是坐在喜榻边上,挑开了你头上的那方红盖头。” 其实不止这些,他还梦见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很快又有了第二个。 他们个个生得软糯可爱,揪着袍角喊他爹爹。 梦中有多美好满足,梦醒之际就有多失落。 然后萧成策发现,他其实是极为渴望梦中那一幕的,渴望和那个女子榻上贪欢,绵延子嗣。 这话他本来并不准备说,尤其是对着那个整日就知道拈酸吃醋、上不得台面的小官之女说。 但没想到说出来这么容易。 就好像他今夜明明没打算过来,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这处院落。 萧成策沉沉叹出一口气,似乎终于认命一般,“过段时间,我打算抬你和楚楚做平妻。” “你若是实在不喜欢见她,那我便再为你寻一处更僻静的院落,日后除非团圆佳节,你们不用互相走动。” “……” 辛夷还没说话,就感觉小腿一阵吃痛。 当即轻嘶着凉气低头去看,才发现是谢漱在她白净小腿上咬了一口。想到什么后她脸色瞬间变了,他也不嫌脏! 于是再也没耐心跟门外的人周旋,冷哼道,“平妻想都别想,将军请回罢。” “什么时候你愿意休了楚楚,和妾身一生一世一双人,或许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 青辞街,珍宝阁。 一辆乌顶垂缨的马车停在外面,穿着薄衫的小丫鬟也等在外面。 香兰时不时的朝里头眺望,嘴里咕哝着,“怎么小姐这次进去这么久,都快两刻钟了还没出来?” 不过抱怨完没多久,就看到那道窈窕多姿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当下迎了上去,满脸写着疑惑,“小姐今次怎么去了这样久?是不是掌柜的想赖账,不给小姐钱?” 辛夷摇摇头,莞尔失笑,“没有,他倒是想多给我些银两,不过被我拒绝了,所以推脱了一会儿。” 她没扯谎。 掌柜的确实是想加价五百两,而且巴不得她能收下,因为京城中有买家对她这个画师感兴趣,想要一睹她的庐山真面目,不过被她拒绝了。 辛夷站在珍宝阁的长阶上,袖中揣着好几张银票,眯着眼睛瞧着青辞街上热闹的摊贩和行人。 半晌,伸手拍了拍香兰的肩膀,状似随意地问道,“你觉得在这附近买处宅子,怎么样?” 香兰听完欲言又止,用那种痴人说梦的眼神看她,不过最后还是点点头,“奴婢觉得极好,但这里太贵了……” 她刚想跟小姐说她们肯定买不起的,转头就看见小姐已经爬上了车撵,还心情很好地朝她招手,“上来,带你去茶楼买点心。” 同一时间,将军府。 萧成策刚走出雁水苑,就撞见了谢漱。 少年仍旧是一身苗疆打扮,乌发和腰间的银饰清脆作响,仿佛会蛊惑人心。 他顿住脚步,视线落到少年下颌处的血痕,忍不住蹙眉:他这是又被野猫抓了? 不过萧成策最近总是有些心神不定,所以没心情过问是哪只野猫抓得少年。 反正跟他也没关系,问了也白问。 所以眼下瞧见了谢漱,只想探知自己在意的。 走过去,站到少年面前,犹豫了好半天才开口,“阿漱,你住在白辛夷隔壁,最近有没有看到过……府上的哪个侍从跟她走得近?” 不是他多心多疑。 而是他发现,白辛夷似乎对他更敷衍了。就连寻常那些拈酸吃醋都懒得,就算他主动示好,她也当做没看见。 萧成策心里像长了杂草,不拔掉不清静。 他其实觉得不会,因为那女人素来爱慕虚荣,除了将军夫人的身份,谁能给她更好的生活?若是离开他,她只会过得凄惨无比。 这么想着,视线又落回到谢漱身上。 奇怪的是少年每次瞧见他都是副冷淡模样,此刻竟然漆眸微敛,静静打量起他来。 手指故意拨弄绶带上的银铃,发出细碎撞击声,好半晌,才浅笑似的摇了摇头。 萧成策不知为何,竟然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 当下也没有再继续问询下去,随意敷衍两句就离开了。 等他用完晚膳,回到书房。 竟然在桌案上发现一张没有署名的字条,约他今夜亥时三刻,到湖边相见,说是届时有重要秘密告知与他。 萧成策捏着那张字条,反复看了好几遍,心底的诡异感仍旧挥之不去。 甚至招来院中的仆役和小厮,仔细盘问有没有看到谁进来过,被盘问的下人们回忆之后纷纷摇头,都说没有看到。 得到这个结果,他心中疑窦更深。 想不出来在这将军府中,究竟有谁可以不动声色地潜入书房,就只是为了给他递上一张没有署名的字条。 不过等到亥时三刻,萧成策还是如约出现在僻静湖边。 因为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弄得这样神秘,他都要搞清楚才能心安。 可惜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他只好又沿着湖边走了一段路,眼看着快要行至尽头,依旧不见人影。 那个约他相见的人,根本没有出现。 就在萧成策以为是谁故意戏弄他,阴着脸转身想走的时候。 忽然 听见了莲叶深处传来怪异声响。 仔细辨别之后,才发现声音是从湖面上的那只小船里传出来的。 明明没有人摇橹或者划桨,小船周围却泛出阵阵涟漪,甚至传来隐约破碎的呜咽。 像是女子妩媚细柔的哭声。 萧成策明白过来之后,脸色瞬间沉寒。 这夜没能见到那个神秘邀约的人,却叫他撞破了湖边的一对野鸳鸯,也不知道是府上哪个小厮并着婢女,深夜来此偷欢。 湖面涟漪越来越大,使得小船周围的荷叶都簌簌散开。 他走近几步,想要看清楚是谁这样不知体统。 兴许是月色幽微,他看得并不真切,因此并没有辨认出此刻沉在湖里乱摆的蛇尾,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只是隐约看到,好像是有墨绿色花纹。 骤然,从小船里伸出一截柔白藕臂,把依偎着船身摇曳的荷花抓烂。 她似乎难以忍耐,抓荷花的时候,皓腕上的绞丝镯还磕在船身木头上,发出清泠泠的响。 夜风缓慢,萧成策的目光却死死盯住那只绞丝镯。 仿佛要将它穿透,因为他越看越觉得眼熟,整个将军府他只看过一个女子戴过。 只有一个人。 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船舱里女子抱着少年劲瘦的腰背,嘴唇艳红,裙裾早已经凌乱不堪。 阖上的眼皮也在发着颤,因为那逐渐粗蛮的动作,终于咬住他秀气脖颈,伸出的手指亦将船边上的荷花都抓烂,显然是吃得很深。 谢漱却根本没打算放过她,似乎要将她凿开。 毫无怜惜之意,只想逼着她哭泣求饶,然后一遍遍地重复罪行。 夜风吹过湖边,将那不断泛起的涟漪吹得更生动。 萧成策听着莲叶深处女子的呻。吟啜泣声,僵硬着身体,双目赤红。 终于在她葱白手指又一次骤然抓烂荷花。 在那只绞丝镯再次磕在船身上,发出泠泠声响的时候,抬步走近前去,锦缎靴子浸入湖岸,湿了个透彻。 “……辛夷。” 他嗓音痛楚干涩,又裹挟着滔天的恨怒,像是恨不得将她立时掐死,“白辛夷?” 原本还在呜咽的女子骤然停住,她下意识地循声望过去,哭过的眼睛水意朦胧。 在月色下透着难以言说的茫然妩媚,视线撞上的瞬间,裙裳已经被她慌乱拉起,却仍旧露出了一侧香艳瑟缩的粉白肩头。 萧成策心中剧痛,头脑一片发晕。 刚要颤抖着走过去把她从船舱里扯出来,后颈忽然一疼,被毒虫咬得昏死过去。 40-50 第41章 第41章家丑不可外扬 亥时过半,夜色昏黑。 屋里头的灯罩里点着蜡烛,透出一豆融融暖光,铜制香漏里的“福”字篆文已经烧到末尾。 忽然院门响了一声,接着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香兰坐在堂屋里探头去看,才发现是她家小姐从外面回来了,于是很快停下手中活计,迎上前去。 这才发现小姐的脸色并不好,秾艳的小脸结满冰霜,唇边破了一点,渗出的血渍已经结痂。 身后还跟着个有些沉郁的秀气少年。 “小姐这是怎么了?”香兰愣愣问道。 她还从来没瞧见过小姐的脸色差成这样,尤其是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难不成……是和谢漱发生了什么龃龉? 她早就觉得少年靠不住。 本来就是从苗疆那种不正经又擅长蛊术的地方来的,再加上对方性情孤僻,还是新夫人的弟弟。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他都绝非小姐良配。 而且,她有时候看见少年望向小姐的偏执眼神,都暗暗心惊。 好像是那种得不到,就会玉石俱焚将小姐毁掉的类型,香兰很怕这段关系不能善始善终。有好几次她都想劝劝小姐,再这样下去,恐怕早晚会出事。 月色皎洁,竹影浮动。 夜风徐徐清凉的拂过庭院。 辛夷也烦得不得了,就算上班还能歇一两天呢。 她自从跟谢漱和好之后,就根本没歇过,每次想摆烂,都会被任务栏的好感进度值吊着。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谢漱会过分成这样。 当下被香兰搀扶着胳膊转过头瞪他,脸上忍怒,凌乱的齐襦裙襟底下胸脯微微起伏着,“滚回你自己的院子,别跟着我!” 方才那一幕幕荒唐靡艳的景象,她都没脸回想。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终于知道少年为什么非要拉着她夜里赏荷游湖了,原来是别有用心。 其实这两天她就打算跟萧成策挑明,然后离开此处的,但绝对不是这种方式的挑明。 她没想到谢漱会这么毫无底线。 见他静默站在那里,只用一双狭长的秀气凤眼凝望着她。 辛夷更来气了,“你还装是不是,你把我当成傻子是不是?今夜你就是故意约萧成策过去,想让他亲眼看见我偷人,还逼我发出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你不要脸我还要脸,你怎么能,怎么能……” 香兰听到这里,嘴巴抑制不住地张大。 她看看小姐皱巴巴的裙裳,还有鬓发边歪掉的桃色绢花,还有哪里不懂的。 她觉得小姐脾气还是太好了。 应该左右开弓狠狠地给他两巴掌,哪有这么作践人的?就是混迹于秦楼楚馆的那些纨绔都不这样。 更何况将军还是他阿姊的夫君,他名义上的姐夫。 如果不是少年患有哑疾,入府第一天,他就应该随自家阿姊唤小姐一声夫人。 院中就那么沉寂片刻,谁都没有说话。 只有夜风刮过,吹落了花树上幽香繁盛的紫薇花瓣。 忽然,少年睫羽微颤。 那双漂亮漆眸紧紧盯住她,用哑语问道,“你这么生气,是因为还在意他,对不对?” “他说想要抬你做平妻,你心动了对不对?” 下一步呢? 是不是就要抛弃他?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这样? 背弃过她的男子只要勾勾手指,就能让她动摇,让她开始左右摇摆。那他又算什么?明明他比萧成策更喜欢她,也比对方更加忠贞。 辛夷愣住。 继而酸软过分的双腿有些站不稳,简直要被他的脑回路气晕,咬牙道,“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希望在那种情况下被撞破。” 她发现自己跟谢漱根本说不通。 因为他就不是正常人的思维,不管是想的还是做的,都跟她不在一个频道。 就像现在,明明是他做错了事。 反而望着她隐忍地红了眼眶,仿佛自己才是被误解被伤害的那个。 辛夷觉得头疼,她现在不光是心烦意乱,而且身子还到处泛着酸痛,很需要泡个温水澡放松一下。 于是不想跟他再纠缠下去,也不想争辩谁对谁错,就那么怒视他好半晌,然后咬牙呼出口气,“现在回你自己的院子,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我们离开将军府。” “你要是舍不得自己阿姊,或者不愿意跟我一起走,当我没说。” * 翌日清晨,两辆马车停在将军府跟前。 相应的行李细软已经收拾妥当,也都装好了,就等着那个站在府前的碧衣女子,登上车撵吩咐离开。 她们主仆的东西其实不多,主要是谢漱养的各种各类蜘蛛蝎子还有毒蛇。 要不然根本不用多雇一辆更大的马车。 辛夷站了一会儿,有些腿酸。 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日头,估摸着离萧成策苏醒的时辰也差不多了。她问过谢漱,说是最晚等到辰时末刻就能醒过来。 果然,没让她空等太久。 萧成策就阴沉着脸步履匆匆的赶来,后面还跟着个佝头塌腰、大气不敢出的小厮。 他看到站在辛夷身边的少年,脚步猛然一滞。 像是不可置信般地缓缓睁大了眼睛,很快就反应过来,原来昨夜 自己看到的并不是幻梦,都是真的! 脑海中走马灯似的浮现出许多幕画面。 晚膳那次,谢漱下颌处被野猫抓伤的痕迹;那天夜里白辛夷鬓发湿透脸颊潮红,谎称感染风寒,骤然阖上房门后传来的清脆银铃声;还有昨晚,湖面上那只不断泛着涟漪的小船…… 她,他们两个,竟然敢! 萧成策目眦欲裂、不敢相信,无论如何也不能明白那个一心扑在他身上,为他争风吃醋的女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白辛夷,过来。”他攥紧拳头面色铁青,胸膛不住起伏着,仿佛已经忍怒到极点。 辛夷又不傻,她当然不会过去。 摇摇头道,语调放得细柔,“妾身提前等候在此,就是为了跟将军辞别的,好歹也是夫妻一场,总要有始有终才好。” 萧成策听到这里,双目逐渐赤红,就连呼吸都不那么顺畅了。 咬牙切齿到,恨不得扑上来活活撕吃了她,“白辛夷,你下不下贱,是个人都能上你对吗!你怎么有脸跟谢漱搞到一起,就有这么耐不住寂寞?” 辛夷还没说话,耳畔少年的呼吸就变了。 她转头,果然看到那双冰冷漆眸有隐约变成竖瞳的倾向,于是心头一跳,赶紧摸摸他的脸,“不许,不能这样,阿漱。” 他要是真当着众目睽睽化出了蛇尾,就算能忍住不把这些人拍成肉泥,也会把人吓死。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你昨天已经惹我生气过一次了,今天不要有第二次。”她捏捏他脸颊。 少年听懂她话里隐含的警告意味,果然很快偃旗息鼓,抿紧殷红薄唇,乖巧安静地垂下睫羽。 辛夷凑上去亲他的脸,唇边带笑,“这才乖。” 不过这幕场景落到萧成策眼里,就变成了刻意的挑衅,以及她搔首弄姿、不知廉耻的证据。 当即再也忍不住喷薄的恨怒,把她用力扯到怀里,铁似的臂膀箍住她那截柔软细腰,恨不能将它生生勒断,“当着我的面,就耐不住了是不是?既然你的裙底这么好钻,不如我让府里的侍卫都钻一遍?” 男子滚烫的呼吸贴紧她耳畔,仿佛下一秒就要咬破她颈侧咽喉。 辛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骤然拉进怀里,砸得脸颊生疼眼冒金星。 她今晨膳食本来吃得就有些腻,现在被他勒着腰身,狠狠箍着向上,顿时胃里就一阵翻涌,原本还有些红润的小脸也霎时苍白起来。 下一秒,她耳边听到“嘎巴”一声。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错位的声音,可能是骨头,但好在那个桎梏着她的怀抱放开了,让她在难受到窒息之前恢复了呼吸。 辛夷推开少年伸过来的手,也没办法去看身后萧成策手臂脱臼之后,那张暴怒难堪的脸。 当即踉跄两步,扶着车撵旁边的衡木,捂着胸口弯腰干呕起来。 昏天黑地的干呕了许久,可惜什么都没吐出来。 但仍旧是让她脑子止不住的发晕,并且有些站不稳,辛夷缓了好半天才直起身子。 她抬头望见少年紧蹙的眉头,漆眸里都是担心。 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微微颤抖又不可置信地诘问,“……你怀孕了?” “你是不是怀了他的孽种,白辛夷!” “……” 辛夷控制不住地想翻白眼:怀个鬼啊,避子汤一次不落,怎么可能怀孕?要不是他刚刚猛地拉拽她,又箍着她的腰那么用力,她至于反胃成这样吗? 但她懒得解释,尤其是看他气成这样,就更不打算解释了。 于是挥开谢漱的手,走上前去。 仿佛是默认了,眼角含笑地不答反问,“这话真是奇怪,你都能跟他姐姐好,为什么我不能跟她的弟弟好?还是萧将军从来如此,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见他被问愣了数秒,眼看着又要发怒。 辛夷后退两步,先发制人地开口,同时很善良地给他提醒,“别动气,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如果我今天不能安生地从这个将军府出去。等到第二天,盛京里的各处茶楼酒馆,都会传颂我们几人的香艳话本,到时候别说是朝野同僚了,整个京城都会知晓萧将军被原配发妻戴了绿帽子,还是和自己妾室的弟弟……” 她笑着问,眉眼潋滟如波,“我的颜面倒是不值钱,将军的颜面也不值钱么?” 那张秾丽的脸,如同四月芳菲,说出的话却寡淡凉薄剖人心肝,对他没有丝毫怜悯。 萧成策薄唇微抖,她就……这么恨他? 恨到用这种最狠毒决绝的手段,和他一刀两断。 辛夷微微含笑,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欣赏着他的痛苦。 好半晌,像是终于觉得没趣似的,转身走到马车旁边,朝着守在身侧的俊秀少年伸出手,“太高了,抱我上去。” 萧成策已经分辨不出来,她是故意为之要戳他的心,还是平时就这么跟少年撒娇的。 但他宁愿是前者。 不过瞬息,少年就将她动作轻柔地抱上车撵,随即自己也登上车撵。 挑衅地看了他两眼,才将轿帘缓缓放下。 马蹄声响起,就在马车要离开之时。 忽然轿帘被掀起来些许,从车撵里探出一只素手柔荑,水葱似的指尖涂着丹蔻。 然后绣帕一松,随着幽香坠落的,还有包裹在里面的几锭银子。 女子柔媚的嗓音从青色轿帘中传出来,语气淡然,“这五十两银子,就当是感谢将军这个媒人,如果没有你无意中的牵引撮合,妾身还没机会认识阿漱呢。” 车马辘辘地离开了,掉落在地上的绣帕和银两却始终没人捡。 仿佛刺目的耻辱一样。 萧成策浑身僵硬地站在府前许久,终于再也忍不住,一脚踢在旁边的石狮子上。 然后又是狠狠几拳,将那条未脱臼的手臂,砸到手背出血。 旁边小厮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 他都怀疑将军在还没写休书的时候,就已经被前夫人戴上绿帽子了。 第42章 第42章撞到桃花 数日后,青辞街的一处宅院里。 嬷嬷指挥着两个仆役,把东墙角的一株石榴树移栽到西边花圃空地上,就在那些剑兰旁边。 可惜过程中不小心碰倒了边上的大肚瓷瓶,青花瓷片碎了一地。 令嬷嬷心疼得叹息半天,也只能吩咐底下仆役得了空再去京郊市集上买一个。 天清气朗,万里无云。 院墙外面偶尔飘过纸鸢,同时传来追逐嬉戏的童稚声。 屋子里,貌美女子被桎梏在书案上后仰着脖颈,双颊绯红,妩媚眼眸里溢出星点水光。 苦苦煎熬了许久,耳畔似乎听到有清浅脚步声往这里来,她努力找回一丝神志,慌忙推开埋在身前的少年,红着脸去拢自己的小衫。 真是昏了头了。 也可能是最近给他啃习惯了,竟然也没什么抵抗的由着他胡来。 谢漱看着她有些懊恼地坐在案上,咬着唇瓣,低头整理裙襟,鬓发有两丝缕乌发掉落耳畔。 更衬得她一张小脸粉光若腻,艳冶柔媚。 他走上前去,帮她一起系。 到了末尾,修长手指却隔着鲛绡压在那片饱满雪丘之上,勾着杏子红的单衫,不知是想解开,还是善良地帮她整理好。 辛夷瞥一眼少年清秀面颊,还有过分殷红的薄唇。 后知后觉地羞耻感爆表,但是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没什么好气地拍掉他乱蹭的手,“没完 了是吧!” 少年弯起漆眸,对她笑了笑。 辛夷不防备有些愣住,被撩得一颗心脏砰砰乱跳,但最终还是选择无视他的勾引,撑着胳膊从案上下来。 刚刚临字的宣纸全被弄皱了。 她正要将它们收起来丢掉,外面香兰就敲门进来了,看到辛夷手上的宣纸,有些疑惑地问道,“小姐,这是今日又写坏的么?” 小姐似乎对字迹要求很高,这两三日以来,已经废弃了好多临字的宣纸。 本来小姐说要誊写些寓意好的,有关乔迁之喜的颂词和诗文,让她们贴到门楣上。 可现在…… 香兰看着她,眼底不免困惑:要是这么继续扔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誊写得完? 辛夷的脸上也绯红得有些不自在,假装清咳了一声,不过终究还是点点头,“对,这几张也没法要了,都拿去丢了吧。” 说完在心底暗暗发誓,下次绝对不能再让谢漱得逞了。 香兰放下端过来的清茶,接过小姐手中作废的厚实宣纸,打算等会儿拿去给孙嬷嬷。 嬷嬷手巧,之前写废的宣纸都被她收集起来编成小筐子了,不仅好看,还可以盛放些轻巧的杂物。 想到这里,脑子里就忍不住浮现更多东西。 比如这处位于青辞街的宅院。 她知道小姐攒了点银子,但不知道小姐这么有钱。 离开将军府的时候,她还以为要跟着小姐出来要饭了呢,没想到小姐竟然早就物色好了宅子,还是这么亮堂气派的宅子。 不说别的,就说跟她们之前住的地方对比,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越发觉得小姐说得对,这个世道女子还是要有钱,要多多赚钱才能安身立命。 辛夷看到小丫头忽然间变得仰慕的眼神,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好在香兰没有继续追问宣纸的事,她也就莫名松了口气,然后随便找了件活计把她打发出去。 亦不再理会身后少年的灼热视线,自顾自坐到案边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香茗。 然后问系统,语气间满满都是质疑和不信任,“你说的那个药,真的管用吗?不会是跟你的主系统商城联起手来,打算骗我积分吧?” 她前几天特意请来盛京中最有名的神医,帮谢漱诊治哑疾,同时花费两万点积分,找系统兑换了所谓的特效药。 无色无味的一管药剂,全都倒进了煎好的汤药中,看着少年喝下。 按系统所言,应该翌日就能见效的。 可现在都第四天了,谢漱还是丝毫没有能开口说话的意思。辛夷没办法,只能安慰自己可能每个人的体质不同,然后继续盯着少年每天喝下汤药。 系统听罢,一副被冤枉的跳脚语气,“士可杀不可辱,宿主不要污蔑我!而且主系统大人向来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辛夷感觉它不像在说谎,于是心里更纳闷了,“难道说,那药过期了?” 要不然怎么少年喝完之后,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天杀的。 她好不容易慷慨一回,这两万积分算是白花了。 系统也解释不清楚,它从前也绑定过别的宿主,经历过其他副本小世界。 但从商城兑换出去的药物和金手指,从来就没有不灵应的时候,这也是它第一次遇到滑铁卢。难不成真是总部为了节约成本,给它填补了过期物品? * 用过午膳后,辛夷简单的重新梳妆打扮。 说起来都怪谢漱,要不是他上午把她的发髻弄乱,她也不用重弄第二回。 好在香兰在这方面手法娴熟,很快就帮她将满头青丝重新挽起。 铜镜之前她刚要起身,就被少年欺过来堵住,然后在她分外警惕的妩媚眼波中,将缀在自己乌发尾端的两根红绳银铃解掉,伸手,缠到她垂落的乌发间。 辛夷:“……” 她记得很久之前,逗弄少年的时候讨要过一次,那时候他还百般不乐意,现在这是几个意思? 但想了想又不是什么大事,便由着他打扮了。 等到出门之前,辛夷再次跟他叮嘱,“出了门,在人前不能动手动脚,我才跟姓萧的和离不久,不想把咱俩的关系弄得满京城人尽皆知。” 谢漱明显有些愣神落寞,但最后还是迟疑着,不情不愿地乖巧点头。 辛夷这才放心下来,带着香兰先一步踏出院门。 身后的少年穿着烟紫色苗疆衣裳,身姿挺拔,肤白瞳漆,熟稔地和她们登上了同一辆马车。 今日天气很好,微风凉爽。 他们先是去了临街的酒肆买桂花酿,然后去了五福堂和绸缎庄,最后转了一圈,该买的东西都买了,才来到珍宝阁前。 马车停下来,辛夷被香兰扶着下了车撵。 等到站稳之后理了理裙裾,这才转头对着轿舆内的少年嘱咐,“你去胭脂铺帮我取两盒胭脂,掌柜的说今天就能制好,要是还没弄好,你就多等一会儿,取完了再回来接我。” 轿帘落下,马蹄声复又响起。 等到看着车驾的影子逐渐远去之后,辛夷终于略微松了口气,跟香兰迈上青石台阶。 香兰问她,“小姐真要见那个买家啊,万一他是个图谋不轨的老色鬼呢?要不、要不还是算了罢……” 小姐特意把谢漱支开,只留她在身边,就是为了和那个神秘买家碰面。 但对方显然财大气粗得不是寻常人,若真是个老色鬼,想对小姐强行耍流氓动手动脚的话,那她们不是自投罗网吗? 辛夷安抚她,淡声道,“不用担心,珍宝阁的掌柜和我颇有几分交情,而且阿漱走之前,把他的竹叶青留给我了。” 说着她掀开宽大的绣花襦袖,露出那尾乖巧盘绕在手腕上的小青蛇,色泽艳丽,一看就毒性很强。 先前对方出价五百两,辛夷还能视钱财如粪土的选择拒绝。 但这次对方加价五千两,再拒绝就不像话了,毕竟跟什么过不去,都不能跟钱财过不去。 香兰被竹叶青吓得微悚,抑制不住后退两步,不过惊惧之余,又很快地放下心来。 等下真要跟对方动起手,她们也是三打一,不见得全然没有胜算。 珍宝阁中,有小二专门在此等候。 看到那个带着幕篱的曼妙女子出现在眼前,赶紧迎上前去,恭敬地把她们往厢房里引。 到了门前,辛夷这才伸手解开幕篱。 然后推门进去,她先是看到了高大魁梧两名侍卫,接着绕过屏风,看到了慵懒坐在案前自斟自饮,以手支颐的……女子? 还是个风华万千的妙龄女子。 对方抬眼瞧见她,也是显然一愣。 反复打量许久,才不确定地惊讶问道,“你就是那个‘天灵灵’?” 天灵灵。 ——是辛夷在自己每副画作上的署名。 辛夷这时候终于确定,眼前的这位华裳女子,就是那个买下她好几副画作的阔气买家。 于是她点点头,“没错,我就是天灵灵。” 两刻钟之后,原本沉默尴尬的氛围被热络驱逐。 辛夷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和这个华裳女子一拍即合,一见如故。 更没想到,重金买下她数副画作的神秘买家,竟然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长公主,昭华。 京城中有关昭华公主最多的传闻,就是她三打驸马,还养了数不清的男宠面首,日子过得极为潇洒风流。 辛夷强忍住一颗艳羡的心。 表面不动声色,私底下却悄悄质问系统,“为什么不给我安排这种人设?” 系统凉凉道,无力叹气,“或许是因为有反派存在,你注定享受不了齐人之福。” “不考虑其他方面,单就说谢漱那种阴鸷偏执的性情,你觉得自己要是养了男宠,他们能活?” 辛夷:“……” 旁边的昭华还在侃侃而谈,视线抚过那张清艳秾丽的脸,“没想到盛京中近来最负盛名的画师,竟然是个女子。” 她道,“不瞒你说,本殿最开始想见这个‘天灵灵’,就是为了看他生得什么模样。要是俊了,府里头就再添一个新宠,没想到竟然是个有意思的美人儿。”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香兰听到长公主要养她家小姐当面首,也是吓得不得了。 她心里想:得亏谢漱没听见,要不然还不知道会醋成什么样子呢,他可是连她这个小丫鬟的醋都吃。 等到她们结束谈话,从珍宝阁里出来,外面的天色已经昏黑。 少年抱着胳膊垂着睫羽,等在车撵前,抬眼看见辛夷,才露出个乖巧的浅笑。 辛夷走上前去,暗暗撩拨地勾住他的手指。 一根,两根。 直到亲密无间的十指相扣。 他们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在街上游逛。 也是凑巧,今夜不知道是个什么灯会,可能跟拜月节相关,沿途有很多买花灯的摊贩。 当然也少不了嬉闹的幼童,面露慈爱的长者,还有约着相见互诉衷情的才子佳人。 走在街上,可以闻见新鲜出炉的桂花糕和栗子糕的香气,勾得人心里发痒。 辛夷走在前面,亦步亦趋跟在她身侧的少年眉清目秀,容貌昳丽。 少年一身烟紫色的异族打扮。 不仅乌发间,就连身上的衣袍和腰间也坠了好多繁杂银饰,走起来叮铃作响。但他的神情又透着幽冷疏离,所以格外的吸引人,因此一路上有好多行人都往他身上看。 辛夷后悔出门的时候,没给他准备个幕篱了。 不过她这个奇怪的想法只冒出两秒,就烟消云散,还差点把自己逗笑。 今夜灯会很是热闹,游逛的行人也不少。 辛夷瞧见许多吃食都想尝尝鲜,于是思虑之下,吩咐香兰和谢漱分头去买,她自己则在糖画摊子前排队。 等了许久才排到她,辛夷选了只兔子图案的。 不远处的画舫里传来琵笆声,音色靡靡,缠绵动人,使得吹过耳畔发丝的夜风都带上几分诗情画意。 她拿着刚到手的糖画,忍不住低眉弯唇,心情极好地欣赏了片刻。 可惜刚转过身,就被闹哄哄的人群撞了一下,身子也不受控制地朝旁边倒去,幸亏被横斜过来的一双有力臂膀扶住,这才没有狼狈摔倒。 但在踉跄的倒退之中,还是无意间碰掉了对方手中花灯,并且将掉落在地上的兔子灯踩了个稀巴烂。 人潮散去,她终于站稳了身子。 辛夷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角朱红衣袍,再往上看去,便是青年公子俊逸的面庞。 花灯交映,美人秾艳。 视线相撞之后,他似乎有些愣神。 但辛夷却没在意,她道完谢之后,低头看看掉落在地上被她踩烂的兔子灯。 蹙了蹙秀眉,很诚恳地说,“要么我赔公子些银钱,公子重新再买一个?” 席令仪这才回过神来,微微面红地摇摇头,声线清朗,“无碍,姑娘不用赔我。” 话落,却听眼前的女子语气有些懊恼,“那不成,那样的话我岂不是欠了公子一个人情,还得上还好,还不上就……” 她一身碧水青烟罗裳,髻挽乌云,姿容美丽。 夜风吹过琉璃花灯上的挂穗,更衬得站在底下的女子身量纤细,那一双妩媚秋瞳好似剪水,桃花粉面。 席令仪对上她的眼睛,只觉得头晕目眩,仿佛心跳都骤然快了几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浑身到处都奇怪,只能有些生硬的重复,“真的不用。” 辛夷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再强求。 只是将手中未曾咬过的糖画递过去,红唇微弯,笑意盈盈,“既然公子不要银钱,那奴家就拿这个兔子糖画,来抵公子方才的那个灯笼。” 夜风渐起,吹得湖边柳丝依依。 等那道纤细曼丽的女子身影走远之后,跟在席令仪身旁的小厮,才忍不住疑惑地问,“大人您不是不喜欢吃甜食么,怎么还收下了?” 席令仪没说什么,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糖画。 看了许久,才答非所问地说了句,“回去罢,湖边风大,吹得我有些头晕。” 第43章 第43章到底想怎么样 糖画送出去了,辛夷懒得再重新排队,于是就这么悠闲散漫地沿着湖边走走停停。 不过不得不说,湖边的景色就是好,她一路走来不仅看到了奢华画舫,听到了笙箫琵琶音,还瞧见许多结伴放河灯的人。 等她找到谢漱的时候,少年还在帮她买胡饼。 但是好像也不止是买胡饼。 兼带着被一个明媚热烈的妙龄女子调戏,那姑娘借着买胡饼的由头,不住往他身边凑,距离近到红唇都快贴到他肩膀。 辛夷还是头一次看见这副场景,觉得稀罕,没忍住多瞧了一会儿。 直到看见少年眸色彻底阴冷,竹叶青从袖间探头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阿漱。” 谢漱被她声音喊得动作微顿,转头望过来,袖间隐约的小青蛇脑壳也瞬间隐匿。 辛夷假装没发现他的异常,走过去熟稔拉住他的手,语调柔媚,“这里人好多,不要排了,我也没那么想吃。” 先前还围在他身边搭话的姑娘见状微微呆住,然后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眉眼处浮现出些不甘落寞。 但看了他们两眼,还是走了。 辛夷也拉着少年从拥挤的人群中走开,来到旁边比较开阔的地方。 转头看见摊贩前的兔子灯,想起来方才被自己无意踩坏的那个,于是掏出银钱买了一盏。 少年跟在她身边,始终没什么表情。 就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出他心情不好,辛夷轻抬了下眉梢,有些疑惑地问他,“你不高兴,因为我赶走了你的桃花?” 谢漱漆眸更冷,夹杂着数不清的委屈怒火。 果然。 刚才他被旁的女子纠缠那一幕,她不知道在旁边若无其事的看戏了多久,说到底就是根本不在意,可能还觉得稀罕有意思。 谢漱也不是傻子,所以心里才更痛。 明明她面对萧成策那么容易争风吃醋,恨不得把对方后宅给搅散,怎么到他这里就无所谓了? 这个当下,他感受到更多的不是怒意,而是疼。 胸口处密密匝匝的疼快要压得他喘不过气,好像从前不愿面对的真相,终于被人戳破了。 白辛夷就是不爱他。 或许就连喜欢都算不上,只是闲来无事撩拨逗弄的玩意儿,看着他像条狗一样被她迷得晕头转向,肯定很有成就感罢。 是这样。 如果她的本意是想甩萧成策一记耳光,有什么比跟妾室的弟弟搞在一起,更能让对方颜面扫地呢? 辛夷望着少年秀美面庞,看着他的表情从怨愤到茫然,再变成失神的苍白。 她甚至怀疑自己轻轻一碰,他就会立刻碎成齑粉。 辛夷本来只是想逗逗他,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那句话的威力竟然有那么大。 于是也不免眉心蹙起,伸指戳了戳他的脸,“阿漱,你怎么……” 少年偏过头,抗拒似地躲开她的触碰,让她手指在旁边落了个空。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漆眸望着她,苍白嘴唇动了动,也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 辛夷:“……” 她也干脆不再自讨没趣,转身就要越过他往其他方向走,却在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被对方攥住了胳膊。 少年攥得太紧,她试图挣脱了两下,没能成功,于是就只能用一副“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的无奈表情看着他。 然后就被狠狠扯进了怀里,少年的臂膀将她用力抱住,冰冷呼吸都埋在她颈窝。 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辛夷乖乖被他抱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对方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她才伸手把他推开。 接着心情极其复杂地,用衣袖帮他擦眼尾处泅开深红的残泪。 她是真的不理解,完全不理解。 为什么他的情绪会忽然强烈成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 半晌沉寂过后,谢漱终于愿意搭理她。 用哑语缓慢比划着手势,问的第一句是,“你的糖画呢?” “刚刚不小心撞到别人,踩坏了对方灯笼,所以用来给那个人抵债了。”辛夷诚实道。 于是少年再度沉默下来,还是不高兴,还是生闷气。 过了片刻,忍不住盯着她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吃我的醋?怎么从前萧成策的醋,你就那么爱吃?” 辛夷:“……” 原来是因为这个,她的这个人设真是要命,吃醋也招人恨,不吃醋也招人恨。 她仰着头看他,忽然凑上去在少年唇瓣上咬了一口,” 可我没跟他这样。” 然后视线盈盈向下,透着些意有所指的妩媚,“也没纵容他做其他过分的事,这样还不行么?” “我跟他有过夫妻之名,可只跟你有过夫妻之实。” 她语调委屈,神情绵软得不得了,“阿漱,我连你的蛇身都忍了,而且是一次忍受两个,你还要我怎么爱你?” 片刻后,谢漱的气终于消了。 系统啧啧两声,忍不住对她进行充分的夸赞肯定,“宿主你真会说甜言蜜语,几句话就把人哄好了。” 辛夷却不这么觉得,“要不然我这段时间不是白辛苦了,腰酸背痛的你试试?” 简单来说,就是晋江文的心理预期,限制文的工作量。 系统不存在的老脸一红,干咳两声,“宿主说笑了,我就不试了。” 每次他们做那种事的时候,它都会关掉屏幕开启静音,或者直接陷入休眠状态。因为动静实在太大,时间又持续得太久,光听着声音就叫人不好意思。 辛夷没跟它再继续插科打诨,而是问道,“为什么谢漱的好感度忽然停滞了?” 他的好感度其实早就到90%了,但是一直不动弹,不管她怎么妥协配合、主动勾引,好感度就是不往上涨。 系统思考片刻,给出分析:“可能是因为他喜欢你,但并不信任你。” “什么意思?”辛夷不太明白。 系统:“意思就是,他在这段感情关系里缺乏安全感,并不认为你是真心对待他。所以会下意识地克制自己,让自己不那么喜欢。” 系统总结:“其实就是患得患失,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听到这里,辛夷有些犯愁。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到底该怎么让谢漱相信她的真心呢?毕竟能说的都说了,能做的和不能做的也都做了。 难道要更猎奇一点?关键更猎奇的她也不会啊! 想了半天,把自己想得头脑发昏。 索性放弃。 他们就这么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不远处有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是香兰拿着几样买来的吃食找过来了。 有给辛夷的,也有给她自己买的。 她们两个的口味相似,所以辛夷尝了几样,都觉得很好吃。 她低头咬了口萝卜糕,然后把剩下的半截很自然地递到谢漱唇边,少年果然张唇吃下。 辛夷拍拍手上碎屑,笑眯眯问他,“好吃么?” 少年的视线流连在她红唇上,眸光微暗。 半晌点点头:好吃。 摊贩灯火沿湖蜿蜒,烟色粼粼,这条街仿佛长得没有尽头。 辛夷走得有点累了,扯扯他衣袖撒娇道,“不想走了,阿漱背我。” 于是数秒过后,她如愿趴在了少年后背上。 谢漱身量高峻挺拔,虽然看上去模样秀气清瘦,实际上手臂和腰腹力量都大得不得了,她早就见识到了。 所以现在背起她来格外稳当,轻松得像驼了一兜花瓣。 辛夷一手提着兔子灯,一手揽住他,视线转了一圈,莫名落在他朱红绶带间缀着的银铃上。 她妃色绣鞋上的织金流苏,时不时就会碰到少年腰间银铃,发出清脆动听的声响。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她只好努力不动弹,散落的襦裙就虚虚遮掩住藏在底下的绣鞋,看上去没有那么奇怪了。 过了一会儿,她故意拿脸颊蹭他脖颈,甚至偷偷在他后颈处亲了一下。 害少年差点儿没背稳她。 人潮如织,遍地流光。 连烟柳旁边的湖面都折射出粼粼之色。 因为辛夷有些眼馋别人放河灯,所以他们在摊贩前买了荷花灯。 然后特意走得远了些,来到游人比较少的那边湖岸放。 夜风徐徐地吹,带来浅浅菡萏香气。 等到将手中花灯送入水面,辛夷这才闭上眼睛,虔诚许愿道,“希望日进斗金,希望全天下的俊俏郎君都爱我。”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俊的别来。” 结果话音刚落,耳边就听到“噗通”一声,方才还飘得很好的河灯,瞬间被飞来的青色碎石击中。 灯纸边缘完全浸湿,中间堆着的蜡烛也渐次熄灭,那盏荷花灯就那么歪斜地沉入湖面。 辛夷睁开眼,“……”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前就伸出一只修长明晰的手,朝她递过另外一盏荷花灯。 少年静静俯视着她,面无表情的比划道,“沉了,重新放。” 辛夷这次收敛了。 她懒得跟谢漱计较,斟酌后才说,“那就希望我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希望能早日完成攻略任务。 然后回家。 许是这处过于偏僻,寻常游人不喜涉足,所以湖边石阶上长了许多滑腻青苔。 再加上天色昏黑,等到辛夷放完荷花灯后站起身子,提想要着裙裾往旁边走的时候,没控制稳身形,脚下一滑就那么径直跌进湖水里。 “辛夷!” 某个刹那,她好像听到了谢漱惊慌失措的声音,清冷似玉石击缶,她很确定,那绝对不是香兰的声线。 好在湖边水浅,她跌倒也只是湿了半副裙裾。 但等到少年伸手过来拉她的时候,辛夷愣愣望着他,好半晌没反应。 直到被人揽着腰肢,从湖中抱起。 一路踏过青苔遍布的湿漉石阶,将她稳妥放在地面上。 少年放下她之后,紧接着就俯下身子,闷不吭声地帮她拧衣裙上水迹。 辛夷任由他动作,片刻后盯紧他,深呼一口气,“你刚刚喊我辛夷了是不是?” 少年手上动作微微一顿,没有说话。 辛夷捕捉到他的迟疑,于是语气愈发笃定,“你早就能开口说话了是不是?” “所以你这几天都在骗我,想故意看我为你着急!” 见他那副默认模样。 辛夷气得不行,恨不得把他踢开,亏她还为了这个找系统对峙,差点以为自己两万点积分白花了,结果是被谢漱骗了! 辛夷非常生气,回程的路上坐在马车里既不看他,也不同他说话。 他不是爱装哑巴吗?那就继续装啊,有本事这辈子都别说话。 等回到宅院里,辛夷还是不打算理他。 却被少年堵在厢房之中的菱花窗前,朱漆的颜色映着她那张含怒美人面,叫少年艰难地垂下睫羽。 “不是故意骗你的。”他语调透着委屈。 “因为刚能开口……还是有点哑,我怕自己的声音不好听,你会不喜欢。” 他抱住她的细软腰身,呼吸都埋在颈窝,忍着难堪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辛夷……” “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 辛夷本来只是生气,现在被他几句话弄得心里难受起来,说不出的酸胀。 他似乎总是在这样患得患失,仿佛好不容易得到了什么宝物,生怕弄丢了一样。 许是见她良久不说话,少年又有些犹豫不安着唤她,语调都放得很轻,“辛夷?” 她闷闷应了声,“嗯。” 听到了,早就听到了。 谢漱的怀抱终于肯松开她一点,漆眸凝视着她。 俊秀脸上,殷红薄唇轻启,说出了在心底反复练习了很久的话,“亲卿爱卿,是以卿卿。” “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辛夷倏然愣住,脑海中浮现出自己从前撩拨逗弄他时,说过的那些话。 “好喜欢你,好想亲亲你,爱你爱到骨子里,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你。” “超级想让你做我的娘子。” 少年望着她开口,玉白耳根泛出点点红意,鸦黑睫羽更是颤得没法看了,“好喜欢你,好想亲亲你……” “超级想让你做我的娘子。” 辛夷看着那 张认真而昳丽的脸,感觉自己心跳都缓慢了一拍,然后是更为剧烈的心跳。 她想说什么,张了张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不愿意?” “不是。” 她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唇。 * 数日时光,倏忽而过。 红墙绿瓦之间,一道院门被推开,有道窈窕曼丽的身影从里面踏出来。 马车已经提前等着府门前,女子带着软纱幕篱,只露出妩媚淡然的一双眼,然后登上车撵,掀开帘帐坐了进去。 车夫有些疑惑地望向她身后方向,确认这次没有丫鬟陪同,也没有那个阴郁清秀的少年。 忽然,从车撵中传来女子嗓音,“走罢。” 车夫得了吩咐,这才驾着马车前行,厚重滚动的四只木轮辘辘地碾过青石板,消失在狭长巷尾。 系统忍耐片刻,终于忍不住问她,“宿主,你真打算去啊?” 辛夷点点头,相当的理直气壮,“当然去啊,长公主的邀约怎么可以推脱?” 仔细想想,她虽然已经历经两个小世界,但因为自己过于洁身自好,还从来没逛过花楼。 攻略已经这么累了。 而她作为原剧情线中的恶毒炮灰,可以允许自己在道德上有点小瑕疵。 系统:“你那是洁身自好吗?你那是根本没想起来,我都懒得戳穿你。” 说着语气凉凉,善意提醒道,“你最好不要被反派抓到,要不然好感度真的会很危。” “放心罢,早就找好借口才出来的。” 她对自己扯谎哄人的功底,还是多少有些信心,“阿漱不会怀疑的,而且我又没打算在外面留宿,问题不大。” 马蹄扬起尘土,在闹市中穿行。 辛夷坐在车撵中听着街道两边的摊贩叫卖声,越听越诡异脸红,脑子里控制不住浮现出很多靡艳回忆。 两日前,她在谢漱的陪同下去茶肆买点心。 遇到热络的小二哥多言了两句,将身侧的紫衣少年认成她的弟弟。 其实也正常。 因为谢漱长得太清秀有少年气,不像原主那样妩媚勾人,所以出门很容易被误认成姐弟。 辛夷听完笑得不行,也不解释。 并且直接忽略了少年陡然阴沉的俊脸,顺着那小二哥的话茬胡说八道,说家里人正打算给阿弟说亲呢,就是挑来挑去还没瞧见合适的。 说到这里,还冲小二哥抛了个媚眼。 等到拿到糕点出来茶肆,没忍住再次“噗嗤”笑出声来,连带着她乌发间的步摇绢花都跟着发颤。 结果就是把谢漱得罪到彻底,他进来车撵之前,语调平静地嘱咐马夫。 让对方围着京城的闹市来回绕,说是今日天气好,想要逛上两个时辰再回府。 辛夷那时候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就没阻止。 等到被拨开花瓣似的裙裾,压在身后迎枕上时已经晚了,她被少年桎梏住膝弯,就那么径直的艰难接纳他。 哪怕脑海中已经空白一片,也紧紧咬着唇不敢出声,做到最后裙子都湿得不能看了。 结束之后,谢漱发现擦不干净,只好随便找了个成衣铺给她买新裙子。 辛夷想到上一世,也是被迫在马车里做过,于是忍不住问系统,“这两个小世界的反派,真的不是同一个人吗?” 就算是建模数据重组,他们某些方面也太相似了。 系统似乎被问住,诡异地沉默两秒。 然后给出个略微含糊的结论,“你要想这么认为的话,也可以,既然都是反派,那么肯定会有相似之处。” “是么?” “是的,宿主。” 片刻之后,马车在一棵大柳树下停住。 辛夷从车撵中掀开帘帐,探身出来,看到了面前酒楼上写着“明月倌”三个大字。 她带好幕篱走进去,来到了昭华提前准备好的天字号雅间。 里面已经有琴师在弹琴,长公主身边还有两个貌美娈童侍候,很是贴心地往金樽里倒酒。 辛夷有些新奇,站在原地发愣了两秒。 等到走过去的时候,侍候在昭华身边的绿衣少年已经帮她也斟好了酒,嘴巴很甜道,“姐姐请喝。” 昭华瞧着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免笑道,“刚开始兴许不适应,熟悉熟悉就好了。” 说着脑子里冒出点想法,饶有兴致地问她,“你若是喜欢,我府上还有更好的,可以送你两个。” 辛夷没有立刻拒绝,她甚至沉默半天问了一句,“真的可以吗?” 当然,若是知道这句话会被谢漱听到。 她是打死都不会问的。 第44章 第44章“我们成亲罢。” 辛夷端着斟好的酒樽,递到唇边,浅浅喝了一口,是那种甜中微酸的果子酒,很适合她这样没什么酒量的人喝。 她缓慢喝完剩下半盏,然后再次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虽然是雅间,但四面却通透,周围没有墙壁,而是用错杂交叠的屏风做隔断。 只不过比起大堂更奢靡一些,更有隐蔽性一些,但细究起来,只能说聊胜于无。 昭华也在旁边看着她,不过那眼神里却有别样的深意,主要是她没想到辛夷真的会来。 以往她也宴请过京城中的贵女,可惜她们听说“明月倌”的来历后,不是大惊失色,就是称病推脱,竟然从没有一个愿意前来的。 昭华确实没想到,被她成功邀约到此处的第一个,是差点儿成了她面首的画师。 怪不得她当初看到白辛夷的画作,就莫名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思及此处,昭华便放纵自我在身侧侍候的貌美少年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玩起了自己热衷的小游戏。 她一边用金樽倒酒,一边等着少年熟练的仰着脖颈张嘴去接,手指还恶劣地在对方喉结上揉捏,害得少年颤抖个不停,被上方溅落的酒水浸湿半副衣襟。 辛夷看得有些惊讶。 只是喝个酒而已,还能这么玩儿? 等到昭华又喂完两盏酒,目光才重新落回到面前女子身上。 发现她虽然捧着腮笑眯眯的在看,可惜眼眸深处却有些兴致缺缺。对待身边的绿衣少年,好似也没有多少兴趣。 昭华想了想,挥手叫人下去。 不过在对方离开之后,又唤来掌事的,叫他选两个新的人选过来。 然后望向辛夷,同她说道,“既然已经和离了,就不用再急着成亲。反正你的画作名动京城,可以帮你赚到数不清的财帛,不如像本殿这样无拘无束,多养两个男宠玩玩。” 说及此处,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问她有没有心仪的郎君。 辛夷神色微顿,继而点点头,“有。” 面对当今最受圣上宠爱的长公主殿下,还是要实话实说才好,而且以昭华的性格,完全没必要担心她会乱嚼什么舌根。 果然,昭华听完就用赞许的眼光看她,“刚搬出将军府没多久就有了,不愧是本殿欣赏的人。” 辛夷:“……” 其实早就有了,还是当着萧成策的眼皮子底下有的。 就听昭华继续追问,兴致很浓厚的样子,“到底是哪家小郎君,你跟他是如何认识的?” 这次轮到辛夷有些难以启齿。 她犹豫许久,才终于开口,还假装清咳一声,拿了酒樽抵在唇边做掩饰,“是萧成策的妾室楚楚……她的弟弟。” 昭华没忍住一愣,目瞪口呆:“……” 片刻后她伏在梨花木的长案上笑起来,而且是那种拍着案面的哈哈大笑,毫无长公主平素的雍容尊贵仪态。 笑到最后,眼泪都快出来,才不得不停下,“你太可爱了,我真恨不得亲你一口。” 辛夷也忍不住莞尔,落落大方地把脸颊凑过去,“长公主殿下请亲。” 于是昭华就又笑起来。 雅间里的气氛变得空前轻松,辛夷都没忍住多喝了几盏果子酒,虽然不至于很醉,但双颊也微微升温发烫。 这个时候,有两个 昆仑奴被引进来,皆是体格精壮,古铜色皮肤,外加高眉深目的异族长相。 辛夷微微“啊”了一声,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昆仑奴。 而且是古代的昆仑奴。 她从前就听过昆仑奴、新罗婢和菩萨蛮这三者的盛名。 但说到真正见识,这确凿还是头一回,因此觉得新鲜之余,目光就不免驻足得久了些。 昆仑奴也在顺从安静地打量座上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是昭华长公主,明月倌的常客,自然是并不陌生。 还有一个,桃夭李艳,生了张漂亮妩媚的祸水脸,哪怕穿得素净,也叫人完全无法忽视。 尤其是她此刻撑着腮,柔若无骨地斜倚在案边,裙襟领口被带得散开一些。 更加显出肌肤莹白细腻,还有胸前过于曼妙饱满的弧度。 辛夷看得正得趣,忽然听到昭华的笑声。 对方了然地望向她,语气多了点促狭,“原来你喜欢这款,怪不得方才的两个貌美少年你看都不看。不过昆仑奴也确实不错,起码床榻上有劲儿,绝不会叫人中途扫兴。” 辛夷:“……” 倒不是多喜欢这款,而是跟她整日待在一处的那款就是貌美少年,眼下看到了风格迥异的,难免觉得有些新鲜。 但也只是新鲜。 说到底,她还是喜欢谢漱那样的。 正在默默吐槽的时候,旁边忽然递过来一条长而微宽的红色绸带。 昭华笑意懒散地示意她,“喏,拿它覆在眼睛上,满屋子你先抓到哪个昆仑奴,哪个就归你。” 辛夷其实哪个都不想要,她只是过过眼瘾,最多嘴上花花一下。 不过既然好不容易来了明月倌,玩个小游戏也没什么,而且也没必要扫长公主的兴致。 于是她接过来,站起身子,莞尔笑着将红绸覆上自己的眼睛。 等确定自己看不到前路的时候,才摸索着向前,好在周围已经提前清理过了,屏风围挡起来的雅间也足够宽敞,不至于让她被东西绊倒。 不知道为什么,辛夷似乎感觉到周围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但她没太在意,或许是昆仑奴怕被她发现方位,所以才屏住了呼吸。 她继续向前摸索,试探挥着的手指似乎碰到了一截微微硬实的衣角。 虽然只是蹭到零星布料,但还是被辛夷敏锐捕捉到,于是红绸之下的唇瓣微微弯起,她兴奋地抓住了那人胳膊。 耳边却似乎听到了熟悉的银铃声。 辛夷笑意微顿,试图回忆起来,方才看到的两个昆仑奴身上也缀了银铃之类么? 还不等她细想,就被阴鸷扯进一个怀抱。 更明显的清脆银铃声响涌入耳畔,还有扑面而来的青桔皮香,少年用几乎碾碎骨骼的力道抱她。 辛夷:“……” 完了。 此刻不用掀开覆住眼睛的红绸,她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他来了多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不会是打从一开始就在罢? 辛夷越想越觉得心虚,根本没勇气扯掉自己眼睛上的红绸,还是少年忍怒讥讽地帮她扯掉。 她刚抬起头,还没来得及狡辩解释。 就被抵在旁边的朱漆柱子吻住,是裹挟着愤怒与恨意的一个吻,几乎要生撕了她,力道大得她生疼呜咽。 辛夷感觉自己嘴唇被凶狠咬了一口,瞬间血珠顺着她下巴滑落,根本来不及被少年完全吞咽进去。 她从来没接过这么血腥的吻,疼得她脑子发晕,生理性的掉眼泪。等到终于推开少年的时候,嘴唇和舌根都是麻木的。 她肩膀发颤,踉跄两步,细瘦胳膊撑着身后的长案喘息。 昭华阅过的风月无数,从少年忽然出现,死死盯住那个毫无所觉的秾艳女子开始,她就看出了些许眉目。 所以第一时间才没去阻止。 等到那个吻结束,辛夷依旧背对着她。 昭华问,“你家郎君苗疆来的?别说,长得就很会下蛊的样子。” 她从小到大,在盛京中见过的貌美少年不知多少,但俊秀成这样的还是头一回见。 怪不得能引诱得辛夷跟他有了首尾,便是寻常走在大街上,也不知道有多少女郎要朝他暗中抛媚眼。 辛夷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的嘴唇真的好疼,好像还在往外渗血,她下巴上估计都染红了一片。 于是转过身,想去拿自己先前放在案边的绣帕。 这才听到昭华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道,“怎么亲成……咬成这样?” 她语气里满是震惊,“你家小郎君,怎的醋性这般大?” 辛夷被咬破嘴唇都不敢抬头:快别说了,再说就把人气疯了。 谢漱看着她心虚低头的样子,四肢百骸都泛着沉沉冷意。 怪不得急匆匆出门还骗他说有正经事要做,怪不得连婢女都不愿意带上,原来是到此处另寻新欢了。 如果他没及时出现,接下来她打算做什么? 和旁的男子搂搂抱抱,还是像他们方才那样唇舌相渡? 谢漱气笑了,寒心似的一句句质问,“这就是你说的正经事?” “这就是你许诺过我的喜欢?” 辛夷被问得头愈来愈低。 她很想巧舌如簧的为自己辩驳,说不是这样的。但对方显然在气头上,她解释再多也没用,而且她的嘴唇真的很疼,稍微呼气都一扯一扯的。 谢漱见她如此,眼神逐渐冰凉沉寂,再没有追问下去的兴致。 只在离开前,对着昭华微微扯开唇,“长公主若是愿意,府上的面首都可以送过来给我喂蛊虫,或者我把食人蛛送过去也一样。” 辛夷愣了下。 然后匆匆跟长公主告辞,追着少年跑了出去。 可惜直到回了宅院,谢漱都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看见了也只当成没看见。 跟看一株兰草或者盆栽,也没什么区别。 夜色渐深,凉风吹得缓慢。 连香兰都隐约察觉出他们两个的不对劲来,试探着询问女主,嘴唇是不是被谢漱咬的。 辛夷叹息一声,颓丧地点点头,然后思考着应该如何跟少年认错。 毕竟这件事说到底,确实是她有错在先。 所以等到熄灯之后,辛夷特意穿得很单薄,如瀑青丝妩媚地披散着,主动去谢漱搬去的偏房勾引他。 然后果不其然被赶了出来。 少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没有半分绮念。 打量她的时候,像打量一块令人毫无兴致的寡淡白肉。 让辛夷都忍不住微愣。 她好像只有攻略最初的时候,才在谢漱身上看到过这种目光。 今夜显然是没戏了,她听到偏房的关门声响起,只好悻悻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长吁短叹了好半天,才终于撑不住困倦睡了过去。 半夜惊醒的时候,隐约听到外面的瓢泼夜雨。 不知道是不是睡前窗棂没关好,有微凉雨丝被斜吹到她面颊上。 辛夷在睡梦中惺忪蹙眉,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余光中瞥到床榻边站着一道人影,静默无声地盯着她看,吓得她差点惊声尖叫起来。 好在一道雷电劈过,这才让她看清了对方面容。 辛夷被吓得胸脯微微起伏着,心有余悸,“你怎么半夜过来,也不出声?差点吓死我知不知道!” 少年似乎已经浑身湿透,乌发发梢、还有衣袍的袖角都滴着水。 他脸色淡漠苍白,唇色却殷红,愈发像个披着人皮的艳。鬼,盯着她瞧了许久才问出一句话,“你爱我么?” 辛夷:“爱、爱……” 直觉告诉她,这个时候一定要说爱,今夜的谢漱太不正常了,处处都透着诡异感。 谁知 少年听完后,竟然微微地笑了,“爱我,但是也可以爱别人,是这种意思么?” “你是不是认为撩拨就是爱,愿意跟他上床就是爱?” 辛夷听得茫然睁大了眼睛。 她没想到谢漱会这么说,把她形容得如此不堪,仿佛已经看透了她的本质,终于不再抱有幻想。 辛夷也莫名憋着一股气,瞪着他,有些不愿意再跟他低头认错。 睡到散乱的衣襟下,雪白胸脯不住起伏。 少年却没什么特别反应,而是手里拿着一只粉色蛊虫,告诉她,“吃了这个,就会变成人蛊。” 他微笑着解释道,“从此没有思想,没有反抗的意识,只能听命于我,留在我的身边。” 辛夷这才害怕起来,身子也下意识僵硬。 用那种充满恐惧的目光望着他:不行啊,她的好感度还没刷满呢! 就在她终于忍不住要示弱,跟他撒娇哭求的时候。 耳边忽然听到少年那句冰冷清寂的话,“我们成亲罢。” “……” 辛夷怀疑自己听错了,哪有人捏着蛊虫跟姑娘求亲的? 直到少年再一次道,“我们成亲罢,尽快成亲。” 辛夷茫然地抿着红唇,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捏着的粉色蛊虫。 都这个时候了,她有余地说不吗? 第45章 第45章逃跑 翌日,青辞街。 一辆繁贵富丽的马车停在成衣铺前,这处是京城中有名的铺子,不管是王孙贵女还是富庶商贾都喜欢来这里挑选衣裳样式。 所以能出入此处的非富即贵,都是财神爷,万万不可怠慢。 店里头的伙计也格外有眼力见儿,主动的端茶倒水侍候瓜果,力求让客人满意。 伙计将视线瞥到屏风前的少年身上,暗暗猜测着:他应该属于富庶商贾那一类。 因为少年做得是苗疆打扮,而京城中并没有异姓王爷,所以,应该是从南境过来做生意的商贾。 但甭管是什么身份,进到铺子里,就是他们的财神爷。 伙计端完茶水后,望着少年面容,笑呵呵的恭维道,“郎君生得俊秀,和方才的那位姑娘极是般配!” 这句话虽是恭维,却也真心实意。 他还没见过如此般配的一对燕侣,像戏文里唱的那样,檀郎谢女。 谢漱没什么反应。 只有那垂在身侧微微泛着青白的指节,才能暴露出他最真实的心情。 很紧张,也很恍惚。 他昨夜用那番话来威胁辛夷的时候,并没有想过她会立刻答应。但等她真的答应了,谢漱又忍不住想,到底她是因为畏惧而妥协,还是真的愿意跟他成亲? 但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会放手了。 反正他们还有很多时间,他会让辛夷知道,这个决定并不是错误。 正当此时,屏风后的帘帐微动。 耳边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谢漱抬头,看到了女子那张极为姝丽的脸。她穿着钗钿礼衣,乌黑鬓发边簪了红花和金胜,手指扶着霞帔,似乎那衣裳太重坠得她有些不适应。 辛夷也感受到了少年怔愣的目光。 她昨夜刚松了口风,今晨就被带到铺子里试穿嫁衣,本来还试得还有些不情不愿。结果刚一抬头,对上少年视线,耳边就久违的响起来好感度变化的提示音。 “叮咚~检测到谢漱好感度上涨5个百分点,目前为95%!!” “胜利曙光就在眼前,请宿主继续加油!!” 辛夷有些发懵,接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谢漱很喜欢看她穿嫁衣? 早知道这么简单就能涨好感度,她早就乖乖穿上了,根本不用他催。 想到这里,她眸光微凝。 然后穿着不太合身的嫁衣朝着少年走近些,倏然柔媚笑开,还甜甜喊了声,“夫君。” “夫君夫君夫君……” 其实她就是想试试,能不能多喊几声夫君把好感度刷满,事实证明并不会。 好感度就停在方才的地方,不再往上涨了。 但辛夷还是欣慰的。 起码离目标又接近了一点,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 制作嫁衣需要很长时间,就算找京城最有经验的绣娘们来做,起码也要两三个月。 但谢漱明显心急,不愿意等这么久,于是跟掌柜的商量,把试穿的嫁衣按照她的尺寸修改,大概五日之后就可以来取。 辛夷对此没表现出什么异议,或许他们成亲当夜,好感度就能顺利刷满。 如果谢漱非要用这种方式来满足安全感,那她也只有奉陪。 白家那边她不准备通知,谢漱那边更没有任何必要,所以成亲前的各种事宜都可以从简。 不管是从什么方面考虑,良辰吉日都是越快越好。 打算好这一切,辛夷开始考虑更多。 主要是得提前把香兰打发走,不然等到她从这个世界抽离,估计要留下对方没处可去。 谢漱到时候恨都恨死她了,应该也没有那份心情善待她的贴身婢女,不迁怒就已经是好事。 所以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她要提前想好。 等从街上回来,辛夷把香兰单独唤过去,先是有模有样的铺垫了几句。 然后才从匣子里摸出两张地契,还有一些银钱,当着小丫头的面清点一遍,叹息道,“这是我前些日子买下的两间铺子,地方虽然不大,位置也有些偏,但在京城中做个小生意是够了。” 香兰有些讶然,不是很明白的望着她。 辛夷喝口茶水,继续说,“我准备日后开个茶铺或点心铺,你去当掌柜的帮我盯着。” 见她面露难色,似乎想推脱,赶紧堵住她的话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采买东西所需的银钱、还有房契都交给你保管,从明日开始,你和嬷嬷就搬到铺子里去住。” 说完这些又叮嘱了两句。 告诉香兰,以后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可以去求长公主帮忙。 香兰不是很情愿,她从在白家的时候就一直侍候小姐了,猛地要分开,定然是觉得哪里都不自在。 不过看着辛夷没得商量的表情,也只得瓮声瓮气的答应,乖乖点头。 * 两日后,将军府。 雁水苑里透着些诡异的安静,用膳过程中谁也没有主动说话。 楚楚本来踟躇着,想开口关怀两句。 但等到瞥见男人紧蹙的眉头,还有紧绷的侧脸,就又那么把话给咽了回去。 白辛夷跑了。 还是带着谢漱一起离开的,据说还说了极为难听的话来羞辱他。 楚楚虽然厌恶白辛夷,但她打死也想不到对方会那么胆大妄为。 竟敢在萧成策的眼皮子底下勾搭谢漱,跟他无媒苟合,做下此等伤风败俗的事。 男子最讲究颜面,像萧成策这样的人更不例外。 谢漱和她关系再怎么恶劣,名义上也是她的弟弟,还是跟随着她从苗疆过来的。所以因为这件事,楚楚最近在郎君面前都有些抬不起头。 但她同时又有些暗自庆幸,因为将军府再也没有别的女子可以压她一头了。 在一旁侍候的小厮却战战兢兢,尤其是他的目光落在了案间的那盘青菜炒芦笋上。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贴身侍候的小厮却深有体会,并且满肚子苦水。 自从那日以后,将军眼里就不能看见绿色的东西,比如青菜粥,比如书房里的绿如意。 甚至情绪也变得更加暴躁易怒,平均每天要砸两次东西,上次就差点把砚台砸到他脸上。 要不是他躲闪及时,脸上非得落个疤不成。 在他的提心吊胆中,萧成策站起身来。 筷子搁在盘子上,面前的菜几乎没动两口,“我吃好了,今夜太后寿辰,宫中有宴请,晚膳的时候不必等我。” * 戌时刚过,宫门外头便已 经停满了官员车撵。 御花园内更是灯火煌煌,入耳皆是丝竹管弦,偶尔有宫女提着灯笼穿行其中。 等到萧成策赶到的时候,席间已经坐满了同僚。 他不喜跟人攀谈,于是挑选了比较靠近池边的位置落座,刚一抬头,便看见斜前方独自饮酒的探花郎。 席令仪穿着身朱红衣袍,姿仪俊美,所落座的位置和长公主间隔了一个空位。 只是那个位置上现下却没人,长公主应该在的位置上也没人。 萧成策觉得有些古怪,于是询问起身侧侍候的小太监。 小太监当即伏低了身子,声音谄媚尖细,“回将军,被安置在长公主右手边的那位,是近来京城中极有名望的画师,名唤天灵灵。” 萧成策倏然愣住,虽然他的视线依旧平静地落到那个空位置上,心底却生出些期待与好奇。 之前买过的那副画作还被他悬挂在书房,日日欣赏,没想到今夜竟然有机会一睹对方的庐山真面目。 看来该遇到的人就算躲着不见,迟早也会遇到。 片刻之后,他听到旁边有人窃窃地谈论起来。 说那神秘画师是长公主的座上宾,还说她气质多么从容,生得如何貌美,夸得跟天上仙女一样。甚至那女子方才还被请过去,和太后娘娘说了几句话。 萧成策的心思也被彻底吊起来了,异常期待。 夜幕低垂,微风渐渐。 御花园里盛开着大簇大簇的芙蓉,舞姬的身姿曼妙摇曳,池边遍地流光。 然后他看到了那道缓缓走来的纤细身影,以及那张熟悉的女子脸庞。 酒樽里的酒液都散了满身,惊得身边人问他怎么了。萧成策却不说话,一双眼死死盯着白辛夷,像是咬牙切齿的表情。 他看到那个烟青色罗裳的女子,坐在了长公主的右手边上。 所以……她果真就是那个名动京城的神秘画师?所以,这就是她当初离开将军府的底气? 宴席中间隔着一条宽阔的过道,但彼此的距离却并不算远。 所以辛夷刚落座,就感受到了对面的灼灼目光,但她恍若不察,非常怡然自得的品尝起珍馐美馔,顺带欣赏前方舞姬的表演。 反倒是昭华见状轻笑起来,附在她耳边呢喃道,“你那前夫,看样子是想吃了你,不过越是在意,越是代表他旧情难忘。” 她最是了解这些男人,得到的时候不懂得珍惜,非要失去了才开始后悔。 辛夷听她这么说,也笑,“可能罢。” 她当然明白昭华此刻是什么心理,纯粹就是觉得好玩儿,外加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过萧成策的热闹,看看也无妨。 她低头夹起一块熏鱼,脑子里却想到那个乖乖等在宫墙外头的少年。 今日参与的宴请特殊,场合也特殊,就连她自己都是被昭华邀请才能过来的。实在没有办法再把谢漱也带进来,于是思虑之后,只好嘱咐他在宫墙底下的马车里等着。 辛夷吃完熏鱼,感受到另一道胶着视线。 不过比起之前的那道,这次的主人离她更近,于是她抬起头望向身侧青年,“好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她不脸盲,当然认出了身侧坐着的俊逸青年,正是被她在湖边踩烂灯笼的那一个。 当时她有些过意不去,还把手中的糖画赔给了他。 席令仪看着女子那张姝丽面颊,听到她红唇间吐出的话,心中竟然漫开丝缕愕然与惊喜。 她、她竟然还记得他。 而且今日宫宴还那么凑巧的坐在他身边,是不是说明,他们两个之间其实冥冥之中有些缘分。 辛夷见他呆愣愣的,许久没说话,忍不住潋滟着眼波轻笑,“郎君这么盯着奴家看,莫不是再见倾心,情难自抑?” 席令仪不由被问住了,一张俊逸玉面微红。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姑娘,但尽管心神有些激荡,还是努力克制,“是很巧,上次见面仓促,还没来得及问过姑娘芳名。” “辛夷,辛夷花的辛夷。” 昭华听见两个人说话,也忍不住好奇,“怎么回事,你和探花郎也认识?” 于是辛夷就把之前两人偶遇的经过,跟昭华粗略解释了一遍,接着得到了对方调侃且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哪里会看不懂长公主在想些什么。 但八竿子打不着且根本没影的事,也犯不着多做解释,省得越描越黑。 宴席过了一半,斜对面的萧成策频频望过来。 而每次对方望过来的时候,辛夷都会更刻意的与身侧青年说话亲近。 席令仪察觉到不对劲,终于询问,“你看上去很讨厌萧将军,难道是从前有什么过节?” 辛夷就点点头,“看到那个人了么,就是他喜新厌旧,为了妾室休弃得我。” 话音落下,青年望向她的眼神蓦然变得无比震惊,然后沉默了许久。 不过最终还是答道,“当断则断,早点和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辛夷深以为然。 回想起离府那天萧成策愤怒铁青的脸,心中舒坦,连唇边笑意都浓郁了不少,“那是自然,此等莽夫根本配不上我。” 席令仪也莞尔,默默无声地给她夹了块白糖糕。 辛夷对这一切却之不恭,尤其是想到萧成策的眼睛正喷火的看着,酒樽里的玉酿越喝越开心,到宴席结束的时候,已经是醉意上头,有些看不稳路。 还是席令仪伸手扶住她。 可惜冤家路窄,还没走出多远,就被身后追上来的男人扯得一个踉跄。 辛夷差点没忍住骂人,尤其是在看到对方的脸后。 萧成策已经忍完整场宫宴,好不容易等到两人走到僻静处,这才瞅准时机冲上来。 理智告诉他不可以揍席令仪,但他的话里还是夹枪带棒,阴寒着脸色讥讽,“果然有本事,这么短的时间内又攀上一个。怎么,谢漱已经不够你用的了吗?” 辛夷也笑了:“攀谁都不攀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是自己没有魅力?” 说着转头望向身侧青年,故意抛了个媚眼,反正姓萧的绿帽子也不是戴一次两次了,戴着戴着就会习惯的。 “探花郎。” 这个称呼把席令仪喊愣了,他不是没从别人嘴里听到过这三个字,但只有她的语调冷淡又温柔,还带着点点促狭。 “我头好晕,能不能麻烦你抱我一段路?” 想隔应前夫是真的,醉意上头也是真的,刚才玉酿喝得太多,此刻两条腿都绵软得不听使唤。能强撑着和萧成策吵架,纯粹是她的好胜心在作祟。 当然,如果身边只有萧成策的话。 那她会选择爬着回去。 几乎是身子被打横抱起的瞬间,辛夷用仅存的理智,听清楚了身后人说出的话。 这次对方终于肯低下头,不惜舍弃自己的尊严与骄傲,试图挽回她,“白辛夷!我们和好罢,你回来将军府,从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好啊,那你求我。” 她醉意朦胧的透过青年肩膀,红唇微扯,望向身后男人,“求我。” 萧成策的声音已经咬牙切齿,但最终还是屈辱道,“求你。” 辛夷于是笑起来,“我拒绝。” …… 宫墙外头,原本停着的车撵已经陆续离开。 只有那个身量挺拔的少年还在等着,他站在马车旁边,漆黑眼眸径直望向宫门方向,眉头也越蹙越深。 终于,在耐心告罄之前,看到了辛夷的身影。 不过是被朱红衣袍的青年抱着回来的,她醉得厉害,两道藕臂还依赖的揽住对方脖颈,就连发烫的脸颊都贴在青年胸膛上。 嘴里头哼哼唧唧的,不知道说着什么混账话。 将青年耳根都撩拨得微微泛红。 谢漱强压着怒意走过去的时候,她还抱着探花郎不肯撒手。 鬓发上的步摇绢花贴着他脖颈蹭了蹭,仿佛在耳鬓厮磨,把席令仪弄得满面通红。 席令仪看到少年走过来,愣神一瞬,然后把他当成了辛夷的弟弟。 少年是那种绮丽妖秀的长相,若是忽略他眸底的沉寂幽冷,单看样貌的话甚至有些天真。 “辛夷。”谢漱喊她。 因为恼怒而颤抖克制的声线,明显已经来到了发疯边缘。 辛夷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努力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出少年声线。 于是她顺从本能,松开了揽住席令仪脖颈的手,极为娴熟地对着少年撒娇,“阿漱。” 谢漱咬着牙将她从青年怀里接过来,胳膊却箍得用力,弄得她生疼。 辛夷挣扎 了两下,然后仰起脸在他下巴上“啵唧”亲了口,“我好想你,阿漱……” 这个举动瞬间给少年顺毛,却将探花郎看得怔在当场:所以,他们其实不是姐弟。 而是那种比姐弟更亲密的关系? 谢漱冷淡抬眼,没心情继续欣赏对方的失魂落魄。 抱着怀中女子掀开车撵帘帐,踏了进去,很快马蹄辘辘的声音便在巷道里响起。 走出宫墙之后,谢漱垂眼望着怀中面色酡红的女子,却怎么也没办法完全消气。 问她,“你觉得刚才抱你的人长得好看是不是?” 辛夷喝醉了,诚实点头,“对。” 谢漱就被她气得咬牙,连呼吸都变得冰冷。 她总是这样。看到喜欢的、生得俊俏的就撩拨,根本不管他会不会难过。 少年望着她那张没心没肺的脸,眼底浮现出浓重恶意与戾气,他将手指放在腰间的朱红绶带上,缓缓解开…… 然后凑近她的脸,拧着下巴,视线落到她的红唇上,“张开嘴,辛夷。” 异常奇异的触感杵在她颊边。 辛夷虽然醉着,但还是潜意识的抗拒,挣扎着把压在唇边的东西拍掉,疼得少年面色发青。 谢漱不仅身体疼,心里也疼,他从来没嫌弃过她分毫,每次都是把她侍候舒服了才开始。 现在不过是换了下位置,她就嫌弃成这样。 “阿漱……”她满脸醉意,语调委屈。 谢漱冷着脸看她良久。 终于还是选择认命,将她重新抱回到自己怀中,闷头咬住她颈侧,“你早晚会愿意。” * 宫宴之后,又过了两天。 辛夷却发现谢漱好像愈发奇怪,时时刻刻都要跟她待在一起,好像随时担心她反悔变卦。 辛夷没办法,只能更加纵着他。 然后数着成亲的日子,安慰自己也没几天了,或许等到成亲之后他就能消停下来,自己的好感度也可以刷满。 所以不管谢漱对她提什么要求,她都尽量满足。 不过这其中到底有没有掺杂对他的愧疚,就连辛夷自己也说不清楚。 烛火噼剥间,当她再次闷哼着陷在绸被里,仰头撞上少年情欲浓重的竖瞳时,脑海中却浮现出她从未想过的一个问题。 ——等她从这个世界抽离之后,他会娶别的姑娘吗?也会爱她爱到患得患失吗? 还有此刻正在做着的事,他们是不是也会做? 但只是想想,就好像难受得喘不上气,辛夷只好尽量克制住自己不要去想。 帘帐摇晃,床榻也不断发出“咯吱”的声音。 到了最后她整个人躺在泥泞里,啜泣哽咽着水眸迷离,已经被折磨得不行了。 谢漱停下来,亲她唇瓣,“换一个。” “……什么换一个?”她哭腔艰难。 “另一个,也想尝尝辛夷的味道。” “……” 滚,滚啊。 数日倏忽而过,离良辰吉日越来越近。 可惜这样疲惫而周而复始的生活,却没有持续到成亲那天。 这夜她像往常那样,在谢漱的陪伴下去茶楼买点心,没想到回来途中,在巷子口被一群身着黑衣的蒙面刺客团团围住。 活了两辈子,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大场面,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毕竟对方人多势众,而且看上去都训练有素。 不过她却是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不过是京城中的一介画师,怎么会惹得仇家对她痛恨至此? 竟然不惜花费如此手笔,就为了取她小命。 但这种疑问没有维持太久。 因为辛夷很快发现,这群人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冲着谢漱来的,他们想杀的人是谢漱。 甚至连装都懒得装了,为首的那个黑衣刺客直接轻蔑开口,冷声道,“小娘子最好躲远些,刀剑不长眼睛,万一不小心划伤你的脸就不好了。” 话里话外,都是劝她别掺和,打算放她一马的意思。 辛夷:“……” 这刺客大哥敷衍成这样,她真是很难猜不出是谁派过来的。 萧成策也真是的,再忍两天不就过去了吗? 绿帽子都戴到头了才想起来摘,也不会显得他很有能力。 见她脸色复杂地站在那里,迟迟不说话。 为首的黑衣人也不耐烦了,口吻蛮横,“还不赶紧滚!趁老子还没改主意之前,否则等会儿有你受的!” 辛夷刚想开口,就被少年扯了扯衣袖。 他眸色幽冷平静,唇边微微带笑,却唯独没有丝毫畏惧,“你先离开,我跟你保证,今夜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如果是其他人,她会以为对方在逞强吹牛,但换成谢漱,她是真的相信。 恐怕比较倒霉的,会是这群不知死活的黑衣刺客。 辛夷于是强装淡定地点点头,“行,那你小心。” 她边说,边作势要往巷口的方向退,同时跟系统飞快交流着,“需要你的时候到了,快给我开个痛觉屏蔽!” “宿主想干什么?”系统问。 “别管,照做就行了!” 今夜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尽,就连萧成策那个狗东西都在暗戳戳帮她,不抓住机会才是傻子。 痛觉屏蔽打开的瞬间,身后已经刀光剑影起来。 辛夷瞅准机会,调转脚步,朝着谢漱所在的方向奋力跑过去,然后扑倒在他身上,挡下了朝他袭来的那一剑。 昏过去之前,她看到的是少年那张怔愣惊惧、血色尽失的脸。 他的脸颊处溅上她温热血珠,薄唇剧烈颤抖着,“辛夷……” 这一觉仿佛睡了很长时间。 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傍晚,厢房里燃着安神香。 辛夷有些口渴,手指刚一动弹,就对上了少年那双憔悴着遍布血丝的眼睛。 与此同时,脑海中的系统音渐次响起,“恭喜宿主完成攻略任务,检测到谢漱目前好感度上涨为100%!” “好感度+1+1” “目前好感度为100++++……” 辛夷知道自己赌对了。 因为谢漱缺乏安全感的根源,就是觉得她不够爱他。但她昨夜却用行动证明了,最浓烈的爱意,是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少年看到她醒过来,原本就泛红的凤眼更红了,但却顾虑着她的伤势,不敢过来抱她。 只能用冰凉唇瓣抵住她指节,小心翼翼问,“……疼么?” 辛夷摇摇头。 还不等她说出更多,脑海中的系统音却再次提醒,“因为上个副本,宿主完成任务后耽搁太久,所以这次只有三天期限。三天后,宿主将会自动抽离本世界。” 辛夷:“……” 想过系统狗,但没想过系统这么狗。 她沉默片刻,试图讨价还价,“多两天行不行,我这才刚完成任务,就连肩膀的伤都没养好。” 就算想做什么,行动上也受限。 “不行。” 系统说,“但可以给宿主打开痛觉屏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找别的借口也无济于事,她也只能接受。 躺在榻上思考到后半夜,辛夷决定逃跑。 这样起码还可以给谢漱留个念想,当做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说不定等他哪天遇到了更喜欢的姑娘,就会把她彻底忘记,然后开始自己崭新的人生。 虽然还是有些残忍。 这是她愧疚之余,能想到的,给他最好的结局。 所以第二日午膳过后,辛夷哄着少年,毫无防备地喝下了掺着蒙汗药的茶水。 趁着他还未苏醒,拖着尚且虚弱的身子赶紧离开。 在即将踏出庭院的刹那,她脚下一顿,却始终没有再次回头。 青辞街依旧熙熙攘攘,街上行人很多,沿街铺子都开着门迎客,摊贩也在叫卖。 辛夷想出城去,但出门时忘记带上银钱,想雇辆马车都费劲。 正打算摘下发间的金簪步摇 ,来抵车马费的时候,身侧忽然停住了一辆车撵。 轿帘掀开,头顶有道熟悉的声线响起,“辛夷?” 她看到了席令仪的脸。 怔然之后,忍不住微微笑了,“我想离开京城,席大人可否捎我一程?” 第46章 第46章紧紧抓住她(副本完结)…… 马车出城之后,一路往远郊去。 繁华的盛京景象随着马蹄声,渐渐被抛在身后,愈往前去,愈能看到山路旁边开着不知名的野草花。 辛夷坐在车撵里,低头摆弄着香袋上的小铃铛。 她没忍心给谢漱下太多蒙汗药,不知道他现在醒了没有,应该是醒了。 系统感知到她低落情绪,安抚道,“宿主不要太难过,你已经尽量在替他考虑了。” 辛夷红唇微扯,淡声道:“是么?” 其实是个有点强颜欢笑的表情,不过她现在确实有点笑不出来。 尽管她一直提醒自己,现在所经历的世界都是虚假的,只是游戏衍生出来的任务副本。 但谢漱如此真实,他的喜欢与在意也如此真实。 她却一次次骗他。 积攒的愧疚闷在心头,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辛夷在努力抵抗这种感受,甚至尽量让自己不要想起谢漱。 因为这样的副本她接下来还要继续经历,如果每次都当真,那她会一直伤心。 山野间的微风吹动轿帘,也吹动女子钗环。 席令仪望着女子微凝的眼眸,还有她托腮间垂落在颊畔的乌发,心底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升起来了。 哪怕在宫宴上遇到,知晓了她是被萧成策休弃的原配;哪怕看到她被那个苗疆少年抱在怀里,熟稔地对他撒娇求吻……席令仪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抛却杂念。 他知道自己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不应该对眼前的女子心动,可还是忍不住被她吸引。 视线一直若有似无地追随她,就像那夜灯会上第一次看见她时那样。 今日会出现在青辞街也并非巧合,而是他在心底隐隐盼望着偶遇,没想到竟然真的能遇到。 不过她好像情绪不高,自从坐上马车后便自己默默发呆,没什么跟他搭话的兴致。 马车一路往南,眼看着周围景色越来越荒芜。 辛夷终于出声喊马夫停下,在整理好裙裾下车之前,还冲着旁边青年笑了笑,“谢席大人送我出城,回程路上切要小心。” 席令仪瞧着她利落爬下车撵,毫无留恋之意,就连唇边笑意都显得敷衍。 他心里酸涩发沉,但打量起山野周遭的环境,又不免蹙眉,于是也跟着下了车撵。 “……席大人?”女子的目光讶异不解。 “这荒郊野外的,过于偏僻,怎么能放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待在这儿?” 席令仪定定望着她,解释道,“万一碰到了什么山贼马匪,岂不是要遭逢不测?” 辛夷:“……” 她的目的就是一个人在荒郊野外。 于是只能含糊其辞的找借口,催促对方离开,省得他打乱自己的计划。 谁知道青年怎么也不肯,撩开袍角坐在山石上,像是打定主意要陪着她在这里耗下去。 辛夷简直无语,早知道就不乘他马车过来了。 僵持少顷,终于嗤笑着问道,“席大人是今日休沐太闲,还是对所有没见过两面的姑娘都这样? “这是第三面。” 席令仪对上她不解蹙起的秀眉,忍住心底沉涩,“这是我们见到的第三面,跟点头之交比起来,不算不熟。” “……” 辛夷被他这番说辞弄笑了,探花郎真是出乎她意料的执着,她不相信对方会连这么明显的拒绝都听不懂。 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回怼,就听到草丛里传来轻微窸窣的声音。 青年似乎也感知到骤然到来的危险气息,飞快挡在她面前,喊了声“小心!” 辛夷控制不住的踉跄了两步,抬眼间,后脖颈却猛地一痛。 彻底晕过去之前,她恍惚看到有一抹烟紫色的身影,正在朝着她走过来。 紧接着,又是一声沉重的闷声倒地。 少年走过去,用力踩在席令仪的腕骨上,然后抱起了那个同样昏过去的女子。 * 月过柳梢,庭院中的剑兰开得正好。 等到辛夷在榻上幽幽转醒之后,才发现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京城的宅院中。 她睁开眼看清厢房陈设的瞬间,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但后颈处的余痛告诉她,这不是梦,她确实刚逃跑半天就被谢漱给抓回来了。 意识到这件事之后,辛夷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等到看见被白布塞住嘴巴、捆着扔在地上的席令仪之后,剩下的那半截也凉透了。 烛火幽微摇晃,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然后抬起头,对上了不远处少年阴冷平静的目光,他似乎已经看了她好一会儿。 “阿漱……”辛夷嗓音微哑。 不过对方却并没有回应她,而是从旁边拿起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缓缓走到席令仪跟前。 目光虽然望着青年,话却是对她说的,“跟他私逃,还笑得那般开心,是觉得可以彻底摆脱我了么?” 说着微微笑起来,竟然还透着些对她的宽宥,“你向来肤浅,否则也不会昏了头跟一个怪物媾和,我不怪你。只要毁了他这张脸,你最爱的又会是我了,对不对?” 辛夷听得遍体生寒。 急忙爬下床榻,顾不上差点跌了一跤,满面惊慌地扑挡在青年跟前,“你别发疯,我跟他什么也没有!是我自己想离开,席令仪只不过凑巧出现,好心捎了我一程!” “好心?”少年莞尔。 他俯视着她,轻声询问道,“原来拐走了我即将成亲的妻子,是出于好意?” 辛夷霎时指尖冰凉,她知道现在无论她说什么都没用,都跟谢漱解释不通。 他不会听的,他根本不准备听。 身子已经抑制不住的发抖,手心却被对方塞进烙铁的手柄。 少年的话意有所指,“辛夷只要亲自在他脸上烙下印记,我就相信他不是你的奸夫。” 她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到了谢漱眼底的讥诮神色,仿佛笃定了她是见异思迁的女人。 辛夷咬着牙,将烙铁扔得远远的,东西砸在地面上发出沉脆的当啷一声,“跟他没关系,阿漱,这是我们两个的事,不要牵扯无辜的人。” 她已经开始后悔逃跑了,更后悔在临走之前跟席令仪扯上关系。 但无论如何,她不能看着对方因为她遭受无妄之灾。 谢漱低头望着她,看她为了另一个男子苦苦哀求,甚至拔下金簪抵在自己脖颈间,用性命威胁道,“求你,放了他。” 他心里忽然觉得很疼,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他被挡在宫墙外的那晚开始,还是更早以前她就厌倦了? 可是既然没打算付出真心,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他?为什么在招惹了他之后,又去招惹别人? 眼下他还什么都没做,她就如此紧张地挡在席令 仪跟前,宁愿用金簪抵在脖颈上威胁,也要保护对方……真般配,他们两个看起来就像一对苦命鸳鸯。 而他,是拆散燕侣的恶徒。 烛火寂静间,就连少年都没发现有泪水正在顺着脸庞滑落下来。 他像是困惑到极点地那样询问,“辛夷,你知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人?我以为自己会有个家的。” 辛夷心底也重重一酸。 她努力咬着唇,不让自己的眼泪涌出,可酸楚的感觉却怎么也抑制不住,不知道为了什么觉得难过。 但她不能妥协,也不能给少年心软的错觉。 于是做出不为所动的冷漠表情,攥紧掌心发簪,再次重复,“放他离开罢,阿漱,也放我离开。我从来没有真的喜欢过你,也没打算做你娘子。” 哪怕视线里看到谢漱骤然僵滞的身形,也还是继续开口,“那夜之所以会答应你,是害怕你真的会把我做成人蛊,都是权宜之计。” 她睫羽轻颤,逼自己不断往他心上戳,“你说得对,我就是昏了头才会和你在一起,可我现在后悔了,求你放过我。” 她已经不敢抬头看他了,也许是不忍。 只能自顾自的说,“你爱上了一个不好的姑娘,应该学会及时止损。以后还会有更好、更值得你爱的女子出现,她会心甘情愿做你的妻子,不嫌弃你的蛇族身份,带你游历山川,体会世间的温情与美好……但那个人肯定不会是我。” 周围有许久的死寂,仿佛连呼吸都消弭了。 辛夷默默咬住唇侧内壁,直到在嘴里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然后也有些恍惚,她本来是想不那么残忍地跟他告别的,没想到最后还是弄成了这样。 忽然,一把匕首扔到她脚边。 头顶少年的声线响起,似乎在隐忍克制着什么,“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把烙铁烙在席令仪脸上,要么就把匕首刺进我胸膛。只要你选了,我就放他离开。” 辛夷骤然抬头,泛红的眼眶饱含惊怒:谢漱疯了!竟然这样逼她? “你若是不想选,我就替你选了。” 少年俯下身子,将匕首塞到她微微发颤的手心,话语间尽是偏执,“我不信你对我没有半点感情,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从来没有权宜之计,你是真心喜……” 话还没说完,女子已经将匕首刺进他肩膀。 谢漱浑身僵硬,反应了许久,才明白过来那阵痛楚是从何而来。 女子似乎越来越抖,他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得自己满面泪痕也不知道,只是攥住她的手腕,将没入肩头的匕首又往里送了一寸,“为什么不对准要害?这样以后就再也没人能逼迫你了。” 辛夷嗅到鼻间的血腥气,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 她哭着想挣脱少年冰冷的桎梏,却什么都没办法如愿,只能任由指缝间不断沾染上他粘稠鲜血。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正当她哭得近乎头昏脑胀之时,忽然听到耳边少年轻笑,接着被揽进一个满是血腥气的怀抱,他的唇用力抵在她额头,“我放你走,辛夷,我放你们走。” “别哭了,我不逼你喜欢我了。” 辛夷抬头,用哭肿的眼睛愣愣望他。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谢漱又是在骗她,实际上不可能这么轻易妥协。直到他重复方才的话,并提出最后一个要求,“今夜十五月圆,你陪我到庭院里看看月亮,等到明日清晨,我就放你们离开。” 被抱着坐到屋顶上的时候,辛夷眉眼处还尽是恍惚。 她回想起上个小世界好像也是这样,除夕夜晚,她披着狐裘躲在少年怀中,和他一起俯瞰整个汴京的灯火。 那时候她说,希望他能开心。 可现在……明明是上个世界的事,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没想到却清晰得好像在昨天。 月色皎洁,铺散了一地。 辛夷安静地倚在少年怀里,陪他看了整晚月亮,等到翌日清晨谢漱也果然信守诺言,将他们送到巷口,准备放他们离开。 辛夷打发席令仪先走,然后独自留下来和谢漱告别。青年本来还有些担心,忍耐着腕骨断裂的痛苦表示要陪着她一起,仿佛担心谢漱会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 而后在辛夷逐渐漠然的眼神中,还是选择不情不愿地离开。 到了这个时候,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 系统也在催促着她尽快抽身,叫她抓紧时间不要耽搁太久。 可惜她刚要开口,脑袋里却骤然昏沉一片。 不仅如此,就连身体也仿佛被什么东西操控,开始不听自己使唤。 耳边听到一声叹息,谢漱俯身抱住她,同时将昨夜的匕首重新塞到她手里。 引诱她道,“动手吧,你不是早就想这么做了。” 辛夷终于明白过来谢漱想做什么。 在原剧情线中他为了报复,给楚楚下了蛊,让她亲手杀死最爱的人;而现在,被下蛊的对象变成了她自己。 “还等什么?” 少年伸出冰冷指骨轻触她脸颊,低垂的眼尾绯红,语气已经有些病态,“杀了我,你就能彻底自由了。” 他将自己的要害毫无保留的暴露给她。 唇瓣交融的那一刻甚至在猜测着她会刺哪里,心脏还是咽喉。 然后谢漱听到了匕首捅入胸膛的噗呲声,血腥气弥漫在鼻间,他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谢漱茫然地睁开眼,看到了女子痛苦涣散的眼瞳,因为距离太近,他玉白的下颌处甚至还溅了几滴温热的血渍。 与此同时,解除蛊术的金手指和痛觉屏蔽一起生效。 辛夷倒在他怀里的瞬间,抽离当前世界的提示音也在脑海中响起。在她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似乎感受到了少年砸在她面颊上的仓惶眼泪。 * 青辞街上车马熙攘,繁华平静。 这本来应当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天,但后来在京城百姓的眼中,却成为了宛如梦魇的一天。 因为他们当中有无数人,在那天亲眼目睹了鳞片满身、半人半蛇的怪物。 不过少年已经完全不在乎,他抱着女子逐渐冰凉的尸身,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走。 蛇尾都化出来,一路上听到惊惧尖叫也没有反应,丝毫不在意被众人当成妖邪。 他去了绣庄问掌柜的买了嫁衣,吓得掌柜的差点尿出来,他就在屏风后面给辛夷换上。 自己也换上,丝毫不在意是不是有人去通风报信或者找禁军过来。 然后又去沿街铺子买来凤冠步摇,用沾染鲜血的手指给她系同心结。 可惜手指有些僵硬,花费好半天才系好。 最后等他重新走在青辞街上,是萧成策带着禁军和弓弩手赶过来。 待看到少年那副失魂落魄的怪物模样,他震惊畏惧之余,心情也极为复杂。 他自然是恨谢漱的,而且是又恨又怕。 那夜派去的刺客没能杀死少年,反而都跟中了蛊似的,发疯砍伤他一条左腿。让他就算是日后养好伤势,也只能成为旁人眼中唏嘘怜悯的瘸腿将军。 而且自从那日,他在湖边撞破他们奸情,被谢漱放出的蛊虫咬了一口后。 他对着楚楚,就再也无法硬起来成事,就算娇妾在怀也只能分榻而眠……这一切,叫他怎么不恨! 满街死寂,弓弩手们已经将青辞街上的蛇尾少年团团围住。 萧成策瘸着伤腿,坐在马背上。 在他身侧是执意跟过来的楚楚,不过跟萧成策不同的是,她心里其实觉得不出所料。 这才是对的。 这才是应该发生的,因为根本没人会爱像他这样的怪物。 他被白辛夷引诱,一厢情愿地喜欢上她。 落得这样的结果也是活该。 怪物是不配有爱的。 他的喜欢,把她逼死了。 许是禁军和弓弩手给了围观者底气,开始有人往少年身上丢东西。 刚开始是菜头,鸡蛋,后面有人拿烧红的烙铁砸他尾巴,蛇尾瞬间焦红一片。可少年躲都没躲,仿佛失去了反抗的意识。 他想,如果辛夷厌恶他、憎恨他。 那他被所有人当成怪物讨伐唾弃,她是不是会开心一点,是不是有可能醒过来? 楚楚当然也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她觉得谢漱要么是已经疯了,要么离疯不远了。 她想了想,附到萧成策耳边 说了什么话。 萧成策不解皱眉,楚楚只好说让他相信自己一回。 于是没过多久,一顶崭新的挂着红绸的喜轿抬过来,放在街巷中间。 楚楚抚着拢在袖间的断指,满眼恨意,扬声对着被弓弩手围起来的少年喊,“大婚之日,新娘子不能没有喜轿,你若想要娶亲就用自己的蛇丹来换。” 接着朝他扔过去一把匕首,她倒是要看看这个小怪物是真疯还是假疯。 结果谢漱看了那顶轿子许久,竟然真的捡起匕首,生生剜出自己的蛇丹。 然后一边唇间不停呕血,一边抱着穿着嫁衣的女子往轿子里钻,可惜他蛇尾太巨大了,而喜轿边缘太窄。 楚楚便又开口提醒,“我说过的,没有谁会喜欢一个怪物,白辛夷也不例外。你想跟她成亲,怎么能是蛇身呢?” “阿漱,把蛇尾砍下来,你就能变成正常人了。” “她会爱你的,你不希望她能爱你吗?” 此话一出满街死寂,然后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竟然真的看到少年像是魔障了一般,拿着匕首去刺自己的尾巴。 虽然不至于砍断,但蛇鳞带着血肉筋膜翻起的画面,仍旧过于残忍惊骇。有胆小者已经反胃得呕出来了,禁军握着弓箭的手也有些发颤,萧成策更是完全愣住。 楚楚却在快意之余,隐约能够理解。 因为谢漱从来没得到过真心,这样的怪物,一旦喜欢上谁是会拿命喜欢的。 可惜了,没人在意他那颗肮脏丑陋的心。 他的娘亲曾经因为愚蠢而死,现在他也同样是因为愚蠢而死。 据说蛇族中人的蛇丹,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当初父亲那条断了的手臂就是这么长出来的。 眼下她不过是断了几根手指,应当更加没有问题。 可惜她的期望却落空了,因为不管是蛇丹抑或蛇尾,少年都没打算给她留下来。 喜轿之中,谢漱确定辛夷再也不会醒过来之后,抱着她的肩膀又哭又笑。 在漫天弓弩射穿喜轿的前一刻,放出了无数胭脂色白脚蛛,将他们两个的身体一起吞噬。 就在喜轿烧起的瞬间,楚楚也明白过来。 这个叫做胭脂蛊,据说死在一处被它们吞噬的燕侣,等到下辈子还能做夫妻。而且胭脂蛛饮足血肉之后,身体就会像火苗一样迸裂开来,将所有一切焚烧殆尽。 但这也不过是传说罢了,他竟然真的相信! 然而再怎么懊悔也晚了。 喜轿连带着里面的两个人,早已经化作飞灰、付之一炬。没有谁能再把他们分开,因为就连块儿像样的骸骨都没能留下来。 那日之后,京城酒肆茶馆里却多了一桩异谈,是关于白府小姐和那个苗疆来的少年。 不过却并非什么才子佳人的话本,因为他们之间就连身后的传闻都很不堪。 没人觉得他们相爱,也没人觉得他们应该在一起。不过是柔弱可怜的将军原配,被怪物觊觎美色,最后想要强行霸占却被逼死的故事。 有人为白府小姐唏嘘,觉得她命不好才被蛇妖惦记上,好在最后将军为她报仇雪恨。 只有坐在茶楼里听书的席令仪流下一滴眼泪,因为那夜在宫墙之外,他见过醉意醺然的女子攀住少年脖颈,姿态无比的亲昵而依恋。 他知道“白府小姐”一定不恨少年,更不会盼着他死。 如果她知道了,兴许会是最伤心的那个。 第47章 第47章“你真的不记得了?我是你娘…… 辛夷趴在地上,整个人摔进枯草丛里。 她艰难维持着那个蹩脚的姿势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爬起来。 不过头还是晕的,她只能拍拍脑壳。 然后打量起周围环境来,举目望去只能看到被冰雪覆盖的荒山野地,根本没有活人气息。 辛夷懵了:这是什么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就算条件再艰苦,也不至于连间茅草房都没有罢? 她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素净衣裳,样式简单,看上去就不值几个钱,心里瞬间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不会吧,不会吧。 难道她这次的人设是苦守寒窑的王宝钏? 她可以吃感情的苦,但绝对不可以吃生活的苦啊。 正当辛夷跌坐在雪地上,满脸的如丧考妣时,系统出声催促,“抓紧时间宿主!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反派还等着你去拯救呢!” …… 两柱香后,在系统的指引下。 辛夷终于找到了这次要攻略的任务对象,青云宗最受器重的天才剑修——微生澜。 只不过青年的状况却异常狼狈,清冷白衣被血浸染,昳丽眉眼处凝结着寒霜,半副身子埋在冰雪里。 另外半副,伤势已经深可见骨。 在他面前站着几个不入流的散修,口出恶言,“还以为你多厉害呢,结果竟然是个绣花枕头,识相的话赶紧把偷来的灵宝交出来,否则今日活剐了你!” 说着从袖间抽出一条粗粝的鞭子,作势要往他身上抽,“你哑巴了?老子跟你说话呢没听到!” 他们当然知道微生澜没偷灵宝,但谁让他先一步挖到了万年灵参,自己又废物得守不住,那就不要怪他们随意找个借口,抢夺他的宝物。 据说此等品相的万年灵参,一副就能卖出数万灵石,今天不管怎么样也得逼他交出来。 见他始终面容清冷,没有反应。 那为首的魁梧男修仿佛丢了面子,更加凶恶起来,“不知死活的东西,装什么清高?老子今天非要打断你的脊梁骨,让你跪在脚下舔鞋!” 说着一鞭子凌空抽过去,打得青年皮开肉绽,令他原本就染血的白衣上更加惨不忍睹。 可他虚弱得紧紧攥住拳头,漆眸幽冷如冰,硬是连丁点痛哼都没有发出,更不要说是求饶,望向男修的目光像在看什么该死的蠢物。 这让那个魁梧男修更气,恨不得当即活撕了他! 紧接着又是夹杂着咒骂的一道鞭子,狠狠朝他脸上挥过去。可惜这次没得逞,被青年伸手攥住,用力着不肯放手。 但微生澜早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本来就重伤未愈,不得已才拖着破败的身子出门挖灵参仙草,没想到遇见这群趁虚而入的散修。眼下跟对方硬来,只会加重自己的伤势,于是青年唇边很快溢出血线。 对方见他胆敢反抗,更加怒意翻腾。 正当此时,旁边有个痦子男凑过来出主意,满面奸邪之像,语气也满是猥琐,“依小弟看连他也不用放过,这小白脸皮相生得极好,卖到仙洲窑子里定能狠赚一笔。” 话说完,两人瞬间心照不宣。 甚至那痦子男率先走到青年面前,哼笑着轻蔑侮辱,“你懂事一点,哥几个还可以考虑饶你一条狗命,否则……” 微生澜苍白虚弱,撑着胳膊伏在冰冷雪地间。 然而看着越走越近的痦子男,眼底的杀意却有如实质。灵力已经在掌心聚拢,只要痦子男敢再多说一个字,他就会出手捏碎对方头骨。 忽然闪过一道蓝色幽光,将痦子男击退,打得他惨叫着捂着眼睛满地打滚。 与此同时,一道清脆的少女声线响在不远处,饱含愤怒,“否则什么否则?狗嘴吐不出象牙,也不怕你祖坟半夜冒黑烟!” 微生澜抬头望去,入目处是少女略显稚嫩、小家碧玉的一张脸。 她穿着简洁的素色衣裳,乌发用浅蓝色的绸带挽成髻,漆黑眼眸莹亮有神,让人想到生机勃勃的野草花。 微生澜有些愣,不知道她是谁,又为什么要选择站出来帮他 。 那为首的散修见少女貌美稚气,本能地起了些龌龊下流心思。 但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又摸不准她的来历实力,只好先暗中观望,“这是我们兄弟间的私事,无需旁人插手,我劝仙子不要多管闲事。” 辛夷冷笑,手中化出灵剑,瞬间磅礴的幽蓝色剑意萦绕而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取人首级。 偏偏她的语调依旧平缓,透着自信,“我偏就管定了,既然你们兄弟情深,不如今次就在这里一并上西天?” 对峙片刻,那几个散修像是觉察出她不好惹,愤愤望了她和青年两眼。 但最终还是选择识时务地离开。 辛夷方才用尽全力装逼,到这里总算松了一口气,还好原主本身有那么两把刷子。 虽然硬碰硬不一定能赢,但用来装逼的话还是绰绰有余。 她收起灵剑,转而望向微生澜。 只一眼就鼻尖酸楚泛红,而后冲上去用力地抱住青年,哭得梨花带雨,“牧澜,我终于找到你了!” 青年本来就虚弱不堪,强撑着没晕已经很好。 现在被她这么一哭一抱,还没等做出反应,就在她怀中晕了过去。 辛夷:“……” 天杀的,她有那么大力气吗? * 她背着微生澜找到山脚处的一间茅草屋,应当是猎户或者农户用来歇脚的地方。 看上去很简陋,除了草席和桌椅板凳之外,也没有其他更多陈设了。 好在这里是修仙世界,原主好歹曾经也到过金丹期,捏个法术就能解决不少问题。 包括刚刚一路背扶着青年过来,也是因为有仙决灵力的支撑,才能让她并不费力。 等到把微生澜安置在床榻上。 辛夷这才坐下来,听系统给她传输并且捋顺这个世界的剧情线。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修仙世界。 而青云宗则是仙洲之内势力最为强盛的宗门,甚至可以这么说,其他宗门跟它比起来都是小啰喽。 她现在这副身体的原主也叫做辛夷,是青云宗的师妹,和师兄“卿衡”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她一直偷偷喜欢师兄,却总是不敢表白。直到卿衡接替先掌门,成为青云宗的继任掌门师尊,并且在某次醉酒之后主动亲吻了她,两人才算真正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可惜好景不长,卿衡意外结识了魔族妖女琼烟,逐渐被她的与众不同所吸引俘获,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和心动。 原来喜欢一个人会嫉妒、会吃醋,而不是像他面对师妹时那样,心里永远波澜不惊。 他在反复沉沦中认清了自己的心意,想找个机会和师妹坦白这一切。 可惜还不等他坦白,就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大事。 仙洲宗门和魔族向来不对付。 魔主为了给琼烟教训,为了让她明白仙魔殊途,也为了给卿衡一个下马威,所以命令手下魔将抓到卿衡师妹,硬生生剜去她的半副仙骨。 这也使得原主数百年的修为一夕散去,灵力微弱得几乎与凡人无异。 为了弥补师妹受到的伤害,卿衡选择和她结为道侣,跟妖女分道扬镳。 可惜卿衡并不爱师妹,只是出于愧疚才与她结为道侣。 所以当琼烟再次出现时,他还是忍不住受她蛊惑,被她牵引。 于是当仙魔两族为了争夺宝物而交手时,在最危险的千钧一发时刻,卿衡为了保护琼烟,徒留身受重伤的师妹独自抵抗兽潮,最后被妖兽撞落魔窟,落了个魂魄消散的下场。 按理说,故事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 但原主跌进魔窟,不仅没死,还阴差阳错得到了机缘,食用了一种几乎绝迹的灵草,勉强修补好了她曾经失去的半副仙骨。 死而复生,原主最想做的却不是和卿衡重修旧好,而是报复。 她将目光落到了卿衡最得意的弟子,也是琼烟的另一个隐藏爱慕者——微生澜身上。 不得不说,这次连天道都在帮她。 微生澜因为围剿上古妖兽,重伤失忆,而捡到他的那个人恰好就是原主。 于是为了迅速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她假装微生澜的妻子,用仙术更换了容貌,试图骗他双修,甚至最后还想骗他元丹。 可惜微生澜还是逐渐的恢复记忆。 原主担心被识破,安排了一出假死的戏脱身。 等微生澜回到仙门的时候,原主已经成了他名义上的师娘,那个卿衡师尊差点死在魔窟的师妹。 病弱的师娘绿茶歹毒,几次被她发现想要陷害琼烟,都被他及时阻止。 他怕师尊被愧疚所蒙蔽,识人不清。 还特意去找师尊说明了此事,委婉的提醒他师娘或许已经不是从前的师娘了。 经历过一系列纠葛之后,原主最后的结局是被人打脸,报仇失败,死得凄惨无比。 而且这次她连旁人的同情怜悯都没有,在修仙界名声恶臭,提到她就只是那个死有余辜的恶毒小师妹。 连带着卿衡对她那点儿愧疚也全部抹灭,非常心安理得的和妖女过上了幸福、且没羞没臊的生活。 而微生澜也因为太爱琼烟,所以选择默默成全祝福,作为一个旁观者见证她的幸福。 辛夷听完全部剧情,已经没有表情。 她只觉得原主的命比小白菜还苦,什么狗比师兄,喜欢他不如喜欢路边的一只傻狗! “叮咚~剧情线加载完成,请宿主明确当前小世界的主线和支线任务。” “主线任务:攻略任务对象——青云宗弟子微生澜,刷满他的好感度。” “支线任务:和师尊卿衡展开一系列虐恋情深,并最终助他达成追妻火葬场成就。” 辛夷对此欣然接受。 原剧情线中师妹被欺负磋磨成那样,不黑化复仇才有鬼,在某种程度上,她其实可以理解原主的选择。 原主选择欺骗失忆后的微生澜,除了是想利用和他双修增进修为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 ——他是卿衡最器重得意的弟子,是青云宗最惊才绝艳的小辈剑修。 她要破坏微生澜道心,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更要看着师兄被整个修仙界耻笑,让他和弟子反目成仇。 可惜最后没能成功,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在微生澜心里的位置,尤其是所谓的“夫妻一场”只是利用和欺骗。 微生澜不仅没有真的爱上她,更加没有为了她和师尊反目,甚至最后因为看不惯她屡次陷害琼烟,亲手碾碎了她的魂魄。 总之,就是典型的偏执反派的做法。 只不过微生澜所偏爱袒护的对象,从来不是原主而已。 想到这里,辛夷眉心微蹙。 因为微生澜看上去就很难骗,尤其要他在失忆的情况下,相信他们是道侣关系。 也就是说她必须要先骗过自己,才可能骗得到他。 所以辛夷决定在死遁之前,拿出所有真心对微生澜好,努力扮演好反派妻子的角色。 系统贱兮兮卖萌,语气宽慰,“宿主不用有太大压力,反正在原剧情线中,原主也没能引诱微生澜双修成功,所以对你也没有这些硬性要求。” “你只要认真攻略,每天努力地去刷对方好感度,别弄巧成拙就行!!” 辛夷:“别看你平时不干人事,关键时刻竟然也能心疼我一回。” 系统:“……” 因着草屋里面实在简陋,她除了知道原主此刻已经吃下易容丹药、变幻了容貌之外,并不知道自己现在长得是什么模样。 于是指尖变幻出一面水镜,凑近了看,竟然是个小家碧玉型的清秀美人。 比起原主真正的容貌,应该相差很多。 不过也不赖,看上去倒是个很纯粹讨喜的面相,尤其是那一双弯弯眉眼,极是莹亮。 她正在默默欣赏镜中人的模样,忽然间,身后草席间传来窸窣轻响。 辛夷转过头去看,果然是微生澜醒了。 她匆忙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他从榻上扶起来,然后眼眶又立即变得红红的。 抱住他,再次说出青年昏过去之前说过的那句话,“牧澜,我终于找到你啦!!” 微生澜却在僵滞之后缓缓推开她,脸色依旧苍白。 不仅蹙着眉,就连眼底也充满了平静淡然的审视,“你是谁?” 辛夷骤然一顿,嘴巴微微张大。 然后露出不可置信般的表情,泛红眼眶里还蓄着可怜兮兮的残泪,“你……你真的不记得了?我是你娘子。” 第48章 第48章定情信物 她这套说辞显然是把微生澜镇住了,因为对方表情僵硬,一副难以消化的样子。 片刻后漆眸微眯,语气冷得能掉冰碴子,“姑娘不要信口雌黄,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目的,但我并不认识你。” 辛夷 :“……” 行吧,不信任她也是正常的。 要是她失忆了,忽然冒出一个男子过来拯救她,还口口声声说是她夫君,恐怕她不仅不信,还会把对方当成图谋不轨的坏蛋。 但心里是这么想的,表面上却不能这么做。 茅草屋里只有他们两个。 外面天寒地冻的,这四处漏风的屋子里也好不到哪去。 辛夷眼眶红红的,瘦削肩头也开始不停颤抖,终于在他冷漠眼神里“哇”的一声哭出来。 边哭边拿袖子擦泪,委屈质问,“你故意装出来的是不是!就是不想承认跟我的关系,后悔当初跟我成亲了!怪不得这次出门那么久也没消息,原来早就不想要我了!!” 反正微生澜现在失忆了,她说什么是什么。 就算不是,她也会把这些事情一桩桩坐实,时间久了,就算再多疑的人也会打消顾虑。 攻略嘛,太矜持了也不行。 有时候撒泼打滚是很必要的,尤其对待这种清冷惯了的仙门中人。 微生澜听她越哭越委屈,晶莹剔透的泪珠子不断滚落,看上去可怜极了。 鼻尖也红红的,虽然恼恨的咬着唇看他,但竟然有些娇憨可爱,她本来就是小家碧玉的长相,哭起来像撒娇,一点儿也不凶。 少女哭完之后,见他始终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于是假装坚强的擦干眼泪。 语气虽然平静下来,但细听的话,还是能听出藏在底下的一丝颤抖,“你若是真想跟我和离,不用找这种蹩脚的理由骗人,直说就行了,我不会缠着你不放的!” 她好像真的很生气,也是真的很难过。 但哪怕这样,还是尽量在他面前维持最后的自尊,不想被看轻。 就在这时,辛夷听到系统音响起,“叮咚~检测到微生澜的目前好感度为10%,还有进步空间,请宿主继续努力哦!” 辛夷脸上发懵:“!” 哦豁,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开局的好感度是个正数。 但微生澜却误会了她的表情,从他的视角来看就是面前少女说了一堆气话,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解释或者挽留,于是微微惊愕。 就好像他们从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争吵,但他从来不会不哄她。 辛夷不知道青年脑补了什么东西,只是短暂怔愣过后,决定以退为进。 于是佯装落寞,忍住泪意开口,“行吧,既然这样,咱们好聚好散,我祝牧澜哥哥以后能遇到更合心意的佳人。” 说着唇边扬起一点苦笑,似乎果真不再纠缠。 但辛夷知道微生澜不会让她就这么走的,毕竟他现在失忆了,而她是最有可能参与他过去的人。所以不管她是不是骗子,他都没得选。 说完最后两句话,辛夷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发颤的细白手指抓在门缘处,只要打开就能走出去,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他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 一、二、三…… 身后青年的声音果然响起,“我们真的是道侣么,我真的是你夫君?” 辛夷猛地回头,满眼不可置信道,“如果你不是我夫君,方才我为什么要不顾危险的替你出头,难道那几个散修看起来好惹嘛!” 边说边盯着那张脸看,不得不说,反派的脸就是好看,尤其是配着那一身不可亵渎的白衣,更是俊美到清冷出尘。 原剧情中,他和卿衡一样都只爱妖女。 如果真在他没失忆的情况下攻略,恐怕就算她用尽浑身解数,也不能让他多看两眼。还好微生澜不知道,刚才那个勇敢救了他的姑娘,其实是他本该殒命在魔窟里的师娘。 简陋草席上,微生澜撑着手臂坐起来,他身上的白衣仍旧满是血迹。 片刻后对着她好似饱受屈辱的小脸,哑着嗓子开口,“我不是故意怀疑你的,只不过……我失忆了,对从前发生过的事没有印象。” 少女闻言愣住,缓缓张大了嘴巴。 然后望向他的目光从愤懑转为心疼,她走到他跟前,眼眶又泛红了,最后吸吸鼻子解释道,“牧澜,我真的是你娘子。” 她咬咬唇,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红着脸眼睛往旁边乱瞥,好半天才难以启齿的说道,“我知道你后腰处有一颗漂亮红痣,还知道你原身是白藤,而且还是白藤里面最厉害的那种绞杀藤。” 微生澜确实是白藤里面的绞杀藤,当初他进入仙门,修炼无情道,也是为了抑制杀性。 其实原主并不知道这个秘密,直到她死也不知道,不仅如此,就连青云宗的师尊卿衡也不知道。 这应该是微生澜身上最大的一个秘密,能说出这个秘密,足以证明他们两个确实关系并不一般。 当然最重要的是感谢系统,给她开了金手指。 果然,微生澜听完后脸上的质疑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些微茫然:难道面前的这个少女真的是他妻子?要不然怎么会忽然出现救他,说得出他的名字。 还知道他所有秘密? 他贴身戴着的玉佩上,确实刻着一个小小的“澜”字,重伤失忆后,他也曾想过这个字会不会跟他的姓名有关? 但到底是张澜,李澜,还是谢澜……他也不清楚,没想到他其实叫牧澜。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原身是绞杀白藤。 如果不是最亲密无间的关系,他肯定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对方。 茫然之后,微生澜掏出藏在怀中的玉佩。 盯着她的眼睛问道,“所以,这块玉佩是你送给我的么?” 辛夷探头去看,发现上面不仅刻着一个“澜”字,还缀着跟他极不相衬的杏粉色流苏。 她想起来了! 这好像是琼烟送给微生澜的生辰礼,也是唯一一件礼物。其实是想拉拢他,听他发自内心的叫自己一声师娘,没想到时移事迁,竟然便宜了辛夷。 于是她眼眸一亮,赶紧点点头,“没错,这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 说着甚至还将玉佩拿在手里看,粉唇微弯,脸上都是发自内心的笑意,“没想到你失忆后竟然还贴身带着,我真是太感动啦牧澜哥哥!” 眼看着青年逐渐放下戒备抵触,辛夷趁热打铁,跟他说起两人相爱的前因后果。 在她的描述里微生澜是个很厉害的剑修,四处游历的时候遇到她,并且救了她。她便对自己的恩人一见钟情,非要缠着他做伴。 青年本来不愿意,但看她孤苦无依便勉强答应了,后来相处久了,还会抽空教她一些剑术仙决。 直到后来日久生情,结为道侣。 辛夷说完之后,亮晶晶的杏眼里满是华彩,仿佛陷进了曾经的回忆。但转头瞧见青年空白神情,激动的语气又瞬间变得感伤。 不过她还是强行振作,安慰道,“你暂时不相信我是你的妻子也没关系,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绝对不是坏人,否则根本没必要冒着风险出手救你。现在你重伤未愈,需要有人陪在身边照顾,不如我们约法三章,在你恢复记忆之前,彼此都不会发生任何过界的行为,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她已经如此诚恳,微生澜没有不点头答应的道理。 于是轻轻地“嗯”了声,视线在她脸上划过,“我会尽快想起来的,但若是你中途喜欢上了别人,我们随时可以和离。” 他只是暂时接受了她妻子的身份,但对她并没有半分感情。 所以就算她想离开,他也根本无所谓。 微生澜伤重虚弱,沐浴和更换衣服都不方便。 而辛夷刚跟他约法三章过,不好发生什么亲密接触,于是就帮他施了个清洁术,顺便将白衣破掉的地方修补修补。 做完这一切,她拿起对方挖到的万年灵参,准备去给他生火煎药。 好在这间茅草屋虽然简陋破败,但泥炉和砂罐还是有的,可能太久没用,上面落了很多灰,正好洗洗就能当成临时药炉。 辛夷一边煎药,一边谋算起来。 她现在穷得响叮当,浑身上下加起来也凑不出几块灵石,想要养一个重伤失忆的剑修,必须想办法自力更生。 或许等会儿可以出去多挖点灵植灵草,到时候去市集上叫卖。 而且微生澜既然挖到了万年灵参,就说明这座神山应该物产丰饶,她多去找找就好,勤劳致富总是没错的! 辛夷正干劲十足的想着,忽然,安静的茅草屋里响起一阵叽里咕噜声。 不是泥炉上的汤药,而是从她肚子里传出来的。 “……” 声音太大了,连倚坐在榻边的青年都能听到。 辛夷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对方望过来的惊愕视线,然后尴尬地红了脸。 虽然修仙界中人对待口腹之欲向来排斥,讲究辟谷之流,大部分修士自从筑基之后就不再吃饭。 但原主不是,她当初被挖去半副仙骨灵力尽散,身体虚弱得跟凡人无异,要是再不进食,恐怕只有活活等死的份儿。就算后来掉进魔窟,阴差阳错的得到了机缘,内里的身子骨也还是虚的。 所以辛夷现在也跟普通人一样,需要吃饭。 她觉得这个习惯保持得很好,就是这副身体不知道多久没进食了,肚子竟然叫起来没完。 为了掩饰尴尬,辛夷干咳两声站起来,将炉子上的汤药倒进粗粝茶碗中,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然后趁着给汤药晾凉的空隙,去院子里的树上摘了几个野果子,没来得及洗就塞进肚子里,虽然味道不怎么好,果皮有些酸涩,但好歹能暂时饱腹。 她擦干净唇边果屑,捋了捋头发,这才重新进到屋子里。 可能是因为天寒地冻,汤药也冷得格外快,等到她再伸手去摸瓷碗的时候,已经不那么烫手了。 于是她端过去,递给微生澜,看着他将碗中汤药慢慢喝下。 许是她的目光太灼热,让青年有些不自在。 微生澜甚至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他暗自心想:难道是他脸上的鞭伤太难看,让她嫌弃?或者她发现对他的感情也没那么深,后悔留下来照顾他这个累赘了? 结果少女看了半天,来了句,“苦么?” 她的目光里隐约有倾佩,仍旧莹亮有神,“我觉得应该很苦,但你眉头都不皱一下,该不会是连味觉也失灵了吧?” 说着歪着脑袋伸手去摸他额头,因为凑得有些近,还能闻到她身上沾染的酸甜果子气息。 微生澜对上她的眼底笑意,拢在袖间的手掌攥起,虽然仍旧觉得抵触,却没有立即推开。 好在少女的触碰没停留太久,很快离开。 接着她呼出一口气,庆幸地小声喃喃道,“还好还好,起码没发烧。” * 寒风朔朔,吹得她衣裙乱飞。 出门之前,辛夷特意在茅草屋周围设下一层禁制,还叮嘱微生澜千万不要乱跑,等她采药回来。然后她就拿着青年给她绘制的两张灵草图,上山挖宝去了。 这片山头很大,辛夷顶着寒风走得双腿酸软。 好在她最后还是找到了灵植充沛之地,不费多少功夫就采了许多灵草,虽然她找到的那些都价格低廉,但怎么都比没有强。 而且这个时候了,她也没有挑剔的余地。 辛夷忙活好半天,弄了满手的泥土,终于采满了沉甸甸的一个包袱。 她将麻布两头打上结,系起来,当成一个斜挎包背在身上,准备带上灵草打道回府。谁成想还没走出两步,就不小心跌进了身后的阵法结界里。 “啊——” 辛夷狼狈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惊呼着停下来,等到她忍痛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乌发间粘上不少枯叶杂草,就连手背也被蹭破一大片。 嘶。 好疼。 辛夷简直服了,哪个混账玩意儿在这设的阴损结界,弄得跟个捕兽笼似的。 周围还插着长短不一的锋利木桩子,要不是她惯性作用小,拼命地及时刹住车,恐怕现在已经被扎成蜂窝煤了! 正在她愤怒暗骂时,头顶洞口忽然传来一道疑惑的,“欸?” 下一句:“怎么是个人?” 辛夷:“……” 她抬眼望过去,发现趴在洞口的是个样貌潇洒的白衣少年,对方看清楚她的脸后更是惊吓,大声朝着身后喊,“方瑶师姐,不是妖兽,我们抓错人了!” 天高云淡,草丛间有野兔窜过去。 旁边的大石头上,坐着一个眉眼清秀的素衣少女,她正低头揉着自己扭到的脚踝。 张映清有些过意不去,挠挠头,主动开口道歉,“抱歉,我们是听说此处有妖兽出没,所以才设下捕兽结界,没想到误伤了道友。” 辛夷摇摇头,“没关系,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倒霉就算了,竟然还会遇到青云宗下山历练的弟子。 少年是爽朗性子,听她这么说倒是微微松了口气,然后咧开嘴笑道,“我们这也是不打不相识,以后便是半个朋友了!我叫张映清,是青云宗新入门的弟子,还没问过道友名讳。” 辛夷笑笑,回答他,“我叫阿灵,暂时无门无派,目前在仙洲四处游历。” 他们说话间,那个为首的白衣仙子走过来了,应当就是张映清口中的方瑶师姐。 也是此次带领他们这群新入门的弟子们,下山历练的大师姐。 辛夷对她没什么印象,应该在原剧情中着墨不多,不知道是青云宗哪个长老的弟子,但总归不会是卿衡。 因为卿衡本来就只收了四个弟子,刨去一个早死的,剩下的两个存在感也不高,微生澜算是里面天赋最强、最受他器重的那个。 方瑶看上去冰冷严肃,笑起来倒透着几分温柔,她将手里的糕点和水囊递给辛夷,“实在对不起,让姑娘受惊吓了,你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罢。” 辛夷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顿时把“觉得她有几分温柔”从脑海中划掉,改成了她有一百分温柔。 这位师姐真是太体贴可爱了!竟然知道她一直在饿着肚子,这些糕点搁在平时可能不算什么,但放到现在就是雪中送炭! 于是辛夷也没假装推辞,而是笑眯眯地弯着杏眼接过来,朝着她道,“谢谢,那我就不客气啦。” 拿到糕点之后,辛夷也不打扰其他弟子交流,自己开开心心的坐在旁边吃了起来。 她对那群青云宗弟子的谈话不感兴趣,但架不住有熟悉的名字一直往她耳朵里面蹦。 平均每隔几秒,话里面就会出现一次“卿衡仙尊”或者“微生师兄”这样的字眼。 一个是她狗比前夫。 另一个嘛,则是被她哄骗的现役夫君。 辛夷就是努力想要保持素质,不随便偷听对方墙角,也根本做不到。 然后她发现,这群刚入宗门的新弟子是真的很崇拜微生澜,字里行间的仰慕之情根本掩饰不住! 弟子甲叹气:“自从拜入宗门以来,我还没有机会见到微生师兄呢。要知道当初我就是为了追逐他的脚步,才会那么努力考到青云宗的!也不知道师兄这次去南境斩杀上古妖兽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弟子乙跟着叹气:“其实我也是,微生师兄的画像我都珍藏了好几副,可惜至今还没见过真人。据说师兄真人比画像还要俊美,完全想象不出来,那得有多好看啊,要是师兄斩杀妖兽的时候带个留影珠就好了。” 旁边有人听完附和,表示微生澜除了战力超强之外,还极度的尊师重道。 可以说是青云宗内最克己复礼,最受师弟师妹们崇敬的天才剑修! 当初卿衡仙尊用了三百年才到大乘期,已经是修仙界屈指可数的厉害存在,微生澜却只用了两百年就已经达到,简直恐怖如斯! 修仙界向来慕强,所以青云宗上下就没有不仰慕他的,就连他们不苟言笑的方瑶师姐也不例外。 待在一旁安静吃糕的辛夷:“……” 没关系的。 她只是个本本分分,想欺骗他们师兄感情的坏女人罢了。 身后的讨论还在继续,不过这次说到了仙洲盛会,还说他们的掌门师尊也可能会去。 旁边立刻有小弟子反驳,说不一定。 自从师娘殒身后,仙尊就时不时闭关修炼,仿佛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这次仙洲盛会也不一定参加。 辛夷听得莫名想笑。 因为她知道上述内容纯属这些弟子脑补,实际上卿衡对原主并没有多深的感情。 他不喜欢自己这个师妹,就算后来勉强在一起,也是因为责任居多。 可她轰轰烈烈的死了,死在兽潮魔窟下,于是他开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遍遍回忆她的好,越回忆就越痛苦,终于将曾经的饭粘子变成了白月光。 但只要师妹活过来,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卿衡还是会逐渐发现一个事实:那就是饭粘子终究是饭粘子,永远也比不过白月光妖女。 所以后来面对琼烟,原主仍旧输得一败涂地。 天光渐暗,雪地却茫茫无尽。 等到辛夷快把手中的糕点吃完,面前又有人伸出手,给她递了一包新的。 她抬头,看到白衣少年笑开的俊脸。 张映清瞧着她圆润鼓动的腮帮子,忍俊不禁,“道友的胃口真好,我这包也给你吧,正好我筑基期之后都在辟谷。” 辛夷听完没有拒绝,伸手接了过来。 虽然她现在有点儿吃不下,但可以带回去给微生澜吃,他这几日都少不了喝汤药,正好可以解解苦。 * 山脚下,破败的茅草屋中。 微生澜昏睡过后,撑着伤重的身体坐起来,可能是那株万年灵参的作用,他感觉自己的修为恢复了不少。 身上错杂遍布的伤口也愈合了一些,就算没有厚实衣物御寒,也不觉得发冷。 就是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阿灵还没回来。 微生澜坐在黑暗里等了她好久,甚至隐约怀疑她是不是会抛弃自己,再也不回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水凝结界忽然出现波纹。 柴门“吱呀”一声,少女推门走进来,脸颊上蹭了一点泥土,乌黑的杏眼弯弯。 “牧澜,我回……” 随即欢快的语调一顿,“欸”了声,仿佛有些纳闷地问,“这么黑,你怎么不点蜡烛?” 话落明火符咒燃起,屋子里很快亮堂起来。 辛夷将麻布包袱往案上一放,走到他面前,看着青年好像有些愣神,便伸出手挥了挥,“你还好吗?” 微生澜回过神来,也就是这个时刻,他终于可以确定对方没有要抛下自己的意思。 于是哑着嗓子,摇了摇头,“没事。” 他虽然对这个名叫“阿灵”的少女没有感情,但这种情况下,他也确实需要她的照顾。 起码目前来看,她不是坏人,甚至是他身边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等到伤好了,不管记忆有没有恢复,微生澜都打算跟对方分道扬镳。只不过在离开之前,他会给少女一笔丰厚的报酬,作为她接下来这段时间照顾自己的谢礼。 至于别的,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在失忆的情况下重新爱上对方。 辛夷掏出那包糕点,扯开绳结之后递给青年,“这个很好吃,是方才采药的时候遇到好心人,他们分给我的,你尝尝!” 然后快速把受伤的右手背到身后,努力藏起来。 只是她好像不擅长撒谎,那姿势怎么看怎么古怪扭捏,还是被微生澜察觉到。 他紧紧望住她,开口,“你的手怎么了,为什么藏到身后?” 对视许久,见青年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辛夷终于悻悻地把手背伸出来,上面磨破的地方殷红一片,不过大部分都已经结痂。 “我真的没事,只是采药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磨破了点儿皮,很快就好了。” 说着辛夷眨眨眼睛,尽量跟他描述好的方面,“等卖了这些灵草,咱们手里就可以有些余钱,就可以去仙洲找个好点的医馆治你的伤。你也想快点好起来,对不对?” 微生澜愣住了。 他抿紧薄唇,看看少女满是血痂的柔嫩手背,又看看她睁大杏眼、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笑颜。 片刻之后,心底不知名的滋味泛开。 她是在他失忆之后第一个找到他,并且对他好的人,而且方式如此笨拙,哪怕为他受了伤也默默忍着,不想被他发现…… 她好像,真的很喜欢他。 第49章 第49章原主的执念 一晃数日过去。 因为微生澜的伤势未愈,而且需要每日煎药,所以他们在山脚处的这间茅草屋住了许久。 白天的时候辛夷拿上图纸,出门采药,晚上的时候两人分榻而眠。 不过生活条件实在简陋,为了不硌得腰疼,就只能在床板上多铺两层茅草。 夜里她侧着身躺在茅草榻上,眼睛望着柴门的方向,却丝毫没有睡意。 过了一会儿问系统,“仙洲盛会还有多久举行?按照微生澜伤势的好转速度,是不是等到那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系统粗略估算了一下,笑嘻嘻地回答,“还有十来天那样,宿主可以早点做打算!不过,微生澜的修为应该最多能恢复到五成。” 原剧情线中,“辛夷”也以长见识为理由和微生澜一起去了仙洲盛会。 当然她的目的却并不只是如此,除了凑热闹之外,最重要的是——想见卿衡。 她想看看自己那曾经心爱的师兄,在她死后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 是伤心欲绝,还是早就把她忘到九霄云外? 原主笃定卿衡会去。 因为届时会有芍药花会,芍药不仅是她最喜欢钟爱的一种花,而且上次的仙洲盛会他们还是一起去的。 但凡卿衡心里还有她的半分位置,都会忍不住故地重游,睹物思人。 不过关于这点原主倒是没有猜错,因为卿衡确实去了。 不仅卿衡去了,他的老情人琼烟也跟着去了。 至于后面发生的那一连串机缘巧合的事情,却并不是原主希望看到的。 所以她故意出现在卿衡面前,用从前熟悉的语言和举动,想勾起他对逝去师妹的回忆。 …… 辛夷忍不住叹息起来。 为了原主的执念。 她对卿衡的感情只能说曾经有多爱,后来跌进魔窟的时候就有多恨,除非他们两个当中死一个,否则永远也不可能消解。 她的身体内似乎还残存着原主的情感。 只要一想起卿衡这个名字,就会抑制不住地发疼,让她还没见到那个混账师兄,就已经对他厌恶非常。 这么一对比,果然还是微生澜讨喜。 起码他长得好看,而且目前还没有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至于后面的,可以边走边看。 万籁俱寂,只余风声。 这夜仍旧雪意茫茫,茅草屋顶甚至不停发出扑簌的细微声响。 辛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不过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她睡得两颊发红,杏眼呆滞,乌发也有些凌乱,还有素白的裙襟内侧滚进去几根茅草,看上去就不像个聪明的。 微生澜也发现了这一点,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声提醒,“你的裙襟……” 辛夷:“啊?” 她打了个呵欠,然后伸手揉揉酸涩的杏眼。 伸懒腰的动作,让她襟口处的系带松散了些,露出纤细脖颈旁边那一片细腻如脂玉的白嫩肌肤。 但她眉眼生得纯粹天真,对此毫无所觉。 微生澜微愣,然后移开眼睛。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淡,“你的裙襟上有杂草。” 辛夷又“啊”了一声,然后才低下头去察看衣裳,发现昨晚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滚进去了几根杂草。 于是把草叶摘出来,又仔细整理一番才起身。 青年比她醒得早,或者根本没睡也说不定。 修仙界的修士们自从筑基之后,基本上就开始一切朝着神仙看齐,不仅吃喝拉撒全部省略,就连睡眠也是同理。 对于他们来说,这些都不再是必需品。 但硬要当个兴趣的话,也可以。虽然这个兴趣听起来多少有些玩物丧志,很可能会影响他们修炼的进度。 所以辛夷存起来那些野果子和糕点,都不用跟微生澜分享。 她毫无心理负担的吃起了独食。 又两日过去,青年的身体更加好转了一点,于是他便不再满足于躺在榻上歇息将养。 而是开始早起练剑。 清晨过后,院子里都是簌簌积雪。 灰色瓦墙的外面早已经开始斑驳凋落,放眼望过去连个院门都没有,只有几棵挂了冰霜的野果子树。 辛夷不想早起,但没办法,为了维持自己捏造的鹣鲽情深人设,只能被迫跟着早起。 好在她不用大冷天练剑,只需要在旁边当一个满眼仰慕的观众,然后见缝插针的提供情绪价值就可以。 不得不说,微生澜的仪态一直很好,只是站在那里就清冷绝俗,赏心悦目的如同一副画卷。 俊得没边儿。 她发现微生澜是个没什么情绪的人,或者说他的心思波云诡谲,根本不会轻易对旁人袒露。 若说从前有没有例外?辛夷努力想了想:估计琼烟可以算一个。 而且还极有可能是唯一的那个。 那些类似的戏折子她读过很多:清冷仙君满脑子只有修炼,根本没有正常人的感情。 有一天,他遇到了爱穿红衣的俏丽妖女,从此被撩动心弦,开展一系列让人抓心挠肝的爱恨情仇。 在这样的故事里面,必定有一个青梅竹马,却为情所苦,被辜负一万遍也不会开口的小师妹。 她作为被抛弃的旁观者,见证他们的绝美爱情。 辛夷这么想着,莫名觉得有些唏嘘。 因为在她拿到的剧本里,这样的“清冷仙君”至少有两个,卿衡和微生澜都算是。 日光熹微,树枝的野果子上挂着的一层薄霜也渐渐开始融化。 微生澜收完长剑,转头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满院子的皑皑白雪,少女素衣乌发,眉眼清秀,此刻歪着脑袋靠在秋千一侧的绳索上,手里的还握着没吃完的糕点。 只不过微微垂下的睫羽,配着有些迷茫的表情,很直白地让人察觉到她在发呆。 微生澜是个不太会对旁人内心感兴趣的性格。 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时间的陪伴,让他开始习惯她的存在,也让他在这种再寻常不过的短暂时刻,忍不住猜测她在想些什么。 他自觉对她没什么温柔体贴。 甚至搞不明白,为什么少女明明困倦,还非要强行打起精神陪他晨起练剑。 少女听到他这么问,打呵欠的手略微顿住。 然后乌黑莹润的眼睛浮现出些许惊讶,朝着轻眨了一下,用再自然不过的温软语气道,“因为你是我夫君,还因为我喜欢你呀。” 她也果然像她所说的那样,处处捧场。 哪怕他只是用剑意击倒了院子里的一棵小树,她也会停下吃东西的动作,笑眯眯地替他欢呼,“好厉害,我从来没见过断得这么整齐的树!” 微生澜:“……” 这算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么? 好在经过这段时间的洗礼,他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这种言过其实的吹捧。 还有少女那双总是盈满笑意的杏眼。 满院寂静,微生澜提着剑站到她面前。 垂眸看着秋千上少女唇边的糕点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嗤出一点轻笑。 声音很浅很小,但是辛夷还是听到了。 她回过神来,讶然望着面前的那个白衣青年,有些不确定道,“……刚才你是不是笑了?” 青年却并没有就着她的话回答,而是微眯着幽深漆眸,说出了自己这些天思索过后的想法。 ——等到伤好之后,他想拜入青云宗。 辛夷:“……” 好家伙,原来就算重伤失忆了,也没办法改变他的既定轨迹。 竟然兜兜转转还是打算拜入青云宗。 怎么说呢? 某种程度上来看,她真是微生澜的天选师娘。 不过她惊愕之余,也隐约能够理解。 按照微生澜的性格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安于现状,他不会放弃恢复记忆,也不会满足于做一个简单的、无门无派的散修。 而放眼整个仙洲,青云宗是各方面实力都最强悍的宗门。 也是能最快提升自己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微生澜幼年总受欺负,无论仙魔两道都可以随意折辱。 所以他打从心底里只信奉拳头和力量。 青年见她沉默表情,不解蹙眉,“你不想这样?” 辛夷抬眼看他,话语在喉咙间滚过一遍:也不是不想,起码现在不太合适。 于是她顺势瞎编了个理由,“听说青云宗的选拔很严苛,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通过。而且距离他们下一次的宗门考核,还有很久,估计得等到明年了。” 许是她的担忧听起来比较合乎情理。 青年听罢,倒是没表现出什么怀疑的情绪,只是跟她说,要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会帮她的。 辛夷于是莞尔笑笑。 心里却清楚,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她早已经回到青云宗,做回卿衡那个死而复生的小师妹了。 * 这段时间,她除了偶尔照顾微生澜之外。 更多的时间花费在外出采药上面,俗话说积少成多,而且她有两次运气极佳,采到了种类比较珍贵的灵草。 全部加起来,应该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于是辛夷抽空去了一趟附近仙镇,卖了灵草,买了些便于储存的吃食。 还给她和微生澜都买了两件新衣裳。 这夜,辛夷睡得正酣甜,忽然听到隐约传来的簌簌声,像是积雪压覆枯枝才会发出的轻响。 还不等她完全清醒,“意外”就已经发生。 连着下了三四夜,却并未融化的积雪,终于把简陋的茅草屋顶给压塌了。 好多雪砸到她枕边,还有部分迸溅的雪沫子直接飞到她颈窝里。 辛夷猛地打着哆嗦从榻上坐起来。 她坐在满榻狼藉间,震惊许久。 然后终于和不远处的青年四目相对,沉默片刻,在心底酝酿许多天的话就那么说了出来,“牧澜,我们去仙洲盛会吧。” 这个破地方真是一天都住不下去了。 第50章 第50章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临行之前,辛夷又带着微生澜来到附近仙镇买了些东西。 最重要的当然是行头。 毕竟这次仙洲盛会肯定会遇到老熟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他的师尊卿衡,还有暗恋对象琼烟都会去。 如果真让微生澜顶着这张脸出现,那么后面的计划根本不用实施,就可以立刻宣布泡汤了。 因为肯定马上就会被认出来。 眼下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去灵药阁买来易容丹让微生澜服下,从而彻底改变 外在样貌;二是通过衣着打扮的变化,再加上面具作为遮掩,让从前熟悉他的人辨认不出来。 显而易见,第一种会比较方便。 而且完全不用担心露馅,所以辛夷最开始也倾向于选择这个。 但因为他们所在仙镇的规模较小,灵药阁售卖的易容丹也是最低级的那种。 效果只能维持半日。也就是说微生澜每隔半日就需要服用一次,否则就会立刻露馅。 辛夷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给他买副面具。 不仅可重复利用,而且价格还便宜,只有易容丹的一半。 至于说服他的借口,并不难找。 好歹她这段时间顶着微生澜妻子的名头,对他也算是关怀备至,处处体贴。 就连好感度都从最初的10,逐渐涨到了现在的30。 好吧。 虽然听起来还是很低……→_→ 但起码已经过了彼此陌生,缺乏信任感的阶段。 她只需要告诉微生澜,他从前在仙洲结下过不少仇家,每一个都想要他的命。 而且他现在修为还没完全恢复。 不管出于什么层面考虑,都应该低调行事,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或者被那些有过恩怨的无耻鼠辈趁虚而入。 还有就是她的水平虽然看似金丹,实则难以指望。 如果真是对上了前来寻仇的修士,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可能还会拖他后腿。 青年听完沉默片刻,问道,“所以我这次受伤,会不会跟你口中的那些人有关?” 辛夷:“……” 她确实被问愣了一下,因为完全没想到对方会顺势提问,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然后点头,“很有可能,所以我们要更加小心!” 于是两人很轻易的达成共识。 辛夷给了微生澜戴上银绘梅花的面具,还将他素来爱穿的白衣,换成浅蓝色长袍。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够,就又将他的束发样式也变了下,去掉玉簪,改用细长的红绸发带拢在身后。 等到做完这一切,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 然后满含欣慰地望着他:挺好,这下就算是卿衡站到他面前,也不一定能辨认出来。 天清云淡,远处不时地飞过几乘青鸟车驾。 就在他们正打算御剑的时候,阶前忽然传来一道意外惊喜的声音,“阿灵道友!” 清清脆脆的一声呼唤。 震得檐下鸟雀都骤然扑棱起来。 辛夷有些疑惑地顺着声源,转头望过去,于是就看到了那个样貌潇洒的白衣少年。 是张映清。 他笑颜俊秀,瞧上去一副傻白甜的模样,“好巧啊,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你!” 而在少年身后,跟着好几个同样身穿白裳的青云宗弟子,每个人手上都提着采买的东西,还有的正在往腰间的芥子囊里装。 辛夷收回打量的视线,粉唇莞尔,也对他回以礼貌的笑,“是挺巧的,不过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耽搁这么久?” 张映清在她的目光下脸色微微发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宗门有事要办,所以耽搁了几天,不过这就准备走了。” 说完之后,好像才注意到站在辛夷身边的蓝衣青年,语气略微踟躇,“啊……这位道友是?” 虽然看不清他银面下的相貌,但气质却格外清冷,单是站在那里就叫人觉得疏离。 看上去非常不好亲近。 辛夷的视线随着转过去,很自然地笑了笑:“他叫牧澜,跟我一样都是无门无派的散修。我们听说仙洲有盛会,届时很多宗门的修士都会到场,正打算过去瞧瞧热闹。” 张映清听说他们要去仙洲盛会,立刻面露惊讶,微微张大嘴巴。 并且很快就把前面的疑惑抛在脑后,甚至自动将他们归为“结伴同行”这个层面。 然后语调欣喜,毫不吝啬地对她发出邀请,“太巧了,我们也正打算去那里,既然这样,不如结伴好了!” 辛夷本来想拒绝,直到看见那艘写满了“奢华”的巨型鲸舟,立刻就把拒绝的话吞进了喉咙里。 好阔气。 不愧是仙洲排名第一的大宗门。 她果断道谢,然后和微生澜一起登上了鲸舟。 鲸舟穿梭在飘渺云雾之间,带起长风。 辛夷好奇地走过去,手指扶在边缘处微微探头往下看,只能看到黑点一样的楼阙,和绵延起伏的山川。 然后再一次感叹起修仙界的神奇。 怪不得古代的那些皇帝个个都想求仙问道,这种似乎可以掌控万物的能力,确实会给人带来极大的满足感。 微生澜安静站在她旁边,自从上来鲸舟之后就没主动说过话,他似乎有些不高兴。 但辛夷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难道是看到了青云宗的弟子,心中羡慕,甚至对比之下觉得有些落寞? 他本来就情绪寡淡,心思诡谲莫测,现在用面具遮住了脸,更加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辛夷思索片刻,然后从包裹里掏出灵草饼和灵果蜜饯,这些都是她特意买的。 因为用料比较精贵,所以比那些寻常吃食贵了好几倍。 但在仙洲其实很受欢迎。 尤其是针对那些想满足口腹之欲,但是又担心凡界的五谷杂粮会影响修为进益的各路修士。 她将精致小巧的食盒打开,然后递到青年面前。 歪着头看他,“要不要吃一点?这些是特意给你买的,应该很好吃。” 微生澜却仍旧没什么反应,拢住乌发的细长红绸被风吹起,打在清冷颈侧。 银面覆盖下瞳仁幽微,就那么垂眼望着她,语气莫名透着几分冷漠,“用不着刻意讨好我。” 辛夷:“?” 青年却仿佛觉得她在装傻,甚至轻笑了一声,不过那笑声怎么听怎么讽刺,“既然早就结识了青云宗的弟子,为何先前听我提起拜入宗门的时候,还故意装出那种反应?” 原来是因为这个。 辛夷有些无语,她不明白是不是失忆的人都这么敏感多疑,于是解释道,“我跟张映清不熟,之前在山上挖灵草的时候遇到过一回,算上今天才见第二面。” 50-60 第51章 第51章吃醋 云雾弥漫着鲸舟。 吹得站在旁边的人衣袂飘摇,微生澜望着少女清秀白净的脸颊。她正努力地跟他解释,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样。 他们就站在咫尺之遥,微生澜甚至可以看清楚她眼底的不解。 然后蓦然愣住,好像终于清醒过来。随即而来的却是深深地茫然,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看到她和旁人谈笑会不高兴? 为什么会因为那个主动凑到她身边的青云宗弟子,感受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烦闷和愤怒? 辛夷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能感觉到青年诡异的沉默。 于是凑得更近一点,担忧地在他眼前伸手挥挥,“你怎么了牧澜,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微生澜捉住她的手腕,但心情依旧万分复杂。 他不觉得自己的反常会是因为在意她。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了辛夷的存在,哪怕并不喜欢她,也潜移默化地认可了对方“妻子”的身份。 没错,他只是需要她。 所以才会产生这些并不属于自己的古怪情绪,等到他伤愈之后,肯定就不会如此了。 在青年愣神的同时。 辛夷也在一边望着他,一边和系统飞速交流着,“微生澜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我可以确定自己没惹他。” 系统:“难道他是看到青云宗门中的那些人,想起了从前的记忆?” “……” 怎么可能?除非剧情发生严重bug,否则微生澜绝对不会那么快就恢复记忆。 就在她忍无可忍,打算跟系统据理力争的时候。 微生澜忽然没什么情绪地开口道,“这都是你自己的私事,不用跟我解释。以后我们尽量互不干涉,如果磨合下来发现彼此不合适,也不要继续勉强。” 辛夷:“……”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嫌她平时过于黏人,没有给他充足的独处空间?还是说他对琼烟的执着已经刻到了骨子里? 除了对方,谁来都不好使,所以原剧情线中的“辛夷”才会失败。 如果是搁在现实世界 ,她肯定想都不用想就会立刻放弃,绝对不沾这种心底有暗恋对象的男人。 再多优点也不行! 但她现在的目标是要完成攻略任务,根本没得选,哪怕硬着头皮也要刷他的好感度。 细究起来,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谁更命苦。 于是她想了想,还是给微生澜一个肯定的答复,“我现在对你好,是因为你是我夫君,所以你完全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顿了顿,又道,“而且我可以跟你保证的是,不管最后你能不能恢复记忆,也不管你到时候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尊重并且绝不纠缠。” 她以为自己很善解人意,给对方打了剂强心针。 没想到听完这些话之后的青年,却并没有表露出多少喜悦之意,反而阴沉沉地盯着她瞧了很久。 时间长到辛夷都有些起鸡皮疙瘩。 在她快要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无意间戳到他痛处的时候,微生澜的视线才终于离开。 然后不咸不淡的说了句,“随你。” * 等到他们从鲸舟扶栏边离开,青云宗的弟子已经三三两两的坐下来吃茶聊天了。 张映清本来也和别人坐在一起,但看到辛夷立刻站起来挥挥手,“这里,这里!” 辛夷刚在反派那里碰了钉子,眼下瞧见这样一张热络的笑脸,顿时觉得心里涌出些暖意。 朝着对方走过去。 摆在面前的是一张紫檀木圆案,她很自然地落座在白衣少年的左手边。 然后招呼着微生澜也坐下,对方本来想走,被她扯扯衣袖后忍不住蹙眉,但好歹没有当众撂她面子,还是坐到了桌案的另一侧。 张映清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暗流涌动的氛围,只是觉得周围空气都冰冷了几分。 明明对方戴着银制面具,但他莫名就是感觉青年藏在底下的表情不会太好,好像对他有些敌意。 但他想了想,又觉得不至于。 他们今日才初次见面,又没有结过仇,怎么会有这种离谱的错觉? 可能这位叫做牧澜的道友天生就是这种性格,因为据他观察,青年对辛夷的态度也很一般。 不冷不热的,好像辛夷欠了他的钱。 张映清这么想着,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但当着微生澜的面也不好多问,于是假装清咳两声,重新将视线落回到身侧少女脸上,“等下到了织庾洲,你打算在哪处客栈落脚?” 辛夷摇摇头,如实答道,“还没想好。” 她确实是没有想好,但好在这段时间攒了不少余钱,住个好点的客栈应该不成问题。 张映清听完笑起来,兴致冲冲地跟她推荐,“这样的话,不如跟我们住在同一间客栈,反正那处是织庾洲里最好的客栈!其他宗门的弟子也都会在那处落宿,而且离秦家的芍药居也很近,方便到时……”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案上飞落的一只茶盏溅了满身。 张映清立刻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气愤望过去,就见本来应该握稳茶盏的青年语调淡漠,“抱歉,刚才手滑了一下。” 张映清:“……” 听出他在道歉了,只不过怎么半点诚意都没有?甚至像是在说“幸亏手滑了一下”。 他看看蓝衣青年,又看看身侧少女望过来的眼神,最终还是选择窝囊地忍气吞声,“没关系,我自己擦擦就好了。” 辛夷也不知道微生澜是不是故意的。 因为他自从上了鲸舟之后,情绪就一直不太正常,或许是觉得少年聒噪,迁怒他也说不定。 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用充满爱怜的眼神望向旁边的倒霉蛋。 然后从掏出两块灵草饼递给他,用来聊表歉意,“这是糖霜口味的,还有桂花口味的,道友要是喜欢的话都可以尝尝看。” 可惜还没等张映清接过来,辛夷手中的灵草饼就被忽然起身的青年碰掉在地上。 “你怎么了?”她讶然问。 “没什么,就不在这里打扰二位叙旧了。”青年语气冷硬,似乎在忍耐什么。 隐约可以听得出厌恶。 直到微生澜走远,那截清冷衣袂消失在拐角。 张映清才回过神来捡起地上的灵草饼,吹了吹上面的尘土,然后替她打抱不平,“他这人怎么这样啊!冷冰冰的什么态度,好像你求着他似的。” 辛夷却没有回应,而是后知后觉地问系统,“微生澜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如果真要往这上面靠,确实很像。 系统幽幽叹息,“才30%的好感度,你能指望他吃什么醋?充其量是因为你身边忽然出现了新朋友,而他还是只有你一个人,所以觉得不太开心罢了。” 好吧。 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张映清兀自气闷了半天,转过头来却看到少女脸上毫不在意的表情。 唇边甚至挂着一丝笑,仿佛并没有因为刚才发生的事难过生气,他这下彻底不理解了,问道,“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难道是欠了他的恩情,还是说他其实是你的债主?” 辛夷被他逗乐,噗嗤一声笑出来。 然后摇摇头,凑近了,故意用那种神秘莫测的语气跟他说,“当然是有原因的,你看到牧澜脸上的那张面具了吗?” 张映清点头。 看到了,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不过他也不清楚牧澜为什么戴着面具,除了不想被人看到真容之外,就只剩下面容丑陋的理由了。 难道是因为这个才脾气差? 他倒是听说过一些类似的故事,模样越怪,脾气也越古怪。 “其实……”她拖长尾音。 “其实他长得特别好看,如果不戴面具的话,可能很多姑娘都会对他一见钟情。” 辛夷回忆起什么似的,笑眯眯道,“我这个人比较肤浅,看在他长得那么好看的份上,凶一点嘛,也可以原谅。” 少年似乎没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当即不情不愿的反驳,“再好看,能有我们青云宗的微生师兄好看么?” 虽然他还没有见过微生师兄,但老早就听过他在仙洲中的各种美名,那张脸就占其中一样。据说比卿衡仙尊还要俊美,曾经令无数女修趋之若鹜。 可惜师兄主修无情道,根本不可能看上任何女子。 所以就算再貌美,也丝毫没有用武之地,因为他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有道侣。 辛夷听他这么说,也不谦虚,“我觉得比起你们的微生师兄,应该毫不逊色。” 张映清用无语的表情望着她。 算了,辛夷道友可能没见过真正好的,把鱼目当珍珠来吹捧也是正常的。就是把那种人和他们师兄作比较,确实是辱没了师兄。 在他们交谈的过程中,身后亦有其他弟子的议论声飘过来,辛夷敏锐地捕捉到其中跟她有关的字眼。 “你们说这次仙洲盛会,卿衡仙尊真的会去吗?” “不知道,但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为什么这么说?仙尊很久没有出关了,又不是那种各个宗门都会参加的仙门大比,感觉不至于这么隆重。” “听说师娘最喜欢芍药花,以往每次花宴都会过来,而这次就有芍药花会。所以我猜就算师尊自己不感兴趣,应该也会为了师娘过来瞧瞧的吧。” “可惜咱们拜入宗门太晚了,没来得及见到师娘最后一面。不过能让师尊如此情伤,还在她亡故后仍旧念念不忘,肯定是世间难寻的仙姿玉貌!” “不止呢!都说师娘性情特别温柔,笑起来能让整个仙洲都失了颜色。而且从来不会苛责旁人,就是被魔族中人所伤之后,身体就一直病弱。” “那……师尊和妖女的传闻是真的么,怎么听说他和魔族的圣女琼烟也有过一段情缘?” 说到这里的时候,那名弟子的声音已经充满怀疑和不确定。 旁边的另一名弟子立刻反驳,听着倒是笃定,“不可能,师尊最爱的女子是师娘。而且魔族还是害死师娘的元凶,仙魔不两立,师尊怎么可能跟那个妖女有什么?” 两名弟子唏嘘感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隐约落寞。 辛夷听了却只觉得好笑,原主凄凄惨惨的死了,反而成为所有人的白月光。 可能人就是这样,想要的时候得不到;等到最后不想要的时候,反而得到了。 不过这些对于原主来说,早就没有意义了,因为就算重来一百次,她也不会选择原谅卿衡。 显而易见,张映清也听到了。 少年沉沉叹出一口气,跟着发出感慨,“我觉得师娘挺可怜的,好好的掌门夫人就那么跌入魔窟,魂飞魄散,连尸骨都找不到一副。像今次这么好的芍药花会,她再也不可能看到了。” 辛夷:“我也觉得她挺可怜的。” 但没关系,她的仇早晚会报,卿衡也会变得跟他那早逝的师妹一样可怜。 * 暮色时分,青鸟矫翼。 等他们一行人下了鲸舟,在仙洲的客栈里住下。微生澜还是对她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仿佛根本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愿。 辛夷简直无奈。 她没想到反派会这么记仇……不对,应该说所有的反派都这么记仇,只不过前面的两个世界到了中后期,有好感度作为支撑,快让她忘了这种感觉。 所以她根本不担心对方会生自己的气。 因为稍微哄一哄就好了,对方根本不会一直冷落着她不搭理。 但微生澜不是。 他真的可以对她的所有示好视若无睹,仿佛随时都要跟她划清界限的样子。 辛夷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并且复盘起对方可能会生气的点。想来想去,觉得问题最可能是出现在那两张灵草饼上。 她先前跟微生澜说过,是特意为他买的,最后却当着他的面分享给了另一个人。 有的人天生不爱分享,不管是什么,微生澜或许就是那样的人。 等到放好包袱之后,辛夷走出房门下了楼,打算去找店小二要壶新茶。 恰好碰到了正准备出门游逛的张映清,身边还跟着几个其他弟子,很是热情地邀请她一起去。 她思考之后没拒绝。 跟对方说好之后,就返回楼上去找微生澜了。 推开门的时候,青年正一袭蓝衣靠在窗棂前,披散的乌发被细窄的红绸缎带拢住,银色面具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清冷下颌。 窗外的扶桑花瓣顺着夜风飘进来,落在他的宽袖衣摆上,沁出幽冷的香。 辛夷笑眯眯走到他面前,拈起落在他肩膀上的一朵赤红扶桑花,插进自己乌发间,“好看么?” 青年闻言抬头。 只看到她微弯着乌黑莹亮的杏眼,笑意纯粹,看不出任何旖旎情愫,甚至透着几分清秀的稚气。她身上的气息也很干净,是隐约木樨花的味道。 辛夷等了半天,才等到他点头,“尚可。” “……” 他真是一句好听话不会说啊,明明“好看”和“尚可”都是两个字,结果非要选最不中听的那个。怪不得琼烟最后选卿衡也不选他:) 微生澜读不到她的心理活动,但能看到她隐约咕哝的红唇,一看就知道对刚才的那个回答不满意。 但他的心情却莫名好了点。 直到少女问他,“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街上逛逛,据说临近仙洲盛会的前两三天,镇上到处都很热闹,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都有。” “我们?” “对啊,和青云宗的弟子们一起。”辛夷点点头。 老实说要不是系统提醒过她不要自作多情,她真的会以为微生澜的反应是在吃醋。 因为青年周遭的气压几乎立刻冷了下来,原本和缓的语气也变得冷硬。 薄唇间甚至哼出一点讽笑,也不知道在讽刺谁,“不必了,我没有那种游手好闲的爱好。” 辛夷:“……” 行吧,大概是连带她和那些青云宗弟子一起讽刺了。 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也合乎情理。 毕竟像微生澜这种名震仙洲的天才剑修,对自己的要求极高,必定不像普通修士那样贪图享受,或许还会瞧不起她这样摆烂的,甚至看见她不思进取还会生气。 于是她果断放弃,不再强求。 临走前还贴心叮嘱他,“包袱里还有几株小灵参,你记得让小二哥用药炉煎一下。” 很快房门被重新阖上,随着“吱呀”声响起的,是少女蹁跹的裙裾消失在门扉后面。 徒留坐在窗前的青年攥紧指节,脸色难看。 这才过去多久?她竟然这么快就腻了。 之前没离开灵山的时候,还会忍着困倦特意早起,就为了能在每次练剑的时候陪着他。 现在…… 呵。 现在不说也罢。 许是仙洲确实热闹,辛夷一直玩到深夜才回来。 微生澜本来就没有丝毫睡意,于是练剑结束找店小二要来一盘棋,就着案上的清茗打发时间。 等到他下到第七局,那个出去玩到尽兴的少女终于回来了。 不过脚步却是虚浮的,明显喝得醉醺醺。 微生澜撂下指间的白玉棋子,看着她直皱眉。 心底的郁气也一点点地积聚起来,夹杂着说不清的戾气,尽数变成冰冷的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尤其是看见她毫无章法的要去解自己裙裳。 微生澜气得想笑,但是却没有阻止她的行为。 而是满含讥诮的冷漠看着,像对待一个不值得怜悯的陌生人,看她究竟能荒唐到哪种地步。 好在夜里实在寒冷,尤其是朔风透过窗棂吹进来,让少女轻轻打了个哆嗦。 她终于停下先前的动作,有些茫然地跌坐在桌案旁边的罗汉床上。 微生澜根本不想管她,可她喝得晕头转向,竟然趴到窗棂边上,抓着梅花就要往自己嘴里塞。 他只能咬牙走过去,将她手中攥着的花枝扯掉,等到扔到旁边后,又将被她咬破在唇瓣上的两片白梅捻掉。 等他冷着脸伺候了她好半天,马上就要耐心告罄的时候。 少女忽然撑住东倒西歪的身子,从衣袖里掏出一方绣帕,说是买给他的。结果打开来看,是几块被压坏的云片糕。 微生澜:“……” 原来跟别人出去游逛,也没忘记他么? 但他也没高兴多少。 尤其少女开始哼哼唧唧地说情话,还用手指拨弄他的睫羽,更让他觉得她有三心二意的天赋。甚至看着她的脸猜测:当初她就是用这种方式,把他骗到手的么? 少女抱着他不肯撒手,还把醉意绯红的脸颊贴到他银制面具上。 嘴里说这些让人难以回答的话,“梅花都开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老树开花?” 微生澜:“……” 第52章 第52章“滚下去!” 芸楼之外,游人熙攘。 夜风浅浅吹过,令空气里都弥散着林间梅花的味道。 因为过两天就是仙洲盛会,所以只要抬头望向夜幕,就能看到不少剑舟划过。 街上更是热闹非凡,哪里都是叫卖声。 芸楼靠近扶栏的地方,视野开阔,此刻正站着一个身穿白色弟子服的青年。 他不仅气质冷静,样貌也生得稳重坚毅,随便放在哪个宗门,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好师兄。 不过他的视线,却敬畏地望向坐在石案前的那人。 青年男人也是一身白衣,只不过衣袖更加飘逸宽大,用玉冠固定的墨发尽数披在身后,衬得他玉貌清绝,眉梢眼角透着几分淡泊与柔和。 陆展仪看仙尊半晌没动静,一时也有些搞不清他到底怎么想的。 只得再次重复,“秦墨知道师尊过来织庾洲,特意将府上的芍药居留了出来,师尊要过去借住么?” 他口中的秦墨,正是如今的秦家家主。 秦家祖上凭借着铸剑和丹药生意起家,在仙洲中也有不小的名望。眼下听说青云宗的掌门到来织庾洲,肯定是要尽一尽地主之谊的。 卿衡还是没说话。 但陆展仪却捕捉到他的情绪变化,尤其是在听到“芍药居”这三个字后,师尊的眉眼处明显倥偬落寞起来,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谁。 师娘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她还在世的时候,跟师尊的关系其实一直不冷不热,就连两人的洞府也挨得很远。 青云宗的所有人都以为师尊不喜欢自己的妻子, 只是因为责任才不得不娶她。 没想到,现在忘不掉过去的反而是师尊。 陆展仪见状也忍不住唏嘘:要是微生师兄在就好了,可能还能帮着劝慰一下师尊。 师兄虽然也不太喜欢师娘沉闷温柔的性子。 但看在师尊的份上,仍旧对她事事听从恭敬,而且每次见到都会认真喊师娘。 唉。 也不知道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按理说他这次下山除妖兽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竟然连个音信都没传来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手脚。 就在陆展仪暗自望天,长吁短叹的时候。 坐在案前的青年男人终于开口,而且已经收敛了落寞神情,眉眼处尽是淡然,“告诉秦家仙奴,本尊今夜就会过去。” * 与此同时,辛夷站在客栈里打了个喷嚏。 她刚从楼上下来,揉揉自己莫名泛红发痒的鼻尖,一抬眼就看见了从外头回来的张映清。 少年郎白衣翩翩,潇洒俊俏。 只不过看着她这副形容,还是讶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这都快到中午了,你该不会是才睡醒罢?” 辛夷点点头,诚实回答,“是的。” 她不仅刚睡醒,还醒得不太体面。 不过这些没必要跟张映清说,她走到那张临窗的桌案旁边坐下,然后招呼店小二上两盘糕点,再沏一壶清茶。 张映清跟着她坐下,然后从袖中掏出一个葫芦状的精巧瓷瓶,宝贝似的傻笑两声。 凑过来,用炫耀的语气神秘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辛夷打量那瓷瓶小巧的外观,还有描金的花纹。 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捧着脸蹙眉片刻,有些不确定地回答,“包装精美的跌打损伤药?” 少年眉眼立刻耷拉下来,仿佛吃瘪一样。 刚想气愤地红着脸驳斥她两句,身后就传来一道清冷熟悉的男子声线。 ——“阿灵。” 张映清看到少女的身形陡然僵滞,接着露出个介于面红和尴尬之间的表情。 不过很快就坐直了身子,假装漫不经心地和他拉开距离,朝着身后青年笑着喊了一声,“牧澜哥哥。” 窗棂外不时的有行人经过,扑棱着翅膀的鸟雀停在屋檐下。 乌黑圆润的小眼珠好奇乱眨,似乎也在注意着客栈里的俊美青年和少年少女。 辛夷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脑子里忍不住回忆起今天早晨睡醒的那一幕。 她昨天出去玩得太开心喝醉酒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和微生澜睡在同一张床榻,而且还死死抱着对方的腰腹。 不仅如此,她的脸颊也枕了上去。 如果位置再往下一点,那就是让人面红耳赤的奇怪姿势,她不知道微生澜醒没醒,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赶紧爬起来还是继续装睡。 艰难纠结了好半天,才撑着胳膊想从他身上起来。 先是小心翼翼地移开一只手,接着脸颊也抬开……刚要微微松口气,结果一抬眼,就对上青年那双幽冷平静的漆眸。 她心中一惊,撑起来的胳膊又重新跌了回去。 而且慌张无措的手指,恰好按在了最不该按的位置上,似乎软软的……不对,硬硬的。 她茫然地下意识捏了捏,然后听到青年唇边溢出的一声闷哼。 清冷似玉,又透着一丝被亵渎的羞愤。 “……” 她知道自己按住的是什么了,救命,这下要怎么解释她不是故意想要占他便宜。 然后微生澜压抑着恼怒的声音传来,“滚下去!” 辛夷自知理亏,红着脸颊,从善如流地从他身上滚了下去。 短短两刻之后,他们再次视线相对。 不过令她松了一口气的是,微生澜看起来好像没有那么生气了。 辛夷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她在主观意识上完全无辜,但在客观上却做了很多不该做的,好在对方心胸宽广,并没有要跟她仔细算账的意思。 为了表示自己的歉疚和讨好,辛夷主动拉开身边的椅子,并且将摆在面前的那碟冬瓜糕推了过去,“尝尝看,这个可以配着清茶吃。” 那殷勤狗腿的模样,看得张映清一愣一愣的。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而且他总觉得辛夷和青年待在一起的时候,会不自觉用宠溺的眼光看着对方。 张映清的视线偏移,缓缓落到了青年戴的那张梅花银面上。 脑海中回想起少女最开始说过的话,也忍不住疑惑起来:难道这人真的生得极为好看,让她神魂颠倒,所以才会对他如此不同? 周围安静了片刻。 微生澜在辛夷旁边坐下来。 其实刚才看到他们两个凑在一起的时候,他心里涌出许多莫名其妙的怒意,仿佛遭遇了某种背叛。 但此刻望着少女莹亮带笑的杏眼,那怒意又消散了大半。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情绪,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情绪都跟她有关。 就好像昨夜。 他本来是想推开她的,却还是在她一声声含糊不清的情话里选择忍耐。 他想:既然她那么喜欢自己,那么被她抱一下也没关系,被她占些便宜也没关系。 结果睡了一觉,就变成了今天早晨这样。 少女的眼睛仍在望着他,亮晶晶的,微生澜的视线却落到她可爱嫣红的唇上。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 ——他从前亲过她么? 如果是道侣的话,应该是会亲的。 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他必须承认,他们应该有过比他想象中更亲密的关系。 微生澜偏过头,收回凝在少女面颊的视线。 然后从碟子里拈起块儿冬瓜糕,垂眼看了好半天被糖霜包裹的青翠糕体,才放到唇边咬了一口,而后立刻皱眉。 辛夷本来就在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吃完之后蹙着眉,半晌没说话。 于是有些疑惑地歪头,“很难吃?” 微生澜:“太甜了。” 辛夷听罢笑起来,很体贴的表示,“既然不喜欢,那就不要吃了。” 然后把碟子推到旁边的白衣少年面前,语气慷慨,“剩下的这些,道友可以多吃一点。” 张映清:“……” 感觉被关心了,又好像没有。 辛夷见少年迟迟没有动手去拿,也不勉强。 毕竟修仙界都是这样,大部分修士都对口腹之欲的渴望并没有多强,于是她的视线重新落到少年手中的小巧瓷瓶上,好奇问,“你还没告诉我呢,这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芍药花露。” 张映清说完之后,看到少女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仿佛在问:只是一瓶芍药花露而已,有什么好神秘宝贝的? 于是他便又补充道,“这是秦家特制的芍药花露,是仙池里蕴养出的名贵品种,滋味甘甜,可以直接服用,对修士的身体有益。而且这东西有市无价,虽然不贵,但卖完一波就没有了,很多人抢都抢不到。” 眼见着少女被勾得来了兴趣。 张映清索性把自己知道的那些有关秦家的风月传闻,全都说了出来。 大概要追溯到两百年前,简单来说,就是个狐妖报恩的故事。 善良好心的凡人姑娘,曾经在山间救下了一只受伤的雪狐,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对方真实身份,给它包扎伤口之后,又将它放归山林。 没过两年,戚月浓在同样的地方邂逅了一位俊俏公子。 对方声称对她一见钟情,并且很快登门提亲。 戚月浓本来就家境贫寒,只是镇子里穷酸秀才的女儿,在家中不怎么受宠爱。 猛然被这么有钱有貌的俊俏郎君追求,不管对她来说,还是对她家里来说,都无异于是一件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两人很顺利的成了亲。 可惜成亲之后,戚月浓却逐渐发现夫君有许多古怪,甚至不太像个正常人。 她刚开始安慰自己只是多心,没想到诡异的事情越来越多。 而且两人同房次数越多,她的身体就越是虚沉,到了最后甚至开始咳血。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狐妖的秘密还是暴露了。 戚月浓接受不了自己夫君竟然是个妖物,想要逃跑,却被对方抓起来禁锢,据说那方芍药园就是曾经困住她的地方。 不过那个凡人姑娘早就病逝了,那狐妖也跟着爱妻去了。 辛夷捧着脸听得津津有味。 但她还是有些不明白,于是问道,“所以呢?你说的这个故事,跟秦家到底有什么关系?” 少年叹息起来,将装着芍药花露的小巧瓷瓶收入袖中,“据说秦家现在的家主,就是戚月浓和狐妖诞下的子嗣。” 不过好在修仙界对妖族不是一味的喊打喊杀,而是允许妖族也修仙,虽然难免还是会带上些轻蔑或者歧视的有色眼光。 而且仙洲之中,到底还是实力说话。 像秦家这种实力比较强,又没做过什么坏事的,还是比较受到敬重。 与此同时,辛夷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她在脑海中问系统,“卿衡是不是就借住在秦家?原主还为了刷存在感,在芍药花会开始之前溜进去找过他?” 系统给出肯定回答,“是的,宿主。” 辛夷:“……” 要命了。 她现在连微生澜都还没有搞定,在要他眼皮子底下作死,搞这种私会情郎的小动作? 而且根据系统提示,这个剧情应该就在今晚。 她这种难以言喻的悲催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时分,终于在青年准备跟她分榻而眠的时候,做出了反应。 天幕昏黑无比,外面有冷风吹过窗纸的声音。 不远处的鹧鸪在林梢啼叫,屋里头四处点了灯,瞧上去倒是有种暖融融的安静。 很安静。 真的非常安静。 辛夷端着药碗,越过屏风走到微生澜面前。 然后将手中汤药往前递了递,仿佛是极为自然的关心,“天寒地冻的,你伤势未愈,我特意让店小二煎了安神的汤药。” 第53章 第53章努力撇清关系 其实说出这句话,辛夷手心都在冒汗。 她也搞不清楚自己有什么好紧张的,但对上青年那双漆冷的眼眸,就是莫名心虚。 好在对方的视线没有在她脸上停留太久,便将药碗从她手中接过去。 然后就着烛色,慢慢饮尽。 她看着微生澜上下滚动的玉色喉结,和披在衣袍上的清冷墨发,不得不感慨一句:美人不愧是美人,就连喝个汤药都这般风雅撩人。 好在她意志坚定,不会轻易被对方引诱。 系统:“……” 我信你个鬼。 再看下去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辛夷盯着他把碗中汤药喝干净,过程中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尝不出苦意。 她接过空余的药碗,而后伸出衣袖,很自然地帮他擦了擦唇边的药渍,“你好厉害!不过,真的完全不觉得苦吗?” 那倾佩的语气,就好像他不是喝了碗汤药,而是做了足以什么震撼仙洲的大事。 就是哄三岁稚童,也没她那么哄的。 微生澜身形一僵,抬眼看她。 却对上了少女那双莹亮含笑的杏眸,她落落大方,丝毫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合适。甚至在他望过来的时候,用指腹代替了衣袖,帮他擦拭了下唇边药渍。 很软的触感。 她的指尖甚至有木樨花的甜香。 也就是这个瞬间,微生澜心里再次冒出一个想法:她是他的道侣,是他被世俗认可的妻子。 其实他们无论做什么,都不算逾矩。 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之后,青年忍不住自我厌恶的皱了皱眉。 然后克制地偏过头,让自己和她保持距离。 辛夷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指,无所谓地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反而觉得他有点可爱,估计对方早就想躲了,能忍着她摩挲许久才表现出抗拒,已经算是给她面子。 她将药碗端出去。 然后隔着一道朦胧的屏风,和衣躺下,等着微生澜的药效发作。 等了不知道有多久。 大概一刻钟还是两刻钟,辛夷支起耳朵,仔细听着从屏风另一侧传来的清浅平缓呼吸声,试探着喊了句,“牧澜?” 没人应。 她又稍微提高音量,再次喊道,“牧澜哥哥?” 还是没人应。 看来应该是药效发作了,辛夷松了一口气,而后撑着胳膊从榻上爬起来。 想了想,最终还是轻手轻脚的越过屏风,来到微生澜面前。 青年安静地阖目躺在榻上,清冷出尘,薄唇殷红,浅蓝色衣袍映衬着俊美过分的一张脸,好似永远不会被沾染亵渎的谪仙。 辛夷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牧澜。” 对方的反应不像是装的,因为就连睫羽都没动分毫。 她就又故意凑近了,目光停留在青年泛着殷红的薄唇上,和他呼吸挨得很近,语调带着试探,“真的睡着了吗?” 话落,周围安静须臾。 辛夷忽然伸手戳了戳他的面颊,并且盯着他的薄唇靠近。 结果眼看着都要亲上去了,两人的唇瓣只隔着一张纸的距离,对方气息还是清浅且平缓。 这下她彻底放下心来。 临出门前,辛夷照着系统的提示换了原主最喜欢穿的衣裳颜色,将原本随意绑着的麻花辫解开,乌黑发髻改用一根灵玉簪子挽起。 这让她俏丽之余,平添了几分温柔安静。 “像吗?”她问。 系统丝毫不吝啬称赞,给出肯定回答,“不看脸的话,特别像!” “那就行了。” 反正今夜能让卿衡看到她,并且勾起对原主的回忆就好了,至于把她当成谁都无所谓。 * 月色皎洁,芍药居内。 卿衡没什么表情的坐在案前,地上是碎成狼藉的杯盏,他伸手按住眉心,想要试图抵抗住再次汹涌而来的头疼。 自从师妹逝去之后,他就多了头疾的毛病,每次疼起来都感觉灵府快要裂开。 其实这在仙洲里并不算什么难以治愈的病症,甚至喝上两副灵药就好了,但为了折磨自己,他每次都选择放任这种痛意。 师妹被剜去仙骨的时候,肯定比他更疼。 他不敢想,又控制不住地去想:师妹当初跌进魔窟的那刻,是不是心底特别恨他?所以那么多年过去,才从来不肯入他的梦。 卿衡陷在过往回忆里,苍白恍惚的脸上浮现出似痛楚似悔恨的表情。 但他知道,再也没有师妹了,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那个跟在他身后软声喊“师兄”的小尾巴。 在近乎死寂的安静里。 房间外头却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仿佛是小贼跌进了花圃,或者是裙裾蹭在枝叶上的声音。 卿衡甚至听到了一声软绵绵的惊呼。 他皱起眉,眼底的痛意也随即敛去,再次确认这些并不是他的错觉。 确实不是他的错觉。 刚浇过水的花圃土壤湿滑,辛夷御剑飞下的时候没看稳落脚点,不小心跌了一跤。等到再爬起来的时候,裙裳倒是还算干净,就是可惜了她新买的粉色绣鞋,边缘处沾了一圈泥土。 但当下也顾不得心疼这个了。 她撑着胳膊站起来,拍拍自己裙裾上揉杂的花瓣,然后从袖间掏出一只事先准备好的瓷瓶。 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 她打算先把芍药花露装满之后,再假装不经意闹出点动静,吸引卿衡注意。 这样不仅可以达到刷存在感的目的,还能拿着采集好的芍药花露,去跟微生澜邀功。 啧啧,怎么想都是一举两得! 于是辛夷就着皎洁的月色,猫着腰在花圃里忙活了起来。 因为夜里更深露重,再加上她动作比较利索,所以没用多久,手里的瓷瓶就装满了芍药花露。沉甸甸的一大瓶,光是看着就够值钱的了。 她露出 一点心满意足的微笑,直起身子,用小巧木塞堵住瓶口。 然后重新装回了自己的衣袖里。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而且对方步伐踉跄,似乎根本没打算遮掩。 辛夷僵住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做贼心虚,不过很快,就大概猜出了到底是谁。 今夜住在芍药居的,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 于是她很快就调整好心态,继续用窈窕的身影背对着他,甚至恍若不察地低下头去,用手指勾住一朵粉白色的芍药轻嗅。 月明风清,故人似梦。 有那么一瞬间,卿衡觉得自己呼吸都停滞了,只余下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跳得生疼。 是不是师妹听到了他的心声,终于愿意怜悯他?所以才会在今夜,用这种方式进入他的梦? 而且就算他靠近,她也没有转身逃跑。 卿衡的睫羽颤了颤,紧紧盯住站在芍药花前的背影,喉咙也干涩得厉害。 他忽然有些不敢走近,怕发现真的是飘渺梦境,等触碰到了少女衣袖,她就会变成潮湿的雾气散开。 那种失而复得的期待紧紧攥住了他。 让他浑身上下的血液凝滞,只能听到一阵阵嘈杂的耳鸣。 但他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无比恍惚的,攥住了她停在芍药花上的手指,“师妹?” 是真的,她没有消失。 甚至连指尖都传来细腻温软的触觉,昭示着面前的少女如此真实鲜活,根本就不是他的幻觉。卿衡再也忍不住,狠狠将她拉进了怀中。 她回来了。 师妹真的回来了! 卿衡鼻尖贴着她的颈侧厮磨,等到闻见了少女身上熟悉的木樨花幽香后,心脏瞬间酸涩得要命。 泪水也渐渐湿润了泛红的眼眶,让原本就急促的呼吸更加多了几分狼狈。 “师妹……” 他迫不及待地跟她倾诉钟情,平日里威仪冷漠的仙尊,竟然也用上了卑微祈求语气,“你是不是愿意原谅我了?当初跌进魔窟之后,你根本没死对不对?”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师兄从前亏欠你的,今后都一桩桩补回来。” 说着越抱越紧,好像生怕她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按理说这应该是充满温情的一幕。 奈何辛夷是个没心的。 她心里不仅没有半分感动,甚至还想吐槽。 于是忍耐着听了几句,终于有些受不了了。 她本来就不习惯跟旁人靠得那么近,尤其对方还是她没什么好感的狗比前夫。 当即就假装受到惊吓,奋力挣扎起来。 谁知道对方不仅没松懈力道,还扯着她在怀中转过身子。因为力气实在太大,辛夷根本挣扎不开,被迫和他呼吸相抵。 “!” 好暧昧的一个距离,如果站在旁人视角,他们已经是快要亲上的程度! 然后辛夷就看到了一张柔和貌美的脸。 这个角度来看,他的气质神韵其实和微生澜有些相似,师徒两个都是难得一见的冰美人。区别就在于他的眉眼透着悲悯柔和,而微生澜则是淡漠疏冷。 怎么办? 她忽然觉得师徒两个都很好看,好像走一波肾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当然辛夷只是嘴上花花。 要是落到实处,她可能一个都应付不来。 与此同时,卿衡也在发愣,“你……” 他愣愣看着面前稚气未脱的清秀少女,从她的眉眼到鼻梁,再到嘴唇,都找不到一丝一毫师妹的影子。 不是她。 不是自己期盼着见到的师妹。 卿衡原本激烈的一颗心瞬间冷却,气息也变得平静,泛红湿润的眼眶被犹疑占据。 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深夜出现在这里,难道真的是闯入芍药居的小贼,那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无意为之,还是有人指使,让她来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卿衡甚至想到了秦墨。 他理所应当的开始怀疑起眼前的这个少女,猜想她会不会跟秦墨有什么关系。 只是桎梏在她腰肢上的手还没来得及放开,就感觉到一道磅礴的剑意朝他袭来,势如破竹。 要是他再晚松手片刻,手腕就会被剑意直接刺穿。 辛夷也惊愕抬头,然后就看到了不远处青年那张被银面遮住,难辨喜怒的脸。 他露出的那截下颌冷得要命,声音也是。 “阿灵,过来。” 明明是清冷蓝衣,却叫人莫名的心底发寒,好像她只要敢走过去,就会被毁尸灭迹。 “……” 这谁敢过去啊? 所以辛夷不仅没有过去,反而因为惊吓和心虚,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 微生澜? 他怎么会跟过来,他不是喝了下了蒙汗粉的汤药昏睡过去了嘛!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本能的退缩举动在青年眼中被解读出了另外一层含义。 那个发现让微生澜气得喉咙间泛出腥甜气息:好得很!她不仅私会奸夫,被发现了也不知悔改,甚至还打算踩着他的脸面一错到底! 微生澜再也无法容忍。 他漆眸如冰,就那么提剑朝着卿衡劈了过去,动作狠戾得没有丝毫留情,像是打算让对方脑袋落地,血溅三尺! 辛夷也懵了。 她不明白这师徒两个,怎么忽然就分外眼红的打起来了?而且还打成白蓝交叠的重影,她连看都看不清,更别说上去劝阻了。 “怎么办,他们两个不会死一个吧?” 辛夷充满担忧地问系统,心里却清楚今夜这两个谁都不能死,要不然她的任务铁定完不成了! 虽然她没明说,但系统就算是用猥琐发育的小脑想,也猜得出她最担心哪一个。 于是有些戏谑的回答道,“放心吧,反派命硬得很,没那么容易挂,就是他修为还没恢复,肯定占不到什么上风就是了。” 听到这里,辛夷更加踏实不起来了。 因为不管从哪个层面来说,微生澜在她心里都比前夫重要多了,于是沉了口气大声喊,“你们两个不要再打了,我都可以解释!” 可惜根本没人听她的。 那混乱强悍的罡风还在继续,大有一种不死不休的架势,直到又过了很久,两道凌厉交缠的衣摆才分开。 其中那抹蓝色的身影被打得退后丈许,俊颜狼狈地撑在地上,呕出一口血。 眼看着卿衡的剑锋再次逼近,辛夷想也不想,扑倒在微生澜面前用力抱住他,似乎要替他生生挡下那一剑。 好在卿衡收势及时,这才没伤到她。 不过却有些反噬到自己,踉跄着稳了稳身形,苍白额边渗出一点细汗,神色复杂地望着不远处抱在一起的两人。 少女将他护得很严实,闭着眼睛,以一种毅然决然的献祭姿态。 看得出来心底有多在意他。 等到终于颤抖着睁开眼睛,看到青年唇边溢出的鲜血时,更是心疼得带上了哭腔,“牧澜……” 细白手指摸索着向上,慌忙无 措地抚上他唇畔,“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微生澜感知到她落在手背上的眼泪,还有她用力又柔软的拥抱。 漆眸中的戾气与冷意褪去,渐渐变得茫然:她好像比他想象中的更在乎他,但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哄他喝下蒙汗药,跑过来跟别人私会? 他不明白。 难道这就是她爱人的方式? “为什么骗我?” 微生澜觉得心里难受,虽然解释不清楚那些情绪的源头,但他知道自己想要一个答案,“为什么背着我跑过来找他,还和他抱在一起?” “你知道自己是谁的妻子么?” “你知道应该对自己的道侣忠贞么?” 辛夷:“……” 别再说了,再说她真的要心虚了,要是忠贞也不会当着你师尊的面拼命护着你了。 她庆幸微生澜是失忆的状态。 要不然现在这个局面,真说不好谁是奸夫,谁是原配,估计到时候连他自己都没脸质问。 但她还是要认真解释,努力和前夫撇清干系,“我没抱他,是他认错了人,主动过来抱我的!” 怕他不相信,她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闪,甚至赌咒发誓的举起手指,“真的,我就是想溜进来收集点芍药花露,结果他忽然出现抱住我,还特别伤心的喊我师妹,求我原谅他……” 微生澜沉默片刻,盯着她的眼睛问,“你不认识他?” 辛夷可怜巴巴地点头,“不认识。” 严格来说她确实不认识,因为这算是她进入这个小世界后,第一次见到卿衡。 说着她似乎终于想起身后的那人,转过身去,却依旧用戒备的姿势挡在青年面前。 思索片刻,说出道歉的话,“抱歉道友,我夫君伤势未愈,听说秦府的芍药花是仙池品种,上面的芍药花露对修士的身体有益,所以才会深夜擅闯。” 卿衡望着她忐忑神色。 忽然回想起从前也有那么一个小小少女,会因为他破阵受伤,偷偷跑去灵山给他采集花露,弄得一整夜下来,乌发上衣裙上都是狼狈的杂草。 但她丝毫不介意,只守着他喝下去。 然后仰着认真的小脸看他,眉眼间都是心疼,“师兄短短十数年就能突破下一个境界,已经非常厉害啦,我希望师兄不要那么苛待自己,然后快快好起来。” 现在他的师妹没有了。 但他却撞见了另一个爱慕着自己道侣,愿意为对方做出同样傻事的陌生姑娘。 卿衡心里空荡得厉害。 原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失而复得,他只会在失去师妹之后,一次又一次的,继续失去她。 于是他静默过后,终于对着少女哑然开口,“姑娘方才站在月下的背影,很像我的发妻,她也喜欢芍药……” 辛夷还没开口表示不介意。 就听到微生澜冷笑一声,话里很不客气,“看来阁下有把别人妻子,臆想成自己道侣的可笑爱好?” 阿灵无辜。 这个登徒子却不见得无辜,怕不是瞧她生得俏丽可爱,故意想要占她便宜!思及此处青年胸腔里重新涌出些许戾气,叫嚣着难以平息。 卿衡听完这些倒是没有生气,只是眉眼处的落寞难以掩饰,他收了剑。 独自站在月色底下,自嘲似的柔和了神色,“方才确实是我唐突,但也因为过于思念亡妻,还请见谅。” * 等到回去客栈,夜色已然更深。 辛夷除去外衣躺在床榻上,怎么也睡不着,她掌心还攥着那瓶芍药花露。 她也猜不准微生澜的心思。 说他还在生气吧,她主动牵手时又没被拒绝;说他不生气吧,他从回来到现在都是低气压。 好在灯烛还没熄,青年绰约的身影映在屏风上,显然是还没打算歇息。 这种情况下,辛夷准备主动出击。 她先是趿着绣鞋下了床榻,然后越过屏风走到他面前,瞧着那张淡漠的俊脸,歪着头眨了眨眼睛。 见他好像还是不准备理她,于是又主动上前一步,扯了扯他的衣袖。 微生澜的视线落到她脸上,等到看见她桃粉色松散的襟口,和莹白的纤细脖颈之后,还是忍不住蹙眉。 话里的嫌弃非常直白,“你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故意穿成这样在我面前乱晃?” 辛夷:“……” 她穿成哪样?这个就是再正常不过的里衣好不好,而且外面还套着一件袄子呢!他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但她今夜理亏,不准备跟他一般见识。 当下小小地轻哼一声,将自己藏了半天的瓷瓶递过去,“这个是芍药花露,好不容易采集到的,你快点儿把它喝了。” “你可以保证,这次没有下蒙汗药?”他故意拿话刺她。 “当然没有!” 微生澜沉默下来,望着少女因为怒意而漫上层层绯红的小脸,想到她今夜明知危险,仍然扑过来用力抱住自己的样子。 还有这段时间因为她而产生的各种古怪情绪,心里仿佛被瓦解了一块。 他问出那句,让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你爱我么?” 辛夷被问得愣住。 主要是她没想到话题会转得那么快,但要真问她爱不爱……那大概率是不爱的。 毕竟早在任务之初,她就喝了情感抑制剂。 那玩意儿就跟忘情水也差不离,可以把所有感情通通稀释,所以哪怕是在前两个小世界里,她最深的感情也就是喜欢。 不能再高了。 再高的话就是害人害己,既然是虚拟世界,那么好好做任务就可以了。 但微生澜既然问了,她当然也不会犯傻说不爱。 所以辛夷愣完之后,对着他笑开。 用那种极为诚恳又真心的语气,同他说道,“我当然爱你,而且是从嫁给你之前就仰慕喜欢你,要不然也不会死缠烂打着,非要做你的妻子。” 说完,为了避免他再次发问。 假装担忧地伸出手,眼看着就要去解他的衣襟,“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势,方才打完架之后,你都吐血了。” 结果当然是没有得逞。 微生澜及时攥住她乱摸的手指,阻止她继续放肆下去,但他的力气其实很小,是那种只要她坚持,就绝对可以得逞的范畴。 “我没事。” 辛夷见他如此,以为他真的抗拒。 不想因为一时心急而惹他厌烦,所以想了想,还是选择乖乖放下手,“哦,那你要是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诉我,千万别自己扛着。” 说完这些之后,她发现微生澜许久没有反应。 于是又疑惑地喊了声,“牧澜?” 青年终于抬眼看她,泠泠墨发披在身后,用一根朱红丝绦绑着,映衬着俊美如玉的面颊,恍似话本子里才会出现的谪仙。 就是情绪不知道为什么又冷了下来,仿佛是在不高兴,不过最终还是点头。 芍药花露就放在案边,辛夷走开一些,去灯罩前吹熄蜡烛。 微生澜就拿起来那只葫芦状的瓷瓶,将里面清甜的花露尽数饮下。 摇曳的火烛被吹熄,窗棂外的月光透进来。 周围寂静,除了庭院里那棵依旧风过簌簌的扶桑树,仿佛什么也不会发生。 微生澜像昨夜那样躺下。 忽然间,床榻旁边的床褥好像沉下去一块,接着有一个柔软馨香的物事钻进他怀里,而后顺势揽住他的腰。 少女仰起头,杏眼在夜色里亮晶晶:“我什么都不做,可以抱着你睡吗?” 微生澜其实想拒绝。 但他鼻尖都是少女身上传来的木樨花香,她贴过来的身子也很温暖,透着丝丝甜糯,让他根本没办法无动于衷的推开。 于是他眸底晦涩,喑哑着嗓子道,“你要实在想抱……可以。” 话落少女将他抱得更紧了,还将脸颊贴在他的脖颈,开心地喊了一声,“夫君~” 好像曾经喊了无数次,极为自然地跟他撒娇。 微生澜茫然地嗅着少女乌发间的香气。 现在躺在他怀里的是他妻子,最重要的是,她的亲近一点儿也不让他厌恶。 他以为自己会厌恶的。 但整个胸腔却像被填满了一样,只有暖融融的踏实感,就好像这个世间不会有什么事可以让他更满足了。 下一秒,微生澜感觉自己脸侧被啄了一下。 很浅的濡湿落在唇角,他倏然浑身僵硬,呼吸都缓慢起来,“你做什么?” 少女却抱着他打 了个呵欠,将脸埋进他胸前。 然后用困倦的声音,小声咕哝道,“睡觉之前的仪式感,合理亲亲。” 第54章 第54章芍药花会 昨夜之后,辛夷发现她和微生澜之间的氛围微妙了不少,或者应该说是更亲近了。 虽然他们只是抱着睡了一觉,什么都没做。 但起码让她发现一件事。 那就是对于她的很多试探小动作,微生澜其实并不抗拒。 或者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抗拒。 他好像也开始渐渐适应了他们道侣的关系,尽管夜间揽住她的手臂仍然僵硬,但好歹没把她从怀里扯出去。 微生澜的身上很好闻,是透着幽冷的白梅香。 辛夷趴在他怀里闻了一整夜,等到再醒来的时候,连她身上都沾染了丝丝缕缕的冷梅意。 她有些迷糊地坐起来,转头就瞧见正朝着她失神的貌美青年。 然后没忍住弯起眼睛噗嗤笑了,“早呀,夫君。” 说着亲昵撒娇一样,撑着胳膊凑过去。 两人的气息又挨得很近,辛夷襟口处的桃粉色系带柔软垂落在他鼻梁上,让青年蓦然绷紧下颌,就连呼吸都跟着僵滞。 好在这种微妙的氛围没有持续太久。 微生澜推开她,从榻上坐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刚醒的缘故,嗓音里透着些许喑哑,“把衣裙穿好,我带你去街上买芍药糕。” 芍药糕,也是织庾洲的一大特色。 尤其是仙洲盛会期间,几乎每个到来的修士都要买来尝尝,而且还有特意带回去送给同门的。 辛夷也馋了许久,于是听罢立刻乖乖起来。 也不继续跟他嬉闹厮磨了,反正后面还有的是机会,要想得到微生澜的那颗心,还需要多下些苦功夫。 回想起昨夜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她心中暗忖:不抗拒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有点喜欢? 当下坐在铜镜前,一边随意的拿着丝绦绑发髻,一边跟系统碎碎念,“微生澜现在的好感度多少了,及格了吗?” “唔,从昨夜你睡着之后就一直往上涨,现在是67%……” 系统语调依旧萌贱,不过听得出来情绪乐观,“虽然不算多高,但这个数值对于反派来说,已经相当不错啦!” 辛夷认同这种说法,她也觉得目前很好。 只要苟住别慌,总能慢慢涨到最终的理想数值,不过也不是完全不慌,因为她记得自己还有个死遁的节点,在死遁之前一定要努力多刷对方好感度。 等她不紧不慢的梳妆完后。 微生澜早就等在旁边,安静地坐在案前饮香茗了,他手指修长,执起茶盏的姿势极为风雅好看。 还有被银面覆盖住的半张脸,以及露出的殷红薄唇和下颌弧度。 啧啧。 真是处处都可以窥见清冷大美人的影子。 辛夷歪着头看他,杏眼微眯,到底是没忍住多欣赏了片刻。 心里感叹系统也不算薄待她,毕竟每个世界的任务反派都长得如此貌美,倒是让她攻略的同时,也能养养眼睛。 经历过昨夜之后,她对微生澜的称呼也跟着改变。 从“牧澜”到“夫君”,还在走出房门之前很自然地牵住了他的手,掌心触碰的那瞬间,她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怔愣,不过最终他还是主动反握了一下。 辛夷受宠若惊。 甚至想扑上去亲他一口,不过为了不吓到对方,她选择拼命忍住。 两人一起下楼,还没走出客栈,就撞见了迎面走过来的白衣少年。 张映清本来看到她之后露出个欣喜的表情,远远地就想打招呼,等瞧见她和青年亲密交握的手指后,欣喜立刻转为愕然,仿佛忽然拿捏不稳他们两个的关系。 “你们……” 少年确实迷惑了。 因为前两天见到的牧澜还一直对她冷冰冰,根本让人联想不到任何旖旎情愫,只觉得会不会是阿灵姑娘的债主,没想到今日会看见他们如此亲密。 辛夷读懂了他的表情。 想到这段时间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也不由得弯唇笑起来,第一次在旁人面前主动坦白和微生澜的关系,“这是我夫君,我们打算在晚上芍药花会开始之前,去仙镇上逛一逛,顺便采买点儿需要的东西。” 张映清的嘴巴张大,磕磕绊绊问,“你,你夫君?” 辛夷点点头,“是呀。” 她特意做出茫然无辜的表情,然后仰头望向身侧青年,诚恳解释道,“你别看他表面冷清,实际上还是很温柔体贴的,根本不像你们看到的那样。” 转头却看到少年仍旧不可思议,满眼震惊的望着他们两个。 那副模样有些呆,令她忍俊不禁,只是她唇边笑意还没维持多久,就被微生澜捏了捏掌心。 青年的语气透着不悦,也不知道在忍耐些什么。 但明显可以听得出他不太高兴,淡声催促她,“还不走么,再聊下去芍药糕就买不到了。” 辛夷本来就没打算跟张映清多聊,只是恰好出门前碰到了,所以才解释一下。 既然微生澜都开口了,她自然也不再停留,于是跟面前的白衣少年简单的打过招呼,就牵着身侧的人走出客栈。 徒留身后的少年满脸凌乱。 织庾洲名义上叫洲,其实更像是一个仙镇。 镇子上望过去到处丹楹刻桷,灵气充沛蕴藉,让人只是走在街上就觉得心神涤荡。 辛夷初来乍到,看什么都觉得稀奇热闹。 她此前虽然也经历过两个小世界,但和修仙界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尤其是各种机关精巧的小玩意儿,简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一路逛下来她除了本地特色的芍药糕,还买了很多其他小东西。 走到最后,两腿都觉得有些累。 于是停下来坐在摊贩前喝茶,等到把剩余的两块糕点都吃干净之后,才继续游逛。 微生澜好像完全不累,他不饿也不渴,仿佛没有任何需求,只是跟在她身侧默默地陪着她,偶尔在她说话的时候应和两句。 辛夷则是方才吃得有点儿多,所以特意买了串糖葫芦开胃。 她咬了两口,把剩下的递到青年面前,象征性的询问一句,“要不要尝尝这个?我觉得挺好吃的,糖衣上沾了芝麻特别酥脆,而且酸甜适中。” 本来她以为又会听到拒绝的回答。 毕竟她半刻钟前吃芍药糕的时候,也问过他要不要来一块儿,他的回答是不用。所以这次,也没抱什么对方会吃的预想。 只不过这一路上都是她自己在吃东西,总觉得要是不问对方两句,好像不太合适。 显得她扣扣搜搜的,或者是不怎么关心在意他。 没想到微生澜的视线停驻在眼前的糖葫芦上,沉默片刻,竟然真就那么低头咬了一口。 似乎毫不介意竹签上头,是不是沾了她的唇脂。 辛夷也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有些面红,尤其是看到对方薄唇间咬碎的糖衣,于是忍耐片刻,疑惑问道,“你……不觉得太甜了吗?” 他明明很抗拒那些甜腻的东西。 这次真是破天荒了,竟然没有拒绝她的投喂。 “尚可。”他说。 但肢体动作还是很诚实,没有继续咬下第二口,仿佛刚才的举动已经是很例外的表现。 辛夷见状弯起唇,也没打算过分勉强,只是在接下来的游逛过程当中,安安静静地把剩下的几颗山楂吃完。 * 等到傍晚时分,夜幕低垂。 最热闹的芍药花会才算正式开始,所有人都汇聚到芍药居外那条街道的拱桥上。 熙攘的人群之中,乌泱泱的各色弟子服饰。 都很统一的朝着湖中的船身上望去,数不清的乌篷船被掀开纱帐,露出在月色下清丽绝俗的芍药花枝。 卿衡作为秦家的座上宾,提前被安排在了位置绝佳的芸楼上,倒是不必跟着底下熙熙攘攘的修士们去凑那个热闹。 甚至在他面前,就摆着几盆被精心挑选之后,被秦家仙奴送过来的粉白芍药。 他望着芍药花瓣上的纹路出神,不知不觉间就胸口酸涩起来。 而陆展仪知晓他今夜的心情定然不好,没有过来打扰,而是很贴心的守在帘帐屏风之外,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忽然,面前有一阵柔媚罡风吹过。 像是带着些许娇纵的戾气,将他面前的芍药花枝打得东倒西歪,再也没法细看。 久违又熟悉的女子声线响起,带着淡淡嘲弄,“原来仙洲大名鼎鼎的卿衡仙尊,也喜欢玩儿睹物思人这一套?” 那话里除了恼怒,还有难以言喻的委屈,“你到底是因为喜欢才忘不掉她,还是因为愧疚才忘不掉,我们彼此心中应该都很清楚。卿衡,为什么要一直自欺欺人下去?你师妹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人死不能复生,我们都应该放下过去,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卿衡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女子的一袭红衣。 还有那张曾经让他爱恨交织的俏丽容颜,只不过现在再看到她,他心里的悸动早就已经被刺骨的痛意取代。 只要看见琼烟,就会想起师妹。 就会想起她是怎么死的,当初为什么会跌进魔窟,落到魂飞魄散尸骨无存的下场。 所以他恨琼烟,更恨自己。 如果他能从始至终都只喜欢师妹一人,就不会发生后面的那些事,就不会让一切都变得无法挽回。 于是声音冷寂下来,眉眼淡漠,并没有半分喜悦模样,“不是说过了么?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再见就是仇人。” 琼烟听到他这么说,气恼得眼眶都酸红。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比不过辛夷,比不过他那个呆板无趣的小师妹。 可是她死了。 就算卿衡从前不喜欢对方,也会因为愧疚和折磨,将她慢慢在心底里无限放大,甚至曲解成为白月光的地步。她再怎么努力,又该拿什么去和一个死人争呢? 这不公平! 这对她来说,是完完全全的不公平。所以琼烟根本没办法接受,也不准备接受。 他们是仙魔殊途没错,但曾经的心动不是假的,爱意也不是假的。 当初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曾经有过一段情,卿衡甚至为了她,背弃了自己的师妹,怎么会忽然之间就全都变了呢? 琼烟视线落在青年男人脸上,怎么都不能甘心,“你师妹死了就是死了,仙途漫长,你难道要为一个死人永远守节下去吗?” 他根本不爱师妹,只是愧疚,但这对琼烟来说并不公平,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害死他师妹! 这股不甘心一直充斥在她胸腔里,让她凭生出一些恨意。 刚才将陆展仪撂倒的时候,她甚至还在心底忐忑的期盼过,这些年未见,卿衡是不是仍旧对她保存着一丝情意,看到她出现在眼前会不会有些开心? 没想到竟然会对上他毫无波澜,甚至隐约憎恨嫌恶的眼神。 琼烟咬着牙,想要朝他靠近。 却见雪衣玉冠、柔和似仙的男人不知瞥见了什么景象,忽然神色恍惚僵滞着,怔神望向不远处的桥下。 她顺着卿衡视线瞧过去,看到了一道曼丽的少女身影。 少女模样灵动清秀,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之处,身边站着个脸覆银面的蓝裳青年,她此刻正仰起脸颊,朝着他很是开心的笑。 下一秒,少女踮着脚尖凑过去,跟青年说了什么悄悄话。 修士的视力极好,琼烟瞧见青年的薄唇似乎弯起一点淡然笑意,让她生出一种近乎于古怪的熟悉感。 她怎么会觉得熟悉? 而被他们注视的辛夷却并没有什么感觉。 不过她确实很开心就是了,因为此次的仙洲盛会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加热闹。 天上的鸾鸟车驾拉着仙娥起舞,在仙娥们的身后则是足以映亮仙镇的火树银花,如梦似幻,甚至让人觉得很不真实。 哪怕辛夷是从21世纪穿过来,从前见过许多世面,还是被深深震撼,因为这种放烟花的姿势她是生平头一次见。 可惜她没带留影珠。 要不然的话,就可以记录下这美到惊叹的一幕。 以后就算离开了织庾洲,也可以时不时的拿出来回忆一下。 毕竟芍药花会每隔十年才会举办一次,等她下次再有机会看到,就说不准要到什么时候了。 微生澜站在她身边,不知道是因为从前见过这种盛大场面,还是因为他天性比较淡漠。 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激动的情绪,甚至连唇角都没弯一下。 显得她发出的阵阵惊叹,很像是在大惊小怪。 辛夷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不满,甚至瞧着青年面对夜幕略微仰起的清冷下颌,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于是踮起脚尖,凑到他耳畔。 用最为诚恳的语气说着有些肉麻的情话,“牧澜哥哥,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青年敛着眉目,没有回答。 但他却默许了她的靠近,似乎也等待着她的回答。 辛夷继续说,“我觉得我的夫君貌美如花,是天下第一的最最好看~” 话落,微生澜似乎被她逗笑。 薄唇弯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她盯着那处怔然瞧了许久,然后鬼使神差的。 亲了上去。 第55章 第55章梦境之外 倏然间唇瓣相贴,柔软的触感近乎惊异。 辛夷在无尽幽冷的白梅香中,听到青年陡然加重的呼吸。 身后的游人还在嬉闹,鸾鸟翔舞,湖中的芍药也开得正盛。 虽然数九寒冬,但因为此处有充沛蕴藉的灵力作为支撑,拱桥下的湖面上缭绕着仙意雾气。 应该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在做什么。 辛夷的鼻尖蹭着他覆在脸上的冰凉银面,被刺激得抖了一下,脑子也跟着混沌,在离开之前舔了舔对方下唇。 等到身体退开一些,才看到青年薄唇上浮现的湿漉水光,仿佛在控诉她的罪行。 “……” 完蛋了,她可能会被微生澜丢进湖里喂鱼。 然而青年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注视着她,根本没有她想象中的嫌恶,更没有用手背去擦拭唇上的水痕。 夜色掩映下,他甚至无意识地抿了抿唇瓣,然后尝到了淡淡水晶糕的甜意。 微生澜这才想起来,她先前好像吃了很多水晶糕。 然后有些控制不住地去想:以前没失忆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随她想亲就能亲? 因为他好像一点都不抗拒,甚至在少女亲过来的时候,就连元神都酥麻一瞬。 或许不止…… 下意识地想咬她。 身体里有一种强烈的破坏欲,想把她禁锢在怀里,再用白藤条一点点攀附上去温柔绞杀。可以想象的是,她哭起来的样子,应该和笑眼弯弯的时候一样令人悸动。 辛夷还在盯着他瞧,却发现青年的薄唇似乎越抿越紧,像是在极力的忍耐什么。 她刚想张口问,忽然听到耳边系统音的提醒,“叮咚~检测到微生澜的当前好感度上涨为75%,请宿主继续加油!” 辛夷本来还在心中忐忑,生怕自己刚才过分亲近的举动,会惹得他厌烦。 没想到竟然还能涨好感度。 她这才缓缓松了口气,然后十分自然地去牵他的手,声音也放得软软的,杏眼里都是笑意,“我今天觉得很开心。” 青年覆在银面下的睫羽微动,漆眸无比幽微地凝视她,好半晌才从唇间吐出个:“嗯。” 虽然反应有些平淡,但可以看得出来,他已经在尝试着习惯她的亲近。 辛夷也明白不能操之过急。 她想起在原剧情中,微生澜就是个天选的孤家寡人,除了对琼烟有过情愫之外,再也没有对其他女子动过心。 由此可见,他在情事方面其实很难开窍。 而她能在对方的底线上反复试探横跳,还能成功要到抱抱亲亲,已经做得非常不错。 想通这些后,辛夷的心境更加开阔。 许是唇边笑容洋溢得太过,一路上她隐约感觉到青年的视线望过来很多次,每次都会无意识 地胶着许久。 就连系统都忍不住发言,啧啧感叹,“我觉得微生澜是真的有点喜欢你了,宿主不如趁热打铁,把他吃得更死一点?” 如果六十左右的好感度还只是普通喜欢,那飙升到七十五肯定是掺杂了男女情愫的。 而且它总觉得像微生澜这种清冷剑修,只是看着冷淡,其实骨子里截然相反。 要不然宿主刚才亲他的时候,他也不会等在原地,丝毫没有闪躲。 辛夷觉得系统的话有几分道理,但真要实施起来还是棘手。 毕竟她这次不想走肾,纯粹打算骗心,所以在肢体接触方面一定要把握好度,这样攻略完之后想要抽身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愧疚。 上一世的谢漱是个小疯子,最后不惜给她下蛊,想让她亲手杀了自己。 搞得辛夷直到现在都有点心理阴影,这次她想换种方式攻略,或许就可以避免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 月色皎洁,湖岸两边人影浮动。 辛夷正兀自想着,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股强大的冲力撞跌到地上。 一切的发生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浑身漆黑的妖兽从人群中窜了出来,背上似乎还驮着个近乎昏厥的女子,所到之处皆烧起熊熊烈火,连带着燃起了不少修士的衣袍。 霎时间众人乱作一团,甚至能听到有人失足掉入湖中的扑通声。 灵力低微的修士们自然想着退避,但被妖兽带起的灼热罡风还是横扫过来。 冲撞得辛夷毫无防备往后跌倒,她的惊呼声刚溢出唇边,就被微生澜攥住胳膊拉了起来。 辛夷蹙眉望过去,终于看清楚了那只妖兽的模样。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长得跟头黑狼似的不说,嘴里还在不停喷出烈焰,体型却不是一般狼妖能比的,足足有普通狼身的十数倍那么庞大! 而且它背上竟然还驮着个面色惨白的姑娘,她似乎受了什么重伤,痛苦到面目扭曲。 咳出的血嘀嗒下来,殷红渗透胸前裙裳。 妖兽似乎发了狂,又仿佛身后有什么追兵。 当即不顾一切地胡乱冲撞,溅出的烈焰岩浆落到湖面船只上,将摆放其中的芍药花都烧了起来。 再这么下去,恐怕会有不少修士流血受伤。 辛夷虽然勉强算是个金丹期,但内里很虚,说到根本上就是个花架子,也是因缘巧合之下才将仙骨补好,自然没办法在这种时候逞能。 所以当下最明智的做法是先躲远一点,别上赶着送人头。 她刚想拉着微生澜一起躲,就见青年已经提剑而上和那头妖兽缠斗在一起,很快,另外两道白色身影也加入进去。 打斗之中,那个原本趴在妖兽背上的姑娘被颠了下来,正巧就倒在辛夷脚边。 猛地咳出一口血,姣好秀丽的面容被冷汗浸湿,胸口处发出的呼吸像破旧风箱。 她赶紧上去把那姑娘抱坐起来。 但对方已经意识昏迷,眼睛虚弱失焦,似乎根本认不清人。 “姑娘?”辛夷喊她。 但并未得到回答,对方的身子一直在发抖,攥住辛夷胳膊的指甲似乎要掐进肉里,令她发出痛嘶。 好在周围的打斗声只维持片刻,刀光剑影就已经停下来。 罡风散去之后,原本还在发狂的黑色妖兽倒在地上,血液从七窍中溢出,显然是已经失去了呼吸。 辛夷的视线从微生澜身上划过,落到他的身侧。 这才发现卿衡竟然也在,还有闻声赶过来的青云宗其他弟子。 张映清远远地看到她就喊,“阿灵道友!” 白衣少年似乎想凑过来关心询问,却被身前人抢先一步,卿衡走到她面前,“你没事罢?” 那副担心在意的语气,就好像他们之间很相熟。 完全叫人联想不到他们两个其实只见过一面,还是不那么愉快的见面。 这下所有目光都落到辛夷身上,包括神色焦急的张映清和方瑶。 他们似乎终于认出来,面前的青年男人就是特意来参加芍药花会的青云宗掌门!! 当即一个个恭敬颔首,大气不敢出。 只在辨认出来的那个瞬间,非常统一地朝着卿衡的方向喊了声“师尊”。 尤其是张映清。 少年简直目瞪口呆,默默张大了嘴巴:师尊怎么会认识阿灵道友,还用那么紧张在意的语气跟她说话? 辛夷顶着众人猜测的目光,摇摇头,“没事。” 与此同时,她脸上露出个略微茫然的表情,似乎此刻才发现卿衡的真实身份。 不过语气倒是听不出多少热络,只是出于礼貌才给出回应,很快就将视线重新落回到微生澜身上。 比起卿衡,她更怕这个人不高兴。 所以眼底的依赖显而易见,只是顾虑着怀中痛吟的少女才没有立刻起身,咬着唇问,“夫君,你没受伤吧?” “无碍。”青年回答她。 说着收起还在滴血的长剑,垂眸走到她面前,所有的情绪都被覆在脸上的银面遮掩,只是气息仍旧冰冷。 辛夷本来想将这个陌生姑娘带回客栈,再找个大夫替她处理伤势。 没想到还没把她抱起来,就被风尘仆仆的秦墨带着一众仙奴找了过来。 少年那张秀美铁青的脸,在看到她怀中女子之后终于缓解了几分。 然后朝着辛夷露出庆幸而感激的笑意,“谢谢姑娘救下我的妾室,今次的恩情秦某记下了,以后定当报答。” 他的话应该不做假。 毕竟身后的仙婢看到眼前场景后,也纷纷掩唇惊呼了一声,“夫人。” 唯一奇怪的就是秦墨将要抱起那个姑娘时,原本意识混沌的女子忽然剧烈挣扎起来。 像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甚至碰到了什么恶鬼猛兽。 可惜挣脱不开,于是发出呜咽悲鸣。 张唇狠狠咬上少年脖颈,咬得鲜血四溢,仿佛恨不得生啖其肉。 然而秦墨的神色却始终平静包容,抚摸着她冷汗涔涔的乌发,用带着宠溺的语气说,“没事了婉娘,别害怕,我们回家。” 被他抱在怀中的女子这才渐渐平复下来,失去魂魄一般,又重新变得顺从起来。 * 夜色浓郁,房间里烛火噼剥。 垂下的鲛绡帘帐溢着流光,透出模糊的影子。 周遭无比安静。 不知道是不是辛夷为了助眠,睡前喝了两盏桂花酿的缘故,她的意识变得格外昏沉。 进入睡梦之后,脑海中甚至涌现出一些属于原主的零碎回忆。 她梦到了和卿衡的过去。 梦到了从前作为青云宗小师妹的“辛夷”,总是那样安静追逐在卿衡身后,希望能得到他的短暂注视和回眸。 梦到了自己某次身陷险境,就在要彻底绝望的时候,卿衡找了过来。 斩杀妖兽之后,蹲在受伤的“辛夷”面前,用那种心疼怜惜的目光望着她满是血污的小腿,“没事了辛夷,师兄背你回去。” 而在虚无的梦境之外。 她面色绯红的阖目躺在床榻上,花瓣似层叠的衣裙散开,身侧窸窣轻响,被白色藤蔓逐渐缠绕。 第56章 第56章“擦擦眼泪,师娘” 梦境里的一切还在继续。 辛夷不安地蹙紧眉头,无数的情绪将她浸没,仿佛她真的自小生活在青云宗,真的经历了另一个“辛夷”的一生。 天气很好,白云一片片的飘 在群峰上面。 她像往常那样练完剑,然后拎着食盒去青云峰寻卿衡。 今日是师兄生辰,他虽然早就戒了口腹之欲,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赏光坐下来,吃一碗她亲手做的长寿面。 尤其是在他们确认道侣关系之后,她对青云峰的住所就更加熟门熟路。没有人会阻拦她,就连师兄设下的禁制都不会。 可惜今日却奇怪。 她推开门之后并没有看到师兄,于是只能暂且将食盒放在桌案上,到院子后面的竹林去寻。 风吹过林间翠绿枝叶,发出簌然声响。 辛夷的脚步本来就很轻,这个当下更是被竹林松涛的声音所掩盖,她先是看到了属于女子的红色裙角,然后才看清楚狼狈抱着琼烟的师兄。 青年男人白衣玉冠,柔和似仙,脸上闪过怜惜心疼的神色。 他手指牢牢摁住女子快要褪到肩头的裙裳,却没舍得推开她,而是苦涩道,“你不要这样,琼烟……” 红裙女子将他抱得更紧,在耳边引诱道,“可你明明动心了,不是么?” 看到卿衡不说话,她终于泪眼婆娑地笑起来,愈发叩问紧逼,“说什么仙魔殊途,还不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作为青云宗的掌门仙尊,竟然对我这个魔族妖女动了欲念?你要是真不喜欢我,刚才为什么不推开我?为了所谓责任娶一个不爱的人,难道不可悲吗?” 她说得没错。 卿衡确实喜欢她,哪怕对待自己青梅竹马的小师妹,也从来没有那么喜欢过。 辛夷怔怔站在山石之后,看着他们情意缠绵的模样,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 她早就清楚的,不是吗? 因为不知道怎么办,又实在不想放弃,于是也曾经学着琼烟那样肆意的笑,学着她穿红衣。 可惜换来的只有青云宗众人同情怜悯的眼神,师兄的蹙眉,还有无尽的难堪。 甚至成婚当夜,师兄都在拜堂之后抛下她离开,选择守在经脉错乱的琼烟榻前,给她滋养了一整夜灵力。 以至于等到第二天晚上才回到青云宗,拖着受损的身子,脸色苍白跟她道歉。 但那时候她想的是,这样也很好。 反正她只爱慕师兄,反正她从喜欢上师兄的那一刻开始,就暗暗发誓永远不会背弃。所以对她来说,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她不能贪心。 但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景象,竟然还是会觉得难过,酸涩痛楚的感觉传到四肢百骸。 辛夷手指抠在青黑冰冷的石面上,缓慢攥出血迹,脸上却平静地流着眼泪,无声地张了张嘴唇。 …… 许是梦境里的情绪太真实,让她整个意识都浑浑噩噩的深陷其中。 所以梦境之外,阖目躺在榻上的少女也跟着啜泣一声,红唇微启。 烛光摇曳不休。 青年漆黑眼眸注视着她,伸出的白色藤蔓不断纠缠,顺从了绞杀本能,蹭着她裙裾和小衣下的软腻肌肤不断摩挲。 可是仍旧不够。 浑身沸腾的血液在无声叫嚣着:远远不够。 微生澜盯着少女开阖的红唇,凝望着她睡梦中纯然洁白的脸颊,呼吸逐渐加重。 好想吃掉她。 像对待妻子那样吃掉,而不仅仅是猎物。 他不知道辛夷梦到了什么,但覆过去的修长指节却能触碰到她额角温热的细汗。 沾染了香汗的手指顺着眉眼下滑,缓缓来到花瓣似的唇边,揉弄两下,在少女隐约蹙眉的时候,探了进去。 指腹被舌尖舔舐的瞬间。 微生澜闭上眼睛埋进少女颈窝,喉间溢出一丝兴奋轻喘。 鼻间都是从她衣襟深处传来的木樨花香,洁净、温暖,让他忍不住想要得到更多。 他喘息着平复了许久,才抬起头,将湿透的指腹从她唇舌间夺出,接着换上了自己的唇。 因为动作太过急切,所以将少女差点啜泣出声的那句——“师兄”尽数吞咽。 她好像有些本能抗拒,但被亲得越深,就越是脸颊滚烫,最后甚至下意识舔上他勾缠的舌尖,像是找到了自己喜欢的饴糖。 师兄。 她在梦里喊。 漫长的唇齿交融之后,微生澜终于暂时放开少女红肿润泽的唇瓣。 然后轻笑着重新低下头,舔去她方才吞咽不及,茫然滑落在颊边的津液。 手指剥开少女散乱的胸前裙衫时,她还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靥生红晕,好像根本感受不到危险的迫近。只是两道秀眉仍旧可怜蹙起,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混乱不安的梦。 微生澜一边亲她脖颈,一边想:会梦到他么? 确实梦到他了。 青云峰后的那片竹林里,刺眼的景象挥之不去。 辛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觉得脚步像灌铅一样,整个过程都头昏脑胀。 她太狼狈了,只想躲藏起来不被任何人看到。 所以去了夜静无人的湖边,可惜还没等她收拾好心情,就流着泪撞见了宗门弟子。 青年有着和卿衡相似的气质,长剑泠泠,白衣墨发,只不过眉眼生得更冷,而且总是没什么情绪,似乎隐约落着一层薄雪。 但辛夷曾经瞧见过,他对琼烟笑,他和师兄一样,都喜欢那个魔族来的姑娘。 这么一想,他们师徒两个好像更像了。 辛夷咬住唇瓣,铺天盖地的难过情绪似乎要将她彻底压垮,她只能尽量忍住,好让自己不在对方面前更加丢脸。 微生澜也没想过会撞见她。 抬起来的俊颜淡漠,待到看清她脸上的泪痕后怔然一瞬,不过惊愕过后,还是像往常那样喊了声,“师娘。” 他敬重师尊,当然也敬重师娘。 虽然青云宗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弟子都知道,师娘性子过于木讷安静,规矩很重,除了师尊以外从不主动亲近任何人。 微生澜其实并不在意对方怎么了。 但既然遇到了,就不能选择熟视无睹,于是思忖片刻,还是耐着性子询问道,“师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需不需要弟子帮忙?” 说着走近一些,做出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谁知道对方不知道怎么了,竟像是受到惊吓的兔子,在他走过来的瞬间如临大敌,猝然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扑通一声,就那么毫无预兆地跌进湖水里。 微生澜:“……” 好在湖水很浅,他不费什么力气就把少女捞了起来,只不过她浑身都湿透了。素白色的衣裙裹在曼妙身体上,站在月色底下,好像一株茫然含泪的芍药。 微生澜别开眼。 同时眉心跟着蹙起,因为这种状况出现在他跟师娘身上,显然并不合适。但他打算离去的脚步还没迈开,就听到身后少女的哭泣。 她似乎情绪终于崩溃了。 再也没办法假装忍耐,哪怕知道丢脸,也还是在他这个弟子跟前仪态尽失的哭起来。 微生澜沉默片刻,还是走回到她面前。 对着那个抱膝坐在地上抽噎的少女,递过去一方青色巾帕,叹息道,“擦擦眼泪,师娘。” 他实在不太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有那么多泪水。 好像根本流不尽似的。 而梦境之外,烛火噼剥。 漆眸幽微的青年也同样不明白,被他亲到呻。吟的妻子怎么可以那样娇憨。 藤蔓一寸寸缠绕着抚过,少女的肌肤在他唇舌下逐渐滚烫,散乱小衣虚虚遮掩的雪丘上,都是被他舔舐过的痕迹。 微生澜呼吸微乱地把脸埋进少女手心,借此来稍作疏解。 好喜欢,恨不得亲过她身体的每一寸。 甚至在这种灭顶欢愉中,令他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他庆幸自己名正言顺,庆幸自己正在“侍奉”的是他的妻子。 他们可以不被指责的做任何事。 哪怕是肮脏的、可耻的欲念,都只 有自己才可以对她这样做。 微生澜蓦然发出一声轻笑,然后愈笑唇愈弯,过了许久才温柔亲了亲妻子睡梦中汗湿的面颊。 等到白藤藤条从她裙裾间退出来的时候,可以听到少女发出细弱的哽咽,凌乱的叶子似乎都被洗过一样通体翠绿。 他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有些失神地望着藤条上面的水痕。 好半晌,伸手摸了摸自己湿漉的叶子。 * 翌日,天将破晓。 清脆的鸟鸣在屋檐下响起,铜炉中的檀香袅袅,透着沁人心脾的安心气息。 辛夷揉着被自己压到发酸的手腕,坐在床榻上发呆。 说实在的,她有些后悔自己昨晚睡觉之前喝的那两盏桂花酿了,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不说,醒来之后身体还有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而且更惊悚的是,她发现自己身上好像有被捆过的痕迹,尤其是腰腹和双腿之间,除了没磨破皮之外简直是泛红一片。 当下疑惑之余,忍不住轻轻痛嘶着起来:难道她昨夜醉酒睡着之前,拿绸带或者树枝用力勒过自己? 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门扉“吱呀”一声。 是微生澜从外面晨起练剑回来了,他脸上的银面摘下,被那样清贵随意地捏在指间,俊美得似琼枝玉树。 辛夷先是被他的美貌晃了一下,然后在心底啧啧感叹着:天才剑修也不是白当的,微生澜不仅天赋强得可怕,骨子里更是有卷王的基因,自从伤势好转之后,每天早上都雷打不动的勤加练习。 平心而论,要是换成她肯定做不到。 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辰起床出去的,反正自从她睁眼那刻起,床榻旁边就是空的。 辛夷努力忽视身体某处传来的异样。 理了理裙裾从榻边坐起来,同时弯起眼睛,朝他莞尔一笑,“早上好呀,夫君。” 青年的反应却有些古怪,似乎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愣住,甚至耳根有些泛红。 但他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淡漠,只不过语气柔软了不少,“嗯,早上好。” 辛夷没觉得有什么,她有些口渴,于是就走到案边给自己倒了杯清茶。 边喝边想着自己昨晚做的梦,思索着自己这具身体是不是对卿衡积怨太多,所以才会将往事化作梦境碎片让她看到。 或许她应该再做些什么。 比如,想办法让卿衡倒霉一点。 她轻轻咬着茶盏边缘,安静垂着眸,有些乱七八糟的想着。 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侧青年投注在她脸上的目光,一寸寸抚过,密不透风好像吃人的藤蔓。 杯沿在她绯唇上磕出一个深印儿。 等到辛夷拿开茶盏的时候,青年也跟着默不作声的移开目光。 但半日下来,她还是隐约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微生澜好像更加不能忍耐她的靠近,每当她想要借机进行肢体接触的时候,都能看到对方幽深的眼眸,和陡然僵滞的神色。 辛夷:“……” 难道是察觉到了她的阴谋诡计,知道她想要故意刷好感度? 不应该啊。 她明明以前也是这么个人设,除了日常夸夸,就是撒娇求抱,怎么睡了一觉之后,对方就忽然变成“贞洁烈夫”了? 等等…… 睡了一觉。 辛夷伸着懒腰的动作戛然而止,然后艰难而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不会吧?不会这么惨吧?总不能是她昨天晚上说梦话的时候,不小心喊出卿衡的名字了? 虽然很抗拒这个事实,但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她昨晚的大部分梦境都是关于狗比前夫的。 作为怨种师妹,被卿衡渣了又渣。 她没办法,只能在用午膳的时候旁敲侧击。 心不在焉地咬了口萝卜糕,然后假装不经意地提起,“那个,我昨天晚上好像做梦了。” 微生澜身形骤然一僵,停下摩挲剑鞘的动作。 声音里不辨喜怒,只是雕刻着梅花纹饰的银面下漆眸幽深,静静盯住她,“是吗?” 辛夷被看得愣住,莫名地紧张忐忑起来,心道这莫不是要打心理战? 她努力维持镇定,然后点点头,“是的,貌似还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被人严刑逼供捆起来打,我都要恨死梦里那个人了!” 她故意把卿衡形容得很差,就算不小心喊了他的名字,也是当成仇人喊的。 没想到青年听完竟然沉默很久,好像被言语讨伐的对象是他本人那样,“真有那么严重?我的意思是,那个人对你来说,真有那么恶劣?” 其实微生澜已经隐约明白,对于昨夜发生的事阿灵应该是有印象的,或者有感觉。 但她好像并不喜欢夫妻间的亲密厮磨,现在说这些话,就是在旁敲侧击的警醒他:她不喜欢,以后不要再做了。 他不记得以前的事。 所以就算知道他们曾经是相爱过的道侣,也根本没有把握,阿灵对他的感情会不会变。如果她就是变了,他要怎么办? 辛夷根本不知道青年在想些什么,只是听他话里的意思,她昨晚八成是真的说梦话了。 于是只能拼命点头,语气诚恳地做出补救,“没错,烦死了!我都恨不得说梦话骂他,真的对他没有一丁点儿好感!” 忽然,青年好像忍受不了似的从案边站起来。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气息相当冰冷,“你自己吃罢,我出去走走。” 辛夷:“……” 欸?他这是要干什么去? 系统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插嘴,“宿主,你是不是借着酒意吃他豆腐了?” 它是纯绿色系统,每次检测到少儿不宜的情节都会自动下线,昨晚还是它进入这个小世界以来,第一次在宿主非沐浴更衣的时间被迫下线。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就是昨夜发生了某些令它这个绿色系统难以承载的口口情节。 “……” 辛夷听完系统解释后倒吸一口凉气。 无数的猜测在她脑海中迅速涌现,她……她不会是边吃微生澜豆腐,边说梦话喊卿衡名字吧? 系统的回答简直毫无人性。 都到这种时候了,还要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对她进行毁灭性打击,“统统觉得很有可能哦,宿主。” * 晴空万里,天高云阔。 哪怕芍药花会已过,仙镇的街上仍旧行人熙攘,可以看到有不少修士仍在这里逗留。 直到走出客栈很远后,微生澜心底仍旧觉得堵了什么东西。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发现自己是在意阿灵的,也正是因为在意,所以更加无法忍受她的抗拒。既然是夫妻,她为什么忽然转变了态度? 他走着走着,在街头的石狮子面前停下脚步。 脑子里浮现出他们最初相认的画面——那时候自己同阿灵说过,如果恢复记忆之前,她不想继续下去,那他会选择尊重她的决定。 所以她现在是不是真的想通了,不打算跟他继续耗下去了? 但微生澜只是犹豫片刻,便很快否决了这种猜测。因为他的脑子正在逐渐冷静下来,同时想到了更多阿灵跟他亲近的画面。 如果真不喜欢,就不会要求同榻而眠,也不会在芍药花会那晚主动亲吻他。 或许…… 是因为她尚且不能接受,和没有恢复记忆的道侣行夫妻之事罢? 他不应该因此责怪她,要给她些接受适应的时间。 或者从源头上解决,想办法尽快恢复记忆,这也是他目前最想做的。 街上人来人往,数丈开外的地方。 有一个红裙似火的女子,正在对着他的身影愣神,尤其是青年好像想着什么心事,用屈起来的指节轻轻敲击石狮子的模样。 太熟悉了。 她印象之中,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做。 琼烟本来还因为 在卿衡那里屡次碰壁,而积攒了满腔的委屈恼火,没想到走在街上,竟然能遇到熟悉的人。 至于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当然是因为她从前除了喜欢逗弄卿衡那种正经的木头之外,最喜欢招惹的就是他这个清冷顽固的徒弟。 其实微生澜生了张很容易招蜂引蝶的皮囊,但因为他气质太冷,武力值又太强。 青云宗的师姐师妹们对他只有倾慕,根本不敢主动招惹,平时看到他就跟看到掌门仙尊差不多,能大着胆子说上几句话就很不错了。 琼烟自觉应该能算得上他的好友。 毕竟除了她之外,微生澜基本没有什么能正常说话的朋友,姑娘家就更没有了。 她走过去,拍了下对方的肩膀,“微生……” 那个“澜”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扭着手腕推开,虽然带着面具,但可以看得出覆在下面漆眸有多冰冷,望过来的眼神好像异常反感她的触碰。 琼烟霎时脸涨红了。 她再怎么没眼色也能感知到对方此刻的不悦,也更加确定,对方不是微生澜。 因为微生澜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对她如此冷漠。 于是平复片刻,睨着媚眼解释道,“抱歉,把公子认成我的一位朋友了。不过这位道友,你未免也太不解风情了,怎么能对姑娘家如此粗鲁呢?” 她说完,却发现对方并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甚至转头就要离开。 于是也不免被激出了点儿羞恼,追上去继续解释道,“喂,你不会以为我是故意搭讪罢!我可以对天发誓,你真的很像我的一位朋友,青云宗的微生澜听过没有,你刚才就很像……” 不知道是“青云宗”这三个字的功劳,还是“微生澜”三个字的缘故,前面的那个蓝裳青年总算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 薄唇殷红,清冷似雪。 琼烟笑起来,以为他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我不信你没听过微生澜的名讳,大名鼎鼎的青云宗,他在那些小辈剑修里排第一个。” 事实确实如此,整个仙洲应该都没有不知晓他名讳的修士。 却见青年缓慢勾起唇角,冷漠讥诮,“跟我有什么关系?” 琼烟怔住。 有些不可思议,正要张口就听到对方说出下一句,“你们青云宗的人是不是有错认朋友的爱好?一样的有眼无珠,一样的惹人厌烦。” 同一时间,客栈大堂。 辛夷正拄着下巴坐在窗棂边的位置上,手边躺着一册话本子,对着微生澜翘首以盼。 仙洲也有说书的,而且说得很精彩。 她本来在一边看话本子做消遣,一边等着赌气出去散心的某人回来,没想到听着听着就有点儿入迷了,就连微生澜坐到自己旁边都没发现。 捧着脸噗嗤笑了两回,不经意转头,才对上青年银面下那双静无波澜的眼眸。 辛夷瞬间收敛了笑容,清咳一声,略微心虚地靠近,“你去哪里了?我担心得不得了,特意坐在这里等你。” 青年微微垂下睫羽,伸手抹掉她唇边糕点残屑。 从他的回答里,就可以听得出根本没信,“这么担心我,也不妨碍夫人消遣快活?” 当众被抓包,她只能发挥自己撒娇耍赖的优势,小声的辩解咕哝道,“那是因为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太有意思了,不光我一个人笑,其他人也都笑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试探着挽住青年胳膊。 还好。 没拒绝。 辛夷暗中呼出一口气,总算踏实了几分。其实从微生澜离开厢房后,她就开始复盘分析起来他今日的反常。 结果就是顺着思路捋下来之后,她认为自己可能还是太操之过急了。 不光是有卿衡的原因。 更大的错误应该是醉酒之后吃他豆腐,所以微生澜一时没办法接受,毕竟前脚刚在花会上主动献吻,后脚回去就对他上下其手,攻势太快了。 虽然这一切都并非她本意。 要怪就怪那两盏该死的桂花酿,让她头脑不清意志薄弱……关键是她都不记得自己到底做过什么,这口锅背得实在是冤枉了些。 不过冤枉归冤枉,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辛夷还是要做出保证,起码给个态度。 于是她缓缓呼气,“放心吧牧澜哥哥,之前的约法三章还作数,这两天发生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虽然我们仍旧是夫妻,但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会努力做到彼此尊重,不再唐突。” 听到保证的微生澜,“……” 不知道为什么,辛夷总觉得自己说完这些话之后,他好像更不开心了。 然而还不等她细想哪里不对,就听到了张映清的声音。 少年刚看到她就双眼放光,激动得有些诡异。 原本想出门的脚步,待看到辛夷之后又重新收了回来,“阿灵道友!” 辛夷跟他打招呼,笑笑,“好巧,你要出门啊?” 张映清听完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想出去的,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所以出不出去都无所谓。” 眼眸里闪着八卦的光芒,“那个……我想问问,你和我们掌门仙尊是什么关系啊?”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只看着辛夷,努力忽略坐在她旁边的青年。 因为对方每次的反应都很冷漠,甚至有些敌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多少会让人有些别扭和不自在。 但张映清实在太好奇了,像掌门那样的人,怎么会主动关心一个姑娘? 而且这个姑娘,竟然还是他前些日子结识的道友! 辛夷可以理解他的好奇,也没打算藏着掖着,于是长话短说的解释,“之前有过一次误会,你们掌门看到我的背影觉得熟悉,把我认成他师妹了。” 少年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连点头,“怪不得,原来是因为这个。” 说着又忍不住叹息起来,“自从师娘过世之后,师尊一直很自责,也很伤心,他觉得都是自己的过错,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疏漏,那么师娘就不会跌入魔窟魂飞魄散……” 辛夷听着,脸上没什么动容表情。 心底却忍不住默念:说得没错,就是他的过错,只是伤心的话未免也太便宜他了。当然这话她只会在心里说,表面还是唏嘘着附和一句,“那还挺可怜的。” 话落,微生澜转头望向她。 重复着问了一句,语气间似乎有些讥讽,“可怜?这样的人,你觉得他很可怜?” 于是辛夷只能讪笑两声,凑到他耳边解释道,“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是有点,但如果站在那位师妹的角度来看,这位掌门仙尊绝非良人,跟他两清,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然后想了想,继续补充道,“我喜欢的人只能喜欢我一个人,也只能对我好,所以这种疏漏在我看来绝对不值得原谅!” 微生澜听她这么说,轻哼一声移开视线,好像终于有些满意。 看样子是很讨厌卿衡了,也不知道以后恢复了记忆,会不会后悔自己今日的看法。 * 秦府。 庭前洒扫的仙奴们都心照不宣,婉夫人恐怕又在发疯了。 她们也很同情自己的家主,竟然喜欢上一个时不时就会发疯的女人,偏偏家主还对她情深不移,不管婉娘怎么跟他作对,都会选择包容接受。 抛去唏嘘之外。 倒是令人感动艳羡,这么好的郎君就是放眼整个仙洲也难寻。 而厢房之中,碗碟花瓶碎了一地。 姿容秀美的女子蜷缩着身子,发出痛恨抗拒的呜咽,似乎不能忍受他的靠近。 秦墨看着婉娘把药碗打翻,微笑着把痛苦发抖的她抱进怀里。 亲吻了一下她汗湿的乌发,柔声询问道,“这样不好么?你永远也不会老去,不会长皱纹, 可以长长久久地陪着我。” “当初成亲的时候,伱就答应过的,会和我琴瑟和鸣白头到老。你忘了,可我没忘。” “为什么非要执着于当一个凡人呢?月浓。” 他会给她换仙骨,让她长生不老。 而他的月浓只需要忍受一些痛苦,就可以永远陪在他身边,多少人求之不得,她为什么就不能谅解自己的苦心? 如果戚月浓意识还清明,一定会怒骂他的故作深情很恶心。 因为他的所谓爱慕和报恩,把她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甚至还当着她的面,杀死了昔日想要救她离开的竹马。 如果可以选择,她最想回去的是十五岁那年,还没有遇到他,家境清贫但是无忧无虑,会在除夕夜的炮竹声里窝在阿娘怀里说悄悄话。 她不想长生不老,更不想变成一个怪物。 可是她从来没有选择。 女子的下颌被捏住,目光已经有些痴愣,身侧是仍旧轻柔的话语,“好了月浓,我们喝药,这次可不许再打翻了。” 仙洲盛会结束之后,许多修士仍在织庾洲逗留。 这其中就包括辛夷他们。 只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卿衡竟然会主动让弟子过来客栈请她。 给出的理由也并不复杂,说是思念旧人,所以希望能在离开此处之前和她说几句话,下一场棋。 微生澜惯例出去练剑了。 辛夷本来就一个人待着,听到这话假装思索了片刻,然后犹豫着起身,“好,我跟你去。” 第57章 第57章瞬间清醒了 客栈之后,竹林萧瑟。 本就是数九隆冬,昨天夜里还飘飘洒洒的落过一场雪,枝叶上都凝了层寒凉的冰霜。 又是一道剑意扫过,瞬间卷起凛冽罡风,令原本挺拔的修竹霎时裂成细碎的粉末。 微生澜收了长剑,额头渗出几点细汗。 他本来并没有在意身体的异常,可惜头疼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而且脑子中似乎总有女子红裙挥之不去,那样跳脱随性,同时有声音不停地在耳边追问,像是打定主意非要问出个答案。 “快点说啊,到底是喜欢师娘还是喜欢我?回答对了,玉佩送给你当生辰贺礼。” “干嘛不说话?” “真有这么难回答吗?” 微生澜头痛欲裂,手掌猛然按在旁边石案上。他艰难呼吸着,努力想要看清楚女子面容,但还是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直到脑子里的那阵钝痛过去,昏黑充血的视线重新恢复清明时,他还是什么都没能想起来。 周围空荡荡的。 除了竹林,就只剩下他自己。 微生澜也记不清楚这是他第几次出现这种情况了,好像是从芍药花会后的第二天。 刚开始的反应并不强烈,只是会在脑海中偶尔闪过不连贯的画面,后面渐渐能听到声音,甚至看到女子模糊的轮廓。 不过尽管如此,还是值得高兴。 因为这起码证明他的记忆正在逐渐恢复,就算眼下想不起来,想起过往也是迟早的事。 微生澜垂下眼眸,痛意过后的俊脸苍白,视线却不自觉落到石案旁边的那只汤婆子上。 阿灵怕他冷,所以提前找店小二要了暖手的东西,特意在出门前叮嘱他拿上。 只不过模样过于精细,一看就知晓是姑娘家惯用的物什,因为手炉边缘不仅用藕色的厚实绸布围住,上面还绣了几瓣粉色的桃花。 他想起自己今晨出门之前。 少女趴在罗帐里,睡眼惺忪地打着呵欠,用撒娇的软糯语调叮嘱他不要练太久,如果想她了就早点儿回去,千万不要硬撑。 她没说这番话之前,微生澜每次都能练上一个时辰,并且从来不觉得枯燥。 他以为今日也是如此。 没想到时间会过得这般漫长。 无数次他停下练剑动作,频频去看铜炉中烧着的檀香,发现时辰竟然只过去半刻钟。 微生澜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今次的檀香出了问题,否则怎么会燃得那么慢? 再等等。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如此急切地回去找她,否则在她眼里还有什么定力可言。 * 秦府,芍药居。 负责侍奉院落的仙奴将花圃的晨露收集起来,装到小巧的描金瓷瓶里,然后才鱼贯而出。 辛夷跟着小弟子过去的时候,正碰到几个侍女。 她们手里端着的玉盘上摆放整齐的芍药花露,看得她忍不住有些眼馋,不过考虑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她还是努力收回了视线。 辛夷跟在青云宗弟子身后进门,没想到刚踏进去就看到满地狼藉。 没错,就是狼藉。 不仅花鸟屏风倒在地上,就连屋里头四处也都好像被人打砸过一般,甚至有些难以落脚。 辛夷在无比讶异的目光中,撞上了白衣青年望过来的视线。 她看看碎掉的花瓶,再看看被拂乱一地的画轴,非常茫然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卿衡也沉默。 大概花了半刻钟,她终于在旁边侍女的粗略解释中,逐渐理顺了方才发生过的事。 原来是她们家主最为宠爱的那位婉夫人又发疯了,据说是多年来的老毛病了,喝过的汤药灵丹不计其数,却总是医治不好。 上次趁着仙洲盛会府里忙乱,在婢女们的眼皮子底下跑出去还不算。 这次刚没安生两天,竟然又跑来芍药居乱砸一通,还掀翻了卿衡仙尊摆好的棋盘。 甚至秦墨闻讯赶过来,要将她抱走的时候。 婉娘已经疯得神志不清,像是根本认不得人了,拿砚台砸伤她们家主的额头不说,口中还喃喃胡乱念着,一会儿说自己是神剑宗弟子,一会儿说自己是青云宗弟子。 但秦府上下的所有人都知道,婉夫人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凡人。 跟修仙毫无关系,更别说同时拜入仙洲的两大宗门了,还不是在疯疯癫癫的说胡话。 辛夷听完心下了然。 她上次在芍药花会的时候就见过那位夫人,看上去确实有些奇怪,不仅婉娘奇怪,她觉得秦家家主更加奇怪。 虽说出门在外,做事不能全靠直觉。但她还是本能觉得,那个叫秦墨的少年给她一种骨子里就很阴森的感觉,绝没有表面那样无害。 至于他和自己妾室的关系,就不是她这个外人可以评判的了。 辛夷收整好心情,提步走过去。 绕过倒在地上的琉璃屏风,在桌案前的那张罗汉床上坐下。 不过片刻功夫,卿衡就已经将原本散乱的棋盘重新摆好。 看上去很是爽利工整,就跟他的人一样。 但辛夷其实并不爱下棋,简单来说就是她对这些文人雅士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哪怕是听个戏折子,都比这个有意思。 但怎么说呢。 好歹也当过一个小世界的世家闺秀,要说跟卿衡对弈,肯定也是能糊弄一下的。 她心底默默吐槽着,手指却无意识拨弄着系在腰间的玉佩,玉石撞击着发出泠泠轻响。 引得青年目光也望过去。 辛夷感知到他的探究视线,羞赧笑了一下。 停止拨弄玉佩的动作,解释道,“这是鸳鸯佩,缀了好几种玉石,花里胡哨的所以有点响。” 这是她前些日子在街边摊贩上买的,分开的两块胭脂色玉石,合起来是个完整的鸳鸯图案。 其实不值几个钱,一般是图新鲜的年轻恋人买来戴,算是仙洲里比较时兴的小玩意儿。 卿衡听她这么解释,倒是难得沉默片刻。 他恍惚回想起很多年以前,师妹也曾经送给过他一块这样的鸳鸯佩,不过早就不知道被遗弃在哪个角落里了。 所以最终只是情绪晦涩着,点头说了句,“你和夫君的感情很好。” 辛夷当然知道他在伤感些什么。 这块鸳鸯佩也是她特意戴过来给他看的,既然对方准备睹物思人,那不如选择成全,让他陷在回忆里难过个彻底。 于是她假装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脸上露出浅浅甜蜜的笑。 仿佛提到自己喜欢的人就眼神发亮,忍不住满心雀跃,“是啊,当然感情很好啦!不然怎么会愿意结为道侣?” 其实算上今天,她跟卿衡才见第三面。 但她却没有任何设防,不仅粗略介绍了自己的过往经历,还说了为什么会过来参加这次的仙洲盛会。 卿衡听得很入神。 尤其嗅到她衣袖间淡淡的木樨花香,还有她笑起来的时候,发间颤动的海棠步摇。 师妹身上也有木樨花香。 师妹也喜欢簪这样的海棠步摇。 她真的很像师妹。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样貌,为什么总能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思念成疾? 在他们对弈谈话的过程中。 陆展仪就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但越看越觉得胆战心惊,因为他发现,师尊对那个少女似乎异常宽容。 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看她看到眸光微怔。 眼底暗流涌动的情愫近乎温柔,根本不像对待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少女,反而像…… 像是喜欢她。 可这位阿灵姑娘有夫君啊! 就算师尊想要从师娘亡逝的伤痛中走出来,也不能挑这么一个有夫之妇啊! 而且他左看右看,并不觉得她有什么特别之处。 样貌只能称得上俏丽清秀,但放在仙洲里,简直一抓一大把。 陆展仪由衷希望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但他发现下棋过程中,少女每次苦恼着试图耍赖的时候,师尊看她的眼神都温柔得不像话,甚至做出了主动让棋的举动。 “……” 这待遇,就算是把青云宗的师叔师伯们全部加起来,也从来没有过。 他们掌门仙尊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做人做事向来最守规矩,无论谁来都不例外。 可今天,这是他第几次为了阿灵姑娘破例了? 陆展仪很想说话。 陆展仪欲言又止。 怎么办啊? 阿灵姑娘可是有夫君的,师尊就算再伤心,也莫要做出破坏旁人夫妻关系的事。 等到他们对弈结束之后,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 身下的罗汉床实在太硬,下棋的时候全神贯注还不觉得,眼下真要站起身了,辛夷才惊觉硌得有些屁股疼。 卿衡提议送她回去。 辛夷克制住自己想揉胯骨的手,抿出浅笑,用很懵懂纯粹的表情朝他点了点头,“好呀。” 与此同时,天阴欲雪。 客栈的竹林之外,戴着银面的蓝裳青年正打算再次出去寻人,结果脚步刚要抬起来,就看着并肩而行的一对男女。 他眯了眯漆眸。 看到少女在客栈前面停下脚步,仰起头笑着朝对方说了句什么,这才恋恋不舍的跟他挥手告别。 微生澜站在那里冷冷看着她转身。 看着她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眉梢眼角还挂着没有消融的笑,心里忽然滋生出一种莫名阴鸷的情绪。 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她走过来。 直到少女在撞上他的目光后,原本烂漫的笑意忽然僵在唇边,眼神有一瞬的慌张躲闪。 微生澜嗅到自己胸腔中缓慢溢出的血腥气。 再多看她一眼,就会控制不住的想要毁了些什么。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往竹林深处去。 身后的少女这才意识到什么,嘴里喊着他的名字慌慌张张地追上来,“牧澜哥哥,夫君……欸,你听我解释!” 许是少女的声线过于清脆。 令那挂着霜雪的屋檐下,有几只正在打盹的雀鸟被惊得扑棱着翅膀飞起来。 而不远处,本应该离开的卿衡又折返回来。 他手里还攥着辛夷离开之前,不小心遗落在雪地上的一只耳珰。 是异常瞩目的桃红色。 上面沾染了些微冰凉的雪意,被掌心温度濡湿之后更冷了几分。 卿衡攥着那只冰凉耳珰,站在原地犹豫片刻。 不知道要不要现在就寻过去还给对方,他方才不是没有看到少女追逐着青年离去的背影,不过最终还是选择听从心底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她太像师妹了。 卿衡在心里这样不断地说服自己,想要以此来解释今日种种逾矩的行为,还有不该有的关心。 但他没想到,会撞见那样荒唐旖旎的一幕。 少女被抵在树上和青年接吻。 她纤细娇弱,罗裙下的绣鞋都厮磨得掉了一只,被亲得一双眼睛媚意横生。 但分明是享受的。 因为乌黑秀丽的发髻上珠花轻颤,哪怕发出呜咽水声,葱白手指还是顺从本能攀住了青年肩膀。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卿衡忽然瞬间清醒了。 她不会是师妹。 师妹那个呆板拘礼的性子,定然不会和男子这般亲密。 第58章 第58章寒泉沐浴 晚风吹过竹林,带来簌簌的声音。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了,除了积雪压覆枯枝的轻响。 少女明明穿得不多,衣裙下的肌肤却逐渐滚烫。 清秀脸庞上的两道睫羽不断轻颤,原本不安抵挡在青年胸前的手腕,也变成了菟丝一样攀附。 打开齿关。 放任他凶狠吞咽、纠缠。 不知道过了多久,青年濡湿的舌尖终于从她唇齿间褪出来。 辛夷的呼吸微微起伏着,茫然睁开眼,衣裙还算完整,只是过程中磨蹭在树干上的发髻珠花塌下去一点,显出几分凌乱。 “夫君……” 她绯红眼尾湿漉漉的,嗓音软糯,哪怕被欺负成这样依旧依赖他。 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寒颤。 仿佛终于从方才的旖旎中回过神来,不安地移开视线,舔了下被亲到微肿的唇瓣。 微生澜冷漠凝视着她。 连呼吸的频率都没什么起伏,除了银面下的那双薄唇过分殷红外,他甚至称得上清冷。 但辛夷的舌根还在发麻。 她浑噩吞下去了许多对方的津液,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被青年用这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莫名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 好像全情投入的只有她一个。 好像被亲到失神,攀附着他脖颈溢出呻。吟的也只有她一个。 可是还不等她细想。 下颌就被捏住,随即青年沾了细雪的手指探进她温热的口腔。 辛夷下意识舔了一下。 凉的。 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之后,她的脸迅速烧红起来,刚才汹涌的悸动也变成了淡淡恼怒。 耳边却听到青年短暂压抑的喘息,银面覆盖下,他的耳根似乎也有些泛红,不似方才那样无所谓。 辛夷怔愣抬头。 发现微生澜竟然躲避着她的视线,直到被看到忍无可忍,才用那种竭力抑制过的语调说,“阿灵,再舔一下。” 再舔…… 舔个鬼啊! 辛夷反正是没办法在竹林之中,继续和他做这种没节操的事。 于是红着脸咬了下青年手指,便挣脱被他桎梏的下颌,将嘴巴里的冰冷异物吐了出去。 但她却没有立刻推开微生澜。 反而枕在青年肩头,埋着脸颊,用羞恼似的语调小小泄气说,“这里不行。” 她说的是这里不行。 而不是现在不行。 微生澜沉默抱着她,许久没说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到她和卿衡站在一起就抑制不住地嫉妒。所以才会罔顾妻子意愿,在竹林里压着她亲吻。 怀中少女以 为他还在生气。 平复过后仰起清秀无害的一张脸,唇色嫣红,眸底水汽氤氲却纯粹到极点,“你……刚才不是在生气吗,怎么忽然亲我?” 见他不说话。 于是凑近了些,红唇开阖间露出糯米般的贝齿,呼吸间好似幽兰,“牧澜哥哥?” 这是卑劣的引诱,是故意讨好。 微生澜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于是漆眸微垂,淡声诘问,“为什么跟卿衡在一起?” 谁料少女听罢怔愣一瞬,竟然浅笑起来。 伸指摸他冰冷的银色面具边缘,眼底都是未散的迷蒙情意,并且主动踮起脚尖凑过去,在他面具上亲了亲,“夫君,你吃醋怎么这么可爱?” 傍晚的竹林很冷。 辛夷用了大概半刻钟的时间,详细解释了她被邀请去芍药居陪卿衡下棋的经过。 青年听完了,算是勉强接受她的说辞。 不过情绪仍然算不上好,尤其是在她说出——“你以后不是想拜入青云宗吗?总不能把掌门仙尊得罪得太狠”这句话之后。 微生澜捏捏她的手指,冷哼出声,“就算不拜入青云宗,我一样可以保护你。” 辛夷当然相信啦。 毕竟这人本来就是卿衡最器重得意的徒弟,青云宗里最惊才绝艳的年轻剑修,不管是天赋还是修为,都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于是她抱住微生澜,在他耳边说,“不管你去哪里都甩不掉我,继续做个散修,一起去游历仙洲也很好!” 青年半晌没说话。 但明显是吃她这一套,宽大掌心贴着她的腰肢搂紧,抑制自己过分汹涌的亲近欲,轻哼着应和道,“我和阿灵本来就是夫妻一体,自然不会分开。” * 仙洲盛会已过。 辛夷计划着再过两三天,就离开织庾洲。 反正她在卿衡面前该刷的存在感已经刷了,剩下的时间可以自己安排。 而对她来说,赶在死遁之前跟微生澜好好培养感情才是正事。 毕竟她已经可以确认微生澜喜欢自己了。 虽然不至于情根深种,但起码在她的各种努力之下,好感度终于艰难爬到了85的关卡。 她觉得自己只要别作死,披好马甲,后面的问题就应该不会太大。 直到今天上午,青年陪着她去街上采买东西。 她在胭脂铺挑选香粉盒子的时候,微生澜的视线却频频越过她,看向不远处的红衣女子。 辛夷也跟着瞧过去,女子容颜俏丽身姿曼妙,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她刚要说话,脑海中就“叮咚”一声,“检测到重要剧情人物,琼烟已出现~” 辛夷:“……” 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原主情敌。 她其实对琼烟这个魔族姑娘没有多深的感受。 当然谈不上喜欢,毕竟原主的过往悲惨也有她的一份力,但只要对方不影响自己攻略任务,她就可以尽量无视或者忽略。 可惜,女主光环是难以阻挡的。 哪怕是已经失忆的微生澜,还是会被她吸引。 琼烟也明显感受到了那抹视线,在看到微生澜的时候似乎有些惊讶。 但很快,眸中就缓慢浮出丝缕的明艳笑意。 结果刚想走过来说话,就看到了从身后揽住青年胳膊的辛夷。 少女穿着身浅蓝色流仙裙,发髻鸦黑,模样清秀,像是开在山野溪涧中的小花,嗓音软糯娇柔,“夫君,你帮我看看,哪种香粉盒子比较好看?” 她理所应当的挽住青年胳膊,理所应当的跟他撒娇,而对方并没有拒绝。 这让琼烟心底生出些古怪的不舒服。尽管她和青年都没见过两面,但就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清冷、固执。 永远不会纵容姑娘的示好亲近,眉眼处冷若冰霜,就像她记忆中的青年剑修一样。 直到视线里看到女子逐渐离去的红色裙裾。 辛夷才缓缓舒了一口气,而在放开微生澜衣袖的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像话本子里的心机恶毒女配。 绞尽脑汁的搞破坏,专门给男女主制造误会。 最后被所有人识破诡计,在唾骂与怨恨不甘中凄惨地死去。 但好在“她”已经死过一回了。 辛夷有些自嘲地勾起唇角,脸上也没有丝毫不愉快的表情,但微生澜就是能觉察出她在不高兴。 不仅上马车的时候没搭他的手。 买的杏仁糕也自顾自吃着,没打算分他半块,剩下的那些情愿拿到客栈后面喂仙鹤。 满地雪光,微生澜跟在她身后走。 看她发间的珠花步摇轻颤,脚步踩在积雪上发出清浅的咯吱声。 少女走在前面,清秀明丽的小脸上红唇咕哝着,似乎在不满地说着什么话。 走过一道垂花拱门,旁边挂着霜雪的枝条垂下来,蹭在她白净额头上,被她有点儿不高兴地蹙着眉拂开。 微生澜的视线一直注视着她,明明她什么都没做,但他的视线就是移不开。 心脏有种不断被填满,又不断塌陷,以至于快要完全失序的感觉。 沉默之中。 辛夷有些无力望天。 她已经在内心吐槽到口干舌燥,就想等着对方说句软话哄哄她。 没想到微生澜像个榆木疙瘩,根本就不解风情,别说哄她了,什么反应都没有。 但这次她不想主动妥协。 就算是正常恋爱,也没有一直恩爱甜蜜的,总要适当的晾一晾他,或许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因此这种冷淡状态,就那么维持到了晚上。 她松掉发髻,解了外衣躺在床上,心里正纠结着等会儿对方抱过来的时候是欲拒还迎挣扎两下,还是勾着他厮磨亲吻。 屋里地龙烧得暖暖的,辛夷身上只穿着一件杏子红的小衫。 琉璃灯罩里的火烛柔和晃动,映出她身体曲线的曼妙轮廓,就在这个时候,微生澜走过来了。 没想到他只是站在榻边静默片刻,并未解衣。 然后扔下一句他要去寒泉沐浴,让她早点休息不必等他,就推门离开了。 冬夜?寒泉沐浴?? 辛夷忍不住从榻上坐起来,灯烛下,贝齿咬住唇瓣:就算真的要躲她,也不必找这种拙劣的借口吧? 她无语凝噎。 最终还是决定穿好衣服,去外头找他。 不过外衫刚拿在手里,笃笃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辛夷以为是微生澜去而复返,于是想都没想的过去开门,亮晶晶的杏眼弯起来,“你……” “怎么是你?” 张映清也懵了,他没想到辛夷会只穿着小衫就来给他开门。 被她这么一问才猛然回神,本来正常的脸色瞬间变红,眼睛也支支吾吾着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这是芍药花露,掌门师尊特意让我送过来的,你、你收着!” “哦。” 辛夷正打算道谢,结果少年还不等她开口就把东西往她怀里一塞,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 辛夷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她回去屋子里换好衣服,把芍药花露收进包裹里,然后就下楼去找微生澜了。 仙洲的客栈实在很大。 她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所谓的寒泉在哪儿,于是只好求助店小二,这才知道在客栈的竹林后面,就有那么一方天然寒池。 这么看来,微生澜或许也不算骗她。 起码真的有这个地方。 她想到了一万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微生澜自渎。 寒池之中,水汽缭绕。 貌美高洁的青年乌发披散,月白的里衣湿透,露出后腰上起伏的漂亮红痣。脖颈仰起,似乎是已经疏解过一回。 但他手里握着的丑陋,仍旧…… 辛夷耳根红透。 尤其是听到青年溢出的呻。吟。 按理说,她应该转头就走的。 但只是犹豫了两秒,就被寒池边的青年察觉到,幽微漆冷的凤眸睨过来,正好撞见少女红透的那张脸。 第59章 第59章该来的总会来 好了。 这下彻底走不成了。 辛夷和寒池中的青年面面相觑,视线率先有些承受不住的躲避开。 她颊上的烧红不是假的,主要是没想过微生澜会用那张清冷高洁的俊脸自渎,她以为微生澜是不重欲的,更加不会背着她做这种事。 原剧情线中,原主使尽浑身解数想要哄骗他双修,可惜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所以就算这段时间都睡在同一张床榻上,她也并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剧情线出bug了? 月色婆娑下,寒潭渺渺。 少女穿着件浅蓝色的曳地流仙裙,兴许是着急出门寻他,鸦黑乌发只是用朱红丝绦潦草拢起来,此刻正咬着唇瓣,满面绯红的站在离他不远处。 她脸颊秀丽。 眉眼却不住低垂着,看得出心里正在承受煎熬,纠结犹豫着要不要就那么转头离开。 微生澜控制住浑身战栗的感觉。 仿佛只要被她那双清灵毓秀的眼眸注视,就可以将方才的欲念欢愉推到顶峰,他忍下喉间快要溢出的喘息,竭力不要吓到她,喑哑着开口,“阿灵,帮帮我。” “怎、怎么帮?” 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可现在这种情况,那个“帮”字不管她怎么理解都不可能清白罢。刚刚只不过是匆忙一瞥,她却仍旧记住了青年被寒池湿透的月白色里衣,腰间起伏的漂亮红痣,还有那被他掌心包裹住的庞然巨物。 不算漂亮。 起码和他清冷俊秀的样貌比起来,是两个极端。 那一瞬间,辛夷脑子里浮现出很多。 如果微生澜没有受伤失忆,不曾被她哄骗着以为是夫妻,那么他现在就仍然是青云宗里最惊才绝艳的小辈剑修,是卿衡最器重的徒弟。 就像她梦境中见过的那样。穿着霜雪似的白衣,俊美却又冷淡寡言,仿佛永远不会为哪个姑娘流连驻足或者投入感情。 不过哪怕心底里并不喜欢她,也会因为尊师重道,在每每见到她的时候抬起漆眸,恭敬喊一声师娘。 然而时移事迁,她现在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所以就算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起码在旁人看起来是这样。 竹林深处,寒池寂静。 或许是因为她的视线停驻在狰狞处太久,青年掌心的物什竟然轻微跳动了两下。 然后变得更加膨胀,压抑的喘息也快要挣脱桎梏,但他表面上还是维持住君子如玉,除了脖颈上的潮红汗意更加明显,瞧不出太多异常,“你过来些,阿灵。” 辛夷硬着头皮走过去,站在他咫尺之遥。 说实话,她心里根本没有做好会跟他发生那种事的准备,起码今夜没有。 尤其还是在露天的寒池之中,就算没有人会过来,也超出了她能承受的心理预期。 不过微生澜却并没有继续提出什么过分要求,只是抱着她的腰平复了一会儿。 臂弯逐渐箍紧,然后用喑哑的声音道,“别害怕,我知道那处很丑,如果阿灵实在不想看的话就转过身去。” “我可以自己疏解。”他道。 辛夷虽然不知道青年具体想做些什么,但听到他如此说,还是没忍住暗自松了口气。 于是假装犹豫片刻,这才稍微推开他的怀抱,在寒池旁边侧身。 两人的距离仍旧挨得很近。 只不过辛夷此刻完全背对着他,所以不能看到正在发生的那幕景象,只能依靠听觉去推测。 她听到自己裙裾在石径上拂动,池水轻溅,不断发出暧昧的窸窣摩擦声。 甚至因为离得太近,就连她的绣鞋罗袜都被泅湿了边缘。 辛夷听着身后难以压抑的青年喘息,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裙裾从他手上扯掉。 不过也只是刚开始觉得煎熬,后面时间太久了,她也就逐渐有些麻木,尤其是维持着一动不动的站姿,双腿沉甸甸的异常发酸。 又过了许久,她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好了吗?” 微生澜的动作停了一瞬,语调含着湿漉漉的叹息,似乎轻笑,“没有,辛苦娘子再忍耐片刻。” 辛夷被他这声娘子叫得耳朵发烫。 只是还不等她说什么,垂在身侧的手指就被含住,寒池里的水又开始不断溢出来,酥麻的感觉从被啃噬的指尖传来,让她泄了力气似的有些站不住。 夜幕寂静幽深。 就连点缀其间的星子都少,只有一轮月亮。 辛夷忍受煎熬了片刻。 终于狠下心将身后那人推开些,然后就着月色低头一看,发现上面果然有许多或深或浅的牙印。 正当此时,身后青年湿透的臂弯忽然将她抱住,隔着裙裳都能感觉到透骨的冷意。 他的嗓音仍旧喑哑,却能听出来克制下的汹涌与祈求,“好难受,阿灵再帮帮我。” 辛夷抬头望天。 她的脸色也早就绯红到不能看,天人交战了许久,还是深呼吸着点点头,“知道了,不过你先放开我。” 微生澜得到她的许诺,很听话的将手臂松开。 但灼热视线还是死死的笼罩在她身上,危险浓稠,像逐渐收紧的蛛网般密不透风。 辛夷并没有打算赖账。 她努力忽略身后的那股视线,克制羞耻,然后将自己身上的小衣解了下来,带着温度的布料滑过身前,连同上面沾染的木樨花香。 “用这个吧,这个料子软一些。” 青年伸手接过去,将柔软的布料攥成一团。 随即喉咙间哼出清浅的笑,似乎是觉得她的举动过于可爱,“阿灵,我想亲亲你。” 都到这个地步,辛夷早就破罐子破摔了。 她终于还是踟躇着近前两步,抬起纤细藕臂抱住他,忍着刺骨寒意,无比温软乖顺地奉上了自己的红唇。 …… 等到结束的时候,辛夷脑子里已经昏昏沉沉。 她的裙襟早就开了,就在方才亲吻的过程中数根蜿蜒的白藤藤条顺着衣襟探进来,没了小衣的遮挡,粗粝冰凉的叶子不断抚弄在她身前柔腻处,像是拢起又散开的手掌。 甚至在离开的时候,留下浅绿色的清液。 她有些失神的低头去看,果然看到了让人面红耳热的痕迹。 至于她小衣上的棠花刺绣,也早就被染成斑驳淅沥的玉兰色,此刻被凄凉地扔在寒池边上。 不仅脏,还皱得不像话。 就算微生澜帮她洗好,她也完全不想要了。 发生过这样荒唐的事,两人间的氛围也开始变化。 对于辛夷来说,就是夜间躺在他怀里的时候再也没办法做到心无旁骛,鼻间都是他的气息。 想动又不敢动。 最后只能被抵着脖颈厮磨,被亲到锁骨的时候,她的神思已经有些迷乱。 直到对方克制地停下。 薄唇蹭着她滚烫泛红的肌肤,用恋慕且取悦的语气跟她说,“我快要想起来了,阿灵。” 辛夷原本还在浑噩,听到这话立刻清醒。 沉默中反应了大概两三秒,才呼吸缓滞的轻声发问,“你……你都想起什么了?” “想起你送我玉佩。” 微生澜说着抱紧她,带着哼笑,“可惜只有模糊的轮廓,但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从前的事全都想起来。等到那时候,我们做回真正的夫妻好不好?” 她屏住呼吸。 良久之后,终于点头答道,“好。” * 翌日,天高气爽。 就连檐下的鸟雀都更加欢实,叫声阵阵清脆。 辛夷很倒霉。 因为她在去找卿衡辞别的路上,被秦墨绑了。 她打死也没想到,只是想在前夫面前最后刷一波存在感,竟然会遭歹人毒手。 甚至她的半只脚已经快要踏进芍药居,结果还是被绑了。 等到她双手双脚被捆仙绳绑着,布条堵住嘴巴,扔到水阁中地上的时候。 终于笃定了自己今天可能要完蛋。 因为在她面前不远处,正摆着缓缓煮沸的温水,以及躺在白色绸布之上的锃亮 刀具。 可能是注意到她过分惊恐的眼神,秦墨善良的解释道,“不用害怕,这些都是等下要剜去姑娘仙骨的刀具,既然姑娘之前救过月浓一次,不如好人做到底,将这身仙骨也予了我妻。” 辛夷:“……” 这说的是人话吗,她怎么可能不害怕! 就在这个时候,系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它十二万分马后炮的,跟她打起了这个小世界的剧情线补丁,可惜辛夷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 然后她终于在系统的提示下,想起那个有关芍药花会的传闻。 ——所谓的凡人姑娘,和那只报恩的狐狸。 原来戚月浓从来没死,她和自己的夫君也没有留下什么子嗣。 秦墨就是那只狐狸。他为了给心爱的娘子续命,每隔五十年都会给戚月浓换一次仙骨,甚至不惜把她变成神识混沌、不人不鬼的怪物。 而辛夷好巧不巧。 早在那夜伸手救下戚月浓的时候,就被赶来的秦墨盯上,成了他今日为娘子更换仙骨的备选。 辛夷挣脱不开捆仙绳,只能睁大眼睛呜咽地倒在地上,看着对方将刀具的锋刃浸入沸水之中,反复清洗涤荡。 然后在烛火跃动间,朝着她走过来。 刀尖锋利,即将毫不留情地刺破她颈侧肌肤。 辛夷知道有系统在她不会死,但还是会因为恐惧而开始退缩挣扎。 “宿主顶住,我先给你开个痛觉屏蔽,微生澜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辛夷奋力挣开对方提着自己衣领的手,在地上滚了几圈。 发簪都狼狈掉下来,她喘息着愤怒回道,“痛觉屏蔽管个屁用啊!你没看他现在是想杀了我吗!” 到了这种时候,不能完全指望这个垃圾系统。 辛夷被捆仙绳捆着活动受限,只能一边在地上艰难滚动,一边从衣袖间摸出防身符纸。 然后瞅准时机,在对方再次趋近的时候朝他要害处砸了过去。 没砸晕,但好歹让秦墨脸色苍白着踉跄了两步,主要是他毫无防备,没想到这种情况下“猎物”还能反击。 辛夷不断垂死挣扎。 同时心里拼命祈求着微生澜能快点找过来,因为她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终于在她被对方狠狠踢倒在窗边,呕出一口鲜血,身体重重砸落地面之时。 房门被人踹开。 意识昏沉间,辛夷先是看到了卿衡的脸。 等到被青年捞进怀里之后,她才看到了姗姗来迟的微生澜。 最重要,也最让她心凉半截的是。 微生澜脸上没戴面具。 辛夷能感受到卿衡明显的怔愣,甚至抱着她的手都下意识收紧了两分。 似乎还喊了那么一声,“阿澜。” 第60章 第60章死遁 秦墨估计也没有想到,就在自己差点儿要得手的时候,会发生这种棘手的意外。 而且不管他如何负隅顽抗,都完全没有胜算。 与此同时,原本绑住少女的捆仙绳被斩断。 她努力抬起衣袖擦擦唇边溢出的血迹,清秀的小脸苍白,撑着胳膊伏在地上。 完了,彻底乱成一锅粥了。 如果早知道会是现在这种情况,她说什么也不会偷偷给微生澜传灵信。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卿衡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他认得出自己悉心教养的徒弟,刚才耳边那声饱含恍惚的“阿澜”,更加不会是她的幻觉。 屋子里缠斗的声响愈发激烈,不仅罡风阵阵,剑意也缠绵不休。 而且很诡异的,不管阵法如何变幻,都丝毫没有波及到角落里少女的方向。 辛夷努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好在局势明显,微生澜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 她看到血浆在秦墨脖颈处喷溅,对方根骨尽碎,像蛇皮一样软绵绵倒在打翻的沸水旁边,错愕而又怨毒不甘地睁大了眼睛。 下一秒,蓝裳青年踏着满地血水朝她走过来。 他的剑刃还在滴着血,俊脸上的浓稠戾气在看到她的那瞬间变得透着惨白。 短短瞬息,辛夷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怀抱之中。 她缩在微生澜怀里,手指因为胸腔处的疼痛攥紧了他的衣袖,颤巍巍喊出那句,“夫君……” “谢谢你救我。” 那副委屈依赖的模样,只有当着心爱人的面前才能展露。 与此同时,卿衡正在身后蹙眉看着。 他自认绝对不可能看错,那个小心翼翼抱着少女听着她喊夫君的青年,就是他最器重的弟子微生澜。 他什么时候娶得亲? 为什么下山斩妖才不过短短几个月,他竟然好像忘了有过自己这个师尊?哪怕已经碰面数次,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坦白面具之下的真容。 这不正常。 无论怎么解释,这件事都太不正常。 然而卿衡刚朝他们走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 倒在阿澜怀中的少女就眉心紧拧,猛地呕出一口鲜血,随即苍白着脸昏厥过去。 * 织庾洲,客栈。 厢房里安神的炉香袅袅,案边还摆放着一碗只剩残渣的汤药。 等到辛夷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 奇怪的是微生澜不在房间,她撑着胳膊坐起来,发现身上的伤已经没有那么疼。然后视线微垂,落到窗棂前盛开的两枝窄瘦白梅上。 但她这种茫然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系统提醒她,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卿衡几乎每天都会过来。 应该是想着等她醒了,有些话当面问清楚。 辛夷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 后面的剧情线还要继续进行下去,所以她必须赶在微生澜戳破她的谎言之前,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原剧情中,她的死遁时间应该是在仙洲盛会的小半年后。 现在看来,必须要提前了。 鉴于她正在伤病之中,行动起来难免困难,系统同意给她开个金手指。 比如给她自动通关死遁情节,在旁人眼中她会像原主那样偷偷跑到妖魔之境,然后死在狼妖围攻下。 到时候身死魂消,连尸骨都没有。 就算微生澜真的识破谎言,想要转过头找她算账都没办法。 不过…… 系统稍微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她,“宿主真的不打算死遁之前,再见微生澜最后一面?” 辛夷听完做出个暗自思忖的表情,然后认真摇头,“还是不了,比起见他最后一面,我更怕夜长梦多。” 无数的狗血抓马电视剧告诉她:反派不仅死于话多,还可能死于夜长梦多,她不想踩中这个倒霉定律。 几乎是她话落的瞬间,周围时空就迅速扭曲起来。 辛夷觉得自己像被极速运转的滚筒洗衣机吸进去了一样,不仅整个身子陷入失重,胃里还一阵翻江倒海。 最后她“啊!”的一声。 砸在了城郊树林的一棵老树上,脑袋不小心磕到枝干,震得叶子上面的积雪簌簌往下掉,狼狈落在她光洁莹白的额头上。 辛夷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 她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晕头转向,恨不得把系统揪出来打一顿。 更恐怖的是爬起身的那瞬间,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缓慢裂开的声音。 天杀的,总不能是她的肋骨或腿骨吧?虽然痛感不算强烈,但她真的听到了预感不妙的响声。 好在系统那边已经快速捋完剧情进展,欢脱解释道,“放心吧宿主,你的肋骨和腿骨都没断,全都好好的待着呢!” 辛夷:“真的吗?” “是你的半副仙骨出现了裂痕。” 辛夷:“……………” 接下来的时间里,系统终于通过孜孜不倦的解释,让它的宿主接受了这个残酷现实。 那就是因为时间大法的缘故,原主先前阴差阳错才勉强补好的半副仙骨,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痕。 而她当前所处的时空,正是死遁后的第五十年。 五十……年?好吧,修仙界的时间向来属于非自然范畴,不能用常理来推算。 辛夷只能对于这一切坦然接受,然后她想到什么,后知后觉的摸摸脸。 说实话她其实有点儿摸不出来,正常人都是一个鼻子俩眼,于是只能求问系统,“既然这样,原主的易容术是不是也已经解开了?我现在到底是师妹的模样,还是阿灵的模样?” 很快,系统商城的一面镜子出现在眼前。 锃亮锃亮,伴随着系统那说不清是萌贱还是纯贱的声线,“嘻嘻,当然是易容之前的脸~” 辛夷也终于看清镜中女子的模样。 原身是一副钟灵毓秀的长相,清丽绝俗,明明美得惊心动魄,偏偏眉眼间的气质却又那样温柔无害,仿佛是泼墨点漆的美人画卷上,不经意地落了一层薄雪。 她扯起嘴唇笑。 眉眼间的那层薄雪就倏然融化,俏丽而生动,变成了涓涓细流。 辛夷隐约想起了原剧情中,虽然卿衡觉得自己这位师妹性子古板,但也从来没有否认过她的美貌。 如今看起来,确实是无可指 摘。 镜子很快收起来,辛夷也直起身子。 她不经意踩断地上的残雪枯枝,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原主的那些执念和凄惨结局,终究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唏嘘之后,又开始发愁。 主要是为了微生澜,这都五十年过去了,对方肯定早就知道了她骗子的事实,对她的感情能剩多少还未可知,或许降成了负数也说不定。 但转念一想,负数也总比清零好!毕竟恨比爱长久吗,这道理放在她和微生澜身上也是一样。 辛夷自我安慰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询问系统:微生澜当前对她还有多少好感度? 谁知道系统查询之后,半晌没回答。 辛夷:“……” 她刚才只是假装豁达,不会真的是负数吧。 死遁之前好不容易才刷到85,要是一朝回到解放前,她真的会碎掉。 就在她逐渐心如死灰的时候,系统提示音终于响起,而且是积攒了整整五十年的重复响起。 刚开始的好感度是骤降到32%,后面开始缓慢回升,然后接着往下降。 甚至某个时刻已经彻底跌破零点,真的降到了负数的程度。 辛夷胆战心惊的听着。 她也不知道具体听到了哪年哪刻,跌宕起伏的好感数值终于变得稳定,然后以小数点的形式继续往上攀升,直到终于突破100。 “叮咚~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微生澜好感度100%达成!!” “检测到微生澜好感度100+” “检测到微生澜好感度100++++,检测到微生澜好感度100+++++++……” 隆冬的山林无限寂静,天阔云清。 就连几只停在枝头上歇脚的绿色雀鸟,都默默缩紧了翅膀。 唯有站在皑皑雪地上的素衣少女,表情逐渐茫然。 她没办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但脑海中却忍不住想起从前听过的渔夫和魔鬼的故事。 明明渔夫救了祂,祂却想杀了他。 魔鬼说自己曾经发誓:如果谁在一百年内救了祂,就让他荣华富贵;两百年的话,就让他获得无数的地下宝藏;三百年的话,就满足他三个愿望。 直到希望被反复磨灭的第一千年。 仍然没有人来救他。于是魔鬼愤恨地发下毒誓:“今后不管是谁救了自己,都一定要杀了他。” 辛夷胸腔处有些酸涩,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但平复之后,又隐约觉得庆幸,因为这样的话她就不用再试图攻略微生澜,也省得以后从这个小世界脱身的时候纠缠不清。 想清楚这些之后,她呼出一口气。 心里计划着应该如何去往青云宗,因为据系统刚才给出的信息,可以确定她现在仍然身处织庾洲,就算御剑前往,也要花费好几天的时间才能到达。 而且她现在仙骨出现裂缝,身子肯定吃不消,也就不能像寻常修士那样长时间御剑。 否则的话,兴许还没等她到青云宗,就会因为体力不支而中途昏厥过去。 辛夷边走边想,在此过程中,缀在她腰间的鸳鸯佩也跟着叮咚作响。 等到快要走出山林的时候,她终于愿意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眼那块儿轻晃不停的鸳鸯佩。 这是仙洲随处可见的小玩意儿,玉料很差,并不值钱,当初买下它也不过是为了哄微生澜开心。 现在当然是没什么用处了,留着它只有累赘。 辛夷本来想解下来扔掉。 等拿在手上的时候,视线却不自觉扫过上面镌刻的那个小小的“澜”字,她终究还是紧握片刻,把它收进了自己的香囊中。 算是留个念想吧,不管怎么说,她都做过微生澜一段时间的妻子。 哪怕已经结束了,也可以留个念想。 * 申时刚过,天色还算清明。 辛夷运气极好,顺利搭上了那艘去往青云宗的鲸舟。 她觉得自己这次够聪明,总算没忘记在离开之前多揣一点灵石,要不然现在身无分文的,还不知道该怎么发愁。 可能是因为心情舒展的缘故,就算听到了丧气的消息,也不觉得有什么。 比如系统告诉她,卿衡最近有和那个魔族姑娘旧情复燃的苗头。 因为按剧情线的进展来看,琼烟已经假扮青云宗弟子混进去有段时间了,而且和卿衡属于彼此都知道,但是目前谁也没有戳破的拉扯阶段。 辛夷听完抿唇笑:这样啊。 这样也不碍事,反正她最喜欢棒打鸳鸯了。 就在她思忖间,身边忽然走过来一个陌生少年,穿着身金粉相间的弟子服。 按理说男孩子穿这种颜色的衣袍,多少会显得有些阴柔,但他唇红齿白,眉眼笑意灿烂,倒是像个有点害羞的小正太。 少年耳畔微红,有些磕绊地跟她做自我介绍,“我叫骆清竹,是合欢宗新入门的弟子,想问一下姑娘……想、想问一下道友名讳。” 他默默注意她好久了,本来只是随意一瞥,没想到眼睛看到之后就再也移不开。 鲸舟上其他宗门的弟子都是结伴而行,只有她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而且没有穿任何宗门的弟子服,所以看不出是哪门哪派。 辛夷看得出来少年是在搭讪。 但他举止礼貌,倒是叫人生不出恶感,所以她也弯弯唇,“辛夷,现在要去青云宗。” 骆清竹被她的笑迷了眼睛,脸色更红。 但据他所知这艘鲸舟上的大部分修士都要去青云宗,因为这次的仙门大比就在青云宗进行,于是他继续问,“那……辛夷姑娘,准备去青云宗做什么?” “寻我夫君。” 这句话落下之后少年脸上的笑意瞬间熄灭几分,眼底更是遍布失落,接着魂不守舍的应和了两句,就那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而在骆清竹转身的时候,辛夷听到了不远处某个姑娘的讥诮笑声。 她抬眼望过去,看到那姑娘的身上也穿着金粉相间的弟子服,跟骆清竹一样。应该是合欢宗的弟子,可能是少年的师姐或者师妹。 辛夷隐约明白几分,于是就不再多看。 暮色渐晚,云雾之气时隐时散。 眼看着就要抵达芳何洲境内,那些围聚在一起的宗门子弟纷纷掩饰不住激动神色,翘首以待地讨论了起来。 除了讨论这次仙门大比的胜负率,更多的则是围绕着青云宗展开。 辛夷本来还在捧着脸看话本子,耳朵里却不停的钻入“微生澜”的名字,让她想忽视都困难。 “我这次运气差,要对上的是星辰阁的鬼僧,估计是没什么赢的希望了。好在有机会见到微生澜,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说起这个我都要羡慕死了,怎么输都是输,还不如输在微生澜的剑下,以后传出去还能吹牛说自己跟微生澜交过手呢。” “这次跟他对上的好像是幻境宗的容婵,据说她幻境修得特别好,兴许能多过几招。” “扯吧,上上次幻境宗派出的赵琉不是修为更高,还不是没两下就被打得灰头土脸!除非青云宗的掌门仙尊亲自出场,否则应该没什么相持的希望。” “尊师重道懂不懂?就算仙洲讲究实力说话,但哪有徒弟朝师尊挥剑的?” “那……” 其中一个姑娘脸色绯红,眼神微闪,“你们说等会儿到了青云宗,有没有可能今天就看到微生澜? ” 另一个女修见状笑起来,戳破她的心思,“看到又能怎么样?除非你美到山崩地裂,或者干脆生了一副和他亡妻相似的脸,否则还是趁早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唉呀,我就想想嘛~” 风卷云涌,鲸舟继续前行。 终于赶在夜色深浓前,抵达青云宗的巍峨山门。 众目睽睽之下,就见那个身姿羸弱的貌美少女因为拿不出灵贴而被拦住。 她试图解释,可因为说出的话过于惊悚而没人相信,无奈之下她只好提剑转身,然后狠狠劈裂了山门前的石碑。 “好了,这下可以叫你们掌门过来见我了。” 少女笑眯眯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柔和,“我当面跟他解释,自己到底是不是他师妹。” 60-70 第61章 第61章掉了鬓边珠花 青云宗是仙洲大宗,山峰隐于云雾之中。 昨夜里方才下过一场寒霜,今晨又飘起细雪,连带着竹林间的新叶都沾染了一股肃杀之意。 只不过最瞩目的,却是立于池边洗剑的青年。 长剑入水,血色滟滟,没多久就随着层层的水波漫开,泅得满池子红。 “你若是再勤勉点,秘境里的妖兽都要给你杀净了,还拿什么来做新弟子们今年的宗门考核?” 陆展仪站在一边叹息出声,同时无奈带笑地瞧着师弟身上的那袭蓝裳。 心底暗自思忖着:果然还是得看样貌,微生澜生得清俊绝伦,漆眸薄唇,哪怕不着雪衣也是一身的出尘仙气。 可惜是个没意趣的。 自从那次随着师尊离开织庾洲,回到宗门,就愈发地沉默寡言,瞧上去倒是比他这个做师兄的更加积威深重。 微生澜将手里长剑从剑池中捞起,淡漠起身。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风雅,根本不像平日里对敌人见血封喉的一樽杀神,“师兄过来找我,可是有事?” 陆展仪这才正色,跟他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你应当也听说了罢?师娘昨夜回来了,眼下就住在主峰的清平洞中,你要不要随我去探望一二?” 师娘回来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青云宗上下都知道,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陆展仪是不相信的,甚至怀疑过旁人在同他开玩笑。 那个早就应该死在魔窟的人,怎么可能活着回来?而且还是时隔五十多年之后。 怕不是哪里来的骗子细作,竟然不知死活地找上了青云宗掌门,还想要妄图假扮他们的师娘!但这些疑虑在听说师尊将对方安置于清平洞之后,又悉数消退。 宗门之中谁不知晓,清平洞是他们师娘的曾经住所? 昨夜里师尊闻声赶过去之后,不仅没有将那“骗子”就地羁押起来,反而待她如此珍重,难道真的是芳魂归来? 陆展仪实在想不通,便打算亲自过去看看。 正在蹙眉思量间,就听到身侧青年没什么情绪的凉薄开口,“不必了,眼下她应当更愿意和师尊独处,何须前去打扰?” 陆展仪闻言一愣,觉得这话说得也没错。 毕竟按照师娘从前的脾气秉性来看,但凡有师尊在场,她的眼里心里都是断然装不下第二个人的。 哪怕后来因为魔族妖女受了情伤,对待师尊也是痴心不改,从来没有半分怨怼。 思及此处,陆展仪的视线却忍不住落到旁边容貌清绝的师弟身上,甚至隐约中带了一丝怜悯。 当年微生澜发妻身亡之时,他恰巧跟着师尊游历于织庾洲的芍药花会。 也算是误打误撞的做过见证,目睹了师弟疯魔癫狂的模样,说严重点就是心脉大逆,惨白着脸呕血不止,差点跟着那个被狼妖撕吃到骸骨都不剩的少女一起了断。 他以为师弟是向来眼高于顶,疏冷孤绝、且眼中从来没有半分情欲的天之骄子。 谁料竟然有一天,也会为了某个姑娘露出那般慌张无措的苍白神情。 甚至在恢复记忆的最初,微生澜都是不愿意跟随他们回到宗门的。 他的恨意与戾气太重,差点入魔,要不是有师尊帮他强行净化灵台,估计早就偏离修仙正途了。 好在最终师弟还是改口,同意回到宗门。 只是自此之后好像换了个人,不管师尊如何敲打追问,他始终对于亡妻的事情闭口不提,仿佛将那段前尘往事从记忆中彻底抹去。所以时至今日,也无人知晓他当初为何会潦草娶妻。 陆展仪见他实在不感兴趣,只得叹了口气,“那好罢,既然如此,我自去探望。” * 青云宗主峰,清平洞。 窗棂两开,庭前花草葳蕤,药炉的清苦被沁人心脾的幽香吹散,静雅平和。 药师峰的两个小弟子刚走,辛夷也没什么推辞地乖乖喝完汤药。 虽然她没打算在这里活上千年百年,但既然是对身体恢复有益处的,她也不会傻到拒绝。 目送着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少女挂在唇边的温柔得体笑意也开始变浅。 她垂下眼眸,把弄着案间梅兰笔架上的一管狼毫,脑子里却缓慢浮现出昨夜里的景象。 虽然听起来有些浮夸,但她昨晚确实是在山门跟前,陪卿衡演了一出久别重逢的深情戏码。 卿衡见到她的瞬间先是震惊、愕然,然后眼底泛出酸楚泪光,最后才是像对待妻子那样紧紧抱着她。唐突是唐突了点儿,但破天荒的没有端着仙尊架子,也没有顾虑旁人眼光。 辛夷看得出来对方有很多话想问。 不过她一路辛苦劳顿,只是捡重点敷衍回答了几句,剩下的如果卿衡想听,她再编就是了。 好在卿衡怜惜她的疲惫,望着她满眼心疼之色,倒是没有再过分的追问下去。 或许是出于愧疚,也或许是出于失而复得的惊喜,卿衡待她极为紧张关切,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补偿给她。 但辛夷也还记得,原剧情中原主也曾经有过这番待遇,只不过到了最后,结局仍旧凄惨。 所以她不能抱着万事无虞的心态,也不能觉得卿衡这些易碎的好感,可以任她消磨。 清平洞中,满室寂静。 她凭借着原主的记忆,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只尘封已久的妆匣。 打开来看,里面果然躺着只玉色香囊。 虽然成色有些发旧,却洁净完好如初。记忆中是从前某次下山游历的时候,卿衡买给原主的第一件礼物,她舍不得佩戴,就一直放在妆匣里头妥帖收藏着。 辛夷把原本系在腰间的那只取下来,绳结扯松,拿出装在里面的鸳鸯佩放到玉色香囊里,然后再把它重新系回到腰间。 等到做完这一切,外面有小弟子轻声敲门,说是师尊正在玄极殿等她,有东西要送给师娘。 辛夷听着那声恭恭敬敬的“师娘”,神色有些复杂。 因为有系统的加持,所以她知道在原主跌进魔窟之前,其实就跟卿衡提过和离。 她当时想的是:既然师兄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喜欢自己,不如放过彼此,也好过熬成一双怨侣。 而卿衡则在多次哑声询问她之后,也点头答应了,他知道师妹是想成全自己。 然而这次回来之后,两人都默契的没提那件事,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门外的小弟子可能见她久不应答,又催促似地喊了声,“师娘?” 话落,辛夷终于推门走出去,朝他笑笑,“走罢。” 数峰环绕,雾霭流岚。 一路走过去遇到了不少穿着白色宗服的弟子,腰间都是浅青色云纹,身姿挺拔,仪态规整。 辛夷对此的感受是:谁说修仙之人不八卦的?他们好奇探究的目光都快黏在她脸上了。 也有忍不住低声议论的,窃窃私语就那么伴着风声送入她的耳中,“师娘竟然生得这副模样,怪不得能让素来清冷威严的师尊为她失态!” “话虽如此,但不是听说跌入魔窟了吗,可我看师娘一点儿事都没有哎。” “谁知道呢,或许是上天眷顾……” 等她到了玄极殿跟前,四处已经围满了人。 辛夷视力好,一眼就看到了先前在鲸舟上偶遇的合欢宗弟子,主要是他们穿着金粉相间的弟子服,哪怕在人群里也实在打眼。 如此想着,恰巧撞上了骆清竹投来的视线。 少年生得秀若好女,唇红齿白,此刻正有些失魂落魄地将她望着。 辛夷面色如常的移开了视线,接着越过各个宗门的弟子,来到卿衡面前。 青年男人的手边正放着一把岱赭色灵剑,剑身细长,剑柄处还用玉石点缀,瞧上去极是漂亮。 见她 过来,卿衡将灵剑递了过去。 清逸的俊脸上神态柔和,带着浅浅笑意,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语声说,“这是你我当初成亲之时,从剑池中选中的一双灵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将它悉心保存着,现在师妹既然回来了,便也可以物归原主。” 辛夷抬眼看他,思忖片刻。 明白他是想借此机会向所有人坦白她的身份,好堵住可能产生的诸多猜疑,以及闲言碎语。 既然是好意,她哪有推辞的道理。 于是将那把灵剑接过来,唇边也挽起一个笑来,“谢谢师兄。” 只不过她刚拿在手里,还没出鞘细看,就被一道娇俏讥讽的女子声线打断,“既然掌门夫人自称运气好才能从魔窟里活着爬出来,不妨给我们传授一下经验,也好让大家验明真假!” 转头望去,是一个穿着青云宗弟子服的少女,对方模样陌生,却也是仙洲里罕见的花容月貌。 这话带着怒意,似乎在暗指她是个赝品。 话落,周围瞬间响起了一阵窸窣起伏的议论声。毕竟修仙界中人也只是修仙,而不是无情无欲的真神仙,大家都有好奇心。 尤其这话头还是青云宗自家弟子挑起的,就算卿衡事后生怒,这把火也烧不到他们身上。 而且好不容易有青云宗的笑话瞧,不看白不看。 辛夷听到耳边议论声,抿唇不语,干净的杏眼却静静望着朝她发问的少女。 她几乎可以确认,对方就是前段时间易了容貌混入青云宗的琼烟。 对于她的存在,卿衡其实是知晓的。只不过现阶段彼此没有戳破罢了,若是她没“诈尸”,两个人旧情复燃也是迟早的事。 所以对于琼烟来说,她应该就是那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碍眼的绊脚石,当然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见她愣神不答,琼烟以为是做贼心虚。 于是愈发觉得自己猜中,哼笑出声,不留余地继续追问起来,“掌门夫人既然活着,为何中间的几十年都没想过露面?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赶着仙门大比的时候回来?” 众目睽睽之下,辛夷却没有立刻辩驳。 她仿佛被琼烟的咄咄逼人给吓到,表情温静无害,好半晌也只是轻咬着绯唇,有些茫然无措的喊了声,“……师兄。” 卿衡当然是忍不住满脸疼惜,护在她身前。 转而对着座下诘问的那个少女沉了脸色,语调微寒,很不耐烦地蹙起眉,“出去领罚。” 琼烟听完之后,有些不可置信。 她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就那么缓缓瞧着他红了眼眶。 “出去。” 这天所有人都看到,玄极殿的那个少女咬着唇负气跑出去。山间的风很大,还夹杂着落雪,琼烟抹着眼泪跑出去,撞见微生澜。 可惜青年只是脚步略微顿了一下,根本没有关心她的打算,害她停住脚步,气恼得在他身后咬牙喊了声,“微生澜!” 琼烟其实在他面前露出过真容。 但微生澜看到后却是丝毫没有反应,仿佛对她和卿衡的事,完全没有探究的兴趣。 而且自从他恢复记忆之后,就跟从前不一样了,以前多少会跟她有些亲近,这次回来却只剩下漠视冷淡。 甚至从前送他的那块生辰玉佩也不见踪影,而是换成了品相极差的鸳鸯佩,猜也知道,八成是他那个亡妻送的。 想到这里,琼烟有点想要讥笑:卿衡命好,死了的师妹还能复生,对方竟然能从魔窟里活着爬出来。 但微生澜没有这个好命,他的发妻可不会死而复生。 * 暮晚时分,落雪仍旧没有止息。 辛夷穿了厚实的白净袄子踩在雪地上,身旁是怕她觉得无聊,所以带着她在宗门内到处游逛的弟子。 山风吹得微冷,脚下的积雪咯吱作响。 辛夷伸手拂开横斜逸出,遮挡在面前的那枝白梅,听着耳边少年跟她介绍,“师娘,这处就是我们平时做秘境试炼的地方,不过不能再往里面去了,恐怕会有机关或危险。” 林子里头黑黢黢的,月色却皎洁,映在入口处的那丛灌木小花上。 辛夷收回将要踏出的脚步,连带好奇的视线,想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回去吧。 然而还没等她转身离开,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类似于妖兽的痛苦嘶鸣,某一瞬间,似乎连吹过来的风里斗带上了浓郁的血腥气。 辛夷身体僵硬,仗着身边有青云宗的弟子陪同,壮着胆子近前去看。 手指刚扶上垂落遮掩的藤蔓,罡风剑意陡至。 她躲闪不及,只能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短促惊呼,“师娘!小心!!” 凛冽剑意擦着她的面门过去。 带着未干透的妖兽血迹,溅到她莹白如玉脸颊,随即“铮”的一声,长剑插在身后雪地上,将她鬓边的珠花也碰掉了。 她呼吸急促,脸色微微发白。 然后看到从幽暗处缓步走来的俊逸青年,一身蓝裳,气质冷得几乎要和雪地融为一体。 唯有那双漆眸,是不沾染半分情绪的黑。 他的视线缓缓落到辛夷脸上,许久,才终于蹙眉开口,“师娘。” 第62章 第62章说不出的嫌弃 修仙界的时间不算时间,微生澜跟五十年前的样貌并没有多少区别。 只不过眉眼更加疏冷,以前就够情绪莫测了,现在更加是一块徒有貌美的冰坨子,不知道有哪个姑娘敢轻易靠近他。 辛夷的心脏突突跳,不知道为什么紧张起来。 好在微生澜的视线很快移开,并没有在她脸上停留太久。 “夜黑风大,方才没有看清师娘,是澜的过失。” 他嘴里虽然说着抱歉的话,面上却没有多少惶恐愧疚的意思,只不过因着她的身份,所以态度还算恭敬。 她不愿与他多纠缠,更不愿意提前暴露自己。 于是也只不过轻轻点头,顺带扯出一点笑,生怕被他看出一丝疏漏,“无碍,只不过是损了支珠钗,剑意并没有伤到我。” 听她如此说,青年略微近前两步,俯身拾起雪地上的珠钗。 拿在手上待要察看的时候,恰好有夜风吹过,将少女那白净袄子里透出的辛夷花香送进他鼻间,微生澜的神情猛然滞住。 原本断成两截的珠钗,就那么直直刺入他掌心,霎时间鲜血淋漓。 辛夷也愣住了,她原本以为对方是出于礼貌帮她拾起来,正打算伸手去接。没想到会看见这样一幕,当即忍不住惊呼一声,出声提醒他,“你的手流血了。” 她话音刚落,面前青年猝然抬头。 眸底是怪异的猩红,甚至颈侧浮现出些微浅绿色纹路,看上去莫名瘆人。 辛夷被盯得攥紧手指,动弹不得。 却也只能佯装镇定地站在月色底下,任由那双冰冷阖黑的眼眸盯着她的脸一寸寸抚过,好像在仔细地确认着什么。 ——他会发现吗? 应、应该是不会吧,毕竟这张脸和先前的“阿灵”没有丝毫相似之处。而且她分明什么也没做,他为什么忽然用这种阴森瘆人的眼神看她? 又是一阵风吹过,对方似乎终于清醒。 压抑在眸底的翻涌情绪逐渐褪去,变成了寂静的苍白,好半晌才对她扯扯唇角,“抱歉,惊吓到师娘了。刚才想到我的亡妻,她和师娘一样也喜欢用辛夷花香。” “……没关系。” 朔风呼啸,雪愈纷纷。 等到青年的身影在夜色间走远了,一直屏息敛声站在旁边的小弟子才敢走上前来,嘴里关怀询问道,“师娘没事罢?” 辛夷抿着唇,缓慢摇头。 心底的某个怀疑却越来越明显,让她觉得有些不安和惊悚,甚至就连指尖都变得逐渐冰冷,“系统,微生澜是不是入魔了?” “或许罢。” “毕竟,他以为你真的死了。” 站在旁边的小弟子看到师娘一副仍然空白的模样,以为她刚才被吓得魂不附体,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于是安慰道,“师娘不用害怕,微生师兄只是想到亡妻才会这样,他平时还是很 正常的。” 辛夷:“……” 可她就是那个亡妻啊。 与此同时,回到自己住所的微生澜却不能入眠。 黑暗中他没有点灯,任由心魔的发作将自己残存的理智一点点吞噬,绿色魔纹爬满颈侧肌肤,漆微的眼眸也变成妖异猩红。 他喘息一声,按耐住自己想要再次杀戮的冲动。 秘境里妖兽破碎的尸身浮现在他眼前,仿佛仍然在发出痛苦嘶鸣,还有茫茫雪地里,少女那张纯粹安静、秀丽光洁的脸庞。 不是阿灵也没关系。 他会亲自把她的残魂从地狱里拖拽出来,然后质问她为什么要欺骗自己。为什么忽然出现在他世界里,又忽然离开,就连一句辩驳都没留下? 黑夜中青年抬起手,再次擦去自己唇边骤然溢出的血迹。 ——没关系,他会等到仙门大比结束。 他当初之所以会跟卿衡回到宗门,就是为了寻到契机,开启时光回溯阵法。 然而这个阵法认主人,只能由师尊亲自开启,且在此过程中需要无数的金丹修士作为献祭。 先前他还在想:若是杀了琼烟,师尊或许就愿意了,再不行,也可以杀了师尊。 现在的情势更好,既然死而复生的师娘已经回来了,那他就多了一个可以利用的筹码。只要筹码够多,师尊总会答应的。 * 翌日天清,远峰苍翠。 因为仙门大比要维持数日,所以青云宗上下的每个人都要为此做好准备,除了参与这次比试的,还有负责引领其他宗门弟子前去莲池观看的。 辛夷作为掌门夫人,自然不能幸免。 她早早就起来梳妆收拾,然后跟卿衡一起落座在试炼台的下方。 许是因为昨日在玄极殿的那场不愉快,卿衡竟也毫不避讳旁人目光,与她亲昵地十指紧扣,仿佛极为恩爱情浓的模样。 辛夷虽然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朝他弯起眼睛,甚至主动回握了对方一下,似乎羞赧。 这幕景象落进所有人眼底,当然也落进了不远处微生澜的眼底。 在他旁边,还有宗门弟子在忍不住啧啧感叹,“师尊运道真好,从前遭遇了那等变故,竟然还能失而复得。” 另一名弟子跟着附和,神情雀跃,“方才来的路上我遇到师娘了,她不仅朝我笑还主动跟我说了两句话,鼓励我参加比试不要紧张!” 说着带上了隐约炫耀的语气,似乎在回味什么,“你都不知道,师娘说话的样子好温柔啊,而且她貌美得跟画儿似的,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抬眼看她!师尊真是好福气!” 耳畔的议论喋喋不休,微生澜也淡漠抬眼去看。 那个坐在师尊身侧的少女一袭秀丽素衣,侧脸莞尔含笑,果然有些温柔。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辛夷其实觉得有点无聊。 她除了喝喝茶,吃点果子之外,也没什么其他事可做。当然后面琼烟上场比试的时候,就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因为卿衡虽然嘴上不说,神色却明显紧张,尤其是在看到琼烟好几次故意失手,险些被对手打伤的时候。 辛夷看戏似的眯起眼睛,望向试炼台上频频出错的少女,看着她被对手踢飞灵剑的瞬间,眼波却能状似不经意地飘到卿衡方向。 正当此时,辛夷故意轻嘶一声,挣开了被卿衡攥到微微泛红的手指,也打断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 身侧青年男人这才回过神来,露出歉疚躲闪的表情,“抱歉师妹,我……” “没关系,我知道师兄不是故意捏疼我的。” 她靠得凑近些,仿佛要跟他说些隐秘的悄悄话,却在凑近的瞬间红唇贴上去,促狭亲在他貌美柔和的侧脸,“如果师兄非要赔罪,就用这个道歉吧。” 试炼台上,穿着青云宗服饰的少女屡屡失神。 终于被对手找到机会狠狠踢中腰腹,痛哼一声飞落在青黑石台上,然而泛红酸涩的眼眶,却充满委屈愤恨似地盯着某个方向。 微生澜顺着视线望过去,正好看到少女的红唇从师尊脸边离开,有点点唇脂沾了上去。 而他向来古板无波的师尊,竟也讶异愣神,俊脸显出几分异样的微红。 辛夷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蜻蜓点水一下,卿衡的反应竟然这么大,似乎连呼吸都有轻微的不稳。 但她刺激琼烟的目的达成,倒也舒坦许多。于是假装躲开卿衡胶着的视线,继续将心思放回到试炼台上。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微生澜也会上场。 她原本以为从各个宗门里挑选出最厉害的弟子,都会把比试留到最后一日,现在看来,仙门大比的规则倒是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合乎情理。 反正还有那么多场比试,像微生澜这种修为水准的肯定不可能只比一场,应该是每天都有安排。 他今日对上的是幻境宗的容婵。 刚开始还好,微生澜的应对招式虽然凌厉利落,但不至于失去分寸。 忽然间剑招变幻,青年也不知道是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已经不能用冰寒来形容。 浑身的杀意戾气止也止不住。 还不等卿衡察觉到不对出声阻止,他就出手重伤了幻境宗的容婵。 结果当然是不会好。 卿衡倏然从位置上站起来,脸色相当难看,为了平息幻境宗的愤怒不满,他罚微生澜去问刑堂领受二百道散仙鞭,并且责令他接下来的比试不准再参加。 直到今日的比试结束,辛夷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本来是不打算去看望微生澜的,毕竟她不想节外生枝,惹出些难以解决的麻烦。 却在回去清平洞的途中,听到了旁的弟子议论。 “据说微生师兄离开问刑堂的时候,连止痛的伤药都不要。散仙鞭可不是普通的鞭子,而且越到夜里越是疼痛难忍,估计有他受的了。” 辛夷烦郁地停住脚步,抬头望天。 终究还是决定打着卿衡的名头,拿了上好的药膏去找微生澜。 系统没有眼力见儿,非要在她耳边多嘴。 虽然是问句,却透着一副笃定语气,“宿主,你是不是心疼了?” “我心疼什么?”她嘴硬。 系统继续道:“我不信今天如果受伤的是卿衡,你会那么好心给他送药。” “为什么不会?” “难道在你心里我这么没有职业操守,就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 “所以微生澜对你来说,并不是表面功夫。” 辛夷:“……” 好烦啊,它怎么不是个哑巴! 辛夷假装听不见,并没有继续回答。 没过多久,她就揣着伤药来到了微生澜的住所跟前,然后看着周围景色忍不住蹙了蹙眉:这里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还有孤寂僻静。 微生澜似乎察觉到禁制波动,早已经换好了衣服,除了脖颈上露出的数道血红鞭痕,并没有看出其他异常。 听她说明来意后,也只是淡声道谢。 那副疏离表情,就差 没直接给她下逐客令了。 辛夷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继续多待,于是简单叮嘱两句,就连案上那盏清茶都没喝完,便识趣地起身离开。 只是走出院门没多久,才想起自己没说清楚药膏的涂抹顺序:应该是先涂白瓶,再涂绿瓶。 于是折返回去,打算跟他嘱咐清楚。 没想到刚走进院门,就看到青年捏着一只绀色茶盏走出来。 眉眼处带着淡淡的嫌弃厌恶,手指一松,茶盏就那么碎落在墙角的椭圆石具上。 辛夷:“……”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好像是她刚刚用过的那只茶盏。 第63章 第63章温吞引诱 这么尴尬的情况辛夷也是第一次遇见。 见过嫌弃人的,没见过嫌弃得这么明显的,所以一时呆愣当场,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她愣神片刻,就很快调整好了心态。 等到青年望过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甚至攒出一丝浅笑帮他打圆场,“唔,这只茶盏的成色确实有些老旧,是该换了。” 估计微生澜也没想到,她这么会给自己找台阶。 甚至站在辛夷的视角,能看到青年眉心微不可察的跳动了一下,继而用那种奇异又探究的眼神瞧着她。 似乎在说,原来竟然有人的脸皮能厚到这种地步,完全不像他印象中的师娘。 被打量的辛夷:“……” 这是又嫌弃了她一遍吗? 这是人干事? 她就不该心软过来给他送药,真是好心没好报。 不仅没得到什么感谢,对方甚至在她离开后,把她用过的那只茶盏给嫌弃扔掉,可以说是生动诠释了什么叫东郭先生与狼。 系统听不下去她的腹诽,凉飕飕道:“宿主别嘴硬了,就算是再来一遍,你照样会眼巴巴地过来给微生澜送药。” 跟着宿主这几个小世界下来,它早就看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它的宿主人美心狠,虽然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却生了副铁石心肠。如果不是她真的在意的人,就算对方鲜血流尽,在她面前受尽苦楚,她也根本没有心软这一说。 会对微生澜心软。 说明她本身就在意那人死活。 系统也觉得纳闷:按理说宿主喝了情感抑制剂,本不该如此,而且她的好感度一直维持在60左右的安全线,并没有越界的苗头。 如果不是有真实数据摆在这儿,它都要怀疑宿主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微生澜了。 辛夷本来就烦,当即恼羞成怒地回怼,“你别污蔑我,我又不是受虐狂!早知道会碰壁,我才不会过来自讨没趣!” 但说到底也是夫妻一场,就算曾经的关系是假的,她也实在做不到看着对方受伤而无动于衷。 那可是两百道散仙鞭,听着就很疼。 更别说微生澜是实打实的受罚,皮开肉绽都是轻的,估计连神魂都受折磨。 系统:“哦。” 它真的相信了呢,最好这话她自己也信。 辛夷:“……”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显得她刚才的据理力争都是在嘴硬。 远峰苍翠,雾霭流岚。 好在不远处的青年沉默半晌,终于开口,“师娘说得对,这副茶盏是该更换了。” 辛夷这才重新抬起眼睛看他。 也就是这一眼,她忽然觉得记忆中的那个青年好像没有存在过,因为微生澜的神色如此淡漠,仿佛从前的温存厮磨,只不过是她刻意织就的一场美梦罢了。 而她竟然在这种落差感下,觉出了几分不该有的酸楚失落。 有什么好酸楚的,这一切不是很合理吗? 虽然对她来说只过去了几天,但对微生澜来说却是实打实的过了五十年。 就算“阿灵”真的站在他面前,辛夷也不能笃定,他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是爱多还是恨多。 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对他而言并没有多特别。 竹林间的风吹过,轻轻拂动少女素净的裙裾。 带来浅淡的辛夷花香,那张姝丽的小脸上杏眸含水,似乎有过一瞬的失神。 微生澜被她这么看着,有股说不出的心烦。 他极为厌恶、并且深深抗拒在任何人身上看到关于阿灵的影子,更加不喜欢有人多管闲事。 像今天对方过来送伤药的举动,只会让他觉得虚伪,尤其是这个人还是曾经跌入魔窟却能死而复生的师娘。 阿灵没有的好运气,凭什么她就可以有? 其实早在将茶盏松手之前,微生澜就感觉到了少女存在,却还是当着她的面故意摔碎了。 他已经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可她并无斥责,甚至对他露出这种比起心疼,更像怜悯的表情。 微生澜心底的恶意已经快要压抑不住,他能感觉到自己颈侧的魔纹正在发烫,绞杀藤嗜血的天性也在叫嚣。 现在还不到那一步,不能杀了她。 “师娘请回罢。” “什么?”辛夷有点懵。 青年的回答虽然疏离,却客气有礼。 微微苍白的俊脸上眉梢轻敛,朝她扯了扯薄唇,“师娘请回罢,弟子身体不适,恐怕不能继续陪师娘叙话。” * 接下来的两天,辛夷也没闲着。 虽然对于仙门大比的结果她并不感兴趣,但跟这场比试有关的人,却相当能激起她的兴趣。 尤其是琼烟。 在她连着数次受伤之后,卿衡终于坐不住,想要亲自过去找她说清楚。按照正常的发展就是两人彻底捅破那层窗户纸,过程中发生争执,然后红着眼眶对峙。 与此同时也就更清楚,其实彼此都是旧情难忘。 所以琼烟才会混入青云宗,所以卿衡才会看到她故意折磨自己的时候也跟着痛苦,保不准情绪上头,两人还会互相拉扯一番。 但卿衡还没出门。 就碰到了特意梳妆打扮之后,过来找他下棋饮茶的师妹。望着师妹那张隐含雀跃的脸,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更加不能迈出脚步弃她而去。 所以原本要出门去找琼烟的卿衡,陪着辛夷坐在庭院中执了一下午的棋。 她望着那张清冷端正的脸,忽然有几分明白,为什么话本子里的妖女都喜欢撩拨这种正经仙尊,看着他为自己跌入红尘,违背原则了。 卿衡生得的确好。 他身上的仙气比微生澜更正,骨子里的规矩也更重,有时候甚至一板一眼的,尤其是配合着那张貌美柔和的脸庞,确实很难不让人心动。 对于原主来说,就更是如此。 其实跟原主相关的很多东西都是卿衡教的,就连她的琴艺也是为了师兄学的,两百年日复一日的陪伴与相处,她早就习惯了追逐她仰慕他,将他看做不可比拟的存在。 辛夷正在兀自走神,却不想旁边的青年男人也在一直盯着她看。 卿衡的视线落到少女钟灵毓秀的侧脸,看她纤长的鸦黑睫羽,清秀鼻梁,莹润殷红的唇瓣。 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浮现出他第一次醉后亲吻师妹的场景,但距离那次,实在过去得太久了,久到他已经忘了那是什么感觉。 反倒是两日之前,师妹在试炼台下凑过来浅吻他侧脸的触感还依旧清晰。 忽然间,衣摆窸窣摩擦的声音响起。 辛夷惊慌失措地惊呼了一声,等她被拉扯到青年男人怀里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只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卿衡想要吻她。 两人的鼻梁越凑越近,几乎到了呼吸可闻的地步,辛夷浑身僵硬地坐在他膝盖上,心跳都缓慢了几拍。不知道是该放任他就这么亲过来,还是假装欲拒还迎的脸红着把他推开。 让他亲一下也没什么,反正都是逢场作戏。 嘴唇贴上去就好了,只要她不张嘴,应该就只是蜻蜓点水的短暂触碰。 但尽管如此想着,辛夷还是本能地在嘴唇将要相贴的前一秒侧过脸去。 于是卿衡的吻落在她的颈侧,或许是意识到她的抗拒与躲避,青年的唇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沉默良久,然后在她白嫩颈侧报复性地咬了下。 “唔!” 辛夷蓦然溢出一丝痛呼,心里更多的却是惊愕,她没想到会在卿衡身上看到如此轻薄孟浪的举动。但这种举动,放在他们两个目前的关系上确实没什么好指摘的。 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躲,以前哄骗微生澜做道侣的那段时间,更过分的事她都纵容对方做过。 现在这些和微生澜做过的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但她还是想躲。 “师妹。” 卿衡的气息似乎有些凌乱,但他没再咬她,也没强硬的去亲其他地方,只是在她脖颈处反复啄吻。像在催促,又像是耐心在询问她的意见。 辛夷知道没办法靠装傻充愣糊弄下去。 她假装惊慌羞赧,咬着唇在他怀里竭力挣扎起来,“我们不是在下棋吗,师兄,你让我赢一局再说……” 但她错估了对方的力道,卿衡只是看起来是个清冷温润君子而已,实则他的力气一点儿也不小。 作为执掌青云宗的掌门仙尊,自己的挣扎推拒在他面前 不过是蜉蝣撼树,禁锢在腰肢间的力道不仅没有放松,反而加深了几分。 等到辛夷彻底推开卿衡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儿脸生薄汗,气喘吁吁。 而且她的衣裙也在搂抱的时候挣乱了,发簪歪掉,脖颈上被亲出或者咬出红痕。 “对不起……” 卿衡看着怀中少女难堪地拢住裙襟,红着脸躲避他的视线,杏眼委屈到泛红酸涩的模样,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哑声跟她道歉。 然而还不等辛夷回答,就有人径直推开了院落竹门,从外面走进来。 她以为是陆展仪,当下也就没有太在意。 直到脚步声停在不远处,她听见对方用那无比清冷熟悉的嗓音喊出。 ——“师尊”。 某个瞬间,辛夷甚至有些不敢抬眼。 第64章 第64章掉马 微生澜怎么会过来? 他都看到了多少?是在他们的纠缠结束后才恰好出现在门外,还是早就站在门外,听到她推拒呜咽的声音才没好意思进来?所以才静默站在门外,等这场厮磨结束。 辛夷宁愿是前一种,因为后面的那种可能,只是在脑子里随便想想就让她头皮发麻。 可不管她内心怎么逃避,都能感到青年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冷淡游移,扫过她被咬出绯痕的脖颈。 周遭空气都似乎死寂了下来。 虽然对方视线只是短暂停留,却让她生出了一种饱受煎熬的错觉,脸颊上的温度甚至比刚才被卿衡扶住腰肢时更烫。 仿佛她此刻不是他的师娘,而是在织庾洲的客栈里和他抵足而眠,笑着在耳边说情话的妻子。 辛夷想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偷眼看他,带着莫名其妙的心虚,有一种自己做错事被抓包的怪异感。 心脏跳得很快,尤其是对上他视线的那一秒。 “师娘。”青年似乎觉察出她的局促,眉梢轻敛,素来清冷的唇边竟然攒出一丝笑。 只不过眼底却没有什么温度,仍旧是疏冷的。 辛夷瞧得微愣,然后脸颊攀上丝丝缕缕的红意。 她很不想承认是那声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师娘”让她觉得羞耻,虽然微生澜给出的反应,明摆着是对此毫不在意。 他不在意她刚才和卿衡发生过什么。 一点都不,甚至是处于一种旁观者的冷漠审视,好像看待陌生人般的无关痛痒。 辛夷抵在卿衡身前的手指攥起来,无意识扯到了对方散落而下的乌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坐在卿衡腿上。 于是短暂怔然过后,脑子瞬间清醒,想也不想的就要推开他站起来。 不过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屋漏偏逢什么连夜雨。 或许是她被抱坐得太久,两条腿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发沉酸麻一片,于是起身的瞬间没忍住踉跄。 刚要撑着走到石案旁边,就差点软倒跪下。 她下意识地想要寻找外力支撑,伸手抱住离她更近的微生澜胳膊,同时蓦然咬住唇,试图忍住即将溢出唇边的酸楚呻吟。 而青年的身体瞬间僵硬,似乎极为厌恶她的触碰,哪怕清楚她并不是有意的。 “师娘。”微生澜忍耐的声线在头顶响起。 听得出来真的很不耐烦了。 辛夷撑住他的胳膊抬头,鬓边珠花擦过对方紧抿的薄唇,肌肤隔着布料触碰,似乎将混着药香的浅淡幽香都沾染了上去。 很快,被她攀住的胳膊抽出来。 微生澜改为抓住她的手臂,动作冷硬,话语间已经尽量得体,“师娘还是站得稳妥一点比较好。” 辛夷:“……” 这挡也挡不住的嫌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打算霸王硬上弓了呢。 好在卿衡很快走过来,代替了微生澜将她扶住。 然后帮她重新落座回石案旁边的椅子上,瞧着她咬紧牙关的隐忍模样,语气微顿,“腿酸?” 辛夷点点头,接着拒绝了他想要伸过来帮自己揉捏疏解的手,朝他露出点笑,“没事,师兄不必管我。” 于是在她的明示暗示之下,卿衡终于将心思重新放到了面前的徒弟身上。 庭院寂静,积雪茫茫。 卿衡的目光在弟子身上停留片刻,就那么轻轻地叹了口气,“两百道散仙鞭既已领受,你可知错?” “弟子知错。” “你对容婵下手实在太重了些,已经伤及周身经脉,如果不处罚你,恐怕难以服众,更加不能平息幻境宗的愤懑。” “弟子知道。” 卿衡见他如此,更多责备的话也不欲多说。 而且刑罚既然已经领受,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于是开口关怀起弟子的伤势来,“今次传信让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的伤势怎么样了,需不需要让药师峰的医修过来瞧瞧?” 微生澜倒也配合,淡声答道,“已经无碍,多谢师尊前两日让师娘送来伤药。” 忽然被点名的辛夷:“……” 好在卿衡闻言只是瞅了她一眼,很快便体会了她举动下暗藏的“好意”,没有继续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他沉吟片刻,对着微生澜询问,“前两日在试炼台上,为什么忽然对幻境宗弟子下那样的重手?” 青年倒也没打算隐瞒,如实回答道,“因为她妄图用阿灵的容貌来骗弟子,可惜幻境修得拙劣,未免令人生厌。” 他最讨厌被人欺骗,尤其是被阿灵欺骗。 卿衡其实早就猜到了几分,所以听到这个回答并没有觉得多么意外。 他当然没忘从前发生在织庾洲的种种,那个令他引以为傲的徒弟是怎么近乎疯魔,为了一个女子道心尽毁。 如果不是自己干涉得及时,恐怕现在这个青云宗的微生澜早就不存在了。 他恐怕早就堕入魔道。 卿衡以为五十年过去,阿澜应该没有那么偏执了。 但这次发生在幻境宗弟子身上的事,却让他隐约觉得不安,因为阿澜根本没有试图放下。 阿澜当初就因为执念差点入魔,若是一直如此,恐怕还是有行差踏错的危险。 而且作为青云宗最被寄予厚望的小辈,他的天赋心性都非常人所能比,这样的人万一行差踏错,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辛夷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想的,只默默坐在一旁,努力地降低存在感。 最大的动作就是在每次偷觑微生澜之后,掩饰性的低头饮茶。 不过这师徒两个,倒是一个比一个话少。 所以哪怕是这种带着温情意味的对话闲聊,也没有持续太久,等到微生澜离开之后,她也跟着起身离开。 然后拖着精神高度紧张之后,筋疲力竭的身子回到清平洞。 房门关紧,躺进衾被里睡了个好觉。 * 仙门大比继续,接下来的几天还算风平浪静。 除了她偶尔会在卿衡意图和琼烟有某些苗头的时候,夹在中间搅局,充当那个棒打鸳鸯的大棒,让他们好不容易有个小火苗就立刻熄灭。 当然,坏处也有。 那就是她在气哭琼烟几次后,终于凭着自身努力成为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导致每次对方看到她都是愤懑不善的表情。 但辛夷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感受,她这次回来,本来就是为了成为他们的绊脚石。 只要他们不好过,她做什么都行。 辛夷觉得一切都好,除了在偶尔撞见微生澜的时候,心底 的犹疑不安越来越严重。 总觉得他眼下表现得这么平静,像是在蓄谋酝酿什么惊天阴谋。 这种姑且可以称之为第六感的感觉,在听说青云宗禁地的禁制被人为松动,镇压在其中的上古妖兽趁夜逃脱并且重伤了数位金丹修士之后,攀到了新的高峰。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是微生澜做的,但辛夷就是有一种近乎实质的强烈直觉。 会是他吗? 如果真的是他,那他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当然最最重要的是,这些会不会影响她后续的攻略计划和进展? 与此同时,卿衡也找到了改换身份后混迹于青云宗的琼烟。 两人在争吵,或者说是在对峙,而且言语之间相当的激烈冰冷。 琼烟也很委屈,努力抑制住身子的颤抖。 眼眶绯红地盯住他,脸上都是受伤失望神色,“你竟然如此不相信我,在你眼中,所有的坏事都应该是我做的对吧?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会想起来我,为什么丝毫不怀疑你那个满肚子心眼的师妹呢?她身上明明处处疑点,可你每次都选择视而不见,只是一味的偏信袒护!卿衡,你未免对我太不公平!” 卿衡亦是难得动怒,语气冰寒,“除了你,还有哪个魔族能放出这些妖兽?原来你这次到青云宗来,并不是简单的想要纠缠于我,是另有目的!我从前就因为轻信你而犯下大错,如今竟然差点轻信第二次。” 两个人彼此都有情绪,聊到最后当然不欢而散。 然而辛夷却对这些一无所知,否则一定会开心地在旁边看戏鼓掌。 她以为这把火暂时烧不到自己身上。 就算青云宗近来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变故,也跟她关系不大。没想到翌日夜里,就被那只逃窜作乱的妖兽给掳走。 一睁眼就看到妖兽轮廓,并且花容失色的辛夷:“!!” 这好运气也是轮到她了。 好巍峨的妖兽,一眼望不到…… 唔,头很大,努努力还是可以望见的。 然后她发现被掳来的修士并不只有她一个,身边横七竖八地躺了很多人,他们躺在某个被妖气切割的图案里,像是什么阵法。 辛夷谨慎分析了一下当前局势,然后得出想要活命,就要努力装死的结论。 没办法,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像她这种仙骨都快裂开的废柴,就别给自己加戏或者找虐了。 当然她不找虐,自然有旁人不甘心认命。 但结果也是相当骨感,无一例外地被那个庞然巨兽摁在地上摩擦。但有一点却出乎辛夷的意料,它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并没有打算立刻杀死他们。 辛夷冥思苦想着,脸颊维持着贴在石壁上的姿势,隆冬朔雪,她的手脚冰凉一片,没忍住偷偷蜷缩了一下手指。 然后很快,被人攥住了指尖。 温热的触感覆上来,惊得她心头一跳,差点抑制不住喊出声。 然后僵硬着身子缓缓转过头,就看到半副身子隐在黑暗里的秀美少年,身上穿着那件粉白相间合欢宗弟子服。 骆清竹? 怎么……他竟然也是金丹修士?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他的修为这么高。 少年似乎看出来她手脚冰冷,于是悄悄解了自己肩膀上的狐裘外袍,给她披上。 过程中仿佛担心她会拒绝,所以一直紧抿唇角,垂着睫羽屏声敛息,等到将狐裘给她仔细系上,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然后有点害羞地朝她笑笑。 他生得清秀美丽,又有一种格外的青涩温顺在,实在没办法让人厌恶。 辛夷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就听到剑意刺破虚空的声音,她迎着洞口被朔风卷起的细雪,眯起杏眼抬头。 接着就看到了那袭熟悉的蓝裳,还有青年那张沾染薄雪的俊美脸庞。 是微生澜! 她陡然站起来,扒着洞口岩壁探头往外看,就差跳起来朝他招手了,“微生澜!!” 微生澜似乎确实是来救他们的。 但他来时身上就受了伤,眼下和妖兽对打的时候更是出现了力有不逮的情况,竟然节节败退。 辛夷:“……” 他到底是不是装的?她不相信这人没故意放水,有两次他明明可以躲开的,却还是刻意慢半拍。 心情复杂的观望了一会儿,辛夷终于忍不可忍地加入帮忙的行列。 虽然她的力气微薄,根本就帮不到他什么,全程都在声东击西地帮微生澜吸引蜃兽注意力。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就在辛夷打算再次撩完就跑的时候,被蜃兽弥漫着黑气的罡风扫了一道,若不是她躲得够快,恐怕早就趴在地上呕血了。 不过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腰肢和胳膊都有划破的痕迹,有细微的血色渗出来。 她在雪地上滚了几圈,可以说是灰头土脸,异常狼狈地寻找可以掩藏身迹的地方,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功夫,一回头,发现微生澜竟然像被定住了似的站在原地发呆。 他指节泛青地攥着一只破损的香囊。 辛夷生气皱眉: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 欸?好熟悉的香囊颜色,还有他手里拿着的那只鸳鸯佩,好像是原本系在她腰间的那一块。 她后知后觉,又胆战心惊地低头去看。 原本应该好好系在她腰间的香囊,果然早就不见了踪迹。 辛夷艰难地吞咽口水,感觉心跳已经完全不听自己使唤了。 等她再抬眼的时候,果然看到青年那张死死凝住她,又风雨欲来的阴鸷俊脸。 第65章 第65章无处可逃 辛夷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完蛋了。 真的完蛋了。 她这辈子的心跳都没有这么快过,仿佛随时都会冲破胸口。甚至这个瞬间,在她脑海中迅速浮现出无数个狡辩的理由。 “不是她的,是她在路边凑巧捡的;当然把它仔细收在香囊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嫌它佩戴起来太响。” “对啊,是她的又怎么样?谁规定了青云宗的掌门夫人不能买一块儿成色不好的鸳鸯佩,至于卿衡有没有另外一半跟她有什么关系?整个仙洲那么多年轻道侣都买过这种小玩意,犯不着揪着她一个人不放吧!” 按道理说,她是可以这么狡辩的。 如果那块鸳鸯佩上不曾被对方亲手刻下那一个“澜”字的话,微生澜或许会信。 可现在…… 辛夷头皮发麻地与他对视瞬息,脑子里的头绪还没理清楚,身体就先一步做出反应,下意识地往他反方向跑去。 身后的风声呼啸而过,她手脚冰冷,眼前是白茫茫积雪,带得脑子里也一片空白。 忽然间剑意嗡鸣,仿佛挟带着来自主人的磅礴怒意,剑刃劈裂雪地,就那么凶悍插到她脚边,随即拔地而起一面冰雪屏障。 辛夷还没来得及站稳,便被激荡的剑意逼得停住脚步,踉跄着跌坐在地上。 根本用不着回头看,她也知道青年正朝自己走来。 过程中,那只蜃兽似乎想要再次进攻。 却被青年掷出去的长剑击穿左眼,随即被化出的太虚剑阵困住,嘶吼着暴怒起来。 “师娘。” 微生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刺骨的阴寒,还有压抑到极致的恨怒冷笑,“你跑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吗? 就是因为现在不想面对他,所以才会跑的。 “……” 辛夷挣扎之下,终是认命回头。 然而等到对上他猩红阴鸷的目光后,心里还是莫名一沉,同时忐忑地想: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瞧着,他总不至于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吧? 她是想报复卿衡没错,也确实想看他最后师徒反目,沦为整个仙洲的笑话。 但绝对不是现在,现在太早了,她需要再多一点时间来和卿衡变得更亲密。 所以在青年步伐逼近的时候,她忍不住往后一退再退,直到整个身子都抵在冰柱上。 辛夷避无可避,只能仰头去看青年那张清冷薄面,还有他眸中盛满的疯魔与阴戾。 “阿澜。”她艰难地吞咽口水。 实在不能怪她胆小,而是他此刻身上的气息太过于危险,像是摧残到快要崩坍的断弦,给她一种随时会玉石俱焚的感觉。 “是因为蜃兽太可怕了。” 她扯唇干笑,努力解释道,“不快点跑的话,就被它追上来了。” 微生澜苍白着脸色,就那么静静瞧着她。 看她明明慌乱却在竭力强装镇定,看她试图用拙劣的说辞把谎圆上。 然后喉间涌上阵阵腥甜,也就是这个时刻,他忽然把一切细碎痕迹都串联起来了。 为什么“阿灵”要执着于去仙洲盛会?当初在芍药居的那夜,她是如何被师尊当成亡逝的师妹错认? 还有她身上相似的幽香,以及这枚根本没办法辩驳的鸳鸯佩。 微生澜阖上了眼睛,胸腔处剧烈的痛楚快要将他撕裂,他需要极度克制,才能不将手中玉佩捏碎成齑粉。 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他面前。 他喊她师娘。 辛夷看着他面色几变,心里的忐忑更是杂草一样漫无边际。 犹豫片刻,终于主动伸手,想要去拽他垂落身侧的衣袖,“阿澜,你……” 可惜剩下的话都化作一声痛哼,堵在了喉咙里。因为青年已经睁开黑沉的眼,攥住她的肩膀将她狠狠推倒在坚硬冰障上,磕得她眼前昏黑。 还没等她喘息平复,对方的指骨就已经掐上她雪白下颌处,力道深得陷入两颊。 太粗暴了。 仿佛连她的呼吸都禁锢。 而换成骆清竹的视角,就是微生澜忽然发疯。 他看到少女披着明显不合身的狐裘,脸颊因为恐惧而泛出潮红,呼吸急促,乌润杏眼睁得大大的,似乎在细弱喊着对方名字。 可惜微生澜全然不顾,情绪愈发不对。 而且那死盯着她的阴鸷模样,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好像那不是他的师娘,而是令他恨入骨髓的仇敌。 听闻这头蜃兽是上古妖兽,很擅长通过制造幻境来蛊惑人心。而修士一旦受到蛊惑,便会彻底失去神志,甚至彼此刀剑相向。 骆清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因为微生澜的模样明显是被蜃兽蛊惑。 于是辛夷刚感觉青年力道松懈,新鲜的空气灌入肺腑,就看见另一道身影冲了过来。 然后当着她的面,和微生澜缠斗在一起。 “……” 虽然这个想法不太恰当,但她觉得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最好是先回去搬救兵,把卿衡给找过来,至于剩下的可以留到以后再说。 可惜她还没迈开脚步,那头嘶吼着愤怒乱撞、挣扎被困的蜃兽就冲破太虚剑阵。 下一秒,朝着他们的方向攻来。 辛夷仰头望去。 与此同时,微生澜将穿着金粉色弟子服的少年击飞数丈远,紧接着幽蓝色的荧光闪过,将她收进了须弥芥子囊。 “啊!!” 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下坠。 继而扑通一声,身子砸进一片柔软之中,她晕头转向了好半天,才能从缠落的鲛绡帐和衾被间爬起来,然后发现自己竟然正好掉在了一张床榻上。 这里怎么会有床? 接着视线往旁边一瞥,这才发现此处不仅有床榻,还有漆几书案以及瓜果点心! 她揉揉磕疼的下巴,满心好奇地走过去,同时环顾起四周的陈设来。 很温馨,榻边帘帐旁边还悬挂着一枚鸳鸯佩。 辛夷就着烛火在玉佩边缘摸索,果然看到了她当初刻下的小篆“灵”字,看来是属于微生澜的那枚。 如果说床榻和糕点都可能是凑巧,等她从桌案上拿起一册从前爱看的话本子,她心里的古怪感觉就更浓了点儿。 但这个时候,辛夷尚且没有多想。 直到她打开放置在角落的朱漆木箱,发现里面装满了绫罗绸缎做成的裙裳,各种颜色各种样式。 还有姑娘家用来挽发的步摇珠钗、罗袜绣鞋,乃至贴身穿的亵裤小衣。 而且。 貌似都是她的尺寸。 辛夷就算再怎么迟钝,也能意识到不对劲了。 这里比起普通的须弥芥子囊,更像是一个为她量身打造的永居之所,用来困住她一辈子。 系统察觉到她的沉默,惑然问,“宿主怎么了?” “我觉得微生澜好像不太正常。” 她使劲揉了把脸,心底的惊悚压也压不住,秀气的眉皱成一团,“多年不见,他怎么疯成这个样子了?” 系统没法回答她这个问题。 不过它觉得作为反派,微生澜可能骨子里就多少带点儿偏执基因,宿主觉得难以接受,是因为从前把他想象得太好了。 一人一系统,就这么沉默下来。 辛夷的脑子实在有点儿乱,她知道自己这次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了,只能慢吞吞走到桌案前,思量着等会儿应对微生澜的办法。 她出不去,只能由系统检测外面战况。 系统,“他吐血了。” 系统,“他让别人吐血了。” 就这么过了许久,外面的动静似乎终于结束。 辛夷这才放下吃了大半的枇杷果,猛地从屏风旁边站起来,然后仰起头来,高声喊他名字,“微生澜!!” “放我出去!!” 对方应该是听到了。 因为在她话落的须臾之后,终于被微生澜从芥子囊中放了出来。不过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在一处陌生僻静山洞,而且洞口被下了禁制,没有他的允许根本别想离开。 “过来。”青年朝着她道。 可能是先前和蜃兽厮杀,让他找到地方发泄心中积攒的那些戾气。 辛夷总觉得他情绪平复了不少,但仍旧阴沉。 虽然很不想面对现实,但她也不得不承认,眼下的情况确实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现在刀俎让她过去,砧板上的鱼肉哪有反驳的道理? 于是她攥紧衣袖,挪着步子走过去。 裙裾沾染了地上的霜雪,衬得上面刺绣的夹竹桃浸出深色,显出几分与时节不符合的明媚之色。 微生澜:“不打算解释解释么?师娘。” 虽然他已经尽量平静,但最后两个字还是可以听得出他的咬牙切齿。 辛夷其实无意惹怒他,但她也知道曾经的利用欺骗,就算再怎么粉饰也不会变得好听。 于是措辞片刻,老实开口,“我确实骗了你……” “那块鸳鸯佩确实是我的。” “当初之所以趁着你失忆哄骗你做夫妻,是为了报复师兄屡次辜负我,害我吃了许多苦头。” “后来呢?” 微生澜脸色青白,指骨用力攥在剑鞘上,漆眸里压抑着浪潮翻涌,“为什么不继续报复下去?” “因为发现师兄并没有忘掉我,芍药居里看到他为我落寞伤神的模样,就想赌一赌他的真心。” 她声音渐渐低下去,颤着睫羽不敢看他,“而且师兄比我预想中的更早看到你的真容,与其等着被戳破谎言,不如主动从你身边离开。” 洞中格外寂静,耳边是外面风雪肆虐声。 她以为对方会怒火狂烧。 没想到微生澜唇边溢出几丝血迹,竟然就那么浅浅微笑起来。 只不过那笑怎么看怎么瘆人,神情也愈发温柔,“须弥芥子喜欢么?” 辛夷:“……” 不敢喜欢。 果然,微生澜和她预想中的一样变态。 下一秒,青年擦去唇边血迹,含笑着抚触她面颊,“我觉得和阿灵很配,阿灵以后就待在里面好不好?” 她本来应该脱口而出说“不好”,可此刻却只能愣愣地瞧着他。 除了悚然之外,还有种奇异的熟悉感,让她脑子里浮现出第一个小世界里,沈如芥的脸。 彼时少年眉目俊秀,穿着身玄裳站在灯烛下。 漆眸望向她,用那种喜欢到快要满溢的语气跟她说:如果他也有一个须弥芥子囊,最想要把辛夷装进去。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但在这个瞬间,她却觉得少年的脸庞和微生澜逐渐重合在一起,令她心跳加速,控制不住地恍神。 “系统。” “嗯??” “你老实跟我说,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周遭瞬间寂静,包括系统。 其实它不止一次被问过这个问题,但若是放在以前,它每次都会选择含糊其辞地敷衍过去。这次却难得沉默,好半天才道,“如果宿主非要深究的话,确实可以当做同一个人。 微生澜却将她的失神看作了在想旁人,而且那个人极有可能会是卿衡。 于是脸上佯装的温柔假意,再也没办法维持 下去,他嫉妒到发疯!嫉妒到恨不得世间从来没有过卿衡这个人! 伸出指骨,就那么钳制住少女下颌。 用讽刺的凉薄语气逼问她,“那么阿灵告诉我,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和师尊,谁当奸夫?” 话落就见少女脸露愕然,乌润的杏眼微微睁大,似乎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番话。 她张张唇,不确定地问,“什么?” 可就是这副神情,却激出微生澜更多戾气。 他仿佛存心要惩罚她、折辱她,反手将她纤细藕臂折到身后,任凭如何挣扎也摆脱不得。 施了术法的绸带捆住少女手腕,令她只能惊慌无措地擦蹭在身后冰凉石壁上。 洞里有积雪,呼出来的都是寒气。 微生澜淡漠垂眸,扯掉她系在肩颈处的狐裘,接着是裙襟外裳。 最后用冰凉的剑柄拨开她小衣。 视线一寸寸抚过,毫无怜惜地欣赏她羞赧地阖上眼睛,强忍着颤抖的可怜模样。 微生澜看她这样,淡声嗤笑,“师娘生了张很会骗人的脸,你觉得时至今日,我还会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 他看着面前这个紧闭双眼,瑟缩羞愤的少女。 脑子里却不断浮现出她和师尊相处的细节,试炼台下她亲上师尊侧脸,还有别院中,她羞赧坐于师尊膝头,细嫩脖颈间都是被吮咬出的绯痕。 从以前到现在,她一直在戏耍他。 用那张看似钟灵毓秀的脸,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再也没办法继续深想下去。 微生澜攥住少女后颈,迫她仰头,然后凶狠地抵开齿关吻进去,搅缠着她呜咽躲闪的舌尖,不停攫取属于她的清甜津液。 “呜……” 他亲人的力道好疼,把她唇瓣都咬破。 刚开始辛夷还在本能地抗拒着满嘴的血腥气,想要让他柔和一点,后来被亲得头脑发昏,只能听之任之。直到感觉被青年泛着冷意的指骨覆住了身前雪丘,才痛嘶一声,试图把他推开。 可她手腕被绸带缚住,根本使不出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愿意从她唇齿间退出来。 微生澜眼神略微嘲讽,指间慢条斯理,摆明了是带着些微羞辱意味地在作弄。 听她躲闪喘息,便愈发欺近她问,“师娘何必惺惺作态?就算我们真的发生什么,也不会有人发现。” 辛夷身子蓦然僵硬,望向面前貌美高洁的青年。 他穿着一袭俊逸似仙的浅蓝衣裳,身上有阵阵白梅气息,哪怕到了这种时候俊脸上的表情依旧很淡。 垂落在肩侧的乌发遮住眸底阴翳,唇色靡艳,因为方才的亲吻泛着湿润水泽。 但哪怕辛夷被美色所迷,还是听出了他这句话里隐藏的恶意,“阿灵不是喜欢和我做夫妻么?怎么和夫君欢好,难道师尊不曾教过你?” 第66章 第66章用剑挑开了师娘的罗帐…… 天上落着鹅毛大雪,覆盖地上枯枝。 而石洞之内少女衣裙凌乱,端静秀美的小脸上嘴唇被咬出牙印血痕,被迫仰着头跟他目光相对。 辛夷愣愣看着他,怎么也没办法相信这是从微生澜口中说出的话。 愣神间,青年捏住她的下颌,眼看着薄唇又要覆上来,被她挣扎着躲闪开。 某一瞬间。 当她触到对方冰冷目光后,真的害怕他会如方才所说,强迫她在此处发生什么。 辛夷手脚发凉,呼吸却是凌乱的。 她睫羽乱颤地强作镇定,试图跟他讲道理,“我们这样是不对的,他是你师尊……反正我们不能这样。” “不能哪样?” 微生澜死死盯住她,不错过她脸上每一寸细微的表情,心底的阴郁戾气却越积越多:主动来欺哄招惹的是她,现在才来跟他说这种话,不觉得虚伪么! 他嗤笑着覆住小衣下的雪丘,果然没过两秒,就听到少女软倒在怀里咬着绯唇抽气。 绸缎做的浅樱色系带在他手背上拂来拂去,沁着馥郁滑腻的馨香。尽管微生澜想尽量表现得冷漠,但他的呼吸分明也乱了,刚开始的揉变成了掐,根本没有让她好过的意思。 “阿澜……微生澜!!” 他听到少女咬着唇,似乎哭了一声。 这才缓慢停了手,扳过她泅湿睫羽的端丽小脸,然而语气依旧透着讥嘲,“师娘还没回答我,不能哪样?不应该只是亲你,应该把你当成炉鼎一样用,对么?” “对我公平点。” 他俯身咬她唇瓣,这次辛夷没敢躲,听着耳边那些悖逆混账话,“吝啬你的心,就给身子,这么明显的道理都不懂么?” 如果她能抽出手来,肯定会狠狠给他一巴掌。 可惜眼下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被迫仰起头,任凭青年含住嘴唇,一遍遍亲咬。 寒风顺着敞开的小衣灌进来,让她在浑噩呜咽间打了个哆嗦,终于有几分清醒过来。 “阿……唔……阿澜。” 不能这样。微生澜现在是个疯子,如果随着他胡来,那后面的发展肯定会失控。 她现在的目标是卿衡,不能因为任何意外破坏了原本的计划进展。 于是在发现挣扎无望后,麻木垂泪。 微生澜吃到她的眼泪,身形猛然僵住,终于放开搅缠在一起的清甜舌尖,因为亲得太深,离开的时候甚至牵连出一缕晶莹银丝。 少女哭得更厉害,泪痕映衬着菱唇红肿,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 微生澜以为自己恨她,所以无论怎么作践对方都无所谓,没想到看见她这副模样,还是会觉得心疼。 “哭什么?” 他伸出指腹蹭她泪痕,语气隐忍不善,心里也有气,“你骗得我做了五十年鳏夫,狠心利用,现在只是亲你两回就委屈成这样?” 辛夷不说话,只是一味地低头哭。 他越是语气和缓,她越是哭得两道削肩发颤,最后甚至狼狈抽噎起来。她好像被全世界欺负,而他就是那个欺负她的人。 微生澜脸色难看。 若是旁人如此负他骗他,他早就一剑杀了对方了事,怎么可能强忍着满腔怒意,却不舍得伤她分毫! 辛夷当然也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否则在这个疯子面前,她真是没有半分胜算。 但她心里也很清楚,属于微生澜的这条任务线早就结束了,她不想在离开之前还跟他牵扯不清。 青年却将她的失神,看作是在想卿衡。 于是心底的嫉妒再也压抑不住,快要将他所有的理智焚烧吞噬,他咬牙恨声道,“师尊到底哪里好?” 虽是这么问着,却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他把手指强硬塞到少女啜泣唇瓣间,压在她香软小巧的舌面上,“嗯,师尊到底哪里好?让你喜欢成这样?就连一句违心的软话,都不愿意跟我说。” 辛夷根本说不出话。 等他湿透的手指离开,她才能够别过脸,就那么喘息着平复了许久,然后隔着泪眼一字一顿道,“他不会绑着我!也不会说这种轻贱的话,更不会要求我做他的炉鼎!” 两相对峙,彼此都沉默许久。 好半晌微生澜才垂下漆眸,凝住她羞恼的小脸问,“不做炉鼎,那便做妻子,好不好?” “不好。”辛夷在心底说。 但她面上却没表露出太多情绪,只是委屈着嗓音微哑,“所以你打算继续绑着我?” 微生澜最后还是解开了对她的束缚。 辛夷第一时间拢好衣裙,系起小衣,遮住上面鲜红刺目的指痕,估计等到第二天,这些痕迹就会变成淤紫。 可惜小衣刚系好,就被攥住手腕。 微生澜再次朝她欺近,身上的白梅冷香盈满呼吸,阻止她继续整理衣裙。 “你干什么?”辛夷脸色发青。 她不想把他想得太恶劣,但这人委实是没什么底线,做出的事和清冷禁欲表象完全不沾边儿。 微 生澜抿紧薄唇,觑她一眼那如临大敌的样子。 也阴沉了脸,没什么好气,“给你上药,你胳膊和腰侧上都有伤。” 辛夷这才后知后觉,低头去看与蜃兽缠斗过程中被罡风割出的两道血口子。很浅,而且已经有要开始结痂的趋势了,跟对方身上的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然而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青年已经从芥子囊中掏出一个碧色瓷瓶,看上去像是伤药。 “过来。” 辛夷很识时务,跟他走到草垛子旁边坐下,然后乖乖掀开小衣下摆,让他给自己涂抹伤药。 微生澜的指腹很凉,动作却轻柔,好像生怕会不小心弄疼了她。 辛夷也就那么盯着他的脸瞧。 没成想却被抓包,青年嗓音嗤笑冷淡,“可是瞧清楚了,我比师尊好看?” 她愕然,随即有些讪讪的,索性红着脸干咳两声,然后转过头假装不再看他。 等到上药结束之后,真正的谈话才刚要开始。 石洞里很安静,外面天色灰蒙蒙的,只有天际处的落雪仍旧洁白。 辛夷自从上完药之后就刻意坐得离他很远,微生澜也没再过来强迫她做些什么,像是笃定了她是落入蛛网的猎物,根本不可能逃脱。于是放心留她独自低头思忖,最好早点儿想清楚,然后给他一个准话。 当然,这个“准话”的前提必须是令他满意。 否则他会当做没听到,并且不介意用某些法子迫使她重新做出选择,直到他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为止。 辛夷自然是感受到了他的态度。 她捧着脸坐在一边,从地上随意捡了根树枝划着,无意识戳歪了石壁缝隙间的艳紫小花。 好愁。 但她心里清楚,今天这件事不是她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蒙混过关的,微生澜并不好糊弄。 而且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没办法刚见到卿衡没几天,就急匆匆送他一顶绿帽子,虽然他很值得。 更令她觉得心烦的就是,她发现自己现在对微生澜的感觉很复杂。 原本那些浅显的喜欢,在知道小世界的反派可能是同一个人后,竟然变成了深重的愧疚。 可能不止愧疚,还有点儿心软。 辛夷用力咬咬唇,试图赶走这些不该有的情绪,努力把心思重新放回当下情况里。 不管怎么说,她都觉得跟微生澜这么继续僵持下去不是办法。 她得想办法离开,不能真的被对方装进芥子囊中,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这种情况下她没办法完全相信微生澜。 想到须弥芥子里看到的那些锦绣华裙,还有零嘴话本、珠宝首饰。 辛夷的脸色迅速垮下来。 而就在数丈开外,蓝裳青年默不作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极度病态地渴求着。 直到现在,他也没办法完全平复下来。 刚开始是震惊愤怒,愤怒于自己发现了一个可恨的秘密;后面在她的挣扎抗拒之下,这种情绪就演变成了强烈的报复欲和毁灭欲。 而现在…… 他能清醒的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兴奋颤抖,不管怎么说,阿灵没死,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没有什么事情,比这个事实对他来说更加重要。 辛夷不知道身后青年到底注视了自己多久,也不知道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但等到她调整好思绪,转过头去的时候,发现微生澜正在盯着她瞧。 于是她略微愣了下,然后弯起唇角朝他露出个莞尔浅笑。 接着主动走过去,抱住他。 青年身体骤然僵硬。 用审视狐疑的目光打量她脸上神情,仿佛想要探究清楚她为什么忽然示好,但尽管心里怀疑,语气上还是莫名地柔和了几分,“你这是想明白了?” 辛夷有意回避这个话题。 在他怀里仰起头,唇瓣上还有被他咬破的痕迹,分外旖旎,扮可怜示弱的意图也很明显,“阿澜,我胸口疼,药师峰的小弟子该过来给我煎药了,你放我回去好不好?” 她说话的时候,视线无意识扫过被他扔在一旁的命剑,剑鞘上有血,不知道是斩杀蜃兽时沾染的,还是混杂了其他宗门修士的。 但她觉得,哪种都有可能。 虽然微生澜生得容貌俊美,泠泠昳丽,单从外貌上看不像是视旁人为蝼蚁的残忍之辈,反而像是无心欲念的清冷剑君。 但她知道,这个人骨子里绝非善类。 辛夷见他不说话,心里打鼓。 只得咬住绯唇,刻意放柔了声音,“我自少时便爱慕师兄,让我彻底舍弃他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事,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青年不为所动,冷漠觑她,似乎想戳破她的谎言,“是吗,那你打算要多长时间?” 多长时间? 辛夷本来想说一年,但看他这副样子又默默改口,犹豫着思忖道,“半年?” 微生澜:“两个月。” 她:“……” 哪有人这么压缩空间的! “我最多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届时,若师娘仍不愿告诉师尊真相,那就由我亲自来说。” 他的话语中隐含威胁,将她纤细手指放到唇间反复含咬,似乎贪恋,“师娘,莫要让澜失望。” * 事情总算是有惊无险。 微生澜杀了蜃兽、救下师娘的事迹传得宗门上下都知晓。 经此一事,卿衡对她更紧张。 倒是歪打正着地帮了辛夷的忙,但原本她只需要应付卿衡一个就好,现在却变成了师徒两个,委实令她有些吃不消。 尤其青年是将她抱回清平洞之后,卿衡闻讯赶来。 而微生澜就那么当着自己师尊的面,帮她在床帐旁边系上了那枚鸳鸯佩。 言辞间也没有打算轻轻揭过。 状似无意地与卿衡说起:“这枚鸳鸯佩,正是在与蜃兽缠斗的时候从师娘腰间掉下来的。应该是她很宝贵的东西,就是不知道另外一半,是不是在师尊那里?” 辛夷:“……” 这摆明了就是贼喊捉贼,故意构陷! 她气得想爬起来咬人,尤其是当卿衡的目光也跟着落到她身上的时候。 正在她思索着如何扯谎圆过去的时候。 卿衡忽然伸出手去要碰那块鸳鸯佩,辛夷眉头一跳,赶紧攥住他的手。 “师妹?”青年男人语气茫然。 辛夷没办法,只能佯装虚弱,努力说些话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比如说自己身上这里也疼,那里也不舒服,可能需要静养一下。 但在卿衡想抚摸她脸颊的时候,她又顾虑着什么,暗戳戳地避开。 只是嘴上笑笑 ,跟他说道,“晚会儿药师峰的医修会过来帮我诊脉,师兄去忙罢,眼下宗门内肯定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处理,师兄不必一直在榻前守着我。” 这副体贴懂事的模样,格外惹人心疼。 按理说卿衡应该觉得欣慰怜惜,但他却愣神片刻,有些不是滋味。 而且隐约间总觉得,自从师妹回来以后就待他不太相同了。她比以前更会跟他撒娇,但却没那么黏着和依赖自己了。 卿衡瞧着少女纤弱的脸,心中掠过淡淡寂寥。 房中檀香轻燃,鲛绡帐旁悬挂着一枚鸳鸯佩。 辛夷看着卿衡从榻边站起来,就在她笑眯眯挥手送他离开的时候,对方忽然忍不住转身走回来,接着用力把她抱进怀里。 “……” “对不起师妹。” “以前都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你可以继续依赖我。” 辛夷被抱得一脸懵。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回答卿衡,而是越过他去看身后那个青年的表情。 看到了。 微生澜的表情果然很差。 这让她心中警铃大作,赶紧推开身侧人的怀抱。 然后在对方透着复杂怅惘的神色中,努力搜罗了好几句体面话,好说歹说总算把人给哄走了。 谁知道前有狼后有虎。 刚送走了卿衡,又迎来了跟随医修一起来探望她的骆清竹。 少年神色害羞,而她有心无力。 除了要应付来自骆清竹的殷勤关怀之外,她还要偶尔接纳来自微生澜的有意嘲讽。 “师娘秀外慧中,果然惹人喜欢。” 骆清竹也听到了。 他总觉得这位微生师兄从昨夜救人的时候,就开始有些怪怪的,眼下也是说不出的奇怪。 比如现在:他嘴里虽然叫着师娘,却并无恭敬之意,反而有种淡淡的冷漠奚落。 而少女则是仿佛没听出来,并没有跟他计较。 辛夷:“……” 倒也没有那么宽宏大量,只是她现在处于一种很微妙的心虚状态,根本不敢计较。 或许是因为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她属实觉得非常疲惫,眼下只想好好休息。 所以喝完汤药之后,就借口休息让他们两个都离开了。 门扉关上,周遭终于恢复了平静。 辛夷揉揉酸疼的额角,仰面躺在鲛绡掩映的床榻间,幽幽叹了口气。 然后目光落到悬挂其间的鸳鸯佩上,又没忍住坐起身来,伸手将它解了下来。 思忖片刻之后,到底是没有扔掉,而是把它塞到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做完这一切,她闭上眼睛重新躺回榻上,然后就那么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直到夜色深沉,原本阖上的门扉被人推开。 皎洁月下,乌发披散的青年长身玉立。 用剑挑开了师娘的罗帐。 辛夷是被咬醒的。 刚开始是酥酥麻麻的感觉,类似于亲吻;后面就变成了难以忽视的痛意,让她哪怕在梦中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太疼了,可是怎么努力也挣脱不开。 她终于意识到什么,拧紧眉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自己的手腕在微生澜的唇边,似乎正在渗血。 而青年颈侧,魔纹浮现。 第67章 第67章“有这样么?” 满室绮罗香,鲛绡帘帐被吹得拂动。 辛夷小脸痛得苍白,又不敢用力收回手腕,只能穿着月白亵衣从榻间跪坐起来。 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别表现得惊慌失措,尽量安抚对方。 别让他继续发疯。 “阿澜。” 她不确定微生澜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是被心魔控制想要伤害她,还是其他的。 所以放柔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是因为睡不着,所以才过来找我么?” 对方不回答,她只能自说自话,“今天太晚了,有话我们明天再说行……” 青年忽然松开她渗血的手腕,接着右膝跪上床榻,朝她的方向欺近。 辛夷蓦然噤声,屏住呼吸一句话不敢多说。 可惜她的这番神情落在青年眼中,却不知被解读成了什么意思。 只能看到微生澜垂眸,伸手抚触上她的脸颊,对那看着他颈侧魔纹愣神的少女讽笑着逼问,“难看么,是不是觉得很恶心?” 辛夷感受到冰冷杀意。 来不及多想就扑进对方怀里,伸手把他抱得紧紧的,连同自己慌乱不安的心跳。 等到察觉对方箍在腰间的手臂逐渐放松下来,才抬头亲上他颈侧的丑陋魔纹。 继而仰着头软声道,“你一点也不难看,这样也很好看。” 微生澜被她亲得似乎失神。 辛夷见这招有用,干脆维持着伶仃跪坐的姿势攀住他脖颈,有点儿撒娇地蹭,“阿澜,可以先放开我吗?” 然而对方不仅没放,反而将她推倒压覆在床榻上。 她陷进身后层叠柔软的衾被之中,刚来得及惊呼一声,菱唇就被堵上。 “呜……阿、阿澜!” 她被揉得疼,咬他舌尖只是下意识的反应,等青年的手从寝衣下摆伸出来,她才能蹙眉偏头喘息。 辛夷睫羽乱颤,绞尽脑汁想着拒绝他的理由。 癸水来了?现在不方便?她身体虚弱仙骨出现裂痕,所以不能承受激烈的房事? 然而房中安静片刻,只能感受到青年凉滑的乌发扫过她锁骨,接着帮她整理好胸前发皱的月白寝衣。就那么抱着她和衣躺下,并没有继续做什么过分的事。 辛夷:…… 是今夜都不做,还是打算容她歇歇再做? “睡罢。”青年忽然开口。 他似乎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淡声道,“我和阿灵不急在今夜,但无论是双修还是做炉鼎,你都逃不掉。” 辛夷沉默:“卿衡是你师尊。” “那又怎么样?” 青年怀里都是夹杂着白梅气息的雪意,闻言轻声嗤笑,然后颇不在意地欺在她耳畔啄吻,“我只知道师娘是我妻子,谁同我争抢……” “我就杀谁。” * 自那夜之后,辛夷连着两三天没睡好觉。 因为鲛绡帐中总会出现另一人的身影,前半夜对方还能满足于抵足而眠,后半夜就经常浑身戾气的把她亲醒或者咬醒。 辛夷自然很愤怒。 但等她睁眼看到对方脸颈处浮现的魔纹,又只能勉强打起精神,顺毛安抚。 当然她也没忘记正经事,所以日常在应付微生澜之余,也会见缝插针的去找卿衡培养感情。 装乖扮可怜的事她做得不少,尤其是当着琼烟在场的时候,偏偏卿衡就吃这套。每次她装晕往他怀里倒,对方脸上都会浮现出真心实意的担忧,吓得脸色苍白、魂不附体。 而琼烟则是满脸恼意。 恨不得将她的面具彻底撕开,好让卿衡看清楚自己的师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原来所谓的仙门师妹,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冰清玉洁,而是满心算计! 同时这一切,亦被微生澜看在眼里。 他冷眼看着少女为了师尊,跟琼烟争风吃醋,甚至使一些拙劣的小心机。看着她对师尊笑得温柔明媚,主动亲近。 她似乎忘了,给她两个月的期限,是让她用来和师尊划清界限将道侣关系剥离干净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刻意的讨好献媚,似乎想跟师尊天长地久。 “……” 好吧。 其实辛夷并不是忘了,她是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所以她今日约了卿衡游湖,还特意在出门之前梳妆打扮了一番。 浅色珠花衬着素白袄子,雪肤花貌,明眸善睐,像个秀丽端庄的小淑女。 她兴致勃勃地提前出门,冒着鹅毛大雪,去湖边的乌篷船上等他。 来的路上也想了很多:比如说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就算氛围到了和他亲亲摸摸也没什么,反正这是她需要最后走的任务线 了,早点推动早点激化,她就能早点抽身。 卿衡已经表现得足够喜欢她了,等到再喜欢一点,她就可以按照计划中的那样,将准备好的匕首捅入他的心房 然后看着他不可置信地在自己面前碎掉。 湖上风雪纷纷,白茫一片。 辛夷掀开乌篷船间的垂纱帘帐,有些无聊地捧着脸坐在船边等。 结果过了两刻钟,卿衡还是没有来。 系统见她等得逐渐蹙眉,于是假装清咳地在耳边询问,“宿主这么着急跟卿衡发展关系,是想尽快完成任务,从这个小世界离开吗?” 辛夷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当即反问道,“效率高点不好吗?” 系统:“……” 见她仍然嘴硬,它干脆选择戳破,“好是好,但如果宿主的初衷是为了逃避微生澜,统统觉得这种想法有些危险。你太在意他了,这不像宿主的风格。” 辛夷于是想到微生澜那张脸,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缓缓沉了下去,似乎有点酸胀。 但她很快撇掉了这种情绪,眯起杏眼浅声道,“放心吧,不管我心里是怎么想的,都不会影响最终结果。” 谈话过后,周遭重新安静下来。 她久等不来卿衡,干脆自娱自乐起来,所幸来的时候带了几册《仙洲志怪实录》,虽然上面记载的大多都是恶魅妖兽,但读起来倒还算是津津有味。 不过若是看得久了,眼睛还是会累。 辛夷最后干脆倚在船舱旁边,把话本子盖到自己眼睛上假寐,然后没有任何预料的,被人俯身过来,亲上了菱唇。 辛夷根本没听到对方脚步声,等到反应过来被亲了,脑子里才瞬间空白一片。 那是极其温柔的一个吻,抵开她的齿关之后轻柔地卷住小舌吮吸,清甜的津液搅弄出水声,带得耳根发热泛红。 她被亲得浑身僵硬,甚至忘了抗议推拒。 鼻间似乎嗅到了淡淡的冷梅气息,但又想到微生澜从来没这么温柔地亲过她,所以应该不会是他。 等到亲吻结束后,辛夷才觉出几丝慌乱。 她脸上仍盖着那册古籍,抿着湿肿靡艳的菱唇不确定地喊了声,“……师兄?” 根本没人应她。 她心里愈发开始打鼓,终于鼓起勇气拿掉了遮住半张脸的书册,然后抬眼看到了熟悉的浅蓝衣袍。 青年安静望着她,一双漆眸中没什么情绪,“师尊有事来不了,特意让我过来告知师娘。” 话落还是忍不住扯了扯唇,淡淡讥讽道,“看见是澜,师娘有没有失望?” 辛夷早在看到是他的瞬间心脏就坠入冰窟了,当下被这么诘问,更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如果方才没有喊出那声师兄,或许还有辩驳的余地,可现在……她睫羽不安地颤了颤,终究还是努力镇定地朝他笑开,“当然没有失望。” 说实话,这个回答完全没有说服力。 她以为微生澜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毕竟他之前不正常的次数太多了。 没想到青年听完,却没有立刻奚落。 而是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她,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浓黑,最后甚至附和道,“既然师娘喜欢这样,不妨就将我当作师尊。” “师尊怎么对你,我就怎么对你。” “除了亲吻,你们从前还做过什么?” 微生澜在少女空白的神情中走过来,将她抱坐在自己膝头上,亲她露出的脖颈肌肤,“上次在庭院里,师尊就这么抱着你,在我进去之前你们还做了什么?嗯,师娘?” 辛夷喉间干渴,说不出话。 她能感觉到对方拉着她的手,缓缓放到了自己的腰间绶带上,再指引着她一点点解开。然后不容抗拒的,带着她柔软手指覆上去。 “有这样么?师娘。” * 处理完师尊交代的宗门琐事之后,陆展仪听从吩咐,到后山的湖边去寻师娘。 等他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乌篷船在湖边停泊。 陆展仪刚想张口,就看到青年修长的指骨率先撩开帘帐。 从船舱中踏出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素来清冷寡言的微生师弟。 只不过师弟的模样看上去有些奇怪,俊美脸侧竟然带着微微汗湿红意,像雪地里被催开的伶仃白梅,虽然底色还是冷的。 他觉得有些奇怪,喊了声“阿澜”。 等看到后面跟着踏出的秀丽少女,又喊了声“师娘”。 辛夷本来就在兀自咬牙,现在更是被那声师娘叫得一哆嗦。 于是脸色更红了两分,主要还是因为太过心虚,以及完全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撞见陆展仪。 她下意识攥紧掌心。 不想回忆就在片刻之前,刚帮着微生澜用手疏解过,现在掌心都有些火辣辣的疼。甚至于指缝间的粘腻感似乎也并没有完全消散,哪怕她已经特意用湿帕子反复擦过。 陆展仪见她神色有些古怪,于是就又喊了声,“师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少女柔身玉立的站在那里,衣裙整齐秀丽端庄,就连发髻上的步摇都安静垂落。 被他这么一问,仿佛才回过神,露出个属于“师娘”的温柔微笑,“没事,就是方才湖中赏雪有些枯燥,所以让阿澜替我去寻了两册话本子。” 陆展仪不疑有他,他知晓师弟再怎么性情淡漠,师娘的吩咐还是要听的。 于是点头附和,“原来如此,师尊让我过来提醒师娘湖中风冷,不要贪凉染了风寒。” 回去的路上,辛夷根本不想理微生澜。 她心里隐忍着怒意,尤其是想到青年那张染上情欲的俊脸,还有他故意塞到她唇间的手指。 连着两天,她都刻意躲避微生澜。 哪怕每当到了夜里,还是会被对方不由分说地揽进怀里,像寻常夫妻那样同床共枕。 但她确实在有意冷着他,好叫他认识到自己的错处,以后稍微收敛点儿。 谁知道对方不仅没改,还更变本加厉。 她后悔到藏书阁找书看了,更后悔没再看到微生澜的第一眼就掉头离开,或者说她高估了对方无耻的底线。 所以才会那样毫无防备地,忽然被那人压覆到博物架旁边的墙壁上,紧接着裙襟被抽开,小衣也被往上撩开些许。 辛夷瞬间睁大杏眼,挣了挣被桎梏的手腕,“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不敢大声喊,只能不停推拒,就差没有豁出去直接上嘴咬他了。 可惜她这点力气,在青年看来不过是蜉蝣撼树。 微生澜生得俊美冷情,好似不同红尘欲念的谪仙,此刻瞧上去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他靠得太近,视线亦过分直白。 落在她仰起的脖颈,以及可怜兮兮的小衣衣摆处,“师娘身上的辛夷花香扰得我心烦,澜想看看,到底是怎样一番光景。” “你不要脸!” 她还想挣扎,可惜话还没说出口。 青年就俯下身来,剩余的斥责都化作呜咽骤然堵在喉咙里,辛夷只能无措地揪住他垂落在身前的乌发,脖颈像脆弱蒲草一样向后仰起。 香汗从鬓边渗出,她无声咬紧唇瓣。 腰肢被人桎梏着挣脱不得,她视线里只有那一角清冷蓝衣。 辛夷是软着腿走出藏书阁的,她的素色腰系并着衣裙都完好无损的待在身上,就连珠花都好好簪在鬓发间,哪怕落进旁人眼里也挑不出半点纰漏。 可小衣底下仿佛被磨破了一般,仍然残留着湿漉肿痛的错觉,微生澜和狗一样爱咬人。 那种感觉折磨着她,让她想狠狠给微生澜一巴掌。 终于咬牙望向他,秀丽的小脸上隐忍恼怒,“你离我远点。” 第68章 第68章青云宗炸了 两步开外的微生澜,抬眸觑了觑她:“可是师娘,已经很远了。” 辛夷:“……” 她不欲继续跟他争辩,于是缜着小脸,将视线从他过分红润的薄唇上移开,加快步伐往前面走。 谁知道刚走出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一声浅笑。 虽然很轻,但还是让她有些恍神地愣住,因为这好像还是重逢以来,她第一次听到微生澜不带嘲讽意味的笑。 微生澜见她缓滞了脚步,便从身后跟上来。 走到面前堵住去路,然后俯过身子,故意将她云髻间簪着的翠色珠钗弄得歪斜了点儿,做完这些之后才面不改色的诓她,“珠钗有点歪了。” 辛夷看不见具体情况,还以为他是好心。 猜想着可能是刚才厮磨的时候弄歪了,于是“哦 “了声,跟他说谢谢。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瞧见了正要前往试炼台的卿衡。 卿衡自然也瞧见了她,还有此刻站在旁边用冰凉指腹蹭她珠钗的微生澜。 辛夷不动声色地退开两步,和微生澜站远了点儿。 然后唇边漾出笑意,眼底蓦然升起点点华彩,极是开心地望向正朝自己走过来的青年,“师兄!” 卿衡眉心微蹙,心里有种很怪异的感受。 尤其是刚才发生在眼前的那一幕,好像径直刺进他心底,让他觉得格外碍眼。阿澜从不会跟姑娘家走得这么近,也不会用那样熟稔的姿态帮姑娘拨弄珠钗。 他看着少女倏然展露的笑颜,她仿佛毫无所觉。 于是也就那么压下心底的怪异感受,转而牵住师妹手指,“这几日没去扰你,身子可是休养得好些了?” 辛夷点点头,露出些女儿家的羞赧姿态,“好多了,多谢师兄记挂。” 他这才缓缓松了口气,看了眼旁边的徒弟,愈发攥紧了师妹柔荑,“既然如此,要不要跟我去试炼台下观摩?” 其实辛夷对这些没兴趣。 但她实在不想跟微生澜多待,于是就点头答应了,根本不管身后青年是什么表情。 只不过还没等走到试炼台,她的身体就忽感不适,痛吟一声,脸色苍白地就要往他身上倒。 那副柔弱易碎的模样,简直把卿衡吓了一大跳。 “师妹!!” 辛夷靠在他怀里缓了许久,终于能直起身来。 见到对方望向她的神色透着担心凝重,只好尽量说些话来宽慰他,“师兄不必紧张,我的仙骨有裂痕,所以时不时的就会疼痛难忍,已经习惯了。” 听她这么说,青年眼底的痛色却愈发深重,像是恨不得能以身代替她承受这种苦楚煎熬。 颤抖的手指抚上她毓秀眉眼,嗓音也哑,“对不起师妹,是师兄连累了你。” 辛夷任由他触碰,甚至主动将脸颊贴到他手边。 语气也是素日里的恬静乖觉,浅声道,“听说魔族有一圣物,或许能帮我治愈沉疴。师兄若是有心,不如绑了琼烟做筹码,逼着她饮下绝命丹,然后血洗魔族去换那件圣物如何?” 卿衡被她说得愣神。 似乎是没想到这种残忍利用的话,会这样轻飘飘地从自家师妹嘴里说出来,好半晌才艰难开口,“……除了这件事,其他的我都能答应你。” “哦?” 少女朝他露出微笑,甜蜜馨香,“除此之外,师兄真的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吗?那如果我说,想要师兄的仙骨呢?” 卿衡这次更为惊愕。 然而不等他回过神来点头应允,就听到少女憋不住破功似的“噗嗤”笑开。 “师妹……” 少女笑完了,将额头抵在他掌中。 脸颊泛红,弯起的眼睛依旧是那样纯粹无害,“开玩笑的,我才不舍得伤害师兄呢!就算师兄真的愿意牺牲自己的仙途,辛夷也断然不能同意。” 周围寂静,积雪覆住的松枝凝了冰霜。 身侧除了穿梭的朔风,再无其他。 “对不起……” 或许是见他久不应答,少女似乎终于觉得自己做错了,瓮声瓮气地跟他道歉,“抱歉师兄,是我不好,不该跟师兄开这种玩笑。” 卿衡垂眸,望着师妹苍白妍丽眉眼。 想到她曾经遭遇过的那些,心底逐渐泛起难以言说的酸楚钝痛,他竟然开始忍不住地想:若是真把仙骨给了师妹,她是不是就可以永远不用承受这种痛楚了? “师兄?” 辛夷轻声喊他,自然也没错过他眼底浮现出的深重愧疚,但她假装没有察觉,“你怎么了?” “给我点时间。” 青年隐去眉宇间的痛色,跟她保证,“只要能让师妹彻底好起来,我什么都可以舍弃。” 她笑:“我当然相信师兄。” 能做仙侠世界的正道男主,肯定多少是有点儿圣父体质在身上的。 她并不怀疑卿衡这番话里的真心。只是为了早点达成目的,适当的装可怜卖惨也必不可少。 辛夷正在心中想着,忽然感觉到垂落在髻发间的步摇被人伸手扶了扶。 她讶然抬眸:不愧是师徒俩,就连喜欢做的举动都如此相似。 卿衡看着她,想到的却是不久前发生的那一幕。 他心里仍旧有些不舒服,思量再三,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阿澜这些日子,是不是和你走得很近?” “唔……倒也不算走得很近,只是闲暇时会过来探望我,送一些糕点吃食,还有些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 说着她眉眼弯起,状似无意地跟卿衡感叹,“阿澜这般懂事贴心,肯定很会讨姑娘家欢心罢?” 这话让卿衡原本就打结的眉头,皱得更深。 阿澜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他绝对不是那种会对师娘殷勤体贴的人,为什么偏偏对辛夷如此不同? 少女的话却没停,接着往下说。 甚至提起了自己徒弟的亡妻,眼底都是好奇,“听说阿澜从前下山游历的时候有过一位妻子,感情还颇为深厚,只不过那姑娘运道不好,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师兄见过她么,她生得什么模样?” 卿衡被问得一愣,想起当初以为师妹身亡的那段光景,他旧地重游睹物思人,就是在芍药居遇到的那位姑娘。 那时候阿澜尚未恢复记忆,与他并未相认。 更荒唐的是,他们曾经为此大打出手。 原因是他太过思念师妹,竟然产生幻觉将阿澜的妻子错认成心中所想。而对方不仅身形与师妹分外相似,就连身上沁染的辛夷花幽香也是…… 辛夷花香? 卿衡神色微滞,眉心也跟着拧起。 他似乎明白了阿澜为什么会亲近辛夷,并且对她做出那些透着怪异的举动了。 师妹单纯,根本不会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当成了“亡妻替身”。 他却不能视而不见,沉声提醒道,“阿澜和他的妻子确实情深,但恐怕执念太重,性子也会变得极端,你以后还是和他保持距离。还有木樨花的香囊,师妹以后也不要再用了,换成芙蕖或芍药罢。” “好,都听师兄的。” * 仙门大比眼看着就到尾声,各个宗门的胜负排名也都基本有了眉目。 因为微生澜被罚不准继续参加,所以最后是以青云宗的陆展仪和方瑶拔得头筹。 辛夷在试炼台下看到方瑶胜出时的沉静眉眼,还有旁边白衣少年的欢欣鼓舞神情,竟然觉得恍如隔世。 上次见到张映清,已经是现实中的五十年前了。 不过她唏嘘归唏嘘,却并没有过去跟他们打招呼的打算。 于是只是朝那个方向淡淡看了两眼,就暗自敛了心神,重新收回视线。 近日以来辛夷左右逢源,同时应付两个人。 白天的时候她陪在卿衡身边,扮演他温柔明媚的亲亲师妹;晚上的时候则回到清平洞,和微生澜抵足而眠。 最难应付的是后者。 对方不仅喜欢咬她身上的各处肌肤,就连藤蔓也要强行钻进她的裙裾底下,名为取悦,实际上就是想要逼她发出各种混乱的声音。 当然,他也会适当讨要一些报酬。 比如她磨到通红的掌心,还有十根柔嫩合拢的手指,握不稳的时候辛夷就在脑子里漫长的计时,直到耳边喘息声愈大,掌心瞬间湿漉漉的。 她身前的小衣也脏了,有些溅在她脖颈和下巴上。 辛夷伸手去擦,于是弄得皓腕上也一片粘腻狼藉,根本不能细看。 青年就笑着咬她耳垂,厮磨缱绻,“我们这样跟夫妻有什么区别?阿灵不是师尊的道侣,是我的。” 说着却也不肯轻易放过她,迫使她酸软的葱指重新合拢,然后乌发泠泠昳丽地披散着,闷哼出声枕在她肩头。 ——有病。 辛夷在心底骂他,她知道对方是故意说这种混账话,就是想逼得她羞耻崩溃,可惜她并不会。 她甚至故意使坏用力,然后就听到青年蓦然低低的喘息,甚至透着几分脆弱。 那具贴着自己的身体开始轻微的颤抖,连带着手中物什都更加丑陋。 微生澜的喑哑嗓音传来,薄唇在她耳畔诱哄恳求,“再来一回,阿灵还像刚才那样好不好?” “……” 经历过那次之后,辛夷更加确定对方病得不轻。 不管她做什么,似乎都没有办法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反而容易让他爽到,所以干脆放弃。 天清云淡,远山如洗。 她正坐在试炼台下兀自发呆,托腮看着手里的一只青釉色杯盏,还有上面用金墨浸染出的莲池鳐鱼。 忽然一阵柑橘香飘过,清新爽利。 辛夷抬头,这才看到站在面前的骆清竹。 少年似乎是专门过来找她说话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有些依依不舍,“等过两日仙门大比结束,我就要跟着师叔伯们一起离开青云宗了。合欢宗离这里不算远,骑青鸟不过一日半的路程,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么? 辛夷见他如此,诚实答道:“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还会在这个小世界停留多久,但不管多久,都不会有机会与他特意相见。 骆清竹尽管早有准备,但听到这句话后,脸上还是浮现出深深的落寞。 就在她以为少年会勉强应和两句,然后转身离开的时候,对方从衣袖中掏出来个精巧物件,俊秀颊边有些红,“……送给你的。” 那是一个小巧的玉香囊,白玉镂空的满月形状,里面可以放些花瓣香粉系在腰间佩戴。 她之前看到不少合欢宗的弟子都戴过,所以眼下骆清竹送她这个,倒也算是合乎情理。 辛夷想了想。 思忖着或许不应该打击对方心意,于是准备把那只玉香囊接过来,再跟他道谢。 可惜她刚有动作,就有一阵罡风过来,击碎了那只悬坠在少年手下的玉香囊。 东西瞬间碎得不能再碎,化作白色齑粉,还没看清楚便消散了。 辛夷:“……” 她转过头,果然瞧见了那个阴沉站在合欢树底下,正在面无表情望向他们的蓝裳青年。 骆清竹也明显生气,他想过去找对方理论。 但顾虑着辛夷正在旁边看着,不确定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到底站在谁那边,于是只能暂且忍下怒意询问,“清竹实在不知,可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微生师兄?竟然屡次被他针对。” 之前斩杀蜃兽那次微生澜对他下狠手,还可以用被蜃气蛊惑了心智作为理由。 这次故意毁了他的玉香囊,总不能再说是失手罢! 骆清竹暗暗咬牙,目光却撒娇般落到面前的素衣少女脸上,有些委屈地将她望着。 很快少女扯扯唇,叹息道,“跟你没关系,是我得罪他了。” “啊?”骆清竹面露不解。 辛夷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但她确实得罪了微生澜。 起因是两天前,她恰好目睹了一位其他宗门的女修过来跟他搭讪,看得出来仰慕微生澜已久。而她则因为最近被缠得太烦,根本没打算上前打扰他们,甚至隐约松了口气。 辛夷发誓,自己脸上的庆幸只维持了半秒钟。 但还是被微生澜捕捉到。 后面吵架的过程她已经不想再回忆,只记得彼此谁都没占到便宜,甚至微生澜离开之前,唇舌被她发狠咬得全都是血。 但这件事的好处也有。 那就是这两天夜里对方没再过来,她算是因祸得福,总算睡上了安稳觉。 面前的骆清竹还在看着她,神色好奇,似乎在等着她解释下文。 辛夷朝他笑了笑,随意敷衍道,“不必理会他,你的玉香囊还有新的吗?我拿玉玦跟你换。” * 白天发生的插曲,辛夷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天傍晚她喝完汤药就躺进床榻,然后将四面的鲛绡帐放下来,独自睡得很香。 按理说今夜再寻常不过。 可她夜里睡得好好的,忽然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桌椅门扉都咯吱作响,紧接着一道撕裂夜空的紫雷从天际劈下,震得整个洞府都晃荡起来。 辛夷被猛然惊醒,她坐起来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在渡劫。 然后胡乱套上衣裙,就往雷电聚集的方向跑。 结果还不等她跑到地方,天上又有新的的雷电迅速聚积起来,而且盘虬错结更加可怖。 冷风吹得她差点睁不开眼睛,还有那凝结成蛛网的紫色雷电,更是将青云宗的山头映得亮如白昼。 辛夷隐约中意识到什么,胸腔处的心脏越跳越慌。 会是卿衡吗? 还是会是微生澜?? 尽管已经努力做好了准备,但等她看到天雷笼罩下的那两个人后,仍旧震惊得睁大了眼睛。 竟然师徒两个同时渡劫!! 陆展仪本来满脸忧色,急得团团转。 看到匆忙赶过来的师娘后,终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快步走到她跟前,“师娘!” 他长话短说的解释。 原来是卿衡早已经预料到自己渡劫期将近,所以特意传唤微生澜和其他弟子过来,想要赶在天雷到达之前,提前结阵做准备。 没想到师尊那边刚开始,师弟的天劫也到了。 以陆展仪为首的宗门弟子顿时手忙脚乱,不知道到底是该看顾师尊,还是看顾微生师兄? 辛夷听完之后,快速做出选择,“帮阿澜,师兄更有经验。” 见陆展仪听完露出踟躇神色,她蹙着眉冷声喝斥,“再犹豫下去,他们两个谁都好不了!还不如先集中精力帮其中一个!” 但结果就是,所谓的共同结阵根本没用。 完全牵制不了恐怖的天雷,阵法刚结成不到两息,就被磅礴而至的紫色雷电击穿,甚至激得本就狂乱的天雷更加凶悍。 在场的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倒吸一口凉气。 好凶残的渡劫期。 他们大部分的人最多只突破金丹境界,就连元婴期的修士都寥寥无几,根本没有经历或者目睹过这种境界的渡劫现场,自然惊骇万分。 修仙界的境界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炼虚—大乘—化神—渡劫—飞升。 在此之前微生澜还是大乘期,而卿衡则是化神期。 修为越高,天劫越强。 而若是渡劫失败轻则修为受损,重则魂飞魄散。 辛夷紧张地看向远处正被雷劫笼罩的两个人,主要是看微生澜。 但其实根本看不清楚,就算她努力在罡风边缘睁开眼睛,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道幽蓝色的滂沱剑意化作巨刃劈开天劫紫雷,剧烈的互相冲击之下,瞬间荡平了旁边一座山头。 而另一边,卿衡的雷劫阵法之中则是汇聚成茧蛹一样的莹白光亮,逐渐壮大,将劈落的无数道紫雷缓慢揉杂起来。 辛夷默不作声的后退两步,庆幸自己刚才离得远,并且没有站错方向,否则下场应该跟那个被荡平的山头没什么区别。 再看看周围其他人的反应,也都跟她差不多。 半宿时间过去,最先突破境界的是微生澜。 天雷的趋势明显减弱了下来,就在她以为快要结束之时,天边竟然重新积聚起更恐怖的雷电,朝着微生澜所在的地方劈裂下去。 旁边有人惊呼,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怎么……怎么会有第二道天劫?” 恐怖如斯!!难道是要同时突破两层境界!放眼整个仙洲也没有过这种先例!!青云宗竟然要出现两位渡劫期? 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而辛夷的心情则从最初的忐忑紧张,变成了后面的逐渐平静。 陆展仪自然也看出了端倪,没有再像先前那样焦急,甚至还能跟旁边的小师弟开玩笑,“啧,不知道咱们青云宗,什么时候能出现第三位渡劫期。” 又不知过了多久,盘虬错杂的天雷终于散去,阵法处催生的罡风也渐渐平息。 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卿衡和微生澜的身影跟着清晰显现。只不过两人的脸色都很苍白,猛然呕出的殷血喷溅在衣摆上,瞬间泅出一朵朵靡艳的花。 辛夷眉头一跳,提裙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跑过去。 只不过快到跟前的时候,脚下踟躇了片刻,最终选择跑到卿衡身边焦急扶起他,“师兄,你怎么样了?疼不疼?” 卿衡任由少女眼眶泛红地将他望着,然后语带哽咽,替他用衣袖擦了擦唇边血迹。 他抚上师妹脸颊,温柔摩挲,“师妹已经做人妻子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爱哭鼻子?” 这话听上去虽然像在责怪,但他的语气分明是欣喜的。 因为就在方才的天劫阵法中,他心里彻底明确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喜欢师妹。 他无比庆幸,并且感激有机会重来。 琼烟已经从青云宗离开,所有的错误都来得及纠正,而这一次,他再也不想失去师妹。 山风吹过,料峭清寒。 本来打算上前关怀的青云宗弟子,看到这温情一幕也默默止住了脚步,心照不宣的不去打扰师尊和师娘倾诉衷肠。 而在他们身后。 蓝裳青年静默站在原地,身上还有被罡风剑意割伤的血道子,他动也没动,就那么看着少女满脸心疼地抱着另外一人,软糯带泪地喊他师兄。 陆展仪想过来关怀,被他无视着拒绝了。 于是这天青云宗乃至其他宗门的弟子,就看到他们微生师兄一边呕血,一边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攥住师娘手腕。 然后在所有人的震惊目光里,凶狠咬上少女菱唇。 漆眸凝住她,满身掩饰不住的戾气与恨意,用冷冰冰的语调问,“阿灵不该选我么?” 第69章 第69章再无回头的余地 接下来的整整一天,青云宗里四处都能听到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不仅是青云宗的本门弟子,还有其他各派宗门的弟子。 就连试炼台下也是如此,仿佛台上谁输谁赢已经不那么重要。 太刺激了。 比魔族话本子好看,他们真是做梦也想不到青云宗的掌门仙尊,有一天会被自己最器重的弟子横刀夺爱,跟他抢夫人。 而少女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不仅拼尽全身力气推开他,还在事后浑身颤抖着,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怎么看怎么可怜无辜。 就算退一万步,也肯定不会是她的错。 青云宗的弟子就没有那么平静了,他们更多的是震惊外加难以接受。 真不能怪他们承受能力差,毕竟一直敬重的病弱师娘变成师兄老婆,这换成谁都很难接受啊! 微生澜向来是他们敬仰追逐的对象,谁能得师兄一句夸奖都能拿来炫耀激动好久。 对他们来说,微生师兄是最为清冷寡欲的那个,也是青云宗所有弟子里最适合修无情道的那个。 可他怎么能对师娘做那种事?疯了一样,说出来的话更是听得人心惊肉跳。 什么“芍药花会”,什么“早就做了夫妻”。 气氛恐怖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刀剑相向。 掌门仙尊的脸色从来没有那么难看过,幸好身旁的少女及时反应过来,赶在两人快要动手的时候,扑过去死死抱住师尊的腰。 少女粉颈低垂,纤细得就像一朵被风吹开的菡萏。 但她彼时却泪盈于睫,脸上都是难堪,“师兄,我们能不能回去再说?” “师兄。” * 这次仙门大比,最轰动的不是青云宗同时出现了两个渡劫期,而是这两位渡劫期竟然有同一位夫人。 青云宗注定再也无法平静。 恐怕不用等到仙门大比结束,这件事就会传遍整个仙洲,成为仙魔两道的谈资。 清平洞,殿前。 周遭药香沉寂,铜炉里的燃香早就熄尽了,本该换上的茶盏也原封不动的搁置在案上。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刻,辛夷的心底竟然有些平静。 甚至还有点儿解脱。 她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做出黯然神伤的表情,跟面前的卿衡说,“就是这样,是我骗了阿澜,跟他没有关系,师兄如果要恨就恨我一个人好了。” “为什么?”青年男人哑声道。 “师兄当初在成亲之夜抛下我,去找琼烟的时候,我也想过为什么……” 她喃喃道,落寞叹息,“可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们都没办法回到以前了。” “你爱阿澜么?” “不爱。” “那你还恨我么?” 辛夷看着卿衡,不知道是不是渡劫的缘故,他的鬓边竟然多了几根银发,本就俊逸柔和的一张脸,看上去像是要碎了。 她停顿片刻,点点头,又摇摇头,“身子疼的时候比较恨,不疼的话就没那么恨。” 在她无辜的话里,卿衡的脸色更为惨白。 他脸上流露出很深的痛意,但这种痛意落到辛夷眼睛里,只会让她觉得快乐。 所以在卿衡薄唇颤抖着,让她“过来”的时候。 她乖乖地过去,任由对方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用力抱着,渐渐有眼泪浸到她衣襟上。 辛夷没想到,卿衡最后会选择原谅她。 这个结果让她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出声,“你不介意我跟阿澜有过一段?” “介意。” 卿衡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这样就可以揉进骨髓里,再也不会把她弄丢,“所以等到仙门大比结束,我会让阿……我会让微生澜离开青云宗,去仙洲除妖游历,永远不要再回来。” 这跟逐出师门也没什么两样了。 但卿衡的意思也很明显,就是他甘愿妥协后退一步,既然这件事的根源就是个错误,那么他们从今以后,谁也不要再提。 辛夷想到微生澜,最终选择点头同意。 她现阶段的任务已经快要完成,不想再和他有什么多余牵扯,还不如趁这个机会彻底斩断。 所以她听从卿衡的建议,推开门走到院落里,和那个静默站在柳树下的青年四目相对。 还是微生澜先开口,他的声音透着刺骨的冷意,“师娘这是选好了?” 辛夷点点头,朝他露出点笑,“你师尊在里面等着你,等会儿说话注意点,别叫他伤心。” 微生澜长久凝望着她。 看清她眼底的敷衍与利用,她好像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人,需要他的时候就甜言蜜语,跟他虚与委蛇,等到没有利用价值了,就将他一脚踢开。 “别叫他伤心?”青年讽刺着反问。 辛夷已经下定决心跟他划清界限,于是道,“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就算我曾经骗了你,你也没有损失什么不是吗?” 她走过去,解掉自己腰间香囊,拿出里面的那枚鸳鸯佩交到他手上,“你看清楚了吗,这本来就是不值钱的东西,也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该舍弃的时候千万不要留恋心软,否则只会害了自己。” 辛夷已经做出了选择,她希望微生澜也能做出同样的选择,起码不要阻碍她的计划。 青年的反应是不发一语盯着她看,浓黑的眸中有什么情绪在压抑着翻涌,但只有短短瞬息,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神色。 “师娘想摆脱我?” 辛夷蹙眉。 下一秒就听到他缓缓笑开,顺带捏碎了掌间的鸳鸯佩,“师娘说得对,不值钱的东西是不应该继续心软。” 那日之后,辛夷没再见过微生澜。 他似乎听进去了自己的劝解,或者是跟卿衡交流之后,想清楚了不再执着。 后面两天的表现,竟然是出乎她意料的平静。 平静到有些不正常。 辛夷眼皮一直跳,莫名觉得提心吊胆。 但她想:仙门大比这两天就结束了,到时候微生澜也会离开宗门,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了。 微生澜 是个聪明人,他应该明白按照当前的情势怎么做才对自己最好。 所以辛夷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疯到心魔爆发,深夜掳走她,然后明目张胆地将她丢进了合欢宗的鸳鸯阵里! 辛夷跌进阵法中间的茅屋与床榻,后背硌得生疼。 隔着朦胧泪眼看到俊美青年缓缓朝她走近,然后伸手抚上她因为阵中情香,而逐渐泛红发烫的脸颊,“阿灵,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今次我们就在这鸳鸯阵里做真夫妻。” 青云宗,主殿。 卿衡刚准备去偏房歇息,就听弟子来通秉,说是有青云宗的弟子不小心闯进了合欢宗阵法,就是不知道是哪一个。 鸳鸯阵一旦结界成型,只能里面的人自己走出来,外面的人是轻易进不去的。 而只要进了鸳鸯阵,就会被里面的催情香迷了心智,发生些就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事。 急得合欢宗的长老团团转,但又不敢轻易进去,怕自己非礼勿视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可惜在阵法外等了大半宿,还不见有人出来,怕闹出什么祸事,所以才来通秉掌门仙尊。 卿衡本来不欲理会。 直到来通秉的小弟子涨红着脸,支支吾吾说,“好像、好像是微生师兄……” * 简陋的茅屋之中,床榻吱呀作响。 辛夷感觉自己已经死过一回,她呜咽着仰起脖颈,被青年埋在颈侧吮咬,溢出水光的眸中逐渐模糊,晃动并且破碎开来。 耳边是青年的隐忍喘息声。 微生澜俯身亲她,哼笑着吃掉她颊边混乱不堪的清泪,“难受?再受一会儿。” 辛夷不想说话,她先前还有抓他咬他的力气。 还能在对方蓦然停下动作,怔愣着问出“你和师尊没有过”的时候,紧咬着苍白发抖的唇瓣回怼“还没来得及”。 现在则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能感觉到自己流出的泪糊了满脸,嘴唇也在最初的煎熬忍耐中,无意识地被自己咬出血痕。偏偏微生澜看不得她沉默,非要逼着她做出回应。 “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他笑,力道愈大,“我在和自己的妻子媾合。” 辛夷哭了两遭,意识已经模糊不清。 直到青年忽然附在她耳边,亲掉她耳畔透着幽香的细汗,“师尊来了,他现在就站在鸳鸯阵外头……” 床帐簌簌,视野迷蒙。 她知道四周被设下了禁制,也知道卿衡不可能听到这些声音,但她就是紧张得浑身僵硬,微生澜蓦然溢出一丝闷哼。 少女本来就煎熬得不行,还要捂住青年的嘴不让他出声,结果下一秒,刚抬起来的胳膊瞬间软掉。 可对方仍然不放过她,凑在她耳边,逼着她去想象院墙外面的景象,“你说我现在撤掉禁制,喊师尊一声会怎么样?他会不会亲眼看见我们在做什么?” 少女哭得更凶了。 身体里堆叠的痛意逐渐激烈,像摇晃又破碎的潮水一样,灭顶般的涌来,让她发髻间松散的步摇都浸染了颊边汗水。 微生澜还在不停的逼迫她,并且说着混账话。 不知道第几次之后,辛夷终于昏了过去。 第70章 第70章化作囚笼(副本完结)…… 卯时将尽,照在积雪上的月色已经暗淡。 远处的天幕呈现出一种灰蒙蒙的白,再过半个时辰左右,就是破晓了。 辛夷蜷缩在床榻上,腰被他搂着。 她试图紧紧阖住眼睛,努力忽略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异样感,但稍一动作,就能感到有什么冰凉滑腻的触感划过肌肤。 她宁愿这个时候仍在昏迷。 微生澜并没有给她施清洁术,而是拿着一方绞湿的帕子帮她仔细擦拭。但这个过程很缓慢,他似乎格外享受她身上沾染自己气息的感觉,是跟他身上一样的白梅香。 在青年俯身亲吻过来的时候。 辛夷终于颤着睫羽狠狠给了他一巴掌,菱唇紧抿,嗓音泛着沙哑软糯的冷意,“……滚开!” 微生澜任由她发泄怒气,他知道今次之后他们之间注定不能善终了。但没关系,只要他不放手,就算是做一对怨侣又如何。 就算彼此厌倦折磨,他也绝对不可能放手。 “阿灵不是应该唤我牧澜哥哥么?” 他将少女从竹榻上抱坐起来,捞起她绵软无力的身子,依偎在自己怀中帮她系好小衣,“师娘当初骗我的时候,难道不曾想过今日的双修?” 辛夷说不出话,她身体里还残存着对方带给自己的绵密痛意,还有肿胀酸涩余韵。 浅碧色流仙裙重新穿回她身上,衬得她细雪般的小脸愈发惹人怜爱,皎洁无垢。 她枕在青年臂弯里,情绪逐渐冷静下来。 其实她并不抗拒和微生澜亲密,她只是讨厌对方用这种方式来逼迫她,还将他们原本应该恢复原位的关系重新弄成一团乱麻。 划清界限不好吗? 她讨厌这样牵扯不清,本来就没有结果的事,为什么还要死攥着不放继续沉沦? 许是将她此刻的失神当作乖觉,微生澜替她把腰带宫绦系好后,摸摸少女略微汗湿的鸦发。 然后贴住她面颊,用厮磨的语气说道,“阿灵定然是做不成掌门夫人了,我们一起出去,跟师尊做个了断。” 辛夷攥紧他的胳膊,被青年打横抱起来。 转头看到珠钗掉落在那乱糟糟的草席上,还有混合着血色的一大滩水迹。她脑子里又浮现出片刻前的那些画面,脸红耳臊的同时,恨不得把微生澜这个禽兽咬死,他真是半点底线都没有! 但心底更绝望的是,现在外面恐怕已经围满了各个宗门的弟子。 而她即将在所有人的惊讶注视里,两腿酸软、钗环凌乱的走出去,她的唇瓣甚至还被微生澜咬破了。 辛夷脑子里乱乱的,她的身子也特别疼,想着要在此刻吗?当着所有宗门弟子的面,让卿衡丢尽脸面。 没想到下一秒就被狐裘斗篷兜头罩住,将她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青年箍紧她绵软轻颤的腰,抱着她踏出门去。 院落外头,树树梨花雪白。 合欢宗的长老已经急得满头冷汗,就差直接给卿衡跪下请罪了,尤其是在知道被扔进这鸳鸯阵里头的,可能是青云宗的掌门夫人之后。 尽管他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将自家宗门弟子清场疏散开了,但肯定还是会有风声传出去,这导致他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卿衡的脸色。 唉。 这上哪儿说理去! 本来就是他们合欢宗自己用来修习的阵法,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档子事。 站在旁边的陆展仪也脸色复杂,凝重万分。 他觉得自己都已经如此,那么此刻师尊的心底肯定更加惊涛骇浪,今日和师弟之间必定要有个结果。至于那个结果是什么,他有些畏惧去想。 天边已经大亮,绯花落在不远处的湿冷雪地上,显出几分灼灼之色。 原本闭合的阵法忽然一阵金光闪过,禁制消弭,长身玉立的俊美青年抱着怀中少女从院落中踏出。 少女全身被斗篷罩了起来,除了绣鞋之外,没露出一根头发丝。 玄青色兜帽笼罩下,只能看到少女伸出纤细玉指绵软无力地攥住了青年衣襟,安静得仿佛连呼吸都没有。但哪怕是柔嫩指节上,都被咬出了好几个泛血的青紫牙印,可以想见兜帽之下,到底是何等光景。 陆展仪觉得自己脑子要炸开了。 师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辛夷整个人藏在兜帽之下,她只能听到不远处的卿衡用着苍白颤抖的声线,喊了她一声“师妹”。 然后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两个人就已经打了起来。 微生澜手臂抱着她,根本不打算撒手。 但耳边呼啸的凛冽剑意告诉她,这两个都朝对方下了死手,也都不约而同地避开她,招招致命。 许是移动速度太快,辛夷有些头晕。 但她还是瞅准时机掀开兜帽,然后拔出发髻间的簪子狠狠扎向微生澜胸口,她知道这点力气根本杀不了他,却能让他在一瞬间呆滞僵硬,做不出更多反应。 卿衡意识到她的想法,嗡鸣剑意顷刻磅礴,贯穿微生澜的左侧胸膛。 而她则在对方呕出鲜血的那一刻,奋不顾身地挣脱怀抱,踉跄着朝卿衡的方向跑过去。 只差一点点了。 只差一点点她就可以扑进卿衡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彻底和身后那人划开界限。 可惜唇角刚要虚弱扬起,就被一股诡异的力 量缠住膝弯,朝着后面拖拽过去。 辛夷下意识回头,于是就看到了惊悚如噩梦的那一幕:青年凤眼猩红,脸上颈侧都浮现出丑陋魔纹,还有他的无数虬条蠕动的白藤本体。 她眼睛不自觉睁大,唇瓣微微颤抖。 然后毫无抗拒之力的,再一次被收进了芥子囊。 * 四个月后,仙洲的某一处。 院落里种着数不清的绯色桃花,而在桃林之后,则是被掩映着的一座院落。 庭院安静,有风吹过片片落花。 缱绻着飞舞起来,又无意识地飘到窗棂缝隙间,透过屏风窥见那两道交缠的衣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一柱香两柱香,亦或是两三个时辰,总之已经漫长到将最初的欢愉化作煎熬。 帘帐之内,少女含泪的喘息。 忽然间她玉白脚趾瞬间蜷缩弓起,带着哭腔崩溃,“你……做、做什么?”藤蔓的触感是柔软冰凉的,不断纠缠着绞紧,让她发出不成调子的羞耻声音。 微生澜却只是轻笑,“师娘,我的叶子掉了。” 辛夷强忍啜泣,羞恼给他一巴掌,“滚,滚啊……” 然后对方不仅没滚,又换了干净没湿透的白色藤条侍候她,咬她泛着粉意的小巧耳垂,“我喜欢被阿灵夹掉叶子,没关系的。”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自从她被微生澜从青云宗带走之后,似乎就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 微生澜在报复她,所以只要她发呆恍神,就会被压覆在床笫间做这种事。 而且他似乎打定主意要让她服软。 每次开始之前都会有漫长的服侍过程,直到她忍不住,主动屈膝去蹭他的肩颈或者手臂。 现在也是。 那两片叶子翠绿晶莹,微生澜捻出来给她看,她忍无可忍,终于张唇狠狠咬在他的肩头上。 …… 这段时间,辛夷很少有机会能够踏出院门。 但她知道卿衡并没有放弃派人四处找他,当然她也尝试过千方百计的逃跑,可惜每次都以失败告终,被微生澜抓回来。 一次是她软硬兼施,让对方带她去看仙洲焰火。 然后趁着微生澜给她去买吃食的时间,试图藏进旁人的青鸟鸾驾中,结果不过须臾就被攥住胳膊,从车驾中抱了出来。 还有一次,他们院落中意外闯入一只受伤的貌美狐妖。 那狐妖姑娘可怜狼狈,哭诉说自己是被仇家追杀,泪水涟涟地求他们不要赶走她。微生澜本来不打算理会,是她执意关心那个狐妖姑娘的伤势,开口让微生澜抱她去找医修诊治。 微生澜听罢之后,皮笑肉不笑地看她许久。 不过最后还是听从了她的建议,带着那个受伤的狐妖姑娘离开了。 辛夷在他走后静等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假装无意间试探了下,禁制果然被撤掉了。 她这才抓紧时间拿上可以换钱的东西准备跑路,并且用幕篱遮住面容,成功登上了一艘鲸舟。 那次是她觉得最有机会逃脱的一次。 却不知是微生澜在刻意戏弄,和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为的就是等她觉得自己能成功逃跑的时候,残忍打碎她的所有希冀。 所以哪怕鲸舟已经启动。 她还是在撩开自己厢房帘帐的时候,看到了早早等候在漆几前的青年。微生澜望着她倏然苍白的神色,走过来,怜惜地屈指蹭了蹭她的脸,“阿灵很冷么,怎么抖成这样?” “或者说……” 他平静垂眸,嗤笑着勾开她裙襟上的纤细绳结,“阿灵觉得总是在别院里无趣,所以才会特意跑到鲸舟之上,寻些刺激意趣?” 那天发生过的事,辛夷已经不想再回忆。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被桎梏这么长时间,微生澜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把她装进芥子囊,到了客栈或别院里再把她放出来,四周设下禁制。 刚开始她还反抗挣扎,后面就有点麻木了,旁人还误以为他们是鹣鲽情深的夫妻。 这段时间也是如此。 被买来的婢女瞧着她坐在亭中发呆,似乎不明白,这位夫人为什么总是副病怏怏的神态? 有时候微生公子说好多话她都不理,然后公子就会把夫人抱起来,说她需要休息。 而每当这个时候夫人都会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羞愤道,“天还没黑呢微生澜!!” “夫人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夫人就尤其愤恨咬上他颈侧,发了狠力的咬他。 然而微生公子却神情宠溺,还伸出修长手掌扶了扶她鸦黑如瀑的后脑勺,“阿灵不若留点力气,等会儿再咬。” 婢女不太明白。 她觉得公子处处体贴纵容夫人,待她极好,为什么夫人不肯跟他好好说话?难道她真的半点不喜欢公子,所以才会如此厌烦抗拒? 但俗话说天下的女子都爱俏,公子已经好看成那般模样了,还是讨不到娘子的欢心,可见许多事并不能纯粹依靠常理来推测。 辛夷还是跑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苦等下去,于是忍痛耗费许多积分,从系统商城兑换了特殊药剂,在今夜的温存之后,混着酒液喂进微生澜口中。 离开前她看着青年昏睡的俊颜,蓝裳墨发,眉目清冷,就是他似乎梦境中都在蹙眉,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 辛夷的腿还是发软,酸胀得险些站不住,按理说她应该是恼他的,毕竟微生澜这段时日的行径,已经不能用恶劣来形容。但临到分别这一刻,竟然还是会有些舍不得。 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只剩最后一件事,她就可以完成任务从这个小世界抽离。微生澜的爱也好恨也罢,都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系统见她怔愣着迟迟挪不动脚步,只好出声提醒,“宿主,这药效最多持续一日半。” 也就是时间一到,微生澜就会从昏迷中醒过来,而她可能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辛夷当然知道拖得越久,就越夜长梦多。 于是她收回视线擦擦眼角泪痕,蹁跹的裙裾迈过门槛,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身后这处被桃林掩映的院落。 此处离青云宗至少有大半日的路程。 辛夷中途根本不敢喘息耽搁,生怕时间不够用,几乎是拼尽全身力气御剑朝青云宗而去。 等落到青云宗山头的时候,她过分慌乱的心神终于安定两分。 然后在宗门弟子满脸震撼惊愕的表情中,问清楚了卿衡所在,并在小半柱香的时间之后,来到了他的面前。 “师兄。”这一声恍如隔世。 她站在烂漫的棠花树下,仰着头朝他莞尔微笑。 卿衡似乎愣住了,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辛夷望着他,只觉得数月不见他瞧上去苍老许多,虽然面容仍然是俊逸柔和的,两鬓却已经星点泛白。 四目相望良久。 直到她叹了口气,略微幽怨地同他撒娇,“我好不容易才从阿澜身边逃出来的,一路上御剑累得骨头痛,师兄还不过来抱抱我?” 话落不过两息,那个白衣玉冠的青年男人就朝她疾步走过来,然后将她狠狠扯进怀中。 卿衡抱着她,似乎在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辛夷任由他抱着,半点儿挣扎也没有。 甚至还有心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带着些眷恋地跟他回忆起从前,“幼时我被妖兽咬伤险些丧命,是师兄找到我,杀掉妖兽。虽然师兄努力表现得镇定,但我还是可以感受到,师兄背起我的时候整副身子都在发抖。” 她问,“那个时候,师兄也是害怕失去我么?” 卿衡不说话,但逐渐有泪意濡湿在她的衣襟处。 好半晌,他才哑声喊了句,“师妹……” 辛夷点点头,轻声应答,“我在。” 于是这个抱着自己的青年男人,将臂弯收得更紧了些,紧到快要融为骨血,“对不起,对不起师妹,是我不好……” 如果不是他一次次辜负错信,师妹就不会跌进魔窟仙骨破碎。 如果不是他中途 松开师妹的手,去喜欢别的姑娘,他们就不会渐行渐远走到如今这种地步。 他忽然很想回到从前,在所有错误还没来得及发生的时候。 他没有喜欢过琼烟。 师妹也不曾为了报复他,去利用亲近阿澜。 辛夷静静听着他的忏悔,也感受着他的痛苦。 心底的酸涩和快意几乎是同时涌上来,不可抑制地翻搅,让她想哭又想笑,这应该是原主身体留给她的最后情绪。 片刻过后,她听见自己说,“我这次回来,是想找师兄讨要一件东西,师兄愿意予我么?” “什么东西?” 卿衡的凤眼尤在泛红,等到嗅到她颈间掺杂着白梅冷意的辛夷花香,苦涩更是蔓延开来,“不管是什么,只要师妹需要我就愿……” “噗呲——” 少女将藏在袖中的匕首没入他胸口,毫不犹豫,毫无征兆,利落的缓慢反转,直到剖出卿衡胸腔处的那颗元丹。 指间都是温热的血水,耳边则是青年渗着冷汗的苍白痛哼,她仍旧抱着他,仿佛特别依恋的模样,嗓音轻柔而虚弱,“师兄爱我么?” “……爱。” “可我恨师兄,恨到不甘心就那么死在魔窟里,所以我又回来找师兄了。” 她手里捏着青年男人的那颗元丹,红彤彤的,过分磅礴的修为灵气充斥着她的掌心,让她只是触碰就有被灼烧的疼痛。 若是动用灵力将它碾碎,那么其中迸裂开来的遽烈能量,便会连带她也炼化成一滩血水。 但辛夷还是毫无畏惧,她甚至带着终于要解脱的释然,说着最后的话,“现在我只希望师兄也痛,比我更痛。这样等到黄泉路上我就可以原谅师兄……但没关系,我会陪着你。我和师兄,必须有一个玉石俱焚的结局。” 碾碎元丹的前一秒,她似乎听到微生澜惊惧万分的高喊,“辛夷!!!” 她倏然转过头,隐约看到了青年披发跣足的浅蓝色衣袍,但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因为微生澜从未唤过她辛夷。 意识消弭的瞬间。 她听到叮咚的机械音,还有系统在耳边提示,“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即将进入下个小世界。” 70-80 第71章 第71章微生澜番外 庭院里积雪很重,有些融化在枯败的青石阶上,显出湿漉漉的水光。 阿莹呼了口白气推开窗棂,哪怕身上穿着好几层的厚实袄子,也还是冻得手指通红。 院子里栽了几株红梅,长势不错。 此刻在满地的白茫茫中伫立着,倒是显出些不畏寒霜的丝丝喜意来。 今日上元佳节,阿娘没有催她早起。 只是叮嘱她傍晚出门的时候顺道去趟衙门,给她还在当值的兄长送碗芝麻油锤,还有元宵。 阿莹生在寒衣巷,头上还有一个哥哥。 家境虽然有些窘迫,但爹娘兄长都极为宠爱她,从未在吃穿方面短了她,旁的小娘子有的她也尽数都有,所以她觉得这日子过得很知足。 眼看着天色已经黑下来,阿莹终于准备出门。 她穿了阿娘给她新做的衣裙,描了眉涂上胭脂,将鸦黑发髻梳成堕云样式。对着铜镜不放心地瞧了又瞧,才在镜子里的俏丽姝色中,恍觉自己已经是及笄的姑娘了。 想到今日和季衡哥哥的约定,手指摸上鬓间华胜,唇边不自觉漾出点儿期待又羞赧的笑。 她和季衡从小在寒衣巷里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 两家挨得很近,倒是方便了平日里互相串门。季家伯父伯母也喜欢她,眼里嘴里都是夸赞,就连素日得了什么好吃好玩儿的,也不忘嘱咐季衡特意给她送一份。 所以早在年前,两家就已经定下了亲事,只等着季衡春闱结束就正式娶亲。 到时候若是博得功名,正好凑上个“喜上加喜”。 她自然也是喜欢季衡的。 但他素来读书刻苦,尤其是临近春闱的这段时间,只有逢着这种良辰佳节,阿莹才有正经名头约他出来。 她提前两刻钟出门,所以并不着急。 只是她今日穿的裙子实在累赘,路上又有融化湿滑的积雪,让她还没走出巷子口就已经分外小心。 或许是她过分谨慎的模样有些滑稽,阿莹余光里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她。 于是转过头去。 然后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那个青年。 他生得别样俊美,仙姿昳丽,华发蓝裳,目光如静山寒潭一样悠远,竟然不似凡俗中人。 穿的衣裳纹样也很清贵,一看就不便宜,只是像他这种贵胄人物,怎么会踏足她们小小的寒衣巷? 阿莹被恍了心神,脚下便没留意地跌了一跤。 等她再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本粉白干净的袄裙已经脏了,绣花处浸湿一片。 她咬着唇,心里有些气恼。 却是在气恼自己,要不是自己贪看美色也不会弄脏了新换的衣裙,这下好了,她肯定又要被季衡哥哥嘲笑莽撞。 阿莹不再看他了,站稳身子后拍拍裙裾上沾染的雪水污泥,可惜越拍越泅开,无奈,只能看着那片绣花苦恼叹气。 只不过等到再抬起头的时候,青年仍旧没有离开。 他还是用那种眼神望着她,很黯然寂静的模样,却看得人想要跟着他一起伤心。 可惜她今日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不会为眼前这个陌生青年的视线停留,所以阿莹准备绕过他,先去衙门给阿兄送吃食。 但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 发现青年竟然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只不过中间隔了段距离,并不算很近。 阿莹想:莫不是他想找的人不在此处,所以他也正要从寒衣巷离开? 青年本就穿得伶仃单薄,而且不知道在雪地里站了多久,让她无端生出一种错觉:那就是这个华发蓝裳的青年,早就已经和霜雪彻底融为一体,分不出彼此。 她出了寒衣巷,青年也跟着她出了寒衣巷。 然后等她去给阿兄送完吃食,从衙门当值处两手轻松的出来,发现青年竟还跟在她的身后。 阿莹茫然了。 她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真的这么顺路? 为了验证这一点,她决定先去东边的铺子里买包枣花酥,买完之后故意停上片刻,才去铺子旁边的摊贩上买糖饼。 刚烤出来的糖饼热腾腾地冒着白气,上面还有些花生芝麻碎,她准备等会拿给季衡吃,他并不贪嘴,却很是喜爱这家糖饼。 上元佳节,长街上游人如织。 按理说有许多特意过来看杂耍热闹的,去哪里游逛都不稀奇,除了身后的那个青年。阿莹可以确定,他就是在跟随自己。 她应该为此感到害怕的,但她就是有一种古怪的直觉,那就是这个青年并不会伤害她。 所以阿莹踌躇片刻,还是决定走过去询问清楚。 “你在跟着我?” 她站在他面前,略微歪了头打量,目光中满是不解和好奇,“为什么?我并不认识你。” 青年愣了下,然后长长久久地瞧着她。 最后薄唇很轻地翕动,哑声道,“我,我是……” 阿莹并没有听清楚他后面说的话。 因为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忽然从旁边秦楼楚馆的窗棂里掷出一把很重的七弦琴,她想都不想猛地扑上去抱住他。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琴身已经重重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楼阙打起的窗棂间探出一个少女的脑袋,她似乎喝醉了,口齿有点不清晰。 而在她身后,寻欢作乐的客人仍旧在闹腾不止,叫嚣着继续要往底下扔瓷瓶酒壶。 阿莹心有余悸,忍不住骂了两声。 她向来乖巧懂事,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这副模样若是给季衡瞧见了肯定要惊讶不已。 阿莹转头看青年,他也同样惊讶。 于是她忍不住微红了脸,为自己方才不那么淑女、甚至是有点儿莽撞的举动。 但她逐渐发现对方并不只是震惊,而是像在透过她瞧着什么人。 瞧着谁呢,会是他喜欢的人么? 他的眼睛看起来那么伤心,阿莹的心脏似乎也跟着难过起来,她忽然间,有些不想问青年为什么要跟着自己了。 反倒是青年先开口,他问道,“方才推开我的时候,你不害怕么?” 阿莹看看地上摔得惨不忍睹的七弦琴。 摇摇头,认真道,“算命先生说我命格好,能活一百岁。” 她原本也是不信的,可她自小到大的运气确实非常好,好到像话本子里演的那样:比如走夜巷被金锭子绊倒,每次生病不到三天定然痊愈;再比如哪怕只是在庭院中挖泥种树,都能挖到前朝珍宝。 但阿娘叮嘱说财不外露,不要拿出来随意跟人炫耀,当然啦,阿娘也替她把那些金银全都攒起来,打算留给她以后做嫁妆用。 阿莹说完这些话,忽见青年的眉眼间雪霰散开,似乎露出一点笑意。 看得阿莹有点儿呆。 虽然很不应该,但就在方才那一刻,她觉得面前青年竟然比季衡哥哥还要好看。 季…… 啊,对了!季衡哥哥还在等着她,她怎么能傻傻站在这里瞧着另一个男子发呆!!阿莹一时想要敲自己的脑袋。 但她忍住了,脸畔红了红,还装出很神色自然的模样同他道别,“你别再跟着我了。” 她说,“今日是上元佳节,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也尽快回家去罢,你的家人也肯定在等着你呢。” 虽然不知道青年所住何方,但看他模样穿着,定然是京中哪户了不得的高门贵胄,想必府宅里也是仆婢如云。 像这种团圆的日子,他无论如何都不该这样落寞。 青年却在她即将转身的时候,忽而伸手握住她垂落于侧的衣袖,说出的话也很奇怪。 他语气幽微,“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踏入仙途。” 阿莹闻言愕然,然后顿时在心里觉得他可怜起来。 ——好好的公子怎么痴傻了?竟然会问她这样不着边际的问题。 神仙对她来说,只是存在于话本子里的憧憬消遣,根本不是可以触摸的东西。 而且就算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又怎么会看到她这个出身寒衣巷的寻常小娘子? 于是她笑了,说道,“如果你真能满足我的愿望,换成别的行不行?” “你想换成什么?” “我不想修仙,我希望季衡哥哥能成为状元郎,然后我做状元郎的娘子。或者,探花郎的娘子也行。” 阿莹本来就是戏言,说完见他默然当场,便笑了笑打算离开。 可惜青年依然在后头跟着她,阿莹本来不想再理会,后来又觉得他有点可怜。于是把特意买给季衡的糖饼撕了一小角,递给了他,“今夜是上元佳节,我要陪自己喜欢的人游逛。如果你真的有话想同我说,也要等到一个时辰之后。” 若是换作旁人,她决计不会这样心软。 但眼前的这个陌生青年,虽然举止有些奇怪,她却觉得对方不会是坏人。 青年最终还是答应了。 阿莹便没由来松了一口气,同他指指不远处的馄饨摊,“你就在那里等我罢,我说话作数,肯定会回来找你的。” *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次的上元佳节,阿莹其实盼了很久。 她知道季衡哥哥很快就要参加春闱了,阿娘说他那样聪敏,这次至少可以高中探花。 于是阿莹在季衡送她发簪的时候,对着摊贩老板递来的铜镜照了照,莫名联想到了有关于“故剑情深”的故事。 她也就转过头,跟季衡说起了这个故事。 说这个故事听起来很感人。就是不知道还是平民的许平君,和后面做了皇后的许平君,究竟哪一个比较快乐。 季衡生得俊逸柔和,身上有种秉直清正的书卷气。 他望着少女,半晌竟然蹙眉,“可我并不觉得这是个好故事,我们之间,也绝对不会如此。” “如果宰相的女儿想要嫁你呢?” 她是故意这么问的,因为阿娘总是忍不住为她担心,害怕她将来因为姻缘的事情吃亏。 而且她上次问过这种问题。 季衡听完后只是说不会,但阿莹总有办法把他问得哑口无声,还编纂了一段闺阁千金和探花郎的凄美爱情故事。而她则和“故剑情深”里的许平君那样,是个碍眼的原配。 这次却不同,季衡似乎做足了准备。 只用一句话便堵住她的嘴,叹息道,“宰相女儿已孀居多年。” “如果公主想要尚驸马呢?”她不肯罢休。 季衡:“当朝共有两位公主,年龄最长的那位膝下已有一双儿女,年龄最小的那位也还没到金钗之年,阿莹说的是哪一个?” 她不肯放弃,继续想法子为难,“那还有许多别的大臣,总会有合适的吧?” “没有合适的。” “为什么?你这是逃避问题。” “因为有阿莹在,便不会再有旁的女子合适我。” 阿莹咬唇瞧着他,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弯起眼睛笑起来,“那我信你。” 而在另一边,馄饨摊前热气袅袅。 青年坐在寒夜里的馄饨摊等了很久,久到案上那碗没动过的馄饨逐渐冰冷,就连摊贩老板都忍不住来问要不要换一壶新茶。 又过了许久,少女终于姗姗来迟。 她似乎游逛得很开心,唇畔带着还未消散干净的笑意,看到他后也是如此,但还是难掩惊讶,“你……你竟然真的还在等着我呀?” “我也说话作数。”青年道。 这下倒是让阿莹不好意思起来了,她确实贪玩过了头,其实早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但她没想到,青年还在这里等着她。 “走罢。” “去哪儿?”阿莹神情不解。 很快她就知道去哪儿了,因为青年揽着她的腰肢将她提起来,随即丢在剑舟上。 然后她就新奇又瑟缩的趴在剑舟上,飞向飘渺九天,看遍了偌大盛京的繁华灯火。 等到她头重脚轻,踩棉花一样从剑舟上下来。 阿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青年竟然真的是神仙! 不是诓她的。 青年等她在湖畔站稳了,站直了。 又问出两个时辰前的那句话,“你想踏入仙途么?我可以帮你。” 这次阿莹不敢戏言了,她果然认真想了许久。 她知道这是许多帝王的求而不得,世人皆想谋求长生之道,渴望着拥有不可比拟的强悍力量。这件事对她来说,亦是凡人究其一生都触及不到。 但她最后摇摇头,还是说不想。 “仙者有仙者的归途,凡人也有凡人的幸福。我觉得做个凡人也很好。” 笃定说出内心想法的那一刻,她其实有些忐忑,害怕这番话会惹得仙人生气。 于是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他。 “如果是她,应当是会答应的。哪怕是虚与委蛇地敷衍应付,她也不会拒绝得这般爽利。”青年忽然道。 阿莹好奇问:“她是谁?” 青年:“很会撒谎的人,骗过我很多次。”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他的脸上却并没有半分厌憎情绪,甚至有点儿温柔。 阿莹虽然是个凡人,但她听过许多关于仙人的故事,传说中他们腾云驾雾无所不能,是很令人憧憬羡慕的存在。 可她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面前的青年仙者……竟然觉得他很是苍白落寞。 这种认知让她惊愕 的同时,胆子也没由来地大了一点。 她歪头瞧着他,终于问出自己好奇的那个问题,“仙尊,为什么会选中我?” 她除了运气好些,也没什么旁的擅长了。 但仙尊挑选弟子之类的,总不会是看谁运气好罢?而且她的运气大多在捡钱的时候发生,对于神仙来说应该也没有多大用处。 在她的固有印象里,神仙都是可以点石成金的,肯定不会缺钱。 青年抿紧薄唇,漆眸中弥散开一点雾气,从阿莹的角度望过去竟然有些微红。 但他很快垂下睫羽,敛了多余神色,只是说,“你同我喜欢的那个人,生得很像。” 阿莹哑然:原来是爱屋及乌。 可是何必要爱屋及乌呢?有帮她踏足仙途的功夫,为什么不拿去和喜欢的姑娘朝夕相对? 她心里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青年默然许久,“可她并不想要我。” “她为什么不要你?” “因为我不好,而且,她有喜欢的人了。” 阿莹闻言也沉默:原来是那个姑娘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那这样确实比较棘手。 但她不想戳他伤心事,只好捡着前半句回答,“你还能找到她么?如果真的喜欢,可以跟她解释清楚啊。” 青年就盯着她看,看了许久许久。 然后渐渐释然地红了眼眶,摇摇头哑声道,“找不到了。就算找到,也不是她了。” 阿莹有些怜悯地看着他。 他是神仙,神仙也有得不到的东西么? 阿莹觉得他大概是寂寞太久了,虽然眉眼苍白清冷,却也温柔。 他似乎不想再提及喜欢的那个姑娘,反而跟她讲了一株花的故事,只不过故事多少有些云里雾里,让她听不分明。 他说他从前有一株特别喜欢的花,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不择手段地想从旁人那里抢过来。 可惜那株花并不喜欢他,他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她还是要回去自己原来的位置,哪怕原来的位置她也并不喜欢,但她宁愿抱着旧木,玉石俱焚。 阿莹:“所以你的花,它死了?” 青年似乎僵滞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否定。 过了会儿,才哑然开口,“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可是我拼尽全力留住了她的一抹残魂。然而她的残魂却过于虚弱,而且和旧木的缠绕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所以我就只能每日用心头血滋养,将她供奉在我的神识里,然后在第两百个年头过去的时候,放它们的残魂去投胎。” “那结果呢?”阿莹听得有点儿入迷了。 “他们投生于寒衣巷的两户人家,堂屋前隔着一片杏花林,这次依旧是并蒂而生,一起长大。” 阿莹听得替他心酸。 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毕竟他那么喜欢那株花,可是得到的结果却总是不尽人意。 青年又说,低声喃喃,“其实我也曾经想过把她移植过来,但每次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就会重复陷入相似的梦境。然后梦到和那株花的前世,甚至是前两世,只不过……” “只不过,每次的结局都是如此。” 她正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安慰他的时候,青年忽然喑哑低笑,竟似有些释然。 他道,“其实我心底知晓,那株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一株,之所以还会一次次地来见她,也不过是想要饮鸩止渴罢了。” “那你还会养别的花么?”阿莹问道。 “不会了。” “但我会陪着她渡完此生,然后,我放自己自由。” 那夜月色皎洁,星子明亮。 阿莹觉得算命先生说过的那番话没错,她的命格果然格外好,事事如意顺心,她先是做了状元娘子,然后又随着夫君升迁做了宰相娘子,一生过得花团锦簇,快乐恣意。 不过最令她印象深刻的,还是成亲那年。 有人送来了比季衡准备的那些聘礼全部加起来,还更为精心隆重的贺礼。 以至于此去经年,坊间还有官眷夫人眼酸打趣:“便是皇帝嫁公主,也不过就是这个待遇了。” 阿莹却知道那人是谁。 因为他不仅留下了足以嫁聘公主的贺礼,还给了阿莹一张烧不坏撕不破、旁人也抢夺不走的符纸。若是她以后为姻缘所伤觉得后悔,随时可以来找他踏入仙途。 可阿莹过得很满足快乐,她从来不觉得后悔,她做了新妇、阿娘、慈善的外祖母。 最后躺在病榻前,和夫君约定来生的时候。 她脑子里也恍惚浮现出那个仙人的影子,青年华发蓝裳,容色俊美。 不同的是,这次她走上前去。 扯了扯那人的衣袖,像他在那晚差点被七弦琴砸中,而她扑过去抱住他那样。只不过这次,她听清了青年未说完的后面半句话。 微生澜。 青云宗的微生澜。 第72章 第72章被抛下的宿敌老婆 辛夷冻得瑟瑟发抖。 她知道就在不远的之外帐篷里,就有华美暖和的衣裙狐裘,也有精贵好吃的食物。 但那些跟她统统没关系,因为她现在的身份是阶下囚,而众所周知,阶下囚是没有人权的。 所以哪怕她的嘴唇已经被冻得青紫,也并没有人愿意怜悯她。 至于她的死活,又有谁会在乎呢? 关押辛夷的玄铁囚笼空间狭小,令她只能尽量蜷缩着身子,手指抓在栏杆上,从相隔的缝隙望去可以看到停靠在帐篷外的一辆三足金乌车驾。 不停有婢女从身边走过。 她们穿着讲究的赤缇色衣裙,窄腰宽袖,裙边滚着金线刺绣,编好的乌发间夹杂着几根赤色羽毛,看上去都是一水的灵秀小美人。 有侍女在寒夜中低声议论。 并不避讳她,和那种或鄙夷或探究的目光一起落到她身上,“这狐狸精的老婆就是命好,有幸落在了咱们殿下手里,若是换成别的心狠手辣的魔头,她早就被生剥活剐了,哪有机会活到现在?” “就是啊,只是关起来未免也太便宜她了!怎么也应该当众施加鞭刑,好将那只侥幸逃脱的死狐狸逼出来!!” “可我们毕竟不是魔族,还是要讲究些脸面的,而且殿下并非心肠狠毒之人,恐怕是会有些下不去手呢。” “可惜狐族倒是一如既往地卑鄙狡猾,真应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等真遇到危险了,竟然连自家老婆都能舍弃。” “呵,我看那狐族长老也没多喜欢这个老婆,说扔就扔,简直半点儿犹豫也没有。不过想来也是,道侣对于他们来说估计也就跟个炉鼎差不多。” “你说……这会不会是故意用来迷惑殿下的美人计啊?我看她模样倒是生得不错,就算放在狐族也算是拔尖儿的。” 另一个婢女闻言瞧过来,视线落在笼中少女的眉眼上,以及她宽大的袍子底下露在寒风中的那条腿。 逡巡片刻,然后轻蔑不屑的否定,“殿下就连龙族公主都不甚喜欢,又怎么会喜欢身份如此低贱的有夫之妇?而且殿下素来痛恨狐族,暂时留着她,应当是还有别的用处。” 辛夷假装没听到对方的贬低,瑟缩着纤瘦可怜的肩膀,朝她们讨好笑笑,“两位善良貌美的姐姐,能帮我拿件厚实点的衣服吗?我这个样子实在很冷。” 不止是冷,还有故意为之的屈辱,因为她此刻宽大衣裙下只有两条无措屈起的瓷白细腿,稍微动弹一下,就会泄露内里风光。 先前还在讥讽她的婢女,也没想到她会如此示弱。 讶异之余脸色也不免有些尴尬,但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道,“你现在最应该祈祷的是你夫君良心发现,折回来救你,而不是同我们提要求。罢了,等我们先去请示过殿下再说罢。” 辛夷露出个感激的笑来,柔声道,“那就先谢过两位姐姐啦。” 等她们离开之后,她才重新垮起个小脸。 顺便又捋了捋这个小世界的剧情线,并且尝试接受自己悲催到不行的人设。 这次依旧是个修仙世界。 只不过故事的发展并不围绕着仙界宗门展开,而是妖族和神族之间。 除了她这个炮灰女配之外,其他的重要角色就是凤凰族的小太子融光,龙族公主亦棠。 还有那将她弃置不顾的便宜夫君:千年老狐狸——玉荒。 原主也并非普通人,而是由山神化形而来。 她本来是凤凰族内的神山,受到敬仰供奉,日子过得极为快活。 直到,属于她的命中劫难降临。 说起凤凰族和狐族的种种恩怨,大概要追溯到一千多年前。 那时候 狐族灵脉枯竭,于是就不惜动用阴损法子将凤凰山挖到狐族境内,那么理所应当的,原主作为山神化身自然也跟着移植过去了。 不过她却因此灵识受损,被玉荒守了七百多年才再次苏醒过来,事情既然已成定局,她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再次牵动本体,于是就那么在狐族安顿了下来。 原主和玉荒是典型的先婚后爱,她是为报所谓的“唤醒之恩”才答应嫁给他。 可是同意成亲不等于立刻就能爱上,玉荒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主动让步,在原主确定心意之前并不逼着她双修,而是单纯以寻常夫妻的模式相处。 按理说在她日久生情地喜欢上玉荒之后,双修也应该提上日程了。 可惜对方却像看不懂她的心意似的,每次在氛围时机都正好的情况下寻找借口离开。时间久了原主当然也有察觉,但她却不明白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直到她在玉荒的书房看到了一副少女小像,画上女子正是龙族公主亦棠。 原主又生气又难过。 或许是为了逼着自己认清现实,两百多年来她第一次主动踏出狐族境外,想去瞧瞧亦棠真容。却不想被凤凰族那边得到了风声,提前设下陷阱想将她还有玉荒一网打尽。 而关键时刻玉荒选择“断尾求生”,抛下了原主自己逃走,但在逃走之前告诉原主定会回来救她。 辛夷:“……” 不回来也罢。 而亦棠则在听说自己被利用之后非常生气,尤其是玉荒在昔年还曾经救过她一命,对她来说算是恩人外加半个朋友。 融光却将他老婆抓了,还以此威胁对方自投罗网,于是她特意过来请求凤凰族的小太子放了原主,并希望看在她的面子上不要再找狐族麻烦了,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融光当然不会答应,两个人不欢而散。 于是就在半日之前,辛夷才看到那位衣着华贵的龙族公主红着眼眶跑出去,甚至在路过她囚笼的时候都没有心情多看她一眼。 她叹了口气。 ——估计这位凤凰族的小太子,还不知道自己拿的是追妻火葬场剧本。 而她的便宜夫君,当然是拿的深情男二剧本。 当然啦,他深情的对象并不是原主,原主最多只能算个有点儿戏份的可怜炮灰。 如果说辛夷在了解剧情线之后,对于玉荒的印象是风骚老狐狸。 那么对融光的印象,则是一颗骨子里坏掉的甜美毒苹果。虽然少年看上去美丽单纯,但最会扮猪吃老虎,在情势不利于自己的时候亦很会示弱。 因为灵脉被挖走,狐族和凤凰族一直势如水火特别不对付。 按照系统给她的提示,融光如今不过两百来岁,甚至原主成亲的那日,他刚从凤凰蛋里破壳,此后一直被寄予整个凤凰族的联姻厚望,精心教养。 凤凰族没了神山,近千年来灵力一直在逐渐枯竭,只能主动寻求和龙族联姻,想将他们多余的那条灵泉引过来。 但融光更想杀穿狐族,重新夺回原本属于他们凤凰族的神山。至于宿敌的山神老婆,可以用阵法囚禁起来,让她永远出不了凤凰族就是。 融光自幼时起便背负着整个凤凰族的兴衰。 但他并不想要也并不打算和龙族联姻,所以哪怕族中长辈屡次施压,他和龙族公主也是迟迟没有定下亲事。 这也奠定了他日后追妻火葬场的基调。 前期小太子在亦棠喜欢他的时候,各种算计利用,后期等到真伤了亦棠的心,才发现原来已经喜欢上对方了。 可惜公主早已经心如死灰,移情别恋。 融光没办法接受就开启强制爱模式,甚至还囚禁了情敌加宿敌的玉荒,用来威胁亦棠对他妥协。 …… 辛夷正在回忆中,忽然被一阵嘈杂的异响打断了思路,她努力往帐篷的方向去看,可惜根本看不真切。 系统在耳边提醒她,“糟了糟了,反派恐怕有危险!!宿主你得快点赶过去救他!!” 被关在笼子里的辛夷:“……” 因为原主本体还在狐族境内,离开本体太远,她的修为法术也会跟着受到限制,所以最终只能通过系统金手指脱离困境。 她一边踏过满地的血水与尸体,一边硬着头皮往嘈杂所在而去,过程中浓郁血腥气不停扑在鼻间,让她止不住崩溃,“系统,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系统也崩溃,但它很快给出了答案,“查到了!应该是反派的舅舅。” 融光的母亲早逝,他的父亲是一位无名无姓的散修,死得更早。 现在在凤凰族里地位仅次于他的,是他的亲舅舅玄隐,平日里对他多有关心,掌控欲也很强。但他也知晓融光只是表面装乖,其实并不是很愿意听他的。这次暗杀,估计就是这位好舅舅的手笔。 * 漫天火光里,少年已经被逼至角落。 他其实并不期待有人可以来救他,周围的人已经被屠杀殆尽,也没有人会来救他。 融光只是恨,恨自己不够小心谨慎。 竟然在最虚弱的时期被身边的奸细钻了空子,设计陷害于他。 高悬的寒刀已经举起,对方对准的是他的手臂,看样子并不打算立刻要了他的命。 然而下一秒,“噗呲”声响起,融光就那么看着身形魁梧的魔修在他面前倒下。 然后他对上了一张狼狈的少女脸庞。 她似乎跑得很急,胸腔处还在略微发抖的起伏喘息,有些紧张地盯着他问,“你、你没事吧?” 融光怔愣许久,才辨认出面前少女到底是谁。 在此之前他其实一直没细看过对方模样,就算她是个美人,他身边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然而此刻,他却看得很清楚。 少女穿着件很潦草的衣裙,瞳仁莹亮,两汪眼睛像蓄满水的镜湖。 宿敌老婆,原来生了张花妖精怪的脸。 她踉跄着想过来查看他的状况,却因为惯性与慌张摔倒在他身上。 融光被砸得闷哼一声,原本秀气的眉眼间显出几分阴戾,正在他要薄怒之时,发现自己掌中竟然攥着少女裙裳下光裸纤细的小腿。 “……” “……” 第73章 第73章看上去很乖 夜色沉寂,星子稀疏。 云雾中隐约可见一辆三足金乌车驾穿破云霄,漫无目的地往前方飞去。 帘帐被风吹起,上面垂落的流穗不停拂在少女脸颊上,终于被她有些不耐地伸出青葱指尖握住。 与此同时,略微探出去的脑袋也收回来。 许是夜风清寒,令辛夷的意识终于清醒了几分。 她这才转头望向车撵中的另外一个人,也就是她此次小世 界的重点攻略对象——凤凰族的小太子,融光。 原剧情中,他们的结局算是殊途同归。 因为真要说起来,最后两个人谁也没有得偿所愿,皆成了不同种类的炮灰,只不过相比起此刻身旁的少年,原主的结局显然要更憋屈和窝囊一点。 简而言之,原主人设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 所以哪怕玉荒不喜欢她了,她还是一门心思往他身上扑。最后更是为了帮助他,不惜跟凤凰族的小太子作对,就算损毁元神也要将其困住,只为能够帮玉荒救出他的心上人。 结果就是元神损毁过度。 让她只能伴随着本体神山一起陷入沉睡,并且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辛夷看完原主的结局后,心情万分复杂。 或许这就是恋爱脑需要付出的代价吧,再多自我感动式的献祭,最后也只会变成为别人做嫁衣罢了。 至于融光…… 好吧,作为里面的疯批反派,他的结局自然也好不到哪去。最后不仅强制不成,还反被龙族公主联合玉荒摆了一道,可谓是死得很不甘心。 辛夷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这种剧情设定,算不算是典型的男二上位文。 但本该是反派男主的融光确实是下线了,而饱受情伤的龙族公主在看清过往种种之后,终于选择了那个看似风流多情、实则温柔守候的忠犬狐狸。 许是见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驻太久,本来还安静的少年终于出声。 用那种裹着甜腻天真的语调,喊了她一声“姐姐”。 辛夷:“。” 不过这个姐姐她确实当得起。 原主作为神山灵脉的化身,本体至少存在了数万年,哪怕以她修成人形的年岁来计算,至今也有五六千岁。 而这个凤凰族的小太子才不过两百来岁,别说叫她姐姐了,就是叫她声奶奶也使得。 这么一想,还真是有点负罪感。 辛夷陷入了短暂沉默。 现在的情况是:玉荒将原主身份瞒得死死的,所以融光还不知道她的本体究竟是什么,当然了,她也不会傻到主动暴露。 否则很可能立即被少年圈禁起来,将她带回凤凰族,然后再想办法设阵将原来的凤凰山、也就是现在的狐狸山给生挖硬搬回去。 “……” 没错。 这种完全不顾她死活的做法,她相信融光绝对可以做得出来。 毕竟在真正察觉到自己动心之前,他对亦棠公主都只有满心的算计利用,更别说她这个身份尴尬的宿敌老婆了。 而她到时候光是折腾这些就已经精疲力尽,连自保都成问题,还怎么想办法刷满任务对象的好感度? 想到这里,辛夷终于定了定心神。 她抬眼望向坐在车撵另一端的少年,软声关心道,“你还好吧?刚才情况太紧急,还没来得及察看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谁能想到呢?就在片刻前她还是可怜的阶下囚,等着被人拯救,而现在她救下了关押她的凤凰族小太子,并且正在和他一起逃亡。 以德报怨是多么难得的品质,她被迫拥有了。 “我没受伤。” “不过我很好奇的是,姐姐为什么会在那种情况下以身犯险,跑过来救自己的敌人?” 融光语调纯真,此刻眉眼间带着浅浅笑意。 仿佛真的是不经意地一问,并没有什么复杂意图,他看上去跟坏心肠完全不沾边儿。 辛夷却知道这是一道送命题,如果回答得不好,那么对方随时可能在途中找机会结果了自己。 说出来恐怕很难有人相信,凤凰族的小太子其实是颗浸在蜜水里的毒苹果,骨子里最是貌美阴毒。他惯会假装乖觉伺机蛰伏,然后给敌人致命一击,哪怕他现在处于涅槃前的虚弱期。 于是她想了想,反问道:“是玉荒跟你有仇,我又不曾做过得罪凤凰族的事来,何必非要拿殿下当仇敌?” 她目光镇定地与少年相对,忽然想起他“六界第一貌美”的名头来,按理说这样的名头应该安在狐族身上比较合适,却偏偏出现在了凤凰族的小太子身上,这让许多没见过他的仙妖产生质疑,却也无意间将这个名头传播得更广泛了些。 不过融光确实生得貌美,当得起这样的评价。 据闻龙族公主本来也是无意于两族联姻的,结果在生辰宴会上见过少年一次,回去便改了口。 辛夷瞧着他,也禁不住有些愣神。 她从没看过一个少年穿湘妃色衣袍,竟然如此好看,他的眉眼秾丽,偏又有一种蛊惑人心的纯真。 最重要的是,他看上去很乖。 如果单看外貌的话,实在是很难对这样的少年生出戒备心。 融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看到她此刻瞧着自己失神的模样,眸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厌恶。 类似的神情他已经见过无数回,在不同人身上,他们的身份或尊贵或低贱,但骨子里都是一样的愚蠢肤浅。 面前的少女也是,他知道她为什么会踏出狐族,也知道狐族长老其实对亦棠有些朦胧情愫。 他更知道龙族公主喜欢他这张脸,所以才会仅仅在生辰宴上见过一面,就转变联姻态度。 那么她呢? 狐族生性放荡,她被玉荒带在身边教养,恐怕身上沾染的习气和狐族一样,或许是想以此邀功来和他有一段露水情缘。 哪怕仅仅是用来作为对玉荒的报复。 报复自己的夫君其实在心里藏了其他女子,报复他在危难关头,竟然将她视为弃子。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但融光就是莫名笃定,她会是这样的人。 “姐姐叫什么名字?” “辛夷。” 不过就个名字而已,她根本没打算隐瞒。 结果话刚落下,她就看到少年微怔表情。 然后听见无比熟悉的系统音,充满兴奋地在耳边提醒:“恭喜宿主,反派好感度涨到二十点!” 不是涨了二十点,而是涨到。 直接从负数涨到了正数,谁能来告诉她,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但她没办法问出来。只能在车撵外的寒风再次吹过帘帐时,有些迷茫地屈了屈衣裙下羊脂般光裸的双腿。 融光的视线跟着望过来,看到上面还有他不小心攥出的指痕,就在她纤细的脚踝上方。 她自然是注意到了少年目光,但她现在身上仍旧只有一件宽大裙裳。 刚才的情况实在太紧迫,她担心随时会有残余力量的敌人杀回来,于是根本不敢逗留,来不及收拾自己就扯着小太子登上了这辆三足金乌。所以眼下的狼狈,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许是见她局促,少年朝她露出甜笑。 开口说身后的木箱子里有他的衣裳,如果她不嫌弃可以先换上。 都这种时候了,辛夷当然不会嫌弃。 于是她略微跪坐起来,探身打开箱子翻找衣裳,果然找到了一件跟他身上差不多的湘妃色衣袍,就是有点长,她穿的话裤脚要挽起来。 而早在她扭着腰肢去开箱子的时候,融光就已经收回了视线。 他手里摩挲着一个很精巧的玉环,是从还未死去的魔修识海里生抽出来的。那是他叔父用来控制手下的东西,如果不是他动作够快,这枚玉环恐怕早就被魔修自己震碎了。 这边辛夷也飞快换好了衣裳。 她望着被少年握在手中的陌生奇异物什,假装好奇地问他,知不知道今夜害他的究竟是谁? 辛夷当然知道这一段渊源,并且感到十分恶寒。 ——反派的亲舅舅玄隐,其实一直喜欢自己的妹妹,也就是融光的母亲。 然而就算玄隐藏得再好,也总会有被对方察觉知晓的那天。那种畸形扭曲的爱慕吓到了他的王妹,所以她才会找个无名散修迅速的成亲生子,为的就是断了兄长的念头。 没想到那位可怜的帝姬怀孕没多久,夫君就被王兄迫害致死,而她也因为涅槃失败身死魂消。 如果只是这样,辛夷还不至于觉得过于恶寒。 毕竟这种强取豪夺害死心上人的情节,虽然烂俗,却很常见。 真正让她沉默的,是玄隐这个骨。科替身两手抓的极品。 原剧情中他对于融光的感觉其实很复杂:一方面痛恨于他是妹妹和其他男人共同诞育的血脉,一方面又恍惚于侄儿继承了母亲的纯洁美貌,眉眼处和自己深深爱慕过的王妹生得很像。 所以尽管他知道,这是只还没有亮出利爪的狼崽子,还是对小太子产生了不可描述的某种心思。 当然了,他的结局也很凄惨。 融光新仇旧 恨一起算,对自己的这位好舅舅可是没有丝毫留情。手段之残忍毒辣,让她只是想到文字描述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周遭寂静。 少年听完她的话似乎也有些犹豫,片刻后朝她摇摇头,苦恼道,“不太清楚。” 辛夷:“……” 这摆明了是不信任她。 但她能说什么呢? 她只能表现出不知道幕后真凶的样子,蹙眉叹息,“你身边好像不太安全,你打算现在回凤凰族吗?” “不回。”这次少年的回答倒是干脆。 辛夷点点头,努力提出建议地问,“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不过,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她其实是想知道小太子有没有具体打算,俗话说狡兔三窟,按照他心眼子那么多的程度,应该也有吧。 谁料融光并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惊讶地望着她。 然后桃花眼轻弯,露出个有些乖巧的笑,似乎在思忖咀嚼着她说过的那两个字,“我们?” 辛夷:“现在车撵上不就你和我两个人?不是我们,还能是什么?” “姐姐不打算回狐族找玉荒?” 她愣了下,摇摇头,“送佛送到西,我要确认你安全了才能放心,而且……” 她故意停顿下,眯起眼睛,“玉荒那个王八蛋,我暂时不想看到他。” * 他们身上没有银钱,但好在有这辆三足金乌车驾,可以拿来解燃眉之急。 考虑到这辆车撵太过惹眼,所以在路过一个仙镇的时候,辛夷在征询过融光的意见后,果断将它倒手给卖了。 换成了更便宜、也更普遍的青鸟车驾。 这样算下来,就算抛去后面住客栈之类的花销,手里应该还能剩下不少余钱。 她现在又冷又累,只想在温泉里好好泡个澡。 融光其实没受伤,灵力修为也完全没问题,但他临近涅槃期身体的灵力总会到处流窜。 尤其是每月中旬的两三天,这种情况要持续到涅槃之后才会结束。 而涅槃对于凤凰族来说向来是大劫,凤凰蛋本就稀缺难以孕育,尤其是在族内灵脉枯竭的情况下,能够破壳而出已经是幸运,更不要说还有涅槃这样的生死劫。 这么一想,凤凰族仇恨狐族也是正常。 谁让他们不干人事,这都不是撬墙角的问题了,是阴损到把人家的神山灵脉都偷走了! 从情感上来说,她是支持小太子把那只老狐狸打进墙里扣都扣不下来的。 但从理智上来看,她必须坚定地维护玉荒。谁让她是对方名义上的老婆,外加一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呢。 他们并没有在这个仙镇停留,而是为了保险起见,准备先赶到下一个更远的仙镇再找客栈,等到好好歇上一宿,再商议其他的。 但今夜实在太晚了,于是经过简单交涉,两人决定暂时歇在湖边的车撵中。 好在这辆青鸟车驾足够大,空间也足够宽敞。 放下侧边迎枕之后,能让他们不算太憋屈地躺下凑合一宿。 但越是以为无事发生的时候,越是有事要发生。 所以不出意料的——融光被周身灵力流窜折磨到神志不清的那种状况又发生了。 辛夷想帮他,却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而且少年尽管难受得不行,也不是谁靠近他都可以的,等到彻底哄着他卸下防备,允许她靠近后,对方才转换了一副面孔,变得乖巧到有些黏人。 他一会儿热得不行,身上肌肤烧红滚烫,辛夷于是扶起他到湖边用冷水浸泡,希冀用物理降温的方式帮他清醒;一会儿他又冷得不行,眼看着就要冻成冰雕或者冰棍。 这种情况下辛夷就很为难,因为她总不能把对方用木棍串起来架在篝火上烤,只能想些温和的办法,试图帮他暖暖身子。 然后她渐渐发现融光只要靠近她,周身翻涌流窜的灵力就会平静一些,好似没那么难受了。 她震惊之余很认真地想了想,觉得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或许因为她本来就是神山灵脉的化身。 少年眉眼紧闭,穿着一身绣着金线的湘妃色衣袍,貌若好女的模样不像是小凤凰,倒像是个专门坏人修行的妖精。 他的睫羽眉梢已经开始凝结出冰霜,看上去冷得不行,辛夷一靠近他就委屈抱过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喊着“姐姐,姐姐……” 似乎梦里都在跟她撒娇。 宽敞的青鸟车撵中,厚实垂落的帘帐遮住外头凄寒的月色。 辛夷摸了把少年结冰的脸颊,终于唏嘘认命地叹了口气,然后将自己的裙裳一件件解下。借着宽大衣袍的遮掩,尽量与他贴得紧密点,哪怕少年身上传过来的阵阵寒意,已经冻得她跟着发抖哆嗦。 第74章 第74章她的眼中毫无杂念 可能是前面发生了太多事,导致她的神经处于一种过于紧绷的状态。 等到两人的身体温度逐渐趋同后,辛夷这才终于撑不住困倦睡了过去,并且陷入了深度睡眠。 所以等到天色破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青鸟车撵的华盖上时。 咫尺之遥的少年先一步醒过来,她却没醒。 融光醒来的时候也很茫然,或者说他两百多年来的感情经验,让他根本没有办法立刻反应过来。 他先是闻到了丝缕清甜的幽香,然后才感受到窝在怀里的温软物事,触感滑嫩而细腻丰腴,仿佛浑身上下没有一根骨头。 像是流瀑的锦缎,又像是剥好的荔枝肉。 或者还有另一种更为具象化的解释:狐族长老玉荒的妻子,就在昨夜之前还是他的阶下囚。 所以当融光意识回笼,摸到宽大衣袍遮盖下少女滑溜溜的胳膊,瞬间炸毛了。 他几乎是立刻攥住少女藕臂,想把她从攀挂在自己身上的姿势里扯开,可惜“罪魁祸首”似乎困得不行,杏眼睁也未睁,就那么习以为常的往他怀里蹭。菱唇间还哼唧了两声,娇娇软软的简直没法听。 融光第一次面红耳赤,又忍不住愤怒:她这是把他当成谁了?竟然如此不知羞耻! 还是说被狐族教养出来的人,无论男女,都是这派作风传统? 他又一次伸手去攥少女藕臂,这次用了更多力气,终于把她折腾醒了。 他目光盯着她,不肯轻易放过少女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更试图揣测出对方是不是故意为之。 就见她醒来之后惺忪呆怔片刻,似乎终于意识到此刻的香艳景象,倏然红着脸颊,轻咬住唇,然后快速地扯过衣袍遮住光洁如玉的身子。 还不等他追问,就又转过身去,只露出半副纤细瓷白的脊背,在熹微晨曦之中,显出一种欲说还休的风情。 而在她旁边的少年则是一身湘妃色衣袍,唇红齿白,生得清秀美丽。 视线却没有立刻移开,反倒是就那么望着她一件件穿好小衣、亵裤和外裙,眼底有古怪的情绪在翻涌。 等到她终于匆忙整理好之后,这才转过身来,抬起小脸与他目光相对。 偏偏少女眼中毫无杂念,振振有词,“你一直喊冷,我才想着救你的。而且,我并没有连带着脱去你的衣裳。” 辛夷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她不知道这番说辞对方会不会相信。 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多解释两句的时候,脑海中忽然“叮咚”一声,响起系统那道熟悉的提示音,“恭喜宿主,检测到任务对象好感度波动,上升为39%!!” “!” 正在她受宠若惊,有些发愣的时候。 少年的身子忽然欺近过来,身上的气息几乎和她融为一体,辛夷望进那双秾丽乖觉的眼睛,也任由他眷恋般地抚上自己的唇,“算上昨夜,姐姐总共救了我两次,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辛夷身形有些僵硬,因为两人实在离得太近了,但她也没有傻到以为对方是在单纯道谢的程度。 融光会示弱、装无辜,会在情况不利于自己情况下,想方设法地寻找同盟。 但这并不代表自己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 少年骨子里还是对她有戒备心的,所以也会不断试探她,甚至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冷冷注视她。 不过饶是辛夷也要感叹一句。 ——好强的欺骗性。 用他那张脸骗起人来,简直是得心应手。 “你就当我是为狐族赎罪吧,从前种种纠葛,确实是狐族有错在先。” 她说着露出黯然的神色,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让自己伤心的东西。 比如,那副小像。 原主的遭遇可以用四个字来总结,那就是“惨上加惨”。 她先是发现夫君竟然背着自己偷偷私藏了龙族公主的 小像,因为吃醋困惑,才会踏出狐族寻求真相;后是被玉荒在危险时刻当做弃子抛弃,丢给了狐族的宿敌,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她现在都应该觉得难受。 如果一点儿都不伤神,反而容易引起对方的猜忌怀疑。 融光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但又猜不透她究竟有什么所图。 于是浅笑道,“你恨他么?” 辛夷有些犹豫,就听到少年又问,“那姐姐会否同他和离?” 她就做出副被吓了一跳的样子,瞠目结舌道:“也不、不至于和离吧!” 以原主的恋爱脑程度来看,她最后都能为了成全玉荒和他的心上人牺牲自己了,哪有那么容易跟他和离?就算是为了不太崩剧情线,她也要缓缓再说,至少不能是现在。 而融光这边打从一开始就没信任过她,所以很轻易就将她的反应理解成别的意思,以为她的刻意讨好只是缓兵之计,准备先稳住他,再伺机逃脱。 于是当他们在仙镇客栈上落脚,辛夷期期艾艾地望着他,说要独自出门采买东西的时候,他几乎笃定了她一定不会回来。 “你无聊的话,就找小二哥要个九连环来玩儿,我很快就回来。” 九连环?这是拿他当小孩子哄? 融光嗤笑于她的拙劣手段,却还是配合着她点点头,桃花眼敛出一道柔顺的弧度,“那姐姐可要快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却在她要转身出门的时候把人拉进怀里,低头,咬上她的肩膀。 辛夷痛嘶一声,她感受到肩膀处针扎似的疼,不过那痛意很快就消失了。 少年松开她,舔舔唇上沾染着的血,还有自己舌尖咬破的血,眯着眼睛故作天真地对她笑,“这是凤凰族的同心咒,姐姐既然这么善良,我不相信你也没关系罢?” 辛夷:“……” 她摸着自己被凤凰血烫出的小巧莲花纹,暗骂了一句神经病。 * 仙镇不大,铺子之间的距离也不算远。 所以游逛一圈下来并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当然啦,银钱还是消耗了一些的。 辛夷心里清楚,他们不会在这处久留。 于是给自己买了两身替换的衣裙,又买了些零嘴吃食,准备路途中消磨时间用。 这个副本细究起来和寻常的修仙世界还是有些区别,更偏向于神异世界。 融光是凤凰族小太子,而凤凰血脉和龙族一样,都属于天生的神族血脉。所以不需要忌什么口腹之欲,而且据她所知,少年尤其喜爱甜食,平日里身旁的侍女也会给他准备不同口味的蜜饯点心。 所以她刚才在茶楼铺子里买了许多蜜饯点心,多余的几包统统装进乾坤袋。 除此之外还特意买了两坛桂花酿,打算和他把酒言欢,努力拉近些距离。 就在她打算回去的时候,忽然听到脑海中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似的,“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系统提醒,“宿主请注意,检测到本次的重要剧情人物‘玉荒’已上线!” 辛夷满脑子疑惑地站在原地,在系统的提示里一次次举目四望:没想到这老狐狸倒是有几分本事,竟然这么快就找到她了? 可惜她站在原地顾盼了好半天,也不见真的有人过来解救她,就连原本隐约感受到的那道灼热视线也逐渐消失了,好像一切只是她的错觉,所谓的暗中注视根本没存在过。 虽然对方在暗,她在明,但她就是可以确定玉荒是发现了她的。 而且也不可能那么凑巧,两个人前后脚出现在同一个仙镇,那么如此推断下来,对方很可能就是循着她的踪迹一路找过来的。 既然找到了,为什么迟迟不愿现身? 又为什么不带她离开? 辛夷想不明白,等了好半晌才提步离开。 回去客栈的路上她也一直在想,最后还是在系统后面的剧情提示中,才隐约明白了对方明明已经找到她,却临时改变主意不肯现身的原因。 应当还是为了那位龙族公主。 按理说他既然已经寻到自己的踪迹,是可以把她直接带走,或者趁机杀了融光的。 但如此一来,亦棠若是知晓了真相定然会记恨于他,还不如留辛夷在凤凰族的小太子身边,离间破坏他和亦棠的感情。 等到亦棠心灰意冷之后,再寻找机会彻底解决掉这桩旧怨。到时候就算真的杀了凤凰族的小太子,亦棠应该也不至于这么恨他。 当然,其他原因也不是没有。 玉荒这个时候虽然对亦棠有些情愫,但不算多深,反而是利益层面的考虑应该更多。因为不管从哪个层面来说,他都不希望两族联姻,威胁到狐族如今的稳固地位。 还不如将计就计,让辛夷留在敌人身边和自己里应外合徐徐图之。甚至后面的某些时刻,诱使她在亦棠面前故意做出些惹人误会的举动,以此来分化两人之间的感情。 至于原主这边不用过多担心,因为她本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只要玉荒开口,她就一定不会拒绝对方的请求。 辛夷:“……” 所以他这是为了当深情男二,干脆给她安排了个恶毒女配人设? 真是脸皮厚如城墙的老狐狸精。 这顶绿帽子真是活该他戴:) 第75章 第75章“自然是我心爱之物” 辛夷一路上想着有关凤凰族和狐族的事,从过往恩怨想到如今种种,只觉得自己的脑细胞都快耗费完了。 她有些不想回去客栈,也抗拒面对那个心眼子比冰窟窿还多的小太子融光。 所以她选择先在仙镇上游逛一会儿,等到逛累了就去附近茶楼里吃些茶点,听几段精彩说书。 等到外头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才终于不得不起身,登上车撵往回赶。 拎着东西推开房间门的时候,融光正盘腿坐在罗汉床上闭目调息,玉白额头渗出点点细汗。 听到她的脚步声,抬眼望过来,继而露出个说不出真心还是假意的微笑,“姐姐怎地去了这么久?” 辛夷却脚步微滞。 说来有些汗颜,哪怕已经相处了两日,此刻猛然望见少年那张妖异中透着几分纯洁美丽的脸,她还是会忍不住心头狂跳片刻。 许是见她良久没应答,少年便径自下了罗汉床朝这边走过来。 只不过视线却微微一转,落到了她怀里抱着的那只花色狸奴上,“这是你买来解闷的?” 辛夷摇摇头,给他看狸奴的伤腿,“路边捡到的,看它可怜带回来包扎一下,等到伤好了就送走。” 她知道融光厌恶狐狸,也厌恶与此相关的一切毛茸茸东西, 当然包括她怀里的这只狸奴。 说着她往旁边走开几步,将受伤的狸奴放到窗棂下的朱漆桌案上。 然后把特意买给他的蜜饯点心,连同桂花酿一起放在旁边,酝酿了一下才开口,“不知道你平时喜欢吃什么,都是按照我的口味买的。” 托系统的福,她当然知道反派的口味喜好。 但这个时候当然是装作巧合比较好,毕竟她作为一个近千年未踏出狐族的人,怎么也不该如此了解对方喜好。 好在她的这番说辞是相对可信,融光并没有露出什么奇怪探究的表情。 接下来的少会儿时间,两人还算相安无事。 辛夷给那只狸奴简单的上药包扎过之后,又在它身下垫了个软垫,接着从碟子里捏碎了一块萝卜糕喂给它吃。小家伙似乎感受到她的善意,表现得也十分亲人,眯着眼睛不停往她掌心凑,她也就却之不恭地伸手摸了摸。 融光则是闷不吭声地望着她,看她一边喝茶,一边逗狸猫做消遣。 直到她忽然叹了口气,嘴里小声咕哝着,语气有些遗憾似的:“要是换成狐狸的就更好了,尾巴当然是越大越好摸……” 融光:“……” 他当然不知道辛夷作为一个现代人对纣王体验卡的执念,他只是觉得,从宿敌老婆嘴里听到“狐狸”两个字很烦。而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想盯着她看。 那道视线如此尖锐灼热,辛夷自然也感受到了。 她刚要抬头,一阵甜腻的青柑气息就扑近。 少年忽然站在案头倾过身子,一点点望进她的眼睛里,“先是救了我,又是救了这只狸奴,姐姐究竟是单纯因为心善,还是另有所图?” 那秀气秾丽的眉眼,那纯粹无害的语调,但凡意志力稍微差点都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不过辛夷很快回过神来。她想着反正对方也不相信自己,不如就借着玉荒的名头,加固一下他对自己的信任。 于是思忖着开口,“你便当我是另有所图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凤凰族能和狐族化干戈为玉帛。哪怕实在不行,我也愿意为夫君承担一点罪责,只要小殿下以后不要再那么怨恨狐族。” 少年听完默然,倒是夸了她一句。 只不过那夸赞怎么听都透着讥讽与阴阳怪气,因为他说,“玉荒那只满肚子算计的老狐狸,怎么就教出姐姐这般天真到可爱的道侣?” “……” 她不是玉荒教的,她是被系统胁迫的。 两人虽然住在同一间厢房,却非常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张床榻。 在放下罗帐歇息之前,辛夷提议把买来的那坛桂花酿喝掉,但她向来属于又菜又爱玩儿的那一类,明明知道自己酒量不好,还非要贪嘴多饮,最后果然比对方先喝醉。 都说灯下看美人,软玉温香。 融光以前听到这句话时从来都不以为意,此刻却觉得这种形容,有些恰如其分。 他放下酒盏走到她面前,想要趁着少女醉酒醺然趴在桌案上的时候,探入她的识海察看。 结果还没看到重要的地方,就被对方哼唧蹙眉的声音打断。 少女穿得很少,因为喝酒发热而褪去了外裙,柔绿色内裙遮掩住若隐若现的起伏雪丘。 衬得腰肢袅袅,只盈一握。 他以前对“妻子”这两个字没有实感,现在却诡异理解了其中含义。 他脑子里浮现出今晨那一幕。 在宽大衣袍的遮掩下,他攥住了少女攀挂在怀中的温软藕臂,那个时候她也是玉荒的妻子。 他进一步联想到与玉荒的恩怨,想到那只该死的狐狸,于是忽然对伏在桌案上的少女催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恶意。 融光随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先是喝上两口,然后才将杯盏递到少女唇边。 灯烛下她的小脸酡红一片,而刚才饮过茶水的位置正对准她嫣红唇瓣,少年用一种顽劣诱哄的语气对她说,“张嘴姐姐……” 少女果然很配合,懵懂地半睁睫羽,就着他的动作将茶盏饮了个干净。 不仅如此,还伸出绯色的小巧舌尖将瓷盏旁边的描银花枝舔了舔,像只醉酒后任人欺负的狸奴。 “真蠢。”他毫不掩饰地评断。 有一瞬间,他甚至开始踟躇。 既然没有多大的利用价值,是不是干脆杀了她会比较好。先杀了她,再杀了狐族那些孽畜,或许会带来些久违的满足与快乐。 辛夷是被脑海中骤然拉响的警报声吵醒的,她本来还在昏昏沉沉,直到好感度不断下降的提示音响起,才被迫清醒了几分。 接着她感觉到少年的指骨掐在她的脖颈上,仿佛稍微用力就能折断。 许是面对危险的本能意识,让她即便神志不清,也还是做出了无比荒唐但有效的求生举动。 她将少年垂落于侧的另一只手执起,狠狠按在了自己被薄衣裹住的柔软雪丘上。 “……” 全然的僵硬与死寂。 大概只有两三秒,她能感受到掐住她脖颈的力道倏然散开,接着少年急促呼吸着,像是躲避什么烫手山芋一样迅速远离她。 结果就是直到入睡,对方都没再来惊醒她。 而是放任她以一种容易感染风寒的姿势,伏在桌案上昏睡了一整宿。 * 涅槃期对于凤凰而言,就是最为危险的渡劫期。 融光想要压制体内的灵气不到处流窜,最简单可行的方式就是浸泡灵泉。 辛夷给了他两个提议:一个是狐族,一个是龙族。 如果不能去狐族的话,那就去龙族好了。 她甚至考虑到对方不想暴露身份的顾虑,提议他可以暂时作女子装扮。 谁知道融光既不去龙族,也不去狐族。 他选择将青鸟车撵驾到传说中摩罗族的地界,并且直接将她从车撵中扔了下去,害她差点儿被守在结界处的几只诸怀咬个正着! 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辛夷丝毫不感激对方在恶意戏弄完自己之后,才假惺惺地伸出援手。 尤其是事后假装乖巧的道歉,还用那张纯真秾丽的脸蛋乞求原谅。如果可以,她更想爆锤他一顿!! 摩罗族既非神族,也非妖族。 他们境内有很多鬼僧,明明是鬼族却修佛道,属于亦正亦邪的存在。她没想到凤凰族的小太子竟然和摩罗族有所牵扯,而且出入其中极为熟稔。 辛夷在满头雾水中跟随少年穿过层层结界,进入被黑色气泽掩映着的庞大城池。 眼前楼阙石阁无数,城墙边缘开出殷红枝蔓,繁杂华丽的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他们最后停在了一处恢宏又清净的宫殿前,几乎是从车撵中下来的一瞬间,她就愣住了。 因为这座宫殿与旁的不同,周围没有生长着什么稀奇古怪的植物,而是非常温暖洁净的,开满了大片大片的辛夷花。 融光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神情,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然破天荒地解释道,“此处是摩罗族留给我养神的地方,殿前所植的辛夷花,自然也是我心爱之物。” 直到进入殿中,有侍女进来收拾东西。 辛夷还在满心疑惑,猜测融光和摩罗族到底是什么关系,原剧情中好像没这一段。 她抬眼在殿内四处打量,目光所到之处皆是奢靡。 于是心中的不解更甚,小声问系统,“难道小太子在这里也有旧相识?怎么在原剧情中丝毫没有提到?” 系统也纳闷儿,想了想道,“这个统统也不太清楚,但在此之前确实没有跟摩罗族相关的提示。可能是这段经历并不是着重要描述的,所以才会一笔带过,甚至没有着墨。” 辛夷觉得有道理,兀自点点头刚要附和,外面就有人推门进来。 她抬眼看到了一个深衣僧袍的中年男子,模样生得俊毅持重,身形高大气度不凡,看上去比融光要年长许多。 就见他踏进门之后,锐利目光先是在辛夷身上缓缓扫过,像温和蛰伏的猎鹰,接着才落到旁边的少年身上。 只不过还没开口,就被少年轻笑着喊了声,“这么多年别来无恙啊,济慈师叔。” 第76章 第76章能是什么关系 珠帘轻响,殿内安静了片刻。 辛夷原本还在猜测他们两个的关系,被融光这一声“师叔”喊得更愣了几分。 她从踏入摩罗族地界开始,脑子里就臆想了很多种可能。 比如融光在这里有个老相好啦,比如机缘巧合救过摩罗族尊者一命啦,再比如……反正很多,但她唯独没想到少年会和对方是师叔侄的关系。 济慈听罢倒是沉声一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常年修佛道的关系,哪怕笑起来也是宝相庄严,给人一种威仪中稍微夹杂着几丝宽和的感觉,“殿下上次踏足摩罗界,还是因为受了魔气,需要用灵泉洗脉,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这次又是遇到了什么事?” 辛夷想:怪不得呢。 怪不得融光初来此处就轻车熟路,原来是曾经在这里休养过一段时间,估计时间还不算短,甚至眼前的这座殿阁都是特意为他留出来的。 她有些走神,兀自低下头,手指扣弄着衣袖上的金线,思绪不知怎的就飘到了殿门前的那满树花色上。 耳边刮蹭衣料金线的声音窸窣作响,少年也跟着偏头,留意到她此 刻的异常。 而后忽然停止了和济慈的交谈,轻笑着捏住了她的颊肉,用很亲昵的语调问,“姐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辛夷吓了一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接着慌忙推开他清咳两声,余光中注意到济慈的视线也跟着望了过来,于是胡乱扯了个理由,“没什么,就是觉得……觉得摩罗族似乎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少年听完颔首,仿佛相信了,倒是没再逗弄她,又继续跟尊者交谈起来。 他模样很乖,有求于人也绝不乱摆架子,对待长辈时是挑不出错漏的恭敬,“我的好舅舅应当还在四处找我,这段时间仍要借摩罗族的灵泉一用,希望师叔别厌烦我就是。” 济慈估计早就见识过他这一套,竟也十分习惯。 叹息间都是对小辈的宠溺,“殿下放心吧,就算是看在师弟的面子上,摩罗族也不会弃你不顾。” “师弟是谁?”辛夷问。 她是真的很好奇,所以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问完之后才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恐怕不适合刨根问底。 好在这个问题对融光来说,不是什么需要刻意隐瞒的秘密,否则也不会将她带到这里了。 于是少年扯扯唇,很随意地回答她的疑惑,“是我那早就亡逝的父尊。” 辛夷愕然片刻,然后咬住唇,做出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气氛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尴尬。 她见两人还有话要说,猜不准自己适不适合继续听下去,也就识趣地不杵在那里打扰,借口出去透气推门离开了。 焚香未尽,殿阁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济慈的视线再次落到自己的这个师侄身上,只不过这次带了点儿重量:少年虽是师弟留在这世间的唯一血脉,跟摩罗族的关系却向来不怎么密切,过往的两百多年间里,可以说是走动甚少。所以哪怕他身上带着摩罗族血脉,外界也并不知道他们还有这层渊源。 而且小凤凰自从出生以来就像个异类,神格主杀,和师弟骨子里就温柔温吞的性子并不相像。 同时他也不像自己的母亲,没有继承那位亡故帝姬的善良纯澈,貌美无害的皮囊下其实处处蛰伏着算计。 济慈想到这里,心底微沉。 其实这种性格对于融光未尝不是件好事,毕竟现在凤凰族因为灵脉衰竭陷入式微,而那位王爷又对自己的外甥蠢蠢欲动,总想着彻底掌控,或者取而代之。 这种情况下,当然是狼崽子更有自保的能力。 他静默着伫立良久,终于再次开口。 只不过说出的内容却与凤凰族的波云诡谲无关,而是将话头引到了自己女儿身上,“邬颜百年间派遣青鸟给你寄去了无数灵信,她的心思你应该知晓,此次你在摩罗界小住,她肯定会忍不住过来打扰。” 提到这个女儿,饶是身为尊者的济慈也无奈。 他心里其实非常清楚一点:那就是邬颜和融光之间根本没有可能。就算融光打算联姻,对象也一定会是龙族的那位亦棠公主,怎么也轮不到她身上。 更何况就连他也能看得出,小太子对她并无情意。 偏偏邬颜是个死脑筋,非学着旁人在一棵树上吊死,那么多摩罗族的男修看也不看,只一心扑在这只小凤凰身上。 殊不知少年只是看上去乖觉秾丽,实际上是个满肚子黑水儿的,她就只会看个面皮。 “上次邬颜去凤凰族做客,恰好我有事不在族中,恐怕她还在生我的气呢,不一定愿意见我。” 济慈无意戳破他的谎言。 小太子绝非善类,也根本不会爱人,他倒是不介意让邬颜在死心之前多碰几次壁。趁早认清现实,并不是件坏事。 “刚才的那位姑娘是你什么人?龙族公主我曾经见过,她并不是亦棠。” 少年仿佛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眉眼间愣了一下,浮现出类似于谨慎或者烦躁的情绪。 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但仍然让济慈嗅到些古怪的苗头,似乎那位姑娘对他来说并不是泛泛而已。 这倒是让济慈觉得讶异,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打算真的问出什么。 但融光的表现实在非比寻常,证明两个人之间,起码是值得他犹豫的关系。 “难不成是你心仪的姑娘?” “不是,是玉荒的道侣,我本来是想用她来引出那只老狐狸的,结果让玉荒逃脱了。” 融光说着眸光微暗,少顷,又忍不住哼笑起来,“她倒是个蠢的,我身边出了乱子也不趁机逃跑,反倒转过头救我。索性暂时留着,等到以后有用处了再抛出去,也不枉费她一番好意。” 他正站在窗棂边上,只需稍微偏一偏头,就能看到外头成片招摇的辛夷花。柔浅的花色仿佛可以抚慰一切,让他原本有些躁郁的心情都平息下来。 不过辛夷确实很蠢。 如果不是她非要自作聪明的赶过来救他,自己现在应该已经像计划好的那样,趁着舅舅放松警惕,反杀回去了。 济慈闻言默然片刻,但心底已经相信了这番说辞。 因为依照他对融光的了解,少年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也没有多少活得长久的意志。但只有一点可以无比肯定,那就是他骨子里是个睚眦必报的小疯子。 所以不管是对待玄隐,还是对待狐族,融光都不可能善罢甘休。 “如果玉荒那边真就放任她不管,将她视作一枚弃子的话,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狐族都是风流成性之辈,而且大多心思狡诈,犯不着为着道侣送死,舍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 他以为少年听完会面露阴郁,谁知道对方竟然抿出浅浅开心的笑意,“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凤凰族会多一个仇恨狐族的婢女,她会比我,更想要玉荒去死。” * 天清气朗,梵音阵阵。 辛夷在摩罗族的殿中四处观望,才发现此处很大,比起她从前在仙界所见,此处更像是一个由无数楼阙宫殿组成的玄色城池。 走在碎石小径上,她亦看到了许多仙界没有的稀奇物事,比如莲池中的菩萨,藏身于石门阵法间的法相金刚。 还有摩罗树下,静听梵音的几只狸奴。 此处灵气蕴藉,所以生长于其间的草木也极为茂盛,微风吹过带来沁人心脾的花香。 她走着走着,偶遇了几个侍女打扮的小丫鬟,身姿袅袅柔细,穿着浅荷色的长裙,手里捧着一些杯盏狼毫鱼贯而去。 辛夷望着她们离开的方向瞧了片刻,然后收回视线,继续往前面走。 不过走着走着就有些迷路了,因为她发现这些殿阁都长得差不多一个模样,无非是大一点或者小一点,越往前走就越是辨认不出。 她觉得自己再这么走下去,可能要完蛋。 本来就人不生地不熟,万一误闯了什么机关阵法就不好了,到时候就算她扯着嗓子大声呼救,也不一定能有人及时赶过来救她,于是辛夷停下脚步打算往回走。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走了有多远。 身后的小径枝节横生,根本辨认不出来路。 正在犯难间,她余光中瞥到不远处站在树下的几个摩罗族女子。 她们似乎刚修炼结束,正蹲在溪边洗剑,有的女修所用法器是鞭子,从溪水中带出的时候好像一尾浸湿的灵蛇。这些女修各个妖娆貌美,但她们纤细颈间没有戴什么璎珞软玉,而是挂着一块儿雕刻着佛陀的金色小牌。 辛夷有些好奇,轻声询问系统,“这是什么?为什么摩罗族的女修都做如此装扮?” 这次系统很快给了她答复。 少会儿时间过去,辛夷终于在系统的解释下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摩罗族的修士大部分是以鬼身修佛道,还有小部分是修的欢喜禅,这些女修应该都是欢喜禅弟子。说得简单点儿,就是跟上个副本的合欢 宗差不多。 辛夷走过去问路。 许是见她实在有些脸生,而且身上的衣裙又不似她们那般露出手臂腰腹,丝毫不像是摩罗族的打扮,更像是仙族打扮。于是被她询问的女修们先是讶异了一瞬,接着才非常热心地给她指路。 只有一个女修靠在摩罗树下神思不瞩,根本没想着多看她一眼,而那个女子的样貌也最为出挑。 辛夷本来并没有在意,直到耳边却听见其他人跟她打趣,“你在想什么呢邬颜?莫不是刚得了融光殿下的消息,就开始怀春了?” 摩罗族女子向来行事大胆,更遑论是修习欢喜禅的这部分了。 所以她们说起话来也是荤素不忌,纷纷给那个名唤邬颜的女子出主意,“你就是眼界太高,非要一棵树上吊死,要不然随便找个俊俏的修士双修,估计早就突破小虚天境界了。” “不过这次睽违一百多年,凤凰族的小殿下又重新踏入咱们摩罗族境内,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你们命里合该有这场缘分!” “对啊对啊,邬颜,你可要把握住机会成就好事,别丢了我们欢喜禅的脸!” 辛夷本来打算问完路转身就走的,可惜冷不防听到融光的名讳,又听到这些露骨大胆的话,视线就忍不住在那个女子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心里有些踟躇:按理说原剧情线中没有这一段,除了她这个倒霉炮灰,应该没有什么同量级的悲催女配了,所以她不确定这个邬颜是个什么来头。 兴许是她的目光停驻太久,惹得对方注意。 邬颜抬起眼睛朝她这个方向望过来,本来只是媚骨天成的匆匆一瞥,没想到对方视线不经意扫过她的脖颈处,忽然粉面生寒。 辛夷心中不解,站在原地。 看着女子气势汹汹地朝她走过来,那一瞬间她可以非常直观的感受到对方的愤怒,还有敌意。 邬颜走过来了,站在她面前,很生气地盯着她脖子上的烙印看。 这下其他女修也注意到了,讶异地张大嘴巴发出惊呼,“天啊,这不是……这不是凤凰印么?” 辛夷有些不明就里,眼神微微茫然。 她在众人注视下,伸手摸了摸自己脖颈处那个略微凸起的小巧莲花纹,这才意识到对方在说些什么。不过,这个确实是凤凰血烫出来的。 融光怕她丢下他跑了,所以才在她身上下了同心咒,用作威胁。 虽然此等行径确实拙劣,但也用不着惊讶成这样吧,搞得她好像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邬颜脸色很不好看。 她气恼得不行,就连胸前都起伏不定,一双妩媚烟水眸死死盯着辛夷的脸,恨不得在她脸上盯出个窟窿,“你跟融光,究竟是什么关系?!” 现在能出现在摩罗族境内的,还是凤凰族血脉的,除了融光不做他想。 那么眼前这个脸生的少女,极有可能就是跟着融光一道过来的,他们能是什么关系?他们会是什么关系? 邬颜不光气愤,还有不甘和嫉妒。 龙族公主的存在已经够让她难以忍受了,什么时候又凭空多出了这么一个狐媚子?明明生了张花妖精怪的脸,还故意摆出副茫然不解的无辜表情,简直令人作呕! 辛夷:“……” 她实在有些奇怪,这个不就是小太子用来威胁自己的同心咒吗?为什么对方会那么生气?就算对方真的喜欢融光,也用不着连这个都嫉妒吧?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邬颜见她低着头不说话,水眸中怒意更甚,还当她是做贼心虚不敢回答。 愈发地咄咄逼人,追问起她的身份,问她是不是凤凰族的哪个婢女,怎么在这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她? 辛夷被问得沉默片刻,觉得自己还是要解释清楚。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尤其是还没摸清楚情况就开始树敌,实在不明智,于是诚实道,“不是,真要算起来,我跟狐族的关系比较密切。至于我跟融光的关系……” “准确来说,应该是农夫与蛇。” 起码现阶段来说,她是以德报怨。 否则也会在沦为阶下囚的情况下跑过去救人,而且还被对方强行种下同心咒。说他是农夫与蛇的那条蛇,真的一点也没冤枉好人。 邬颜却不买账,因为她没听过这个农夫与蛇的著名故事,还以为辛夷在故意转移话题,或者诓骗于她。 所以心里更加生气,“蹭”的一声,寒光闪过,长剑就那么横在了辛夷脖颈处,“你最好实话实说!如果真的没什么关系,他怎么会给你刻下保护道侣的凤凰印?!” 辛夷:“……” 什么玩意儿?这个不是同心咒么?她脖颈处的这个莲花纹这两天逐渐加深,变成了凤凰血的颜色,像是附在肌肤上的花钿。 : 她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对方看她的眼神由深深的愤怒转为复杂,像看个白痴一样,语气依旧不好,“什么同心咒,这明明就是凤凰印!” 在邬颜的羞恼解释下她才明白,自己是被融光骗了,原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同心咒,而是凤凰族对于自己所属物的烙印,旁人一看便知她有凤凰庇护,不能轻易开罪或者伤害,否则就会引来印记主人的残忍报复。 辛夷:“啊?” 所以说所谓的同心咒只是小太子用来吓唬她的,实际上根本不存在。 第77章 第77章就是那只死狐狸 许是见她愣神,邬颜眸中的不耐更甚。 剑锋下压,在她细嫩的脖颈上划出一道渗血的伤痕,口中逼问道,“别想欺哄于我,再敢不说实话就要你好看!” 辛夷痛嘶一声。 她抬眼望向面前少女,猜测对方在摩罗族中的身份应当不低,否则不会在明知她跟融光有关系的情况下还敢动手逼问。 只是还不等她张口说什么,忽然剑身发出嗡鸣,而原本抵在她颈间的长剑,就那么被一道忽如其来的灵力震飞到数丈开外。 邬颜亦是虎口发麻,差点没站稳。 她心里气怒非常,心想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坏她好事,结果一转眼,就看到了摩罗树下那个穿着湘妃色衣袍的少年。 少年缓缓走过来,眉眼带笑,话语间却是明显动了怒意,“我道她怎地出去这么久,还没回去寻我,原来是被阿颜扣了下来。”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叫邬颜姐姐,可惜两个人相差没多少,邬颜也不过三百多岁。 所以从以前到现在,两个人交谈的时候都是直呼对方姓名,很少区 分彼此的年龄或者辈分。 融光走到她们面前,随意地抬眼打量了一瞬,便将那个呆鹅似的少女扯到自己身边。 而后望向另一个,“许久不见啊,邬颜。” 邬颜闻言抿住唇,心中的震惊欢喜早就被这句话冲散了大半,委屈着咬牙问:“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是殿下的新欢?” 之前有亦棠的存在也就算了,毕竟凤凰族与龙族早有联姻的意愿。眼下这个忽然冒出来的这个少女又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可以待在融光身边?! 辛夷也望着少年,她的手腕还被攥在对方掌心,像是对待自己所有物的那种亲昵姿态。 她又想起自己脖颈间的那个小巧莲花纹,如果邬颜说的是真的,那就证明少年待她确实有些不同。 为什么? 以他目前的好感度来看,不管怎么说都不应该是喜欢的程度。 邬颜那边话落,已经气得眼眶泛红,却还是直愣愣地瞪着他,似乎非要问出个答案来不可。 而站在她旁边的其他女修,见状也上来絮絮地低声劝哄,让她还没了解清楚情况不要生气。 但邬颜怎么能不生气? 她喜欢了融光那么久,好不容易才得着机会再次和他独处,结果人还没见到,先看到了这个被他带进摩罗族的陌生女子! 反观对方的神情,则与她截然不同。 少年甚至是微微含笑的,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什么不对,“辛夷只是我的婢女,若是把她杀死了,谁还陪我解趣逗闷儿?” “真的只是婢女?” 邬颜不相信,脸色难看。 相隔百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她应该特别开心才对,但因为某人的存在她完全开心不起来,“婢女而已,死了就死了,而且你为什么会给一个婢女下凤凰印?” 融光在听到她说“死了就死了”时,眉眼间闪过一丝阴郁不耐。 但那神色很快,除了注视着他的辛夷没人捕捉到,然而还不等她惊讶完,就听到少年发出哼笑,“自然不是普通的婢女,她是我的……” “暖床婢女。” 少年捏着她瓷白的下巴,撞上她呆愣震惊的一双水眸,然后当着众人的面。 俯身凑近,亲了下她的唇瓣。 那一瞬间,她能感觉到少年的身形骤然僵住,原本隐含戏谑的唇角也滞住。呼吸变得滚烫急促,就连目光也好奇炙热,仿佛发现了什么新鲜玩具。 辛夷心里猛地一紧。 反应过来后伸手推开他,慌乱退后,阻止了他进一步的举动。 低垂的脸颊透着不正常的绯红,她愤恨瞪他一眼,然后抬起袖子用力擦了擦自己的唇瓣。 她现在是玉荒老婆,当然不能表现得无动于衷。想到这儿,辛夷再次用力擦了擦唇瓣,好像被人欺负了似的眸含泪光。 少年却毫无愧疚之意。 略微茫然地看她,眉眼依旧乖觉秾丽,又似乎压抑汹涌着她读不懂的奇怪情绪,“……姐姐。” 而在另一边,邬颜明显被打击得站不住。 她小脸煞白地愤恨流泪,咬唇望着他们跺了两下脚,然后就哽咽着跑开了。 身后安慰她的几个女修见状,也忍不住瞪了辛夷两眼,接着纷纷喊着她的名字追了过去,“邬颜、邬颜,你等等我们……” 辛夷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预想。 于是她干脆闭口不言,满心复杂地跟在少年身后走回殿阁。 融光给她脖颈处涂药,庭前落花纷纷,他凑得很近,好几次都差点碰到她的唇。 尽管他不说,辛夷也能感觉出来,少年似乎对她的嘴唇很有兴趣。 这小太子难道以前没亲过人? 不然为什么会用这种奇异而炙热的眼神望着她?单纯且露骨,像是恨不得拆吃入腹。 辛夷觉得有些起鸡皮疙瘩,她本能地觉得危险。 想要稍微后退,却被对方亵。玩似的按住后颈,随即少年湘妃色的衣袍凑过来,轻声问她,“姐姐,想不想做我的暖床婢女?” 辛夷微微愕然的睁大眼睛,又听到他说,“我把凤凰的元阳给你。” “你只尝过狐狸的,没尝过凤凰的,对不对?” 不不不,她其实狐狸的也没尝过。 但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他的好感度应该还不到六十吧,怎么就想着和她做那种事了? 几乎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耳边就响起系统的提示音,“检测到反派的好感度上升为60%!抱歉宿主,刚才的好感度有些延迟。” 辛夷:“……” 她收回刚才那句话,六十也不代表可以上床。倒不是她有多矜持,而是她目前的身份人设不允许,原主那么喜欢玉荒,说是恋爱脑也不为过了,怎么会轻易答应做他宿敌的暖床婢女? 于是她的反应是大惊失色,仿佛受到屈辱,想也不想地用力推开他。 抱着裙子缩进罗汉塌的里侧,裙裾落下来遮住她雪白妩媚的玉足,名为拒绝,实则更像不经意地羞恼勾引,“殿下自重,我们并不是那种关系!” “你不愿意?” 辛夷嘴硬,凝着水眸瞪他,“当、当然不愿意。” 她是玉荒老婆啊,怎么可能会愿意?不过小凤凰要是想强制爱,也可以当她没说。 两相对峙,也许是她的模样过于抗拒。 融光没再靠近,纤长睫羽弯成两道纯粹无害的弧度,好像先前那些过分露骨的话不是他说的,“今夜我要去浸泡灵泉,姐姐不想等我的话,就去偏殿歇息罢。” 融光静静望着她,心底有奇怪的情绪滋味在不断攀升,就连他自己都不能解释清楚究竟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因为那夜在遍地血腥味的月色下,撞见她那副花妖精怪的眉眼,也或许是她的名字——辛夷。 自从他有记忆以来就很难入睡,因为一旦睡着就会陷入一些乱七八糟的梦境,每次醒来之后什么都记不清楚,就只有头痛欲裂的感觉。 最难以忍受的那次,他到妖族边界杀了很多魔修,然后提着滴血的剑漫无目的走在夜色里,直到看到溪边的大片辛夷花。倒在树下的时候骨缝间的痛意才得以缓解,让他觉得平静安宁。 辛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能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炙热注视,安静地一遍遍舔舐。 直到耳边的好感度提示再次响起,连系统都觉得不可思议,磕磕绊绊问,“宿、宿主……你是不是跟狐族学会什么媚术了?怎么反派的好感度,这么快就涨到75啦!!” 辛夷也懵逼。 等到少年的身影已经离开殿门,她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个小世界的反派也太好攻略了吧。 她心里奇怪,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了好半天,终于酝酿了点儿睡意。 然而就在半梦半醒之间,身边气息却陡然变化,她忽然间感觉到腰肢一紧,似乎有条毛茸茸的东西缠了上来。 “!” 辛夷差点尖叫出声。 可惜嗓子却像是被谁塞了团湿漉漉的棉花,怎么都发不出声音,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暗含亲昵,“娘子。” 辛夷这才注意到,缠住她的是条雪白的狐狸尾巴。 也就是这一眼,她终于缓慢意识到抱住自己的究竟是谁,对方却将她略显僵硬的表现理解为在生气,随手解除了对她施加的禁制,叹息地抱着她轻哄,“娘子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辛夷:嗯。 确定了。 就是那只死狐狸。 尽管已经做好了准备,在推开他的怀抱从榻上坐起来之后,她还是被玉荒的容貌惊艳了一瞬。 青年乌发似水,精致旖旎的眉眼含情,宽大的衣袖铺满枕边,是很好看的狭长微挑凤眼。此刻正以手支颐瞧着她,身后的数条雪白狐狸尾巴荡来荡去,淡然从容的气质中隐约风骚入骨。 辛夷没办法不怔愣,她本来就喜欢毛茸茸的东西。 更何况她数了数对方的尾巴,貌似有九条,而且每条看上去都那么高贵美丽,天 然就有迷惑人心的资本。 狐狸精害人,眼前的这只也不例外。 哪怕她的心再波澜不惊,也很难不被戳中隐藏在骨子里的福瑞控本质。 玉荒对她的失神见怪不怪,因为在他的固有认知中妻子本身就对自己情深不渝,于是很自然地,就把少女的反应理解为了“喜欢”。 深深的喜欢。 而不仅仅是对于他身后那九条雪白狐狸尾巴的喜欢,毕竟对于自己这张脸,他还是很有那么几分自信的。 第78章 第78章似央求又似威胁 “娘子怎么又看呆了?成亲这么多年,竟还没有看够为夫的这张脸么?” 玉荒鼻腔哼出点儿轻笑,月白的宽大衣袍迤逦了半副床榻,就那么懒洋洋地撑着侧脸瞧她。 风华万千是个形容词,用来形容眼前的这只风骚狐狸再适合不过了。 辛夷有点无语。她也不是没见过自恋的人,但自恋到这种程度的她确实是头一次见。 她将视线从那几条雪白狐狸尾上收回来,脸上的神情变得讥讽冷淡,床笫间的余地不大,她却想努力离他远一些,结果那个“滚”字刚要说出口,就变成了惊慌失措的“啊——” 辛夷鼻梁猝不及防嗑在他胸膛薄肌上,整张脸也跟着埋进对方的宽大衣袍。 幽香萦绕间,她听到头顶传来愉悦的噗嗤声,柔柔的,很搔耳朵。 她这才发现,死狐狸搂着她的姿势相当之慵懒随意,不像对待正头妻子,反而像是随意撩拨的婢女娇妾。卷在她腰腹间的那条雪白狐狸尾也不安分起来,一边向上抚弄,一边逐渐箍紧。 青年亦是伸指点点她秀气的鼻梁,还有羞恼微抿的嘴唇,随着打量而下的眼神露骨撩拨,捏住她的下颌渐渐抬起来,“娘子,我们似乎很久没有亲热过了。” 辛夷本来还有点疑惑,想不明白他们究竟什么时候亲热过。 然后又转念一想,系统给出的剧情线进展只是说他们还没有双修,但除了双修之外的亲密事应当没少做。怎么说原主也跟他成亲了数百年,而且狐族本就行径风流…… “娘子~” 辛夷回过神,再次推开他坐起来。 伸手捋顺厮混中凌乱的衣裙,咬唇瞪他,语气也很不客气,“你今夜混进摩罗族,就是为了跟我亲热?” 玉荒也瞧着她,眼底笑意渐暗。 许是因为少女本就是山神化身的缘故,抬眸举止间尽是妩媚灵气,雪白肌肤映衬着那张花妖精怪的脸,倒是半分也没有丢他们狐族的颜面。 玉荒和她做了三百年夫妻,按理说再看到这张面皮应该不至于这么心猿意马。 但今夜不知怎么的,被她沉着小脸羞恼瞪了一眼,竟然也难得的有些意动。 辛夷也注意到了。 起初她的余光只是无意识扫过对方身上某处,等到看清楚了,才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要不要脸?” “娘子楚楚动人,为夫还要什么脸面?” 他轻车熟路抚上她裙裾下的小腿,正要往上游移,忽然瞥到少女颈侧的那个赤色莲花纹,呼吸猛然一滞,语气也变得危险低沉,“他给你种了凤凰印?” “夫君不觉得这话问得荒唐吗?!你把我丢给融光的时候,难道没做好舍弃我的准备?” 辛夷笑,脸上表情却满是失望讥讽,“别说一枚小小的凤凰印了,就是将我贬做婢女奴役羞辱那也使得,小太子如此痛恨狐族,难道还会对我贵礼相待么?” 玉荒当然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 心底莫名放松下来,还好,还好只是凤凰印,没有发生其他超出他预期的事情,否则娘子提起对方的时候绝不会是这副表情。 他先前之所以会狠心抛下她离开,就是因为笃定小太子眼高于顶,不会轻易去碰仇敌道侣。 如果融光真是那种人,就不会一直冷落着龙族公主不顾了,毕竟单从样貌容色上看,亦棠并不逊色于他的妻子。 少女还在望着他,眸中隐约晶莹含泪,看上去像是在强忍伤心。 问出的话也直往他心上戳,“怎么,长老大人也觉得抛弃发妻的行径过于恶劣吗?” 被她这么一问,玉荒竟然笑开。 伸手将她瑟缩发颤的双肩揽进怀里,身后抵着床幔,垂下眼眸,漫不经心地劝哄,“融光那么记恨狐族,怎么舍得伤害你这个诱饵?只要为夫一天没落在他手上,娘子就还有利用价值,他也就绝不会对你做些什么。” “真的?”她像是听进去了。 被辜负了也没关系,只要被夫君随便揉一揉哄一哄,骨头就酥软了大半。 又堪怜又没骨气。 陷入爱情的女子不都是这副模样吗,他怀中的少女也是如此。 玉荒莞尔着垂眸,亲她侧脸,吮去她绯红眼角点点晶莹的泪珠,亲到最后破天荒地竟想压着她厮混一回。 不过他最终还是想起了自己身在摩罗族,不能随心所欲,于是抱着她努力克制心绪,“当然是真的,只是眼下还不能带你离开,摩罗族结界的禁制森严,今夜我潜入其中,也不过是一缕元神,想来见见娘子,顺带道歉讨饶罢了。” 辛夷听着也担心起来,忍着不舍,小声地咕哝着伸手推他,“那你快走吧,别被他们发现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他装她也装。 “小辛夷担心我?” 这算是夫妻间的情趣。从前玉荒偶尔想要逗弄原主的时候,就会用这种促狭的方式喊她。 果不其然,少女红了脸,咬着菱唇眷恋不舍地抬眼看他,“快走罢,再闹下去我真要生气了。” * 天清气朗,殿阁前头辛夷花海簌簌成片。 有三两花瓣被风垂落,飘进窗棂,很快被闲坐在跟前的少年从绣着金线的袖摆上捻起来把玩。 “殿下浸泡了这几日灵泉,经脉之象看上去已是平稳了许多。” 济慈顿了顿,继续望着他道,“只是为了稳妥起见,应该辅以双修,摩罗族中有许多欢喜禅的女修,殿下不妨选上两个,让她们教习你双修之道。” 这句话从僧侣口中说出来难免孟浪,但摩罗族中的僧侣大多都是以鬼身修佛道,并不讲究清心戒欲,不然的话作为此界尊主的济慈也不会有邬颜这个女儿。 至于欢喜禅的女修,就更是如此了,融光不仅模样生得秾丽貌美,血脉还尤其尊贵,她们巴不得有机会和凤凰族的小太子阴阳双修。 济慈说归说,却并没预期融光会同意。 少年众星捧月惯了,从来不会在任何事上屈就自己,对待看不上眼的女子莫说是床笫交欢了,就是连他的衣角都不能碰一碰。 有时候济慈甚至觉得,这凤凰族的小太子竟是比他们摩罗族的少年僧侣更有几分佛缘。 谁料融光听完这番话,没有立刻回绝。 而是将视线继续落在蹲在辛夷花树下、正给花草松土的那个少女身上,看到她裙摆上沾染的泥土皱了皱眉,用那种炙热而浓稠的眼神望着她。不像是看待仇敌妻子,而是像在觊觎自己的所属物。 济慈隐约觉得心惊。 他有意提醒什么,正在酝酿着如何开口,就听到少年转过头说,“好啊,据闻摩罗族的舞姬貌美多姿,身段妖娆,那就劳烦师叔多寻几个过来,让我也见识见识。” 窗棂是开着的,他们所在的位置离花树也并不远。 辛夷自然是听见了,她一个恍神,不防备被眼前的妖花把手指扎得鲜血淋漓,惊痛得跌坐在地上。 刚呻。吟一声,就感到一阵被衣襟带起的风吹拂过耳畔。 少年响在头顶的声音带着奚落,又有些幸灾乐祸,“怎么蠢成这样?” 辛夷抬头去看,才发现原本站在窗棂前的另一人已经离开了。 现在就只有融光,但他根本没有同情心,看到她受伤竟然还笑得出来,真是烂心烂肺的混蛋一个。 她隐忍着怒意,懒得理会他的奚落。 正打算从地上爬起来,忽然衣袖被拉住,然后指尖一热,原本流血的位置竟然被少年含进唇间舔吮了起来。 有一点点刺痛,更多的是痒。 还有难以言喻的湿漉漉且酥麻的温热感,她的颊边一点点攀爬上绯红,感觉少年的舌尖扫过之后收回去,变成了轻咬,“还疼么,姐姐?” 辛夷呼吸微滞,佯装镇定地摇头。无措蜷缩起来的指尖还陷在他殷红湿润的薄唇间,他一说话,就能抿到。 但上面已经没有血了,只有星点莹亮的水迹。 哪怕知道对方是在故意撩拨,她还是忍不住心跳很快,砰砰起伏着,连带着颈侧的凤凰印似乎都有灼烫的错觉。 融光距离她很近,自然也发觉了她的身体异样,于是更加贴紧了她的耳畔呢喃,“姐姐应当也听到了,我若想增进灵力稳固修为,便需要与女子阴阳双修,今夜会有摩罗族的舞姬到我寝殿里来……” 少年说着停顿下来,缓慢箍紧她的腰肢。 然后努力抑制着某种情绪似的,乖觉轻笑着将脸埋在她颈间呼吸,似央求又似威胁,“如果姐姐来了,我便把她们都赶走,届时就只有我们两个。” 辛夷:“……” 他还记得她是谁吗?俗话说朋友之妻不可欺,难道换成宿敌之妻就可以了?还是说,这只是想羞辱她人格的新玩法?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有些意动。 少年却误解了她的表情,乖巧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笑意 也逐渐冰冷,“还在想那只狐狸?抛弃过你的人,你应该恨他。” 他最后用力地咬了下她指尖,磨蹭着,带着卑鄙的引诱,“过来找我,我教你该怎么恨他。” 第79章 第79章别躲 临近巳时,外面的夜色逐渐深了。 偏殿里重门紧锁帘帐低垂,只有床榻边缘露出一个秀气圆润的小脑壳,沐浴后的长发微微湿润的披散着,鸦黑如瀑,露出一截纤细瓷白脖颈。 少女穿着深碧色衣裙,胳膊底下压着一册翻开的话本子,小脸低垂,柔柔秀美,随意搭垂而下的素娟勾勒出窄细腰身。 许是趴得太舒服,就像没有骨头似的。夜风吹开虚掩的窗棂,她略微瑟缩了一下,然后伸腿勾着被衾盖在自己身上。 就那么过了一会儿,系统问她,“宿主,这都过去三四炷香的功夫了,你真不打算去找融光啊?” 那些舞姬可不是吃素的,如果她们真的和小太子发生什么,她后悔都来不及。 系统也有些纳闷儿:按理说攻略这种事宿主应该早就习惯了,而且据它了解,她也根本不是什么守身如玉的性子。 前面每个世界的反派她都挺喜欢,没道理这个副本例外,而且凤凰族的小太子别的不说,单看面皮真是生得好看极了。 宿主颜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要说刚开始系统在这方面可能还有些存疑,以为她是够有职业素养,才会每次都牺牲自己跟反派滚床单。直到后来相处久了,它才渐渐明白过来,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尽管听起来很肤浅,但事实就是宿主她很可能是纯粹的喜欢反派那张脸。 换个人攻略的话,她不一定躺得那么干脆。 榻上少女被这么一问,停下了翻看话本的动作。 侧耳去听隔壁殿阁传来的撩拨丝竹声,捧着脸垂眸,然后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他的好感度有变化吗?” “暂时没有。” “那不得了。” 辛夷语调深沉,悠悠地叹了口气,“这不是还没到生气的地步吗?而且我现在身份是玉荒老婆,哪能真学着话本子里的小寡妇跑过去自荐枕席,矜持一点总没错。” 她面上的情绪无动于衷,根本不像是有危机感的样子,甚至困倦地揉了揉眼,然后掩袖打了个呵欠。 系统由衷夸赞她:“宿主,你心真大。” “还行吧,还有进步空间。”辛夷道。 摩罗族的姑娘个个胸大腰细,是天生的曼妙尤物,比起她来丝毫不差,就算融光真的动了双修的心思也在情理之中。 最关键的是她知道,对方不管是出于心理还是生理原因,恐怕都没那么轻易接受双修的法子。否则的话,他早就答应了和龙族联姻,何必要苦苦煎熬到今日? 而且现阶段来说,融光是对她有好感的,虽然这好感来的有些轻易且莫名其妙。 但有那百分之七十多的好感度打底,她觉得自己倒是不用过于心急。 丝弦泠泠,一墙之隔, 和偏殿的一派清冷寂静相比,主殿的场景却是相当热闹,舞姬们绿腰似水,藕臂间金钏叮当晃动,就那么跳完了一整支菩萨蛮舞。 停下来的时候,可以看到坐在罗汉床前的少年神情依旧,桃花眼微微含情,似笑非笑的,那袭湘妃色衣袍更是衬得他秀美如玉。 让人想要亲近,甚至口干舌燥。 她们听闻尊主说,只要把握住今次的机会就能和凤凰族殿下双修的时候,个个都是绯红着脸激动异常。 融光太子是她们平日里触碰不到的人,三界之中谁人不晓,凤凰族的小殿下美如菩萨、冰清玉洁?两百多岁对于神族来说也不过是刚刚成年的年纪,他那般纯粹,或许还不知晓男女情事。 其中比较大胆的一个绿衣舞姬走近前去,对着那个仿佛不谙世事的少年,异常娇媚地喊了声,“殿下~” 她心脏砰砰跳,伸出葱白的手指拉住了少年衣袖,而更令她感到激动的是,对方只是觑了眼她的手指并没有拒绝。 他甚至笑了一下,看起来好乖好甜。 听到少年哼笑着喊她“姐姐”的那个瞬间,绿衣舞姬面色陡然泛红,半副身子都有些酥麻得冒泡儿。 融光屏退了其他舞姬,只留下她一个。 寂静的殿阁中燃着数盏烛火,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一个平静,一个略微急促。 绿衣舞姬的心跳难以抑制,她有些不敢相信太子殿下竟然只留下了自己,难道今夜真是她有幸和殿下双修? 少年望着她良久,再次甜声喊了句姐姐。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带着很淡的温度,好像喜欢,又好像可有可无,但舞姬还是被看得心口一阵阵发烫。 就在这个时候忽听少年轻笑出声,眉眼天真干净,似是不经意地指了指左侧的位置,说着露骨孟浪的话,“姐姐站到那盏灯烛下,把衣裙脱掉。” 绿衣舞姬被他迷得五迷三道,听他的话照做,却没有留意到少年弯起的桃花眼虽然注视着她,却没有丝毫实际温度。 摩罗族的女修向来大胆,她亦是如此,于是衣裙落地的瞬间便拉起少年的手,媚眼如丝地要往自己身前覆。 可惜没拉动,少年视线意外地在她腰侧停留,似乎想要寻找某种替代或者熟悉感。片刻后,试着伸指按上那块儿软肉,只一秒便眉心蹙起,气息也随即冷下来,低垂的睫羽下压抑着某种情绪。 绿衣舞姬还没看分明,融光却忽然笑了,唇边隐约几分戾气,“叫出来。” “殿下说什么?” 短短瞬息过去,他似乎已经没什么耐心,乖觉发甜的声线也有些变冷,“叫出来,叫得大声点儿,最好聋子也能听到。” 舞姬虽不明白,却依旧照做。 她边出声边有些意乱情迷地想:难道这是小太子的特殊癖好?双修之前要在各个方面都考验她一下。 又是两盏茶的时间过去,偏殿仍然没有传出任何动静,就连紧闭的门扉也丝毫未动。 融光心中怒极,还夹杂着说不清的烦躁委屈:她倒是坐得住,一个阶下囚而已还要跟他摆架子,真以为自己非她不可么?! 那舞姬叫得太久了,嗓子都有点儿哑。 见少年迟迟没有喊停的意思,于是只好自己停下来,可怜巴巴地喊了声殿下,接着娇媚道,“天色晚了,我来侍候殿下歇息罢。” 融光没应声,浓黑的桃花眼溢满戾气。 因为他发现自己并不是没感觉,而是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另一个女人身上,甚至就在刚才,他的脑子里还浮现着对方那张花妖精怪的脸。 还有那日青鸟车撵中,那截隐约在宽大衣袍下的莹白腰肢。 狐族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刚开始就应该杀了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轻易被玉荒的道侣蛊惑了心智。 舞姬将他的反应误以为是默许,于是心脏狂跳地欺身过去,葱白手指就那么搭上少年腰间的绯色绶带,试图将其解开。 却被攥住手腕,那双素来含笑的桃花眼里盛满戾气,一点儿也不像那个传闻中好脾气的凤凰族小太子。 少年力道很大,几乎可以捏碎骨头。 他抿住唇线,像是已经隐忍戾气到了极点,对她亦没有半分怜惜,言简意赅地说了个“滚”字。 偏殿里,灯烛早已经被吹灭。 窗棂和门扉都掩着,任外面的夜风吹乱枝头花瓣,也没有浸骨的寒意可以透进来。 帐中少女的身形隐隐约约,皎洁小脸映在月色底下,阖目侧躺着,显出几分安宁静谧。 她本来就有些困倦,在听到隔壁传来舞姬的异样叫声之后,更是直接捏了个清净决堵住耳朵。太无聊了,这种把戏也就只有没谈过恋爱的小凤凰才会玩。 于是融光忍着怒意掀开偏殿帘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 少女毫无所觉地将脸埋在被衾里,眉眼紧闭,睡得酣甜,简直没心没肺极了。 他气得想笑,就那么咬牙望着她睡颜,心底的委屈也在不觉间攀升到了一个极点。 于是赤足爬上床榻,缠紧她,咬住她嫣红唇瓣,情人一样亲吻舔舐,“真是心狠啊,姐姐。” 辛夷被亲得喘不过气,迷迷糊糊睁眼。 刚要溢出一声惊呼,就被少年趁虚而入抵进齿关,他亲得更深了,绞着她的舌尖发出细微水声,“别躲。” 第80章 第80章何必非要选她 舌尖是软的,带着湿润的甜意。 他刚才应该吃了柑橘之类的东西,一阵阵清冽的气息往她鼻腔中涌,纠缠在一起的唇舌温度更是让她浑身发软,根本没法拒绝。 辛夷呜咽出声,有透明晶莹的痕迹顺着两人的唇角缓慢流下,没过多久就被少年乖巧舔掉。 凤凰身上的温度很高,尤其是在它们床笫间动情的时候,辛夷被他抱着亲了一会儿,就感觉自己周身快要化了,有些难受的伸手去推他,“不、不行……” “哪里不行?” “姐姐说出来,我可以改的。” 他转而去亲她的耳垂,含在唇间厮磨。 贴得太近了,像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吐出的字句更是让她腰肢发颤,“给我看好不好?就像那天在车撵中那样,我会很听话的。” 要死了,他怎么这么黏人。 还用这种透着湿漉祈求的语气,软乎乎地跟她说情话,辛夷猝不及防被少年舔到脖颈,当下便嘤咛一声,却无声纵容了他继续向下吮咬的力度。 衣襟散了些许,她的模样很像是欲拒还迎,脸颊泛着嫣红细汗,最后干脆咬着唇小声啜泣起来。 融光听到了她的哽咽声,于是从衣襟处抬起头来,转而去亲她的眼泪。 彼此间距离很近,辛夷几乎是不可避免地察觉到了少年身体的某种变化。 于是僵硬一瞬,就连那点可怜泛红的泪也凝结在眼眶里,无比呆愣着,“你……” 少年似乎也感觉到了,但他先是很迷茫,好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漆黑桃花眼里不仅有对她的情。欲,还有疑惑不解。 他最擅长示弱,也擅长撒娇,“怎么办姐姐?我觉得好难受,你亲亲我好不好?” 辛夷能感觉那东西越来越硬,几乎要烫到她。 这能怎么帮?有个答案在她脑海中就要呼之欲出了,又被她快速否决掉。 不行。 起码现在不行。 于是她挣开桎梏从被衾间坐起来,如瀑的鸦发拢在身后,神情看上去有些心虚无措,是很容易被人看出来的那种。 她支支吾吾,小声跟他扯谎道,“凤凰血本就很烫,而且你现在又临近涅槃期,周身经脉的灵力四处流窜,很容易会反应在身体变化上,所以……所以这是正常的。” “是这样吗?” 她的话完全没有信服度,辛夷刚想回答“是的”,忽然听到少年噗嗤一声笑,就那么揽住了她的肩头,下颌枕上来。 他的唇角弧度讥讽,语气却又甜又乖,压低的睫羽下透着细微的冷,“姐姐为了骗我,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如果这样的话,为什么我方才面对那些舞姬时没有反应?” “……” 少年见她露出这副意味不明的表情,眯起眼睛凑近。是差一点就可以亲到的距离,但她已经抵在身后的帘帐上,避无可避。 只能抬起脸,嗅着他身上浓郁的柑橘气息,听对方轻哂询问,“姐姐该不会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想着那只狐狸罢?难道真的指望抛弃过你的人会回来救你?与其指望他,不如讨好我,起码我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辛夷其实是想点头的,但为了不崩人设,她只好装出一副软包子不肯屈服的模样,睁着泪眼倔强道,“殿下既然选择那么多,何必非要折辱我这个有夫之妇?” 窗棂外风声簌簌,吹动庭前花树的影子,就着月华投映在菱花窗的宣纸上。 也露出她鲜妍秀丽,不肯落泪的眉眼。 融光却看得心烦,心底的郁气又上来了,“再拿这种表情看我我就亲你。” 说着拉起她细白幼瘦的手指,按在湘妃色的衣袍下,紧紧攥住她被烫到似的想要逃脱的手,“暖床婢女,或是阶下囚,姐姐想当哪一种? 他惯会如此,明明骨子里满是恶意,表面上却总是装得纯洁无害。 就像此刻,看上去是在给她选择,实际上不过是威胁她选择提前设置好的那一种。但辛夷假装听不懂他的威胁,犹豫片刻,还是垂着睫羽道,“阶下囚。” 她只能选这个。 结果也不出意料,融光被她气得发笑。但尽管如此,对方却没打算轻易放过她,毕竟阶下囚也有阶下囚的待遇。 他让辛夷从今夜开始打地铺,陪他住主殿。 打地铺就打地铺,辛夷接受。只要被褥铺得厚一点,其实跟睡在床榻上也没什么区别,所以她没怎么细想就答应了。 只是态度过于果决,惹得少年再次气红了眼眶,委屈着瞧了她许久。 辛夷全当没看见。 并在心底默念了好几遍玉荒的名字。 夜里风声愈紧,吹得窗棂缝隙都发出轻响。 殿阁里头却很安静,只能听到两道很清浅的呼吸声,柔柔笼罩在月色里头。 漆案上点着一盏烛火,眼看着就要熄灭了,只有幽微的光亮透出来,恰好映照在帘帐垂落的编穗流苏上。 融光又做噩梦了,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总是会梦到许多凌乱痛苦的场景,冷汗惊醒后一阵心空,怔忡着脑袋胀痛,今夜也是如此。 他冷汗涔涔,像往常那样呆坐许久。然后没有声响的赤足下床,刚想提着剑推门走出去,就看月色映照下,少女躺在地褥上睡得正香。 鸦黑如锦缎的长发,玉白透粉的小脸,睡梦中的眉眼,还有微微凌乱散开的小衣。 某一瞬间,融光是想杀掉她的。 像从前每次从噩梦中惊醒那样,他只能依靠血腥气来短暂的平息情绪,睡梦中的少女和那些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尽管这么想着,身体上却迟迟不能行动。浓黑的桃花眼里逐渐一片赤红,死死盯着她,像是还没有从刚才噩梦的余韵里抽身。 他走过去,低头看她。 忽然转变了主意,想通过另外一种方式来让自己平复心绪。 辛夷也在做梦,她梦到了上一个小世界,自己曾经被微生澜囚禁起来的那些日子。靡艳不堪的床榻间,她能感受到身体深处的情欲被一点点挑逗起来。 对方看上去霁月清风,是宗门里人人敬仰的微生师兄,骨子里却最是恶劣。每次都将那些作践人的法子使在她身上,逼着她啜泣着求饶。 皎洁的月光和幽微烛火交织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少女眼皮很重,迟迟醒不过来,但有吮咬的水声逐渐响在裙裾之下,她眉眼潮红、难以抑制的并拢了膝弯,于梦魇中溢出呻。吟,寂静殿阁中却响起少年含糊不清的轻笑。 两盏茶的时间过去,融光这才抬起半湿的俊脸,本就过分秾丽的眉眼处噙着笑意,纤长睫羽仿佛下过雨,显得更加天真乖觉了。 他看着少女在睡梦中眉心蹙起,秀气鼻梁渗出香汗,痴迷地伏在她颈窝处叹息。 接 着一截湘妃色的衣袍游蛇似的覆到她襟口,绶带解开,静静垂落在她颊侧和耳畔。 月色将她整个笼罩住了,挣不开也逃不掉,像是被掐住咽喉的鸟雀。有人一边乖巧地喊她“姐姐”,一边轻笑喘息着,捏开了她嫣红的唇瓣。 80-90 第81章 第81章无比恶劣 月色幽微,屏风上映出两道交缠的影子。 少年解开的衣袍有一部分搭在地上,天真秾丽的眉眼渗出细汗,染上浓重的欲色。 “姐姐……” 他轻喘着咬住唇,虎口撑在她白净的腮边,明明是最厌恶轻蔑的宿敌妻子,今夜却将最脆弱的交予她。 融光抑制住自己欢愉发抖的冲动,他低下头,用指腹揉了揉她的颊肉。 还是不够,他想要更深一点。 她却蹙起秀眉抗拒,发出细弱的吟声。 那条潦草解掉的绯色绶带就那么覆在她的眉眼上,遮住梦魇中的神情,视野里只留下那张泛着水光的菱唇,嫣红妩媚。 有那么瞬息放纵的力道大了点,那条绶带便顺着她眉眼滑落,掉在香汗浸湿的鼻梁上。 融光甚至有些恶劣地想,她要是睁开眼就好了。 可是没有。 她仍旧陷在梦魇中,额头发烫,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融光感受到她舌尖的温度,她口腔的温度。 他觉得欢愉又痛苦,那种从未有过的剧烈感受令他痴迷癫狂,于是捏着少女下颌的指骨更用力了几分。直到她被呛得咳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他也有点儿疼。 仰起脖颈迷乱而轻微的嘶气,但能感觉到是爽的,摸向她有些吃力的脸颊,甜声央求道,“姐姐,用舌头,别用牙齿。” ………… 辛夷在梦里难受极了,她感觉到在下雨。 刚开始是像被海水溺毙的人一样不能呼吸,也发不出声音呼救,舌尖被堵在喉咙里。后面有东西离开之后,她终于能酸软着腮帮子难受的喘息,但那雨却似乎没下完,除了先前被她呛咳出来的,还有新的落到她颈侧唇边。 她眉眼依旧紧闭着,汗湿潮红,无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融光被这一幕刺激到,呼吸都变得更为急促。 他声线好乖好甜,指骨轻捏住她下颌,压在她身上喘息撒娇,“姐姐,别乱吃东西。” 她脖颈和裙襟处泥泞过分,就连颊边也是。 被欺负得惨了,红唇微肿着看上去实在乖得可怜,少年抱着她平复了一会儿,又低下头缠着她亲吻,然后无比恶劣地,再次捏开了她的唇瓣。 夜色翻涌,直到破晓。 翌日晨光熹微,推开窗棂可以看到庭院里有许多凋谢的落花,满地凌乱。 殿阁里面出奇安静,只有银柄不小心磕在兽脚铜炉上的声音,还有布料摩挲在书案上的窸窣声。 辛夷心情不大好,或许是因为昨夜那些旖旎梦境的缘故,太过真实也太过荒唐,以至于她今晨醒过来之后两颊都泛着酸痛。甚至喉咙间有一些淡淡的诡异甜腥味儿,但她特意拿铜镜照了照,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痕迹。 她思绪乱飘地想着,然后就对上了面前少年的目光。 他似乎已经瞧了她好一会儿,不仅没躲,还甜蜜弯起唇冲她笑了一下,“方才姐姐在想什么?” 辛夷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她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只是隐约觉得,他似乎心情很好。 于是停顿片刻,随便扯了个谎,“没什么,就是在想……嗯,今天中午吃什么。” 话落,融光却没立刻接话。 他视线落到少女脖颈处挂着的那个东西上,是一枚小巧的狐狸玉坠,不用猜也知道是谁送的。 而少女对于这道视线却毫无所觉,她正低着头拨弄香炉,玉软的腰肢微微往罗汉床的外侧斜着,颊边渡着一层霞光,线条妩媚,睫羽专注微凝。 狐狸玉坠从襟口处掉出来,成色晶莹剔透,用根红绳拴着,悬在那里一荡一荡的。 融光觉得烦躁又心痒。 他阴郁秀气的脸上薄唇紧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试图找出少女身上值得厌恶的地方,哪怕是一星半点儿,当然最终失败了。于是他更想把那个狐狸玉坠捏碎,但又好像不止是想捏碎那个碍眼的玉坠。 “真丑。”他忽然道。 “??”辛夷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这间屋子里现下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她还不至于耳背到这种地步,于是抬眼去看面前少年。 对方却没有丝毫收敛的意思,言语中透着明显的讥讽,就这么望着她的脸再次说道,“真的很丑。” 一点预兆也没有,就是忽然刻薄,忽然找茬。 辛夷:“……” 挑刺归挑刺,但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啊,她这张脸就算称不上倾国倾城,怎么也跟“丑”没有半个字的关系吧! 辛夷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且神经病。但她很有阶下囚的自觉,所以只是忍怒地觑了觑他,配合道,“那殿下少看两眼?” 第82章 第82章要吃到教训才行 被她这么一噎少年没有说话,倒似有些委屈,用那双略微泛红的桃花眼凝着她,仿佛她是什么负心薄幸的渣女。 可明明先挑刺的人是他。 辛夷也忍不住深深迷惑了,心想难道孩子的叛逆期到了?如果凤凰族也有叛逆期的话。 可是如果不是这样,实在解释不清楚他方才忽如其来的刻薄表现。 她本来不欲理会,起码也要晾一晾对方才行,直到听见系统的好感度提示音在耳边反复横跳,“检测到反派好感度上涨为87!” “检测到反派好感度下降为64!!检测到反派好感度上涨为85,检测到反派好感度……” “……” 她有些怀念玉荒了。 起码那只老狐狸没心归没心,表面还是能装一装风流温柔的,至少不会像他这么阴晴不定,明明刚才看起来心情还很好的。 融光见她这副茫然模样,心底更恼恨几分,他也不知道是恼恨自己唯独对她有反应,还是恨她此刻的若无其事。 如果她知晓了昨夜发生过什么,还能用这样澄澈坦然的眼神看他么? 他不禁想起昨夜种种。 还有长久以来梦境中那些莫名其妙的片段。真实的眼泪,羞愤的巴掌印,还有一遍遍被身下女子嘤咛着弄湿的竹席,他喊她“嫂嫂”、“师娘”,有时候也会咬着那截被香汗浸湿的脖颈,喊她夫人。 为什么会喜欢她?为什么只喜欢她? 想摧毁,想破坏,想把心底最阴暗潮湿的欲求全部加诸在她的身上。 菱花窗向两边开着,清风微送。 然而就在这张桌案的对面,辛夷却被他盯得有点儿毛骨悚然,少年眼底流宕着让她看不懂的浓烈情绪,莫名灼热危险。 下一秒,捏着银柄的手被攥住。 融光的脸颊忽然贴上她手背,乖巧黏人地在皓腕边缘磨蹭,任谁也想象不到堂堂凤凰族的小太子,金尊玉贵,竟然会跟哪个姑娘这般委屈撒娇,“总之,姐姐别想摆脱我。” 辛夷心跳得有点儿快,无他,实在是因为她太吃对方那张脸了。 少年看上去如此纯然无害、不谙世事,欺 骗性强得一批,任凭哪个姑娘都瞧不出这是个骨子里冒黑水儿的。可惜越是轻信,就越是容易被对方吞吃得渣儿都不剩。 在她愣神发呆的间隙,少年湘妃色的衣摆徐徐滑动,然后身子欺近,做了个令她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埋首吻了下来。 融光素日里极爱吃蜜饯甜食,这次不再是清冽的柑橘气息,变成了桑果的甜腻。两条舌头交缠的顷刻,她止不住嘤咛一声,手中的兽纹银柄掉在了地上。 “唔!殿……殿下……”她试图找回理智,对方却完全不给她时间,边亲边用指腹揉弄她的颊肉,耳鬓厮磨地轻蹭,哼笑着问,“姐姐背着我吃了什么,嘴巴里好甜。” 吻得更深了。 一寸寸纠缠侵蚀着所有感官。 庭前满树随风摇曳的粉花,少女刚开始还在推拒,后面被少年狐媚惑人的一声声“姐姐”央求住,浑噩地递出软香小舌…… 有晶莹透亮的津液顺着唇边滴下,菱花窗推开,她嘤咛着仰起脖颈,罗汉床支撑逶迤发软的小半身子,鸦黑发丝夹在窗棂缝隙间。 这人是属狐狸精的吧。 绝对是的。 辛夷的身子逐渐发烫,香汗凝满,不知何时她的小衣系带被解开了。少年的亲吻也开始逐渐向下,先是轻嗅,再是用艳丽薄唇去触碰,像是对待心爱已久的酥烙饴糖,“可以么姐姐?” 此刻两人的姿态实在亲密,她的腰肢被箍住,小衣上的绣花在寒风中被吹得一荡一荡。 怔愣两秒,少女仿佛是猛然意识回笼,用力伸手推开他,脸上红得像霞。 融光眯起桃花眼凑近,唇上湿淋淋的,笑得恶劣极了,“还没发现么,姐姐?就算我不逼你,你也肯让我亲的。” “……” 太烦人了,这种大实话也说。 辛夷气得好半天没理他。 她有点庆幸自己刚才及时推开了他,否则这矜持还怎么装得下去? 好在没过多久,济慈就找了过来,看上去神色有些凝重,像是有话要跟他说。 辛夷一看这架势,当即识时务地从矮榻上起身,准备出去透透气。 路过融光的时候,少年忽然拉住她的手。 虽然弯唇笑着,语气也柔,眼底的独占欲却浓得惊人,“别走太远,也不许跟摩罗族的鬼僧说话,离那些布坛论道远一点,他们没什么羞耻心,总喜欢不穿衣服就出门。” 没有羞耻心的济慈:“……” 本来对那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但听完这话后跃跃欲试的辛夷:“……” 行吧。 她记住了,努力找找总能找到的。 * 辛夷挺倒霉的。 因为她刚逛了没一会儿,就看到了恨她恨得牙痒痒的邬颜,按理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种情况下应该转身就走。 但她刚想这么做,就被对方身边的女修眼尖瞥到,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出声提醒,“快看邬颜!这不是融光殿下身边的那个婢女么?” 邬颜闻声望过来,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她一双美目瞬间冷漠如冰,哼笑出声:这个蠢货竟然自己送上门,她正愁满肚子火气没地方撒呢! 很快,几个身穿摩罗族衣裙的女修走过来,将她团团围住。 辛夷心知这次肯定躲不过去,于是只得镇定抬眼,做好了被对方找茬的准备。 “这张面皮倒是生得不错,怨不得像殿下那样尊贵干净的人,也轻易被你狐媚了去。” 邬颜望着她,瞧了良久,终于迫近来笑问,“若是你这张脸毁了,应该会惹得殿下厌烦,再也不愿意多看一眼罢。” 她不是说说而已,她是真敢这么做。 毕竟有作为尊者的阿父护着她,又是在摩罗族境内,融光应该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暖床婢女和她撕破脸,尤其还是一个毁容的低贱婢女。 辛夷语塞。 老实讲这么被堵着找麻烦,真的很难不生气,但她选择息事宁人,“姑娘恐怕误会了,殿下并不喜欢我,不然的话,昨夜也不会答应和舞姬们共处一室了。” 邬颜却是根本不相信:融光那么护着她,怎么可能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喜欢? 所以听完之后怒意更甚,反而笑了,“那不正好?既然不得殿下的宠爱,那么死了也没关系罢?” 这是根本不打算放过她。 辛夷沉默片刻,只得据实以告,“我跟融光没关系,我是玉荒的道侣,就是那个和凤凰族结怨八百年,恨不得斗到你死我活的狐族长老。” “?” 经过一番颇费唇舌的解释,邬颜终于相信了她的话。却没立刻放她离开,而是找旁边女修要了一颗丹药,强迫她当着自己的面吃下去。 辛夷也很识时务。 这是她第二次被威胁了,邬颜还不如融光,起码后者还会特意编个由头来吓唬她,不像现在这样干脆直白毫无套路。 邬颜当然不会知道原主体质特殊,作为山神化身,那些所谓的丹药不管是补药还是毒药,对她来说都没有半分作用。 所以她很干脆地接过来,像糖豆一样吃进去,然后听到对方说,“今夜想办法灌醉殿下,然后有多远滚多远,剩余的不用你管。” 辛夷讶然地睁大眼睛。 她没想到有人能作死到这种地步,融光只是看上去天真,实则满肚子坏水儿,被他记恨上了就等着倒霉吧。 不过她想了想,倒是没有拒绝,“我答应姑娘。” 既然对方非要往刀刃儿上撞,她哪有不成全的道理?何况还被这么两次三番的堵着找茬,她又不是个没脾气的。 又四处游逛了许久。 等到酉时过后,辛夷才慢吞吞地回去。 少年坐在窗边似乎已经等得心烦,也不知道在跟谁赌气,看见她的那一瞬间,艳丽薄唇依旧抿紧,死死地盯着她。 “那个,我陪殿下喝酒罢。” 她就是在这种黏稠目光的追随下,将怀里抱着的酒坛放在漆案上,讪讪笑道,“据说这种酒是摩罗族特有的,酒香醇厚,需隔一甲子才能酿就一坛呢。” “姐姐想同我饮酒?” 辛夷点点头,“对,听说挺好喝的。” 不仅好喝,还易醉。 还好她饮得少,而且在此之前已经服用了解酒丸,所以饮一些也无妨。 融光就不一样了,两柱香过去,少年已经喝得昏醉。但他越是如此,越是出奇地安静,略微泅红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很渴求她的亲近。 辛夷移开视线。 好险,差点儿又被勾引到了。 离开之前她从袖中瓶子里摸出两颗解酒丹,然后就着案上的一盏清茶,喂他喝进去。 等到做完这一切,才放心躲到偏殿。 没过多久,听到隔壁门扉声响起。 原本阖上的殿门重新被人推开,她在昏幽的月色里估摸着时间,不多不少,应该正好一刻钟,正好是解酒丹发挥作用的时间。 系统问,隐约透着担心,“宿主确定不过去看看吗?” “不去。” 她放下帘帐,眯起眼睛叹息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既然邬颜想要找死,我何必也凑上去做个炮灰?” 至于融光,他或许会生气。但也不至于对她做出什么超出理智的事情来,毕竟她只是被胁迫,顶多算从犯,要恼恨也应该恼恨邬颜才对。 更何况方才在离开之前,自己还“良心发现”地喂了他解酒丹。 系统却总觉得不会像她想象中的那样乐观。 像是印证它的猜测般,下一秒,主殿中传来杯盏打碎的声音,随即伴随着少年那声压抑着强烈怒意的“滚!滚出去!!”,整张桌案也被掀翻到地上,噼里啪啦地一片作响。 “检测到反派好感度降至47%,检测到反派好感度降至25%!!” “危险危险,检测到反派好感度目前为负!!” 辛夷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来。 旁边殿阁的响动似乎也在这个时候消歇了,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随着一声重物被扔出去的闷响,还有女子砸到草丛中的痛呼,偏殿的房门也被推开。 愈来愈近。 烛台早已经吹熄,少年的身影如同鬼魅。 合拢起来的帘帐被掀开,她完全不敢说话,更不敢抬眼看他,就连那些准备好用来狡辩的话也灰飞烟灭,脑海中只剩空白。 怎么能降成负数呢? 睚眦必报她明白,但到这种程度也是让人心惊。 外面不知何时起开始下雨,淅沥打在窗棂上。 屋子里静得只有他们两个的呼吸,忽而少年嗤笑了一声,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指骨捏住她的下颌,强硬地塞进唇间一颗丹药,“就是为了这个,所以才听她的话?” 辛夷反应了数秒,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解药。 她有意张开嘴解释什么,只是刚把丹药咽进去,就被人提着腰肢从榻间抱出去,然后掐着命门,一路上飞掠过夜雨笼罩的重楼殿阁,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她心底的不安越来越重。 直到以一种非常屈辱的姿势,被丢进了被阵法束缚的魔物窝。 夜间下着雨,透骨的寒,而少年就站在洞口处看她狼狈往上爬,眨着艳丽的桃花眼,“姐姐恐怕还不知道,这些魔物正值发情期。” 话语间,已经有两头魔物被惊醒。 它们四肢扭曲硕大,像是嗅到了什么温润甜腻的气息,丑陋无比地朝她这个方向涌动过来。 辛夷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对 待自己,抿着唇眼眶泛红地望他,倏然间,泪水从颊边滚落。 越流越多,没由来地惹人心软。 少年却似乎看穿了她的把戏,睫羽微垂,奚落般的扯了扯唇,“姐姐做错了事,不是掉几滴眼泪就能解决的,要吃到教训才行。” 她听得愣住,索性不哭了,伸手擦了擦眼泪。 仿佛觉得心灰意冷,也不再妄图求他救自己出去,而是想办法躲避起后面那两头不断迫近的魔物。但它们追得太紧,而她在阵法中处处受限,好几次差点被咬住裙裾拖走。 而融光始终漫不经心地看着。 湘妃色的衣袍边缘浸上一点淤泥,显出几分淡然残忍的秾丽。 直到其中一头魔物鼻息嘶吼着,锋利的爪子撕破她的裙角。 眼看着就要再次朝她袭来的时候,忽然被一道飞来的灵剑削掉了脑袋,少女雪白颈侧都被溅到了一点。 浓稠,腥臭。 恶心得她险些要当场吐出来。 “姐姐愿意跟这群粗蠢的魔物睡吗?” 这是什么狗屁问题?! 辛夷气得眼眶泛红,因为方才的遭遇呼吸起伏着,攥紧手指气息都没喘匀,“不愿意!!” 少年就笑,轻轻地靠近,秾丽的眉眼处漾着蛊惑似的天真,“那姐姐愿意跟我睡么?” “嗯?跟不跟我睡?” 第83章 第83章凤凰血很烫 辛夷愣了两秒没说话。 她颈侧还溅着死去魔物尚未干涸的血污,寒风中衣裙半湿,仰头望他。 少年似乎等得有点不耐,站在洞口上方,又问了她一遍,“这么难想?” 他指尖的凤凰羽上亦沾着血,刚才化作灵剑削掉魔物脑袋的就是这个物事。不过那点儿血迹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干净,后面那只没死的魔物,也被他暂时用术法困住,不仅躯体动弹不得,就连嘶吼的声音也发不出分毫。 又是这样。 看上去是在给她选择,实际上仍旧是在威胁。辛夷咬牙望着他,有点儿生气,但这种情绪只维持了数秒,就变成了无奈。 她不该把融光当成正常人的。 先前她只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出口恶气,让邬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却忽略了被利用的对象是个小疯子。 跟疯子是没办法讲道理的,辛夷如是想着,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 但她也没打算立刻妥协,毕竟骨气还是要有一点。 于是夜色雨幕之中,一个仰头,一个俯视。 两人在相隔不远的距离,就这么静静僵持了许久,雨水粘湿少年精致的眉眼,他那双桃花眼里阴郁浓黑色的风暴聚集,说出口的话却透着委屈,“姐姐一直都是这样么?哪怕做错了事也理直气壮。” 辛夷也不躲避他的目光,素净衣裙早已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姣好有致的曲线。 她生得玉软花柔,气势和嘴巴却很硬,“我有夫君!倒是殿下,屡次提出这般过分的要求,到底是因为喜欢我,还是想借此报复羞辱玉荒?” 老实说她的修为其实并不弱,只不过凤凰山的本体现下还在狐族境内,距离太远,多少会限制她实力的发挥。 但若是想真的拼力一搏,眼前小小阵法也确实并不能困住她。 融光似乎被她问住,难得一怔。 他向来最讨厌被人背叛,更不要说是把他当做筹码随意利用,以前这么对过他的人全都死得很惨,没道理面前的这个少女可以例外。 他有些为难地咬住边侧颊肉,抑制不住心绪微乱,就那么定定地,神情阴郁地打量她。 少女站在雨幕之中仰着头,脸上都是不服输的意思,她生得极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被玉荒教养在身边,看起来竟然有些狐媚气息。 纤弱的腰肢,莹白的脸,还有一双水盈盈的杏眼,明眸善睐别样含情。 她很蠢,她很执拗。 她还是那只死狐狸玉荒的妻子。 可他。 还是舍不得她死。 又是一阵夹杂着夜雨的冷风吹过,湿掉的衣裙布料贴在身上,寒意针砭入骨。辛夷亦被他看得有点儿毛,她想着自己是不是装得太过头了,不会彻底激怒这个小疯子罢? 刚想着要不要说两句话服软,只见结界边缘处幽蓝色凝光一闪,她就被对方提着腰肢从阵法中捞出来。 融光将她带回殿阁,扔在地面的枕褥上。 辛夷猝不及防地被磕了一下,膝盖生疼,她气得牙痒痒,浑身湿的从褥子间爬起来,抬起眼瞪他,结果瞪了半天发现对方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于是只能作罢。 她要去换衣裙。 虽然为图方便,可以给自己施个清洁术,但她觉得那样的话,多少还是会有点儿不舒服。 索性就让自己暂时狼狈着。湿掉的绣鞋被踢到一边,赤着玉足,就要朝屏风后的那间厢房走去。 绣鞋上的流苏东珠磕在地上,发出轻响,少年总算回头看了她一眼,阴郁秀气的桃花眼从她藏在罗裙底下小巧玉足缓缓上移,落到她的脸上。 辛夷有些心虚的低下头,菱唇也轻咬住。她确实是故意的,毕竟方才被折腾了这么一通,说没气也是假话。 但她也知道自己不占理。 是她有错在先,忽略了少年虽然瞧上去皮囊无害,骨子里却是个睚眦必报的小疯子。 她脸上有点儿热,干脆自觉过滤掉他的注视打量。 只是说了句“我要去换衣裙”,就兀自转身,将少年隐藏炙热的视线抛在脑后。 等到进去厢房,放下那道厚实的织锦帘帐。 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伸出葱白玉指解掉已经湿透的外裙,里衣,一件一件,寒意裹挟着雨水粘附在肌肤上,让她秀眉蹙起,有些起鸡皮疙瘩。 她将换掉的衣裙放进竹篓,接着浸湿帕子,将身上各处仔仔细细地擦拭一遍。然后才拿起放在案上的干净衣物,准备穿上。 灯罩里的烛色摇曳,柔软渡在少女肌肤上,发出玉似的颜色,彻底将人笼罩起来。 辛夷站在灯烛下,纤长睫羽低垂,低头去系那件穿到一半的天青色抱腹。 忽然门前垂帐发出窸窣声响,她抬头去看,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换好了湘妃色寝衣,乌发披散着,稚嫩秾丽的眉眼间透着清贵,就那么朝她走来。 她手一抖,腰间的系带倏然垂落。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抵在漆案边,融光凑近了,像樽不晓情欲的小菩萨,只不过眼底的侵略意味却很浓,一寸寸在她身上抚过。 “姐姐。”他喊她。 只不过这两个字怎么听都不太对,蛊惑意味太浓。 偏偏少年语调又乖又软,艳丽的殷红薄唇离她很近,“怎么办?你今天让我那么伤心,但我还是想亲你。” 离得太近了,辛夷觉得有些无法呼吸。 她身上挂着的那件小衣只系到一半,稍一动作就有遮挡不住的危险,于是只能小声推拒着他,“别……这样不行,你先出唔!!” 剩下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化成细弱的嘤咛呜咽。 少年修长的手指从单薄小衣下轻易探进去,没有任何阻挡,也没有任何类似怜惜的技巧,拢住了便肆意揉捏,只有对待新鲜事物的痴迷与探索。 喘息愈发剧烈,他桎梏住她发软纤细的腰身,不满地舔她唇瓣,“……张开嘴姐姐。” 抗拒不了,只能妥协。 耳边都是啧啧着搅弄的水声,她浑浑噩噩地和少年唇舌交缠,被诱哄着吞下了许多清甜津液。 直到对方湿艳的唇离开她,游移向下。 那件小衣似乎已经没什么用处,只是伶仃单薄地挂在身前,根本遮掩不住什么。一豆青灯,摇曳的烛色将外头树影,虚浮映在菱花窗的宣纸上。 少年生了副极有欺骗性的皮囊,还乖甜地喊她姐姐。可下一秒,他就叼住了那枚被红绳系住的狐狸玉坠,同时吞进其他的什么。 上面都是他先前玩过的指印,现在多了齿痕。 “原来是甜的。” 融光以前在凤凰族的时候,就极为喜爱甜食,侍女们也经常会为他准备合宜时令的瓜果,有时候是青杏,有时候是新桃。 他最喜爱吃六月的山桃,软甜糜烂,色泽艳丽,不经意便已经融化在唇齿间。 融光忽然联想到“妻子”这个词。 那件小衣遮住他渐渐泅湿的睫羽,不断窸窣着,漂亮的桃花眼里漆黑一片,他心脏被填得满涨,唇间也是,一遍遍听着她语调羞愤的啜泣哽咽。 两刻钟过去,他得了宿敌妻子的一巴掌。 那枚早已含湿的狐狸玉坠,被他吐出来。张唇喊“姐姐”的时候,他看到她颊边掉落的眼泪,可是他不在乎,还揽着她的腰肢帮她系抱腹。 她又在哭了。 那张妍丽姣好的脸蛋泛着潮意,还有未散尽的绯红,看上去像个吃了闷亏的花妖精怪。 融光捏着她的下颌,无视她含泪蹙起的一双秀眉,沉声威胁道,“不许想玉荒,姐姐,一丁点儿都不许。” 少女愣了数秒,大概也被激出怒意,故意反唇相讥,“我就想他又怎……” “我不介意再来两刻钟。”他道。 少女彻底噤声,那张娇媚脸蛋都被哭花了,咬着唇,胸脯起伏不定地望着他,“凭什么?殿下讲不讲道理,我又不是你老婆!” “我不跟阶下囚讲道理的,而且,你今夜还帮着旁人算计了我。” 融光凑过去咬咬她的脸蛋,又犹嫌不够地舔了舔,然后才将她打横抱起,“困了,姐姐陪我睡觉。” 辛夷还想反驳,毕竟好处都给对方占尽,这么就服软显得她很怂包。 结果还没张口,就听到少年预料到了似的温柔笑着说,“不睡觉的话,就做别的。” “……” 睡觉就睡觉,反正她早就困了。 * 一晃数日,摩罗族境内还算平静。 直到这日傍晚时分,戌时将近,天边泛起红霞,一辆华丽异常的鳐鱼车撵从不远的虚空处飞来,然后稳妥地落在花林跟前。 很快纱帐掀开,从车撵里头踏出两个人。 看上去均是貌美清俊之流,一个是龙族公主亦棠,还有一个则是狐族长老玉荒。 济慈早在旁边等候多时,见状也有些惊愕。 亦棠到来他知道,因为龙族公主自幼修习的亦是佛法,所以每隔一甲子都会过来听禅论道,顺便带些由摩罗花酿的酒回去。但他没想到,这次玉荒竟然也会跟着过来。 少女见到面前的尊者露出蹙眉神情,又见他的目光是望向玉荒,于是解释道,“路上恰好碰到了,所以便邀他一起过来了,尊者不介意罢?” 她并不知道凤凰族小太子同摩罗族的关系,更不知道此刻融光正在摩罗族中,于是这般问道。 济慈当然回答不介意。 只不过安置住所的时候,他特意留了些心思,将他们歇脚的院落安排到离融光很远的地方,同时给少年发去灵信,告知对方有“客人”到来。 两日过去,在摩罗族别处的一座殿阁中。 窗棂落入绯花,坐在桌案前无聊数着棋子的少女,捧着脸发出长吁短叹。 原因无他,融光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竟然将殿阁四面设下结界,不许她随意乱跑,甚至偏殿都不许去,所以她气得牙痒痒。 辛夷各种可能都想了,还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样,明明之前还挺好的。 直到传声玉简收到一道灵信,是玉荒发来的,告诉她他眼下正在摩罗族之中,让她明夜亥时三刻,偷偷溜去别院中找他。 “……” 他打的什么主意?竟然真的追过来了,而且,竟然还是和龙族公主一起来的。 夜色渐渐深了,直到躺到地铺厚实柔软的床褥间,辛夷还在想着明晚应该怎么去赴约。 想着想着困倦渐起,她便也打起呵欠,然后阖上眼睛沉沉睡去。可惜刚睡了没多久,就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惊醒。 是融光。 少年穿着系带松散的寝衣,冷汗涔涔地掀开帘帐,桃花眼泛着猩红,因为起身太急,连带着旁边烛台上的灯罩也被碰掉,碎了一地。 “我又做梦了。”好半晌,少年嗓音干涩。 他静静站在那里,伶仃清瘦,愣愣望着她被惊醒后茫然不解的眼神。过了许久,再次开口道,“只有抱着你的时候,我才不会梦到那些。” “为什么?” 仿佛连他自己都不理解。 “你做了什么梦,噩梦吗?”她从榻边坐起来,语气中透着很容易读懂的关心。 赤足走下床去,来到他面前站定,月白寝裙无声曳地,漆黑莹润的杏眼被烛色映着,显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妩媚,“这次梦到了不好的东西?” 他抿着唇望了她许久,终于喑哑着嗓子道,“……嗯。” 梦见刺目而漫无边际的血色,他冻得手脚僵硬,看到那个女子前一秒还在跟他温存,后一秒就含泪自戕在他面前。找不到方向,也没办法解决痛苦,所以他梦里一直在哭。 然后醒来就看见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心里空得要命,看见她竟然诡异地安静下来,那些折磨他的缝隙也被一点点填满了。这还是他脑子里,第一次冒出“宿命”两个字。 “你觉不觉得,神仙也会有前世?”他忽然问。 辛夷被问得心头一跳,隐约有种诡异的预感。 让她莫名心慌,于是她先是愣了两秒,接着才忍不住有点儿口干舌燥,“为、为什么这么问?” “我有时候会觉得,好像认识你很久了。” 少年低头抱住她的腰腹,盈盈一握,埋首在颈窝处磨蹭,“姐姐没有这种感觉么?虽然你跟梦中的女子并不相像,但总会让我觉得很熟悉。有没有可能,我们前世就认识了?” 辛夷彻底愣住,因为她完全没有预料。 就算每个小世界的反派碎片都是同一个人,但他怎么可能保留前面的记忆?而且系统再坑爹,也不能这么卡bug吧!! 融光见她不回答,将她抱得更紧了。 是诘问,也是委屈,“但如果我们有缘分,姐姐,你为什么会嫁给别人?” 辛夷说不出话,她的心里也正经受震撼。 直到感觉颈间忽然有些湿漉漉的,她反应许久,才明白过来少年在哭,“你、你……” “我想抱着姐姐睡。” “……好。” 面对这样的融光,她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尤其他的眼泪正一滴滴落在她的颈窝里,徒添她的不安与愧疚。 但心底的疑窦也在慢慢汇聚,她虽然觉得不可能,还是忍不住问,“系统,他不会真的还残存着前几世的记忆吧?!” 系统难得沉默,似乎也在纠结,“这……按理说不会这样的。” “那不按理说呢?” 系统卡机,露出个如丧考妣的表情。 语气依旧是贱兮兮的,尤其是在这种眼前情况下,听起来格外欠揍,“不按理说的话,统统我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 “我要报备一下主系统,真要出现bug的话……应该也来不及修复了。” 毕竟这个副本已经加载完成,要是中途强硬抹杀反派的记忆,不仅成功的几率不是很高,还可能会出现别的岔子,可以说是得不偿失。 辛夷听到它这么不靠谱的回答,心已经凉了半截。 她只能祈祷是自己过于疑虑加神经紧张,这才把事情给想复杂了。 * 夜色愈深,外头不知道何时落起雨来。打在寂静轩窗上,滴滴答答,哄人入睡。 床榻间的帘帐放下,清浅的呼吸开始逐渐平稳。 小巧的鎏金兽首香炉里,炉香分为袅袅几线,从盖着的镂空纹饰中溢散开来。 满室暗香,悄无声息地浮动。 帐中少女忽然嘤咛一声,伴随着和夜雨嘈杂在一起的暧昧水声,带着困倦惺忪的媚意,听得人耳根泛红。 辛夷觉 得热,夹杂着丝缕酥麻的痛意。 她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小衣早被抽开,此刻正伶仃逶迤地散在两边。有一瞬间,她怀疑自己化成了水流,化成了一捧可以被嚼碎吞吃的花瓣。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梦境。 “融……融光?” 少年继续咬她,他身上滚烫好像很难受,唇舌的温度也高,不知道是不是凤凰血的温度,加上体内紊乱的灵力。 她脸红得要滴血,一边呻吟着一边推他,“你……嗯!你再去……去泡灵泉呀~” 少年肤白如玉,乌发披散,湘妃色的衣袍也跟着扯乱,美得跟个小菩萨似的。 他揽着她的腰不让她逃,澄澈漆黑的桃花眼浸入情欲,从她凌乱不堪的小衣间抬头,唇上泛着艳丽的水泽,“我想要你,姐姐。” 第84章 第84章明明也喜欢 帘帐里月色很暗,只能看到少年秾丽清秀的轮廓。 辛夷怔愣望着他的眼睛,呼吸也变得急促,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轻微涌动了一下,渐渐濡湿了。 少年的唇舌生硬,刚才咬得她很疼。 但却莫名带来一团燥意,让她半推半就的享受沉溺,甚至空虚得想要更多。 辛夷仿佛被什么东西引诱着,小脸泛着红晕,眼角处还可怜挂着几滴绯红的泪珠。 她贝齿轻咬菱唇,像个有些胆怯的花精,但还是松开了攥着小衣襟口的手指,露出两包雪丘的弧度,就连先前并紧的膝弯也缓缓朝他打开,“若是我答应同殿下双修,殿下从今以后就放过狐族,也放过我夫君好不好?” 她拿自己做交易。 除此之外,亦是赌在他心中有多少份量。 融光望着她,看她如此犹豫挣扎。 心里的嫉妒快要翻涌,但他还是压着怒意轻笑,“姐姐怎么又忘记了?这种时候,阶下囚是没资格讲条件的。” “他藏了亦棠的小像。” “他在危急关头将你丢下,视作一颗弃子。” “所谓的夫妻情浓、鹣鲽情深,究竟是真的如此,还是姐姐的一厢情愿?” 少年攥住她的脚踝在被褥间拖过来,不顾她黯然神伤的表情,和那双挣扎流泪的杏眼,满脸乖巧去解她衣裙上的系带,“好笨啊姐姐,你怎么连报复都不会。” 辛夷被他亲得想躲,整副身子都在发颤。 她能感觉到膝弯抚过来的力度,裙裾底下蓦然一凉,然后炙热的呼吸就贴了上来。 心跳陡然乱了。 一波接着一波,根本来不及抵抗。 床榻被帘帐笼罩着,狭小的方寸之地开始变得凌乱。 湘妃色衣袍和碧色衣裙交织在一起,只能看到裙裾上的夹竹桃绣花,不断蹭在少年肩膀和后颈,颤声央求,“别……不许咬……” 良久,少年终于抬起漂亮的脸蛋,凝住她鬓发浸湿间因为哽咽而不断起伏的模样。她的脸扭向一边,红唇喘息,睫羽乱颤着,不知道是在恼恨他刚才的作弄,还是不愿意承认身体对她的背叛。 融光咬她唇,似是含着天真笑意,“好奇怪,怎么姐姐还没平复?” 他在明知故问。 明明感觉到了她的情动,还要故意问出来,真是从心肝儿到骨头缝都透着恶意! 她闻言恼了想躲,忽然间手腕却被绶带绑住。 紧接着少年的躯体便欺覆了上来,握住纤细腰肢,将她掉了个个儿,压进厚实绵软的被褥间。 融光知道自己卑劣。 他哄着迫着求着,卑劣地用自己欺骗性的皮囊蛊惑,和她做了道侣间才能做的事。宿敌的妻子玉软花柔,哭得也好听,恨不能将他一颗心都折进去。 ……………………… 少女骤然倒吸一口凉气,像即将溺毙的人,无声张阖着红唇喘息,粗粝的绣花磨得她生疼,但不及此刻身体的万分之一。 她脑子里浑浑噩噩地想:果然不能只看脸。 明明他生得……生得那样……嗯,那样貌若好女的秀气!! 外头的落雨越发急促,打在窗牖上。 殿阁周遭笼在寂静的浓夜里,就连树上的鹧鸪都敛去了啼叫,陷入禅寂。 四面竖起的结界之中,焚香未尽,只有床幔间的厮磨还在继续。 蓦然间,搅着她的唇舌间蓦然溢出一声轻喘,桃花眼也瞬间变得湿漉漉的,像是爽到了。 “什么……嗯……什、什么时候好?” 他只有嘴巴上乖巧,用沾染情。欲的气音喊她“姐姐”,眼睛盯着她一点点往更深处开拓。 辛夷被搅得脑子一团乱,钗环束带早已经掉得哪都是,她只能红唇紧咬,仿佛缺水一样仰起脖颈喘息。 “我好爽,姐姐。” 少年伸出舌尖舔她唇瓣,下颌处有汗划过,蛮横得近乎病态,“你为什么不早点儿是我的?” 见她失神着答不出来,欺辱便更凶狠了些。 好几次辛夷的额头都要撞上床橼横木,又被他攥着腰肢拽回来,接着是漫无休止的重复。 “为什么不说话?” “又在咬我了,所以哭成这样是觉得舒服么?” “原来双修是这种感觉……” “姐姐,以后让我做你的炉鼎罢,我来当你的情郎亦或是奸夫,别要旁人好不好?” 少年一边深深蚕食,一边伸手拨弄她身前不断摇晃的那枚狐狸玉坠,上面沾染了香汗,愈发晶莹剔透。 似是不满足于她的沉默忍耐,他开始逼问爱不爱的问题,辛夷没办法只能说爱,他就又问道,“那玉荒呢,姐姐爱不爱他?” 爱不爱呢? 自然是爱的,否则也不会为了醋意踏出狐族。更不会为了见那副小像中的女子落入圈套,成为他的阶下囚。 也不会在玉荒决绝抛弃她之后,仍旧心中惦念,甚至祈求他能和狐族化干戈为玉帛。 融光蓦然咬住侧边颊肉,眸光里满是妒色。 ——她当然爱玉荒。 ——他们鹣鲽情深呢。 这一场持续到后半夜,彻底将歇的时候天近破晓。 帘帐中的少女已经昏睡过去,濡湿的鬓发贴在白嫩脖颈上,遮住了些许带血的牙印儿,眼皮的红肿清晰可见,看上去分外地惹人怜惜。 融光瞧了她一会儿,又想俯身过去亲她。 叼着她早就被咬破的香软小舌,像是在攫取什么琼浆玉液,直到少女呛得在睡梦中蹙眉咳嗽起来。 他这才愿意收敛,眷恋不舍地退出来,继而埋在她颈窝笑。 天青色的抱腹早就松散得不成样子,挂在少女纤细腰肢上,遮不住暗中起伏 的雪丘。好在方才已经餍足过了,不至于再将她闹醒。 但尽管如此,辛夷还是醒转过两次。 她觉得整个人像被蒸熟,不仅身子热得难受,就连额头鬓发边也不停渗出细汗。主要是小腹处特别滚烫,酸胀难言,像是有什么东西迟迟消化不干净。 最后还是身侧少年摸着她的脸颊,给她不断地输送灵力,才逐渐好转。 这一觉,辛夷睡到午膳过后。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浑身上下仿佛被人大卸八块,随便动一动都很不舒服。 她脑海中回想起昨夜发生过的场景与片段,暗骂自己没有意志力,每次说不做了之后,都会被对方诱哄着得逞。 爽过头了,就只剩下麻木的疼。 就这么呆愣片刻,她对上了榻边少年的眼睛。 融光似乎已经醒来许久,唇角弯起,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湘妃色的衣袍系得很松,叫人一眼就能看见肩颈处的抓痕。 辛夷:“……” 装什么可怜,挠死他她都不会愧疚的:) 昨天做了几次她已经记不清了,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后来爽的就只有他。 所以愧疚感什么的,真是一点都不会有。 融光看她兀自失神的模样,猜测她是不是醒来之后觉得后悔,正琢磨着说什么话骂他。 但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无所谓被唾骂,于是就那么眯起桃花眼凑近,凝着床榻间那滩早已经干涸的血迹,询问道,“姐姐,你来癸水了?” 少女身形一滞,露出个明显僵硬的表情。 脸色也跟着变得微微苍白起来,但她似乎很快回神,眉眼含怒,“用不着你管!” 看她这近乎诡异的反应,融光自然也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心里有个荒唐的念头正在缓缓凝聚。 只不过还未成型,就被打断,面前少女似乎觉得屈辱掉了几滴眼泪,说道,“殿下答应我,这件事不许叫玉荒知道。” 当然了。 这几滴眼泪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疼的。 毕竟昨夜真的被他折腾惨了。 融光笑了,“我凭什么答应?” 辛夷蹙眉望着他,泪意未消,“凤凰族也要脸面罢?堂堂凤凰族的太子殿下,若是叫人知道竟然委身于死对头的道侣,难道不觉得丢脸么?” 她故意加重了“委身于”这三个字的咬字,试图让他警醒。 可惜融光注定要辜负她的好意,不仅没打算收敛,还又亲了下她的唇瓣,“不丢脸,凤凰族的太子愿意一直委身。” 而且现在是玉荒道侣,不代表以后也会是。 辛夷张了张唇,刚想再说点儿什么。 忽然耳边“叮咚”一声,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恭喜宿主!!检测到反派好感度已从负数涨回正数,现在上涨为87.9%,请宿主继续加油哦!” “……” 什么东西,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许是见她愣神发呆,少年有些不满。 捏着她的唇瓣用指腹揉弄,语气间也都是亲密狎昵,笑着点破,“抛开玉荒不谈,难道姐姐不喜欢我么?或者我换一种问法,若昨夜床笫间的是旁人,你也会那般情动么?” 辛夷被问得噎住。 诚然,她表面装得再矜持,也抵不过身体给出最真实的反应。小凤凰并不蠢笨,他知道她的身体并不排斥他。 辛夷觉得自己现在的人设,就像一个渣女。 表现出来的就是既爱又爱,愿意和融光欢好,但心里同时还有原配,说是左右摇摆也不为过了。 当然。 玉荒能戴上这顶绿帽子也实在不亏。 大概是昨夜荒唐太过,且过程中没有刻意收敛灵力。 以至于整座殿阁的周遭仙泽爆发,充沛得不像话,殿前的花树枝桠被灵力催发不停地往外延伸,甚至还有的撞进窗棂里,将缝隙都赌得严严实实。 忽而一阵风吹过,她打了个哆嗦。 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此刻除了抱腹之外,未着寸缕,于是脸上红了红,探着身子去够被丢在漆案边的外衣。 也正是这个动作,让融光眸光微凛。 ——少女腰侧,竟然有一枚小小的赤红印记。 其实昨夜在帐中他就已经留意到,只是借着月光没有看清,现在才看分明这竟不是个普通胎记。 更像一个天然图腾。 确切来说,是被凤凰羽毛围绕起来的艳丽图腾。 他屏住呼吸,仔细辨认了好几遍。 才能认定那个图案,与古籍上记载的凤凰图腾并没有分毫出入。 在他愕然打量的间隙,少女已经飞快地将外衣披上,然后赤足下床,去寻干净可替换的衣裙。 自然也遮住了那个小小的赤色印记,等到收拾好了,转头瞧见他沉沉凝来的目光,才有些茫然地问了句,“怎么了?” “无事,想到一桩旧闻而已。” 如果真是如他所想…… 融光眯起眼睛:那么狐族就更该死了。 * 摩罗族中,亥时将近。 另一座偏远的恢宏殿阁中,亦棠正在婢女的侍候下准备用晚膳,而在她对面落座的,则是狐族长老玉荒。 她生来便是神族血脉,所以并不需要像普通修士那样辟谷禁食。 玉荒也是同理。 因此适当的菜肴糕点,对他们来说其实无伤大雅,尤其摩罗族的斋饭很好吃。 但两三日过去了,亦棠时常心不在焉。 那些佛修僧侣们的开坛布道,她也每每听得兴致不高,就连她身边经常服侍的婢女也看出来她的不对劲,暗戳戳探问是不是跟融光有关。 她听了先是愣神,再是苦笑。 自己的这点儿心思竟是连身边侍女都瞒不过,偏偏那人每次都能做到视若无睹,全然忽视了她的苦心。 继上次和对方不欢而散之后,她其实就没再主动打探过他的消息,甚至可以说是刻意回避。 融光身份尊贵不假,但她也不差。而且联姻本就是两族都希冀促成的事,没道理总让她一个姑娘家殷勤主动,更何况她都已经表现得那般明显。 叹息间她抬眼,看到面前坐着的青年。 一袭白衣,风华万千,尤其是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眸总是透着温润,似是蛊惑人心。 她看着玉荒的脸,便想到了那个被融光强行留在身边当筹码的少女。 心里竟然很奇异的产生了一丝愧疚,毕竟这件事说到底多少也跟她有点儿关系。 但她又想:只是一副小像而已,恐怕是那位姑娘自己误会了什么。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抬眼间却发现玉荒似乎也在走神。这令她不免讶然,因为这好像还是认识他以来的第一次,对方当着自己的面,露出神思不瞩的表情。 “你在想什么?” 被她这么一问,青年终于回神,眼底露出点儿莫测玩味的浅笑。 意味不明道,“在想,今夜会否邂逅一只狸奴。” 第85章 第85章“殿下别找他麻烦。”…… 与此同时,辛夷也方才用过晚膳。 因为融光喜欢吃甜物,所以桌案上除了寻常菜肴之外还有几碟子新鲜瓜果,辛夷就跟着剥了两个柑橘来吃。 等了一会儿,见少年还没动静。 于是忍不住瞧着他问,“你……不是每隔两日都要去浸泡一次灵泉吗?眼下天色已经不早了,怎么还不过去?” 得等融光先离开此处,她才能寻着机会去见玉荒。 所以看着少年迟迟没有起身的打算,她才按耐不住地主动询问。 谁知融光瞧了她半晌,没有立刻作答。 反而就那么伸手摩挲向她的脸颊,然后是唇瓣,颇有些小孩子找到心爱玩具爱不释手的样子。好像不戳一戳摸一摸,就没办法安心。 “不想走,想陪着姐姐。” “双修也是一样的,如果姐姐同意,今晚我可以和你待在一起。” 少年捏着她的腰肢凑过来,眼看着又要被他得逞,辛夷喘息间混乱地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响声,打得小疯子秀丽如玉的脸上泛出殷红指痕。 “为什么不诚实一点呢?” 他伸出修长手指,看着她拢好衣裙,然后故意凑近了给她看,“分明你也很喜欢。” 辛夷心底泛上阵阵耻意,脸也跟着别开,她只觉得腰腹一片酸软。 但身体的余痛还没消失,就算没有答应玉荒的传信,她也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再和他发生什么。 于是她起身从案前离开,故意站得离他远了点儿,语气也很坚决,“殿下若是再开玩笑,以后我都住在偏殿好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融光仍旧像之前那样去灵泉沐浴了。 只不过他前脚刚离开,后脚辛夷就换好衣裙溜出门,兴许是对方今日心情好,原本设在殿阁四周的结 界禁制被尽数撤了去,倒是省去她不少功夫。 她按照传声玉简上的提示,在夜色里飞身轻掠,不消片刻就来到了玉荒的院落。 推开院门的时候没看到人影,她驻足寻望,四处察看,从这间厢房找到那间厢房。 忽然听到一阵哗啦水声,仿佛近在咫尺。 烛火映衬着鲛绡帘帐,青年的声线就从不远处的亭子后面传来,隐约有些宠溺叹息,“娘子的那双招子,除了好看之外,当真是没什么别的用处。” 辛夷:“……” 她循声走过去,饶是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到眼前这一幕后还是没忍住微怔。 青年姿容俊美,就那么衣袍半湿地坐在华池中,风骚到不行又雍容华贵,“小辛夷,过来。” 更要命的是那九条毛茸茸的白色狐狸尾巴,此刻正晃动着散开在夜色里,慵懒摇曳,让人移不开视线。 很像传说中的孔雀开屏……不对,还是比孔雀开屏好看多了。 辛夷怀疑自己中了媚术。 否则怎么会毫无戒备地朝着对方走过去,还猝然被青年拉进池中,掐着腰抱坐在自己身上。 玉荒见她僵硬,喉咙间发出戏谑的轻笑。 湿透的白色尾巴也缠上来,一道道箍紧着难以逃脱,“这几日有没有想我?” 想过。 越是做亏心事的时候想得越多。 昨夜在榻上一遍遍地望进少年那双漂亮的眼睛时,想的次数最多。 “当然,想过很多次。” 池水湿冷,她被抱得太紧很不舒服。 于是细白手指攥在对方胳膊上,试图从华池中站起来,然后失败了,因为玉荒根本没打算松手,托腮含笑瞧着她的模样像是在逗弄一只狸奴。 辛夷本来就在之前被融光折腾得腿软,现在被对方搂着,更是使不上什么力气。 只能乖顺地坐在他膝上,手掌撑在青年衣襟微敞、乌发散落的胸膛上。 “娘子那么矜持做什么?” 比起融光的顽劣秀气,玉荒明显更像是一个男人。 他这张脸就是温柔多情的长法,狭长眼尾不经意间勾起,望过来的时候很容易就让人脸上升温。嗯,风骚到骨子里的一只狐狸。 辛夷抬眼觑他,表情有些羞赧,只是她身体某处酸胀未褪,随便动一动便牵扯到被磨破的疼。 在过来之前她特意梳了个能用乌发遮掩的发髻,因为颈侧的凤凰印旁边,有一个被咬出血渍的牙印儿,也不知道融光是怎么弄的,她试着用治愈术也没有消掉。 玉荒本来也没留意到,但她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起身间,湿透的几缕乌发贴在白嫩颈侧,就着朦胧月光正好能看到她脖子上的那枚艳丽齿痕,一看就是被咬出来的。 他呼吸蓦然僵住,原本含笑的眼睛也一点点冷下来,而他的妻子对这一切仿佛毫无所觉,还红着脸跟他羞赧撒娇,“你先放开我。” “玉荒……”她伸出手推他,力道柔柔的。 可惜不仅没有等来桎梏的力道松懈,下一秒,贴在颈侧的湿漉乌发被撩开,他低头,狠狠咬了上去。 “唔!!!” 新伤叠加着旧伤,刚结痂的地方被再次咬出血迹,饶是辛夷再想忍,还是疼得脑子里空白了一下。她感觉自己肩膀上的外衫要被扯掉,连忙伸手攥住对方手腕,阻止他继续往下。 不行。 她现在身上都是被小凤凰弄出来的痕迹,真要给他看见了,那不就完蛋了? 玉荒见她如此,倒是没有强硬继续。 咬在她脖子上的力道渐渐轻了,然后变成了道侣间的舔舐,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这个齿痕,究竟是谁咬的?” 他再次打量怀中道侣,看到她粉颈酥。胸,一副勾人心痒的妍丽姿态。 尤其是现下衣裙被池水浸湿之后,严丝合缝地贴在肌肤上,更是美不胜收。想到那个荒唐的可能,玉荒心里竟然凭生出几分妒火,甚至是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戾气。 辛夷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湿漉漉的泛红杏眼望着他,过了许久才开口,“狐族早就将凤凰族得罪死了,说是宿仇也不为过,小太子又是那般睚眦必报的性子……” “夫君当日狠心丢下我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我会被当做阶下囚羞辱磋磨吗?” 少女流着泪,似乎是想到什么委屈的地方,贝齿轻咬着菱唇,“好在昨日还有其他舞姬在场,小太子这才被吸引去了目光,让我挣扎逃脱。” 她忽然抱住玉荒胳膊,有些落寞,还有些说不出的瑟缩,“虽然夫君先前丢下过我一次,但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辛夷啜泣不止,演得正有三分投入。 蓦然间手指被对方攥住,青年牵着她的手掌探入胸前微敞的衣襟中,还不待她做出反应,便摸到了一处伤疤纵横的地方。 玉荒抵住她额头望过来,叹息道,“不是故意丢下你的,只是当日情况实在凶险,若非如此,或许我早已经身首异处。” “别哭了,我可以同你解释。” 原来他当初抛下她逃走,也是险逃,被融光设计着受了重伤差点逃不掉。 上次潜入摩罗族来见她时用的亦不是本体,而是一缕元神,所以辛夷并没有发现他竟然受了那么重的伤。 “那你现在这样有事吗?会不会有损修为?”她问。 “没什么大碍。” 玉荒攥紧她的皓腕,一寸寸细致摩挲,雪白狐狸尾也将她缠得更紧,“就是原本计划的闭关时间要提前了,少则几十年,多则上百年。” “啊……” 辛夷听完怔在当场,也没说过会有这码事啊!而且,他要是去闭关清修了,她的攻略任务还怎么继续做?! 就在她暗中咬牙之际,青年忽然拂上她的脸颊,望进她那双清妍眼底,“娘子。” 玉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她这副模样就很想逗弄,所以他故意问道,“若我真要闭关那样久,你愿意陪着我一起么?” 他以为妻子会说愿意。毕竟之前在狐族的那两百多年里她身旁从未有过旁人,只和他彼此相伴。 没想到少女踟躇许久,竟然缓缓摇了头,“不愿意,但我可以在外面等着你,等你闭关结束。” 玉荒眼底笑意收敛,愣愣望着她。 * 两柱香过后,辛夷回到自己的住所。 身上湿掉的衣裙被她用清洁术整理过一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脖颈上新添的那枚咬痕却被她粗心遗忘,显出血珠渗透干涸的痕迹。 融光看到的就是她这副模样。 鬓发间的钗环有些歪斜,耳珰掉了一只,看上去有种极力掩饰过的凌乱。少女维持着踏进房门的姿势,愕然与他对视,似乎没想到他竟会这么快回来。 “很惊讶?”他道。 辛夷其实说不上多惊讶,她隐约有这种预感。 思忖着今夜自己偷溜出去见玉荒这件事瞒恐怕是瞒不过去,于是一颗心反倒彻底放下来,索性连借口都懒得编,破罐子破摔道,“我去见玉荒了,也知道他眼下在摩罗族境内,殿下别找他麻烦。” 见少年微笑盯着她,辛夷也有点儿瘆得慌,垂下睫羽舔舔唇瓣,“上 一辈的恩怨,何必非要苦苦纠缠呢?两族和睦相处不好么,实在不行也可以坐下来谈条件。” “谈条件?” 融光一步步走近她,站在呼吸可闻的距离,说出的话字句成冰,“谈什么条件?不如姐姐来教一教我,该向狐族讨要什么。” 辛夷能感觉到他在隐忍恼怒,甚至是戾气。但她眼下也确实找不到更好的说辞,总不能真的鼓励他杀掉玉荒罢? 正当犹豫间,少年强行抱着她的腰肢丢进床榻间,就着烛火,将她襦裙上的系带解开,随即欺覆过来溢出冷笑,“既然这么心疼玉荒,不如让我爽到底,好好双修生个凤凰蛋出来。这样的话,我或许愿意考虑考虑。” …… ………… 接下来的几日,辛夷膝盖鲜少有能合拢的时候。 融光喜欢和她双修,甚于浸泡灵泉。 比如今晨。 用过早膳之后,庭院中有侍女洒扫。罗汉床靠近窗棂的地方,微风吹过,拂动悬挂于其间的绿色鲛绡。 她蓦然咬住唇呻吟一声,被弄得一点力气都没有。 少年亲她耳垂也顺从,亲她脖颈也顺从,最后干脆被抽开了小衣放倒在罗汉床上。 随时可能有侍女过来,窗棂还敞开着。 辛夷脸皮泛红,无处躲藏的一颗心脏羞耻乱跳,漫上水意的乌黑眸子凝住他,连带着呼吸都有些急促,“嗯……别在这里。” “好啊。” 他抽开她的浅荷色小衣,恶劣撒娇,“但是,我要姐姐主动。” ………… 等到彻底结束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辛夷汗涔涔地躺在褥子间,过了许久,才咬牙踢开身侧痴缠的那人,垫在身下的被衾已经不能看了,她只能从榻间坐起来,拿起被扔到旁边的软罗小衫给自己擦拭。 融光看着她做这一切,完全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许久,她终于恼怒瞪过去。 可惜对方最擅长装乖,尤其是在知道惹恼她之后,湘妃色的衣袍散乱,桃花眼弯成两道秾丽的弧度,嘴里乖软地喊着“姐姐”就要过来抱她。 “离我远点儿。”她不领情。 融光倒是也不逼迫她,就是仍旧望着,然后在她赤着玉足下榻差点儿软倒的时候,闷笑着把她扯进怀里。 辛夷万分丢脸地咬住唇,听了他好一会儿笑声。 又这么缓了片刻,才起身去沐浴清洗,换上干净的衣裙。 没过多久,有侍女送晚膳过来。 听她们说今晚尊者设宴,要在佛水窟宴请两位贵客,届时还会有僧侣们在旁边殿阁开坛布道,若是辛夷感兴趣的话不妨去听一听。 贵客?还是两位? 那么除了亦棠和玉荒应该不做他想。 第86章 第86章偏向谁 佛水窟边,梵音弥散。 萤灯将湖畔上的水色映得波光粼粼,风吹得落花跌在远处船篷上,带来静谧的禅意。 宴席中间,亦棠停下手中玉筷。 她不知想到什么,那张秀丽清美的小脸上掠过一丝郁结,但又很快消失不见。 玉荒的视线在她脸上逡巡而过,想到她近日来都是这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也忍不住出声询问,“公主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他当然知道能让她不开心的,恐怕只有凤凰族的小太子一人,不过在美人失落时表现关心,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亦棠闻言微顿,刚想摇头说自己没事,就瞥见了琼林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她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要不然怎么前脚她还在想着他,后脚那人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难道,这个世上真的存在心有灵犀不成? 济慈也看见了。 在瞥见少年身影的时候他就已经皱眉,等到看见融光身边那个纤弱少女后,一双眉头皱得更紧。 旁人或许不清楚小殿下的性子,他却是清楚得很:按融光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能将跟狐族有关系的女子留在身边那么久,已是稀奇。 更不要说他最近种种的反常举动,恐怕除了喜欢,找不到别的解释。 眼看着两人已经来到面前,济慈终于站起身来,沉声问道,“殿下怎么过来了?” 他当然不会知道,融光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其实跟邬颜派去的侍女撺掇脱不了干系。 上次邬颜自以为可以威胁到辛夷,结果反被戏耍,不仅被心上人从寝殿里扔了出去,还丢尽颜面。眼下有这么一个好机会可以看戏,她当然不会错过。 “听闻摩罗族有贵客到来,自当过来瞧瞧。” 少年唇边挂着笑,眸色却很冷,好像真的就只是来见见贵客而已。如果不是席间坐着的是他处心积虑想弄死的仇敌,那他这番话听起来确实有几分可信。 亦棠也跟着站起身,她手边的筷子掉落在地上,发出慌乱的声响,和她现在的神情一样愕然。 “融光?”她脸上满是惊讶,“你怎么会在这儿?” 少年视线望过来。 亦棠在这视线里逐渐悸动,然后想到什么之后莫名其妙的脸红,“你……你是为了我过来的么?” 她想起他们上次不欢而散的争吵,虽然心里有恼怒,也想过不要再理他,但看到少年那张好看的脸就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不是。” 他挑了挑眉,桃花眼微敛,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凌声线,说出的话却有些残忍,“我和公主交情不过泛泛,还请以后不要说出这种引人误会的话。” 亦棠脸上闪过难堪,似乎在忍泪。 但泪水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听到旁边抽泣一声,有人先她一步酝酿好情绪,并强忍着哽咽喊了声,“夫君……” 话落,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到对面的少女身上。 尤其是融光,在听到那声该死的“夫君”之后,他险些妒恨得将指骨捏碎。 席间氛围一触即发,诡异沉默得快要结冰。 忽然间,就听坐于湖畔的那个华裳青年笑了声,然后对着少女缓缓伸手,“娘子,过来。” 语气间的亲昵不言而喻。 这是道侣之间才会用上的语调,微微的慵懒宠溺,尾音像不经意地坠了把小钩子。尤其是开口说话的那个,本来就是风骚入骨的狐族长老。 “你敢!!” 融光骤然攥住她的皓腕,将她还未迈开的步子扯得踉跄两下,咬牙威胁,“你敢过去试试!!” 辛夷:“……” 她是真的想试试,前提是某人别攥得这么紧。 她颊边挂着清泪,鼻尖泛红。 用那种阶下囚独有的楚楚可怜表情,觑了他一眼,细声道,“殿下还记不记得,来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融光当然记得。 她说的就是片刻之前,发生在寝殿里的那番对话:不许主动挑起干戈。 还有,他们的关系不能叫玉荒知道。 但不管怎么说,今次这场宴席注定是吃不好了。 旁边的亦棠见气氛不对,也顾不上什么难过伤心,犹豫着挡在玉荒面前,目光却是望向少年,“他是我带来的朋友,你们两个可千万不要打架!” 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这次见面,融光似乎更恨玉荒了。 那双桃花眼的温度也更冷,几乎要将人冻死。 僵持数秒,反而是青年站起来轻轻推开了她的维护,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公主放心,既然是在摩罗族的地盘上,就算看在尊者的面子上,我们也不会莽撞到大打出手的。” 他笑了笑,神色温润,“更何况我此行并没有恶意,只是想接娘子回家。” “接她回去?” 融光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讽刺勾唇,当着众人的面,一字一句反问,“接她回去做什么,替你给那副还没画好的小像润色么?” 虽然修罗场辛夷乐见其成,但她闻言还是没忍住多看了身侧少年两眼。 好嚣张。 她很少见到这种明明给对方戴绿帽,不仅毫不心虚,甚至还能摆出正宫娘娘气场的。怎么说呢?就是很有那种“宁叫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的曹贼气质。 融光感受到了她的视线。 但他却误解成了辛夷是在替对方抱不平,这种时候她当然胳膊肘往内拐了。 而谁是那个“内”,答案不言而喻。 所以从辛夷的视角,就看到少年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已经到了快要结冰的地步。 尤其是听到玉荒那句淡然含笑的,“惹了娘子伤心,自然是我的不对,还请殿下给个机会,让我们夫妻团聚解开误会。届时要打要骂,我都悉听娘子的教诲。” “若我不同意呢?” 少年冷笑,说出的话更是丝毫不留情面,“玉荒长老,你能拿我怎么办?” “凤凰贵为上古神族,从不欺压弱小,殿下的血脉更是尊贵,应该懂得‘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辛夷并没有得罪过凤凰族,殿下真要找人算账,也万万算不到她的头上。” 青年话落微顿,语气听上去倒是极为诚恳,“殿下可否将我的妻子归还?作为交换,玉荒愿意代替她做你的阶下囚。” 原以为融光会拒绝,谁知少年不仅没有这样做,还冷笑的应了个“好啊”。 他似乎故意拆对方的台,或者根本不屑于他的所谓真心,“既然你想,我焉有不成全的道理?不过嘴上说说到底是没什么诚意,不如玉荒大人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几分真心。” 辛夷听他语气,心头猛然一跳。 总觉得他 就这么轻易答应了,恐怕是在憋着什么坏心思。 湖畔浓风渐起,水面涟漪。 梵音和檀香交织在一起,吹动摩罗树上悬挂的片片胭脂色木牌。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少年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笑着提醒,“我记得佛水窟旁边的禁地里,羁押着许多未开化的魔物,它们现在正值发情期……” 说着特意停顿了下,桃花眼里满是恶意,“玉荒长老若是愿意以身饲魔,那我就相信你对妻子是真心实意的,否则,恕我不能同意。” 这也太折辱人了。 就连旁边的亦棠都看不下去了,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出言阻止,“融光!你怎么能这样!!” “我为什么不能?” 少年似乎看清了她脸上的震惊失望神色,不过他毫不在意,“怎么了?公主是不是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清过我?甚至后悔自己喜欢我了。” 亦棠愣愣望着他,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但并不是后悔喜欢他,而是从没想过对方还有这样恶劣……甚至说是恶毒的一面。在她的心目中凤凰族的小太子应该是纯洁貌美,不谙世事的,他应该有上古神族的正直与风骨。 而不是痛恨什么,就要毁掉什么。 正在她哑然失神间,就见少年早已移开了视线,讽笑着继续说,“狐族与凤凰族恩怨难清,玉荒长老作为始作俑者,不付出些代价恐怕不能善了。” 意思就是,他不给别的选择。 济慈也没见过这样的融光。 记忆中的小凤凰总是一副乖巧姿态,就算有些坏心思也能将自己伪装得滴水不漏。所以摩罗族的那些女修才会对他有误解,还有邬颜,只会看面皮,不知道对方漂亮面孔下其实是个黑心肝的。 但就算玉荒真的答应了,他也万万不能坐视这桩闹剧酿成。 否则以后传出去,不光是狐族丢了颜面,他们摩罗族纵容发生如此恶劣行径也要颜面不保。 “太子殿下。” 济慈沉声,是在劝他收敛。 融光闻言果然收敛,但也没有收敛到哪里去。 他眼底笑意秾丽,忽而伸手轻握身侧少女的柔嫩脖颈,拨弄垂在她颈间的明月耳珰,“既然这个提议大家都不喜欢,不如玉荒长老就将夫人送给我,反正,我不介意多一个暖床婢女。” 那姿态太亲密,让她僵硬不适。 少女咬住唇挣脱桎梏,用力推开他的手,她羞愤后退两步,似乎昨夜不曾纵容过他流连于裙裾底下。 他的唇舌去过。 他喊着“姐姐”舔掉她的眼泪,明明那个时刻她也是欢愉的,但现在到了玉荒面前,她就开始妄图和他划清界限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凭什么! 这叫他怎么甘心?! “躲什么?” 他眼底漫开浓黑恶意,揽住她的腰,不让她再偏离自己分毫,“姐姐真是用完就丢,分明昨夜在床笫之间还不是这样的。他既然负了你,和我双修有什么不对,何必遮遮掩掩唯恐被发现?” 这话一出,最难以承受的是亦棠。 她捂着心口差点踉跄倒地,被侍女扶住后才勉强稳住心神,不可置信的颤抖着红了眼眶,“原来你先前做了那么多,竟然……竟然是因为觊觎旁人道侣。” 融光没有辩驳,只不过神情仍旧阴郁。 刚开始不是。 但觊觎就觊觎了。 倏然,一阵罡风刮过。 辛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少年从怀里推开,然后两道不同颜色的衣摆,以她难以分辨的速度缠斗在一处。 她脸上表露惊愕,内心却很能理解。 也是,毕竟绿帽子都戴到明面上了,就算玉荒没那么喜欢她也是断然容忍不了的。 正唏嘘感慨间,辛夷忽然感觉到身侧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转过头去才发现是亦棠在瞪着她落泪,看上去我见犹怜,这种情况大概持续了五六秒,对方似乎一刻也待不下去,咬牙吩咐侍女扶她回去收拾细软,然后离开摩罗族。 好在亦棠离开没过多久,缠斗在一处的两人也衣袍分开。 玉荒是因为旧疾未愈。而融光则是因为周身灵力不稳,脖颈处出现细细的殷红裂纹,看上去莫名透着诡异。许是两人刚才打斗太狠,等到停下来的时候,竟然同时遭到反噬呕出一口鲜血。 辛夷看得有点儿懵。 但她反应过来之后快步上前,惶急扶起了倒在一旁的青年,甚至于在帮他擦拭唇边血污的时候,余光根本不敢去看身侧的融光。 眼泪一颗颗掉下来,顺着柔美尖细的下颌打在青年唇上,声音都在发着颤,“你为什么这么傻?不知道自己受着伤么?我不值得你这样。” 她演得投入,看上去似乎格外情真意切。 只不过还不等玉荒给她反馈,身侧就传来少年嗬嗬的笑声。 听上去既阴鸷,又瘆人,辛夷甚至感觉自己抱着玉荒的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终于转过头去看融光。 少年用那双带着湿红的桃花眼死死盯住她,仿佛她做了什么背信弃义、十恶不赦之事,哪怕她只是顺从内心本能选择了自己的夫君。 “你就喜欢脏东西。” “心脏了你也一样喜欢。” “是不是就连他连身子也脏了,你还是要继续凑上去喜欢?!” 辛夷听着对方发泄恨意,脸上的神色无动于衷,直到望见那双桃花眼极缓慢的眨了一下,然后不受控制地流下眼泪。 好奇怪,她明明并没有打算难过的,但心底还是泛起轻微痛意。很闷,胸口像堵了一堆湿棉花。 “过来。” 少年咬着牙朝她道,看上去异常脆弱,那双漂亮的眼睛还是血丝殷红的,“自己过来,刚才的事我不跟你计较。” 她默然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抱着玉荒的手丝毫没有放开,“是殿下先言而无信。” 这无异于当众狠狠给了他一巴掌,还是清脆的一巴掌,将他最后的一点骄傲也折碎。她不会选他,就跟他们的关系一样,提起来只是错误。 旁边的侍女们屏住呼吸、恨不得装作耳聋眼瞎,省得自己再听到些不该听的,看到些不该看的。 好在后续没有再发生什么事。 是济慈站出来,让侍女先扶着融光回去,玉荒则交由辛夷照顾。至于后续的事,等到他们两个养好伤再说。 * 两三日过去,摩罗族中一处偏远的殿阁。 辛夷将汤药端给玉荒之后,就自己出来找了个僻静之处发呆。 水榭之上飞过一双白鹭,看得她有些心烦意乱。 系统见她如此,也忍不住发问,“怎么了宿主,这不是你计划看到的场面么?虽然反派很委屈很生气,但他对宿主的好感度其实并没有往下掉,这算是个好消息。” 辛夷没什么表情的附和,“对啊,确实是个好消息。” “那你怎么还不开心?”系统好奇问。 攻略不都是这样嘛,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再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反派死心塌地。反正她一直是个没心肝的,总不至于在为伤害融光而感到愧疚吧? 它猜对了,辛夷确实在愧疚。 她这几天陪在玉荒身边,总是会时不时的出神想到融光,想到他那天的眼泪,然后就心底一团乱麻,滋生出某种难以言说的酸楚情绪。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有点想他。 自从那日从佛水窟边离开之后,融光就好像对她心灰意冷再也没来找过她,似乎要彻底放手,再也不跟她扯上关系。 如果不是好感度没有下降,辛夷真会产生自我怀疑。 于此同时,另一边的殿阁也有人在说话。 坐在榻上的秾丽少年是融光,负手站在窗棂前的则是济慈。 片刻前,济慈刚让医修替他诊治过。 所幸身体没什么大碍,那日也只是怒极攻心才会吐血,但济慈还是忍不住叮嘱,“你的涅槃劫期应该就在这两日了,仔细顾虑身子,不要再莽撞行事,就算有什么想做的也等到渡劫结束之后。” 凤凰一族的渡劫并非小事,而且凤凰蛋就难以孕育,再加上灵脉枯竭,这千百年间更是有数不清的凤凰因为涅槃失败而陨落。 不说旁人,融光的母亲就算是其中一个。 他话落,少年却抿着唇没什么反应。 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济慈只好叹息着换了个话头,“你还在想玉荒的道侣?她既然无意于殿下,何不摒弃了看看旁人?” 果然,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少年就有了反应。 但脸上的神色却说不出多么好看,而是俊脸苍白,漂亮的漆眸中显出几分郁气。 ——他确实在想辛夷。 不止是白天会想到,就连晚上梦里也会想,那些纠缠了他许多年的梦魇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清晰。就像曾经发生过那样,在他的身体里一点点苏醒。 他甚至梦到了玉荒。 青年微微笑着,神色平静地挑衅他,“我们有两百多年的夫妻情分,殿下有什么?就算被迫与你双修又如何,狐族本就不甚在意贞洁。” “你敢杀我么?你敢当着她的面对我动手么?” 他当然不敢。 就像他自以为得了点儿辛夷的喜欢,就能和她的夫君相提并论,实际上是鱼目与珍珠的区别。因为她最在意的那个,永远是玉荒。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想要的,总会千方百计的得到。 晚风拂过,天边泛起云霞。 大半个时辰过去,水榭里的鱼已经被辛夷喂得肚皮滚圆,她刚想拍拍手心碎屑从椅子上站起来,就有侍女特意过来殿阁中寻她。 “尊者在雁华亭中等姑娘,说是有要事相商,姑娘莫要耽搁,这就随我过去罢。” 济慈? 他找她做什么?难不成是为了那日的事情。 虽然心中有些疑虑,但辛夷略微思索还是爽快答应。 毕竟眼下她在旁人的地盘上,断然没有推三阻四不去赴约,故意拿乔的道理。 但尽管做了充足的思想准备,等到她踏进凉亭之后,还是蓦然一怔,好半天没能开口说话。 因为约她过来的根本就不是济慈,而是融光。 少年似乎完全忘记了那日佛水窟边的龃龉,艳丽薄唇勾起,用那把乖软的嗓音喊了句,“姐姐。” 然后趁她愣神的间隙,伸手揽过纤细腰肢,埋首在她颈窝处委屈轻咬,“姐姐,你真是我见过最狠心的人。” 第87章 第87章片刻厮磨 辛夷推不开他,或者说她根本没想推开他。 于是只是假装挣扎了两下,就软绵绵地松懈了力度,继而红着脸咬住菱唇,“放开。” 但少年不仅没有听话将她松开,反而桎梏得更紧了一点儿。 然后将她整个抵在石案边上,轻笑着抽开她的裙襟和小衣,唇舌向下。 “我好想你,姐姐。” “可是你只在意那个人,这几天竟然就连过来探望我一次也未曾,是当真不在意我的死活么?” 凉风从散开的衣襟钻进去,拂过细嫩肌肤,紧接着酥麻痛意传来。直到这时辛夷才确定他要做什么,然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凉亭里…… 他竟然要在这四面漏风的凉亭里。 但这个时候再想躲避已经晚了,少年紧紧攥住她衣裙下的腰肢,用那种近乎于不能推却的力度。 辛夷喉咙间溢出一声呻。吟,用力咬住嫣红唇瓣,一边忍泪一边去推他的肩膀,“融光!!” 他的亲近完全没有章法,唇齿间更是没有半分怜惜之情。 比起从前的那些耳鬓厮磨,眼下更像是惩戒或者标记,要咬破皮肉,留下难以磨灭的深深印记,让她再也不能也不敢去想旁人。哪怕那个人和她,才更加名正言顺。 辛夷被磋磨得掉了几滴泪,呼吸不定,就那么伸手打在他的脸庞和脖颈上。 直到实在忍不住了,才用手指去摸他略微深陷的颊侧,颤着那把哭意隐约的嗓音央求,“别这样,轻点……” 然而还不等少年回应,耳畔忽然传来细碎脚步声。 紧接着“当啷”两声破碎声响,隔着鲛绡做的悬帐,是打算过来送吃食的侍女被这过分荒唐香艳的一幕惊到,没端稳手里的杯盏撒了一地。 尤其是那个被小殿下抱着的,好像是……是狐族长老的夫人。 辛夷自然也听见了,从意乱情迷中惊醒要推开他,结果小衣刚要拢起就被重新攥住香肩,少年的俊脸继续埋了下来。 ……… 大概一柱香过去,辛夷终于浑噩着逐渐松懈了推拒他的力道。 只不过对方实在恶劣,牙齿每次都弄得她很疼。 本来只是三月新桃,等到少年餍足离开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糜艳渗出桃汁的颜色。 她拢紧小衣,眼角是刚才啜泣时被激出的绯红泪痕,似乎是觉得自己可怜,又难堪地哭了起来。 融光看着她哼笑,唇色水润,抱她在怀里磨蹭,“姐姐好香,哪里都软软的,比那些柑橘蜜饯还好吃。” 少女气得发抖,羞恼得给了他一巴掌。 “殿下为什么总是糟蹋我?” “这是喜欢。” 这是哪门子的喜欢?辛夷和他简直没话说。 少年没有丝毫打算放开她的意思,耳畔听到他又问,“邻国窃贼若是窃走绝世珍宝,应不应该还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融光始终盯紧她的眼睛。 他联想到玉荒娶妻的古怪之处,对方好像从来不允许自己的妻子踏出狐族,如果不是她自己偷跑出来,恐怕不会有几个人见到她的样貌。 还有他曾看到的那个位于少女腰间,艳丽又奇怪的凤凰图腾。 融光自然是知道有凤凰山神存在的,但他诞育破壳得太晚,根本没见过所谓的山神大人是何模样。 其实不止是他,就连他的母亲和舅舅也没见过,因为山神喜静,常年沉睡并不与人交流。 辛夷和他鸡同鸭讲,她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在想别的。 比如小太子现在对她可能是贪图一时新鲜,太容易得到的反而不会被珍惜,这是千百年来实践得出的亘古不变的道理。她在想,他们这般厮磨的频率是不是太勤了点儿。 …… 融光将她抱回自己的寝殿。 烛火摇曳,两刻钟后少年从她裙裾处抬脸,辛夷溢出破碎哽咽,“殿下贵为凤凰族太子,每夜都想着旁人妻子,传出去未免会叫人不耻。” 少年舔她的时候,还不忘用言灵术逼问她,问她腰间的那个凤凰图腾是怎么来的。 跟凤凰族有什么关系? 辛夷的喘息断断续续, 哽咽也乱,“凤、凤凰山……” 她忽然停住了,咬紧唇瓣。 纤细柔软的腰身剧烈发着抖,像是已经不能承受更多,融光的脸上鼻梁都落了雨,他笑起来,原本浓黑的桃花眼染上愉悦,倒也不嫌脏,将艳丽薄唇边的雨水舔干净。 又把她从褥子间拖过来,低下头去,用唇舌仔细清理。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如此抗拒和龙族联姻,屡次拒绝旁的女子示好,却偏偏为她折尽颜面尊贵只为能有片刻厮磨? 融光趁着她不注意,探查她的识海记忆。 他看到少女穿着大红嫁衣珠钗满头,紧张地坐在榻边等着夫君掀盖头,他们还在龙凤烛下喝了合卺酒。玉荒给她亲手戴上了那枚狐狸玉坠,然后俯过身亲吻她的脸颊,少女收拢藕臂抱住他,用十根染着丹蔻的玉指羞赧又热情地去解他绶带,“夫君……” 他骤然用力,撞得辛夷“啊”了声,整个人像软烂的荷花,“我这张脸,姐姐喜不喜欢?” 她仰起脖颈,紧咬的红唇间溢出摇摇欲坠的哭意。 辛夷确凿体会到了什么叫勾引。 她不知道小凤凰从哪儿学来的法子,竟然每句话都叫她、叫她…… 他把湘妃色的衣袍垫在她身下,又用了艳丽的朱红绶带覆眼,就如同洞房成亲一般。 一边缓缓使力,一边揉捏她耳垂,“姐姐哭得好美,不妨再大声些,我喜欢听。” 第88章 第88章带她离开 动静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辛夷嗓子是哑的,眼睛也是哭久之后的红肿,她咬着唇忍着颤抖和酸痛将他从身上踢开。几乎立刻有东西顺着她的膝盖往下流,说不出的粘腻。 几次? 她记不清了,但三四次总是应该有的。凤凰血很烫,别的地方也是,过程中有好几次她都感觉自己快被逼疯了,眼前阵阵发白。 那种感觉不像是你情我愿的欢愉,更像是在故意发泄什么,明晃晃的告诉她,他在生气。 咫尺之遥,融光就那么跌坐在榻间轻喘,唇色很艳。 少年穿着湘妃色的寝衣,脸上的潮红未褪,衬着他秾丽乖巧的眉眼,给人一种很听话的错觉。 如果不是刚吃过一场教训,辛夷就真的信了。 身下的被褥早就被浸得泥泞不堪,她的衣裙也是,对方最初进来的时候连她腰间系带都没解开,那凶狠莽撞的样子像是生怕她中途清醒过来。 “姐姐,我好还是玉荒好?” “这两天不来看我,是因为也在跟那只狐狸如此这般么?” “生个凤凰蛋好不好?” “你骗骗我,本殿什么都能给你。” 窗棂被夜风吹来,案上烛影摇动,带来外头庭院里很浅的落花香气。 原本紧闭的帘帐被掀开,辛夷想拔足下榻,可惜还没等艰难地站起身来,就又被身后那人拖了回去。 “唔!!” 感受到猝然胀痛的那一瞬间,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然后毫无防备地受了几下,痛得秀眉越蹙越紧,呼吸也断断续续地急促起来,没过多久就掉了眼泪。终于在对方试图停下想要把她翻过来的时候,伸出粉嫩玉足踢在他的面门上。 少年没料到,被她踹得右颊偏过去,几缕秀丽的乌发散在锁骨上,竟有几分秀色可餐的味道。 于此同时那物事也滑了出去,辛夷咬着唇,睫羽轻颤地发出一声闷哼。 “姐姐。”他干净的眼眸湿润,声音有点委屈。 辛夷轻喘不定,早已经对那张脸的欺骗性免疫,想到他方才的种种恶劣,只觉得齿冷。 如果不是她心里对他也有些喜欢,那他如此压着她蛮来的做法,跟违背意愿的强迫有什么区别? 比起这种,她更喜欢会有服务意识的乖巧弟弟。 而不是过程中只想着自己发泄,完全不管她舒不舒服的小疯子。 融光似乎也知道她在恼怒,于是乖乖的没再过来抱她,只睁着那双泅红的桃花眼像只被抛弃的幼犬。 辛夷平复了数秒。 她低头,看到少年衣袍间依旧醒目的物事,知道他还没好。而且在她的目光中,那物事还在不断变得更加伟岸。 “……” “姐姐……”他的嗓音里透着祈求。 辛夷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忽然变得很快,像是被戳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接着脸色逐渐潮红,视线落在他轮廓秀丽的脸上,就连伤口细微撕裂的痛意都变成了莫名勾人的痒。 然后,她闭上眼睛,缓缓向对方坦白了自己的伤口。 …… 室内渐渐响起吞咽唾液,还有唇舌交缠的声音。 榻上少女的骨骼似乎打得很开,在这吞咽声中她偏过头,绵软无力地咬住了自己的皓腕。 * 翌日天色未亮,殿阁门“吱呀”打开。 辛夷还是撑着疲倦酸软的身子,回到了玉荒所在的住所。 途中路过水池的时候,她俯身看到自己异常潮红的脸,掬了捧凉水打在自己脸上。 然后伸手拿掉了衣裙上的一根赤红凤凰羽毛,原本物理降温过的脸又有些升温,脑子里抑制不住的想起不久前发生过的画面场景。 小凤凰还是第一次在床笫间控制不住现了本体,虽然刚开始有些吃不消,但后面竟也慢慢习惯了。 不过过程中,她还是无意识抓掉了对方几根凤凰羽毛,凤羽上面沾染的血蹭在她身上,激得他不顾她挣扎一点点吻去。 打住,不能再想了。 辛夷脚步路过玉荒门前,刻意放轻了,朝着旁边的偏殿走去。虽然这种感觉有些诡异,但她真有一种鬼混回来怕碰见原配的心虚感。 但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这个规律向来如此。 辛夷推开门的那一刹,手指僵硬,视线就那么无可避免地对上了案边等待的青年。 “娘子厮混回来了?”青年眸中带着点儿笑,还是那副温润华贵的模样,只不过却听得她胳膊上的汗毛微微竖起。 见她咬唇不答,一副羞愧不安神色,竟是就这样默认的意思,连敷衍都不愿意敷衍了。 玉荒的心一点点冷下去,他原本以为自己并不在意的。 没有真心,当然也不会嫉妒。 但此刻望着少女那张妩媚温柔的脸,他心底竟然滋生出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妒恨。就好像原本完完整整属于他的东西,忽然被旁人抢走了,还打上对方的烙印。 烛火噼啪两声,冷风乍起。 辛夷还站在原地装柔弱发呆,忽然感觉自己被卷进了一个满是檀香的怀抱。她腰上缠着一条雪白华丽的狐狸尾巴,其余的几条则在她脸颊两边款款摆动,加上这个近乎埋胸的姿势,她真是动也不敢动。 “娘子可还是完璧之身?”他故意问。 辛夷浑噩地想:早就不是了。 但听到这话,她还是做出瑟缩难堪的模样,两道雪肩伏在他怀里细弱地发着颤,“对不起。” 玉荒一滞,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缓缓抚上那张遍布泪意的小脸,“为什么说对不起?” “因为……” “因为我好像,也喜欢上别人了。” 既然他都能私藏龙族公主的小像,那她礼尚往来,和凤凰族的小太子双修,应该也不算多过分吧? 当然,这话她也就是在心里想想。 辛夷以为会听到他生气、或者是愤怒的指控,没想到竟然听到低柔笑声。 眼角的泪被舔掉了,接着是脸颊、鼻梁,最后停在嫣红唇畔,“这算是对我的报复?” 辛夷不说话,小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失魂落魄。 忽然间,她感觉自己的裙裳系带正在被一点点抽开,紧接着挣扎身子就要从他膝上下来。 “不行!” 狐狸尾巴顺着她的小衣缠进去,游移向上,眼看着就要抚弄上她被咬破红肿的地方,辛夷被那毛茸茸的触感刺激得呜咽一声,然后想也不想的,伸手给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一声,让所有旖旎氛围都消散。 也就是这个时候,玉荒望进她羞愤 含泪的眼睛,竟然发觉自己有点儿心痛。 他望着面前的妻子,良久才说出那句,“这段时日的事我可以不计较,娘子以后也不许再提,明天我们就离开摩罗族。” “不……” 少女刚想反驳,结果话还没说出口眼眸就像被蛊惑来似的闪过一道幽光,眼神也慢慢木下来,最后竟然只会顺着他的话乖顺点头,“好,离开摩罗族。” * 远处芳树成林,天高云淡。 屋檐底下停着几只云雀在啼叫,水阁之中,济慈正在引灵泉为融光洗涤经脉。 少年眉间的凤凰印逐渐明显,清晰滚烫,似乎有浓稠岩浆在流淌。 靠近他周遭的空气也开始变得异常灼热,很快,水阁旁边的芳树就枯倒了一大片。 济慈看得心惊。 正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少年睁开了眼睛,原本漆黑的桃花眼显出几分不正常的癫狂猩红,不过很快就被强压下去恢复清醒。 “你觉得怎么样?” 几乎询问的话音刚落,融光就俯身呕出一口鲜血,他定定瞧着自己掌心裂纹,知道自己离涅槃恐怕不过半刻时间。 若是涅槃失败,他这辈子就再也没机会见到辛夷了。 于是济慈还没反应过来,更没等到回答,就见少年的湘妃色衣袍燃烧起来,随后化作了一只赤红的凤凰朝远处嘶鸣着飞去。 他惊愕起身,才发现那是玉荒住所的方向,也是那个少女的。 天幕仿佛霞烧,有细碎的流火不断坠落。 一辆疾驰中的青鸟车撵正朝着摩罗族的边界而去,忽然间,凤凰的嘶鸣声越来越近,带着惶急怒意和焦灼。 玉荒能感觉到坐在怀中的少女动了动身子,不过表情还是乖的。 墨色长发泠泠披散,他摸了摸妻子柔丽脸颊,笑意懒倦雍容,偏生嗓音中透着些幽微冷意,“小辛夷就是会给我找麻烦,为夫本来是想不计前嫌的。” 青年主动掀开车撵的垂帘,捏着她的下巴去看那只盘旋不止的小凤凰,“看到了么?他不想你离开。” 少女眼神茫然,望着那只漂亮的凤凰。 许是不满她看得有点儿久,捏在她下颌的指骨倏然用力,疼得她秀眉蹙起,眼底也跟着浮出一层浅浅水光。 玉荒从身后抱住少女,执起她的手塞进弓弩,接着耳鬓厮磨般地贴去颈侧,“娘子,你听过后羿射金乌的故事么?” 怀里的少女手在抖,抖得不得了。 但他握稳了,箭镞对准那只赤红火团一样的凤凰,像是引诱,又像是鼓励道,“射中他,我就带你离开。” 凤凰听懂了,盘旋哀鸣一声。 但仍旧不惧危险地朝她靠近,似乎是想从车撵里叼她出去,尽管靠近时带来的罡风灼热,却小心翼翼地没有溅到车撵半点儿火星。 忽然,箭镞穿过。 “咻——”的刺破耳膜,径直没入了远处嘶鸣着的凤凰身体中,带起狂风,以及毫不犹豫的狠意。 无比精准。 无比沉稳。 凤凰涅槃,九死一生。 车撵帘帐落下之前,少女浑身冰冷,愣愣看着那只漂亮的小凤凰燃烧成赤霞往下陨坠。 第89章 第89章真是狠心啊 秘境里又开始下雪了,飘飘洒洒的。 很快压断山洞外的神树枯枝,发出“噼啪”轻响,仿佛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不堪重负一样。 辛夷从梦里惊醒。 她再次梦到自己一个多月前,被玉荒用媚术蛊惑控制着,将浸透灵力的箭镞射进那只盘旋不止的小凤凰心脏。然后眼睁睁看着它在自己面前陨坠,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梦里头她张不开嘴呼救,梦醒了也只有冷汗涔涔。 此刻就那么抱着膝盖坐在石床上发呆,眼尾泅开一片薄红,就连手脚都是冷的。 这段时间以来,系统也对她的反应见怪不怪。 于是看她这副表情,出声安慰道,“宿主可是又梦见离开那日的场景了?反派没那么容易死,你那一箭不仅没有杀掉他,反而催化了他渡劫涅槃的动力,等从这个秘境出去,宿主找到机会跟融光好好解释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它以为辛夷在担心自己的攻略任务。 因为自从进入小世界以来,它就在不断提醒宿主这里只是虚拟世界,不要投入太多感情,而宿主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只是等了很久也听不到她回答,心里不免有些纳闷儿,问道,“宿主,你还好吗?” 辛夷说不出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好不好。 但是心脏处持续发闷,让她连呼吸都变得莫名迟缓起来,很久才哑着嗓子说了句,“不止是离开那天……我还梦到了前几个小世界的景象,好的,坏的,还有他们得知被抛弃之后流泪的样子。” 本来那些东西被她压得死死的。 她也根本不打算回头看,反正做完了任务她就会回到现实世界,跟攻略过的反派再也没有丝毫瓜葛。但或许是因为那被迫射出的一箭,让她没办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她或许还有退路,但反派没有。 每个小世界都是如此。那种累积起来的愧疚和情愫不断冲击辛夷,让她哪怕明知道这是虚拟世界,哪怕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也没办法再压抑难过的情绪。 这么久以来,她从没询问过关于反派的真正结局。 好像只要不问,就可以省略掉那些不必要的愧疚,然后快速投入到下个副本的进程之中。 系统能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太稳。 但它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在她耳边努力画饼,“宿主再坚持坚持,等到走完攻略任务,你就可以彻底脱离这个世界了。” 辛夷:“他呢?” 系统:“谁?” 辛夷:“融光。如果我做完任务离开……他会怎么样?” 系统:“他会变成一堆数据。” 山洞外夜雪纷纷,除了枯枝折断的声音,就是她的呼吸声,寒夜之中显得分外寂静。 系统沉默片刻:“宿主,你哭了?” “没有。” 系统:“……” 嘴硬,明明就是有。 一人一系统沉默了很久,等到快天亮的时候辛夷才平复好情绪。 她擦擦颊边的残泪,勾起点儿笑,然后自嘲似的低低叹息了声,“果然,在这种鸟不拉屎的环境里待久了,就连神经都会变得格外脆弱。” 系统无意戳穿她的伪装,宿主的嘴硬程度,它刚刚已经见识过了。 而且她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的,省得自讨苦吃。 辛夷从石床上下来,远处群山皑皑,她披着衣裳坐在洞口处赏了会儿雪。 然后有些不受控制的想念融光。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相比于秘境外面的世界,这里的时间流速其实很快,大概是秘境里面一天,外面一年。 但尽管如此,无人作伴的情况下还是很枯燥。 辛夷想到这点就恨得牙痒痒。 如果不是玉荒那只死狐狸对她使用媚术,蛊惑她伤了融光不算,还把她带入自己闭关修炼的秘境之中,她现在估计还陪在小凤凰身边开开心心地做任务,哪儿用得着在此处吃这种苦头!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觉得自己最初清醒过来之后,给玉荒的那一刀太轻了。 她就应该下手再利落一点儿,最好把他捅个对穿。 彼时的玉荒却也不躲,像是故意给她泄愤似的,捂着伤口对她笑。 说出的话却透着几分自我哀怜,“当日那种情况,如果我想带你离开,定然免不了要和融光起冲突。我们之中必定会有人受伤,不是我就是他,如果换成小凤凰伤我,娘子会不会也像现在这般生气?” 话落无声,辛夷没有应答。 玉荒瞧了她一会儿,眉眼逐渐黯淡,到底是有些落寞地叹息,“真是狠心啊。” 辛夷懒得再演,直接戳破两人的关系。 沾了血的匕首被她扔到石案上,发出“当啷”声响,她的视线不躲不避,云淡风轻得没有一点儿愧疚,“当初大人之所以愿意和我结为道侣,恐怕也不是因为喜欢吧?因为狐族与凤凰族之间的宿怨纠葛,也因为我是凤凰山的山神,所以为了彻底留下灵脉,也为了拉拢利用,才会选择与我结为道侣。” “夫妻那么多年,若是大人心里真的有我,怎么会私藏亦棠的小像?” “这次也是一样,固执留在摩罗族,难道不是因为察觉了我和融光的情愫,怕我在选择中更偏向凤凰族么?” 玉荒没想到她会说得这样直白,愣了两秒。 然后听到她继续道,“以前忍着不说是因为喜欢大人,现在不是了,等出去这个秘境之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毕竟,长老大人也不想看到枕边的妻子心里总惦念着别人罢?” 那次之后,辛夷对他的态度就变得冷淡。 既然已经说开了,索性就没有再演下去的必要,只不过“失去后才想着珍惜”好像是男人的通病劣根性,放在玉荒身上竟也奏效。因为她敏锐感觉到,对方看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与痴缠,那是男人对女人的好奇欲。 辛夷对此没什么反应。 她只想尽快从秘境里出去,然后去凤凰族找到融光 ,和他解释清楚,至于解释清楚之后要做什么……她暂时还有点儿迷茫。 玉荒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偶尔醒过来,倚在榻上神情缱绻地把玩她垂落身后的乌发。 又被辛夷淡然避开,经历过之前那次,她有些丧失陪他继续做戏的兴致了。 他们就这么在小洞天中度过了一百多天,外面的世界度日如年,换算下来就是一百多年。 终于在辛夷枯燥得已经快要忍无可忍之时,秘境打开了,她有些恍惚地踏足到外面,呼吸着小洞天外的空气。 第90章 第90章她想回家了 辛夷没跟玉荒回狐族。 天色尚早,远空晴朗,流风吹得车撵上的流苏来回晃荡,她坐在其中时不时的挑开帘帐往外瞧,心里估算着离凤凰族的地界到底还有多远。 不一会儿,探出去的手再次放下,辛夷低下头,跟着收回眺望的视线。 这只青鸟没有偷懒,跑得比她想象中还要快,照这个速度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抵达凤凰族。 只不过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她心里反而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对她来说不过是三个多月的时光,但对融光而言,却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当初离开得那么……连半句解释都没有,他会不会还在记恨她? 本来她想借助系统这个金手指,做个弊的。 结果系统那边可能也是因为卡了太久,所以出了点儿故障,竟然不能立刻检测出融光当前的好感度。或许只有等见到攻略对象本人,才能慢慢修复过来。 她有些走神,捧着脸开始胡思乱想。 终于,这辆青鸟车撵在带着她疾驰了数个时辰之后,朝着下面的灵域降落,并且稳当停在了凤凰族的边界前。 辛夷算是幸运,她正巧赶上了传说中凤凰族太子的生辰宴。 除了她之外,入口处还停了许多华丽气派的车撵,仆从婢女如云,还带着数不清的名贵贺礼,看上去比她像样多了。 辛夷看着那流水一样的贺礼,忍不住心中诧异。 区区一百多年没见,小凤凰竟然已经混得这么好了吗?看上去这些宾客们都格外郑重,似乎巴不得借机和他攀上关系,就算是他的亲舅舅玄隐,也不见得有这种待遇吧? 既然这么风光得意,会不会早把她这个“错误插曲”给抛之脑后了? 毕竟,她先前的做法和话本子里那些欺骗感情的坏女人,好像也没什么两样。 不过紧张归紧张,很快她就发现了另一件棘手的事。 那就是这些乘着飞鸾车撵来此的宾客,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每个人身上都有请柬。而像她这种叫不出名号又没有请柬的小罗喽,自然是要被拦在外面,不准入内。 或许。 可以从哪个修士身上顺个请柬。 辛夷站在一辆三足金乌的车撵旁边,偷偷打量,思考着自己等会儿要怎么蒙混过关的混进去。 还没等她想出个一二三来,肩头忽然一沉,有人从后面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带着浓重的酒气,她抬头,盯了来人数秒,可以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 不知道是哪家的神使或者公子,竟然在宴席开始前便喝醉了。 辛夷想了想,干脆将计就计,接着唇边噙了甜笑,伸出手去装作侍女扶着他往前走,“这边,公子小心脚下。” 进来之后,结界处弥漫的云雾终于散开。 辛夷跟着其他人一路往前走,眼睛还充满好奇的打量着周围,这才发现凤凰族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华丽开阔。 等到路过一大片火红的凤凰花树,穿过数座石桥、还有鳐鱼出没的琉璃池,才终于来到了这次宴席的宫殿所在。 她几乎扛了醉汉一路,累得肩头发酸,有些直不起腰来,但还是咬牙扶着对方在席间落座,自己则挑了一个方便窥探的位置坐好。 很好,马上就能见到融光了。 她有点儿好奇一百多年过去,小凤凰到底变成什么样了?是更温柔持重了,还是脾气更差甚至喜怒无常?当然,她希望不要是后者。 许是感觉到她的冷落,旁边喝醉酒的公子哥开始不悦的嘟囔起来,醉醺醺地伸手抓她的胳膊,“你……你坐那么远做什么?等会儿怎么,怎么侍候本公子?” 他长相还算俊朗,华服贵重,只不过此刻身上混着浓重酒气,再加上蛮横粗鲁的动作,多少还是有点儿招嫌。 辛夷看在他将自己带进来的份儿上,并不打算跟他过多计较。 一边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胳膊,一边敷衍地安抚,“规矩如此,这是凤凰族的地界,主子和婢女不能挨得太近。”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是浅荷,还是春杏?怎么今天这般好看?” 辛夷听得嘴角抽搐,“奴婢是春杏。公子喝醉了,自然看谁都觉得好看。” 就在他们断断续续的拉扯中,宴席开始了。 只不过辛夷左右环顾,却并没有看到融光的身影,难道今次的生辰宴他自己竟然不出现? 她心里有点儿着急,犹豫着是应该立刻起身离开,还是耐心等待下去。 还没纠结出个结果,就听到耳边旁人的窃窃私语,“没想到这凤凰族的小太子,看上去那般年轻不谙世事,骨子里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啧,估计玄隐自己也没想到,最终会死在羽翼未丰的亲侄子手里吧。” “说明看人不能只看脸,狼崽子最喜欢伪装成兔子,不过融光殿下能带领凤凰族找到新的灵泉灵脉,说明他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那是,要不然当初怎么能涅槃成功……” 辛夷装作漫不经心,左一耳朵右一耳朵的听着,将这一百多年里发生过的大事小事拼凑出了一个基本轮廓。 原来玄隐早就被他除掉了。 据说死得特别惨。还有玄隐身边的亲信侍从,那晚的天边透着赤色,台阶上的血三天都没流干。所以现在凤凰族的人没有人不惧怕太子殿下,也没有人不服他。 听闻他最讨厌背叛,对背叛的人绝不手软。 辛夷:“……” 就在这个时候,席间的低声议论戛然而止。 似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也跟着望向同一个方向,辛夷也反应慢半拍的望过去,然后愣住。 她看到了一百多年后的融光。 少年的眉眼似乎长开了点儿,桃花眼漆黑,但仍旧精致,气质更加沉稳了,从前喜欢穿的湘妃色衣袍换成了玄色滚边。艳丽,泛着幽幽冷意。 水亭上风声拂动,带起竹林的簌簌声响。 她捏紧有些汗湿的掌心,咬着唇瓣,自己都没察觉到目光中带了些缠绵眷恋的意味。 本来就很想他了,现在见到了,仿佛更想。就好像原本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情愫,忽然窥见光亮开始冒泡,完全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注视的时间太久,辛夷看到居于首座的那个少年抬眸,停下手中酒盏,状似无意地朝着她这个方向望了一眼。 接着身形有片刻僵滞,握住酒盏的指骨泛白,但很快又淡然移开视线,脸上的表情也恢复自然,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现。 早在感知到对方视线的瞬间,辛夷就抬起脸,根本没有躲避的意思,就连胸腔里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都快跳出来。 然后她发现好像是隔得太远了,那个人竟然没有认出她来?她所期待的重逢场面并没有发生,周围平静得过分,让她感觉自己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辛夷有些茫然。 她甚至想过融光会不会因为记恨她,见到她第一面就想杀了她?所以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但对方视线只是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就漠然移开了。 这让她莫名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失落。 话本子里不是都说,男主对于心爱的女人化成灰都能认出来吗?怎么他连她的正脸都认不出? “系统,你说他方才是不是没有看到我 ?” “可能吧……”其实它也不确定。 按理说神族的五感都是最顶级的,远远高于普通修士,不至于连人都看不清楚,除非,他根本不在意宿主了。 过了一会儿,有几个姿容貌美的女子过来。 袅袅娜娜地带着一阵香风飘过,然后落座在融光旁边,其中一个还拈了颗葡萄,亲昵妩媚地喂到他唇边。席间再次响起窃窃私语,说这好像是太子殿下的姬妾。 辛夷原本是不相信的。 直到少年低头,张唇吃下了那颗喂过去的葡萄,还没什么表情的摸了摸女子的脸,像是奖励。 殊不知这些姬妾都是玄隐没死的时候,特意挑选送到融光身边的美人。 表面说起来是服侍小殿下,陪他消遣解闷儿,实际上是玄隐在他身边安插了几双自己的眼睛。 玄隐本来就对融光有些见不得人的心思,挑选美人的时候自然也藏着恶趣味。 里面几乎都是被他宠幸过的,甚至有一个是他爱妾,陪伴在他身边很多年。还恬不知耻的说如果不是他们两个有舅甥间的血缘关系,他可舍不得割爱。 融光没拒绝,他将计就计。 反过来利用这些眼线,给玄隐一步步设下陷阱,最终蛰伏隐忍的小狼崽子终于嗅到血腥味儿,将猎物撕了个粉碎。 但自从玄隐死后,融光再没有跟她们逢场作戏过,能留她们一条性命已经是偶然。 那些姬妾时时在想:太子殿下究竟是真的心软,还是暂时忘了?或者等到想起来了,就随便哪个大晴天提出去杀掉?毕竟,他对自己的亲舅舅都残忍至极。 今次太子殿下生辰宴,竟然又将她们传唤过来,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那个贴近了喂葡萄的姬妾,此刻更是脸蛋微红,快要被殿下的小意温存给迷得心花怒放。 众所周知,小太子可是六界第一的好颜色,做他身边的美人姬妾是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事。而且她眼睛尖,上次隔着水池寝衣隐约瞟了一眼,确定小殿下那物事比起他伟岸阴沉的舅父来可是丝毫不差。 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她懂,既然玄隐已经死了,她就该好好把握住太子殿下,多博些宠爱,以后的日子自然好过。 辛夷说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 但她胸腔处特别堵得慌,很想冲过去骂他一顿,但又知道自己理亏。就算真的要生气,融光也是最该生气的那个。 正当她烦闷之际,席间的那个喝得烂醉的公子竟然开始动手动脚。似乎真把她当成了身边的暖床婢女,竟然要她嘴对嘴的给他喂酒,俗称“美人酒”。 辛夷当然不肯。 一把将他倾过来的身子推倒,随即杯盏酒水洒落一地,闹出好大的动静,搞得融光也看过来。 她更委屈了。 也不说话,就那么直直望向他,眼睛周围迅速泛红了一圈,没多时就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融光……” 然而那双桃花眼,却不带丝毫感情的从她面上扫过,刺得辛夷心底一痛。 她第一次生出了逃避的情绪,她想回家了。 第 91 章【VIP】 第91章 第91章恭喜宿主攻略结束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席间死寂。 似乎隐约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只有那个被狠狠推倒在桌案旁边的醉酒公子,借着酒意,又要来抓她。 这次辛夷没躲。 她神情黯然地垂下睫羽,形容可怜,颇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然后在即将被对方拽入怀中的时候,她听到了一声凄厉惨叫,醉酒的公子捂着被玉筷刺穿的掌心叫得撕心裂肺,酒意都清醒了一半。 正要发怒,待抬头看见居于首座的少年后,又强忍下痛意冷汗浸湿衣衫。 融光正没什么表情的望着他,或者说,望着他们两个。 漆黑的桃花眼里,都是山雨欲来的阴霾。可他根本不记得,或者说是并不觉得,自己在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凤凰族的太子殿下。 辛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朝她走来的艳丽少年死死攥住胳膊,半拖半拽地带离了宴席。 融光对待她的力度非常粗鲁,有点儿泄愤的意思,辛夷感觉自己胳膊都快被他扯掉了。 但她没说话,没挣扎,也没反抗,就那么闷着头随着他往前走,直到殿门被关上,“砰!”的一声,面前人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有点儿疼。 她无措站在空荡荡的殿里,低头揉了揉胳膊。 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半天只是嗫喏地说了句,“当初那一箭,并不是我本意……是玉荒对我使了媚术。” 她吸了吸泛酸的鼻子,仍旧没有抬头,“然后他就顺势把我带进了闭关的小洞天,这一百多年来,我很想你,所以,刚能从小洞天离开就过来找你了。” 融光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冷漠,听完之后,讽刺地扯了扯唇,“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么?” “是真的。” 辛夷试着鼓起勇气,上前拉住他的手。以为自己只要像以前那样抱住少年脖颈坐在他膝上,软软的叫他的名字再流几滴眼泪,他就会哪怕恨得要死也愿意原谅她了。 谁知道刚要握住对方,小指骨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似乎要将她的手指捏碎成齑粉。 辛夷本能痛呼挣扎,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然后不可置信地苍白了脸色。 “这就觉得疼了?” 融光阴戾着脸逼近她,将她猛然抵在身后的窗棂上,发出“咣当”一声好大的闷响。 接着狠狠扳过少女下颌不许她躲避,伸手扯开自己衣襟,露出那块儿狰狞丑陋的疤痕,笑中带着血腥味儿,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看清楚没?我心脏这一箭,是你留下的。” 辛夷推拒的动作瞬间僵住,真就乖乖地被他抱着,一双杏眼迅速泛红,她菱唇翕动几下,伸手去碰那道旧伤,“……对不起。” 似乎说了这句话,就能减轻心底的愧疚。 融光攥住她抚触在伤疤处的手指,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周身气息也逐渐冰冷,“你知道我这一百多年都在做什么吗?” “我在等你。” “你果然又回来找我了。” 他忽然讽笑着开口,像是早在意料之中,脸上却并没有丝毫动容温情之色,“这次我应该叫你什么,嫂嫂,还是师娘?” 这句话似乎带着阴渗渗的冷风,卷起尘埃,带出那些被埋藏了许久的前尘往事。 尤其是那些剪不断理不清,本应只有辛夷一个人记得的事。 辛夷愣愣望着他,忽然如坠冰窟。 怎么会?他怎么会?! 面前的少年窥见她神情,眸中闪过一丝类似自虐的痛色,呼吸也变得急促,“我猜得没错,你也有那些记忆。否则不会每次都处心积虑的接近我,然后又在我像狗一样献出真心的时候,把我甩掉。” “辛夷。”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可以一次、又一次的介入我的轮回?” 融光的眼睛无比黑沉,盯着她如同盯紧一个猎物。那些令他不断陷入梦魇、万分痛苦的东西,眼看着就要浮出水面。 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只是不死心地等待 她的确认。 辛夷近乎失语,望着他,身体发沉,耳畔一遍遍回响着他刚才说过的话。 她没想到融光会把前几世的记忆全都想起来,还是在这种时刻。喉咙干涩半天,知道自己辩解不清,索性闭了闭眼睛选择默认,“我能问问吗,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涅槃之后。” “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当初射过来的那一箭,没能杀死我?”融光摸了摸她苍白的小脸,似是怜惜,“其实很准,心脏被箭镞贯穿的感觉,我现在都记得。” 辛夷能感觉到融光的恨意。他或许正在思考日后如何折磨她,好报复她曾经做过的那些“坏事”。 她还想完成任务,于是哪怕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在垂死挣扎地为自己辩解,“不管我是什么人,起码……我没有想过要你性命,每一次都没有。我希望你就算离开我,也能好好活着。” 她只是想完成攻略任务,早日结束回家。 至于别的,对她来说都可以舍弃,包括反派所谓的真心。但只有一点她没有撒谎,那就是希望对方能好好活下去。 融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凶狠瞪着她,眼底的郁色快要将人淹没。 攥住她的手指,覆住自己的眉心,识海里封存的那些记忆便开始断断续续的潮水一样向她涌来。 刚开始辛夷只是僵硬。到了最后,她一张小脸血色尽失,褪至苍白,如果没有身后窗棂的支撑几乎要瘫软下来。 耳边听到少年一字一句的质问,“这就是你说的,没想过要我性命?将别人的整颗心都挖走,只留下副空荡荡的躯壳,还说希望他好好活着……” “辛夷。” “你不觉得自己很虚伪么?” * 融光将她锁在殿里,结界设了一层又一层。 看样子在彻底想清楚之前,是不打算轻易放她离开的。 她难得乖巧。 没有再用娇弱的眼泪来博取心软,也没再试图解释什么,只是偶尔会在夜里梦到窥见过的反派结局,然后冷汗涔涔地从睡梦中醒来。 沈如芥的毒酒,谢漱的胭脂蛊……还有微生澜遍尝寂寞的那两百年。 她好像真的没办法,再把他们看做虚拟世界里需要被攻略的反派角色了。 大概心底的情愫克制积压得太久,此刻汹涌溢出,反而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兀自在黑暗里抱膝坐了一会儿,纱帐微动,垂落的青丝掩于身后,衬得她身子愈发纤瘦,“系统,如果我想回家,不想继续攻略了会怎么样?” 系统似乎犹豫,但还是据实以告,“那你最后这个小世界的积分会清零,不管最终反派对你的好感度有多少,都不会计入最终统筹。” “而且,这次时空局的优秀员工评估,你肯定没资格报选了。” 辛夷点点头,觉得比她想象中的要好。 可以了。 她觉得自己跟融光走到这里就挺好的了,再继续下去反而会有很多麻烦,而且他已经记起从前的种种,不可能再跟她心无芥蒂的相处。所以这次反派的好感度她拿不到,也不准备再拿了。 “就这两天吧。” 她说,“等我想好怎么跟他告别,我们就结束攻略,从副本里离开。” “宿主想好了?” “嗯,想好了。” 这一夜依旧很安静,连殿外的风声都岑寂。 或许是因为心里已经有了决定,辛夷反而睡得很好,没有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充满血腥气的噩梦。 翌日下午,融光冒雨来到殿中。 见到的就是梳洗打扮之后,坐在书案前等他的少女,她似乎有话要对他说。 很巧,他也是。 融光先开口,“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么?”他静静站着,看上去好像可以接受任何听起来荒诞离奇的事。 因为除此之外,他想不到有什么样的灵魂可以跳出天道之外,如此反复地脱离秩序。每次都能在不同的轮回中精准找到他,对他做出相似的事情,抛弃、死亡、离开。 然后再次重逢。 所以他这一百多年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等她回来。 果然。 她真的回来了。 辛夷本来就打算坦白,但没想到他会在没有提示的情况下,自己猜到这一点。 于是脸上的表情先是微微怔愣了一下,然后望着他,很轻地点了点头,“是……你可以当做,我是来自异世的灵魂。提前知道你的命格,为了早点回家,才每次都找机会接近你。” 自从进入副本世界以来,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什么伪装都没有。 随便他看破,随便他指责,如果想恨也可以,只要他在自己离开之后能好过一点。 系统昨天告诉她:就算她离开了这个副本,建模数据也不会立刻销毁。 也就是说,他至少还可以待到这个世界结束,玄隐死了,他的威胁没有了,作为凤凰族的太子殿下,他应当可以有很快乐恣意的一生。 辛夷垂下眼睛,不知为何心脏有点儿酸疼。 她又想起了上个小世界里,微生澜等待她元神转世的两百多年,他就是那么看着转世的阿莹成亲生子,和旁人恩爱到老的。 于是捋了捋头脑中的思路,继续开口,“我很快就要离开了,这次是真正的离开……”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狠狠掐住下颌,抬起来,气息逼近。 辛夷望进那双恨意扭曲的眼睛,听到少年努力压抑情绪,咬牙质问,“所以这么多次利用,你对我有过半点真心么?哪怕只是一次,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辛夷愣住,然后柔柔笑了。 粉嫩的菱唇弯起,被质问也没有畏惧躲开,反而就这这个姿势攀住他的脖颈,像从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在他唇上辗转,“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融光。” “可我恨你。”他道。 辛夷想说没关系,恨就恨好了。 反正他们两个不会有以后,如果恨意能消解他的痛苦,支撑他渡过漫长仙途,那么不妨更恨她一点。 然而下一秒,少年的眼泪滴落下来,猝不及防砸在她发颤薄白的眼皮上。 与此同时,耳畔响起系统久违的提示音,“叮咚~恭喜宿主!融光好感度100%达成!!” “检测到融光好感度100+!” “检测到融光好感度100+++++……”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融光就将她狠狠推开。 闭上眼睛平息了几秒情绪,然后重新睁开眼睛,将案上一小杯血液似的东西递给她,“不是说喜欢我?把这个喝了,我就相信。” 辛夷看着那诡异的液体沉默,直觉告诉她,那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既然已经准备离开,就算今天是杯毒酒,她也得闷头喝了。 喝下去会怎样?肠穿肚烂,还是七窍流血? 于是将唇抵在酒樽边上,仰头,感受着腥甜的味道划过喉咙,带来阵阵灼热的刺痛。 但等了很久,想象中的凄惨场景也没有发生,反而是融光痛哼一声,撑着桌案闷笑起来,唇边溢出殷红的大片血污,“你刚才喝下去的,是凤凰的心头血。” “血誓既 成,阵法既结。” “就算异世的灵魂,也再找不到回家的归途,你只能陪在我身边,到死。” 辛夷手脚僵硬,她没想到融光会偏执成这样。 但……或许只是对方气极了,在故意说胡话来威胁她也说不定。 直到少年离开禁殿,她让系统带自己剥离副本,结果尝试好几次下来都是失败,这才醒悟融光刚才说的话竟然都是真的! 一人一系统同时陷入沉默。 最后还是系统顶不住,先开口说,“这样不行的,副本结束的指令已经发出,他这样强行困住你只会两败俱伤,到时候不仅他危险,现实中你的处境也会很危险。” “那应该怎么办?” “找到突破点,想办法破除禁锢。”系统道。 虽然不知道反派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应该想到了什么禁锢灵魂的上古秘法,甚至不惜为此付出巨大代价。 就算宿主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或者游魂,也再也不能轻易离开他。 这阵法透着狠戾邪气。 就连系统都一时没办法,除非……除非她想办法亲手杀了设阵之人,或许可以扭转局面。 但这是下下策。 最好融光可以自愿解开。 辛夷过了几天煎熬的日子,她的精神开始越来越不好,严重的时候甚至开始头疼。 系统说这是天道与主系统相互博弈的反噬,如果继续下去,她只会越来越痛苦,直到这抹来自异世的灵魂被完全绞杀。 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所以就算被强行禁锢,也早晚会消亡。 融光来过两三次。 每次都是在深夜,等到殿里吹熄了蜡烛,趁着她睡着的时候过来,或许是害怕看到她清醒的时候会流露出厌恶的眼神。 但他逆天而行的做法也开始遭到反噬,比如时不时的呕血。偶尔辛夷被抱在怀里,迷糊挣扎间,能感受到他身上腥甜的血腥味儿。 她不能再这么继续放任下去。 他们之间,必须要有个斩断纠缠的结果。 所以等到融光再次过来的时候,她将整张小脸埋进他胸膛,语调绵软哽咽,透着祈求,“我疼……最近总是头很疼,身上的骨头也开始疼。” 她仰起脸,苍白颊边都是泪痕,“融光,这样下去不行的,难道你要看着我死在你怀里么?” 这是苦肉计。 她在赌他的心软。 少年抱住她的手臂微微颤抖。 过了很久,他才痛苦地闭上眼睛,喑哑着嗓子说了句,“你知道我会妥协,对不对?” 辛夷不说话,只是将他抱得更紧。 然后没过多久就被推开,他痛苦喘息着远离一些,用那种爱恨交织的复杂眼神凝住她。 狂乱的夜风吹开窗棂,带得庭院里的竹枝簌簌作响,夜色沁出诡异的红色,不知何时天边已经赤霞一片。 周围的气流悄然发生转变,强大的威压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融光……” 她望着少年骤然煞白的俊脸,还有失去血色的嘴唇,隐隐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可身体却分毫都动弹不了,只能看融光唇边溢出的血线越聚越多,直到浸透衣袍前襟。 “别怕,这是在解开血誓。” 辛夷不知道他要么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只是本能觉得恐惧,想要阻止他继续下去。 可惜指尖像灌了千斤泥浆,连抬起来都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的躯体被一道道罡风贯穿,最后完全浸泡在血色里。 眼前都是血色,整个世界都是。 她喊不出声,红唇嗫喏着,脑海中却浮现出很多人的结局,沈如芥的、谢漱的、微生澜的……最后是她面前的融光。 少年穿着初见时的湘妃色衣袍,眉眼还是那样好看,艳丽纯然,像个小菩萨。 “辛夷……”他嗓音很轻,透着释然,轻得她快要听不到,“这次是我先抛弃你的。” “别再哭了,我放你回家。” 万籁俱寂,意识彻底剥离的那一刻,有大片大片的白光涌入。 她的灵魂仿佛不受控制地漂浮在半空中,风声撕裂,听到系统提示音在耳边模糊响起,“叮咚叮咚~主系统已连接!!” “第四副本准备剥离。” “叮咚~恭喜宿主攻略结束!!” 第92章【番外】 第92章 第92章【番外】招桃花 时空局,办公区。 空调风吹得凉爽舒适,时不时有噼啪两下的键盘声响起,很快又归于平静。 电脑旁边除了多肉盆栽之外,还有一杯被喝掉大半的冰美式,里面的冰块化得几乎没有了,杯壁上凝出的水雾变成细小水流落在桌面上。 电脑屏幕还亮着,鼠标放在左手间,女孩儿乌黑秀丽的脑袋埋在抱枕里,显然是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进来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哒哒的经过她身边,停住。 然后爱怜的伸出手推了推女孩儿肩膀,将她从困倦中吵醒,“我都午饭吃完了,你怎么还在睡?小辛夷,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去非洲挖煤了?” 秦韫和辛夷做了两年多的同事,虽然她平时负责祸水组的相关工作,但却很喜欢这个隔壁组的小妹妹,偶尔私底下聚餐也会喊着她一起。 只不过自从一个多月前,辛夷结束了攻略任务,从副本世界里回来之后,状态就十分不对劲。 像是被霜打了的嫩柳条一样,把自己搞得很憔悴不说,整个人也迅速消瘦。 就算特意在眼下多扑了两层粉,秦韫也经常能看出她前天晚上肯定又躲在被子里哭过一场,怎么说呢,就很像恋爱后的戒断反应。 秦韫不是没给过她建议,按理说这张脸很招桃花的,随便出去泡个吧就有新鲜帅哥围上来,犯不着吃感情的苦。 但话又说回来,感情这回事谁又说得准呢? 辛夷困得不行,被柔软的力道推了好几下,才慢慢醒转过来。 抬眼就看到秦韫站在她旁边,脸上带着点儿同情,语气也挺轻柔,“你没事吧?” 她揉揉脸,慢半拍的摇了摇头,“没事。” 不过她这段时间的状态确实很不好,而具体的原因辛夷也不愿意跟别人解释,所以被误会、被怜悯,都是正常的。 她也没想过,原来情感抑制剂失效之后会那么难受,好像心脏被人挖空了一块儿。 她不愿意也不敢承认,自己竟然真的爱上了副本中的虚拟角色,所以找了很多方法分散注意力,包括但不限于市面上的各种恋爱游戏、尝试网恋、甚至答应追求者的约饭。 但无一例外,全部失败了。 后续的副作用就是恍神、失眠。辛夷甚至考虑要不要给自己找个心理医生,或许有人倾诉一下,能缓解一下她的莫名情绪。 但这种想法截止在昨天下午的六点零九分,尽数化作泡影,那张躺在她抽屉里好几天的心理咨询卡,被折断扔进了垃圾桶。 想到这里,她有点儿失神。 秦韫以为她还在不开心,所以没有多问,只留下一块儿小蛋糕在她的工位上,安慰两句,然后就踩着高跟鞋曼妙地离开了。 时空局的工作很轻松。 如果没有额外任务的情况下,他们每天的工作量其实很小,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可以用来摸鱼。辛夷也不例外,她吃掉那块儿小蛋糕补充能量,然后习惯地点进去电脑桌面上,陪伴了她一个多月的恋爱游戏。 接着粗略计算下她这段时间氪金的金额,算着算着,就忍不住开始肉疼。 不过还好,之前的副本任务她赚了很多,现在差不多能算个小富婆。就算金屋藏娇也不在话下。 就这么思绪乱飘着,熬到了下班时间。 辛夷阖上电脑,走出办公楼去坐地铁,路过便利店的时候停下,进去买了些做饭用的简单速食。打算付款的时候视线一顿,又从货架上拿了两盒避。孕套。 她住的地方离公司并不远,平价公寓。 坐地铁的话,大概要十五分钟,虽然前几年飞行器就已经开始普及,但出行成本过于昂贵,所以大部分情况下辛夷还是会选择地铁。 她拎着一大袋东西来到门口,指纹解锁的时候就开始紧张,心跳变得很快。 猜测着卧室里昏睡的那个人有没有醒过来,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有一天一夜了。 她放下东西,在玄关换上拖鞋。 然后轻手轻脚第往卧室方向走,门推开,先是愣了两秒,确定床上没人之后周身血液迅速冷却,刚要着急去找,还没转身,就被人攥住手腕扯过去,整个人被抵在墙面上。 辛夷抬头,对上微生澜那双沉寂的漆眸。 是的。 微生澜。 “你……” 她喉咙干涩,眼睛却不愿意离开他分毫,语气有些发颤沙哑,“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微生澜气息冰冷危险,漆眸 中透着审视,说了句让她浑身发冷的话,“你是谁?” “这里不是修仙界,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 * 辛夷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来跟他解释所有的事。 他听完沉默很久,脸上仍旧没有多余表情,唇边甚至有些讽刺的弧度,“你的意思是,你骗我利用我,而我在愚蠢的为你殉情多次后,还是被你抛弃了?” 辛夷:“……” 她有点儿头疼,还有羞惭,“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已经脱离了虚拟世界,以后我们可以在一起。” 辛夷也没想到,自己有机会和副本世界里的反派再次建立联系。 起因是昨天下午,任务结束后原本应该消失的系统再次绑定她,却不再是为了攻略,而是通过她来指令小世界里的建模数据。 主系统尝试过了,但不管采取什么办法都只能读取反派的相关数据,并不能指令或者摧毁。 换言之就是说——他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 反派的灵魂困在混沌虚无里,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不肯接受任何指令。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没有实际形态的光球,主系统就是想控制住他也抓不到本体。 他们不得已,最终又找到了辛夷。 最后辛夷的意识重新连接主系统,进去虚拟世界,那时候她虽然激动万分,却仍旧没有抱太大希望,直到她真的成功了。 卧室里,她因为陷入思绪有些怔愣。 直到听到耳边的男人发出嗤笑,淡声询问,“所以,你最喜欢的是微生澜?” 辛夷抬头,望进那一双冷漠的漆眸。 系统确实说过,反派样貌是按她心中的喜爱程度随机匹配的,她也没想到,自己最喜欢的竟然是微生澜的脸。 按理说,那几个副本的反派样貌她都很喜欢,可能差别只有0.1或者0.001吧。 她想了想,摇头又点头,“也不是,只要是你,我都很喜欢。” 不管是其他副本里的反派切片,还是微生澜,对她而言,这些都是同一个人。 静默片刻,辛夷率先走出卧室,拿出从便利店买的三明治给他,还有一听饮料。 “你先吃点儿东西,我帮你煎牛排,很快就好。” 微生澜低头看着她手里的东西,睫羽颤了一下,到底是没有拒绝。 辛夷见状呼出一口气:还好,看样子就算对方还没有恢复记忆,也不是那么排斥她,至于其他的,可以慢慢来。 进到厨房里,辛夷倚在流理台旁边,很熟稔地撕开牛排包装盒。 然后顿了顿,掏出手机发信息给组长,跟她说了微生澜目前的状态。对方的回复也很快,说这种情况不碍事,应该只是两个世界的磁场紊乱造成的,持续一段时间就会渐渐好转。 辛夷这才放下心来。 这天晚饭过后,两人是分房睡的。 毕竟对于微生澜而言,现在她算是半个陌生人,同榻而眠确实过于亲密。虽然她很想他,但考虑到实际状况,还是选择忍住。 接下来的很多天,他们都维持着这种相处模式。 微生澜很不适应现代生活,所以辛夷一点点教他。 本来以为会很慢,结果他不到半天就学会了使用各种电器,电子娱乐方式还有手机软件的使用,悟力惊人,简直让辛夷叹为观止。 这天周末,辛夷洗完澡出来,穿着露腿的蕾丝吊带裙,趴在沙发上用平板玩游戏。 内里的风光,只要稍微动作就可以一览无余。 她一抬头,发现男人正在看着她。 只不过眼神却并没有在她后背,或者白皙的大腿上停留,而是落在她的平板屏幕上。 前段时间她为了转移注意力,下载了市面上的各种氪金恋爱游戏,花了很多钱。 这是她目前唯一没有删掉的恋爱游戏,不沉迷,只是无聊时用来打发时间,尤其是最近微生澜都不怎么理她。 但被抓到,还是忍不住耳热。 许是看穿她此刻的莫名紧张和心虚,男人凑过来,垂眼望着手上的平板,看着上面弹出的信息,很平静地念给她听,“怎么不继续?他在喊你宝宝。” 辛夷咬住唇,呼吸逐渐紊乱。 她能感觉到微生澜似乎在生气,但还没想好怎么哄,男人就要从她面前离开,她于是想也不想的抱着她的腰挂上去,赤裸的腿在他身上蹭,“别走……” 浑圆的两团绵软压在他手臂上,带着幽香。 面前的男人貌似僵硬住了,然后过了几秒,他将她从自己身上扯开,丢回沙发上,“有必要提醒一下,我不是你的泄。欲工具。” 辛夷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目露惊愕,然后后知后觉气得小脸红透:狗屁的泄。欲工具!他这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这本来是一件小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越想越气。 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抛掉所谓的矜持与羞耻心,抱着枕头跑到隔壁卧室。 门推开,微生澜还在睡着。 根本没注意到她蹑手蹑脚的上了床,辛夷掀开薄被,很自觉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用一种彼此纠缠的姿势抱着他陷入沉睡。 迷迷糊糊地被捏醒,睁开眼睛,撞进了男人那一双炙热专注的漆眸。 他视线盯住她,从眉眼处一寸寸抚过,然后哑声开口,“原来……辛夷长这样。” 她反应了很久,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 眼眶倏然就红了,委屈酸涩从胸腔处的心脏涌出,让她咬着牙,翻身跨坐在他身上。 “是不是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好看?”她低头去亲咬他的嘴唇和喉结,有一点泪珠挂在睫羽上,晶莹剔透。 还没等到回答,细嫩的小手就已经摸下去了,黑暗中听到他一声闷哼,隐忍躁动,仿佛一触即燃的火苗。 “给我。”她说。 微生澜闭着眼,黑暗中仰起脖颈,发出予取予求的宠溺轻笑。 他的手掌握住女孩儿纤细白皙的小腿,虽然克制,仍然用了点儿力道,在反客为主之前,最后一次温柔的提醒,“可以,等下别哭。” 因为就算她哭了。 这一次,他也不会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