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家丑不可外扬
亥时过半,夜色昏黑。
屋里头的灯罩里点着蜡烛,透出一豆融融暖光,铜制香漏里的“福”字篆文已经烧到末尾。
忽然院门响了一声,接着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香兰坐在堂屋里探头去看,才发现是她家小姐从外面回来了,于是很快停下手中活计,迎上前去。
这才发现小姐的脸色并不好,秾艳的小脸结满冰霜,唇边破了一点,渗出的血渍已经结痂。
身后还跟着个有些沉郁的秀气少年。
“小姐这是怎么了?”香兰愣愣问道。
她还从来没瞧见过小姐的脸色差成这样,尤其是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难不成……是和谢漱发生了什么龃龉?
她早就觉得少年靠不住。
本来就是从苗疆那种不正经又擅长蛊术的地方来的,再加上对方性情孤僻,还是新夫人的弟弟。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他都绝非小姐良配。
而且,她有时候看见少年望向小姐的偏执眼神,都暗暗心惊。
好像是那种得不到,就会玉石俱焚将小姐毁掉的类型,香兰很怕这段关系不能善始善终。有好几次她都想劝劝小姐,再这样下去,恐怕早晚会出事。
月色皎洁,竹影浮动。
夜风徐徐清凉的拂过庭院。
辛夷也烦得不得了,就算上班还能歇一两天呢。
她自从跟谢漱和好之后,就根本没歇过,每次想摆烂,都会被任务栏的好感进度值吊着。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谢漱会过分成这样。
当下被香兰搀扶着胳膊转过头瞪他,脸上忍怒,凌乱的齐襦裙襟底下胸脯微微起伏着,“滚回你自己的院子,别跟着我!”
方才那一幕幕荒唐靡艳的景象,她都没脸回想。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终于知道少年为什么非要拉着她夜里赏荷游湖了,原来是别有用心。
其实这两天她就打算跟萧成策挑明,然后离开此处的,但绝对不是这种方式的挑明。
她没想到谢漱会这么毫无底线。
见他静默站在那里,只用一双狭长的秀气凤眼凝望着她。
辛夷更来气了,“你还装是不是,你把我当成傻子是不是?今夜你就是故意约萧成策过去,想让他亲眼看见我偷人,还逼我发出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你不要脸我还要脸,你怎么能,怎么能……”
香兰听到这里,嘴巴抑制不住地张大。
她看看小姐皱巴巴的裙裳,还有鬓发边歪掉的桃色绢花,还有哪里不懂的。
她觉得小姐脾气还是太好了。
应该左右开弓狠狠地给他两巴掌,哪有这么作践人的?就是混迹于秦楼楚馆的那些纨绔都不这样。
更何况将军还是他阿姊的夫君,他名义上的姐夫。
如果不是少年患有哑疾,入府第一天,他就应该随自家阿姊唤小姐一声夫人。
院中就那么沉寂片刻,谁都没有说话。
只有夜风刮过,吹落了花树上幽香繁盛的紫薇花瓣。
忽然,少年睫羽微颤。
那双漂亮漆眸紧紧盯住她,用哑语问道,“你这么生气,是因为还在意他,对不对?”
“他说想要抬你做平妻,你心动了对不对?”
下一步呢?
是不是就要抛弃他?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这样?
背弃过她的男子只要勾勾手指,就能让她动摇,让她开始左右摇摆。那他又算什么?明明他比萧成策更喜欢她,也比对方更加忠贞。
辛夷愣住。
继而酸软过分的双腿有些站不稳,简直要被他的脑回路气晕,咬牙道,“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希望在那种情况下被撞破。”
她发现自己跟谢漱根本说不通。
因为他就不是正常人的思维,不管是想的还是做的,都跟她不在一个频道。
就像现在,明明是他做错了事。
反而望着她隐忍地红了眼眶,仿佛自己才是被误解被伤害的那个。
辛夷觉得头疼,她现在不光是心烦意乱,而且身子还到处泛着酸痛,很需要泡个温水澡放松一下。
于是不想跟他再纠缠下去,也不想争辩谁对谁错,就那么怒视他好半晌,然后咬牙呼出口气,“现在回你自己的院子,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我们离开将军府。”
“你要是舍不得自己阿姊,或者不愿意跟我一起走,当我没说。”
*
翌日清晨,两辆马车停在将军府跟前。
相应的行李细软已经收拾妥当,也都装好了,就等着那个站在府前的碧衣女子,登上车撵吩咐离开。
她们主仆的东西其实不多,主要是谢漱养的各种各类蜘蛛蝎子还有毒蛇。
要不然根本不用多雇一辆更大的马车。
辛夷站了一会儿,有些腿酸。
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日头,估摸着离萧成策苏醒的时辰也差不多了。她问过谢漱,说是最晚等到辰时末刻就能醒过来。
果然,没让她空等太久。
萧成策就阴沉着脸步履匆匆的赶来,后面还跟着个佝头塌腰、大气不敢出的小厮。
他看到站在辛夷身边的少年,脚步猛然一滞。
像是不可置信般地缓缓睁大了眼睛,很快就反应过来,原来昨夜
自己看到的并不是幻梦,都是真的!
脑海中走马灯似的浮现出许多幕画面。
晚膳那次,谢漱下颌处被野猫抓伤的痕迹;那天夜里白辛夷鬓发湿透脸颊潮红,谎称感染风寒,骤然阖上房门后传来的清脆银铃声;还有昨晚,湖面上那只不断泛着涟漪的小船……
她,他们两个,竟然敢!
萧成策目眦欲裂、不敢相信,无论如何也不能明白那个一心扑在他身上,为他争风吃醋的女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白辛夷,过来。”他攥紧拳头面色铁青,胸膛不住起伏着,仿佛已经忍怒到极点。
辛夷又不傻,她当然不会过去。
摇摇头道,语调放得细柔,“妾身提前等候在此,就是为了跟将军辞别的,好歹也是夫妻一场,总要有始有终才好。”
萧成策听到这里,双目逐渐赤红,就连呼吸都不那么顺畅了。
咬牙切齿到,恨不得扑上来活活撕吃了她,“白辛夷,你下不下贱,是个人都能上你对吗!你怎么有脸跟谢漱搞到一起,就有这么耐不住寂寞?”
辛夷还没说话,耳畔少年的呼吸就变了。
她转头,果然看到那双冰冷漆眸有隐约变成竖瞳的倾向,于是心头一跳,赶紧摸摸他的脸,“不许,不能这样,阿漱。”
他要是真当着众目睽睽化出了蛇尾,就算能忍住不把这些人拍成肉泥,也会把人吓死。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你昨天已经惹我生气过一次了,今天不要有第二次。”她捏捏他脸颊。
少年听懂她话里隐含的警告意味,果然很快偃旗息鼓,抿紧殷红薄唇,乖巧安静地垂下睫羽。
辛夷凑上去亲他的脸,唇边带笑,“这才乖。”
不过这幕场景落到萧成策眼里,就变成了刻意的挑衅,以及她搔首弄姿、不知廉耻的证据。
当即再也忍不住喷薄的恨怒,把她用力扯到怀里,铁似的臂膀箍住她那截柔软细腰,恨不能将它生生勒断,“当着我的面,就耐不住了是不是?既然你的裙底这么好钻,不如我让府里的侍卫都钻一遍?”
男子滚烫的呼吸贴紧她耳畔,仿佛下一秒就要咬破她颈侧咽喉。
辛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骤然拉进怀里,砸得脸颊生疼眼冒金星。
她今晨膳食本来吃得就有些腻,现在被他勒着腰身,狠狠箍着向上,顿时胃里就一阵翻涌,原本还有些红润的小脸也霎时苍白起来。
下一秒,她耳边听到“嘎巴”一声。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错位的声音,可能是骨头,但好在那个桎梏着她的怀抱放开了,让她在难受到窒息之前恢复了呼吸。
辛夷推开少年伸过来的手,也没办法去看身后萧成策手臂脱臼之后,那张暴怒难堪的脸。
当即踉跄两步,扶着车撵旁边的衡木,捂着胸口弯腰干呕起来。
昏天黑地的干呕了许久,可惜什么都没吐出来。
但仍旧是让她脑子止不住的发晕,并且有些站不稳,辛夷缓了好半天才直起身子。
她抬头望见少年紧蹙的眉头,漆眸里都是担心。
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微微颤抖又不可置信地诘问,“……你怀孕了?”
“你是不是怀了他的孽种,白辛夷!”
“……”
辛夷控制不住地想翻白眼:怀个鬼啊,避子汤一次不落,怎么可能怀孕?要不是他刚刚猛地拉拽她,又箍着她的腰那么用力,她至于反胃成这样吗?
但她懒得解释,尤其是看他气成这样,就更不打算解释了。
于是挥开谢漱的手,走上前去。
仿佛是默认了,眼角含笑地不答反问,“这话真是奇怪,你都能跟他姐姐好,为什么我不能跟她的弟弟好?还是萧将军从来如此,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见他被问愣了数秒,眼看着又要发怒。
辛夷后退两步,先发制人地开口,同时很善良地给他提醒,“别动气,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如果我今天不能安生地从这个将军府出去。等到第二天,盛京里的各处茶楼酒馆,都会传颂我们几人的香艳话本,到时候别说是朝野同僚了,整个京城都会知晓萧将军被原配发妻戴了绿帽子,还是和自己妾室的弟弟……”
她笑着问,眉眼潋滟如波,“我的颜面倒是不值钱,将军的颜面也不值钱么?”
那张秾丽的脸,如同四月芳菲,说出的话却寡淡凉薄剖人心肝,对他没有丝毫怜悯。
萧成策薄唇微抖,她就……这么恨他?
恨到用这种最狠毒决绝的手段,和他一刀两断。
辛夷微微含笑,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欣赏着他的痛苦。
好半晌,像是终于觉得没趣似的,转身走到马车旁边,朝着守在身侧的俊秀少年伸出手,“太高了,抱我上去。”
萧成策已经分辨不出来,她是故意为之要戳他的心,还是平时就这么跟少年撒娇的。
但他宁愿是前者。
不过瞬息,少年就将她动作轻柔地抱上车撵,随即自己也登上车撵。
挑衅地看了他两眼,才将轿帘缓缓放下。
马蹄声响起,就在马车要离开之时。
忽然轿帘被掀起来些许,从车撵里探出一只素手柔荑,水葱似的指尖涂着丹蔻。
然后绣帕一松,随着幽香坠落的,还有包裹在里面的几锭银子。
女子柔媚的嗓音从青色轿帘中传出来,语气淡然,“这五十两银子,就当是感谢将军这个媒人,如果没有你无意中的牵引撮合,妾身还没机会认识阿漱呢。”
车马辘辘地离开了,掉落在地上的绣帕和银两却始终没人捡。
仿佛刺目的耻辱一样。
萧成策浑身僵硬地站在府前许久,终于再也忍不住,一脚踢在旁边的石狮子上。
然后又是狠狠几拳,将那条未脱臼的手臂,砸到手背出血。
旁边小厮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
他都怀疑将军在还没写休书的时候,就已经被前夫人戴上绿帽子了。
第42章 第42章撞到桃花
数日后,青辞街的一处宅院里。
嬷嬷指挥着两个仆役,把东墙角的一株石榴树移栽到西边花圃空地上,就在那些剑兰旁边。
可惜过程中不小心碰倒了边上的大肚瓷瓶,青花瓷片碎了一地。
令嬷嬷心疼得叹息半天,也只能吩咐底下仆役得了空再去京郊市集上买一个。
天清气朗,万里无云。
院墙外面偶尔飘过纸鸢,同时传来追逐嬉戏的童稚声。
屋子里,貌美女子被桎梏在书案上后仰着脖颈,双颊绯红,妩媚眼眸里溢出星点水光。
苦苦煎熬了许久,耳畔似乎听到有清浅脚步声往这里来,她努力找回一丝神志,慌忙推开埋在身前的少年,红着脸去拢自己的小衫。
真是昏了头了。
也可能是最近给他啃习惯了,竟然也没什么抵抗的由着他胡来。
谢漱看着她有些懊恼地坐在案上,咬着唇瓣,低头整理裙襟,鬓发有两丝缕乌发掉落耳畔。
更衬得她一张小脸粉光若腻,艳冶柔媚。
他走上前去,帮她一起系。
到了末尾,修长手指却隔着鲛绡压在那片饱满雪丘之上,勾着杏子红的单衫,不知是想解开,还是善良地帮她整理好。
辛夷瞥一眼少年清秀面颊,还有过分殷红的薄唇。
后知后觉地羞耻感爆表,但是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没什么好气地拍掉他乱蹭的手,“没完
了是吧!”
少年弯起漆眸,对她笑了笑。
辛夷不防备有些愣住,被撩得一颗心脏砰砰乱跳,但最终还是选择无视他的勾引,撑着胳膊从案上下来。
刚刚临字的宣纸全被弄皱了。
她正要将它们收起来丢掉,外面香兰就敲门进来了,看到辛夷手上的宣纸,有些疑惑地问道,“小姐,这是今日又写坏的么?”
小姐似乎对字迹要求很高,这两三日以来,已经废弃了好多临字的宣纸。
本来小姐说要誊写些寓意好的,有关乔迁之喜的颂词和诗文,让她们贴到门楣上。
可现在……
香兰看着她,眼底不免困惑:要是这么继续扔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誊写得完?
辛夷的脸上也绯红得有些不自在,假装清咳了一声,不过终究还是点点头,“对,这几张也没法要了,都拿去丢了吧。”
说完在心底暗暗发誓,下次绝对不能再让谢漱得逞了。
香兰放下端过来的清茶,接过小姐手中作废的厚实宣纸,打算等会儿拿去给孙嬷嬷。
嬷嬷手巧,之前写废的宣纸都被她收集起来编成小筐子了,不仅好看,还可以盛放些轻巧的杂物。
想到这里,脑子里就忍不住浮现更多东西。
比如这处位于青辞街的宅院。
她知道小姐攒了点银子,但不知道小姐这么有钱。
离开将军府的时候,她还以为要跟着小姐出来要饭了呢,没想到小姐竟然早就物色好了宅子,还是这么亮堂气派的宅子。
不说别的,就说跟她们之前住的地方对比,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越发觉得小姐说得对,这个世道女子还是要有钱,要多多赚钱才能安身立命。
辛夷看到小丫头忽然间变得仰慕的眼神,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好在香兰没有继续追问宣纸的事,她也就莫名松了口气,然后随便找了件活计把她打发出去。
亦不再理会身后少年的灼热视线,自顾自坐到案边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香茗。
然后问系统,语气间满满都是质疑和不信任,“你说的那个药,真的管用吗?不会是跟你的主系统商城联起手来,打算骗我积分吧?”
她前几天特意请来盛京中最有名的神医,帮谢漱诊治哑疾,同时花费两万点积分,找系统兑换了所谓的特效药。
无色无味的一管药剂,全都倒进了煎好的汤药中,看着少年喝下。
按系统所言,应该翌日就能见效的。
可现在都第四天了,谢漱还是丝毫没有能开口说话的意思。辛夷没办法,只能安慰自己可能每个人的体质不同,然后继续盯着少年每天喝下汤药。
系统听罢,一副被冤枉的跳脚语气,“士可杀不可辱,宿主不要污蔑我!而且主系统大人向来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辛夷感觉它不像在说谎,于是心里更纳闷了,“难道说,那药过期了?”
要不然怎么少年喝完之后,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天杀的。
她好不容易慷慨一回,这两万积分算是白花了。
系统也解释不清楚,它从前也绑定过别的宿主,经历过其他副本小世界。
但从商城兑换出去的药物和金手指,从来就没有不灵应的时候,这也是它第一次遇到滑铁卢。难不成真是总部为了节约成本,给它填补了过期物品?
*
用过午膳后,辛夷简单的重新梳妆打扮。
说起来都怪谢漱,要不是他上午把她的发髻弄乱,她也不用重弄第二回。
好在香兰在这方面手法娴熟,很快就帮她将满头青丝重新挽起。
铜镜之前她刚要起身,就被少年欺过来堵住,然后在她分外警惕的妩媚眼波中,将缀在自己乌发尾端的两根红绳银铃解掉,伸手,缠到她垂落的乌发间。
辛夷:“……”
她记得很久之前,逗弄少年的时候讨要过一次,那时候他还百般不乐意,现在这是几个意思?
但想了想又不是什么大事,便由着他打扮了。
等到出门之前,辛夷再次跟他叮嘱,“出了门,在人前不能动手动脚,我才跟姓萧的和离不久,不想把咱俩的关系弄得满京城人尽皆知。”
谢漱明显有些愣神落寞,但最后还是迟疑着,不情不愿地乖巧点头。
辛夷这才放心下来,带着香兰先一步踏出院门。
身后的少年穿着烟紫色苗疆衣裳,身姿挺拔,肤白瞳漆,熟稔地和她们登上了同一辆马车。
今日天气很好,微风凉爽。
他们先是去了临街的酒肆买桂花酿,然后去了五福堂和绸缎庄,最后转了一圈,该买的东西都买了,才来到珍宝阁前。
马车停下来,辛夷被香兰扶着下了车撵。
等到站稳之后理了理裙裾,这才转头对着轿舆内的少年嘱咐,“你去胭脂铺帮我取两盒胭脂,掌柜的说今天就能制好,要是还没弄好,你就多等一会儿,取完了再回来接我。”
轿帘落下,马蹄声复又响起。
等到看着车驾的影子逐渐远去之后,辛夷终于略微松了口气,跟香兰迈上青石台阶。
香兰问她,“小姐真要见那个买家啊,万一他是个图谋不轨的老色鬼呢?要不、要不还是算了罢……”
小姐特意把谢漱支开,只留她在身边,就是为了和那个神秘买家碰面。
但对方显然财大气粗得不是寻常人,若真是个老色鬼,想对小姐强行耍流氓动手动脚的话,那她们不是自投罗网吗?
辛夷安抚她,淡声道,“不用担心,珍宝阁的掌柜和我颇有几分交情,而且阿漱走之前,把他的竹叶青留给我了。”
说着她掀开宽大的绣花襦袖,露出那尾乖巧盘绕在手腕上的小青蛇,色泽艳丽,一看就毒性很强。
先前对方出价五百两,辛夷还能视钱财如粪土的选择拒绝。
但这次对方加价五千两,再拒绝就不像话了,毕竟跟什么过不去,都不能跟钱财过不去。
香兰被竹叶青吓得微悚,抑制不住后退两步,不过惊惧之余,又很快地放下心来。
等下真要跟对方动起手,她们也是三打一,不见得全然没有胜算。
珍宝阁中,有小二专门在此等候。
看到那个带着幕篱的曼妙女子出现在眼前,赶紧迎上前去,恭敬地把她们往厢房里引。
到了门前,辛夷这才伸手解开幕篱。
然后推门进去,她先是看到了高大魁梧两名侍卫,接着绕过屏风,看到了慵懒坐在案前自斟自饮,以手支颐的……女子?
还是个风华万千的妙龄女子。
对方抬眼瞧见她,也是显然一愣。
反复打量许久,才不确定地惊讶问道,“你就是那个‘天灵灵’?”
天灵灵。
——是辛夷在自己每副画作上的署名。
辛夷这时候终于确定,眼前的这位华裳女子,就是那个买下她好几副画作的阔气买家。
于是她点点头,“没错,我就是天灵灵。”
两刻钟之后,原本沉默尴尬的氛围被热络驱逐。
辛夷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和这个华裳女子一拍即合,一见如故。
更没想到,重金买下她数副画作的神秘买家,竟然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长公主,昭华。
京城中有关昭华公主最多的传闻,就是她三打驸马,还养了数不清的男宠面首,日子过得极为潇洒风流。
辛夷强忍住一颗艳羡的心。
表面不动声色,私底下却悄悄质问系统,“为什么不给我安排这种人设?”
系统凉凉道,无力叹气,“或许是因为有反派存在,你注定享受不了齐人之福。”
“不考虑其他方面,单就说谢漱那种阴鸷偏执的性情,你觉得自己要是养了男宠,他们能活?”
辛夷:“……”
旁边的昭华还在侃侃而谈,视线抚过那张清艳秾丽的脸,“没想到盛京中近来最负盛名的画师,竟然是个女子。”
她道,“不瞒你说,本殿最开始想见这个‘天灵灵’,就是为了看他生得什么模样。要是俊了,府里头就再添一个新宠,没想到竟然是个有意思的美人儿。”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香兰听到长公主要养她家小姐当面首,也是吓得不得了。
她心里想:得亏谢漱没听见,要不然还不知道会醋成什么样子呢,他可是连她这个小丫鬟的醋都吃。
等到她们结束谈话,从珍宝阁里出来,外面的天色已经昏黑。
少年抱着胳膊垂着睫羽,等在车撵前,抬眼看见辛夷,才露出个乖巧的浅笑。
辛夷走上前去,暗暗撩拨地勾住他的手指。
一根,两根。
直到亲密无间的十指相扣。
他们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在街上游逛。
也是凑巧,今夜不知道是个什么灯会,可能跟拜月节相关,沿途有很多买花灯的摊贩。
当然也少不了嬉闹的幼童,面露慈爱的长者,还有约着相见互诉衷情的才子佳人。
走在街上,可以闻见新鲜出炉的桂花糕和栗子糕的香气,勾得人心里发痒。
辛夷走在前面,亦步亦趋跟在她身侧的少年眉清目秀,容貌昳丽。
少年一身烟紫色的异族打扮。
不仅乌发间,就连身上的衣袍和腰间也坠了好多繁杂银饰,走起来叮铃作响。但他的神情又透着幽冷疏离,所以格外的吸引人,因此一路上有好多行人都往他身上看。
辛夷后悔出门的时候,没给他准备个幕篱了。
不过她这个奇怪的想法只冒出两秒,就烟消云散,还差点把自己逗笑。
今夜灯会很是热闹,游逛的行人也不少。
辛夷瞧见许多吃食都想尝尝鲜,于是思虑之下,吩咐香兰和谢漱分头去买,她自己则在糖画摊子前排队。
等了许久才排到她,辛夷选了只兔子图案的。
不远处的画舫里传来琵笆声,音色靡靡,缠绵动人,使得吹过耳畔发丝的夜风都带上几分诗情画意。
她拿着刚到手的糖画,忍不住低眉弯唇,心情极好地欣赏了片刻。
可惜刚转过身,就被闹哄哄的人群撞了一下,身子也不受控制地朝旁边倒去,幸亏被横斜过来的一双有力臂膀扶住,这才没有狼狈摔倒。
但在踉跄的倒退之中,还是无意间碰掉了对方手中花灯,并且将掉落在地上的兔子灯踩了个稀巴烂。
人潮散去,她终于站稳了身子。
辛夷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角朱红衣袍,再往上看去,便是青年公子俊逸的面庞。
花灯交映,美人秾艳。
视线相撞之后,他似乎有些愣神。
但辛夷却没在意,她道完谢之后,低头看看掉落在地上被她踩烂的兔子灯。
蹙了蹙秀眉,很诚恳地说,“要么我赔公子些银钱,公子重新再买一个?”
席令仪这才回过神来,微微面红地摇摇头,声线清朗,“无碍,姑娘不用赔我。”
话落,却听眼前的女子语气有些懊恼,“那不成,那样的话我岂不是欠了公子一个人情,还得上还好,还不上就……”
她一身碧水青烟罗裳,髻挽乌云,姿容美丽。
夜风吹过琉璃花灯上的挂穗,更衬得站在底下的女子身量纤细,那一双妩媚秋瞳好似剪水,桃花粉面。
席令仪对上她的眼睛,只觉得头晕目眩,仿佛心跳都骤然快了几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浑身到处都奇怪,只能有些生硬的重复,“真的不用。”
辛夷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再强求。
只是将手中未曾咬过的糖画递过去,红唇微弯,笑意盈盈,“既然公子不要银钱,那奴家就拿这个兔子糖画,来抵公子方才的那个灯笼。”
夜风渐起,吹得湖边柳丝依依。
等那道纤细曼丽的女子身影走远之后,跟在席令仪身旁的小厮,才忍不住疑惑地问,“大人您不是不喜欢吃甜食么,怎么还收下了?”
席令仪没说什么,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糖画。
看了许久,才答非所问地说了句,“回去罢,湖边风大,吹得我有些头晕。”
第43章 第43章到底想怎么样
糖画送出去了,辛夷懒得再重新排队,于是就这么悠闲散漫地沿着湖边走走停停。
不过不得不说,湖边的景色就是好,她一路走来不仅看到了奢华画舫,听到了笙箫琵琶音,还瞧见许多结伴放河灯的人。
等她找到谢漱的时候,少年还在帮她买胡饼。
但是好像也不止是买胡饼。
兼带着被一个明媚热烈的妙龄女子调戏,那姑娘借着买胡饼的由头,不住往他身边凑,距离近到红唇都快贴到他肩膀。
辛夷还是头一次看见这副场景,觉得稀罕,没忍住多瞧了一会儿。
直到看见少年眸色彻底阴冷,竹叶青从袖间探头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阿漱。”
谢漱被她声音喊得动作微顿,转头望过来,袖间隐约的小青蛇脑壳也瞬间隐匿。
辛夷假装没发现他的异常,走过去熟稔拉住他的手,语调柔媚,“这里人好多,不要排了,我也没那么想吃。”
先前还围在他身边搭话的姑娘见状微微呆住,然后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眉眼处浮现出些不甘落寞。
但看了他们两眼,还是走了。
辛夷也拉着少年从拥挤的人群中走开,来到旁边比较开阔的地方。
转头看见摊贩前的兔子灯,想起来方才被自己无意踩坏的那个,于是掏出银钱买了一盏。
少年跟在她身边,始终没什么表情。
就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出他心情不好,辛夷轻抬了下眉梢,有些疑惑地问他,“你不高兴,因为我赶走了你的桃花?”
谢漱漆眸更冷,夹杂着数不清的委屈怒火。
果然。
刚才他被旁的女子纠缠那一幕,她不知道在旁边若无其事的看戏了多久,说到底就是根本不在意,可能还觉得稀罕有意思。
谢漱也不是傻子,所以心里才更痛。
明明她面对萧成策那么容易争风吃醋,恨不得把对方后宅给搅散,怎么到他这里就无所谓了?
这个当下,他感受到更多的不是怒意,而是疼。
胸口处密密匝匝的疼快要压得他喘不过气,好像从前不愿面对的真相,终于被人戳破了。
白辛夷就是不爱他。
或许就连喜欢都算不上,只是闲来无事撩拨逗弄的玩意儿,看着他像条狗一样被她迷得晕头转向,肯定很有成就感罢。
是这样。
如果她的本意是想甩萧成策一记耳光,有什么比跟妾室的弟弟搞在一起,更能让对方颜面扫地呢?
辛夷望着少年秀美面庞,看着他的表情从怨愤到茫然,再变成失神的苍白。
她甚至怀疑自己轻轻一碰,他就会立刻碎成齑粉。
辛夷本来只是想逗逗他,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那句话的威力竟然有那么大。
于是也不免眉心蹙起,伸指戳了戳他的脸,“阿漱,你怎么……”
少年偏过头,抗拒似地躲开她的触碰,让她手指在旁边落了个空。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漆眸望着她,苍白嘴唇动了动,也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
辛夷:“……”
她也干脆不再自讨没趣,转身就要越过他往其他方向走,却在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被对方攥住了胳膊。
少年攥得太紧,她试图挣脱了两下,没能成功,于是就只能用一副“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的无奈表情看着他。
然后就被狠狠扯进了怀里,少年的臂膀将她用力抱住,冰冷呼吸都埋在她颈窝。
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辛夷乖乖被他抱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对方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她才伸手把他推开。
接着心情极其复杂地,用衣袖帮他擦眼尾处泅开深红的残泪。
她是真的不理解,完全不理解。
为什么他的情绪会忽然强烈成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
半晌沉寂过后,谢漱终于愿意搭理她。
用哑语缓慢比划着手势,问的第一句是,“你的糖画呢?”
“刚刚不小心撞到别人,踩坏了对方灯笼,所以用来给那个人抵债了。”辛夷诚实道。
于是少年再度沉默下来,还是不高兴,还是生闷气。
过了片刻,忍不住盯着她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吃我的醋?怎么从前萧成策的醋,你就那么爱吃?”
辛夷:“……”
原来是因为这个,她的这个人设真是要命,吃醋也招人恨,不吃醋也招人恨。
她仰着头看他,忽然凑上去在少年唇瓣上咬了一口,”
可我没跟他这样。”
然后视线盈盈向下,透着些意有所指的妩媚,“也没纵容他做其他过分的事,这样还不行么?”
“我跟他有过夫妻之名,可只跟你有过夫妻之实。”
她语调委屈,神情绵软得不得了,“阿漱,我连你的蛇身都忍了,而且是一次忍受两个,你还要我怎么爱你?”
片刻后,谢漱的气终于消了。
系统啧啧两声,忍不住对她进行充分的夸赞肯定,“宿主你真会说甜言蜜语,几句话就把人哄好了。”
辛夷却不这么觉得,“要不然我这段时间不是白辛苦了,腰酸背痛的你试试?”
简单来说,就是晋江文的心理预期,限制文的工作量。
系统不存在的老脸一红,干咳两声,“宿主说笑了,我就不试了。”
每次他们做那种事的时候,它都会关掉屏幕开启静音,或者直接陷入休眠状态。因为动静实在太大,时间又持续得太久,光听着声音就叫人不好意思。
辛夷没跟它再继续插科打诨,而是问道,“为什么谢漱的好感度忽然停滞了?”
他的好感度其实早就到90%了,但是一直不动弹,不管她怎么妥协配合、主动勾引,好感度就是不往上涨。
系统思考片刻,给出分析:“可能是因为他喜欢你,但并不信任你。”
“什么意思?”辛夷不太明白。
系统:“意思就是,他在这段感情关系里缺乏安全感,并不认为你是真心对待他。所以会下意识地克制自己,让自己不那么喜欢。”
系统总结:“其实就是患得患失,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听到这里,辛夷有些犯愁。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到底该怎么让谢漱相信她的真心呢?毕竟能说的都说了,能做的和不能做的也都做了。
难道要更猎奇一点?关键更猎奇的她也不会啊!
想了半天,把自己想得头脑发昏。
索性放弃。
他们就这么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不远处有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是香兰拿着几样买来的吃食找过来了。
有给辛夷的,也有给她自己买的。
她们两个的口味相似,所以辛夷尝了几样,都觉得很好吃。
她低头咬了口萝卜糕,然后把剩下的半截很自然地递到谢漱唇边,少年果然张唇吃下。
辛夷拍拍手上碎屑,笑眯眯问他,“好吃么?”
少年的视线流连在她红唇上,眸光微暗。
半晌点点头:好吃。
摊贩灯火沿湖蜿蜒,烟色粼粼,这条街仿佛长得没有尽头。
辛夷走得有点累了,扯扯他衣袖撒娇道,“不想走了,阿漱背我。”
于是数秒过后,她如愿趴在了少年后背上。
谢漱身量高峻挺拔,虽然看上去模样秀气清瘦,实际上手臂和腰腹力量都大得不得了,她早就见识到了。
所以现在背起她来格外稳当,轻松得像驼了一兜花瓣。
辛夷一手提着兔子灯,一手揽住他,视线转了一圈,莫名落在他朱红绶带间缀着的银铃上。
她妃色绣鞋上的织金流苏,时不时就会碰到少年腰间银铃,发出清脆动听的声响。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她只好努力不动弹,散落的襦裙就虚虚遮掩住藏在底下的绣鞋,看上去没有那么奇怪了。
过了一会儿,她故意拿脸颊蹭他脖颈,甚至偷偷在他后颈处亲了一下。
害少年差点儿没背稳她。
人潮如织,遍地流光。
连烟柳旁边的湖面都折射出粼粼之色。
因为辛夷有些眼馋别人放河灯,所以他们在摊贩前买了荷花灯。
然后特意走得远了些,来到游人比较少的那边湖岸放。
夜风徐徐地吹,带来浅浅菡萏香气。
等到将手中花灯送入水面,辛夷这才闭上眼睛,虔诚许愿道,“希望日进斗金,希望全天下的俊俏郎君都爱我。”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俊的别来。”
结果话音刚落,耳边就听到“噗通”一声,方才还飘得很好的河灯,瞬间被飞来的青色碎石击中。
灯纸边缘完全浸湿,中间堆着的蜡烛也渐次熄灭,那盏荷花灯就那么歪斜地沉入湖面。
辛夷睁开眼,“……”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前就伸出一只修长明晰的手,朝她递过另外一盏荷花灯。
少年静静俯视着她,面无表情的比划道,“沉了,重新放。”
辛夷这次收敛了。
她懒得跟谢漱计较,斟酌后才说,“那就希望我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希望能早日完成攻略任务。
然后回家。
许是这处过于偏僻,寻常游人不喜涉足,所以湖边石阶上长了许多滑腻青苔。
再加上天色昏黑,等到辛夷放完荷花灯后站起身子,提想要着裙裾往旁边走的时候,没控制稳身形,脚下一滑就那么径直跌进湖水里。
“辛夷!”
某个刹那,她好像听到了谢漱惊慌失措的声音,清冷似玉石击缶,她很确定,那绝对不是香兰的声线。
好在湖边水浅,她跌倒也只是湿了半副裙裾。
但等到少年伸手过来拉她的时候,辛夷愣愣望着他,好半晌没反应。
直到被人揽着腰肢,从湖中抱起。
一路踏过青苔遍布的湿漉石阶,将她稳妥放在地面上。
少年放下她之后,紧接着就俯下身子,闷不吭声地帮她拧衣裙上水迹。
辛夷任由他动作,片刻后盯紧他,深呼一口气,“你刚刚喊我辛夷了是不是?”
少年手上动作微微一顿,没有说话。
辛夷捕捉到他的迟疑,于是语气愈发笃定,“你早就能开口说话了是不是?”
“所以你这几天都在骗我,想故意看我为你着急!”
见他那副默认模样。
辛夷气得不行,恨不得把他踢开,亏她还为了这个找系统对峙,差点以为自己两万点积分白花了,结果是被谢漱骗了!
辛夷非常生气,回程的路上坐在马车里既不看他,也不同他说话。
他不是爱装哑巴吗?那就继续装啊,有本事这辈子都别说话。
等回到宅院里,辛夷还是不打算理他。
却被少年堵在厢房之中的菱花窗前,朱漆的颜色映着她那张含怒美人面,叫少年艰难地垂下睫羽。
“不是故意骗你的。”他语调透着委屈。
“因为刚能开口……还是有点哑,我怕自己的声音不好听,你会不喜欢。”
他抱住她的细软腰身,呼吸都埋在颈窝,忍着难堪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辛夷……”
“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
辛夷本来只是生气,现在被他几句话弄得心里难受起来,说不出的酸胀。
他似乎总是在这样患得患失,仿佛好不容易得到了什么宝物,生怕弄丢了一样。
许是见她良久不说话,少年又有些犹豫不安着唤她,语调都放得很轻,“辛夷?”
她闷闷应了声,“嗯。”
听到了,早就听到了。
谢漱的怀抱终于肯松开她一点,漆眸凝视着她。
俊秀脸上,殷红薄唇轻启,说出了在心底反复练习了很久的话,“亲卿爱卿,是以卿卿。”
“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辛夷倏然愣住,脑海中浮现出自己从前撩拨逗弄他时,说过的那些话。
“好喜欢你,好想亲亲你,爱你爱到骨子里,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你。”
“超级想让你做我的娘子。”
少年望着她开口,玉白耳根泛出点点红意,鸦黑睫羽更是颤得没法看了,“好喜欢你,好想亲亲你……”
“超级想让你做我的娘子。”
辛夷看着那
张认真而昳丽的脸,感觉自己心跳都缓慢了一拍,然后是更为剧烈的心跳。
她想说什么,张了张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不愿意?”
“不是。”
她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唇。
*
数日时光,倏忽而过。
红墙绿瓦之间,一道院门被推开,有道窈窕曼丽的身影从里面踏出来。
马车已经提前等着府门前,女子带着软纱幕篱,只露出妩媚淡然的一双眼,然后登上车撵,掀开帘帐坐了进去。
车夫有些疑惑地望向她身后方向,确认这次没有丫鬟陪同,也没有那个阴郁清秀的少年。
忽然,从车撵中传来女子嗓音,“走罢。”
车夫得了吩咐,这才驾着马车前行,厚重滚动的四只木轮辘辘地碾过青石板,消失在狭长巷尾。
系统忍耐片刻,终于忍不住问她,“宿主,你真打算去啊?”
辛夷点点头,相当的理直气壮,“当然去啊,长公主的邀约怎么可以推脱?”
仔细想想,她虽然已经历经两个小世界,但因为自己过于洁身自好,还从来没逛过花楼。
攻略已经这么累了。
而她作为原剧情线中的恶毒炮灰,可以允许自己在道德上有点小瑕疵。
系统:“你那是洁身自好吗?你那是根本没想起来,我都懒得戳穿你。”
说着语气凉凉,善意提醒道,“你最好不要被反派抓到,要不然好感度真的会很危。”
“放心罢,早就找好借口才出来的。”
她对自己扯谎哄人的功底,还是多少有些信心,“阿漱不会怀疑的,而且我又没打算在外面留宿,问题不大。”
马蹄扬起尘土,在闹市中穿行。
辛夷坐在车撵中听着街道两边的摊贩叫卖声,越听越诡异脸红,脑子里控制不住浮现出很多靡艳回忆。
两日前,她在谢漱的陪同下去茶肆买点心。
遇到热络的小二哥多言了两句,将身侧的紫衣少年认成她的弟弟。
其实也正常。
因为谢漱长得太清秀有少年气,不像原主那样妩媚勾人,所以出门很容易被误认成姐弟。
辛夷听完笑得不行,也不解释。
并且直接忽略了少年陡然阴沉的俊脸,顺着那小二哥的话茬胡说八道,说家里人正打算给阿弟说亲呢,就是挑来挑去还没瞧见合适的。
说到这里,还冲小二哥抛了个媚眼。
等到拿到糕点出来茶肆,没忍住再次“噗嗤”笑出声来,连带着她乌发间的步摇绢花都跟着发颤。
结果就是把谢漱得罪到彻底,他进来车撵之前,语调平静地嘱咐马夫。
让对方围着京城的闹市来回绕,说是今日天气好,想要逛上两个时辰再回府。
辛夷那时候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就没阻止。
等到被拨开花瓣似的裙裾,压在身后迎枕上时已经晚了,她被少年桎梏住膝弯,就那么径直的艰难接纳他。
哪怕脑海中已经空白一片,也紧紧咬着唇不敢出声,做到最后裙子都湿得不能看了。
结束之后,谢漱发现擦不干净,只好随便找了个成衣铺给她买新裙子。
辛夷想到上一世,也是被迫在马车里做过,于是忍不住问系统,“这两个小世界的反派,真的不是同一个人吗?”
就算是建模数据重组,他们某些方面也太相似了。
系统似乎被问住,诡异地沉默两秒。
然后给出个略微含糊的结论,“你要想这么认为的话,也可以,既然都是反派,那么肯定会有相似之处。”
“是么?”
“是的,宿主。”
片刻之后,马车在一棵大柳树下停住。
辛夷从车撵中掀开帘帐,探身出来,看到了面前酒楼上写着“明月倌”三个大字。
她带好幕篱走进去,来到了昭华提前准备好的天字号雅间。
里面已经有琴师在弹琴,长公主身边还有两个貌美娈童侍候,很是贴心地往金樽里倒酒。
辛夷有些新奇,站在原地发愣了两秒。
等到走过去的时候,侍候在昭华身边的绿衣少年已经帮她也斟好了酒,嘴巴很甜道,“姐姐请喝。”
昭华瞧着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免笑道,“刚开始兴许不适应,熟悉熟悉就好了。”
说着脑子里冒出点想法,饶有兴致地问她,“你若是喜欢,我府上还有更好的,可以送你两个。”
辛夷没有立刻拒绝,她甚至沉默半天问了一句,“真的可以吗?”
当然,若是知道这句话会被谢漱听到。
她是打死都不会问的。
第44章 第44章“我们成亲罢。”
辛夷端着斟好的酒樽,递到唇边,浅浅喝了一口,是那种甜中微酸的果子酒,很适合她这样没什么酒量的人喝。
她缓慢喝完剩下半盏,然后再次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虽然是雅间,但四面却通透,周围没有墙壁,而是用错杂交叠的屏风做隔断。
只不过比起大堂更奢靡一些,更有隐蔽性一些,但细究起来,只能说聊胜于无。
昭华也在旁边看着她,不过那眼神里却有别样的深意,主要是她没想到辛夷真的会来。
以往她也宴请过京城中的贵女,可惜她们听说“明月倌”的来历后,不是大惊失色,就是称病推脱,竟然从没有一个愿意前来的。
昭华确实没想到,被她成功邀约到此处的第一个,是差点儿成了她面首的画师。
怪不得她当初看到白辛夷的画作,就莫名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思及此处,昭华便放纵自我在身侧侍候的貌美少年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玩起了自己热衷的小游戏。
她一边用金樽倒酒,一边等着少年熟练的仰着脖颈张嘴去接,手指还恶劣地在对方喉结上揉捏,害得少年颤抖个不停,被上方溅落的酒水浸湿半副衣襟。
辛夷看得有些惊讶。
只是喝个酒而已,还能这么玩儿?
等到昭华又喂完两盏酒,目光才重新落回到面前女子身上。
发现她虽然捧着腮笑眯眯的在看,可惜眼眸深处却有些兴致缺缺。对待身边的绿衣少年,好似也没有多少兴趣。
昭华想了想,挥手叫人下去。
不过在对方离开之后,又唤来掌事的,叫他选两个新的人选过来。
然后望向辛夷,同她说道,“既然已经和离了,就不用再急着成亲。反正你的画作名动京城,可以帮你赚到数不清的财帛,不如像本殿这样无拘无束,多养两个男宠玩玩。”
说及此处,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问她有没有心仪的郎君。
辛夷神色微顿,继而点点头,“有。”
面对当今最受圣上宠爱的长公主殿下,还是要实话实说才好,而且以昭华的性格,完全没必要担心她会乱嚼什么舌根。
果然,昭华听完就用赞许的眼光看她,“刚搬出将军府没多久就有了,不愧是本殿欣赏的人。”
辛夷:“……”
其实早就有了,还是当着萧成策的眼皮子底下有的。
就听昭华继续追问,兴致很浓厚的样子,“到底是哪家小郎君,你跟他是如何认识的?”
这次轮到辛夷有些难以启齿。
她犹豫许久,才终于开口,还假装清咳一声,拿了酒樽抵在唇边做掩饰,“是萧成策的妾室楚楚……她的弟弟。”
昭华没忍住一愣,目瞪口呆:“……”
片刻后她伏在梨花木的长案上笑起来,而且是那种拍着案面的哈哈大笑,毫无长公主平素的雍容尊贵仪态。
笑到最后,眼泪都快出来,才不得不停下,“你太可爱了,我真恨不得亲你一口。”
辛夷也忍不住莞尔,落落大方地把脸颊凑过去,“长公主殿下请亲。”
于是昭华就又笑起来。
雅间里的气氛变得空前轻松,辛夷都没忍住多喝了几盏果子酒,虽然不至于很醉,但双颊也微微升温发烫。
这个时候,有两个
昆仑奴被引进来,皆是体格精壮,古铜色皮肤,外加高眉深目的异族长相。
辛夷微微“啊”了一声,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昆仑奴。
而且是古代的昆仑奴。
她从前就听过昆仑奴、新罗婢和菩萨蛮这三者的盛名。
但说到真正见识,这确凿还是头一回,因此觉得新鲜之余,目光就不免驻足得久了些。
昆仑奴也在顺从安静地打量座上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是昭华长公主,明月倌的常客,自然是并不陌生。
还有一个,桃夭李艳,生了张漂亮妩媚的祸水脸,哪怕穿得素净,也叫人完全无法忽视。
尤其是她此刻撑着腮,柔若无骨地斜倚在案边,裙襟领口被带得散开一些。
更加显出肌肤莹白细腻,还有胸前过于曼妙饱满的弧度。
辛夷看得正得趣,忽然听到昭华的笑声。
对方了然地望向她,语气多了点促狭,“原来你喜欢这款,怪不得方才的两个貌美少年你看都不看。不过昆仑奴也确实不错,起码床榻上有劲儿,绝不会叫人中途扫兴。”
辛夷:“……”
倒不是多喜欢这款,而是跟她整日待在一处的那款就是貌美少年,眼下看到了风格迥异的,难免觉得有些新鲜。
但也只是新鲜。
说到底,她还是喜欢谢漱那样的。
正在默默吐槽的时候,旁边忽然递过来一条长而微宽的红色绸带。
昭华笑意懒散地示意她,“喏,拿它覆在眼睛上,满屋子你先抓到哪个昆仑奴,哪个就归你。”
辛夷其实哪个都不想要,她只是过过眼瘾,最多嘴上花花一下。
不过既然好不容易来了明月倌,玩个小游戏也没什么,而且也没必要扫长公主的兴致。
于是她接过来,站起身子,莞尔笑着将红绸覆上自己的眼睛。
等确定自己看不到前路的时候,才摸索着向前,好在周围已经提前清理过了,屏风围挡起来的雅间也足够宽敞,不至于让她被东西绊倒。
不知道为什么,辛夷似乎感觉到周围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但她没太在意,或许是昆仑奴怕被她发现方位,所以才屏住了呼吸。
她继续向前摸索,试探挥着的手指似乎碰到了一截微微硬实的衣角。
虽然只是蹭到零星布料,但还是被辛夷敏锐捕捉到,于是红绸之下的唇瓣微微弯起,她兴奋地抓住了那人胳膊。
耳边却似乎听到了熟悉的银铃声。
辛夷笑意微顿,试图回忆起来,方才看到的两个昆仑奴身上也缀了银铃之类么?
还不等她细想,就被阴鸷扯进一个怀抱。
更明显的清脆银铃声响涌入耳畔,还有扑面而来的青桔皮香,少年用几乎碾碎骨骼的力道抱她。
辛夷:“……”
完了。
此刻不用掀开覆住眼睛的红绸,她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他来了多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不会是打从一开始就在罢?
辛夷越想越觉得心虚,根本没勇气扯掉自己眼睛上的红绸,还是少年忍怒讥讽地帮她扯掉。
她刚抬起头,还没来得及狡辩解释。
就被抵在旁边的朱漆柱子吻住,是裹挟着愤怒与恨意的一个吻,几乎要生撕了她,力道大得她生疼呜咽。
辛夷感觉自己嘴唇被凶狠咬了一口,瞬间血珠顺着她下巴滑落,根本来不及被少年完全吞咽进去。
她从来没接过这么血腥的吻,疼得她脑子发晕,生理性的掉眼泪。等到终于推开少年的时候,嘴唇和舌根都是麻木的。
她肩膀发颤,踉跄两步,细瘦胳膊撑着身后的长案喘息。
昭华阅过的风月无数,从少年忽然出现,死死盯住那个毫无所觉的秾艳女子开始,她就看出了些许眉目。
所以第一时间才没去阻止。
等到那个吻结束,辛夷依旧背对着她。
昭华问,“你家郎君苗疆来的?别说,长得就很会下蛊的样子。”
她从小到大,在盛京中见过的貌美少年不知多少,但俊秀成这样的还是头一回见。
怪不得能引诱得辛夷跟他有了首尾,便是寻常走在大街上,也不知道有多少女郎要朝他暗中抛媚眼。
辛夷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的嘴唇真的好疼,好像还在往外渗血,她下巴上估计都染红了一片。
于是转过身,想去拿自己先前放在案边的绣帕。
这才听到昭华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道,“怎么亲成……咬成这样?”
她语气里满是震惊,“你家小郎君,怎的醋性这般大?”
辛夷被咬破嘴唇都不敢抬头:快别说了,再说就把人气疯了。
谢漱看着她心虚低头的样子,四肢百骸都泛着沉沉冷意。
怪不得急匆匆出门还骗他说有正经事要做,怪不得连婢女都不愿意带上,原来是到此处另寻新欢了。
如果他没及时出现,接下来她打算做什么?
和旁的男子搂搂抱抱,还是像他们方才那样唇舌相渡?
谢漱气笑了,寒心似的一句句质问,“这就是你说的正经事?”
“这就是你许诺过我的喜欢?”
辛夷被问得头愈来愈低。
她很想巧舌如簧的为自己辩驳,说不是这样的。但对方显然在气头上,她解释再多也没用,而且她的嘴唇真的很疼,稍微呼气都一扯一扯的。
谢漱见她如此,眼神逐渐冰凉沉寂,再没有追问下去的兴致。
只在离开前,对着昭华微微扯开唇,“长公主若是愿意,府上的面首都可以送过来给我喂蛊虫,或者我把食人蛛送过去也一样。”
辛夷愣了下。
然后匆匆跟长公主告辞,追着少年跑了出去。
可惜直到回了宅院,谢漱都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看见了也只当成没看见。
跟看一株兰草或者盆栽,也没什么区别。
夜色渐深,凉风吹得缓慢。
连香兰都隐约察觉出他们两个的不对劲来,试探着询问女主,嘴唇是不是被谢漱咬的。
辛夷叹息一声,颓丧地点点头,然后思考着应该如何跟少年认错。
毕竟这件事说到底,确实是她有错在先。
所以等到熄灯之后,辛夷特意穿得很单薄,如瀑青丝妩媚地披散着,主动去谢漱搬去的偏房勾引他。
然后果不其然被赶了出来。
少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没有半分绮念。
打量她的时候,像打量一块令人毫无兴致的寡淡白肉。
让辛夷都忍不住微愣。
她好像只有攻略最初的时候,才在谢漱身上看到过这种目光。
今夜显然是没戏了,她听到偏房的关门声响起,只好悻悻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长吁短叹了好半天,才终于撑不住困倦睡了过去。
半夜惊醒的时候,隐约听到外面的瓢泼夜雨。
不知道是不是睡前窗棂没关好,有微凉雨丝被斜吹到她面颊上。
辛夷在睡梦中惺忪蹙眉,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余光中瞥到床榻边站着一道人影,静默无声地盯着她看,吓得她差点惊声尖叫起来。
好在一道雷电劈过,这才让她看清了对方面容。
辛夷被吓得胸脯微微起伏着,心有余悸,“你怎么半夜过来,也不出声?差点吓死我知不知道!”
少年似乎已经浑身湿透,乌发发梢、还有衣袍的袖角都滴着水。
他脸色淡漠苍白,唇色却殷红,愈发像个披着人皮的艳。鬼,盯着她瞧了许久才问出一句话,“你爱我么?”
辛夷:“爱、爱……”
直觉告诉她,这个时候一定要说爱,今夜的谢漱太不正常了,处处都透着诡异感。
谁知
少年听完后,竟然微微地笑了,“爱我,但是也可以爱别人,是这种意思么?”
“你是不是认为撩拨就是爱,愿意跟他上床就是爱?”
辛夷听得茫然睁大了眼睛。
她没想到谢漱会这么说,把她形容得如此不堪,仿佛已经看透了她的本质,终于不再抱有幻想。
辛夷也莫名憋着一股气,瞪着他,有些不愿意再跟他低头认错。
睡到散乱的衣襟下,雪白胸脯不住起伏。
少年却没什么特别反应,而是手里拿着一只粉色蛊虫,告诉她,“吃了这个,就会变成人蛊。”
他微笑着解释道,“从此没有思想,没有反抗的意识,只能听命于我,留在我的身边。”
辛夷这才害怕起来,身子也下意识僵硬。
用那种充满恐惧的目光望着他:不行啊,她的好感度还没刷满呢!
就在她终于忍不住要示弱,跟他撒娇哭求的时候。
耳边忽然听到少年那句冰冷清寂的话,“我们成亲罢。”
“……”
辛夷怀疑自己听错了,哪有人捏着蛊虫跟姑娘求亲的?
直到少年再一次道,“我们成亲罢,尽快成亲。”
辛夷茫然地抿着红唇,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捏着的粉色蛊虫。
都这个时候了,她有余地说不吗?
第45章 第45章逃跑
翌日,青辞街。
一辆繁贵富丽的马车停在成衣铺前,这处是京城中有名的铺子,不管是王孙贵女还是富庶商贾都喜欢来这里挑选衣裳样式。
所以能出入此处的非富即贵,都是财神爷,万万不可怠慢。
店里头的伙计也格外有眼力见儿,主动的端茶倒水侍候瓜果,力求让客人满意。
伙计将视线瞥到屏风前的少年身上,暗暗猜测着:他应该属于富庶商贾那一类。
因为少年做得是苗疆打扮,而京城中并没有异姓王爷,所以,应该是从南境过来做生意的商贾。
但甭管是什么身份,进到铺子里,就是他们的财神爷。
伙计端完茶水后,望着少年面容,笑呵呵的恭维道,“郎君生得俊秀,和方才的那位姑娘极是般配!”
这句话虽是恭维,却也真心实意。
他还没见过如此般配的一对燕侣,像戏文里唱的那样,檀郎谢女。
谢漱没什么反应。
只有那垂在身侧微微泛着青白的指节,才能暴露出他最真实的心情。
很紧张,也很恍惚。
他昨夜用那番话来威胁辛夷的时候,并没有想过她会立刻答应。但等她真的答应了,谢漱又忍不住想,到底她是因为畏惧而妥协,还是真的愿意跟他成亲?
但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会放手了。
反正他们还有很多时间,他会让辛夷知道,这个决定并不是错误。
正当此时,屏风后的帘帐微动。
耳边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谢漱抬头,看到了女子那张极为姝丽的脸。她穿着钗钿礼衣,乌黑鬓发边簪了红花和金胜,手指扶着霞帔,似乎那衣裳太重坠得她有些不适应。
辛夷也感受到了少年怔愣的目光。
她昨夜刚松了口风,今晨就被带到铺子里试穿嫁衣,本来还试得还有些不情不愿。结果刚一抬头,对上少年视线,耳边就久违的响起来好感度变化的提示音。
“叮咚~检测到谢漱好感度上涨5个百分点,目前为95%!!”
“胜利曙光就在眼前,请宿主继续加油!!”
辛夷有些发懵,接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谢漱很喜欢看她穿嫁衣?
早知道这么简单就能涨好感度,她早就乖乖穿上了,根本不用他催。
想到这里,她眸光微凝。
然后穿着不太合身的嫁衣朝着少年走近些,倏然柔媚笑开,还甜甜喊了声,“夫君。”
“夫君夫君夫君……”
其实她就是想试试,能不能多喊几声夫君把好感度刷满,事实证明并不会。
好感度就停在方才的地方,不再往上涨了。
但辛夷还是欣慰的。
起码离目标又接近了一点,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
制作嫁衣需要很长时间,就算找京城最有经验的绣娘们来做,起码也要两三个月。
但谢漱明显心急,不愿意等这么久,于是跟掌柜的商量,把试穿的嫁衣按照她的尺寸修改,大概五日之后就可以来取。
辛夷对此没表现出什么异议,或许他们成亲当夜,好感度就能顺利刷满。
如果谢漱非要用这种方式来满足安全感,那她也只有奉陪。
白家那边她不准备通知,谢漱那边更没有任何必要,所以成亲前的各种事宜都可以从简。
不管是从什么方面考虑,良辰吉日都是越快越好。
打算好这一切,辛夷开始考虑更多。
主要是得提前把香兰打发走,不然等到她从这个世界抽离,估计要留下对方没处可去。
谢漱到时候恨都恨死她了,应该也没有那份心情善待她的贴身婢女,不迁怒就已经是好事。
所以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她要提前想好。
等从街上回来,辛夷把香兰单独唤过去,先是有模有样的铺垫了几句。
然后才从匣子里摸出两张地契,还有一些银钱,当着小丫头的面清点一遍,叹息道,“这是我前些日子买下的两间铺子,地方虽然不大,位置也有些偏,但在京城中做个小生意是够了。”
香兰有些讶然,不是很明白的望着她。
辛夷喝口茶水,继续说,“我准备日后开个茶铺或点心铺,你去当掌柜的帮我盯着。”
见她面露难色,似乎想推脱,赶紧堵住她的话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采买东西所需的银钱、还有房契都交给你保管,从明日开始,你和嬷嬷就搬到铺子里去住。”
说完这些又叮嘱了两句。
告诉香兰,以后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可以去求长公主帮忙。
香兰不是很情愿,她从在白家的时候就一直侍候小姐了,猛地要分开,定然是觉得哪里都不自在。
不过看着辛夷没得商量的表情,也只得瓮声瓮气的答应,乖乖点头。
*
两日后,将军府。
雁水苑里透着些诡异的安静,用膳过程中谁也没有主动说话。
楚楚本来踟躇着,想开口关怀两句。
但等到瞥见男人紧蹙的眉头,还有紧绷的侧脸,就又那么把话给咽了回去。
白辛夷跑了。
还是带着谢漱一起离开的,据说还说了极为难听的话来羞辱他。
楚楚虽然厌恶白辛夷,但她打死也想不到对方会那么胆大妄为。
竟敢在萧成策的眼皮子底下勾搭谢漱,跟他无媒苟合,做下此等伤风败俗的事。
男子最讲究颜面,像萧成策这样的人更不例外。
谢漱和她关系再怎么恶劣,名义上也是她的弟弟,还是跟随着她从苗疆过来的。所以因为这件事,楚楚最近在郎君面前都有些抬不起头。
但她同时又有些暗自庆幸,因为将军府再也没有别的女子可以压她一头了。
在一旁侍候的小厮却战战兢兢,尤其是他的目光落在了案间的那盘青菜炒芦笋上。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贴身侍候的小厮却深有体会,并且满肚子苦水。
自从那日以后,将军眼里就不能看见绿色的东西,比如青菜粥,比如书房里的绿如意。
甚至情绪也变得更加暴躁易怒,平均每天要砸两次东西,上次就差点把砚台砸到他脸上。
要不是他躲闪及时,脸上非得落个疤不成。
在他的提心吊胆中,萧成策站起身来。
筷子搁在盘子上,面前的菜几乎没动两口,“我吃好了,今夜太后寿辰,宫中有宴请,晚膳的时候不必等我。”
*
戌时刚过,宫门外头便已
经停满了官员车撵。
御花园内更是灯火煌煌,入耳皆是丝竹管弦,偶尔有宫女提着灯笼穿行其中。
等到萧成策赶到的时候,席间已经坐满了同僚。
他不喜跟人攀谈,于是挑选了比较靠近池边的位置落座,刚一抬头,便看见斜前方独自饮酒的探花郎。
席令仪穿着身朱红衣袍,姿仪俊美,所落座的位置和长公主间隔了一个空位。
只是那个位置上现下却没人,长公主应该在的位置上也没人。
萧成策觉得有些古怪,于是询问起身侧侍候的小太监。
小太监当即伏低了身子,声音谄媚尖细,“回将军,被安置在长公主右手边的那位,是近来京城中极有名望的画师,名唤天灵灵。”
萧成策倏然愣住,虽然他的视线依旧平静地落到那个空位置上,心底却生出些期待与好奇。
之前买过的那副画作还被他悬挂在书房,日日欣赏,没想到今夜竟然有机会一睹对方的庐山真面目。
看来该遇到的人就算躲着不见,迟早也会遇到。
片刻之后,他听到旁边有人窃窃地谈论起来。
说那神秘画师是长公主的座上宾,还说她气质多么从容,生得如何貌美,夸得跟天上仙女一样。甚至那女子方才还被请过去,和太后娘娘说了几句话。
萧成策的心思也被彻底吊起来了,异常期待。
夜幕低垂,微风渐渐。
御花园里盛开着大簇大簇的芙蓉,舞姬的身姿曼妙摇曳,池边遍地流光。
然后他看到了那道缓缓走来的纤细身影,以及那张熟悉的女子脸庞。
酒樽里的酒液都散了满身,惊得身边人问他怎么了。萧成策却不说话,一双眼死死盯着白辛夷,像是咬牙切齿的表情。
他看到那个烟青色罗裳的女子,坐在了长公主的右手边上。
所以……她果真就是那个名动京城的神秘画师?所以,这就是她当初离开将军府的底气?
宴席中间隔着一条宽阔的过道,但彼此的距离却并不算远。
所以辛夷刚落座,就感受到了对面的灼灼目光,但她恍若不察,非常怡然自得的品尝起珍馐美馔,顺带欣赏前方舞姬的表演。
反倒是昭华见状轻笑起来,附在她耳边呢喃道,“你那前夫,看样子是想吃了你,不过越是在意,越是代表他旧情难忘。”
她最是了解这些男人,得到的时候不懂得珍惜,非要失去了才开始后悔。
辛夷听她这么说,也笑,“可能罢。”
她当然明白昭华此刻是什么心理,纯粹就是觉得好玩儿,外加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过萧成策的热闹,看看也无妨。
她低头夹起一块熏鱼,脑子里却想到那个乖乖等在宫墙外头的少年。
今日参与的宴请特殊,场合也特殊,就连她自己都是被昭华邀请才能过来的。实在没有办法再把谢漱也带进来,于是思虑之后,只好嘱咐他在宫墙底下的马车里等着。
辛夷吃完熏鱼,感受到另一道胶着视线。
不过比起之前的那道,这次的主人离她更近,于是她抬起头望向身侧青年,“好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她不脸盲,当然认出了身侧坐着的俊逸青年,正是被她在湖边踩烂灯笼的那一个。
当时她有些过意不去,还把手中的糖画赔给了他。
席令仪看着女子那张姝丽面颊,听到她红唇间吐出的话,心中竟然漫开丝缕愕然与惊喜。
她、她竟然还记得他。
而且今日宫宴还那么凑巧的坐在他身边,是不是说明,他们两个之间其实冥冥之中有些缘分。
辛夷见他呆愣愣的,许久没说话,忍不住潋滟着眼波轻笑,“郎君这么盯着奴家看,莫不是再见倾心,情难自抑?”
席令仪不由被问住了,一张俊逸玉面微红。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姑娘,但尽管心神有些激荡,还是努力克制,“是很巧,上次见面仓促,还没来得及问过姑娘芳名。”
“辛夷,辛夷花的辛夷。”
昭华听见两个人说话,也忍不住好奇,“怎么回事,你和探花郎也认识?”
于是辛夷就把之前两人偶遇的经过,跟昭华粗略解释了一遍,接着得到了对方调侃且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哪里会看不懂长公主在想些什么。
但八竿子打不着且根本没影的事,也犯不着多做解释,省得越描越黑。
宴席过了一半,斜对面的萧成策频频望过来。
而每次对方望过来的时候,辛夷都会更刻意的与身侧青年说话亲近。
席令仪察觉到不对劲,终于询问,“你看上去很讨厌萧将军,难道是从前有什么过节?”
辛夷就点点头,“看到那个人了么,就是他喜新厌旧,为了妾室休弃得我。”
话音落下,青年望向她的眼神蓦然变得无比震惊,然后沉默了许久。
不过最终还是答道,“当断则断,早点和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辛夷深以为然。
回想起离府那天萧成策愤怒铁青的脸,心中舒坦,连唇边笑意都浓郁了不少,“那是自然,此等莽夫根本配不上我。”
席令仪也莞尔,默默无声地给她夹了块白糖糕。
辛夷对这一切却之不恭,尤其是想到萧成策的眼睛正喷火的看着,酒樽里的玉酿越喝越开心,到宴席结束的时候,已经是醉意上头,有些看不稳路。
还是席令仪伸手扶住她。
可惜冤家路窄,还没走出多远,就被身后追上来的男人扯得一个踉跄。
辛夷差点没忍住骂人,尤其是在看到对方的脸后。
萧成策已经忍完整场宫宴,好不容易等到两人走到僻静处,这才瞅准时机冲上来。
理智告诉他不可以揍席令仪,但他的话里还是夹枪带棒,阴寒着脸色讥讽,“果然有本事,这么短的时间内又攀上一个。怎么,谢漱已经不够你用的了吗?”
辛夷也笑了:“攀谁都不攀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是自己没有魅力?”
说着转头望向身侧青年,故意抛了个媚眼,反正姓萧的绿帽子也不是戴一次两次了,戴着戴着就会习惯的。
“探花郎。”
这个称呼把席令仪喊愣了,他不是没从别人嘴里听到过这三个字,但只有她的语调冷淡又温柔,还带着点点促狭。
“我头好晕,能不能麻烦你抱我一段路?”
想隔应前夫是真的,醉意上头也是真的,刚才玉酿喝得太多,此刻两条腿都绵软得不听使唤。能强撑着和萧成策吵架,纯粹是她的好胜心在作祟。
当然,如果身边只有萧成策的话。
那她会选择爬着回去。
几乎是身子被打横抱起的瞬间,辛夷用仅存的理智,听清楚了身后人说出的话。
这次对方终于肯低下头,不惜舍弃自己的尊严与骄傲,试图挽回她,“白辛夷!我们和好罢,你回来将军府,从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好啊,那你求我。”
她醉意朦胧的透过青年肩膀,红唇微扯,望向身后男人,“求我。”
萧成策的声音已经咬牙切齿,但最终还是屈辱道,“求你。”
辛夷于是笑起来,“我拒绝。”
……
宫墙外头,原本停着的车撵已经陆续离开。
只有那个身量挺拔的少年还在等着,他站在马车旁边,漆黑眼眸径直望向宫门方向,眉头也越蹙越深。
终于,在耐心告罄之前,看到了辛夷的身影。
不过是被朱红衣袍的青年抱着回来的,她醉得厉害,两道藕臂还依赖的揽住对方脖颈,就连发烫的脸颊都贴在青年胸膛上。
嘴里头哼哼唧唧的,不知道说着什么混账话。
将青年耳根都撩拨得微微泛红。
谢漱强压着怒意走过去的时候,她还抱着探花郎不肯撒手。
鬓发上的步摇绢花贴着他脖颈蹭了蹭,仿佛在耳鬓厮磨,把席令仪弄得满面通红。
席令仪看到少年走过来,愣神一瞬,然后把他当成了辛夷的弟弟。
少年是那种绮丽妖秀的长相,若是忽略他眸底的沉寂幽冷,单看样貌的话甚至有些天真。
“辛夷。”谢漱喊她。
因为恼怒而颤抖克制的声线,明显已经来到了发疯边缘。
辛夷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努力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出少年声线。
于是她顺从本能,松开了揽住席令仪脖颈的手,极为娴熟地对着少年撒娇,“阿漱。”
谢漱咬着牙将她从青年怀里接过来,胳膊却箍得用力,弄得她生疼。
辛夷挣扎
了两下,然后仰起脸在他下巴上“啵唧”亲了口,“我好想你,阿漱……”
这个举动瞬间给少年顺毛,却将探花郎看得怔在当场:所以,他们其实不是姐弟。
而是那种比姐弟更亲密的关系?
谢漱冷淡抬眼,没心情继续欣赏对方的失魂落魄。
抱着怀中女子掀开车撵帘帐,踏了进去,很快马蹄辘辘的声音便在巷道里响起。
走出宫墙之后,谢漱垂眼望着怀中面色酡红的女子,却怎么也没办法完全消气。
问她,“你觉得刚才抱你的人长得好看是不是?”
辛夷喝醉了,诚实点头,“对。”
谢漱就被她气得咬牙,连呼吸都变得冰冷。
她总是这样。看到喜欢的、生得俊俏的就撩拨,根本不管他会不会难过。
少年望着她那张没心没肺的脸,眼底浮现出浓重恶意与戾气,他将手指放在腰间的朱红绶带上,缓缓解开……
然后凑近她的脸,拧着下巴,视线落到她的红唇上,“张开嘴,辛夷。”
异常奇异的触感杵在她颊边。
辛夷虽然醉着,但还是潜意识的抗拒,挣扎着把压在唇边的东西拍掉,疼得少年面色发青。
谢漱不仅身体疼,心里也疼,他从来没嫌弃过她分毫,每次都是把她侍候舒服了才开始。
现在不过是换了下位置,她就嫌弃成这样。
“阿漱……”她满脸醉意,语调委屈。
谢漱冷着脸看她良久。
终于还是选择认命,将她重新抱回到自己怀中,闷头咬住她颈侧,“你早晚会愿意。”
*
宫宴之后,又过了两天。
辛夷却发现谢漱好像愈发奇怪,时时刻刻都要跟她待在一起,好像随时担心她反悔变卦。
辛夷没办法,只能更加纵着他。
然后数着成亲的日子,安慰自己也没几天了,或许等到成亲之后他就能消停下来,自己的好感度也可以刷满。
所以不管谢漱对她提什么要求,她都尽量满足。
不过这其中到底有没有掺杂对他的愧疚,就连辛夷自己也说不清楚。
烛火噼剥间,当她再次闷哼着陷在绸被里,仰头撞上少年情欲浓重的竖瞳时,脑海中却浮现出她从未想过的一个问题。
——等她从这个世界抽离之后,他会娶别的姑娘吗?也会爱她爱到患得患失吗?
还有此刻正在做着的事,他们是不是也会做?
但只是想想,就好像难受得喘不上气,辛夷只好尽量克制住自己不要去想。
帘帐摇晃,床榻也不断发出“咯吱”的声音。
到了最后她整个人躺在泥泞里,啜泣哽咽着水眸迷离,已经被折磨得不行了。
谢漱停下来,亲她唇瓣,“换一个。”
“……什么换一个?”她哭腔艰难。
“另一个,也想尝尝辛夷的味道。”
“……”
滚,滚啊。
数日倏忽而过,离良辰吉日越来越近。
可惜这样疲惫而周而复始的生活,却没有持续到成亲那天。
这夜她像往常那样,在谢漱的陪伴下去茶楼买点心,没想到回来途中,在巷子口被一群身着黑衣的蒙面刺客团团围住。
活了两辈子,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大场面,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毕竟对方人多势众,而且看上去都训练有素。
不过她却是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不过是京城中的一介画师,怎么会惹得仇家对她痛恨至此?
竟然不惜花费如此手笔,就为了取她小命。
但这种疑问没有维持太久。
因为辛夷很快发现,这群人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冲着谢漱来的,他们想杀的人是谢漱。
甚至连装都懒得装了,为首的那个黑衣刺客直接轻蔑开口,冷声道,“小娘子最好躲远些,刀剑不长眼睛,万一不小心划伤你的脸就不好了。”
话里话外,都是劝她别掺和,打算放她一马的意思。
辛夷:“……”
这刺客大哥敷衍成这样,她真是很难猜不出是谁派过来的。
萧成策也真是的,再忍两天不就过去了吗?
绿帽子都戴到头了才想起来摘,也不会显得他很有能力。
见她脸色复杂地站在那里,迟迟不说话。
为首的黑衣人也不耐烦了,口吻蛮横,“还不赶紧滚!趁老子还没改主意之前,否则等会儿有你受的!”
辛夷刚想开口,就被少年扯了扯衣袖。
他眸色幽冷平静,唇边微微带笑,却唯独没有丝毫畏惧,“你先离开,我跟你保证,今夜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如果是其他人,她会以为对方在逞强吹牛,但换成谢漱,她是真的相信。
恐怕比较倒霉的,会是这群不知死活的黑衣刺客。
辛夷于是强装淡定地点点头,“行,那你小心。”
她边说,边作势要往巷口的方向退,同时跟系统飞快交流着,“需要你的时候到了,快给我开个痛觉屏蔽!”
“宿主想干什么?”系统问。
“别管,照做就行了!”
今夜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尽,就连萧成策那个狗东西都在暗戳戳帮她,不抓住机会才是傻子。
痛觉屏蔽打开的瞬间,身后已经刀光剑影起来。
辛夷瞅准机会,调转脚步,朝着谢漱所在的方向奋力跑过去,然后扑倒在他身上,挡下了朝他袭来的那一剑。
昏过去之前,她看到的是少年那张怔愣惊惧、血色尽失的脸。
他的脸颊处溅上她温热血珠,薄唇剧烈颤抖着,“辛夷……”
这一觉仿佛睡了很长时间。
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傍晚,厢房里燃着安神香。
辛夷有些口渴,手指刚一动弹,就对上了少年那双憔悴着遍布血丝的眼睛。
与此同时,脑海中的系统音渐次响起,“恭喜宿主完成攻略任务,检测到谢漱目前好感度上涨为100%!”
“好感度+1+1”
“目前好感度为100++++……”
辛夷知道自己赌对了。
因为谢漱缺乏安全感的根源,就是觉得她不够爱他。但她昨夜却用行动证明了,最浓烈的爱意,是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少年看到她醒过来,原本就泛红的凤眼更红了,但却顾虑着她的伤势,不敢过来抱她。
只能用冰凉唇瓣抵住她指节,小心翼翼问,“……疼么?”
辛夷摇摇头。
还不等她说出更多,脑海中的系统音却再次提醒,“因为上个副本,宿主完成任务后耽搁太久,所以这次只有三天期限。三天后,宿主将会自动抽离本世界。”
辛夷:“……”
想过系统狗,但没想过系统这么狗。
她沉默片刻,试图讨价还价,“多两天行不行,我这才刚完成任务,就连肩膀的伤都没养好。”
就算想做什么,行动上也受限。
“不行。”
系统说,“但可以给宿主打开痛觉屏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找别的借口也无济于事,她也只能接受。
躺在榻上思考到后半夜,辛夷决定逃跑。
这样起码还可以给谢漱留个念想,当做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说不定等他哪天遇到了更喜欢的姑娘,就会把她彻底忘记,然后开始自己崭新的人生。
虽然还是有些残忍。
这是她愧疚之余,能想到的,给他最好的结局。
所以第二日午膳过后,辛夷哄着少年,毫无防备地喝下了掺着蒙汗药的茶水。
趁着他还未苏醒,拖着尚且虚弱的身子赶紧离开。
在即将踏出庭院的刹那,她脚下一顿,却始终没有再次回头。
青辞街依旧熙熙攘攘,街上行人很多,沿街铺子都开着门迎客,摊贩也在叫卖。
辛夷想出城去,但出门时忘记带上银钱,想雇辆马车都费劲。
正打算摘下发间的金簪步摇 ,来抵车马费的时候,身侧忽然停住了一辆车撵。
轿帘掀开,头顶有道熟悉的声线响起,“辛夷?”
她看到了席令仪的脸。
怔然之后,忍不住微微笑了,“我想离开京城,席大人可否捎我一程?”
第46章 第46章紧紧抓住她(副本完结)……
马车出城之后,一路往远郊去。
繁华的盛京景象随着马蹄声,渐渐被抛在身后,愈往前去,愈能看到山路旁边开着不知名的野草花。
辛夷坐在车撵里,低头摆弄着香袋上的小铃铛。
她没忍心给谢漱下太多蒙汗药,不知道他现在醒了没有,应该是醒了。
系统感知到她低落情绪,安抚道,“宿主不要太难过,你已经尽量在替他考虑了。”
辛夷红唇微扯,淡声道:“是么?”
其实是个有点强颜欢笑的表情,不过她现在确实有点笑不出来。
尽管她一直提醒自己,现在所经历的世界都是虚假的,只是游戏衍生出来的任务副本。
但谢漱如此真实,他的喜欢与在意也如此真实。
她却一次次骗他。
积攒的愧疚闷在心头,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辛夷在努力抵抗这种感受,甚至尽量让自己不要想起谢漱。
因为这样的副本她接下来还要继续经历,如果每次都当真,那她会一直伤心。
山野间的微风吹动轿帘,也吹动女子钗环。
席令仪望着女子微凝的眼眸,还有她托腮间垂落在颊畔的乌发,心底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升起来了。
哪怕在宫宴上遇到,知晓了她是被萧成策休弃的原配;哪怕看到她被那个苗疆少年抱在怀里,熟稔地对他撒娇求吻……席令仪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抛却杂念。
他知道自己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不应该对眼前的女子心动,可还是忍不住被她吸引。
视线一直若有似无地追随她,就像那夜灯会上第一次看见她时那样。
今日会出现在青辞街也并非巧合,而是他在心底隐隐盼望着偶遇,没想到竟然真的能遇到。
不过她好像情绪不高,自从坐上马车后便自己默默发呆,没什么跟他搭话的兴致。
马车一路往南,眼看着周围景色越来越荒芜。
辛夷终于出声喊马夫停下,在整理好裙裾下车之前,还冲着旁边青年笑了笑,“谢席大人送我出城,回程路上切要小心。”
席令仪瞧着她利落爬下车撵,毫无留恋之意,就连唇边笑意都显得敷衍。
他心里酸涩发沉,但打量起山野周遭的环境,又不免蹙眉,于是也跟着下了车撵。
“……席大人?”女子的目光讶异不解。
“这荒郊野外的,过于偏僻,怎么能放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待在这儿?”
席令仪定定望着她,解释道,“万一碰到了什么山贼马匪,岂不是要遭逢不测?”
辛夷:“……”
她的目的就是一个人在荒郊野外。
于是只能含糊其辞的找借口,催促对方离开,省得他打乱自己的计划。
谁知道青年怎么也不肯,撩开袍角坐在山石上,像是打定主意要陪着她在这里耗下去。
辛夷简直无语,早知道就不乘他马车过来了。
僵持少顷,终于嗤笑着问道,“席大人是今日休沐太闲,还是对所有没见过两面的姑娘都这样?
“这是第三面。”
席令仪对上她不解蹙起的秀眉,忍住心底沉涩,“这是我们见到的第三面,跟点头之交比起来,不算不熟。”
“……”
辛夷被他这番说辞弄笑了,探花郎真是出乎她意料的执着,她不相信对方会连这么明显的拒绝都听不懂。
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回怼,就听到草丛里传来轻微窸窣的声音。
青年似乎也感知到骤然到来的危险气息,飞快挡在她面前,喊了声“小心!”
辛夷控制不住的踉跄了两步,抬眼间,后脖颈却猛地一痛。
彻底晕过去之前,她恍惚看到有一抹烟紫色的身影,正在朝着她走过来。
紧接着,又是一声沉重的闷声倒地。
少年走过去,用力踩在席令仪的腕骨上,然后抱起了那个同样昏过去的女子。
*
月过柳梢,庭院中的剑兰开得正好。
等到辛夷在榻上幽幽转醒之后,才发现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京城的宅院中。
她睁开眼看清厢房陈设的瞬间,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但后颈处的余痛告诉她,这不是梦,她确实刚逃跑半天就被谢漱给抓回来了。
意识到这件事之后,辛夷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等到看见被白布塞住嘴巴、捆着扔在地上的席令仪之后,剩下的那半截也凉透了。
烛火幽微摇晃,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然后抬起头,对上了不远处少年阴冷平静的目光,他似乎已经看了她好一会儿。
“阿漱……”辛夷嗓音微哑。
不过对方却并没有回应她,而是从旁边拿起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缓缓走到席令仪跟前。
目光虽然望着青年,话却是对她说的,“跟他私逃,还笑得那般开心,是觉得可以彻底摆脱我了么?”
说着微微笑起来,竟然还透着些对她的宽宥,“你向来肤浅,否则也不会昏了头跟一个怪物媾和,我不怪你。只要毁了他这张脸,你最爱的又会是我了,对不对?”
辛夷听得遍体生寒。
急忙爬下床榻,顾不上差点跌了一跤,满面惊慌地扑挡在青年跟前,“你别发疯,我跟他什么也没有!是我自己想离开,席令仪只不过凑巧出现,好心捎了我一程!”
“好心?”少年莞尔。
他俯视着她,轻声询问道,“原来拐走了我即将成亲的妻子,是出于好意?”
辛夷霎时指尖冰凉,她知道现在无论她说什么都没用,都跟谢漱解释不通。
他不会听的,他根本不准备听。
身子已经抑制不住的发抖,手心却被对方塞进烙铁的手柄。
少年的话意有所指,“辛夷只要亲自在他脸上烙下印记,我就相信他不是你的奸夫。”
她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到了谢漱眼底的讥诮神色,仿佛笃定了她是见异思迁的女人。
辛夷咬着牙,将烙铁扔得远远的,东西砸在地面上发出沉脆的当啷一声,“跟他没关系,阿漱,这是我们两个的事,不要牵扯无辜的人。”
她已经开始后悔逃跑了,更后悔在临走之前跟席令仪扯上关系。
但无论如何,她不能看着对方因为她遭受无妄之灾。
谢漱低头望着她,看她为了另一个男子苦苦哀求,甚至拔下金簪抵在自己脖颈间,用性命威胁道,“求你,放了他。”
他心里忽然觉得很疼,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他被挡在宫墙外的那晚开始,还是更早以前她就厌倦了?
可是既然没打算付出真心,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他?为什么在招惹了他之后,又去招惹别人?
眼下他还什么都没做,她就如此紧张地挡在席令
仪跟前,宁愿用金簪抵在脖颈上威胁,也要保护对方……真般配,他们两个看起来就像一对苦命鸳鸯。
而他,是拆散燕侣的恶徒。
烛火寂静间,就连少年都没发现有泪水正在顺着脸庞滑落下来。
他像是困惑到极点地那样询问,“辛夷,你知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人?我以为自己会有个家的。”
辛夷心底也重重一酸。
她努力咬着唇,不让自己的眼泪涌出,可酸楚的感觉却怎么也抑制不住,不知道为了什么觉得难过。
但她不能妥协,也不能给少年心软的错觉。
于是做出不为所动的冷漠表情,攥紧掌心发簪,再次重复,“放他离开罢,阿漱,也放我离开。我从来没有真的喜欢过你,也没打算做你娘子。”
哪怕视线里看到谢漱骤然僵滞的身形,也还是继续开口,“那夜之所以会答应你,是害怕你真的会把我做成人蛊,都是权宜之计。”
她睫羽轻颤,逼自己不断往他心上戳,“你说得对,我就是昏了头才会和你在一起,可我现在后悔了,求你放过我。”
她已经不敢抬头看他了,也许是不忍。
只能自顾自的说,“你爱上了一个不好的姑娘,应该学会及时止损。以后还会有更好、更值得你爱的女子出现,她会心甘情愿做你的妻子,不嫌弃你的蛇族身份,带你游历山川,体会世间的温情与美好……但那个人肯定不会是我。”
周围有许久的死寂,仿佛连呼吸都消弭了。
辛夷默默咬住唇侧内壁,直到在嘴里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然后也有些恍惚,她本来是想不那么残忍地跟他告别的,没想到最后还是弄成了这样。
忽然,一把匕首扔到她脚边。
头顶少年的声线响起,似乎在隐忍克制着什么,“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把烙铁烙在席令仪脸上,要么就把匕首刺进我胸膛。只要你选了,我就放他离开。”
辛夷骤然抬头,泛红的眼眶饱含惊怒:谢漱疯了!竟然这样逼她?
“你若是不想选,我就替你选了。”
少年俯下身子,将匕首塞到她微微发颤的手心,话语间尽是偏执,“我不信你对我没有半点感情,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从来没有权宜之计,你是真心喜……”
话还没说完,女子已经将匕首刺进他肩膀。
谢漱浑身僵硬,反应了许久,才明白过来那阵痛楚是从何而来。
女子似乎越来越抖,他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得自己满面泪痕也不知道,只是攥住她的手腕,将没入肩头的匕首又往里送了一寸,“为什么不对准要害?这样以后就再也没人能逼迫你了。”
辛夷嗅到鼻间的血腥气,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
她哭着想挣脱少年冰冷的桎梏,却什么都没办法如愿,只能任由指缝间不断沾染上他粘稠鲜血。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正当她哭得近乎头昏脑胀之时,忽然听到耳边少年轻笑,接着被揽进一个满是血腥气的怀抱,他的唇用力抵在她额头,“我放你走,辛夷,我放你们走。”
“别哭了,我不逼你喜欢我了。”
辛夷抬头,用哭肿的眼睛愣愣望他。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谢漱又是在骗她,实际上不可能这么轻易妥协。直到他重复方才的话,并提出最后一个要求,“今夜十五月圆,你陪我到庭院里看看月亮,等到明日清晨,我就放你们离开。”
被抱着坐到屋顶上的时候,辛夷眉眼处还尽是恍惚。
她回想起上个小世界好像也是这样,除夕夜晚,她披着狐裘躲在少年怀中,和他一起俯瞰整个汴京的灯火。
那时候她说,希望他能开心。
可现在……明明是上个世界的事,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没想到却清晰得好像在昨天。
月色皎洁,铺散了一地。
辛夷安静地倚在少年怀里,陪他看了整晚月亮,等到翌日清晨谢漱也果然信守诺言,将他们送到巷口,准备放他们离开。
辛夷打发席令仪先走,然后独自留下来和谢漱告别。青年本来还有些担心,忍耐着腕骨断裂的痛苦表示要陪着她一起,仿佛担心谢漱会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
而后在辛夷逐渐漠然的眼神中,还是选择不情不愿地离开。
到了这个时候,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
系统也在催促着她尽快抽身,叫她抓紧时间不要耽搁太久。
可惜她刚要开口,脑袋里却骤然昏沉一片。
不仅如此,就连身体也仿佛被什么东西操控,开始不听自己使唤。
耳边听到一声叹息,谢漱俯身抱住她,同时将昨夜的匕首重新塞到她手里。
引诱她道,“动手吧,你不是早就想这么做了。”
辛夷终于明白过来谢漱想做什么。
在原剧情线中他为了报复,给楚楚下了蛊,让她亲手杀死最爱的人;而现在,被下蛊的对象变成了她自己。
“还等什么?”
少年伸出冰冷指骨轻触她脸颊,低垂的眼尾绯红,语气已经有些病态,“杀了我,你就能彻底自由了。”
他将自己的要害毫无保留的暴露给她。
唇瓣交融的那一刻甚至在猜测着她会刺哪里,心脏还是咽喉。
然后谢漱听到了匕首捅入胸膛的噗呲声,血腥气弥漫在鼻间,他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谢漱茫然地睁开眼,看到了女子痛苦涣散的眼瞳,因为距离太近,他玉白的下颌处甚至还溅了几滴温热的血渍。
与此同时,解除蛊术的金手指和痛觉屏蔽一起生效。
辛夷倒在他怀里的瞬间,抽离当前世界的提示音也在脑海中响起。在她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似乎感受到了少年砸在她面颊上的仓惶眼泪。
*
青辞街上车马熙攘,繁华平静。
这本来应当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天,但后来在京城百姓的眼中,却成为了宛如梦魇的一天。
因为他们当中有无数人,在那天亲眼目睹了鳞片满身、半人半蛇的怪物。
不过少年已经完全不在乎,他抱着女子逐渐冰凉的尸身,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走。
蛇尾都化出来,一路上听到惊惧尖叫也没有反应,丝毫不在意被众人当成妖邪。
他去了绣庄问掌柜的买了嫁衣,吓得掌柜的差点尿出来,他就在屏风后面给辛夷换上。
自己也换上,丝毫不在意是不是有人去通风报信或者找禁军过来。
然后又去沿街铺子买来凤冠步摇,用沾染鲜血的手指给她系同心结。
可惜手指有些僵硬,花费好半天才系好。
最后等他重新走在青辞街上,是萧成策带着禁军和弓弩手赶过来。
待看到少年那副失魂落魄的怪物模样,他震惊畏惧之余,心情也极为复杂。
他自然是恨谢漱的,而且是又恨又怕。
那夜派去的刺客没能杀死少年,反而都跟中了蛊似的,发疯砍伤他一条左腿。让他就算是日后养好伤势,也只能成为旁人眼中唏嘘怜悯的瘸腿将军。
而且自从那日,他在湖边撞破他们奸情,被谢漱放出的蛊虫咬了一口后。
他对着楚楚,就再也无法硬起来成事,就算娇妾在怀也只能分榻而眠……这一切,叫他怎么不恨!
满街死寂,弓弩手们已经将青辞街上的蛇尾少年团团围住。
萧成策瘸着伤腿,坐在马背上。
在他身侧是执意跟过来的楚楚,不过跟萧成策不同的是,她心里其实觉得不出所料。
这才是对的。
这才是应该发生的,因为根本没人会爱像他这样的怪物。
他被白辛夷引诱,一厢情愿地喜欢上她。
落得这样的结果也是活该。
怪物是不配有爱的。
他的喜欢,把她逼死了。
许是禁军和弓弩手给了围观者底气,开始有人往少年身上丢东西。
刚开始是菜头,鸡蛋,后面有人拿烧红的烙铁砸他尾巴,蛇尾瞬间焦红一片。可少年躲都没躲,仿佛失去了反抗的意识。
他想,如果辛夷厌恶他、憎恨他。
那他被所有人当成怪物讨伐唾弃,她是不是会开心一点,是不是有可能醒过来?
楚楚当然也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她觉得谢漱要么是已经疯了,要么离疯不远了。
她想了想,附到萧成策耳边
说了什么话。
萧成策不解皱眉,楚楚只好说让他相信自己一回。
于是没过多久,一顶崭新的挂着红绸的喜轿抬过来,放在街巷中间。
楚楚抚着拢在袖间的断指,满眼恨意,扬声对着被弓弩手围起来的少年喊,“大婚之日,新娘子不能没有喜轿,你若想要娶亲就用自己的蛇丹来换。”
接着朝他扔过去一把匕首,她倒是要看看这个小怪物是真疯还是假疯。
结果谢漱看了那顶轿子许久,竟然真的捡起匕首,生生剜出自己的蛇丹。
然后一边唇间不停呕血,一边抱着穿着嫁衣的女子往轿子里钻,可惜他蛇尾太巨大了,而喜轿边缘太窄。
楚楚便又开口提醒,“我说过的,没有谁会喜欢一个怪物,白辛夷也不例外。你想跟她成亲,怎么能是蛇身呢?”
“阿漱,把蛇尾砍下来,你就能变成正常人了。”
“她会爱你的,你不希望她能爱你吗?”
此话一出满街死寂,然后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竟然真的看到少年像是魔障了一般,拿着匕首去刺自己的尾巴。
虽然不至于砍断,但蛇鳞带着血肉筋膜翻起的画面,仍旧过于残忍惊骇。有胆小者已经反胃得呕出来了,禁军握着弓箭的手也有些发颤,萧成策更是完全愣住。
楚楚却在快意之余,隐约能够理解。
因为谢漱从来没得到过真心,这样的怪物,一旦喜欢上谁是会拿命喜欢的。
可惜了,没人在意他那颗肮脏丑陋的心。
他的娘亲曾经因为愚蠢而死,现在他也同样是因为愚蠢而死。
据说蛇族中人的蛇丹,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当初父亲那条断了的手臂就是这么长出来的。
眼下她不过是断了几根手指,应当更加没有问题。
可惜她的期望却落空了,因为不管是蛇丹抑或蛇尾,少年都没打算给她留下来。
喜轿之中,谢漱确定辛夷再也不会醒过来之后,抱着她的肩膀又哭又笑。
在漫天弓弩射穿喜轿的前一刻,放出了无数胭脂色白脚蛛,将他们两个的身体一起吞噬。
就在喜轿烧起的瞬间,楚楚也明白过来。
这个叫做胭脂蛊,据说死在一处被它们吞噬的燕侣,等到下辈子还能做夫妻。而且胭脂蛛饮足血肉之后,身体就会像火苗一样迸裂开来,将所有一切焚烧殆尽。
但这也不过是传说罢了,他竟然真的相信!
然而再怎么懊悔也晚了。
喜轿连带着里面的两个人,早已经化作飞灰、付之一炬。没有谁能再把他们分开,因为就连块儿像样的骸骨都没能留下来。
那日之后,京城酒肆茶馆里却多了一桩异谈,是关于白府小姐和那个苗疆来的少年。
不过却并非什么才子佳人的话本,因为他们之间就连身后的传闻都很不堪。
没人觉得他们相爱,也没人觉得他们应该在一起。不过是柔弱可怜的将军原配,被怪物觊觎美色,最后想要强行霸占却被逼死的故事。
有人为白府小姐唏嘘,觉得她命不好才被蛇妖惦记上,好在最后将军为她报仇雪恨。
只有坐在茶楼里听书的席令仪流下一滴眼泪,因为那夜在宫墙之外,他见过醉意醺然的女子攀住少年脖颈,姿态无比的亲昵而依恋。
他知道“白府小姐”一定不恨少年,更不会盼着他死。
如果她知道了,兴许会是最伤心的那个。
第47章 第47章“你真的不记得了?我是你娘……
辛夷趴在地上,整个人摔进枯草丛里。
她艰难维持着那个蹩脚的姿势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爬起来。
不过头还是晕的,她只能拍拍脑壳。
然后打量起周围环境来,举目望去只能看到被冰雪覆盖的荒山野地,根本没有活人气息。
辛夷懵了:这是什么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就算条件再艰苦,也不至于连间茅草房都没有罢?
她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素净衣裳,样式简单,看上去就不值几个钱,心里瞬间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不会吧,不会吧。
难道她这次的人设是苦守寒窑的王宝钏?
她可以吃感情的苦,但绝对不可以吃生活的苦啊。
正当辛夷跌坐在雪地上,满脸的如丧考妣时,系统出声催促,“抓紧时间宿主!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反派还等着你去拯救呢!”
……
两柱香后,在系统的指引下。
辛夷终于找到了这次要攻略的任务对象,青云宗最受器重的天才剑修——微生澜。
只不过青年的状况却异常狼狈,清冷白衣被血浸染,昳丽眉眼处凝结着寒霜,半副身子埋在冰雪里。
另外半副,伤势已经深可见骨。
在他面前站着几个不入流的散修,口出恶言,“还以为你多厉害呢,结果竟然是个绣花枕头,识相的话赶紧把偷来的灵宝交出来,否则今日活剐了你!”
说着从袖间抽出一条粗粝的鞭子,作势要往他身上抽,“你哑巴了?老子跟你说话呢没听到!”
他们当然知道微生澜没偷灵宝,但谁让他先一步挖到了万年灵参,自己又废物得守不住,那就不要怪他们随意找个借口,抢夺他的宝物。
据说此等品相的万年灵参,一副就能卖出数万灵石,今天不管怎么样也得逼他交出来。
见他始终面容清冷,没有反应。
那为首的魁梧男修仿佛丢了面子,更加凶恶起来,“不知死活的东西,装什么清高?老子今天非要打断你的脊梁骨,让你跪在脚下舔鞋!”
说着一鞭子凌空抽过去,打得青年皮开肉绽,令他原本就染血的白衣上更加惨不忍睹。
可他虚弱得紧紧攥住拳头,漆眸幽冷如冰,硬是连丁点痛哼都没有发出,更不要说是求饶,望向男修的目光像在看什么该死的蠢物。
这让那个魁梧男修更气,恨不得当即活撕了他!
紧接着又是夹杂着咒骂的一道鞭子,狠狠朝他脸上挥过去。可惜这次没得逞,被青年伸手攥住,用力着不肯放手。
但微生澜早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本来就重伤未愈,不得已才拖着破败的身子出门挖灵参仙草,没想到遇见这群趁虚而入的散修。眼下跟对方硬来,只会加重自己的伤势,于是青年唇边很快溢出血线。
对方见他胆敢反抗,更加怒意翻腾。
正当此时,旁边有个痦子男凑过来出主意,满面奸邪之像,语气也满是猥琐,“依小弟看连他也不用放过,这小白脸皮相生得极好,卖到仙洲窑子里定能狠赚一笔。”
话说完,两人瞬间心照不宣。
甚至那痦子男率先走到青年面前,哼笑着轻蔑侮辱,“你懂事一点,哥几个还可以考虑饶你一条狗命,否则……”
微生澜苍白虚弱,撑着胳膊伏在冰冷雪地间。
然而看着越走越近的痦子男,眼底的杀意却有如实质。灵力已经在掌心聚拢,只要痦子男敢再多说一个字,他就会出手捏碎对方头骨。
忽然闪过一道蓝色幽光,将痦子男击退,打得他惨叫着捂着眼睛满地打滚。
与此同时,一道清脆的少女声线响在不远处,饱含愤怒,“否则什么否则?狗嘴吐不出象牙,也不怕你祖坟半夜冒黑烟!”
微生澜抬头望去,入目处是少女略显稚嫩、小家碧玉的一张脸。
她穿着简洁的素色衣裳,乌发用浅蓝色的绸带挽成髻,漆黑眼眸莹亮有神,让人想到生机勃勃的野草花。
微生澜有些愣,不知道她是谁,又为什么要选择站出来帮他 。
那为首的散修见少女貌美稚气,本能地起了些龌龊下流心思。
但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又摸不准她的来历实力,只好先暗中观望,“这是我们兄弟间的私事,无需旁人插手,我劝仙子不要多管闲事。”
辛夷冷笑,手中化出灵剑,瞬间磅礴的幽蓝色剑意萦绕而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取人首级。
偏偏她的语调依旧平缓,透着自信,“我偏就管定了,既然你们兄弟情深,不如今次就在这里一并上西天?”
对峙片刻,那几个散修像是觉察出她不好惹,愤愤望了她和青年两眼。
但最终还是选择识时务地离开。
辛夷方才用尽全力装逼,到这里总算松了一口气,还好原主本身有那么两把刷子。
虽然硬碰硬不一定能赢,但用来装逼的话还是绰绰有余。
她收起灵剑,转而望向微生澜。
只一眼就鼻尖酸楚泛红,而后冲上去用力地抱住青年,哭得梨花带雨,“牧澜,我终于找到你了!”
青年本来就虚弱不堪,强撑着没晕已经很好。
现在被她这么一哭一抱,还没等做出反应,就在她怀中晕了过去。
辛夷:“……”
天杀的,她有那么大力气吗?
*
她背着微生澜找到山脚处的一间茅草屋,应当是猎户或者农户用来歇脚的地方。
看上去很简陋,除了草席和桌椅板凳之外,也没有其他更多陈设了。
好在这里是修仙世界,原主好歹曾经也到过金丹期,捏个法术就能解决不少问题。
包括刚刚一路背扶着青年过来,也是因为有仙决灵力的支撑,才能让她并不费力。
等到把微生澜安置在床榻上。
辛夷这才坐下来,听系统给她传输并且捋顺这个世界的剧情线。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修仙世界。
而青云宗则是仙洲之内势力最为强盛的宗门,甚至可以这么说,其他宗门跟它比起来都是小啰喽。
她现在这副身体的原主也叫做辛夷,是青云宗的师妹,和师兄“卿衡”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她一直偷偷喜欢师兄,却总是不敢表白。直到卿衡接替先掌门,成为青云宗的继任掌门师尊,并且在某次醉酒之后主动亲吻了她,两人才算真正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可惜好景不长,卿衡意外结识了魔族妖女琼烟,逐渐被她的与众不同所吸引俘获,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和心动。
原来喜欢一个人会嫉妒、会吃醋,而不是像他面对师妹时那样,心里永远波澜不惊。
他在反复沉沦中认清了自己的心意,想找个机会和师妹坦白这一切。
可惜还不等他坦白,就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大事。
仙洲宗门和魔族向来不对付。
魔主为了给琼烟教训,为了让她明白仙魔殊途,也为了给卿衡一个下马威,所以命令手下魔将抓到卿衡师妹,硬生生剜去她的半副仙骨。
这也使得原主数百年的修为一夕散去,灵力微弱得几乎与凡人无异。
为了弥补师妹受到的伤害,卿衡选择和她结为道侣,跟妖女分道扬镳。
可惜卿衡并不爱师妹,只是出于愧疚才与她结为道侣。
所以当琼烟再次出现时,他还是忍不住受她蛊惑,被她牵引。
于是当仙魔两族为了争夺宝物而交手时,在最危险的千钧一发时刻,卿衡为了保护琼烟,徒留身受重伤的师妹独自抵抗兽潮,最后被妖兽撞落魔窟,落了个魂魄消散的下场。
按理说,故事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
但原主跌进魔窟,不仅没死,还阴差阳错得到了机缘,食用了一种几乎绝迹的灵草,勉强修补好了她曾经失去的半副仙骨。
死而复生,原主最想做的却不是和卿衡重修旧好,而是报复。
她将目光落到了卿衡最得意的弟子,也是琼烟的另一个隐藏爱慕者——微生澜身上。
不得不说,这次连天道都在帮她。
微生澜因为围剿上古妖兽,重伤失忆,而捡到他的那个人恰好就是原主。
于是为了迅速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她假装微生澜的妻子,用仙术更换了容貌,试图骗他双修,甚至最后还想骗他元丹。
可惜微生澜还是逐渐的恢复记忆。
原主担心被识破,安排了一出假死的戏脱身。
等微生澜回到仙门的时候,原主已经成了他名义上的师娘,那个卿衡师尊差点死在魔窟的师妹。
病弱的师娘绿茶歹毒,几次被她发现想要陷害琼烟,都被他及时阻止。
他怕师尊被愧疚所蒙蔽,识人不清。
还特意去找师尊说明了此事,委婉的提醒他师娘或许已经不是从前的师娘了。
经历过一系列纠葛之后,原主最后的结局是被人打脸,报仇失败,死得凄惨无比。
而且这次她连旁人的同情怜悯都没有,在修仙界名声恶臭,提到她就只是那个死有余辜的恶毒小师妹。
连带着卿衡对她那点儿愧疚也全部抹灭,非常心安理得的和妖女过上了幸福、且没羞没臊的生活。
而微生澜也因为太爱琼烟,所以选择默默成全祝福,作为一个旁观者见证她的幸福。
辛夷听完全部剧情,已经没有表情。
她只觉得原主的命比小白菜还苦,什么狗比师兄,喜欢他不如喜欢路边的一只傻狗!
“叮咚~剧情线加载完成,请宿主明确当前小世界的主线和支线任务。”
“主线任务:攻略任务对象——青云宗弟子微生澜,刷满他的好感度。”
“支线任务:和师尊卿衡展开一系列虐恋情深,并最终助他达成追妻火葬场成就。”
辛夷对此欣然接受。
原剧情线中师妹被欺负磋磨成那样,不黑化复仇才有鬼,在某种程度上,她其实可以理解原主的选择。
原主选择欺骗失忆后的微生澜,除了是想利用和他双修增进修为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
——他是卿衡最器重得意的弟子,是青云宗最惊才绝艳的小辈剑修。
她要破坏微生澜道心,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更要看着师兄被整个修仙界耻笑,让他和弟子反目成仇。
可惜最后没能成功,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在微生澜心里的位置,尤其是所谓的“夫妻一场”只是利用和欺骗。
微生澜不仅没有真的爱上她,更加没有为了她和师尊反目,甚至最后因为看不惯她屡次陷害琼烟,亲手碾碎了她的魂魄。
总之,就是典型的偏执反派的做法。
只不过微生澜所偏爱袒护的对象,从来不是原主而已。
想到这里,辛夷眉心微蹙。
因为微生澜看上去就很难骗,尤其要他在失忆的情况下,相信他们是道侣关系。
也就是说她必须要先骗过自己,才可能骗得到他。
所以辛夷决定在死遁之前,拿出所有真心对微生澜好,努力扮演好反派妻子的角色。
系统贱兮兮卖萌,语气宽慰,“宿主不用有太大压力,反正在原剧情线中,原主也没能引诱微生澜双修成功,所以对你也没有这些硬性要求。”
“你只要认真攻略,每天努力地去刷对方好感度,别弄巧成拙就行!!”
辛夷:“别看你平时不干人事,关键时刻竟然也能心疼我一回。”
系统:“……”
因着草屋里面实在简陋,她除了知道原主此刻已经吃下易容丹药、变幻了容貌之外,并不知道自己现在长得是什么模样。
于是指尖变幻出一面水镜,凑近了看,竟然是个小家碧玉型的清秀美人。
比起原主真正的容貌,应该相差很多。
不过也不赖,看上去倒是个很纯粹讨喜的面相,尤其是那一双弯弯眉眼,极是莹亮。
她正在默默欣赏镜中人的模样,忽然间,身后草席间传来窸窣轻响。
辛夷转过头去看,果然是微生澜醒了。
她匆忙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他从榻上扶起来,然后眼眶又立即变得红红的。
抱住他,再次说出青年昏过去之前说过的那句话,“牧澜,我终于找到你啦!!”
微生澜却在僵滞之后缓缓推开她,脸色依旧苍白。
不仅蹙着眉,就连眼底也充满了平静淡然的审视,“你是谁?”
辛夷骤然一顿,嘴巴微微张大。
然后露出不可置信般的表情,泛红眼眶里还蓄着可怜兮兮的残泪,“你……你真的不记得了?我是你娘子。”
第48章 第48章定情信物
她这套说辞显然是把微生澜镇住了,因为对方表情僵硬,一副难以消化的样子。
片刻后漆眸微眯,语气冷得能掉冰碴子,“姑娘不要信口雌黄,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目的,但我并不认识你。”
辛夷 :“……”
行吧,不信任她也是正常的。
要是她失忆了,忽然冒出一个男子过来拯救她,还口口声声说是她夫君,恐怕她不仅不信,还会把对方当成图谋不轨的坏蛋。
但心里是这么想的,表面上却不能这么做。
茅草屋里只有他们两个。
外面天寒地冻的,这四处漏风的屋子里也好不到哪去。
辛夷眼眶红红的,瘦削肩头也开始不停颤抖,终于在他冷漠眼神里“哇”的一声哭出来。
边哭边拿袖子擦泪,委屈质问,“你故意装出来的是不是!就是不想承认跟我的关系,后悔当初跟我成亲了!怪不得这次出门那么久也没消息,原来早就不想要我了!!”
反正微生澜现在失忆了,她说什么是什么。
就算不是,她也会把这些事情一桩桩坐实,时间久了,就算再多疑的人也会打消顾虑。
攻略嘛,太矜持了也不行。
有时候撒泼打滚是很必要的,尤其对待这种清冷惯了的仙门中人。
微生澜听她越哭越委屈,晶莹剔透的泪珠子不断滚落,看上去可怜极了。
鼻尖也红红的,虽然恼恨的咬着唇看他,但竟然有些娇憨可爱,她本来就是小家碧玉的长相,哭起来像撒娇,一点儿也不凶。
少女哭完之后,见他始终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于是假装坚强的擦干眼泪。
语气虽然平静下来,但细听的话,还是能听出藏在底下的一丝颤抖,“你若是真想跟我和离,不用找这种蹩脚的理由骗人,直说就行了,我不会缠着你不放的!”
她好像真的很生气,也是真的很难过。
但哪怕这样,还是尽量在他面前维持最后的自尊,不想被看轻。
就在这时,辛夷听到系统音响起,“叮咚~检测到微生澜的目前好感度为10%,还有进步空间,请宿主继续努力哦!”
辛夷脸上发懵:“!”
哦豁,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开局的好感度是个正数。
但微生澜却误会了她的表情,从他的视角来看就是面前少女说了一堆气话,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解释或者挽留,于是微微惊愕。
就好像他们从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争吵,但他从来不会不哄她。
辛夷不知道青年脑补了什么东西,只是短暂怔愣过后,决定以退为进。
于是佯装落寞,忍住泪意开口,“行吧,既然这样,咱们好聚好散,我祝牧澜哥哥以后能遇到更合心意的佳人。”
说着唇边扬起一点苦笑,似乎果真不再纠缠。
但辛夷知道微生澜不会让她就这么走的,毕竟他现在失忆了,而她是最有可能参与他过去的人。所以不管她是不是骗子,他都没得选。
说完最后两句话,辛夷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发颤的细白手指抓在门缘处,只要打开就能走出去,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他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
一、二、三……
身后青年的声音果然响起,“我们真的是道侣么,我真的是你夫君?”
辛夷猛地回头,满眼不可置信道,“如果你不是我夫君,方才我为什么要不顾危险的替你出头,难道那几个散修看起来好惹嘛!”
边说边盯着那张脸看,不得不说,反派的脸就是好看,尤其是配着那一身不可亵渎的白衣,更是俊美到清冷出尘。
原剧情中,他和卿衡一样都只爱妖女。
如果真在他没失忆的情况下攻略,恐怕就算她用尽浑身解数,也不能让他多看两眼。还好微生澜不知道,刚才那个勇敢救了他的姑娘,其实是他本该殒命在魔窟里的师娘。
简陋草席上,微生澜撑着手臂坐起来,他身上的白衣仍旧满是血迹。
片刻后对着她好似饱受屈辱的小脸,哑着嗓子开口,“我不是故意怀疑你的,只不过……我失忆了,对从前发生过的事没有印象。”
少女闻言愣住,缓缓张大了嘴巴。
然后望向他的目光从愤懑转为心疼,她走到他跟前,眼眶又泛红了,最后吸吸鼻子解释道,“牧澜,我真的是你娘子。”
她咬咬唇,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红着脸眼睛往旁边乱瞥,好半天才难以启齿的说道,“我知道你后腰处有一颗漂亮红痣,还知道你原身是白藤,而且还是白藤里面最厉害的那种绞杀藤。”
微生澜确实是白藤里面的绞杀藤,当初他进入仙门,修炼无情道,也是为了抑制杀性。
其实原主并不知道这个秘密,直到她死也不知道,不仅如此,就连青云宗的师尊卿衡也不知道。
这应该是微生澜身上最大的一个秘密,能说出这个秘密,足以证明他们两个确实关系并不一般。
当然最重要的是感谢系统,给她开了金手指。
果然,微生澜听完后脸上的质疑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些微茫然:难道面前的这个少女真的是他妻子?要不然怎么会忽然出现救他,说得出他的名字。
还知道他所有秘密?
他贴身戴着的玉佩上,确实刻着一个小小的“澜”字,重伤失忆后,他也曾想过这个字会不会跟他的姓名有关?
但到底是张澜,李澜,还是谢澜……他也不清楚,没想到他其实叫牧澜。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原身是绞杀白藤。
如果不是最亲密无间的关系,他肯定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对方。
茫然之后,微生澜掏出藏在怀中的玉佩。
盯着她的眼睛问道,“所以,这块玉佩是你送给我的么?”
辛夷探头去看,发现上面不仅刻着一个“澜”字,还缀着跟他极不相衬的杏粉色流苏。
她想起来了!
这好像是琼烟送给微生澜的生辰礼,也是唯一一件礼物。其实是想拉拢他,听他发自内心的叫自己一声师娘,没想到时移事迁,竟然便宜了辛夷。
于是她眼眸一亮,赶紧点点头,“没错,这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
说着甚至还将玉佩拿在手里看,粉唇微弯,脸上都是发自内心的笑意,“没想到你失忆后竟然还贴身带着,我真是太感动啦牧澜哥哥!”
眼看着青年逐渐放下戒备抵触,辛夷趁热打铁,跟他说起两人相爱的前因后果。
在她的描述里微生澜是个很厉害的剑修,四处游历的时候遇到她,并且救了她。她便对自己的恩人一见钟情,非要缠着他做伴。
青年本来不愿意,但看她孤苦无依便勉强答应了,后来相处久了,还会抽空教她一些剑术仙决。
直到后来日久生情,结为道侣。
辛夷说完之后,亮晶晶的杏眼里满是华彩,仿佛陷进了曾经的回忆。但转头瞧见青年空白神情,激动的语气又瞬间变得感伤。
不过她还是强行振作,安慰道,“你暂时不相信我是你的妻子也没关系,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绝对不是坏人,否则根本没必要冒着风险出手救你。现在你重伤未愈,需要有人陪在身边照顾,不如我们约法三章,在你恢复记忆之前,彼此都不会发生任何过界的行为,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她已经如此诚恳,微生澜没有不点头答应的道理。
于是轻轻地“嗯”了声,视线在她脸上划过,“我会尽快想起来的,但若是你中途喜欢上了别人,我们随时可以和离。”
他只是暂时接受了她妻子的身份,但对她并没有半分感情。
所以就算她想离开,他也根本无所谓。
微生澜伤重虚弱,沐浴和更换衣服都不方便。
而辛夷刚跟他约法三章过,不好发生什么亲密接触,于是就帮他施了个清洁术,顺便将白衣破掉的地方修补修补。
做完这一切,她拿起对方挖到的万年灵参,准备去给他生火煎药。
好在这间茅草屋虽然简陋破败,但泥炉和砂罐还是有的,可能太久没用,上面落了很多灰,正好洗洗就能当成临时药炉。
辛夷一边煎药,一边谋算起来。
她现在穷得响叮当,浑身上下加起来也凑不出几块灵石,想要养一个重伤失忆的剑修,必须想办法自力更生。
或许等会儿可以出去多挖点灵植灵草,到时候去市集上叫卖。
而且微生澜既然挖到了万年灵参,就说明这座神山应该物产丰饶,她多去找找就好,勤劳致富总是没错的!
辛夷正干劲十足的想着,忽然,安静的茅草屋里响起一阵叽里咕噜声。
不是泥炉上的汤药,而是从她肚子里传出来的。
“……”
声音太大了,连倚坐在榻边的青年都能听到。
辛夷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对方望过来的惊愕视线,然后尴尬地红了脸。
虽然修仙界中人对待口腹之欲向来排斥,讲究辟谷之流,大部分修士自从筑基之后就不再吃饭。
但原主不是,她当初被挖去半副仙骨灵力尽散,身体虚弱得跟凡人无异,要是再不进食,恐怕只有活活等死的份儿。就算后来掉进魔窟,阴差阳错的得到了机缘,内里的身子骨也还是虚的。
所以辛夷现在也跟普通人一样,需要吃饭。
她觉得这个习惯保持得很好,就是这副身体不知道多久没进食了,肚子竟然叫起来没完。
为了掩饰尴尬,辛夷干咳两声站起来,将炉子上的汤药倒进粗粝茶碗中,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然后趁着给汤药晾凉的空隙,去院子里的树上摘了几个野果子,没来得及洗就塞进肚子里,虽然味道不怎么好,果皮有些酸涩,但好歹能暂时饱腹。
她擦干净唇边果屑,捋了捋头发,这才重新进到屋子里。
可能是因为天寒地冻,汤药也冷得格外快,等到她再伸手去摸瓷碗的时候,已经不那么烫手了。
于是她端过去,递给微生澜,看着他将碗中汤药慢慢喝下。
许是她的目光太灼热,让青年有些不自在。
微生澜甚至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他暗自心想:难道是他脸上的鞭伤太难看,让她嫌弃?或者她发现对他的感情也没那么深,后悔留下来照顾他这个累赘了?
结果少女看了半天,来了句,“苦么?”
她的目光里隐约有倾佩,仍旧莹亮有神,“我觉得应该很苦,但你眉头都不皱一下,该不会是连味觉也失灵了吧?”
说着歪着脑袋伸手去摸他额头,因为凑得有些近,还能闻到她身上沾染的酸甜果子气息。
微生澜对上她的眼底笑意,拢在袖间的手掌攥起,虽然仍旧觉得抵触,却没有立即推开。
好在少女的触碰没停留太久,很快离开。
接着她呼出一口气,庆幸地小声喃喃道,“还好还好,起码没发烧。”
*
寒风朔朔,吹得她衣裙乱飞。
出门之前,辛夷特意在茅草屋周围设下一层禁制,还叮嘱微生澜千万不要乱跑,等她采药回来。然后她就拿着青年给她绘制的两张灵草图,上山挖宝去了。
这片山头很大,辛夷顶着寒风走得双腿酸软。
好在她最后还是找到了灵植充沛之地,不费多少功夫就采了许多灵草,虽然她找到的那些都价格低廉,但怎么都比没有强。
而且这个时候了,她也没有挑剔的余地。
辛夷忙活好半天,弄了满手的泥土,终于采满了沉甸甸的一个包袱。
她将麻布两头打上结,系起来,当成一个斜挎包背在身上,准备带上灵草打道回府。谁成想还没走出两步,就不小心跌进了身后的阵法结界里。
“啊——”
辛夷狼狈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惊呼着停下来,等到她忍痛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乌发间粘上不少枯叶杂草,就连手背也被蹭破一大片。
嘶。
好疼。
辛夷简直服了,哪个混账玩意儿在这设的阴损结界,弄得跟个捕兽笼似的。
周围还插着长短不一的锋利木桩子,要不是她惯性作用小,拼命地及时刹住车,恐怕现在已经被扎成蜂窝煤了!
正在她愤怒暗骂时,头顶洞口忽然传来一道疑惑的,“欸?”
下一句:“怎么是个人?”
辛夷:“……”
她抬眼望过去,发现趴在洞口的是个样貌潇洒的白衣少年,对方看清楚她的脸后更是惊吓,大声朝着身后喊,“方瑶师姐,不是妖兽,我们抓错人了!”
天高云淡,草丛间有野兔窜过去。
旁边的大石头上,坐着一个眉眼清秀的素衣少女,她正低头揉着自己扭到的脚踝。
张映清有些过意不去,挠挠头,主动开口道歉,“抱歉,我们是听说此处有妖兽出没,所以才设下捕兽结界,没想到误伤了道友。”
辛夷摇摇头,“没关系,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倒霉就算了,竟然还会遇到青云宗下山历练的弟子。
少年是爽朗性子,听她这么说倒是微微松了口气,然后咧开嘴笑道,“我们这也是不打不相识,以后便是半个朋友了!我叫张映清,是青云宗新入门的弟子,还没问过道友名讳。”
辛夷笑笑,回答他,“我叫阿灵,暂时无门无派,目前在仙洲四处游历。”
他们说话间,那个为首的白衣仙子走过来了,应当就是张映清口中的方瑶师姐。
也是此次带领他们这群新入门的弟子们,下山历练的大师姐。
辛夷对她没什么印象,应该在原剧情中着墨不多,不知道是青云宗哪个长老的弟子,但总归不会是卿衡。
因为卿衡本来就只收了四个弟子,刨去一个早死的,剩下的两个存在感也不高,微生澜算是里面天赋最强、最受他器重的那个。
方瑶看上去冰冷严肃,笑起来倒透着几分温柔,她将手里的糕点和水囊递给辛夷,“实在对不起,让姑娘受惊吓了,你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罢。”
辛夷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顿时把“觉得她有几分温柔”从脑海中划掉,改成了她有一百分温柔。
这位师姐真是太体贴可爱了!竟然知道她一直在饿着肚子,这些糕点搁在平时可能不算什么,但放到现在就是雪中送炭!
于是辛夷也没假装推辞,而是笑眯眯地弯着杏眼接过来,朝着她道,“谢谢,那我就不客气啦。”
拿到糕点之后,辛夷也不打扰其他弟子交流,自己开开心心的坐在旁边吃了起来。
她对那群青云宗弟子的谈话不感兴趣,但架不住有熟悉的名字一直往她耳朵里面蹦。
平均每隔几秒,话里面就会出现一次“卿衡仙尊”或者“微生师兄”这样的字眼。
一个是她狗比前夫。
另一个嘛,则是被她哄骗的现役夫君。
辛夷就是努力想要保持素质,不随便偷听对方墙角,也根本做不到。
然后她发现,这群刚入宗门的新弟子是真的很崇拜微生澜,字里行间的仰慕之情根本掩饰不住!
弟子甲叹气:“自从拜入宗门以来,我还没有机会见到微生师兄呢。要知道当初我就是为了追逐他的脚步,才会那么努力考到青云宗的!也不知道师兄这次去南境斩杀上古妖兽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弟子乙跟着叹气:“其实我也是,微生师兄的画像我都珍藏了好几副,可惜至今还没见过真人。据说师兄真人比画像还要俊美,完全想象不出来,那得有多好看啊,要是师兄斩杀妖兽的时候带个留影珠就好了。”
旁边有人听完附和,表示微生澜除了战力超强之外,还极度的尊师重道。
可以说是青云宗内最克己复礼,最受师弟师妹们崇敬的天才剑修!
当初卿衡仙尊用了三百年才到大乘期,已经是修仙界屈指可数的厉害存在,微生澜却只用了两百年就已经达到,简直恐怖如斯!
修仙界向来慕强,所以青云宗上下就没有不仰慕他的,就连他们不苟言笑的方瑶师姐也不例外。
待在一旁安静吃糕的辛夷:“……”
没关系的。
她只是个本本分分,想欺骗他们师兄感情的坏女人罢了。
身后的讨论还在继续,不过这次说到了仙洲盛会,还说他们的掌门师尊也可能会去。
旁边立刻有小弟子反驳,说不一定。
自从师娘殒身后,仙尊就时不时闭关修炼,仿佛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这次仙洲盛会也不一定参加。
辛夷听得莫名想笑。
因为她知道上述内容纯属这些弟子脑补,实际上卿衡对原主并没有多深的感情。
他不喜欢自己这个师妹,就算后来勉强在一起,也是因为责任居多。
可她轰轰烈烈的死了,死在兽潮魔窟下,于是他开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遍遍回忆她的好,越回忆就越痛苦,终于将曾经的饭粘子变成了白月光。
但只要师妹活过来,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卿衡还是会逐渐发现一个事实:那就是饭粘子终究是饭粘子,永远也比不过白月光妖女。
所以后来面对琼烟,原主仍旧输得一败涂地。
天光渐暗,雪地却茫茫无尽。
等到辛夷快把手中的糕点吃完,面前又有人伸出手,给她递了一包新的。
她抬头,看到白衣少年笑开的俊脸。
张映清瞧着她圆润鼓动的腮帮子,忍俊不禁,“道友的胃口真好,我这包也给你吧,正好我筑基期之后都在辟谷。”
辛夷听完没有拒绝,伸手接了过来。
虽然她现在有点儿吃不下,但可以带回去给微生澜吃,他这几日都少不了喝汤药,正好可以解解苦。
*
山脚下,破败的茅草屋中。
微生澜昏睡过后,撑着伤重的身体坐起来,可能是那株万年灵参的作用,他感觉自己的修为恢复了不少。
身上错杂遍布的伤口也愈合了一些,就算没有厚实衣物御寒,也不觉得发冷。
就是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阿灵还没回来。
微生澜坐在黑暗里等了她好久,甚至隐约怀疑她是不是会抛弃自己,再也不回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水凝结界忽然出现波纹。
柴门“吱呀”一声,少女推门走进来,脸颊上蹭了一点泥土,乌黑的杏眼弯弯。
“牧澜,我回……”
随即欢快的语调一顿,“欸”了声,仿佛有些纳闷地问,“这么黑,你怎么不点蜡烛?”
话落明火符咒燃起,屋子里很快亮堂起来。
辛夷将麻布包袱往案上一放,走到他面前,看着青年好像有些愣神,便伸出手挥了挥,“你还好吗?”
微生澜回过神来,也就是这个时刻,他终于可以确定对方没有要抛下自己的意思。
于是哑着嗓子,摇了摇头,“没事。”
他虽然对这个名叫“阿灵”的少女没有感情,但这种情况下,他也确实需要她的照顾。
起码目前来看,她不是坏人,甚至是他身边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等到伤好了,不管记忆有没有恢复,微生澜都打算跟对方分道扬镳。只不过在离开之前,他会给少女一笔丰厚的报酬,作为她接下来这段时间照顾自己的谢礼。
至于别的,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在失忆的情况下重新爱上对方。
辛夷掏出那包糕点,扯开绳结之后递给青年,“这个很好吃,是方才采药的时候遇到好心人,他们分给我的,你尝尝!”
然后快速把受伤的右手背到身后,努力藏起来。
只是她好像不擅长撒谎,那姿势怎么看怎么古怪扭捏,还是被微生澜察觉到。
他紧紧望住她,开口,“你的手怎么了,为什么藏到身后?”
对视许久,见青年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辛夷终于悻悻地把手背伸出来,上面磨破的地方殷红一片,不过大部分都已经结痂。
“我真的没事,只是采药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磨破了点儿皮,很快就好了。”
说着辛夷眨眨眼睛,尽量跟他描述好的方面,“等卖了这些灵草,咱们手里就可以有些余钱,就可以去仙洲找个好点的医馆治你的伤。你也想快点好起来,对不对?”
微生澜愣住了。
他抿紧薄唇,看看少女满是血痂的柔嫩手背,又看看她睁大杏眼、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笑颜。
片刻之后,心底不知名的滋味泛开。
她是在他失忆之后第一个找到他,并且对他好的人,而且方式如此笨拙,哪怕为他受了伤也默默忍着,不想被他发现……
她好像,真的很喜欢他。
第49章 第49章原主的执念
一晃数日过去。
因为微生澜的伤势未愈,而且需要每日煎药,所以他们在山脚处的这间茅草屋住了许久。
白天的时候辛夷拿上图纸,出门采药,晚上的时候两人分榻而眠。
不过生活条件实在简陋,为了不硌得腰疼,就只能在床板上多铺两层茅草。
夜里她侧着身躺在茅草榻上,眼睛望着柴门的方向,却丝毫没有睡意。
过了一会儿问系统,“仙洲盛会还有多久举行?按照微生澜伤势的好转速度,是不是等到那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系统粗略估算了一下,笑嘻嘻地回答,“还有十来天那样,宿主可以早点做打算!不过,微生澜的修为应该最多能恢复到五成。”
原剧情线中,“辛夷”也以长见识为理由和微生澜一起去了仙洲盛会。
当然她的目的却并不只是如此,除了凑热闹之外,最重要的是——想见卿衡。
她想看看自己那曾经心爱的师兄,在她死后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
是伤心欲绝,还是早就把她忘到九霄云外?
原主笃定卿衡会去。
因为届时会有芍药花会,芍药不仅是她最喜欢钟爱的一种花,而且上次的仙洲盛会他们还是一起去的。
但凡卿衡心里还有她的半分位置,都会忍不住故地重游,睹物思人。
不过关于这点原主倒是没有猜错,因为卿衡确实去了。
不仅卿衡去了,他的老情人琼烟也跟着去了。
至于后面发生的那一连串机缘巧合的事情,却并不是原主希望看到的。
所以她故意出现在卿衡面前,用从前熟悉的语言和举动,想勾起他对逝去师妹的回忆。
……
辛夷忍不住叹息起来。
为了原主的执念。
她对卿衡的感情只能说曾经有多爱,后来跌进魔窟的时候就有多恨,除非他们两个当中死一个,否则永远也不可能消解。
她的身体内似乎还残存着原主的情感。
只要一想起卿衡这个名字,就会抑制不住地发疼,让她还没见到那个混账师兄,就已经对他厌恶非常。
这么一对比,果然还是微生澜讨喜。
起码他长得好看,而且目前还没有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至于后面的,可以边走边看。
万籁俱寂,只余风声。
这夜仍旧雪意茫茫,茅草屋顶甚至不停发出扑簌的细微声响。
辛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不过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她睡得两颊发红,杏眼呆滞,乌发也有些凌乱,还有素白的裙襟内侧滚进去几根茅草,看上去就不像个聪明的。
微生澜也发现了这一点,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声提醒,“你的裙襟……”
辛夷:“啊?”
她打了个呵欠,然后伸手揉揉酸涩的杏眼。
伸懒腰的动作,让她襟口处的系带松散了些,露出纤细脖颈旁边那一片细腻如脂玉的白嫩肌肤。
但她眉眼生得纯粹天真,对此毫无所觉。
微生澜微愣,然后移开眼睛。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淡,“你的裙襟上有杂草。”
辛夷又“啊”了一声,然后才低下头去察看衣裳,发现昨晚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滚进去了几根杂草。
于是把草叶摘出来,又仔细整理一番才起身。
青年比她醒得早,或者根本没睡也说不定。
修仙界的修士们自从筑基之后,基本上就开始一切朝着神仙看齐,不仅吃喝拉撒全部省略,就连睡眠也是同理。
对于他们来说,这些都不再是必需品。
但硬要当个兴趣的话,也可以。虽然这个兴趣听起来多少有些玩物丧志,很可能会影响他们修炼的进度。
所以辛夷存起来那些野果子和糕点,都不用跟微生澜分享。
她毫无心理负担的吃起了独食。
又两日过去,青年的身体更加好转了一点,于是他便不再满足于躺在榻上歇息将养。
而是开始早起练剑。
清晨过后,院子里都是簌簌积雪。
灰色瓦墙的外面早已经开始斑驳凋落,放眼望过去连个院门都没有,只有几棵挂了冰霜的野果子树。
辛夷不想早起,但没办法,为了维持自己捏造的鹣鲽情深人设,只能被迫跟着早起。
好在她不用大冷天练剑,只需要在旁边当一个满眼仰慕的观众,然后见缝插针的提供情绪价值就可以。
不得不说,微生澜的仪态一直很好,只是站在那里就清冷绝俗,赏心悦目的如同一副画卷。
俊得没边儿。
她发现微生澜是个没什么情绪的人,或者说他的心思波云诡谲,根本不会轻易对旁人袒露。
若说从前有没有例外?辛夷努力想了想:估计琼烟可以算一个。
而且还极有可能是唯一的那个。
那些类似的戏折子她读过很多:清冷仙君满脑子只有修炼,根本没有正常人的感情。
有一天,他遇到了爱穿红衣的俏丽妖女,从此被撩动心弦,开展一系列让人抓心挠肝的爱恨情仇。
在这样的故事里面,必定有一个青梅竹马,却为情所苦,被辜负一万遍也不会开口的小师妹。
她作为被抛弃的旁观者,见证他们的绝美爱情。
辛夷这么想着,莫名觉得有些唏嘘。
因为在她拿到的剧本里,这样的“清冷仙君”至少有两个,卿衡和微生澜都算是。
日光熹微,树枝的野果子上挂着的一层薄霜也渐渐开始融化。
微生澜收完长剑,转头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满院子的皑皑白雪,少女素衣乌发,眉眼清秀,此刻歪着脑袋靠在秋千一侧的绳索上,手里的还握着没吃完的糕点。
只不过微微垂下的睫羽,配着有些迷茫的表情,很直白地让人察觉到她在发呆。
微生澜是个不太会对旁人内心感兴趣的性格。
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时间的陪伴,让他开始习惯她的存在,也让他在这种再寻常不过的短暂时刻,忍不住猜测她在想些什么。
他自觉对她没什么温柔体贴。
甚至搞不明白,为什么少女明明困倦,还非要强行打起精神陪他晨起练剑。
少女听到他这么问,打呵欠的手略微顿住。
然后乌黑莹润的眼睛浮现出些许惊讶,朝着轻眨了一下,用再自然不过的温软语气道,“因为你是我夫君,还因为我喜欢你呀。”
她也果然像她所说的那样,处处捧场。
哪怕他只是用剑意击倒了院子里的一棵小树,她也会停下吃东西的动作,笑眯眯地替他欢呼,“好厉害,我从来没见过断得这么整齐的树!”
微生澜:“……”
这算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么?
好在经过这段时间的洗礼,他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这种言过其实的吹捧。
还有少女那双总是盈满笑意的杏眼。
满院寂静,微生澜提着剑站到她面前。
垂眸看着秋千上少女唇边的糕点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嗤出一点轻笑。
声音很浅很小,但是辛夷还是听到了。
她回过神来,讶然望着面前的那个白衣青年,有些不确定道,“……刚才你是不是笑了?”
青年却并没有就着她的话回答,而是微眯着幽深漆眸,说出了自己这些天思索过后的想法。
——等到伤好之后,他想拜入青云宗。
辛夷:“……”
好家伙,原来就算重伤失忆了,也没办法改变他的既定轨迹。
竟然兜兜转转还是打算拜入青云宗。
怎么说呢?
某种程度上来看,她真是微生澜的天选师娘。
不过她惊愕之余,也隐约能够理解。
按照微生澜的性格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安于现状,他不会放弃恢复记忆,也不会满足于做一个简单的、无门无派的散修。
而放眼整个仙洲,青云宗是各方面实力都最强悍的宗门。
也是能最快提升自己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微生澜幼年总受欺负,无论仙魔两道都可以随意折辱。
所以他打从心底里只信奉拳头和力量。
青年见她沉默表情,不解蹙眉,“你不想这样?”
辛夷抬眼看他,话语在喉咙间滚过一遍:也不是不想,起码现在不太合适。
于是她顺势瞎编了个理由,“听说青云宗的选拔很严苛,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通过。而且距离他们下一次的宗门考核,还有很久,估计得等到明年了。”
许是她的担忧听起来比较合乎情理。
青年听罢,倒是没表现出什么怀疑的情绪,只是跟她说,要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会帮她的。
辛夷于是莞尔笑笑。
心里却清楚,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她早已经回到青云宗,做回卿衡那个死而复生的小师妹了。
*
这段时间,她除了偶尔照顾微生澜之外。
更多的时间花费在外出采药上面,俗话说积少成多,而且她有两次运气极佳,采到了种类比较珍贵的灵草。
全部加起来,应该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于是辛夷抽空去了一趟附近仙镇,卖了灵草,买了些便于储存的吃食。
还给她和微生澜都买了两件新衣裳。
这夜,辛夷睡得正酣甜,忽然听到隐约传来的簌簌声,像是积雪压覆枯枝才会发出的轻响。
还不等她完全清醒,“意外”就已经发生。
连着下了三四夜,却并未融化的积雪,终于把简陋的茅草屋顶给压塌了。
好多雪砸到她枕边,还有部分迸溅的雪沫子直接飞到她颈窝里。
辛夷猛地打着哆嗦从榻上坐起来。
她坐在满榻狼藉间,震惊许久。
然后终于和不远处的青年四目相对,沉默片刻,在心底酝酿许多天的话就那么说了出来,“牧澜,我们去仙洲盛会吧。”
这个破地方真是一天都住不下去了。
第50章 第50章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临行之前,辛夷又带着微生澜来到附近仙镇买了些东西。
最重要的当然是行头。
毕竟这次仙洲盛会肯定会遇到老熟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他的师尊卿衡,还有暗恋对象琼烟都会去。
如果真让微生澜顶着这张脸出现,那么后面的计划根本不用实施,就可以立刻宣布泡汤了。
因为肯定马上就会被认出来。
眼下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去灵药阁买来易容丹让微生澜服下,从而彻底改变
外在样貌;二是通过衣着打扮的变化,再加上面具作为遮掩,让从前熟悉他的人辨认不出来。
显而易见,第一种会比较方便。
而且完全不用担心露馅,所以辛夷最开始也倾向于选择这个。
但因为他们所在仙镇的规模较小,灵药阁售卖的易容丹也是最低级的那种。
效果只能维持半日。也就是说微生澜每隔半日就需要服用一次,否则就会立刻露馅。
辛夷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给他买副面具。
不仅可重复利用,而且价格还便宜,只有易容丹的一半。
至于说服他的借口,并不难找。
好歹她这段时间顶着微生澜妻子的名头,对他也算是关怀备至,处处体贴。
就连好感度都从最初的10,逐渐涨到了现在的30。
好吧。
虽然听起来还是很低……→_→
但起码已经过了彼此陌生,缺乏信任感的阶段。
她只需要告诉微生澜,他从前在仙洲结下过不少仇家,每一个都想要他的命。
而且他现在修为还没完全恢复。
不管出于什么层面考虑,都应该低调行事,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或者被那些有过恩怨的无耻鼠辈趁虚而入。
还有就是她的水平虽然看似金丹,实则难以指望。
如果真是对上了前来寻仇的修士,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可能还会拖他后腿。
青年听完沉默片刻,问道,“所以我这次受伤,会不会跟你口中的那些人有关?”
辛夷:“……”
她确实被问愣了一下,因为完全没想到对方会顺势提问,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然后点头,“很有可能,所以我们要更加小心!”
于是两人很轻易的达成共识。
辛夷给了微生澜戴上银绘梅花的面具,还将他素来爱穿的白衣,换成浅蓝色长袍。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够,就又将他的束发样式也变了下,去掉玉簪,改用细长的红绸发带拢在身后。
等到做完这一切,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
然后满含欣慰地望着他:挺好,这下就算是卿衡站到他面前,也不一定能辨认出来。
天清云淡,远处不时地飞过几乘青鸟车驾。
就在他们正打算御剑的时候,阶前忽然传来一道意外惊喜的声音,“阿灵道友!”
清清脆脆的一声呼唤。
震得檐下鸟雀都骤然扑棱起来。
辛夷有些疑惑地顺着声源,转头望过去,于是就看到了那个样貌潇洒的白衣少年。
是张映清。
他笑颜俊秀,瞧上去一副傻白甜的模样,“好巧啊,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你!”
而在少年身后,跟着好几个同样身穿白裳的青云宗弟子,每个人手上都提着采买的东西,还有的正在往腰间的芥子囊里装。
辛夷收回打量的视线,粉唇莞尔,也对他回以礼貌的笑,“是挺巧的,不过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耽搁这么久?”
张映清在她的目光下脸色微微发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宗门有事要办,所以耽搁了几天,不过这就准备走了。”
说完之后,好像才注意到站在辛夷身边的蓝衣青年,语气略微踟躇,“啊……这位道友是?”
虽然看不清他银面下的相貌,但气质却格外清冷,单是站在那里就叫人觉得疏离。
看上去非常不好亲近。
辛夷的视线随着转过去,很自然地笑了笑:“他叫牧澜,跟我一样都是无门无派的散修。我们听说仙洲有盛会,届时很多宗门的修士都会到场,正打算过去瞧瞧热闹。”
张映清听说他们要去仙洲盛会,立刻面露惊讶,微微张大嘴巴。
并且很快就把前面的疑惑抛在脑后,甚至自动将他们归为“结伴同行”这个层面。
然后语调欣喜,毫不吝啬地对她发出邀请,“太巧了,我们也正打算去那里,既然这样,不如结伴好了!”
辛夷本来想拒绝,直到看见那艘写满了“奢华”的巨型鲸舟,立刻就把拒绝的话吞进了喉咙里。
好阔气。
不愧是仙洲排名第一的大宗门。
她果断道谢,然后和微生澜一起登上了鲸舟。
鲸舟穿梭在飘渺云雾之间,带起长风。
辛夷好奇地走过去,手指扶在边缘处微微探头往下看,只能看到黑点一样的楼阙,和绵延起伏的山川。
然后再一次感叹起修仙界的神奇。
怪不得古代的那些皇帝个个都想求仙问道,这种似乎可以掌控万物的能力,确实会给人带来极大的满足感。
微生澜安静站在她旁边,自从上来鲸舟之后就没主动说过话,他似乎有些不高兴。
但辛夷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难道是看到了青云宗的弟子,心中羡慕,甚至对比之下觉得有些落寞?
他本来就情绪寡淡,心思诡谲莫测,现在用面具遮住了脸,更加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辛夷思索片刻,然后从包裹里掏出灵草饼和灵果蜜饯,这些都是她特意买的。
因为用料比较精贵,所以比那些寻常吃食贵了好几倍。
但在仙洲其实很受欢迎。
尤其是针对那些想满足口腹之欲,但是又担心凡界的五谷杂粮会影响修为进益的各路修士。
她将精致小巧的食盒打开,然后递到青年面前。
歪着头看他,“要不要吃一点?这些是特意给你买的,应该很好吃。”
微生澜却仍旧没什么反应,拢住乌发的细长红绸被风吹起,打在清冷颈侧。
银面覆盖下瞳仁幽微,就那么垂眼望着她,语气莫名透着几分冷漠,“用不着刻意讨好我。”
辛夷:“?”
青年却仿佛觉得她在装傻,甚至轻笑了一声,不过那笑声怎么听怎么讽刺,“既然早就结识了青云宗的弟子,为何先前听我提起拜入宗门的时候,还故意装出那种反应?”
原来是因为这个。
辛夷有些无语,她不明白是不是失忆的人都这么敏感多疑,于是解释道,“我跟张映清不熟,之前在山上挖灵草的时候遇到过一回,算上今天才见第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