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肌肤之亲
秦御不止一次想问,洛知栩为何要火烧玉春苑,在得知对方对太子并无半分意思之后,他就一直觉得疑惑。
从前对外的口径是他不喜太子去青楼,可他又不喜太子,这藉口自然是被他推翻了,让他更疑惑的是,这人倒是先掌控起玉春苑了。
只是他并非刨根问底的性格,何况他们之间现下气氛着实古怪,即便他问了,对方也不一定会说。
洛知栩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不觉有问题,只轻声道:“不是王爷说,放让我只做想做的便是?”
“拿下玉春苑,掌握梁京城所有消息,打造你的情报网,你想做之事,着实有些有趣。”秦御盯着他,“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那王爷呢?王爷又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洛知栩突然抬头看他,那双潋滟的眸子,在月光的照射下似乎隐约带着水气,转瞬即逝。
秦御不曾回避,他对上那双翦水秋瞳,郑重道:“你若想知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
洛知栩觉得可笑,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我问了,王爷便会如实相告吗?”
他们对视,谁也不肯退让。
这个答案,在玉春苑那晚他就得到回答了,那是第一问,后来被禁足院中,那是第二问。
两问都不曾得到正面回答,即便他认定那人便是秦御,可对方不承认,总不能让他还要死皮赖脸追着问,问是不是你破了我的身?!
未免有些太可笑了!
秦御显然也想到这件事,自觉理亏,但他知道对方已然知晓,刻意问他,无非是想要个准确回答,可这件事对眼下的他们来说,实在不适合多提。
“瞧本少爷说的这些。”洛知栩突然笑了,“不提这些,王爷来的正好,一月前我在这玉春苑宠幸了位男倌,与我一起瞧瞧吧,王爷应该还没见过。”
起初听到这话,秦御只觉得好笑,想着他一定是故意用这种法子来激自己,直到……他坐进了雅间里,看着他们二人亲昵!
玉春苑的男倌各有千秋,将洛知栩揽在怀里这位,是最雅正端庄的清倌,脸上也没有那些脂粉,光是瞧着,都不禁想让人称赞公子无双。
他虽是抬手搂着洛知栩,但行为举止都透着尊重,并不会让人觉得轻浮。
洛知栩轻咳一声,清倌的茶杯就端到了面前,洛知栩抿抿唇,多汁的葡萄就进了嘴里,洛知栩稍微动动,清倌就立刻换个姿势抱他……
两人合作默契,像是好了半辈子似的。
秦御看的眼睛都瞪红了,但他还是压制住了脾气,没准备在这时候和他争吵。
直到他看见那清倌给洛知栩戴了一枚红色绢花,他知道,那是成亲时才能佩戴的东西。
他瞬间起身,一把将洛知栩从清倌怀中拽出来,然后将他头上的绢花扔到地上,他怒火冲天:“什么东西都能往头上戴了?”
清倌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今日之事,他弯腰欲将那枚绢花捡起,刚伸出手,那朵艳红的绢花就被人一脚踩住了。
秦御怒斥:“滚出去!”
清倌不敢多言,起身行礼便离开了。
洛知栩不大高兴,他蹙眉:“王爷为何这般生气,我只是出于好心让他与你认识,若是觉得他不配与你相识,早说便是了,作何还毁了我的绢花。”
“一介男倌如何能配与本王相识!”秦御快要气疯了,他死死盯着洛知栩,“你可知那绢花是成婚可戴,还是说你已经准备和一名清倌成婚!”
“他与我有肌肤之亲,我与他成婚又有何不可!玉春苑都是我的,我难道还要不出个清倌来?!”洛知栩也口不择言的反唇相讥。
一句肌肤之亲。
几乎让秦御酸涩难言,他气的厉害,对方明明就知晓那日之人不是旁人!
还非要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
秦御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今日实在有些心性不稳,他不该在这件事上和这纨袴争吵,明知他是刻意气自己……
“你好好说话,别故意气我。”秦御率先败下阵来,从他开始觉得生气,他就已经被牵着鼻子走了。
洛知栩嗤笑:“王爷管的未免太宽了,我若真要与旁人成婚,王爷到时只需送上贺礼便是了。”
秦御:……还没完没了是吧?
见他沉默,洛知栩只当他是真的信了这番话,当下就想也不想的起身离开,他是半句话都不愿再与他多说了。
这种冷面冷心的闷葫芦,让他多说一句解释的话,活像是要要了他的命!
眼见他要走,秦御赶紧抬脚跟上,两家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赶紧一路追上去,这当主子的闹脾气,两家小厮随从都不敢走的太近。
听雨:“这又怎么了?他怎么天天闹脾气?”
冬树:“主子的事,少议论!”
听雨:“你自从去了洛王府,连脾气都不似从前温和了,可见近墨者黑。”
冬树:“我们少爷便是与王爷接触太多,才会这般,回头定告诉少爷,少于你家王爷来往!”
听雨一听这话登时不敢吭声了,洛知栩若真因此不和主子来往,他怕是要挨重罚了,说不定都不许他近身伺候了。
这冬树,好歹之前也是听字辈的,进了洛王府就只认这小纨袴了!
幸好夜幕星河,街道两边铺子通通关门,无人看到他们走在一起。
前者走的飞快,后者怕他真动怒不理人,脚步也倒腾的很快,三两下就走到了他身侧,月光下,两人的影子比他们的身体离得近。
突然,洛知栩的影子脑袋上多了一对兔耳朵,他立刻抬头去看,就见那已经及冠了的幼稚鬼在他脑袋上面竖着两根指头!
他想都没想,直接握着拳头照着他胳膊给了一下,发出“嘭”的一声。
后面畏畏缩缩跟着的那俩,顿时不敢说话了,眼瞅着这架势,还能打起来似的……
秦御失笑:“打我作甚?”
“现下生着气,别在我跟前晃悠!”眼看他又要在自己脑袋顶竖手指头,他立刻扑过去抱住他手臂往下坠,掌心则是紧紧攥着他的两根手指,“你当真是无赖!”
摄政王无奈:“麻烦洛三少爷讲讲道理,现下是你抱着我,何来我无赖一说?”
洛知栩按着他手臂,和他的两根手指较上劲儿,他使劲说道:“反正、你先动手的!”
“你松开,我不闹你就是了。”秦御嘴上这般说,却是由着他这样拽着自己往前走,时不时还要故意假装抽走胳膊吓唬他,非要他更用力抱着才肯罢休。
仗着身高,秦御悄悄翘起唇角。
洛知栩坠了他一路,见他没再动便准备松开了,可谁知,刚微微松懈一点,掌心就被手指给挠了!
他立刻抬手对着他腰间拧了一把,低声呵斥:“你不许乱动!”
“好好好不动,不动……”见他又抱紧自己,摄政王秦某十分得意的笑了。
这一路吵吵闹闹,洛三少爷早就将方才那些不愉快全都抛诸脑后,左右是秦御稍稍在前带着他走,待他回过神时,已然走到洛王府了。
秦御动了动手臂,洛知栩下意识抱紧,待彻底反应过来后,他立刻松开,还不忘稍稍后退两步。
他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尖,故作镇定道:“时辰不早了,王爷也早些回府安置吧。”
“无需在本王面前卖乖,进去。”秦御说着下巴朝洛王府门点了点,分明就是想看着人进去,偏偏做出的姿态像是让人滚似的。
“冬树!”洛知栩喊了一声,将人喊在自己身侧,然后下一秒对着秦御手臂就是重重一下,还不等人反应过来,他就拽着冬树飞快溜进王府了。
秦御失笑,也就这种时候才能瞧出这纨袴确实还小,亏得他这种时候还不忘带上自己的小厮。
府上这时辰已经都熄了烛光休息了,洛知栩没敢闹出动静,悄悄回了院子里,才松了口气。
鼻尖猛的嗅到一丝脂粉气,洛知栩蹙眉:“你去打些水来给我沐浴。”
平白做了这么一场戏,还是没逼得他说实话,莫不是自己记忆真有差错,绝对不会,他后来查过书志,苗域之地有奇香,也有令人惊恐的蛊毒和各种药。
那晚他也听到了“苗域”二字,只是他在翻看书籍时,并没有查到和他身上相同的春药,也许太隐秘也未可知。
他起身去衣柜拿里衣,今日在外跑了一日,可得好好清洗才行,他随便拿了一件白色里衣,准备等着冬树过来。
但脚步微抬,他下意识走到配饰柜子前,像是被什么吸引一般,他迟疑又快速的打开柜子,清点着里面的配饰,少了一枚平安玉扣。
却也多了一样别的东西。
一枚红艳喜庆、镶金丝线的绢花,就安安静静摆放在他的柜子里,和其他的配饰们放在一起,颜色相当,却又十分显眼。
他的柜子里从来没有这种东西,唯一动过兴趣,还是梁琮成婚那几日,他在街上问过,卖头饰的婆婆说这是只有成婚时才能戴的,他喜欢,却也觉得可惜,便放下了。
现在这里却有一枚比他之前看过的更加漂亮的。
——什么东西都能往头上戴?
他又想到了秦御说的这话,想来是以为他明知这里有绢花,却还是要戴那清倌给的,所以才那样气愤。
他轻笑一声,对着镜子将绢花戴在头上,冬树进来就瞧见这一幕,他一愣:“热水放好了,少爷您这是……”
“好看吗?来日我成婚,也要戴这个。”
冬树不知道他所说的“这个”是指绢花,还是指这个绢花,但他只知道,只有出嫁的姑娘才需戴。
他们家少爷,是有想嫁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洛三儿:“来啊!互相气,看谁先气死谁!”
第42章 球场昏厥
端午这日。
从晨起,府上的丫鬟小厮们就抱着罐装的粉末开始在府上撒,此时正是毒虫们张狂之际,若是不小心被咬到,那才有的罪受。
因此,即便洛知栩不喜闻这味,也得耐着性子忍受着,好在每年今日,他的忍耐力都很不错,比起被蛇虫鼠蚁叮咬,他宁可鼻子受罪。
“少爷,这是王妃让您佩戴的五色绳,打马球的衣裳也给您备好了。”冬树将东西放到旁边桌子上。
洛知栩便伸出手腕让他给戴上,五色绳按理来说是给小孩子戴的,但他们家都不曾成亲,自然也戴得。
他瞧了瞧那五色绳,笑道:“娘亲今年又换了样式,二哥肯定更喜欢了,衣裳先放拿,随我去前厅用早膳吧。”
“是。”
前厅的大桌上已然摆好饭菜,因着今日是端午,还将那雄黄酒也摆了出来,若非逢年过节,有客上门,桌面上是从不许有酒水的。
洛知栩有些发馋,都等不急想开饭了。
梁雪虞只一眼便能瞧出他在想什么,哼笑道:“没出息,日日都外饮酒,还差家中这一口?”
“娘亲酿的雄黄酒好喝。”洛知栩立刻嬉笑说着。
“一会吃过饭,下午让你爹带你去打马球,你不是最喜欢玩那个了,到时候好好玩。”梁雪虞说。
洛知栩旋即笑了:“儿子明白。”
下午是不用进宫做事的,洛珩也许久不曾和儿子们一同外出了,一家子便一同赶往马球场了。
今日是好日子,打马球又是梁京城的风俗,便是不会玩、玩不好的,也都来凑这热闹,寻乐子了。
今日也是最开放的一日,千金小姐贵族夫人们,也都是放开了在马背上打球,没有拘束与白眼。
他们去的不算晚,但也有早就到的,场地上已经玩起来了。
“阿栩!”司韶边喊边挥手,“你来这边!”
洛知栩立刻看向洛珩:“爹爹哥哥,我去那边玩,你们不用管我了!”
“这臭小子,说让老子带他来,自己先跑没影儿了!”洛珩哼笑一声,便是如此,语气中都带着万分宠溺,“行了,你们随我去打招呼,稍后便各自去玩吧。”
“是。”
洛知栩照旧穿着一袭红衣,夏日本就炎热,多数人都穿着浅淡,鲜少有他这般一年四季都是艳红如血的服饰,但在这些素素的颜色里,格外显眼。
以至于,许多人在第一时间就看到并知晓他是谁。
“你们怎的来这么早?”洛知栩问,“现下可分好组队了?”
司韶:“分好了,瞧我俩手臂上的丝带颜色不同,我要与他做对手,你马球打的好,你跟我一队!”
印宿白不赞同:“凭什么要跟你一队,你们队里都有那许多厉害的,我就要个洛知栩还不行?”
“不行!”司韶怎么允许自己失去一位大将!
洛知栩无奈:“没有我也有别人,我记得郑彦书也很会打马球,将人都喊过来就是了,今日可是球场上厮杀的好机会,怎能错过!”
这边正说着,球场就再次涌进一波人,他们细细瞧去,发现是梁琮带着兄弟姐妹们来了,这也是明摆着要打球的。
梁珺眼尖,倒也用不着他眼尖,凡是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到洛知栩,他当即就丢下一众兄弟朝他走来:“知栩,与我同队打球如何?你我联手,定能夺得彩头!”
洛知栩还记得梁珏给他添堵的事,他故意笑道:“那还得问问诸位皇子肯不肯相让了。”
“那就球场上见真章,不过三皇兄今日不能参与,他身体不适,所以你我少了一重威胁。”梁珺说话时一直盯着洛知栩的脸,想立刻得到他的同意。
闻言,洛知栩似笑非笑的看了梁珏一眼,这一眼放在旁人眼中,只觉得他依旧跋扈,但唯有梁珏自己清楚,他曾受过何等屈辱。
梁珏微笑,牙齿却是咬的死死的,这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勉强。
但这又关洛知栩什么事呢?
他轻笑:“那感情好,分队吧。”
皇子公主们都分进了司韶和印宿白他们的两对中,分明就是好好的游戏,这些人一加进来,活像是要打仗。
偏偏好巧不巧的,洛知栩和梁琮是对手,而梁珺对洛知栩的讨好又太明显,少不得有人等着看热闹呢。
各自换好衣裳,洛知栩利索翻身上马,率先进了球场。
由于印宿白让着,洛知栩最终被司韶抢了去,但大梁男儿涉六艺,骑术是最基本的,梁琮这位太子自然也是不容小觑的。
梁琮和洛知栩对上,他冷笑道:“就算你使用手段让四弟护着你,本殿也照样不会因此多看你一眼!”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饶是洛知栩再如何注意仪态,也不得不对他翻个白眼,还真把自己当碟子菜了。
趁着对方愣神之际,洛知栩瞬间就将球结果,扬着球杆打了出去。
梁琮离开驾马去追,一步先,步步先,洛知栩再一挥手就将球打向了别的地方,早就守在那里的印宿白立刻接上,转头就和司韶对上了。
三人经常一起玩,对彼此的行为习惯都很了解,印宿白只不过往右边瞥了一眼,司韶就立刻更加警惕防守。
不仅要反应快,还要动心思,马背上跑来跑去更是考验体力。
“这洛三儿平时虽然身体虚弱,打马球倒是半点不含糊,这都有半个时辰了吧?”妇人们说着,都觉得他这副朝气蓬勃的样子才好。
梁雪虞笑:“姑母可别高看他,一会就要使性子不干了,他哪受得了这些,回回挨骂都不听!”
果然。
随着梁雪虞话音落,原本还好好骑马打球的洛知栩,就像是突然泄力一般,脸色苍白不说,抓着缰绳的手都不松开了,眼看着就要从马背上掉下来。
周围的人都惊了一瞬,司韶大喊:“接住他!”
离的最近的梁琮思还来不及多想,手就先伸了出去,两手掏着他咯吱窝,将他抱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这场球自然不能再继续打了。
梁琮快速下马,将人抱到后面的客屋里,随行的太医也赶紧上前号脉。
梁琮有些出神,他从前从不知道洛知栩居然就那些重量,甚至比他的太子妃抱着都要瘦弱……
他呆愣的看着自己的手,在瞿萱莹的喊叫了回了神。
“殿下可是惊到了?不妨去休息会吧?”瞿萱莹关切的看着他,“别是中了暑气,又要喝那些苦汤汁子。”
梁琮这才回过神,他拍拍瞿萱莹的手,温声道:“无妨,先瞧瞧洛三少爷如何,你不便在此,先去外面和其他夫人们说话,我一会便出去寻你。”
“是。”
瞿萱莹应过一声便离开了,眼看着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她确实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只是她总觉得梁琮刚才的样子不太对,莫不是被吓到了?
梁雪虞早就进来,她守在床边看着太医:“情况如何?”
“除了本身体弱,再就是中了暑气,待微臣开些消暑药,喝两日便无事了。”太医说着微微叹息,“这弱症可得好生养着,万不能受累的。”
“是,有劳太医了。”梁雪虞不时拿着帕子擦拭眼角,只有她自己知晓,自己半点泪意都没有。
出了这样的事,谁也不好再去热热闹闹的玩,生怕被人说冷血无情,便是梁琮都不好随意挪动脚步,他对洛知栩态度恶劣,那是他们年轻人的事,面对梁雪虞却是不能这般不识礼数的。
他安慰道:“姑母莫要难过,待侄子回头寻些上好的补药,定能养好知栩的身子。”
“难为你还有这份心。”梁雪虞感慨着,“去看太子妃吧,这里有我守着呢,你们去玩吧。”
梁雪虞说这话时隐晦的看了一眼司韶和印宿白,两人立刻会意,率先离开了,还不忘将周围的人也都带走。
毕竟人家母亲在这照顾,其他人守着像什么样子?
梁琮看着离开的人群,便也告辞了。
“冬树,去熬一剂药来。”梁雪虞说。
“娘!”原本还在昏迷的洛知栩瞬间醒来,眼底并无半分迷蒙,“我不要喝这些苦汤汁,我已经没事了,回府再说吧。”
梁雪虞戳戳他脑门:“早便说让你收敛些,若非你姑姥姥提醒,娘怕是也忘记了,你自己也该记着些,别让人起疑心,太医都说你中暑气了,一会把药喝了再出去。”
“知道了。”洛知栩无奈。
洛家父子三人原本还在外面,冷不丁听说洛知栩昏倒,赶紧过来看了,见他还能坐着使性子,就知道不是真病了。
他们一家也算是活的小心翼翼,明着地位超然,实际上连与别家走动的心思都不能有,所以也只能“利用”洛知栩这纨袴的身份去嚣张跋扈,只要有他在,洛王府就有把柄,有弱点。
洛知栩喝过汤药,就要求出去,就算他不能参与了,但自己的队伍必须获胜!
做戏要做全套,洛知泠便干脆背着他出去了,将他放到看台上,也搬了把椅子坐他旁边了。
“三小子可好些了?”梁姑母问道。
“姑姥姥,我好多了,方才已经喝过药了。”洛知栩立刻回应。
姑姥姥又叮嘱了几句,许是也觉得身子不适,没多久便离开了。
她算得上是这里辈分最大的,连陛下都得礼让,这里的人说话做事都得拿捏着,眼下见他走了,多数人自然也不伪装了。
李湘源带着自己的小团夥,走到洛知栩面前,他嗤笑:“洛三少爷体弱,不好好养着,怎的又出来了?莫不是以为自己还能故技重施,再次落到太子怀里吧?”
“二哥。”洛知栩佯装咳嗽,颤颤巍巍的喊着自己的哥哥,便是什么都不说,只两个字都是告状。
洛知泠可不在意什么欺负弱小,当即对着李湘源就是一通捶,直将人揍的倒地不起,偏偏还没人敢阻拦。
不少人都在偷偷嗤笑,没瞧见人家父母兄长都在吗?居然还这么不要命的往上冲,谁不知道那洛知泠是武将,一通老拳谁受得了?
李湘源的父兄们得知此事,立刻赶了过来,都不用问,便对着李湘源又是两脚,李父拱手:“是犬子无礼,还望洛少爷莫要见怪。”
“李大人。”洛知铭突然出声,“其实旁的都无事,只是令郎言语中涉及太子殿下,二弟也是怕污了太子殿下清誉,才动手阻止,否则若是殿下怪罪起来,怕是大人也难以承担。”
李父咬牙:“是,本官自会将其带回去好好管教!”
“辛苦。”洛知铭微微一笑。
李湘源临走时还不忘狠狠瞪洛知栩一眼,活像是要吞了他。
第43章 无理取闹
“洛三少爷,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瞿萱莹突然走上前询问。
洛知栩并未应答,只是抬头看她,对方今日穿着水红色的外衣,和里面的白色搭配,看着很是清丽,眉宇间还带着些女子家特有的韵味。
洛知栩想,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梁琮应该都对她十分满意。
“自然方便。”他笑笑,心中多少已经猜到对方要说什么。
两人走的稍微远了些,四下无人之地,瞿萱莹也不再端着了,她直白问道:“不知洛三少爷可准备婚配?”
“太子妃这话问的唐突,若是有,你可是要失落?若是没有,太子妃莫非要与我介绍?”洛知栩笑的吊儿郎当,只是配上他那苍白的脸,莫名显得有些脆弱。
瞿萱莹对洛知栩并没有厌恶情绪,她始终认为不同人有不同人的过法。
对她来说,洛知栩过去追着梁琮,那都是过去之事,现在她已然成亲,自是不该纠结于过去,何况未来也会有许多妃嫔要和她共侍一夫,她早就将嫉妒丢掉。
可方才那件事,还是让她难以克制的生出危机感,现下成婚一月,她的肚子还没有半点动静,太医也说她的身体没有问题,让她不要着急。
眼看着梁琮再过两个月便能娶侧妃进门,她如何能不着急?
还有洛知栩……
她扯着嘴角笑:“听闻洛三少爷心悦太子,可需要本妃相助?”
“太子妃无需与我兜圈子,我可明确告知,本少爷与梁琮早已没有情分可谈,这种话日后还是不要再说的好。”洛知栩故作厌烦的看了她一眼,“还以为你要与我介绍哪家姑娘……走了。”
他就像是一个瞬间失去兴趣的孩子,不曾遮掩自己的心情,说出的话虽没有多好听,却也让瞿萱莹安心了。
她看着洛知栩离开的背影,头一次觉得这样喜新厌旧、反覆无常的人也挺好。
洛知栩往前走着,冷不防被人从身后给捂住了嘴巴,他刚要照着对方的手狠狠咬一口,就嗅到了对方身上薄荷的清香。
他抬起胳膊肘对着身后的人戳去,嘴上的巴掌也跟着松开了。
“王爷这行为愈发狂野了。”洛知栩微微侧头,斜乜看着他,经过这么一出,总觉得脸色更加苍白了。
秦御轻咳一声,将一枚荷包递给他:“吩咐府上下人做的,都是些男子,女红虽不好,但里面的药材都是名贵的,可防暑热。”
洛知栩还以为对方身上的薄荷香,是之前自己的香囊,现下看来是这枚新香囊的缘故。
有东西不收,才简直说不过去,虽然做工差劲,而但他闻着这味道还真是好,不止有薄荷的清香,还有其他的香料味,他总觉得头晕都缓解了许多。
他不客气的将香囊挂上,抬眸之际刚好看到了对方腰间的香囊,他突然笑了:“我说怎的看着这般眼熟,竟是一样的?”
和母亲为他做的那个一样。
秦御应了一声:“你倒是无私,给了我,自己便不佩戴新的了,幸好得了暑热没说是我害的。”
“你觉得我是这种无理取闹之人?”洛知栩瞪他,随后负气甩袖,“告辞!”
“便是你自己说的,还将自己说生气了?”秦御赶紧伸手拽他,推着他往更隐秘的角落去了。
离得有些近。
洛知栩滚了滚喉咙,他双手抵在胸前,难得露出较为示弱的姿态,他轻声:“我何时生气了,你少无理取闹!”
“府上厨娘今日包了些粽子,你可要尝尝?”秦御也学着他的样子轻声问,话里化外都带着引诱之意。
“怎的,摄政王府的粽子是镶金边的吗?”洛知栩故作姿态,偏偏唇边的笑意如何都压不下去,那模样分明是欢喜的。
秦御也跟着扬起唇角:“如果你想要,就能有。”
“一会散场我会去的,镶金边儿的!”洛知栩哼了一声,趾高气昂的离开了。
看他离开,摄政王站在原地愣了片刻,赶紧吩咐手底下的人立刻回去包镶金边的粽子,别管用什么办法,总之就得好看又好吃。
听雨听的五官都皱一起了,却也没敢多嘴,这哪敢呢?
洛知栩就是祸水!一锅祸水!
为了能吃上摄政王府的镶金边粽子,马球场上的粽子点心,他是一口没吃,留着肚子擎等着吃新鲜玩意儿呢。
“你往香囊中塞新薄荷了?”
大概是他身上的味道有些过于明显,洛知泠当即问出声了,这玩意闻着还挺提神醒脑的。
洛知栩点头:“放了些祛暑的药材进去,好闻吧?”
“还不错。”洛知泠点头,连他这个大老粗都喜欢的味道,能差到哪去?
“那我回头问问配方,也给哥哥放!”洛知栩晃着他手臂撒娇,“我这么听话,哥哥喜欢我吗?”
洛知泠抖了抖鸡皮疙瘩,他将洛知栩的脑门戳远,表情咸咸道:“别作妖,有话好好说,别逼我抽你。”
“我一会想去玩,玩完再直接回府,您告诉爹娘不要等我了,好不好?”洛知栩讨笑着。
“你倒是真敢,端午的日子你不回家去哪招猫逗狗?”洛知泠斜乜他。
秦御:我谢谢你!
洛知栩忍不住笑出声:“就随便去街上招猫逗狗,晚膳我会准时回府的!”
“快滚!”洛知泠说着指向马球场入口方向,一副不愿多看他一眼的样子。
洛三儿立刻就带着冬树跑了,临走时还不忘给司韶和印宿白投去视线,三人心知肚明。
时刻注意着他的秦御,在看到他离开后,也立刻跟了上去。
洛知泠和洛知铭对视一眼,显然注意到了他们双双立场,不用想都知道他们这是私下会面去了。
两位兄长倒是想阻拦,可想到洛知栩的话,干脆就随着他去了,只是希望他利用对方之余,不要将自己牵扯进去,否则怕真是要在劫难逃了。
所幸今日达官显贵都在马球场,沿街摆摊的倒是还有不少,但也无人会在意洛知栩想去哪,用洛知泠的话来说就是,他常常招猫逗狗,去山野里捉蚂蚱都不稀奇。
他去摄政王府向来是不走寻常路的,明明正门亦可进,非要做贼似的从后门进,然后跟着下人的带领,直奔厨房。
“镶金边的粽子已经做好了,正在煮了,三少爷稍等片刻。”管家拦着他不许进,若此时进了,哪还有他们主子示好的份?
洛知栩摆摆手,做出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行吧,我去书房等他!”
“是,恕老奴不能相送,书房重地奴才们是不能进去的。”管家说。
“辛苦。”洛知栩轻佻眉梢,转身朝秦御的书房走去。
他可不信什么书房重地,若真是重地,怎会由着他乱闯,这管家说话当真是没点数,定是那书房无甚要紧东西。
不过想来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保不齐就是最危险的地方,若有人来刺探,最先去的便是书房,当真是危险。
虽说进了书房,他也没敢乱翻,秦御对他和善是一回事,他若是不是礼数,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随便从书架上拿了本书便瞧了起来。
只是打开的瞬间便愣住了。
秦御后他一步到府,恰好厨房的粽子也煮好了,他便亲自端着粽子进了书房,就见这小纨袴盯着一本大梁志出神。
他走上前轻轻敲了敲桌子,并未察觉到他的不对,只道:“这粽叶是用金水在外面涂了一层,捆绑粽子的绳子也是被金水泡过的,里面则是撒了一些可食用的金粉,可还符合你所说的‘镶金边’?”
洛知栩抬眸,直勾勾盯着他,他点头:“是,这样就很好。”
“府上有人给你脸色瞧了?”秦御见他表情不似先前鲜活,当即就以为是府上不要命的作死,“听风!立刻把下人们都聚集到院子里!”
“别!”洛知栩急忙拽住他,“没人给我脸色看,我就是突然有些不舒服,你怎的不往你自己身上想?”
秦御笑了:“我又惹三少爷不高兴了?”
洛知栩不理会他的调笑之言,他认真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哪家姑娘不好意思说?不如告诉我,我也帮你打听打听?”
“什么意思?”秦御瞬间冷了脸。
“我随便问问,你别多心。”洛知栩有些尴尬,心中还有些酸涩。
他分明都瞧见了,秦御有喜欢的姑娘,还把那姑娘画到纸上,还放在自己常翻看的书中,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他情绪低落的明显,秦御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书架,看了片刻,他扭头问:“你动书架了?”
“抱歉,我只是想随便翻看一本,没想到会窥知到你的秘密……”洛知栩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敏感,当即拿起一只粽子,“镶金边我拿一个,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跑什么!”
秦御在他抬臀的瞬间就把人拽住了,一手夺过他手里的粽子,呵斥:“刚煮出来还烫着!蠢死算了!”
小纨袴从来没有哪天像今天这么如坐针毡,他现在就想快些离开,最好脚底子都能擦出火星子那种快,但他走不了,还得被拽着手腕擦药膏。
他倒是想说些什么,但摄政王冷着一张脸,又让他将话全都吞回嗓子眼里,这还能说什么,不都怪自己手贱去拿不该的拿的么!
该死的手,你害的我好惨!
“那个……”
“本王没有心悦的姑娘。”他说着看向洛知栩,“你好像很失望?”
洛知栩微笑,将早就备好的说辞吐露出来:“怎么会,王爷乃人中龙凤,有喜欢的姑娘有何稀奇,只是我并未瞧见那姑娘,谁家的小姐?我可认识?”
秦御轻啧一声:“我说的是没有心悦的姑娘,你耳朵被脑袋堵住了吗?”
洛三儿沉默,他在凶我对吧?他一定在凶我!
第44章 勾心斗角
两厢沉默。
秦御始终低头看着他,片刻后,他深吸口气,将人重新带回桌前,从善如流道:“是本王语气不善,你快些尝尝,给你剥开可好?”
还带着自称,便是他最后的倔强了。
洛三儿哪能是不识趣之人,给了台阶就立刻顺坡下了,瞧着这位指点江山的人给自己扒粽子,他就是有再多的怨言都不好意思张口了。
何况他不是说了,那画像上的姑娘不是他欢喜的!
可食用的金粉点缀在饱满的糯米上,莫名觉得口感似乎都有些硌牙,因此他只吃了一个,便不再动了。
“味道不好吗?”秦御疑惑,他是不爱吃这种东西的。
“不能再吃了。”洛知栩嘴上这样说,手却是拿起一枚粽子剥了起来,他道,“咱们礼尚往来。”
于是,那枚粽子便进了秦御肚子里。
洛知栩并没有急着离开,净手后,依旧坐在椅子上看书,只是那名女子的画像却让他有些在意,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又觉得实在奇怪,那样的美人儿,若他真见过,定然会有印象。
这般想着,他抬头看了一眼秦御,这人连真正示弱的时候,都让人觉得心疼。
让他来吃粽,分明就是藉口。
偌大的摄政王府,没有半分喜庆,除了飘着些粽香,哪里能看出这是要过节的?
怕是连粽子,都是为了府上下人们才允许做的。
不过想想也是,自他懂事起,摄政王府就只有秦御这一位主子,没人见过他的亲戚朋友,他就像是被陡然间撒到大梁的种子,无来处,无归途。
一个人,连王府都看着空荡荡的。
那我也算是陪他过节了!
洛知栩喜滋滋的想着。
来时走的后门,走时自然也走的老路,秦御由着他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还不忘故意像私会似的,叮嘱他小心一些。
盛夏白昼长,即将用晚膳的时辰,依旧有太阳照着。
洛知栩走出几步后下意识回头,就见男人站在门里看着他,对方日复一日的穿着黑色衣裳,日光照下时,光影在门前形成不同的景象。
门外是光明,门内是暗沉。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口剧烈跳动了片刻,他突然快步折返回去,将自己手腕上的五彩绳摘下,他语速很快:“这是我娘给我和哥哥们编织的五彩绳,能辟邪迎吉,保平安康健。”
“给我,你便没有了。”秦御说,不仅五彩绳没有,连那些好意头也一并都没有了。
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抬眼看对方的脸,而是盯着那双漂亮如玉骨的手不敢移开视线,他存有私心,怕看到对方迟疑的表情。
洛知栩轻笑:“当我动这个念头的时候,它就已经不属于我了,我走了。”
那根艳丽的彩色绳段,就像是一只落在他手腕的花蝴蝶,落到他身上的,便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端午一过,喜庆的氛围也没持续太久,每个人都照旧做着自己的事,只是外面天气闷热,洛知栩懒得出门,日日都在府上凉快着。
知道他怕热,府上早早就用起了冰,冰鉴和风轮都放他屋里,连夜里入手都有人守着摇风轮,便是如此,还是带着暑气。
“今年盛夏这般炎热,想必梁京城外的百姓也不好过,怪不得兄长今年都未去避暑园,怕是正为此事烦心。”梁雪虞深吸一口气,往常去避暑园,近亲和受重臣子也是能去的,今年眼看着是没动静了。
洛珩叹息:“你说的不错,今日上朝便有各地方来报,说梁京城外有许多地方都闹了旱,今年收成怕是不行了,天气炎热,一连两月都未曾下雨了。”
梁京城里都这般,各地方怕是更难过,天灾人祸躲不过,就怕再起暴乱。
“这些朝政我不好多说,但知知是受不了的,这段时日他都不曾出院落,热的恨不得连里衣都脱掉,身上都起疹子了。”梁雪虞心疼儿子,家里就没有这般怕热的。
“我知晓,明日上朝我去探探口风,这般折腾下去,怕是连陛下都要中暑昏厥了。”洛珩说。
翌日。
朝堂再次因为各地的干旱情况吵了起来,一方主张先开闸放水,解决百姓民生,另一方则是主张水流要缓缓而行,若此时用完便不能再用,一方主张拨银赈灾,一方哭穷难过。
梁帝被吵的崩溃,当即就发了火:“你们一个个为着民生,为着百姓!现下开闸放水要反对,拨银赈灾还要反对!那你们给朕一个解决措施!若是办不妥,就放血去给朕填满梁京河!”
“陛下息怒。”
朝臣们默契下跪求饶,看似是要梁帝息怒,实则都是在以“人多欺负人少”,梁帝看着这群瞻前顾后的臣子,气急攻心,直接晕倒在大殿上了。
朝臣们立刻着急忙慌的把陛下抬到偏殿去,这会倒是谁也不敢胡言乱语了,生怕被陛下恼了。
“摄政王,这可如何是好?”
“王爷可有何办法?总得拿出主意来,否则陛下醒来也是徒增烦恼!”
“是啊!依臣之见,不若先拨银子赈灾,旱灾不知何时才会有所改变,水乃生命之源,不到紧要关头万不能轻易动用!”
“便是拨了银子去又如何?远水解不了近渴,唯有开闸放水,先让百姓们有水喝,家家定然都有余粮,现下只是没水,还没到动用国库银子的时候!”
总之依旧是各有各的理,秦御听着也有些心烦,但眼下还得指望他拿主意,这些自然不能不听。
他蹙眉:“且看陛下情况如何,这些话说出来也只是让陛下心烦,有何用?”
不能统一办法,还要争吵添堵,瞧着就心烦。
朝臣被他训斥一通,也着实不敢再多言了,何况眼下的情况自然不便再提及这些,只能默默守在外面。
太医们轮流把脉诊治,得出的结果无非是中暑加气急攻心,太阳都是同一个,梁京城的官员们不好过,外面的百姓自然更艰苦。
康子仁请过脉后,对他们回话:“陛下乃暑期燥热之毒,必得去避暑园了,否则怕是要中暑脱水,伤身伤心。”
“既如此,那便去避暑园,陛下在那里批阅奏摺也是一样,若在梁京城怕是身体会吃不消。”秦御说完看向梁琮,“此事便交给太子去做。”
梁琮脸上一喜:“是!”
于是,去避暑园的事就在摄政王的两句话内定下。
洛知铭听到这话,就明白秦御和他三弟还有联系,若是秦御来劝,陛下肯定早就同意去避暑园,偏偏就是这时候,有些太巧了。
但这件事洛家有受益,他自然不会多说,更应该说,凡是朝中高官皆有受益,无人阻拦,出发就快。
三日后,整装待发,直奔避暑园。
洛知栩是在昏昏沉沉时被抱上去,连下马车时也是被抱下去的,从头到尾脚就没沾地,幸好避暑园早就准备好,这里即便只放着风轮都阴凉凉的。
“少爷,您可好些了?”冬藏跪在他床边低声问着,“厨房那边做好了冰酿圆子,冬树去给您拿了。”
洛知栩听着他那哽咽的声音,费劲吧啦的睁开眼,他抬手拍拍冬藏的脑袋:“好多了,你家少爷都没哭,你哭屁。”
冬藏赶紧抹了抹眼泪:“小的是担心您,王妃不许您这样说话……”
片刻,冬树端来了冰圆子,冬藏立刻撑着洛知栩坐起来,他接过冰碗,两手捧着带水气的碗,感觉凉意从掌心到了心坎里,很舒服。
他的病本来就是暑热造成的,现在因为觉得有了些凉意,感觉浑身都有力气了。
他长舒一口气:“活过来了!”
“少爷!您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冬藏愤愤的敲了敲床面,都快没有小厮的样子了!
洛知栩倒也惯着他,敲敲他的脑门,没再说这些了。
避暑园不愧是避暑胜地,这里绿树成荫,花朵飘香,倒是也能晒到太阳,但很少,不仅少,也是真的凉快。
“冬藏,你去打听打听印司两家少爷住在哪处,住我们周围的也都打探清楚。”洛知栩说。
他也是来的路上才知道这次避暑园的安排是梁琮做的,上次瞿萱莹怕是已经心存芥蒂,周围的安排就肯定会受到影响。
这都是老安排了,冬藏听完立刻去外面“巡游”打探去了,他性子活,比冬树要适合。
洛知栩抬手,冬树立刻扶他:“外面还热。”
“我站门口感受一下。”洛知栩说。
即便是站在门口,还能感觉到有些许的风,他长舒口气,不知道各地的百姓如何了,前朝吵闹成那样,他在府上也有所耳闻,就是不知最后会如何处理。
陛下生病,只有秦御能近身,连太子都得往后站。
洛知栩思索片刻,说道:“冬树,我要去面见陛下,你去告诉康子仁,让他把我和陛下的药一同端去。”
“是。”
梁帝更严重的是气急攻心,这会将人都打发走,自己才敢对着周荣宝露出脆弱之色,他蹙眉:“扶朕去歇会。”
“是。”
“陛下,洛三少爷来了。”外面守着的太监进来传话。
梁帝这会累的很,谁都不想见,便想让他离开,还不等他说什么,太监继续道:“洛三少爷让太医带着您和他的药一起来的,说要看着您用药。”
“……这臭小子,让他进来吧。”梁帝说。
洛知栩是被扶着进来的,一进来就亲自将两碗汤药端到梁帝的桌上,他笑道:“舅舅,我来陪您一起喝药,咱俩都中了暑热,共患难!”
“就你鬼精灵。”梁帝说,“赐座,你就坐朕对面来。”
洛知栩惊讶:“这样会不会打扰舅舅?”
“不会再有人来了,你便在这里坐着,朕也要看着你喝药。”梁帝笑说。
两人面对两碗汤药,虽然有些不同,但究根结底是一样的。
洛知栩立刻笑嘻嘻的从袖口中掏出一方纸包,他献宝似的说道:“这是我哥哥买的饴糖,药苦糖甜,舅舅不用跟我客气!我敬您!”
他说着端起药碗和他碰了碰,然后……一口闷了!
梁帝震惊,这臭小子接下来该不会也让他闷了吧?!
果然!
“舅舅,你快,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洛知栩边说还边往嘴里塞饴糖,若是平时,他这药要喝很久的。
梁帝还真能被一个小孩子比下去?
当即也端着碗干了,然后面不改色的吃了颗糖。
洛知栩笑弯眼睛:“舅舅,有人陪你喝药是不是就不觉得害怕了?我每次喝药都要好多人陪着。”
“那是你爹娘疼你,你也该长大了,每日都在城中闲逛,实在不像样子。”梁帝说。
“那不如舅舅让我去做事?”洛知栩自顾自说着,“我想去京兆尹处,上街巡逻多威风!我还想去刑房做事,那些木听话的就揍他们!”
梁帝起初还当他真醒悟了,结果越听越笑,他拍拍桌子:“你个臭小子,找不出个正经事做!回头你若是想做事,就告诉摄政王,让他给你安排。”
“舅舅,那我有俸禄拿么?”洛知栩突然问道,“等我有了俸禄,我就给您买一株万年松!”
梁帝故作不解:“为何是万年松?”
“因为万年松药用价值极高,可治天下百姓,同时亦有毒,可毒贪官污吏,让百姓安居乐业。”洛知栩说这些时还很骄傲道,“这些都是我翻了好多书才知道的!”
若说梁帝起初还对他有稍微不满,听完他这些话便彻底变了。
这样的混小子都能为了他翻阅不熟悉的医术,他的孩子们却难做到这般贴心细致,洛知栩此举,当真是让他感受到了“父慈子孝”的情感。
从梁帝处离开时,洛知栩不仅得到了梁帝的口谕,还从他这里拿到了信任,至少短期内,梁帝都会因为今日之事对他更加照顾疼爱。
生病之人不管身体还是心里,都会更加脆弱,需要人照顾。
梁帝身居高位,即便周荣宝能说些熨帖的话安抚他,但到底是奴才不敢多言,妃嫔们为着争宠,皇子公主们也各有各的心思,没人会和他面对面坐着一同喝药。
越是被捧的高,越是渴望普通人家的亲情,洛知栩就是知道他会孤独,所以才特意在此时过去。
适当表现出自己的贴心和蠢笨,才会让对方放心,随便安排个一差半职就更不在话下了。
“少爷此举大胆却格外有用。”冬树低声说。
“谁生病时不渴望有人关怀自己?”洛知栩长舒一口气,终于安全迈出了第一步。
作者有话说:
洛三儿:“我可会‘趁虚而入’了!”
第45章 大肆封赏
洛知栩前脚从梁帝那里离开,后脚周荣宝就带着圣旨赶去了汀兰水榭,身后的太监宫女们手上还带着东西,显然是送来的赏赐,路上没避着人,洛王府要被赏赐的事瞬间就传起来了。
“少爷,王妃让您立刻回去。”夏柳急匆匆的来报,向来稳重的脸上也带着些许笑意。
洛知栩估摸着是好事,他看向对面的两人,笑道:“可要去看热闹?”
“你又做何事了?”印宿白挑眉,这人先前要搞事情的时候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态来。
“这次是好事!”
果然和洛知栩猜想的一样。
周荣宝拿着圣旨站在庭院中,可不下跪的洛王府众人都站立等着他,洛知栩对周荣宝点点头,为了表现出虚弱,进来之前他还特意多跑了两步。
洛知栩顶着苍白的脸询问:“公公怎么这会过来了?可是舅舅身体不适?”
“小主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您快听旨吧!”周荣宝笑的脸上的粉都皱一起了,但看着很可爱。
“是。”
众人拱手听旨,只听周荣宝念道:“朕有旨,特感念洛知栩聪明智慧,体贴入微,向善自然,即日起特封为世子,有承袭王位之资,许其在京为五品以下官职,钦此!”
“知栩领旨。”他上前一步,接过周荣宝手里的圣旨,笑道,“有劳公公,还请公公为我谢过陛下,就说我晚些时候还和他共饮!”
周荣宝闻言笑了起来:“有您在,陛下喝的痛快多了!”
他还要去晓喻各宫、照顾陛下,不宜在这里多待,将这些赏赐留在这里便带着人离开了。
洛知栩恭恭敬敬将他送走,眼看着人都走出老远了,汀兰水榭里的人都站着没缓过神,谁也没想明白,刚到避暑园,刚出去这么一会,怎么就拿了这种赏赐?
成为世子对洛知栩来说其实不重要,只是世子之位理应由家中长子承袭,但陛下赏赐,这是难以更改的。
对洛知栩来说,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可以直接做官了,虽说有走便捷之意,但这也是他凭本事所得,何况也不曾许他高官,影响不了其他人。
但这已经是天大的殊荣了。
饶是他知晓自己将对方哄开心了,以为拿到口谕就已经是最好的了,没想到还有这些。
司韶和印宿白对视一眼,立刻说道:“我们还有些事,待你有空再一同品茶。”
他俩看洛知栩的表情就知道,这傻子怕是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人一家肯定是要好好说说话的,便是关系再亲近,此时终究是不好多留的。
洛知栩便说晚些时候再去寻他们,随后,汀兰水榭就关了院门,将洛知栩带进屋里,准备“严刑拷问”。
“这是怎么回事?”梁雪虞神情严肃,她虽是公主,却是外嫁,所以洛珩不能用驸马,但也因此她鲜少插手皇家之事,就是为了验明正身。
可他的三儿子,莫名其妙就得了陛下的脸,实在奇怪。
洛知栩也没隐瞒,就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告知,他本来就是抱着那样的心思去的,会得到这些东西自然也不奇怪。
听他说完,所有人都有些愣,洛知铭却是十分欣赏:“这件事的处理方法很好,虽然有些鲁莽,但利大于弊,不错。”
他说这话时全是对稚弟的欣慰,丝毫没有世子之位被“抢走”的难过。
洛知栩被夸了,立刻骄傲挺身:“是的,若我一本正经的去求,怕是会适得其反。”
“你可想好要做什么?虽说五品以下官职不高,但对你而言也是够用的,若是再给高官,怕是连爹都要受弹劾了。”洛珩说,这样也就可以了。
“去京兆尹处,让他帮我寻个闲职。”洛知栩说,现在指不定有多少人在眼巴巴的盯着他,他虽不怕,却是讨厌麻烦的。
得先从简便的做起,这样既不会招人嫉恨,也不会太打眼。
洛珩点头:“京兆尹向来守着梁京城,你也无需做那些危险之事,随便找个闲差作做着也好。”
“我都晓得。”洛知栩说。
一家五口人,八百个心眼,但都是在为彼此和家庭考虑。
眼看着他坐不住了,洛珩便挥手让他出去玩了,也好多宣传此事,让别人以为他是求来的一官半职也好。
待他一走,气氛便稍微凝重许多。
洛珩看向大儿洛知铭:“关于此事,你可有怨言?”
“父亲说的哪里话,我倒希望他能多些保障,省的成日里担心他犯错受罚,‘世子’与我而言并不要紧,我便是凭藉自身本领也能拼出一方天地来,但知知不行,这是他该得的。”洛知铭说。
他是全然不在意什么世子不世子的,倒不如他往上登高王望的远,所以他实在无需介怀,再者,即便陛下不张口,来日他若娶亲后,也是会要求让洛知栩来做的。
父母偏心他是知道也明白的,且这么多年,他也在偏着知栩,当真是心疼他,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那便好。”洛珩叹了口气,“你们知晓他的苦,他自然也会记着你们的好,何况这混小子也实在喜欢男子,以后还未可知,暂且不提了。”
说起这个他就头疼,如今龙阳之风虽开放,但也都是随便纳几个关进后院里,正室依旧都是女子,传宗接代何等重要?
但自家三儿不喜,那他们也半点办法没有,打是打不得了。
洛知泠轻啧一声:“您就是多余说这些,大哥若真计较这种小事,三儿背地里都不知道挨我俩多少打了!”
“你个混小子,自己哥哥也胡乱编排!”洛珩指指他。
话不藏心,是洛家的传统,若心有芥蒂或疑惑,当下便说了,这是他们早就知晓的规矩,因此实在无需藏私。
洛知栩被封世子,还能在京城做官,甚至还得了那么多的赏赐,这让不少人都惊讶不已。
任谁也没想到,这才来避暑园,陛下身体好些了不说,还能封赏人了,各个都盯着汀兰水榭,想寻个机会过去瞧瞧道贺,见他们大门打开后,没多久就有上门拜访的了。
幸好此时洛知栩已经溜之大吉了。
“你若真能做京官儿,怕是连我们日后都得仰仗你了。”司韶说着站起身,对他拱手一拜,“洛大人,还请您多多关照。”
洛知栩立刻拿起果盘里的葡萄丢他:“这会打趣我,回头就把你抓起来!”
印宿白微微抬下巴:“不说这些,那你准备如何?若你的意思是不想梁琮登上皇位,又希望谁呢?”
“这我说不准,但眼下有交集这些各个都不希望。”洛知栩说。
梁琮和梁珏若是登上皇位,洛王府的处境不一定能比前世好,若是梁珺,那他怕是会被折磨死,至于其他人……说起来还有好些皇子重生后他都还未曾见。
实际上,他对梁玖比较在意。
连梁琮这位太子在秦御那里都讨不到好处,偏偏那位九皇子不仅能上他府,还能在他的府上拿药,可见关系并非他所说的浅薄。
只是,梁玖今年才十六岁尚且不提,可他母妃早逝,外祖也不是什么高官,他自己亦是病榻缠绵,这样的人,如何看也不像是能用之人。
但宫里的人向来是会做戏的,装的久了,假的也就成真的了。
“你这话说的倒是直接。”司韶无奈,可登基之事关乎大梁朝政,他们亦是没有办法更改的,唯一能做的,便是不动声色的将可能会威胁到自己的人全都解决掉。
这很难,但他们一直在做着。
毕竟和日后的吵架落狱比起来,他们现在所做,都是小事。
“少爷,太子妃带着一群世家小姐公子来了,说是这会不晒,请您几位出去赏景。”屋外的冬树说道。
这会赏哪门子景?
是去荷花池边喂蚊虫,还是去柳树下赏鸟屎?
这面子洛知栩是不愿给的,但瞿萱莹和他无冤无仇,立场虽不同,却是无需在此时给她难堪的。
“冬树你回去,让夏柳跟着。”
夏柳是女子,若是真有什么突发状况,有夏柳在他也能放心些。
说是赏景,却也没说错。
避暑园景色秀丽不假,只是人数众多,去哪看着都乌泱泱一群人,便是再好看都无兴致观赏。
瞿萱莹走在最前,跟在她身侧的自然也都是她先前的闺友,一群姑娘说说笑笑,身后跟着的世家公子们也都乐意搭嘴逗趣。
大梁风俗开放,世家公子小姐同游都是常事,还能彰显世家和睦。
“洛三少爷,还未恭喜你,日后便能在京城做事了,有洛王府助益,来日定能更上一层楼了。”瞿萱莹突然停下脚步,看向最后面的洛知栩几人。
洛知栩眯了眯眼,轻笑:“借太子妃吉言,不过太子成婚已有数月,想必不久也会有太子妃的好消息了。”
他有些疑惑,先前还对他和颜悦色的瞿萱莹,怎么能几日就变了脸,明知他来日便是做事再好也只能官居五品,还说什么上楼不上楼的。
这话放谁耳朵里都是讽刺之言,真不怪他敏感。
何况,本身立场便不同,非要说这些怪言怪语,这不是明摆着给人添堵,他自然也得往对方最要命的地方戳。
果然,瞿萱莹的表情瞬间微变,她笑:“本妃与太子之事,就不劳三少爷操心了,这毕竟是家事。”
“太子妃若这般说,那本少爷为官和日后升迁之事乃朝政,你也少操那操不着的心。”洛知栩扇着扇子,面上一脸笑意,满脸春风,说出的话却呛人不好听。
“栩弟弟说话还是这般直率,只是莫要任性,不可胡乱议论。”六公主梁姿温声说着。
她本是不愿管这些的,但眼看着瞿萱莹下不来台,她身为公主自然得帮对方解围,还不能落了洛知栩的面子。
于梁姿,洛知栩是愿意给几分面子的,因为这位公主表姐,他确实不讨厌,应该说所有的皇子公主中,他最顺眼的便是已出家的长公主梁姝和面前这位六公主了。
他微笑:“六表姐说的是。”
“行了,继续观赏吧,这满池的荷花,总该能好好堵住你们的嘴。”梁姿说话温声温气,但她看向莲花的表情却是真的喜欢。
宫里是鲜少有这样无欲无求的安稳主子的。
荷花着实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关于美和美好,无人不喜,连洛知栩都想着回头摘一些放自己屋里,闻着都觉得清香。
向来和洛知栩不对付的苏莺莺被挤碰到他身边,他立刻往旁边挪了两步,蹙眉:“你也不怕掉进去?”
“自己蠢笨便觉得旁人都笨吗?我今日的鞋底可是特意改过的,根本不会掉啊啊啊——”
苏莺莺话未说完便直接冲进了荷花池里,洛知栩立刻下意识看向周围的人。
“夏柳下去救人!”
“洛知栩!你为什么要推苏小姐!”
洛知栩冷笑,好啊,竟是在这等着他呢?
作者有话说:
洛三儿:“这群坏人!”
第46章 反咬污蔑
“你长着脑袋是为了显高吗?”
洛知栩冷笑,他虽然和苏莺莺互瞧不上,但还没到推人下水的一步,何况他手里的扇子还在扇,从哪把她推下去?侧着给她一脚都难!
他毫不客气的讥讽面前指着他的姑娘,他要是不出来,这瞿萱莹还不一定会掉水里。
这些人的心思简直不要太明显了。
梁姿蹙眉,站到洛知栩身前,她看向那位小姐:“江小姐,说话做事要讲究凭证,你可有亲眼看到洛知栩推人?”
“回六公主,臣女自然是看到了才会这般说。”江管桃一脸愤慨的说着,“我亲眼瞧见他推的!”
梁姿皱了皱眉:“此事稍后再提,苏小姐身体要紧。”
夏柳水性好,在他们对峙争吵的时间里就将苏莺莺带上来了,其他公子瞧见都十分默契的转过身去,有些还不忘把外衣脱下给苏莺莺盖上。
好好出来赏景,却是闹出这种事情。
饶是梁姿再温和,此时也有些不太高兴,便带着人先去了苏莺莺的住处,待她换好衣服,便赶紧叫了太医进去看。
“苏小姐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无需喝药,只要好生休养便是。”太医说。
“有劳太医了。”梁姿轻声说着。
太医微微点头,示意徒弟拎上药箱离开了。
留着的人不多,但牵扯到的自是都在这里,洛知栩本想离开,却被梁姿拦了下来,显然对方也不知他能不能相信,所以一直持观望态度,或者也是想证明他的清白。
“苏小姐今日怎会这般不小心,若非婢女夏柳,怕是要遭罪了。”梁姿柔声说着,“合该好好养着。”
“六公主,并非臣女不小心,是有人故意推了我!”苏莺莺说到这里时表情难看的很,她的鞋底可是特意做的,而且她很清楚感觉到了有人在背后推自己,怎么就变成不小心了?
江管桃立刻出声:“六公主听见了,就是洛知栩推的!洛三少爷实在心狠,就算苏姐姐不小心碰到你了,也不该这样对她!”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洛知栩蹙眉,“她是被人推的,有说是被本少爷推的?”
“那时只有你在她身后,不是你是谁!”江管桃不依不饶。
洛知栩立刻蹙眉,还不等他说话,一直默不作声的夏柳说话了,她冷声问道:“江小姐这话恕奴婢难以认同,既然那时苏小姐身边并没有其他人,您又是如何看到的?污蔑世子可是要进刑房的!”
“苏姐姐你且说,是谁推的?”江管桃立刻问。
“我——”苏莺莺刚要说些什么,似乎是想到什么,她复杂的看了洛知栩一眼,艰难道,“是……洛三少爷。”
洛知栩在她犹豫的时候就明白了,他再次问道:“苏小姐,你的答案,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我,我知道,但是我——”
“很好,知道就好。”洛知栩不再对她报有任何希望,他看向众人,“你说我推了你,拿出证据,我推你下水的证据。”
苏莺莺一愣:“什么?我说是你——”
梁姿在宫中长大,后宫妇人的阴谋诡计什么没见过,她有些听不过去:“苏小姐,若你说是便是,那要刑部有何用?”
“你方才可有看到我哪只手拿的摺扇?”洛知栩突然问。
苏莺莺虽不知他问这话的意思,却还是想了想作答:“是右手。”
“苏小姐,那时人多拥挤,我提醒你小心莫要掉下去,还离你远了些,加上我那时站在你左侧,右手还拿着摺扇,我若想推你,还要费劲从你左侧挤到身后,这样岂非引人耳目?还是说本少爷的左臂,已经比你命长了?”
洛知栩最后这番话说的不客气,他便是最近太好脾气了,才会被这些人随便利用。
他的话说完,在场的都有些愣,她们都没想到洛知栩还有提醒苏莺莺,分明就是好意,却还要被诬陷。
是的,诬陷。
都是世家儿女,什么腌臜手段没见过,若是还看不清眼下的情势,那才是真的愚蠢。
苏莺莺像是被掐住了喉咙,她只知道出了这种事,直接污蔑给洛知栩就行,却没想到破绽这么多。
还有对方刚才问的话,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害怕。
“苏小姐,说不定是谁不小心在身后碰了你一下,让你误会了。”瞿萱莹说完看向洛知栩,“栩表弟莫要计较,苏小姐被吓到,记忆混乱也是情有可原。”
洛知栩立刻蹙眉,语气不善:“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你!洛知栩!你眼中可还有一丝对我这个太子妃的尊重?!”瞿萱莹有些难以忍耐,“你实在是太过分了!不知礼数!”
“你第一天认识我?”洛知栩立刻反唇相讥。
与女子拌嘴是最没有风度的事,左右他的风评已经差劲到无人能敌,又何必要在此事上受委屈。
分明不是自己所为,一个个的都想往他身上泼脏水。
“今日之事究竟如何,你们心中都有数,私下解决是给诸位脸面,若是今日之事传出去,没脸的到底是谁,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洛知栩起身离开,经过瞿萱莹身侧时,微微顿了片刻。
果然,世家就没有简单的儿女。
瞿萱莹此举,无非是不愿见他得意,且还在记着他先前追着太子之事,否则也不会这般闹事。
可见他先前说的话,对方是一句都不曾听进去。
不,或许有听进去,只是被有心人挑拨了也未可知。
汀兰水榭。
“冬树,你去打探一番,来避暑园之前,太子妃有和谁接触过?”洛知栩说。
“少爷,避暑园之前太子妃一直都在府上,未曾见她出府和什么人见面,若真说起来,无非就是女子们聚在一处吃茶赏花。”冬树说。
洛知栩挑眉:“和谁赏过?”
“奴才去查。”冬树不得不承认自己疏忽了,后宫乃至世家,就没有几个简单的女子!
“夏柳,摄政王的听雪堂就在汀兰水榭前面,咱们院里说几句话,估计都能飘到他耳朵里。”洛知栩笑。
夏柳福身行礼:“奴婢明白,奴婢定会将今日之事全都告诉王爷,好让他在前朝关照太子和苏家。”
“嗯。”
洛知栩也终于体会到了有靠山的爽感,受了委屈,告告状,什么都不需要自己做了。
但对于对方想要的至宝,他依旧无甚头绪,或者他也可以帮忙找那位画像上的姑娘。
秦御说他没有中意的姑娘,也就是说那位姑娘并非他的意中人,那便是亲朋故交了,但他也不曾听说秦御过往之事,还是得悄悄问着些。
“你问他的事做什么?”洛知铭诧异,“他身份来历不明,但本领却着实不错,且看他如今的地位便知。”
“你来我往之事,他对我多有帮助,我也了解他多一些。”洛知栩说,只是没想到和他年岁相仿的大哥都不知晓。
这秦御,莫不是真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洛知铭想了想道:“我只听闻,他是陛下在外面带回来的,你可知此事一出,所有人都疑心他是陛下的私生子,但后来陛下澄清那是故人之子,再加上做过滴血验亲,那些流言蜚语才渐渐消失。”
“从外面带回来?哪里?苗域?”
也不知怎的,洛知栩莫名想到这个地方,他总觉得苗域在他重生后出现的次数有些多,让他很难不上心。
洛知铭戳戳他脑袋,柔声道:“我与他年龄相仿不假,可他幼时我也年幼,知晓的自然不多,你若真好奇,不妨问问娘,那时与陛下的来往还算亲密。”
“不要,我会被训斥的。”洛知栩哼了一声,“你就是想要我暴露!我已经看穿你的诡计了!”
洛知铭被他逗笑:“那你便自己调查去,不过话说回来,今日我可是听了一耳朵闲话。”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便全都告诉洛知铭了,还不忘添油加醋道:“我真的给过机会,她不曾改口,可见苏家立场便是如此了。”
“想必是她们女儿家故意串闹些事,应该还不曾涉及到苏家,不过待哥哥见到苏大人,一定会和他聊聊的。”洛知铭捏捏他脸蛋,“可算是没再继续瘦下去,这几日吃的可好?”
“好着呢。”
避暑园凉快,洛知栩日日都要饮上些凉饮,身体舒服,胃口自然也好。
两人随便唠着家常,别看都住汀兰水榭,但这里大著呢,再加上洛知栩每日都能跑不见,可是有好些话要说的。
洛知铭又跟他讲了些官场上该注意的事,虽说知晓洛知栩聪慧,却也怕他在日复一日的伪装中真失了分寸。
“少爷,摄政王来了。”
洛知铭看向弟弟:“请进来吧,想必是来寻你的,你若是想在京兆尹处做事,便告诉他。”
“我明白。”洛知栩说。
这次有了陛下的圣旨,秦御自然不必再夜夜翻窗进,今日光明正大来寻他,莫名还带着些趾高气扬,生生将洛知栩给看笑了。
他忍笑:“不知王爷前来,所为何事?”
秦御见他要装,自己便得配合著,便也拿出了摄政王的架子,他淡声道:“陛下将你做官之事交给本王,不知洛三少爷可想好了?”
“还未,不知王爷有何高见?”
“洛三少爷天生热血心肠,最适合沿街巡逻,若是路见不平,还可拔刀相助。”
这便是实在讥讽他了,洛三儿委屈:“我又不知今日会发生这些!”
“你便是脑袋空空,都该知晓瞿萱莹无端试探已经起了疑心,就该避着她些,你倒好,还给人送上门去!”秦御无奈,说话也愈发毒舌起来,“所幸那里人多,若她们真做出些文章来,便要说你看了那苏莺莺的身子,合该娶她了!”
洛三儿知晓这件事自己理亏,闷不做声,乖巧挨训,但听到最后那话时,却是紧紧蹙着眉:“她敢!”
秦御被他逗笑:“她敢不敢,本王或许不知,但苏家若追随梁琮,那她就定然敢了。”
“你准备做什么?”
“挑拨离间。”
第47章 登门道歉
对于秦御所说的挑拨离间,洛知栩并没有太强烈的反应,他甚至觉得堂堂摄政王,居然只能想出这种低端的招数,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但之后,秦御的“低端招数”告诉他,这样反而的更有用的。
因为第二天,苏莺莺掉进池塘,被人看了身子的事就传了出去,紧接着还有人传,如果不是太子妃非要逼迫洛知栩几人同去,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虽然……前后的因果联系着实有些矛盾,但这并不妨碍苏家信了!
尤其是在得知是洛知栩身边的婢女将苏莺莺救上来,苏母对洛知栩的改观不是一点半点,更是在心里觉得这位纨袴虽然顽劣,但还是很有良善之心。
苏莺莺觉得可笑,她眼眶通红:“您觉得有什么用?外面现在风言风语,都传看遍了我的身子,女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是真的后悔了,她就不该听瞿萱莹的话,亏她之前那样相信对方,还和她做闺友,现在看来,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眼看着不能污蔑洛知栩,便想将脏水全都泼到自己身上!
“胡说什么!外面传言谁会当真,风言风语,说过便罢了,你昨日不是已经被救了吗?让洛三少爷帮你做个证便罢了,他肯让婢女救你,肯定也是对你有些好感的!”苏母说,她还不了解男人吗?
那洛三少爷虽说好男色,那也是定然不知晓女子的温婉可人,若来日有机会,让她们莺莺嫁娶洛王府,那才是最好的去处!
苏莺莺觉得她娘已经疯了,她有些崩溃道:“他怎么可能会帮我说话?您根本不知道,昨日我掉下水,说是他推的,他怎么可能还会帮我!”
“你,那可当真是他?”苏母狐疑,“是谁让你那样说的?”
“是谁重要吗?在去之前,我们就被耳提面命过,不管是谁掉下去,都要说亲眼看到是他推的!”苏莺莺崩溃的很,她甚至还丢掉了对方给她的机会。
苏母难以接受:“你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到底是谁让你那样说的!”
“还能是谁!”苏大人推门而进,他面容气愤,恨铁不成钢,“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女儿!现在人人都说是你刻意勾引世家子弟!你还要隐瞒吗?”
苏家本身能保持中立,他在朝为官数十年,能至今屹立不倒,自然是因为他只忠心陛下,但对其他皇子公主皆心存尊敬。
不站队,本就是朝堂的立身之本。
偏偏苏莺莺这一来,所有人都会以为苏家这是要和洛王府对着做,那凡是和洛王府有龃龉的,便都有可能是苏家的靠山,也可能是其他世家的敌人!
苏家瞬间成了众矢之的,若非宠了她多年,是真想一巴掌抽死她!
“……是太子妃。”苏莺莺崩溃般说道,“我没想到会是我掉进去!我当时太害怕了!”
眼下说什么都是徒劳,洛王府因为洛知栩得了陛下欢心,眼看着就是水高船涨,这会凡是有点脑子的都不会上赶着去找不痛快,偏偏苏莺莺就这样做了。
苏母不敢多说了,平日里女儿家使性子闹脾气,她都可以纵着,但事关苏家未来前程,她是万不敢再让苏莺莺由着性子胡来了。
苏父抬手恨铁不成钢的指指她:“一会你就随我去汀兰水榭给洛三赔罪!你若是还想来日嫁个好夫婿,就祈祷他不我们苏家计较吧!”
“可是爹,他当时已经问过——”
“我不管他问过什么,你一人的表态不代表整个苏家,否则明日我便将你嫁出去!”苏苏父怒斥,想他光明磊落一辈子,怎么会有如此蠢笨的女儿!
苏莺莺不敢再多说了,她其他的都可以不知道,但婚姻大事,只有父母能做主,她不想急匆匆就被当做弃子一样丢出苏家。
苏其明对她的沉默还算满意,转身便让人去准备礼物珍品,凡是有价值的东西,都该应到实处去。
但他也知晓,这件事若非太子妃授意,苏莺莺是如何也不敢这样做的,自己的孩子自己清楚,那些小女儿家的心思,从前不加注意,如今却是已经在添乱了。
这件事虽不曾闹到陛下面前,但凡是更加谨慎些的,都能参透其中的深意。
苏其明携全家同去汀兰水榭,这件事不曾遮掩,自然都被瞧见了,一瞧便知道是去做什么,可这样做的原因,无非就是洛三儿是被冤枉的。
可当时在场之人众多,还有谁能指使那些姑娘冤枉他呢?
这些事都不能细想,但各个心中有数。
苏家上门,洛家自然没有不见的道理,梁雪虞身为女主人,自然是将他们请了进去。
苏其明也没藏着掖着摆谱,他直接说道:“让王妃见笑了,小女不成器,做了亏心错事,微臣特带她来与洛三少爷道歉,也是向洛王府道歉。”
“苏大人所言,本妃自然理解,孩子还小,做错事是得管教,说来也只是孩子们之间的玩闹。咱们这些做大人的,按理说是不该出面的。”梁雪虞言语间很通情理,但表达的意思却天差地别。
表明了这件事全都要看洛知栩的意思,他若是原谅,一切都好说,要是不原谅,那自然也有不原谅的说法。
苏其明到底是男子,不好和梁雪虞多说,便轮到苏母出面了,她也柔声说道:“王妃言之有理,只是咱们这些做母亲的,不都是为着孩子好吗?不如您将洛三少爷请来,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咱们也好放心些?”
梁雪虞看了一眼苏母,转头看向下人:“去将三少爷请来。”
“是。”
片刻后,洛知栩姗姗来迟。
对于苏家的来意他自然是知晓的,可说他心胸狭窄也好,不近人情也罢,即便是有苏其明这位肱骨大臣在,他也不愿给任何面子。
他慵懒的坐在椅子上,两侧还有为他搧风的婢女,他撩起眼皮看苏其明,笑道:“苏大人有所不知,我昨日给过令千金两次机会,她都不曾悔改,甚至是在明知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影响两家感情的前提下,做出的决定。”
“小女蠢笨,遭人威胁蒙骗才这般,洛三少爷莫要与其计较。”苏其明说着瞪了一眼苏莺莺。
苏莺莺不情不愿的接话:“是,是我识人不清才做出这种事情,希望洛三少爷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回。”
“歉意收到了,原谅却是不可能的,我不与她计较,只是也别再犯到我跟前来。”洛知栩淡淡说道,他只是不想落得刻薄欺淩女子的污名。
苏其明先是一愣,而后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他立刻起身拱手,郑重道谢:“多谢洛三少爷见谅。”
得了便宜,就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给人添堵了,大概是觉得心有愧疚,苏莺莺临走时,到底是将背后主使告诉他了。
是洛知栩早就猜到的人,但真的知晓还是觉得有些莫名。
原来当真有这种女儿家,心思那般深沉,面上却能不显山水,背地里阴狠捅刀,若非手段稚嫩,其实是不输男子的。
但不管是什么手段,用到自己身上,自然都是会觉得反感的。
“我算是瞧出来了,这瞿萱莹进太子府还进对了,前有皇后下毒姚淩薇,现有她的儿媳推人入水,桩桩件件都是要陷害你。”梁雪虞说不生气都是假的。
嚣张跋扈,那是说人气焰嚣张,横行霸道,与草菅人命大不相同,杀人的盆子扣到脑袋上,那是如何都摘不掉的!
洛知栩没说话,但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
梁雪虞气不过,她冷笑:“来避暑园也有两日了,还没见过皇后呢,素晴,去告诉皇后,晌午过后,本妃去陪她说说话。”
“是。”
“昨儿我听说摄政王来了,你可与他说好了?”梁雪虞问。
洛知栩点头:“已经都洽谈好了,他对我很有耐心。”
出乎意料的,他多嘴了这么一句,连他自己一时都说不清是为什么。
梁雪虞愣了愣,抬眸看他,斟酌问道:“你可有心仪的人了?”
“没有,娘亲您别跟我说这些了,莫不是又要跟我说哪家姑娘脾气好,哪家小姐性情良善?”洛知栩现在听不得这些,他莫名很烦躁,有股莫名情绪在心口冲撞,撞的他坐立难安。
知子莫若母,这句话有时并非是胡说八道,至少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因为洛知栩听到他娘问——
“你是不是瞧上秦御了?”
直白,直接,让费劲想要将所有情绪都藏起来的他,无所遁形,手足无措。
他蹙眉:“您说什么呢?”
“我是老了,不是瞎了。”梁雪虞也有些不悦,但似乎是想到什么,她又问道,“那晚的人是秦御?”
虽是疑问,却在问出口时已然确定。
洛知栩瞬间熄火,他实在小看了母亲的缜密,能从细微之事顺藤摸瓜,扯出他这么多秘密和不堪。
他无从辩解,只是莫名觉得,气氛比家里知道他“喜欢”梁琮时还要令人窒息。
他沉默不语,梁雪虞却是苦笑:“娘宁可你继续喜欢梁琮,也不愿你与他在一起,你可知晓他的情况,明白他的心意?”
“我没有……”他自欺欺人,他和对方只是互相利用,那方协议还放在他床头的锦盒里,连带着那些玉扣和试卷一起。
梁雪虞闭眼深吸一口气,她温柔且残忍道:“你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如果真的不愿娶女子,娘亲会帮你找个合适的夫婿。”
什么叫合适,洛知栩不懂。
他只知道母亲似乎帮他做了什么决定,只要他同意,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第48章 灾地之行
一连两日。
汀兰水榭的气氛都很压抑。
下人们战战兢兢做事,洛珩和两位儿子也是谨慎行事,生怕闹出点动静,再让那两位起争执的更加不愉快。
谁也不知梁雪虞和洛知栩为何争吵,总之洛珩与两位儿子回来时,汀兰水榭已经在安静中爆发了不见硝烟的战争。
洛知栩自是闭门不出,他不想娶别家姑娘,也不想和随便什么男人结契。
他隐约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不敢细想。
“少爷,王妃也并非立时三刻就给您安排婚事,您实在无需此时就难过。”夏柳说,况“何况,王妃到底担心您更多一些。”
“夏柳,你从摄政王府出来,你可知道关于他的事?”洛知栩随意问道。
夏柳是从摄政王府出来,来自己身边做事,但此时说出关于摄政王的事,确实能表忠心,却也相当于背主忘恩。
他并不指望夏柳能说什么,但他想知道,哪怕只是一丁点儿。
果然。
夏柳跪地磕头:“请主子恕奴婢死罪,奴婢不能说,但若真要奴婢说,那便是王爷待主子情深义重。”
“什么狗屁……”洛知栩嗤笑一声。
夏柳不知他信了还是没信,只见他微垂眼皮安静看着窗外,他的神色很静,连表情都窥视不出任何东西。
但她唯一能知道的,便是对方很心烦。
出乎意料的是,这场冷战持续的时间并不久,从洛知栩踏出房门那一步便终止了。
陛下身体好些之后便照旧忙着朝政,避暑园虽然能稍稍避暑,但梁京城外其他地方,依旧还有旱灾,始终不曾得到缓解。
再三商议之后,朝廷决定派人去地方赈灾,如若实在难熬,可先开闸后禀报。
赈灾便需要银子,梁帝让各世家皆拿出银子来,这次朝臣们倒是痛快,没推三阻四,很快就将银子凑齐。
只是,去赈灾的人选又是个问题。
“陛下,微臣认为太子殿下乃适宜人选!太子殿下一直稳重勤勉,若是他前去,定能安抚民心。”
“陛下,太子殿下向来端庄持重,定能将此事办妥!”
太子党自然是费心帮他说话,当然所有人都认为陛下定然会同意,眼看着太子成婚,不日便能诞下皇孙,太子之位已经是无可撼动。
梁帝垂眸看着桌案,并未答话,官员自然不知他的意图,还有些持续进言,此时这种情况,即便有反对的,也不会明目张胆提出。
但,唯有一人例外。
梁帝沉声:“洛知栩,你如何看?”
原本在角落里的洛知栩立刻站出来,他并不在自己位置上作答,非要挤到前面去,他思忖片刻道:“回陛下,此事我认为不妥,太子殿下刚成婚三月,正是新婚燕尔,若他前去,太子妃担忧不说,怕是殿下也无心做事。”
梁琮一惊,他立刻保证道:“陛下,儿臣定会办妥此事!”
“知栩说的有理,你刚成婚,不便离京太久,此事稍后再议,你们都退下吧,知栩留下。”梁帝说。
梁琮心中恨意翻腾,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好好的差事,就因为洛知栩的一句话就没了!
这人摆明了就是来克他的!
待他们都离开,洛知栩也不装样子了,立刻坐在梁帝下位的椅子上,他撑着下巴问:“陛下不想让太子去吗?”
“大胆!竟敢随意揣测朕的心思!”梁帝面无表情呵斥。
洛知栩却不怕,他笑:“您若是愿意,在朝臣力荐时,便会顺水推舟同意,您有疑虑,所以才会让我帮您解围!”
“你倒是敢说,你帮朕解围?那你不妨说说,你可有合适的人选?”梁帝微微侧头看他,像是随口问的。
洛知栩也随口说道:“那就让摄政王去咯,反正他无依无靠,能依靠的只有舅舅,他只对舅舅忠心。”
“你倒是敢说!”梁帝冷哼一声,却被他话中的意思给说笑了,连这小纨袴都看得出秦御只忠心他。
“我又没学过这些,都是胡乱说的,不过舅舅,不管谁去,能让我跟着去吗?”洛知栩说这话时适时露出苦恼和难过来。
梁帝当即挑眉:“你且说说。”
洛知栩立刻悲愤道:“我在和您妹妹闹脾气,她过分了,居然要给我说亲事,还是在被太子妃陷害后提这种事,我瞧见女子都怕!”
他快嘴叭叭说着,似乎是停不下来似的,直到他说完,才发现梁帝盯着自己,他立刻惊了,抬手就重重拍了自己嘴巴一下,他讨笑道:“舅舅我胡说的,您别听!”
“你又惹什么事了!”梁帝依旧哼笑着,但洛知栩看的清楚,他的笑意未达眼底。
他故作为难的,将那日的事“删繁去简”的告诉对方,说完还不忘寻求他的认可:“您说,我可不是要嫌这亲事不亲事的麻烦!”
梁帝低应一声:“行了,你既知晓那是朕的妹妹,就少和她使性子,回去吧!”
“是,舅舅我告退了!”
洛知栩依旧挂着笑离开,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若真说不同,便是他看手心的次数多了些,手臂挥动间,还能瞧见一截流苏从袖口露出。
待他离开后,屋内瞬间安静下来,梁帝耳畔始终回荡着洛知栩所说的话,太子妃居然将世家女子推入池中,还陷害给他,说是蛇蝎心肠都不为过。
起初,他是迟疑要不要让太子前往灾地,如此也可为他堆积声望,来日登基也能顺理成章。
可他又想,若是事事都由自己给他铺路,那太子日后怕是难以治天下,所以才叫了洛知栩出来打圆场,不想他后来那些话却是说到了他心里。
太子刚成婚,确实不便去灾地,他便更加迟疑,直到洛知栩说了那些话,彻底绝了他要太子前去的想法。
连后宅妇人都不能管教好,如何能处理前朝之事!
“周荣宝,传朕旨意,此次灾地之行交给摄政王,还有,若是洛三儿想去,让他一并跟着去。”梁帝说。
周荣宝敛眉:“奴才明白。”
旨意一下,朝臣们再次哑然熄火,全然不知这次又是发生了什么,但唯一能得知的便是,陛下此时是当真疼爱洛知栩,竟对他的言语这般看重。
梁琮在自己的院子里摔碎了一套琉璃茶具,他还热特意暗中打探了一番,才知道原是因为之前的事,父皇觉得他不能管顾后院,自然也就难以看顾难民。
他有些难以忍耐,到底还是没有对瞿萱莹发火,日后总有用到她的时候,不该为了此事和她起争执。
另一边。
洛家知道洛知栩要一同前往灾地,自然都持反对意见,灾地那种地方,哪里是他这种不懂民生的少爷该去的?
梁雪虞唇瓣紧抿,她率先让步:“你若不愿提婚事,娘不提便是,你又何必与我耍性子,非要去那种地方吃苦?”
“不是耍性子,我就是要陪他去。”他说。
梁雪虞倒宁愿他是耍性子,也不想听他这番剖白之言,偏偏,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脾性有多倔,那都是随了她的。
可秦御实在并非良配。
洛珩茫然:“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知知何时与摄政王有了牵扯?和婚事又有何关系?”
内宅之事,洛珩向来是无需管顾的,他只需要带着大儿子在朝堂站稳脚跟,一心为陛下做事、随时查探朝堂风向即可。
可这三言两语间,牵扯之事实在太多,他竟全然不知?!
洛知栩沉默片刻,最终说道:“我要去,不单单是因为摄政王,不管此次前往之人谁,我是都要跟着去的。”
洛珩终于品出些不对劲来,他家三儿,这是对摄政王有意了?
他立刻皱眉:“你不许去,天灾人祸疫病横生,还会有暴民趁机作乱,天高路远,你的身体如何受得了?”
“我要去,必须去。”洛知栩坚定不移。
他记得前世,梁琮一到灾地就得了疫病,全都是身边的亲信在做事,可事成功劳自然全都他的,回梁京城后便被陛下宠爱重用,地位稳固。
最重要的是,梁琮在灾地时曾遭遇暴民刺杀,事后经查证发现是和洛王府稍好的官员所为,那时便差点牵连到洛王府,还是太子求情,洛王府才免遭罪责。
如今再看,梁琮从这时就已经在设计洛王府了,故意暗害,再求情,以此获得洛王府的助益。
今生梁琮不能去,不知暴民一事会不会发生,他反而必须得去了,秦御是因为自己力荐才被任命,如果真的因此出事,他于心难安。
“你——秦御并非良配,你要我如何说才会明白,此人非我同族不说,且他孤家寡人一个,如何能照顾好你?”梁雪虞一气之下不小心吐露出点不为人知的东西。
洛知栩瞬间愣住:“非我同族……什么意思?”
梁雪虞无奈:“他根本不是大梁人,是陛下从别处接回来的孩子,此人克亲克近,钦天监曾为其算过,他是天煞孤星的命,你与他一起,便是要把自己推往绝路!”
“错了。”洛知栩想到前世牢狱之灾,他坚定道,“他不是天煞孤星。”
今生有他在,秦御就绝不会走上前世的老路。
梁雪虞深吸口气,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也无话可说了。
“罢了罢了,你若想去便去吧,娘去给你收拾东西。”梁雪虞起身离开。
剩下家里四个男人干瞪着眼睛,洛珩点点洛知栩,起身追了上去。
“数月前你与我们说的话,竟是浑忘了。”洛知泠也叹息打趣他,“也不知道是谁说只是利用他的笃笃情意。”
洛知栩挑眉:“利用自然是该利用,正经事和私情怎能混为一谈?”
“一定要小心,母亲退让归退让,那是因为心疼你,可如果你的一意孤行让自己身处险境,莫说是娘,我们也不会允许你再由着性子胡来。”洛知铭说。
“我明白。”
三日后,摄政王秦御带着赈灾物资和洛知栩一同前往南方灾地,为保证他们的安全,陛下特派副护军参领司灼护送他们前往。
马车上,洛知栩靠着车壁出神,他不知梁琮是如何受伤的,但那出苦肉计却着实好用,换成秦御,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挨过去。
“为何要跟着去?”秦御侧眸看他。
“我娘要为我说亲,我若不跟着去,想必王爷回来连我喜酒都吃不上。”洛知栩说。
作者有话说:
秦御:“能瞧见你生儿育女也是不错。”
洛三儿冷笑:“我若是能生,早就怀了那清倌的孩子了。”
秦某:“我嘴贱!”
第49章 全都该死
到南方灾地,至少要耗费两个月的时日,朝廷已经告诉各地方先拿出银子去救助灾民,等秦御到达,就能将银子补还。
因着先前那番对话,洛知栩是半个字都不愿意和他说,试探来试探去的实在没有意思,但骨子里的傲气,又阻止他就这样坦白心迹。
不过,这般磨着,倒也不失乐趣。
“此去灾地,怕是险阻重重。”秦御说。
“自然,可能会有暴民,也可能会有趁火打劫的山匪,保不齐还有想要你我性命的叛贼。”洛知栩哼笑一声,昳丽的脸上挂着淡笑,瞧不出丁点害怕的样子。
秦御微微侧目:“若你说的这些都灵验,我定是要将你嘴巴堵上。”
“如何堵?”洛知栩微微凑近他,“我陪你去,你似乎并不高兴。”
秦御抬起手指将他的脑袋戳远一些,他轻笑:“明知危险,你偏要跟去,还妄想本王能有多高兴?”
洛知栩眉眼微动,他倒是可以将自己非去不可的理由告诉对方,可总得找个合情合理的藉口,总不能说是前世记下的。
他抿了抿唇没再吱声。
马车里瞬间安静下来,这种安静并不会让人觉得难过,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舒适。
但很快这种舒适就被燥热代替,洛知栩怕热,走出走出官道后,道路便再没有高大的树枝遮挡太阳,阳光照射·进马车,原本还宽敞舒适的地方,瞬间变得像蒸笼一样。
“秦御,你热不热?”洛世子一热,心情也跟着烦躁起来,说话连敬称都不用了。
“尚可,你身后的暗格中有扇子。”秦御说,“若实在受不住,便将外衣脱掉,没有本王允许,不会有人随意打扰。”
洛知栩哼笑:“本世子才不会在外人面前宽衣解带。”
“谁不是外人?”秦御问。
“清倌咯,我们有肌肤之亲,王爷想来不能体会其中的情意。”洛知栩做出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将暗格打开拿出扇子,任由皮肤汗湿都不曾解开外衣。
一副要为那清倌守身如玉的样子。
秦御接过扇子帮他扇,他是知道洛知栩怕热的,否则那晚也不会汗流浃背,只是那晚的汗珠让他心神荡漾,眼前的汗珠只让他觉得烦躁。
明知道他的故意说这种话,他还是会难以自持的上当。
他一把将人拽进怀中,语气稍有些不悦:“你和他有什么肌肤之亲?非要故意惹我不痛快,想挨打?”
呼在耳畔的风和最后一句话,几乎要将洛知栩扯回那个汗湿黏腻的深夜里,他那晚确实挨了几下打。
“要增加协议吗?”洛知栩问。
“洛世子若是不觉这种污遭之事会玷污白纸,便是写上也无妨,从何时开始?”秦御有些意动,面上神情却依旧浅淡疏离,好似抱着人不撒手的不是他。
洛知栩仰头看他,那夜他昏沉的厉害,并未瞧见他的神情,现下想来着实觉得可惜了。
思及此,他翻身跨坐,潋滟的眸子带着些许笑意,他凑近对方耳畔,低声道:“从此刻。”
出了官道,道路便愈发难走,车轮偶尔会压过石子,导致马车不稳。
燥热使得洛知栩褪去衣裳,精雕细琢的小少爷,皮肤肌理无一处不细嫩漂亮。
马车内闷热,汗珠顺着脖颈一路下滑,途径微凸的秀气山峰,却猛的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抹开,然后随着马车不稳,流出更多汗液。
马车两边的侍卫都被秦御赶到后面,与他们错开一些,偶有风将帘子吹开,洛知栩也只能看到外面晃晃悠悠的枝丫,以及颠簸曲折的小路。
连头顶的马车篷似乎都癫动起来,他没敢多看,晕晕沉沉的跌进了湿热里。
秦御用帕子帮他擦拭干净,原本的衣裳亦是不能再继续穿,便从暗格中拿出备好的衣服,给他套好里衣,然后重新拿起扇子。
出了梁京城一切都得小心,虽混闹了半日,却并未影响赶路,为了能早些到达,这一日都不曾停下歇息,吃喝都是在马车上解决,直到天色彻底昏暗,他们才找到一处客栈落脚。
城外已经有了些难民,再加上他们带的东西多,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被盯上,夜里便放了人去守夜,多给了掌柜好些银子让他把所有的马匹都好生喂喂。
白日里只擦拭了身子,洛知栩莫名觉得那种黏腻感还在,幸好不等他开口,小二就已经将热水送来了,虽然不多,但也够用了。
“刚出梁京城不足几十里,难民便已经到这里了,可见南方灾情严重。”洛知栩泡在桶里和屏风外的人说话,“说起来,你先前问我为何要跟着来,你可能不知,是因为我在玉春苑听到些消息。”
白日时,他估计是被气氛冲昏头脑,竟是忘记拿玉春苑做掩护了,那地方开着就是为了打探消息,他便是说出实情,只要说是在玉春苑听到,秦御自然不会怀疑。
秦御听着晃动的水声,叮嘱:“若是水凉了便快些出来。”
“本世子在与你说正经的。”洛知栩慵懒的靠着木桶,接下来还不知要如何疯狂赶路,在能沐浴的时候,自然要好好享受水,便是凉了,他都不愿出去。
“说来听听。”秦御说,他四下看了看,拿起里面那人漏下的东西。
浴桶的水温已经变凉,洛知栩却浑然不觉,他见对方搭话,就知道他想听,立刻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全都交代,还不忘补充:“梁琮在暴民中安插了自己人,虽然他并未去成,却也保不齐还留着那些人添堵。”
“你怕他伤害我?”
声音从头顶传来,洛知栩立刻抬头去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秦御已经越过屏风走至他身后。
他便也没隐瞒,痛快应声:“当然,你若是死了,我们的协议便要失效了,谁还能护着我?”
“没良心的小东西。”秦御碰碰他湿发,“出来,水已经凉了,你若是在行驶路上生病,更难熬。”
洛知栩立刻从水中站起身,下一秒那便被对方用宽大的布给罩住了,秦御笑:“客栈的汗巾有些糙,将就用吧,出去擦。”
洛知栩蹙眉:“这是我用过的水。”
虽说他身体很干净,但这水都已经凉了,倒不如让小二快些送热水来。
秦御:“时候不早,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言外之意便是不想再折腾了。
看着他褪去衣裳,洛知栩面上一热,悄悄退了出去。
将头发擦了擦便躺床上了,外面的客栈不比府上,床褥和被子都粗糙的很,但他也没挑拣,翻身便睡着了。
秦御洗漱后也没闹他,帮他看着擦了些药,躺在他身侧睡下了。
夜里听风几人守在外面,虽说一路上都不曾有危险,但到底还是要警惕些,他们带的东西如果被偷走,怕是要掉脑袋的。
秦御的担心果然没有多余。
晨起,洛知栩的体温就升了上来,马车里烦闷,他们胡闹折腾出了一身汗,没有好好清洗不说,晚上又沾了冷水,直接烧了起来。
“主子,可要延缓赶路?”听风问。
“灾地百姓等不得,去抓药,顺便将药罐用具全都买上,沿路给他熬药喝,也好过在这里耽搁着。”秦御说。
听风没有迟疑,立刻去做了。
“你可怪我?”秦御对上那双湿润且迷糊的眼睛,还是有些心软。
洛知栩刚晃了一下脑袋,顿时就想吐,他闭了闭眼,轻声:“不怪,应该的。”
洛知栩还没有到烧糊涂的地步,也知道不该为了自己耽误赶路,便没有插手秦御的决定,他是娇气些,但却并非不懂事。
若非他自己贪凉,绝不会有这事发生,自己种的果,自己受着。
秦御知道这少爷是有话便直说的性子,既然嘴上这般说,心里定然也是不介意的,何况儿女私情与灾地百姓比起来,着实轻飘。
他们都知晓这个道理。
听风行动很快,不仅买了药罐器具,还在客栈买了一缸干净的水,也是方便他们能在路上熬药,或者找不到客栈时也能稍微救急。
于是便继续赶路了。
一路疾行不便于养病,洛知栩虽没有恶化,却也始终没有好全,但他们都没有太在意这件事,能早些到灾地,就能多拯救黎明百姓。
为了避免路上碰到山匪,也是为了加快速度,他们特意选了些荒无人烟的小路,路程在一定程度上缩减不少,却也因此,真的遇到了落草为寇的山匪!
一群山匪从茂密的草林中窜出来,手上还拿着自认为趁手的武器,大梁的铁早早就开放,因此他们都瞧的清楚,这些人手上还有刀。
“把你们的粮食和钱财都交出来!咱们都能了饥不果腹的灾民,你们的马倒是强健!”
“大人们,把好东西交出来,你们不就是救济百姓吗?我们也是大梁的百姓,也救救我们啊!”
听风几人打头,司灼带的侍卫也是将马车和货车层层围住,若真是被这些山匪给抢了去,他们干脆都死在这里算了!
洛知栩扬开帘子看了一眼,他挑了挑眉:“他们不是山匪。”
“听风,本王要听实话。”秦御嗓音冷冽,随着这句话,周身的杀意也渐渐涌现。
听他这样说,随行的侍卫瞬明白,当即就挥刀打了起来,那些山匪起初还愿意做做样子,眼看着确实要打不过,赶紧拿出真本事应战。
确实并非真正的草寇。
土地扬起灰尘,洛知栩轻咳几声放下帘子,他道:“你可信我那日说的?”
“信,所以留活口问问。”秦御盯着他苍白的脸,忍不住抬手碰碰,“娇气。”
摄政王府听字辈的侍卫都是刀不见血不收鞘的,再加上还有军中士兵,没多久就将这些人全都制服。
洛知栩想了想道:“我去问问。”
摄政王立刻率先下马车,然后将人抱下来,外面太阳大,晒的人恨不得昏厥过去。
尘土却没再飞扬,都被血浸染,乖乖服在地上。
“谁派你们来的?”洛知栩象征性问了第一句。
无人应答。
他轻啧一声,接过听风手中还在滴血的长刀,然后架在瞪他瞪的嘴凶的那“土匪”脖子上,他轻声道:“我数三个数,三——”
见血封喉。
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做,“土匪”看着倒地的老大傻眼了:“你还没有数够!你说话不算数!”
“也好,那便从你开始,重新数。”洛知栩扬起唇角,“希望你能告诉我满意的回答,一……二——”
他像是戏弄好人的反派,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秦御看的直皱眉,夺过他手里的刀扔给听风,然后拽着洛知栩回到马车上。
一句“处理干净”轻飘飘的砸在那些“土匪”心上。
“我说!我说!是四皇子!是他派人指使我们做的!”
“是是!他说只要能劫下这些货物,就分一半给我们!”
什么狗屁。
若非还要顾及着自己的形象,洛世子是定然要骂出声的,他嗤笑一声:“这些蠢货,派他们来的一定和梁珺有仇。”
秦御眉心微动:“为何这般说?”
“你可记得,我先前对你说过,梁珺对皇位不感兴趣,且此事于他无利害,便说是梁瑭都比梁珺可信度要高。”洛知栩说完侧目看他,“你分明知晓是谁,作何还要问我?”
“也是想听听外人眼中不学无数的洛三草包,能说出什么言之凿凿来。”秦御笑着将他侧颈沾到的血渍擦掉,他摩挲着那片皮肤,语气着实算不上温和,“以后若是再做这种事,我定不会饶过你。”
洛知栩笑:“他们都该死。”
不管是企图刺杀,还是抢劫赈灾物。
第50章 参见王妃
早在上路时便想到会有这种事,却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这不禁让人疑心后面还会有什么招数。
但按照常理来说,他们是走的无人经过的小路,若非始终同行,是难以知道他们前行的轨迹,也就是说,随行的队伍中有内应。
“如何解决?”洛知栩问。
这种事到底都得秦御拿主意,他们的速度较快,已经缩减了不少时间,真要停留把人揪出来并不会耽误。
洛知栩眼睛里见不得沙子,以他的脾性,是一定要及时把这些人全都揪出来,否则越往后,还不知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但此行皆需听摄政王的,他如何想,并不重要。
秦御淡声道:“他们这般是要拖住我们的脚步,对方定然也知晓已经打草惊蛇,所以段期内是不会再有任何行动的,我们只需要静等即可。”
“等?”洛知栩蹙眉,这听起来很被动。
“前面便是江和岭,那是南下的必经之地,两岸环山,也是埋伏的好地方,所以他们肯定会在那里动手。”秦御说,“我已经让听云带队过去,螳螂捕蝉,自然顾不到身后的黄雀。”
洛知栩啧啧两声:“你可真毒!”
摄政王表情秒变,他微微皱眉:“你这般夸奖,实在愧不敢受,若论起心狠手辣,那是比不过洛世子的。”
这是还记得他先前手刃两名刺客的事。
洛知栩当即挥着拳头照着他手臂给了一下,他威胁道:“本世子一介柔弱美男,何时像你所言这般凶猛?若你敢污了本世子名声,要你好看!”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竟也不觉得臊得慌?”摄政王秦某震惊,脸皮当真是厚的没边际了。
“那怎么办?要把我丢下马车吗?”洛世子还有些苍白的脸上挂着浅淡的笑,语气十分轻佻,“王爷舍得?”
秦御偏头看他,自然是舍不得,否则早在他火烧玉春苑时,就不该管他,让他挨板子才对。
“好好坐着。”他轻声说。
洛知栩笑笑没再接话,他们之间自是不同寻常,协议来的突然和奇怪,谁也不曾戳破现下不该戳破的窗户纸,还能让彼此安生一段时日。
否则真要为着这些事讨公平,那才是要彼此都费心费力,心意相通这种事,并非要嘴上说说。
做也可以。
果然。
按照秦御所说,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里队伍很安静,确实不曾发生任何事情,只是赶路的速度快的离谱,连司灼都忍不住问了。
“行军队伍有奸细,想必司副护军也发现了,而且本王的人在前面的江和岭发现了埋伏。”秦御沉声说,“你我需合力,将所有奸细一并铲除。”
司灼立刻紧张起来:“但凭王爷吩咐。”
“司大人不用担心,王爷已经做好准备了。”洛知栩安抚道,“不过奸细很有可能就是你带来的人,你需得多注意些。”
他和司灼说话时,全然没有那股傲气和跋扈,就像是友人般亲切,虽说知晓洛知栩无非是因为司灼是司韶的兄长才这般,但摄政王秦某,还是有些不太愉快。
他重咳一声,洛知栩便也轻啧一声,没再和司灼多说,小家子气到这种地步,他自然不好再多说,怕他酸死自己。
司灼再次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偶尔看向马车时神情有些古怪,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马车里那两位有些不对劲。
但这些都不是他该在意的,便没有过多耗费心神。
如秦御所说,江和岭是南下的必经之路,也是易攻难守的好位置,车队需要穿过峡谷隧道,道路两侧都是高坡,但凡有人从上往下丢些什么,都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但,迎面走来的刺客,并没有这么做。
或者应该说,他们曾经想这样做,却被迫改变了。
司灼一看就急了,不动声色地抽出腰间的佩刀,随时准备冲上前开战。
“拿下!”
随着秦御冷喝,双方人马瞬间打了起来,碍于两方人数都不多,一眼便能看清楚各自的招数。
洛知栩掀起帘子看,有几位比较明显的,一但和那些拦路刺客碰上,就立刻放软了招数,假模假样的对打着,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暴露。
于是,等他们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同行的士兵用长刀架住脖子。
“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咱们都是奉命跟着王爷南下赈灾的!”
“不知大人为何这般!”
来时,为了车队不起眼,除去秦御自带的随从,跟随司灼前来的只有二十人,这二十人既要守护安全,又要保证赈灾粮食不被盗窃。
一路都是这般度过,却没想到其中还有监守自盗之人。
司灼蹙眉:“此时诸位虽不曾穿着大梁盔甲,却也是我大梁的好男儿,竟与刺客勾结,意图盗窃粮草和救济银两!当真是令人失望至极!”
眼看着已经被拆穿,那些“士兵”也不再隐瞒,一人道:“我等都是奉命行事,要杀要剐随便!”
“是谁派你们来的?”司灼问,应该说换做任何人都会这样问。
这些“士兵”却是无人说话,各个梗着脖子,倒衬得司灼像是杀害忠良的十恶不赦之人!
几日内遭遇两次刺杀,朝廷这些皇子们的内乱,却要连累灾地百姓,司灼本就是拚杀出来的副护军参领,眼下看到这些所谓的士兵如此不知悔改,手里的刀都握紧了。
“司大人,赶路要紧。”秦御说。
司灼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闭上眼睛,手起刀落,这些人如果此时不解决,来日还会有更大的隐患。
那些派来的刺客自然也不能幸免,问了一些问题,便也直接斩杀了。
如此,随行的二十人,瞬间只剩下十五人,但他们却比之前更加安心。
顺利通过江和岭,正式开启南下之路,南方向来多雨,临近水源的乡镇府城并没有太大问题,此次旱灾情况最严重的乃近山的顺都府城。
他们比原计画早半月到那里,一路无雨,确实不用担心粮食受潮,但每个人身上都不太好闻。
顺都府城的太守得知他们抵达的消息,立刻赶到城门口去迎接,城门两侧都是虚弱不堪的百姓,那太守也因为过于炎热,将衣袖和裤管都挽了上去。
难民们看到华丽的马车立刻冲上前,哀求声不绝于耳,都想得到了些吃食和水。
洛知栩有些于心不忍,他紧皱眉头:“这些百姓……”
“先进城,若是此时赠东西给他们,今日你我怕是要死于难民手下。”秦御不顾他们的阻拦,命令听雨继续驾驶马车。
那些难民见得不到东西,便再次躺回城门脚下,各个都苍白虚浮,嘴唇干裂,像是随时都会死掉。
城门关闭。
太守立刻跪地迎接:“下官姜柏沪参见王爷!”
“起来吧。”
都到了顺都府城,秦御自然没了再坐马车的必要,他利索下马车,却并没有抬脚往前,而是依旧站在马车旁。
姜柏沪有些诧异,还不等他询问,就见马车上再次下来一个人,这人他没见过,但观其样貌仪态,他第一反应便是万年铁树开了花。
他再次行礼:“下官见过王妃!”
洛知栩脚步一顿,整个人一晃就直接摔了下去,好在秦御早就准备好牵他,顺势将人抱了满怀。
大梁男风开放,也不是没有纳男妾的,但洛知栩的气质全然不是小家子能比的,姜柏沪自然不会认为他是男妾。
洛知栩站稳后便悄悄戳了戳秦御,对方立刻放开他,并说道:“此乃洛王府世子,洛知栩。”
姜柏沪一愣,脸更加惨白了,他当即就要跪地:“下官有眼无珠,请洛世子饶恕!”
“无妨,起来吧,正事要紧。”洛知栩轻咳一声,他觉得这日头有些强,晒的他脸都发烫了。
姜柏沪立刻起身,带着他们朝太守府去,先给他们安排了住所,又让下属接过粮食和赈灾银,便是姜柏沪如何铮铮男儿,此刻也不禁红了眼眶。
他抹了抹脸:“顺都府城近山,百姓多以田地为生,今年暑热,颗粒无收不说,连水源都有些顾不上,已经有不少百姓都死了。”
“尸体如何处置的?”秦御皱眉。
“王爷放心,已经将尸体全都下葬。”姜柏沪只当他可怜百姓,便说出了实情,“今年荒地多,都埋到后山去了。”
洛知栩和秦御对视一眼,严肃说道:“天灾人祸多疫病,尸体不能下葬,只能火烧,否则腐烂的尸体会侵害土壤,即便是种出粮食,吃了怕是也要生病。”
“这、这如何是好?”姜柏沪瞬间着急起来。
自古讲究入土为安,这般是对死者的尊重,也是对生者的安慰,大梁历代如此,还从未听说过不能土葬的。
秦御:“先讨论赈灾一事,可知灾民数量?”
“除去离世那些,也有上千人了,我已经将府城的粮食和水能送的都送了,但只要一日不下雨,情况就会更加恶劣。”太守说,“王爷和世子舟车劳顿,不如先休息一日,下官先去安排。”
“不急,外面的粮食先拿去用,如果不够可拿本王令牌去其他府城暂借,至于水的问题,若是半月内依旧无雨,本王会告知管道开闸放水暂用。”秦御说。
姜柏沪立刻激动起来:“是是,多谢王爷和世子,下官这便是分发粮食!”
“下去吧。”
洛知栩看着姜柏沪离开,这太守倒像是为百姓的父母官,若真如此,还有那么多的难民,那便是在乡镇出了问题。
这种小事他们是管不过来的,只能让太守去敲打底下的人,让他们都安分些。
洛知栩比较在意那些土葬的尸体,入土为安本没有错,但他曾经看过手札和册子,这种时候一定要火烧,否则在这炎热天气下,尸体很有可能会腐烂病变。
“在想什么?”秦御帮他倒了杯茶水,没有茶叶的水。
“那些尸体得烧掉才行,天气这般炎热,埋在土里的尸体如果被什么动物刨出来吃掉,再咬伤其他难民……”洛知栩没敢说完,这一连串的都会是隐患。
秦御点头:“听风!”
“属下在。”
“你去问明尸体所在,即刻焚烧,若是说明原由还有人阻拦,即刻捉拿!”
“是!”
他们不仅仅是来赈灾的,还是陛下的眼睛耳朵,要看这里的民生,听这里的民言。
秦御再次看向他:“现下可能安心休息了?”
“还有我先前所说之事。”洛世子眉心紧皱,“罢了,你若是出去定要喊我,我要与你一起!”
“都听世子的,去沐浴休息吧。”
虽说这里确实糟糕了些,但到底已经十几天不曾洗漱,身上实在难闻,能沐浴自然是好的。
洛知栩洗漱过后便上了榻,秦御这次动了干净的水。
洛知栩听见动静,面上有些烫:“你嫌我身上脏!”
“烦请世子讲讲道理,你我都十数日不曾沐浴,这时候就莫要再这些小事上计较了,何况,我若真嫌你,又何必——”
“闭嘴!不许说!”
洛知栩将杯子拉过头顶,片刻后又觉得热的厉害,踢开被子只穿里衣,赤剌剌的睡了过去。
秦御这次没在他身侧躺下,拿起一条薄毯为他盖住肚子,这才换好衣裳出去。
依照洛知栩所说,梁琮会在难民中安插刺客,刺客与真正的难民大不相同,便是用肉眼都能察觉到。
他便带着听雨去看姜柏沪分发粮食,这人大概也是知晓乡镇的地方官会做手脚,这次是让家家户户亲自来领的,若是没地方能做饭的,还能在太守衙门做了再离开。
“参见王爷。”姜柏沪看到他立刻行礼。
“辛苦你了。”秦御说。
言语间带着前所未有的低沉,真正见过百姓艰苦之人,是很难再做到独善其身。
姜柏沪擦了擦汗,干裂的唇露出笑:“都是为了百姓,无甚辛苦之言,王爷与世子千里迢迢赶来,亦是深明壮举。”
“本王是奉命而来,太守即便做不到这般,也不会有人怪罪。”秦御说的浅淡,但细听还是在试探。
“下官无能,在其位谋其政,若连自己一方百姓都不管不顾,那才是真的枉为人了。”姜柏沪眼睛有些红。
秦御微微点头:“姜大人是好官。”
“不敢当不敢当……”
秦御看着难民,冷不丁看到一道身影,他侧头问太守:“可是所有难民都有登记在册?”
“是,虽然都是顺都府城的百姓,也怕有其他府城县镇的难民,来时都曾问清楚他们的情况。”姜柏沪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可是有问题?”
秦御对听雨使眼色,对方立刻会意,悄悄跟了上去,他淡声道:“可能会混进些东西,太守要早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