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喜提腿部挂件[重生]》 1、火烧青楼 是夜,月明星稀。 一道有些纤细的身影穿梭在黑暗中,前院是热闹非凡的花柳人烟,那些世家子弟和朝中官员无事便会到这里寻欢作乐,他提着一桶桐油静静站在寂静的后·庭。 他轻轻撩起衣袖,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臂,他在原地愣了片刻,像是在做什么艰难决策,然后将桐油洒在角落里的柴垛上,紧接着他打开自己早就备好的火折子,丢了出去。 一把火瞬间烧了起来。 火光映在少年郎身上,映照出他如画的眉眼,挺翘的鼻梁和姣好的唇形,只是也不知是不是火光的缘故,好似从青年眼底瞧见了一闪而逝的水光。 他有些干裂的嘴唇微动,然后毅然决然地离开,红艳的衣摆在风中掠过一丝弧度。 火光冲天,顿时引起了花楼里不少人的注意,但因为火势蔓延的太快,那些还在和妓子同乐的人各个都赤身裸体的跑了出来,还有些赶得及的也只套了一件里衣,正在做什么,不言而喻。 “救命啊!着火啦!” “着火了!快来人啊!快来救火啊!” ... 少年郎站在外院看着他们来去匆匆,眼底闪过一丝痛快,那些藏于其下的肮脏也不知会不会被这把火烧光。 “少爷,您怎么在这站着?这都着火了,您没受伤吧?您怎么没跟着太子啊?”他的贴身小厮急匆匆地跑来,手里还拿着他点名要的烧鸡。 “我放的......”少年郎脸色苍白,本如玉珠落盘的声线此刻沙哑无比,“冬藏,去报官,就说是我放火烧的如春苑,因为......因为不喜太子总在此处。” 冬藏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是先惊讶少爷做的事,还是让他去报官。 但他们少爷总做这种嚣张跋扈的事,冬藏都习惯了,立刻抱着烧鸡就要离开,可他才刚迈出去两步,他口中的少爷就倒在了地上。 如春苑名字是俗了些,但这是梁京城最大的花楼,这里有数不清的歌姬男倌,令梁京城的男子们魂牵梦萦,数次前往。 但因为一把火,烧了如春苑的楼,也烧的那些在此做乐的朝臣脸面全无,各个上书要求严惩纵火之人。 可纵火之人早在纵火之日便昏迷不醒,如今数来,已有三日。 “徐太医,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儿怎会迟迟不醒?”身穿锦衣绸缎的中年男子语气有些急,“他已然昏睡了三日,汤药日日喝着却迟迟未醒!” 太医也是觉得奇怪,但这小少爷脉搏虽弱了些,但并无大碍,他便安抚道:“王爷莫要着急,三公子本就体弱,再加气血攻心多睡两日也是好的,微臣观其脉象,今日便会醒来。” “如此甚好,辛苦徐太医了。”洛王爷听得这话,纵使再焦急也只能忍耐着。 洛王妃将太医送走,因为这件事,洛王府众人这几日都不必去上朝,这才有机会在这守着他。 王妃见洛王爷着急,不由得有些冒火:“瞧你养的好儿子!天生是个断袖也就算了,居然还能做出为爱放火这种丢脸的事!都是你平日里宠他太过!” “如何能全都怪我?知知这般纨绔,不也有你宠着的缘故,老大老三也有份,爹娘也有份,宫里那位更是!” “我皇兄是疼爱知知,你若是觉得不妥,你去找他说!” 好吵。 洛知栩翻了个身,牢狱里何时变的这么吵了,他记得梁琮把他关进了空荡的牢房,没有狱友和他说话,洛王府满门除他之外也尽数被斩立决。 可耳畔的争吵声不断,他甚至依稀听到了父母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两位兄长的劝阻...... 他迷蒙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他熟悉的床幔,微微低头,就能瞧见身上盖着的是他最喜爱的丝云锦被。 “您二位别吵了,把小弟都给吵醒了!”随着洛知泠的声音响起,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 面前站着的是熟悉的父母兄长,他躺着的地方是自己十六岁的寝屋。 不是梦,却胜似美梦。 “爹爹......”伴随着话音落,洛知栩的眼泪也跟着往外掉,他朝洛王爷伸着胳膊,对方立刻红着眼抱住他。 洛王爷都心疼坏了,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我的儿莫哭,此事爹爹一定为你摆平,你若是还想嫁给太子,爹爹就去求圣上,爹爹就是把膝盖跪烂,也得让圣上赐婚!” “我不嫁,他不是好人……”洛知栩颠三倒四地哽咽着,但拒绝的话却说的十分痛快清楚,谁要嫁那种老阴货啊! 洛王爷对他这善变的模样没办法,只当他是在和太子闹脾气,只能安抚道:“不嫁就不嫁,爹爹养你一辈子,不哭了。” 将自己心中的难受尽数发泄,洛知栩的眼睛都肿了,可怜兮兮地样子赢得了来自全家的爱的拥抱,这才似活过来一般扬起笑脸。 安慰也安慰了,总得知道放火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哪曾想洛知栩全都忘记了。 “不记得了?”洛知泠轻啧一声,“你可知你那一把火,烧出来多少官员?” 梁京城的官员爱往那跑,这是满梁京城心照不宣之事,却因为那把火,把他们的里子面子都烧干净了。 洛知栩微微沉吟,那晚好似是瞧见许多光屁股的。 他轻咳一声:“可我真的不记得了,冬藏如何说的?” “他说你是因为不喜太子常去如春苑。” 这理由光是听着就够荒唐的,洛知栩自知理亏,也不敢再为自己多辩解,左右......这个理由也确实能堵上悠悠之口。 反正不管理由如何,他烧了如春苑是事实,追着太子好几年也是事实,他不在乎梁京城百姓如何看他,他只想洛王府今生远离太子。 还有就是为了那个人。 “爹爹呢?”洛知栩环顾屋内,已经瞧不见他爹的身影了,当下便问的有点急,“他不会真进宫找舅舅赐婚了吧?” 洛知泠当即冷笑:“你莫不是还想着给太子做男妾呢?洛知栩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洛知栩不稀得搭理他,也学着他的模样冷笑,扭头就对坐在另一张椅子喝茶的洛知铭告状:“大哥,二哥侮辱我。” 洛知铭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杯,温声道:“知知刚醒,你莫要欺负他,他已然说过不嫁,合该相信他。” 洛知栩瞬间扬起眉,得意的不得了。 “我可告诉你,仔细你的皮,哪日爹娘都不在,我才要好生修理你一顿!”洛知泠咬牙,这个皮小子,早知道小时候就趁他不懂事好好揍他一顿! 对洛知栩来说,他们已然许久未见,别看他和洛知泠斗嘴,实际上黏他黏的厉害,幼时没少跟着他上街。 说到激动处,洛知栩都恨不得拿枕头丢他,可一想到这枕头是他最喜欢的玉枕,他就有些舍不得了,只好愤愤瞪他一眼,再对着大哥扮扮可怜。 三人正聊的痛快,冷不丁就听得外面门房来报,说太子殿下来了。 梁琮来了。 洛知栩表情微变,但为了彰显此刻的柔弱,他并未起身迎接,他深知以对方的性子,今日定是来兴师问罪了。 那样的人渣,别说坐上那个位置,根本连活着都不配! “太子殿下到!” 两兄弟立刻起身迎接,洛知铭微笑道:“太子殿下怎的此时过来,可是知晓知知醒了,特意过来瞧瞧?” “不用与我攀扯这些无用的。”梁琮说这话时语气满是嫌恶,看向床榻上的洛知栩更是厌恶至极,“将我与你的腰牌交出来!从今往后没有本宫的允许,你再不许进宫找本宫!” 那腰牌可是能随意出入他东宫的,眼下他一刻也不想见到洛知栩,如果不是因为他,如春苑也不会发生那种事! 一想到那场火耽误了他的事,他就恨不得揍死洛知栩! 洛知栩自然看出了他的怒火,淡淡瞧了他一眼,扭头从枕榻边的香囊中拿出一枚刻着“琮”字的令牌,伸手递过去,对方自是不愿与他有任何瓜葛,命身侧的太监取了牌子。 梁琮这才接过腰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莫不是又在耍花样?本宫告诉你,不许再让姑母进宫告状!” “拿完东西就走。”洛知栩眼皮微垂,语气轻飘,偏偏里面带着重重的嫌弃意味,他也是半点都不愿瞧见这人。 “你什么意思?你敢这般与本宫说话!洛知栩,我瞧你是被惯的无法无天了!”梁琮是中宫嫡出,向来自诩高贵,最是容不得别人与他半句不好,洛知栩的态度,分明就是实打实的在打他的脸。 洛知栩抬头和他对上眼,一字一句道:“拿完东西就赶紧走!” “你!好啊!以后你休想再见到本宫!” “是,太子殿下容貌欠妥,以后是不必再见了,省的被您吓出病,回头又要皇帝舅舅细声安抚,怕是殿下忧虑容貌之余,还要一尝训斥滋味了。” 洛知栩直勾勾地盯着他,眼底再无从前的期待和满腔热情,仅余那些说不清到不明的的冰冷和疏离。 许是他态度转变的太快,梁琮一时有些恍惚,好似之前那些拳拳情意都是假的。 莫名的他有些不痛快,但他原本想要的就是洛知栩不再缠着他,眼下对方这样反而称了他的心意,当即拿起令牌便离开了。 什么东西。 洛知栩嗤笑一声。 2、攀爬墙头 “你当真改变心意了?” 洛知泠这话问的狐疑,他是不太信洛知栩会改的,从他懂事起就一直追在太子屁股后头,那时只觉得他是喜欢跟着太子表哥玩,长大后才知道他是想跟人成亲。 细数也有好几年了,心意这种事,哪里是说变就变的? 可他潜意识,是希望洛知栩变的,且不说洛王府不欲站队任何皇子,光是梁琮处处给知栩脸色看他们早就看不下去了。 不知道感恩的东西!如果不是洛知栩一直从中调和,梁琮早就不知被训斥几回了! 洛知栩闭着眼睛十分确定的点头,言语间带了点前所未有的潇洒:“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有此心最好,虽说大梁男风盛行,可梁琮此人不值得托付,且洛王府的小嫡子,凭何要白白去给人做男妾?”洛知铭温声细语,说出的话却着实好听。 洛王府显贵,王妃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王爷亦是征战沙场多年得封王,世子洛知铭曾是大梁状元郎,如今在朝为官,二少爷洛知泠虽疯了些,在练兵场上却极有作为。 唯一“不学无术”的便只有三少爷洛知栩,他模样昳丽,但因自出生便体弱多病,从小都是被捧在手心中长大,梁京城就无人不知这个小纨绔。 这样的高门显贵之子要去给人做男妾? 想都不要想! 洛知栩明白他的意思,微垂眼睑,眼底闪过一丝狠戾,轻声道:“梁琮此人阴狠,利欲熏心,洛王府若是因我而力挺他,来日王府怕是要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我不会这样。” “……乖乖,你居然还会说这种话?可见追着他这些时日可没少做功课。”洛知铭又忍不住打趣他,但这番话说的他心里痛快,语气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你烦不烦?”洛知栩白他一眼,转而看向洛知铭撒娇,漂亮的脸蛋堆着笑,“大哥我想出去逛逛。” 在床榻上躺了三日,醒来就觉得有些不舒服,如果再不下地走走,怕是腿都要软了。 洛知铭知道他向来闲不住,每日不是进宫追着太子,就是去街上招猫逗狗,搞得城中百姓看见他都恨不得绕道走。 他笑道:“那你便去,冬藏挨了几板子还养着你,你让冬树陪你去,不许再胡作非为,否则我就让爹娘拘着你。” 洛知栩知道他大哥说话份量重,如果他开口,自己肯定不能出王府半步,忙不迭点头:“我保证不会惹事,冬藏无事吧?” “他无事,再有下次便是你挨板子了。”洛知铭抬手戳戳他脑门儿,到底心疼他,便是连个红印子都没戳上。 两位兄长自然不会盯着他换衣,出去后便将外面伺候的婢女唤进来了,洛知栩便立刻从床榻上坐起来,在自己的衣柜中那些红艳的衣衫中选了一件。 由着婢女们伺候他洗漱穿衣,连头顶用来绾发的簪子都得挑个顶漂亮的。 随后便在冬树的陪同下上街了。 如今堪堪进秋,天气还没几丝凉快气儿,洛知栩走了没一会就觉得累了,本想着先去茶楼坐坐,可想必是伙计们都知道他火烧如春苑的光辉事迹,瞧见他都警惕的很,活像是怕他要放火似的防着。 他也懒得和人争口舌,干脆去看看如春苑到底烧成什么样了。 到时,洛知栩才明白那些店铺酒楼的掌柜们,为何对他避如蛇蝎。 整个如春苑都被烧的只剩朽木架子了! 怎么可能…… 他那日是洒了桐油,但他是在后院不起眼的柴火垛放的火,再加上刚燃起来没多久就被发现了,怎么可能会把厢房和前院也烧着? 他又不是活的不耐烦,真奔着杀人放火去的! “少爷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冬树木着脸搀扶着他,生怕他再次倒在这里,红艳的云霞锦怕是又要染上灰尘。 洛知栩微尖的下巴颏绷的紧紧的,他动了动喉咙,轻声道:“没事,稍稍有些疲累,与我去茶楼坐坐。” “是。” 街边的酒楼铺子不敢做洛知栩的生意,但那些有眼力见儿的却不敢不给他这个脸,茶艺轩是梁京城最大的茶馆,店小二们都是极有眼力见的,见着洛知栩就把他给迎进去了,还给他留了个靠窗的雅间。 这小二聪慧伶俐,洛知栩也不是抠搜的人,当即示意冬树给他赏钱,叫了壶好茶和点心,便默不作声地倚靠着窗子不说话了。 如春苑的火势绝对有问题,一定是有人在暗中添了一把火,否则不会这般严重,只是他一时片刻倒真不清楚是谁要这样做。 更要紧的是,如果只是烧了柴火垛,赔点银子也就算了,眼下看来是不可能了,也不知道父亲今日进宫会不会挨训。 洛知栩长叹一声,一手拄着下巴,另一只手捻起块茶点往嘴里送,百无聊赖地瞧着楼下来往的行人,思绪却随着底下的叫卖声飘远了。 他自是不准备沿着前世的日子过,但前世的仇今生他也是要讨个说法的,前世他一心以为只要能簇拥梁琮荣登大典,对方一定会念在从龙之功而善待洛王府。 是他天真了,一想到洛王府前世的遭遇,以及他曾经遭受的苦难,他就恨不得把梁琮千刀万剐! “唉,冬树,你说这大梁,除了我舅舅,还有谁比梁琮还厉害呢?”洛知栩颇有些惆怅地问着,总要先抱个大腿才行。 “那自然是摄政王殿下了,饶是咱们陛下也得让其三分呢。”冬树虽不知他为何这般问,却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了。 毕竟整个梁京城,就没人不知道摄政王秦御,让人闻风丧胆的杀神王爷。 洛知栩撑着下巴轻啧一声:“那你说,你家少爷我该怎么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和他说上话呢?” 冬树:“……” 我怀疑你在刁难我! 洛知栩不用看都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估计又是瘫着脸,却生怕他惹出什么麻烦。 他摆摆手:“少爷我也不指望你,这事儿我自己都想不出法子来,可难着呢!” 前世洛王府落难,只有摄政王曾出面调和,甚至还去牢狱中看过他,还说了些那时他未曾听懂的话,现在明白了,关系却好似隔着鸿沟似的。 可无论如何,他总得先试试,连冬树都知道,大梁除了他陛下舅舅,就是摄政王权势滔天了。 冬树不说话,目光却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突然,他出声提醒:“少爷,摄政王!” “哪呢哪呢?” “马车至拐角处了,摄政王府要经过这条街,想来王爷是要回府了。”冬树略指指那边说。 洛知栩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就见一辆华贵的马车朝这边驶来,确实是摄政王府的风格,随行的人不多,但若是仔细瞧,各个都是练家子。 他是知道的,摄政王不仅智多近妖,还有一身的好武功,否则前世不会被派出边地打仗。 洛知栩就盯着那辆马车,直到马车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行驶过去,然后他站了起来,匆匆往外走:“冬树我还有事,你在这里多留片刻,不许跟来,不许回府通风报信!” “少爷您——”冬树话还未说完,自家少爷就已经跑没影了。 他皱了皱眉,一直在窗边盯着,直到看到自家少爷随着摄政王府的马车走了,他这才松了口气,听洛知栩的安静坐在厢房里。 洛知栩一直悄悄跟在摄政王府的马车后面,他还没有想好该用什么理由去见摄政王,毕竟他现在可是火烧如春苑的“罪魁祸首”,如果就这么贸然去,说不定还会直接被逮进宫里。 马车内。 随行的侍从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后面,低声道:“那位在后面跟着。” 秦御面无表情,冰霜似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他淡声道:“跟着他也进不去摄政王府,快些回府。” “是。”侍从应了一声,又转头吩咐车夫快些赶路。 无人察觉,秦御宽大衣袖下的掌心已经紧紧攥起,隐忍又克制的逼迫自己向前。 洛知栩跟着到了摄政王府,亲眼瞧着秦御大步流星地进了府门,他则躲在不远处的石狮子后面藏着,思索着该怎么进去。 事实上,只要他亮出身份定会被摄政王府奉为上宾,但他不想惊动梁京城那些乱七八糟的势力,何况摄政王身份本就高贵,再看到他出入王府,若是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恐怕洛王府也会受牵连。 他盯着摄政王府思索片刻,最终转头离开了…… 院内亭廊阁下,秦御正听着门口的侍卫禀报。 “……在石狮子后面蹲了会就走了。” “走了。”秦御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此局便成了死局。 无解。 随行的侍从听风觉得不大可能,他拱了拱手:“属下去外面瞧瞧,实在不行,属下就把他带进来!” 秦御没说话,由着听风往外走。 突然—— 院墙处传来窸窣的动静,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到那处,紧接着就瞧见两只纤细的手臂搭在院墙上,从泛白的骨节可以看出,应当是使了吃奶的劲儿。 “围墙做这高作甚,累死小爷了!”洛知栩嘟嘟囔囔地翻身骑坐在墙头,视线落在庭院内,就冷不丁和那群人对上眼儿了。 秦御挑眉:“好巧,上面风景好吗?” 下一秒,洛知栩就掉下了墙头。 所幸掉下去的瞬间他还不忘捂住自己的脸。 3、罚跪祠堂 两丈高的院墙,洛知栩就这么摔了下来,千钧一发之际,被原本端坐亭廊的摄政王闪身捞进怀里,避免了他摔胳膊断腿的危险。 “三少爷将脸捂住,可也是怕丢脸?” 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洛知栩小心翼翼挪开挡在脸上的手,悄悄睁开一只眼观察自己眼下的处境,旋即松了口气。 他小幅度的晃了晃腿,有些不好意思道:“烦请王爷将我放下来,您受累了。” 秦御并没有立即放手,反而垂眸打量着怀里的人,依旧是喜欢张扬明媚的红色,却格外严谨地恪守着规则不去穿正红色,像是要留在更加合适的时候穿。 那大概会是什么时候,无需多猜。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这种红色最衬洛知栩。 他略松了些力道,小少爷便立刻从他怀里蹦出来,再次郑重道歉:“知栩身材不佳,让王爷受累了。” 受累? 秦御目光放肆地打量着他,就这麻杆似的身材,他手指头都能拎起来,可累不到他。 但这里人多眼杂,并不适合谈论些过分的话题,何况比起身材和爬墙头,秦御更想知道他爬墙头的原因,他并不认为这小少爷是觉得有趣才来的。 “三少爷不妨说说,我摄政王府的墙头有什么风景吸引你了?”秦御呷了口茶,语气是一惯的清冷,却抬手示意他坐下,并命人给他上茶。 洛知栩也不客气,坐下后便一手撑着下巴,伸出纤细手指开始数:“有很多,远处万家灯火,近处秀色可餐……” 站在秦御身后的侍从们被这番话惊到,这是在调戏他们主子吧?! 秦御却是轻笑:“若论起秀色可餐,谁能比得过梁京城洛三少爷?” 他说完还犹觉不够尽兴的啧啧两声,分明什么都没说,洛三少爷本人却莫名有种已经被人扒光衣服的错觉。 他轻咳一声:“承蒙王爷夸奖。” 两人时不时搭两句话茬,秦御不说赶客的话,洛知栩就佯装无知,没脸没皮地继续蹭茶喝。 茶过三巡,洛小少爷有些忍不住了,他轻咳两声:“王府这般大,方便的地方应该也有很多吧?” 不止秦御,就连他身后站着的随从们都开始憋笑,少爷这是给自己喝的来感觉了。 “给小少爷带路。”秦御要笑不笑地看着他,端庄有礼地对他伸了伸手,示意他跟着下人去茅房。 洛知栩脸颊爆红,他明明喝的不是水,却觉得自己好像醉了,否则也不会这么不知羞的赖在这里,非要等着秦御开口问他。 只是,前世他不曾和摄政王有过多接触,偶尔见到几次也只是匆匆一眼,更遑论是这样面对面坐着吃茶了。 再者,这是他要巴结的人,只是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得到他的帮助,寻求庇护,约莫是得送些礼的。 可惜他两手空空,只能来日补上了。 思及此,他微微侧目:“你们家王爷,可有什么喜欢的物件儿?” 带路的侍从下意识看了他一眼,洛知栩微微蹙眉:“瞧我作甚,我只是随口问问。” “我们主子不喜金银玉器,也不喜名贵参药,三少爷无需准备这些。”侍从微微一笑,颇有些深藏功与名。 “行吧。”洛知栩有些苦恼,若是真不准备这些,那事情就更加难做了,总得送些宝贝,才能让人家心甘情愿的庇护。 侍从在外面等着他上茅房,出来后顺便带着洛知栩去更衣,拿着和自己身形相仿的衣裳,洛小少爷并没有觉得古怪,甚至在心中感慨,摄政王府都是会做人的。 虽说是换了身衣裳,但万变不离其宗,依旧是红色布料,只是样式和质感更加舒适了些。 洛知栩再次回到亭廊处,觉得不能再忍着了,他轻咳一声:“王爷一向都是这么多人伺候着?” “都下去。”秦御垂眸抿了口茶。 一旁的随从小厮们立刻快速离开,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刻了。 秦御看他:“洛三少爷,有话不妨直说。” “……听闻王爷如今摄前朝大小事宜,多数官员都欲与王爷交好,不知王爷意下如何?”洛知栩起初还有些紧张,可当话都说出口,他反而不觉得有什么了。 整个梁京城就没有不想和摄政王交好的,连那些皇子们都上赶着和他亲近,自己并不特殊。 原是在这等着他呢。 秦御轻笑,扬眉看他:“凡登门者,从未有像洛三少爷这般翻墙而上、两手空空的,三少不如先想想与我些什么?” “你家随从分明说了,金银玉器你都不缺,我有的你都有,我没有的,你也已然有了,何必为难与我!”洛知栩暗自咬牙,莫不是那随从诓自己呢? 秦御此人,外界传言冷血无情、心狠手辣……那些狠戾的词放到他身上丝毫不违和。 若真是让对方不痛快,怕是洛王府也不会痛快。 “王爷不如直接说,自己想要什么?”洛知栩犟不过他,只能再次开口,他想的简单,只要对方能提出要求,他尽力去做就是了。 秦御等的就是这句。 他立刻顺坡下驴:“本王要你洛王府的至宝,此宝物能让本王心情愉悦,若你能做主给,小少爷提任何要求都可。” “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若小少爷不信,可与本王签字画押,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秦御慢悠悠地说着,像是在刻意逗弄有意思的孩童,不同的是,他面前的可是嚣张跋扈的小少爷。 此话一出,洛知栩当即拍板。 洛王府就没有他要不到的宝贝,再者,他就不信有什么宝贝是自己不知的,到时候哪怕没有,他随便点个,说是宝贝不就可以了? 见他应的痛快,秦御自然也不会拿捏着,立即命人取笔墨纸砚来,两人各自按了手印儿,然后交换了纸张。 洛知栩小心翼翼将秦御那份收好,生怕他反悔。 “既如此,那本少就不打扰王爷了。” 拿到自己想要的,洛知栩就有些坐不住了,他面上带着愉悦的笑,说着就起身往墙边走,这架势分明是要接着爬墙离开。 秦御看的发笑,出声阻止:“三少爷,你爬的内墙,不临街。” 洛知栩准备往上冲的动作一顿,他扭头看秦御,怪不得总说此人智多近妖,只是爬墙头的动作都能看穿他心中所想。 他不说话,秦御便又指了指另一面的墙面,笑道:“那面墙热闹,保管小少爷一跳下去,就能轰动梁京城。” “……多谢王爷操心。”洛知栩抿了抿唇,乖乖朝对方说的那面墙走去。 他就是要让梁京城的人都知道。 只是这面墙和另一侧的同高,他助跑半天也没能跳上去,洛知栩深吸一口气,不情不愿地扭头看向看他热闹的男人。 他有些骄矜询问:“王爷府上可有梯子?” 秦御并未回答他,而是走至他身侧,将靠着墙根的木板拿出来,然后按下机关巧扣,木板就成了木梯,刚好到墙头上。 他轻声道:“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虽然不明白他让自己看这个做什么,但这种机关巧扣很常见,他刚才也只是没注意那块木板,自然是看得懂。 秦御点头,没再多说什么,眼睁睁看着洛知栩安然爬上墙头才离开,重新坐回亭廊下喝茶,但视线却始终盯着这边。 洛知栩坐在墙头上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当着百姓的面跳了下去,震的脚有些发麻,还是旁边的路过的百姓扶了他一把,也因此引得众多百姓往这边看。 当天傍晚,洛王府小少爷爬摄政王府墙头的事,就传的沸沸扬扬。 “你如今是愈发不听话了!那摄政王可是你我能随便招惹的?好端端的爬人墙头作甚!” “火烧玉春苑不算,你还准备火烧摄政王府吗?” “你真是撒野个没够!去!去祠堂跪着思过,好好和洛家的列祖列宗认错!” 梁雪虞气急,摄政王哪里是他们能招惹的存在? 她虽然是大梁公主,却已然嫁做人妇,大梁之事,若非皇兄疼爱,她是不能有只字片语的,遑论是惹怒朝中重臣? “娘,三弟还小不懂事,您就原谅他,何况摄政王也并未怪罪,您干嘛这般训斥他!” “母亲,身为家中长子,幼弟有错,长子亦有责,孩儿愿与其一同受罚。” 两个儿子同时求情,不仅没让梁雪虞消气,反而让她怒意更甚。 她一口气为洛王府生育三子,各个乖巧懂事,偏偏在老三这出了岔子,成日里嚣张跋扈不说,还死活要追着自己的表哥! 脸都丢尽了,她日日都得默念数百遍“这是自己生的”消气! 洛知栩深知他娘脾性,立刻领了责罚:“孩儿惹娘不快,为府上添乱,孩儿愿承受责罚,哥哥们无需求情。” 他说着跪地叩首,然后起身去了后院的祠堂里。 见他离开,洛知铭和洛知泠心急如焚,却也不得不感慨,弟弟当真是成长了许多。 洛知铭起身安慰母亲:“母亲莫要再气,知知已然懂事,想来他也不是有意要做这些,待儿子回头问问他个中缘由。” “真是个祖宗。”梁雪虞嘟囔一声,挥手示意他们先离开。 此次罚的厉害,也不知能不能长记性。 洛珩回府就听说洛知栩被罚跪祠堂,当即就要去把人带出来,他家宝贝儿子哪里吃过那种苦头? “你也听听外面风言风语,各个都巴不得摄政王对洛王府不满,你还要娇纵他到什么时候?”梁雪虞被气的肝疼,在她看来,洛知栩疯成这样,都是被这个当爹的给惯的! “王爷怎会为难咱们,你以为玉春苑的事是谁出面说情?”洛珩安抚着,“陛下与我说,是摄政王亲口作保,才免去儿子刑罚,不过陛下也说了,知知心性高傲,让他进宫去读书。” 梁雪虞惊讶:“真是摄政王说情的?咱们素日并无交际,他为何做到这般地步?” 洛珩见她气消,忙牵着她的手坐下,温声笑:“你我又怎知他心思,只是这个好,咱们无论如何都得接了,进宫读书也不是坏事。” “这倒也是。” 摄政王秦御此人,在朝中风评并不好,无非都是对其性格做出评价,但能力和见识却是无人能敌,否则也不会被评“智多近妖”。 只是这样是人和洛王府素日并无交集,却能这般为他们说话,于情于理都该上门拜访,还得带上洛知栩。 洛知栩还在祠堂跪着,闻此消息却是眉心一跳:“当真是王爷求情?何时?” “自是他出宫前,你快些去梳洗,咱们得去摄政王府。”洛珩说。 “不去,你们也无需去,王爷可看不上这些谢礼,他觊觎咱们府上的宝贝,说让我回头给他。”洛知栩闭着眼睛,莫名带点虔诚,像模像样的说着。 洛珩被他逗笑,笑骂道:“臭小子,咱们家能有什么宝贝,你就是咱们家的宝贝,爹还能把你送给他不成?” 前世种种都是他错误站队,今生总要更改,不仅要改,他还得借力让梁琮付出代价。 如果都能成,把他送给秦御也不是不行,洛知栩想。 4、尊卑贵贱 前世今生,洛知栩对秦御的印象都很深刻,他深知此人深沉,却也不得不与虎谋皮,且也不知是不是前世牢狱那番话,他总觉得对方不会迫害自己。 这不,连火烧玉春苑都被对方轻易化解,甚至堵住了朝廷那些老匹夫的嘴,他倒是想去道谢,可人也瞧不上,只惦记着他们洛王府的宝贝呢。 他自己不去,也拦着洛珩不许去,否则若是再和秦御达成某些协议,洛王府哪有那么多宝贝送? 洛珩倒也是真疼他,见他跪的端正虔诚,便安抚道:“一会我就去找你娘,祠堂常年蔽日不见,你身子娇弱,害了病她又要急的哭。” “爹爹,我会在这里跪够三日的,身为洛家儿郎丢了脸,总要认错的。”洛知栩说着虔诚叩首。 也是让洛家先祖做见证,他要做真的纨绔了。 “听起来倒真是像长大了。”洛珩哈哈笑,学着他的样子虔诚叩了叩便离开了。 洛家的儿郎,各有各的活法,但个顶个都是有担当的。 洛知栩神情坚定,按照他对梁琮的了解,对方肯定已经知道了他要去宫里的事,估计也会想办法和他撇清关系,不过这样也好,他也能告诉所有人,洛王府不准备掺和这场夺位之争。 在祠堂面壁的日子有些难过,但洛知栩并没有像前世那样闹性子,该是他的,就得受着。 因为态度很端正,母亲梁雪虞在第四天的清晨把他叫了起来,从穿衣洗漱到走出王府,没有一件是他自己做的,直到坐上马车,他才突然清醒过来。 “这是要带我去哪?”他含糊问着,竟然连小厮都只让他带了一个。 冬树将早就准备好的点心拿出来,摆在他面前,说道:“是您去上书房的日子。” 是了,这是他火烧玉春苑后最轻的惩罚了,当然这自是算不上什么惩罚,反而给他提供了天然便利。 前世梁琮登基,今生可不能如了他的愿。 他没再多问,吃了几块点心垫肚子,没多久就靠着马车沉沉睡去,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在牢狱里,不是听别人的惨叫,就是听自己的…… 被冬树叫醒时已经到了宫门口,大梁有国法,进宫需下马,洛知栩自然也不能幸免,他掀起帘,外面已经等着不少公子小姐了。 “这是怎么回事?”洛知栩撩起眼皮,昳丽的脸上带着慵懒,睡得勉强不错。 “都是皇后娘娘选的皇子公主陪读,要和您一同进宫学习,您没有陪读。”冬树说。 大户人家有陪读不是什么稀罕事,陪读要做的其实和小厮差不多,但陪读可以一同在书院听课,小厮只能在外面等着。 他没有陪读,就意味着凡是在书院的事,都只能自己完成,对他这个纨绔子弟来说,也算是惩罚了。 就是不多。 “我要下去。”洛知栩看向冬树。 这几乎就是个信号,冬树立刻匆匆下马,而后跪在马车边做他的脚凳。 洛知栩动了动喉咙,故作从容地踩着他下马车,冬树起身后还不忘给他拍拍衣角处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幼时进府,就是和冬字辈的其他人一样伺候洛知栩,这是他的使命。 “跋扈!” 人群中不知是哪家公子斥了一声,洛知栩并未理会,他只抬眸扫了一眼人群,将所有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这才要笑不笑地勾起唇角。 他并不急着与这些人拌嘴,左右往后的日子还长着,没必要现在就给自己添堵。 片刻后,宫门打开,宫人站在里面对他们微笑:“请各位主子随奴婢进来,奴婢带您去暂住的宫苑。” 闻言,那些公子小姐立刻打起万分精神,示意身侧的丫鬟小厮带好行李,便抬脚跟去了。 眼看着洛知栩要被挤到后面,那宫人立刻出声:“洛三少爷,您并非伴读,请您站到首位,那才是符合您身份的位置。” 此话一出,那些急着要往里面挤的都红了脸,他们还以为洛知栩是来给太子做伴读的,毕竟大梁谁不知道这洛知栩是个喜欢追着太子的断袖? 但他们也没想到宫人会将话说的这般直接,反倒像是在斥责他们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洛知栩笑笑走至最前,宫人这才满意,不卑不亢地领着他们进去。 给伴读们住的宫苑有些偏远,毕竟他们不是后妃,也不是皇子公主,幸好里面早就打扫干净,不会让人觉得难受。 宫人将这些人安顿好,转而看向洛知栩:“洛三少爷,您不住这里,请随奴婢来。” “这位姑姑,为何他不与我们同住?”一男子出声问。 洛知栩耳力好,听出这就是在宫门口说他跋扈的那个。 宫人轻笑:“李公子,奴婢说过,这里是伴读们所居之所,洛三少爷并非伴读,自然不能与几位少爷同住此地。” 说完,他也不管这些人是什么反应,转身便带着洛知栩离开了。 给洛知栩安排的宫苑离这里稍远,也省去他们无事找洛知栩的麻烦。 起初洛知栩并未在意,但他突然想到什么,漫不经心问道:“为何要我去如此偏远之地?本少爷自己居住,岂非太无聊了?” “陛下特意交代要您静心,奴婢也只是奉命行事。”宫人面不改色回答着,“您的宫苑到了,里面会有宫女太监照顾您,若有需要随意安排即可。” 洛知栩没再说话,说到底是惩罚,竟还给他配了宫女太监,这是明摆着要精细养着他,倒真是他舅舅会做出来的事。 宫人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便离开了。 宫苑内的太监宫女都恭敬跪在地上,春日里微风和煦,地砖也没有冷意,洛知栩便由着他们跪着,自己进屋休息去了。 冬树站在廊下看着他们,片刻后淡淡移开目光。 说是休息,实际上洛知栩并没有睡太久,他困的厉害,意识却很清醒,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些认床榻。 迷迷糊糊中,洛知栩听到外面有争吵声,他是有些喜欢这种声音的,因为之前他被单独关在牢里,实在有些寂寞。 他起身朝屋外走去。 “你洛王府好大的派头,连你一个卑贱下人都敢这样和我们说话!把洛知栩叫出来,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教训看门狗的!” 下一秒,洛知栩推门出现。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带头叫嚣的李湘源,轻嗤一声:“洛王府的派头如何,你自是不必理会,但我洛知栩的名声,你竟是也没听说过吗?” “那又如何,你这等纨绔,若无家世才是什么都不是!竟还独居此地,当真不知羞耻!”李湘源嫉妒的快要疯了。 论学识家世,他样样不比洛知栩差,凭何要看对方处处出风头? 冬树蹙眉:“李公子莫要失了分寸!” “冬树退下。”洛知栩轻呵一声,缓步走至李湘源面前,目光扫过那些与他站在一起的世家子弟,而后他突然扬手甩了李湘源一耳光。 十分响亮,震惊所有人。 “洛知栩!他与你同为世家,你怎么能打他!” 洛知栩一袭红衣,神情倨傲:“不知身份尊卑的东西,如何打不得?同为世家,可也分高低贵贱,你是什么东西,竟妄想与我争高低?” 这些世家子弟多岁数相仿,抛开那些皇子公主不谈,洛知栩地位超然,确实是这些人中最夺目的存在,只他是陛下最疼爱的外甥,就足以证明。 但这般岁数的少年们,多天不怕地不怕,有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可爱又招人厌烦。 也是他这番话,才倏然将他们点醒,各个宛若被掐住喉咙的鸭子,不敢再争论高低。 李湘源双眼通红,死死盯着他,字字玑珠:“那又如何?你今日与我动手,就不怕我告诉三皇子吗?” “打狗还得看主人的意思是吗?”洛知栩突然笑了起来,“李湘源,你这么多年,脑子怎的不随岁数一同长?白叫人看笑话,你知不知道,你身后这些人,巴不得你来找我麻烦。” 他说完便再次回到廊下,坐在冬树搬来的椅子上,身形慵懒,气势却不容小觑。 李湘源咬紧牙关,还欲再说些什么,就听的外面有宫人来报,太子殿下来了。 众人立刻退至两侧迎接,唯有洛知栩安然坐在椅子上,太子的脸面都懒得给。 “听说伴读入宫,本殿就想着过来瞧瞧,怎的这里如此热闹?”梁琮态度亲和,笑起来时总给人十分好亲近的感觉。 洛知栩前世就是被他这副肮脏模样给欺骗了。 梁琮说罢又看向毫无坐姿的洛知栩,语气有些不满:“知栩,见到表哥也不喊人吗?” “知栩不敢,太子殿下也知道,我前些日子生了病,这会还没好全,腿脚着实有些不利索,怕惊着殿下。”洛知栩勾着唇角,笑意却并未抵达眼底。 梁琮看到他那张脸就恨不得冲上去撕烂,身为男子,却被另一男子惦记,当真是让他觉得恶心,偏偏洛知栩相貌昳丽,连他都有些心神恍惚。 听到他这番话,梁琮反而不好说什么了,只点了点头,不再理会他了。 突然。 一位身穿鹅黄色裳裙的小姐走到梁琮面前,她愤慨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洛少爷当真跋扈,方才竟是对李公子动手了!” “洛知栩!父皇平日里对你最是疼爱,你竟做出这般污损他威严之事,当真是——” “当真是如何?” 梁琮话未说完,就听得身后熟悉的声音,心脏瞬间像是被人死死揪住一般,难以喘息。 5、两人对视 男人身穿紫色衣袍,挺立悍拔,就连靴子都是用金丝线绣制,头上玉冠更是华贵无比,浑身都透着桀骜和贵气。 洛知栩和他对上视线,下意识站起身,眼看着男人步步朝自己逼近,他莫名有些紧张地滚了滚喉咙。 然后,对方就坐在了他的椅子上。 洛知栩:……还占上我椅子了? “不知皇叔到此,可是有要紧事?”梁琮脸上的笑都僵了,他赶紧将错事都推到洛知栩身上,“方才正说着,知栩跋扈,竟轻易对李公子动手,本殿正在训斥他。” 秦御淡淡瞥他一眼:“你身为太子,政事繁忙,这里的事本王已经交给缪竹去做了。” “皇叔说的是,只是本殿想着,身为太子理应对这些上心一些,皇叔教诲,本殿明白。”梁琮是不敢在秦御面前造次的。 秦御是异姓王爷,是梁帝亲口承认的异姓兄弟,所有人都清楚秦御在大梁的地位,在大梁帝心中的地位,所以连皇子公主们,都得恭恭敬敬叫他一声皇叔。 他身处万人之上,也从未有人说过不妥,即便外界传言那般疯魔,秦御也无需更改。 尽管眼下梁琮是太子,可如果想要顺利登基,除去亲信,还需要有其他更强硬的支持者,放眼整个大梁,唯有摄政王秦御最合适。 他必须得到对方的支持! 洛知栩颇有些嫌弃地翻了梁琮一眼,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气势呢? 这会儿学会装孙子了,呸! “有几句话,本王要告诉诸位,不管各位家世如何,只要进了宫,就需得安分守己,恪尽职责,不要忘记各自的身份,若是敢在宫中闹事,别怪本王不客气。” 秦御的话说的很凑巧,凑巧到梁琮几乎以为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毕竟在他来之前,李湘源几人还在顶撞洛知栩。 但转念一想,梁琮又觉得不可能,他这位异姓皇叔平时着实高高在上,放眼整个大梁,就没有他瞧得上眼的,怎么可能会为洛知栩那个纨绔说话? 而且之前,洛知栩还因为爬摄政王府的墙头被罚跪,怎么看这俩人都是水火不容地的状态。 梁琮当即顺着他的话说道:“皇叔言之有理。” “是,臣等明白。” 洛知栩忍不住咂舌,秦御此人分明比他还要危险狂妄,三言两语就将这些人治的服服帖帖,也更加让他坚定了心中所想。 秦御是很不错的大腿,只要抱稳,洛王府绝对不会发生前世之事。 “本王没有说你吗?”秦御老神在在地坐着椅子上,微微侧头睨了洛知栩一眼,活像是在说他没眼力见儿。 洛知栩:……他收回“秦御很不错”这句话。 洛知栩微笑:“是,明白了。” “这是你与本王说话该有的态度?”秦御嗤笑一声,目光落在梁琮身上,“本王还有几句话想和洛三少爷单独说。” 梁琮立刻会意:“是,今日诸位进宫都辛苦了,御花园花开的正好,可前去观赏。” 给台阶不下的都是蠢货。 自然没人敢反驳,一群人急哄哄的来,又灰溜溜地离开了。 冬树这才又去搬了把椅子,放到洛知栩面前,小少爷刚睡醒,又站了一会,莫名精神了很多。 椅子放的很微妙,和秦御紧挨着,没有一前一后的尊卑分明,他在夸奖冬树,比只会“少爷少爷”叫他的冬藏机灵多了。 “王爷有什么话要单独与我说?”洛知栩慵懒地翘着二郎腿,纨绔气质尽显,着实有些狂妄。 秦御侧目而视:“少与太子来往。” “你也瞧见了,今日是他来找不痛快的,若你没来,他再多说两句,落在李湘源脸上的巴掌,也会落到他脸上。” 听听! 听听这狂妄至极的话,竟还想着和太子动手了! 秦御默然片刻,旋即颇有些无语地看着洛知栩:“你这般脾性,怕是得罪人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王爷这话说的好笑,许多人,也并非是我不做某些事就不会得罪的,这朝中风云,洛王府不能独善其身。”洛知栩语气有些凉。 偏偏他找到秦御,就是为了能让洛王府独善其身。 秦御听出他言语间的难,也赞同洛知栩的话,朝中别有用心之人甚多,连他都不能幸免,更何况是别人了。 他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洛知栩,依旧不明白他为何性情大变,他哼笑道:“本王倒是开始好奇,你为何突然这么厌恶梁琮了。” “这些和王爷没有关系。”洛知栩警惕地看着他,生怕他会以此作为要挟,逼迫自己说出口。 但秦御显然不准备这样做。 秦御听他这般说,也只是乏善可陈地点点头:“这倒是,那本王就不多问了,你来日可别忘了许诺本王的事。” “自然,只是王爷也要做到自己该做的。” 两人对视,一步也不肯让。 站在旁边看着的冬树觉得,如果再这样下去,这俩人都能瞪出火星子了。 秦御勾了勾唇,约莫是觉得有些无趣了,便带着人起身离开了,只留下洛知栩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想,如果秦御的眼神也能杀人,大概大梁就没几个能活命的。 洛知栩静坐着思考,伴读这种事前世也有发生,那时他央求家中要去做梁琮的伴读,梁琮纵然有诸多不耐,却也只能忍着,今生洛知栩不做伴读,梁琮身侧就没有伴读了。 一切倒是都有迹可循,但这对洛知栩来说不是好事,他需要颠覆前世的种种。 今日进宫都是为了先熟悉一下,第二日便开始正式授课了,一大早,洛知栩就被冬树叫起来,不慌不忙地去了书房。 书房内,夫子坐在最前,布置一些读书习字的课业让他们自己完成,就不再多管,即便如此,书房内的气氛依旧很安静。 只是人人身侧都有书童帮衬,倒是衬得洛知栩只身一人有些孤独了。 下课后,他利索爬到窗户边,早就等候多时的冬树,立刻将带的点心吃食递给他,冬树不忘询问:“少爷可觉得夫子讲的东西难?” “瞎听听罢了,不觉得有多有趣。”洛知栩说,“这红豆酥好吃。” “那您也少吃几个,再有一节课就下学了,到时候再用晚膳。”冬树怕他吃多了不好消化。 洛知栩心中有数,却也不忘打趣冬树:“从前怎的没发现你比冬藏伶俐?近日定是偷偷补习过!” 冬树起先被他的话惊到,但看到洛知栩那无谓的表情,就知道是对方随口说说的,便也随便说了什么搪塞过去。 洛知栩爬在打开的窗子处,冷不丁就听得屋内有争吵声,他扭头去看,就见两波人隔着过道对峙这,明显的谁也不服谁,前面坐着的夫子谁也不敢得罪,装傻充愣地躲着去了。 他本不准备管这些,偏偏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郑彦书你什么意思!” “我说的很清楚,洛三少爷虽是行迹恶劣,但他敢爱敢恨,我很佩服,这又有何错?”被唤为郑彦书的,也是毫不留情地回呛过去。 “我看你也是断袖,才觉得他敢作敢为!你们这些不知羞耻的断袖!”武岳有些难以自持地大喊着,“谁不知道洛知栩觊觎太子,你说这些分明就是侮辱太子!” 洛知栩觉得这些人都被惯坏了,脑子都不太好使,分明没人提及梁琮,他偏要提,这不是故意拉梁琮下水吗? 就算他话里话外都是为梁琮好,也不会得到梁琮的夸奖。 蠢货一个! 洛知栩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这些人都当自己不存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很明确,他虽然是当事人,却也不准备出面。 郑彦书没想到武岳会说太子,当即噤了声,不准备再理会他,却没想到对方会喋喋不休。 武岳哼笑:“你没话说了吧?太子殿下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根本连——” “你们在聊什么?”梁琮一脚迈进书房,呼吸隐隐有些急促,“不过就是因为学术看法不一,竟还做出争吵这种有辱斯文之事!” 洛知栩眯了眯眼,直觉武岳知道些什么。 武岳接收到梁琮的目光,立刻战战兢兢改了话锋:“就是,郑彦书,你别是读书读傻了!” 废物。 洛知栩在心里下结论,若梁琮身边都是这种货色,前世是如何登上皇位的? 梁琮一到,其他皇子公主们也不好继续看热闹,出面做和事佬,将此事揭过去了。 洛知栩可不允许,他四下看了一眼,拿起旁边桌子上的镇纸,直接朝武岳砸了过去,他可是投壶好手,百发百中。 那枚镇纸在姑娘们的惊呼声中,落在了武岳的头上,顺着他那不灵光的脑袋落下的,除了镇纸还有殷红的血。 “洛知栩你发什么疯!” “快叫太医,都流血了!” “他真是个疯子!居然能做出这种事!” 洛知栩迎上他们指责愤慨的目光,笑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方才武少爷不还拿我是断袖的事开玩笑,怎的换成本少爷,就不许了?” “他只是言语上不检点,你却伤了他,这如何能比?!” 洛知栩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明艳昳丽的脸庞带着些许邪,他歪头笑问:“言语侮辱便不是伤害了?何时连伤害他人都要分个三六九等、轻重缓急?流言蜚语才是杀人不见血的阴狠之法!一群丑陋的蠢货!” 6、污蔑作弊 众所周知,洛府三少爷是个十足十的纨绔,别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咬文嚼字的儒雅之言,却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疯的辱骂这好些人,连带着看热闹的皇子公主都一并带进去了。 偏偏这些人还不好对号入座,否则就是要坐实了自己丑陋不堪。 洛知栩睨了他们一眼,还欲再说些什么,五皇子梁瑭便站出来打圆场了,他摇摇折扇,温声道:“都是玩笑罢了,知栩莫要与他一般见识,都是一同读书习字的,真闹出事就不好了。” 这话说的隐晦,实际上是在提醒洛知栩之前被罚跪一事,他故意挑了人多的院墙往下跳,无非就是希望此事闹大,好坐实“纨绔”的名头。 有人给了台阶,洛知栩就跟着下了,何况梁瑭终归是皇子,他总要给几分薄面的,而且这位皇子还远不如面上看到的简单。 他觉得很有趣。 梁琮暗自瞪了梁瑭一眼,像是在责怪其故意在此时出风头,偏他还不愿意和洛知栩有瓜葛,只能作罢。 宫女们将太医喊来,给武岳包扎了伤口,只是皮外伤,上些药养着就是了,但武岳却是被吓到了,死活都要回家去修养,半刻不敢多留。 洛知栩知道,武岳不是怕他揍人,而是反应过来自己差点把梁琮的小心思抖搂出来,怕自己会被报复,他却不知道,躲是没有用的,梁琮心狠,利用过后就只剩灭口。 夫子再次喊上课,洛知栩便安静下来,拄着下巴一副神游模样。 梁琮时不时扭头看他一眼,见他依旧的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故作惋惜地摇摇头,心里却乐的不得了。 午膳是要回自己的宫苑用的,洛知栩一下学就立刻招呼冬树回去,走到宫苑门口,刚好瞧见缪竹姑姑来送午膳。 洛知栩默然打量片刻,才上去打招呼:“怎的是姑姑亲自来送午膳,倒是叫您辛苦了。” 缪竹是御前的人,不该亲自走这一趟的。 她温声道:“陛下看重您,特意让奴婢吩咐小厨房,为您做了合胃口的饭菜,为避人耳目,这才快些送来的。” “那便有劳姑姑了,昨日迎我们进宫那位姑姑我先前并未见过。”洛知栩随口问着。 “她名为蓼兰,是刚提拔过来做事的,三少爷有事找她便是。” 缪竹向来温声细语,约莫是有些岁数的缘故,每次瞧见洛知栩都欢喜的很,恨不得拿她当正主子对待。 她送完午膳便不好多留了,洛知栩示意冬树将她亲自送走,这才让宫人们把食盒打开,将里面精致可口的饭菜摆放在桌上,由人伺候着开始用午膳了。 在皇家书房学习到底是有些紧张的,洛知栩用过午膳,在院内走了两圈消食,便去午睡了。 醒时只听到冬树在外面似乎和什么人说话,当他出去时人已经不见了,他也没多想,毕竟在宫里多认得几个宫女太监,也是好事。 下午的课依旧是那些,洛知栩是坐不住的性子,他从前就不喜静,牢狱之后就更是厌烦安静和空荡,他恨不得身侧都是吱哇乱叫的人群或动物,好填补他有些空寂的阴影。 课上只有夫子的念书声,活像是在念给他自己听,洛知栩有些耐不住性子,偷偷顺着窗户跑了。 “还是这里舒服,到处都是虫鸟声鸣。” 洛知栩坐在御花园的秋千上,他不用冬树推,冬树就老神在在地站在旁边守着他,和冬藏不同,他不爱说话,所以之前洛知栩总不喜欢他跟着。 “冬树,你怎的不说话?” “……少爷仔细,别摔着。” “……”还不如不说呢! 洛知栩闭眼哼笑:“你这性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秦御那坏东西培养出来的!” 冬树默不作声,他最大的好处就是倾听稳妥,这是主子曾经夸过的。 春日里的鸟叫最是动人,期间还夹杂着些许婉转悦耳的声音,洛知栩听的浑身舒畅,感觉身边到处都是人。 “少爷,有妃嫔往这边来了。” “怪不得,总听到些莺莺燕燕的声音。”洛知栩缓缓睁开眼,好以整暇地看着从远处走近的人群,并没有半分不适。 如今还是春日,景色别致,气候也合适,出来赏景的嫔妃自然是有的,洛知栩也没想着避嫌,反正他是断袖,只有别人避着他的份儿。 妃嫔们欢声笑语的姐姐来姐姐去,骤然瞧见在这荡秋千的洛知栩,脸上表情都差点挂不住。 洛知栩看的好笑,屁股都没挪位置,点头示意:“两位娘娘好。” “不知洛三少爷在此,怕是会打扰到你的兴致。”一位份不高的宫妃尴尬开口。 “无妨。”他笑笑。 那嫔妃身侧的宸妃开口了:“洛三少爷好雅兴,只是本宫记得眼下这时辰,你该在书房才对。” “读书是最无趣之事,娘娘知道知栩脾性,做不来那些咬文嚼字之事。”洛知栩笑笑,旋即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问道,“五皇子可有中意的姑娘了?” 宸妃脸色平静,笑道:“已经在相看了,洛三少爷好生在此处赏景,本宫和玉贵人就先告辞了。” 她一走,身侧的玉贵人也立刻跟上。 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在转身之际骤变,宸妃咬紧牙关,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这不要脸的断袖,是想把念头打到她儿子身上! 这话要是被洛知栩知道,怕是真的要喊冤了,他真只是随口一问的,平白又惹别人嫌了。 “洛兄!” “谁叫少爷我呢?都将我喊成读书人了!” 冬树闻言,立刻去寻声源处,他往外走了两步,就瞧见郑彦书急匆匆地往这边跑,他低声道:“少爷,是郑公子。” 洛知栩照旧阖着眼皮,似是对郑彦书的到来不为所动,整个人都透着嚣张跋扈的气质,当真是叫人不敢轻易招惹。 “洛兄,夫子说要考咱们功课,特让我来喊你。”郑彦书边说边喘着粗气,显然是一路跑着寻他的。 纵使洛知栩娇纵任性,对于秉性纯良之人也不免会和气几分,他知道书房那些人都瞧不上他,因此为他说过几句话的郑彦书就成了众矢之的。 洛知栩瞧不上那些人,也不愿郑彦书为难,便随他一同回了书房。 夫子并未多说什么,只让他们在各自的位置做好,然后将考题试卷下发,虽说只是课堂测试,却也十分严肃郑重。 他盯着试卷出神,无非就是些诗词抽查,再赋诗一首,还有经义古文……说是小测试,偏弄的像是要考状元。 洛知栩随意看了一眼,便开始磨墨作答,他要做的本也不是答对,错误连篇才是他该有的水平。 正想着,突然有什么东西不偏不倚落在自己脚边,他下意识朝左边看去,就见那边的人各个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人和他对上视线。 他快速收回视线,不管是测试还是考状元,作弊都是极其恶劣的行为,洛知栩大概能明白这些人要做什么,他可以做纨绔,可以嚣张跋扈,却不能由着不属于自己的屎盆子往脑袋上扣。 因此他动笔的速度更快了。 夫子开始巡视,如洛知栩所想,在夫子即将巡视到他这里时,一枚纸团准确无误地落到了他桌面上,这样明显的举动,刚好被夫子逮个正着。 一双历经沧桑地手将他面前的纸团拿起来,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夫子有些气急:“洛知栩!平时不用功读书就算了,居然还作弊!这纸团是谁扔给你的?” “我没有作弊,不知是谁扔的。”他神情坦然,“上面写了什么?” 夫子恨铁不成钢:“还能是什么,自然是答案!” “可我已经答完试卷了,用不着作弊。”他说着,十分无谓地将卷子摊开。 上面确实都写满了字,可若是细看,便会发现,除了字好看,其他的回答都是臭狗屎一般,一窍不通! 夫子看着全都正确的答案,和完美避开正确答案的试卷,一时犯了难,就是说破天,也不会有人相信洛知栩作弊了。 “夫子,我瞧见是郑彦书扔的纸团,他和洛知栩关系最好,自然是他做的这种下三滥之事,夫子定要好好惩罚他们!”苏莺莺突然站出来说话,她就在洛知栩后方位置,能看到也不奇怪。 夫子蹙眉:“你们两个,没收试卷,出去罚站!” 郑彦书已经看出是有人故意欺负她和洛知栩了,一次测验他本是不在意的,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他起身就要往外走。 “坐下!”洛知栩呵斥,他扭头看向苏莺莺,“你说本少爷作弊,可有证据?你说那纸团是郑彦书所扔,又有何证据?还是说你答卷期间并未将精力放到自己的试卷,而是只盯着谁给本少爷递了答案?!” “你强词夺理!”苏莺莺气急,下意识看向她陪读的对象四公主梁妍。 洛知栩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还以为皇子公主是不曾掺和进来的,倒是他想多了,都要忘记深宫险恶,谁都不能轻信了。 “继续答题,此事私下再谈。”夫子眼看情况不对劲,赶紧换了说辞。 洛知栩却不答应了,他嗤笑:“想污蔑就污蔑,想扣帽子便扣,没有天理还没有王法吗?” “洛知栩,你安分点!”梁琮忍无可忍,“现在是答卷时间,不要因为你自己而耽误其他人。” 洛知栩这下是彻底忍不住了,他放肆大笑,嘲讽的看着梁琮:“话都让太子殿下说了,倒像是我无理取闹了,苏莺莺我且问你,你到底有没有看到郑彦书给我扔纸团!” “看、看到……” “你最好脑子清醒再说话。”洛知栩倚着桌子,慵懒地看着她,“此事若不说清楚,今日就谁都别想好过!” 苏莺莺只顾着伺候四公主答题,哪里还有心神去看别人,可这是早就说好的,她也不敢轻易改。 见她久久不应,夫子也明白了这场闹剧,他将答卷归还,淡淡道:“洛知栩并未作弊,以后这种误会莫要再发生,否则老夫便去告知陛下。” 将打小报告说的这般清新脱俗,洛知栩哼笑一声,视线在屋内这些人身上转了个遍,他是一点亏都吃不得的,且走着瞧。 7、月上树梢 待到下学时间,夫子将答卷通通收了起来,又留了些课业便快速离开了。 洛知栩盯着窗外的余晖发呆,只要回到自己的宫苑,就得和一群不爱说话的人作伴,想想还觉得挺无趣的。 让洛知栩觉得无趣并不是件好事。 “苏莺莺,你还没有说,到底有没有看到郑彦书给我扔纸团儿。”洛知栩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拨弄着面前的笔筒,颇有些闲散地看着问着。 他不信一个千金小姐敢和他对着干,最大的可能当然是被人指使,指使的人是谁,他心中多少有数,现在就想听听实话。 或者说,他现在就是想发疯。 梁琮对此有些不满:“洛知栩,这里是皇家书房,不是可以让你随便撒野的地方!休要咄咄逼人!” “方才我被诬陷时,怎的不见你为我说话,太子表哥?”他故意将最后的称呼咬说的慢条斯理,只要有这层关系在,梁琮就无论如何都不好对他太过分。 “方才是臣女看岔了,在此对洛少爷道歉,还请洛少爷不要生气。”苏莺莺见状立刻扮做柔弱,一副垂泪欲泣的模样,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洛知栩抿紧唇瓣,他不能要求天下女子都如他娘亲一般不卑不亢,铮铮傲骨,却也着实看不上这种小家子气的行径。 他只觉得无趣,随意摆摆手便欲起身离开,他算是咂摸出来了,在这书房念书,当真是惩罚。 众人见他要走,有无措不知事的,有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有不屑一顾率先离开的,却无人能理解他只是想要句道歉罢了。 洛知栩走的快,冬树在后面疾步跟着,边劝慰:“少爷莫将这些放在心上,来日回击过去就是了,万不能因此气坏了身子!” “冬树,你去找缪竹姑姑,告诉她我想养些鸟,且要活泼爱叫好养活的,有多要多少。” “是。” 冬树立刻停下脚步,转身朝另一方向去了。 洛知栩倒不是真生气,相反他觉得有来有往才够热闹,但他有些在意武岳的话,他身上除了洛王府,还有什么是值得太子图谋的? 可对方若真有所图谋,那时他追在对方屁股后面跑,对方不也是无动于衷吗? 回到宫苑,有眼力见的宫女,立刻上前搀扶他更衣,直到冬树把上百只鸟带回来,他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少爷,叽叽叽……这里有百灵、黄鹂、画眉等,都是些叫起来十分动听的鸟,都是苑囿坊的新家伙。” “做的不错,叽叽叽叽……全都放在院子里养着,叽叽叽……有麻雀吗?” “叽叽叽……麻雀灰扑无趣,小的没要,叽叽叽……” 耳畔都是热闹的叽叽声,洛知栩丝毫不觉得麻烦,他饶有兴致的喂着这些鸟,春日里天气最是晴朗,这些鸟叫的也欢快,叫声恨不得传遍整个皇宫。 洛知栩将一只鸟笼打开,里面的黄鹂瑟缩在角落,他慢吞吞将鸟儿抓在手心,然后不断用力…… 冬树有些紧张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快速反应过来,扯过旁边的布巾给他擦手,原本洁白的布巾沾了颜色,显得妖异又明艳。 摄政王府。 “你说他养了许多鸟?” 秦御听下属来报,还以为自己听岔了,那小纨绔可不像是会养鸟的,怎么还一养就是上百只? 暗卫跪地回禀:“是,品种虽多,但都不是名贵的。” “本王知道了。”秦御应了一声,“你退下——等等,去寻几只漂亮有趣的鸟儿来,要精贵的品种。” “是。” 暗卫应完便消失在了书房。 秦御照旧在书房内看书,可老半天过去,书页都不曾翻动,他深吸一口气,将书随手丢在了书案上。 这破书,竟是没有半分吸引人的内容,不看也罢。 在外侍候的听风下意识屏住呼吸,原以为会得到什么指示,没想到片刻后,屋内再次归于平静了。 可谁知,到晚膳时辰时,听风再进去喊人,才发现自家王爷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连他这个守在屋外的都不曾察觉。 宫内,鸟儿不过才送来一个时辰,来说道的人就如韭菜似的一茬一茬的来,势必要洛知栩将这些鸟儿全都扔了去,可他若是乖乖听话,那就不是他了。 来的人,不管是陪读还是宫妃,就没有哪个是讨到好处的,偏偏洛知栩此人又是惹不得的,有梁帝撑腰,谁能拿陛下的亲外甥如何? 连皇后娘娘的原话都是:他想养,便让他养着就是了! “少爷,您该休息了。”冬树见他抱着话本子出神,便上前提醒,否则烛光下看书,怕是要伤到眼睛了。 “将蜡烛吹了,随我在外面坐会儿。” 这宫苑中没有其他人同住,那些鸟儿约莫是叫累了,这会也知道停下来歇着。 他只着里衣,在这春日的夜间竟还有一丝凉意,但他并没有在意,瘫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就要抬头看看月亮。 他是真的被那段牢狱之灾给圈怕了,怕安静,怕孤独,那时候他甚至在想,如果第一个死的是他就好了,那样他就不用得知洛王府满门死讯,也不用看着那人一去不归…… 廊下月色如水,一道伟岸身影逐步靠近,冬树察觉到什么,当即变了脸色准备动手,却在那人靠近时嗅到他身上的暗香,当即退了下去。 “不怪团圆要吃月饼,我瞧着这月亮圆圆的,也饿了。”洛知栩说着轻轻笑了起来。 褪去一身明艳红衣,小少爷的容貌,依旧能名动梁京城,只是多了些清丽,少了些妩媚。 他早已习惯了冬树的沉默寡言,因此即便对方不曾应声,他也能兴致勃勃地谈天说地,不是非要与人畅谈,他就是想说点什么,或者听别人说些什么。 “冬树,帮我打盆——” 话未说完,一件沾了熏香的披风落到他身上,他当然知道冬树不会做这样的事,下意识抬头,就瞧见身侧站着一道身影。 洛知栩在“感动”和“惊悚”中反复横跳,最终没忍住磨了磨牙,不无嘲讽道:“您这三更半夜准备唱傩戏?搁这吓唬我呢?” “没良心。”秦御轻嗤一声,倒也没说其他的,左右他是知道洛知栩这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巴有多利的。 “您三更半夜不睡觉,偷偷进宫……我可告诉你,那些宫妃都是我舅舅的,你可别闹出什么艳事!” 洛知栩的盯他看了半晌,最终得出这么个结论出来,实际上只有他知道这些话里的成分究竟有哪些。 话音刚落,后脑勺就挨了一下。 洛小少爷抱着自己的脑袋,眼睛瞪的老大:“做什么还跟人动手!” “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撕烂你的嘴。”秦御要笑不笑地看了他一眼,分明是温和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带着血腥气。 “那您这是玩哪一出呢?”洛知栩狐疑。 他可不相信英明神武地摄政王,夜半进宫就是为了给他披披风。 “你做什么,我便做什么。”秦御回了废话,像是故意要惹人恼似的,一句好话都不愿说。 洛知栩懒得猜他什么心思,总归对方没去别处,只来了他这里,不管是什么心思,他都能坦然面对。 说来可笑,他总觉得这人是知道他心中寂寞,所以才深夜造访,可这话若是问出来,活像是他上赶着讨人怜爱似的,那太掉价了,洛小少爷不能接受。 应该说,他不能接受从秦御口中听到任何否认的话。 “我喊冬树给你搬把椅子?”洛小少爷虽这般问,行动上却已经招呼冬树去做了。 秦御并未来得及制止,却还是拒绝了:“不坐了,我片刻就离开。” 洛知栩看着和他椅子并排的椅子愣了愣,旋即扯着嘴角笑了笑,语气有些凉:“随你坐不坐。” 小少爷惯会耍小性子,往往他说了怄气的话,总会有人上赶着哄他,可秦御不是那些人,嘴里不会说好听的话,更甚至,压根没有理会他这番言辞,倒叫他有些像唱独角戏的戏子。 他有些不满秦御的沉默,蹙眉赶人:“你在我这做什么木桩子?回你的摄政王府去!看着就烦人!” “我瞧你,倒是挺欢喜的。”秦御突然柔和了语调,像是呢喃,又像是随口一说的无心之词。 可偏偏就是这饱含歧义的话,让小少爷在这寂静深夜红了脸。 他突然有些讨厌秦御,这种不好掌控、随时都可能被对方影响的感觉,实在是太讨厌了。 秦御微微低头看他,见他所有思绪被自己一言扰乱,不免得意,直到月上树梢,他才告辞离开。 那张搬好的椅子,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沾染,丝毫不像白日里抢椅子时那般痛快,活像是在躲着什么。 洛小少爷没多想,心中烦闷皆散,他要去睡觉了。 另一边,摄政王府。 听风见自家主子从正门回来,立刻上前询问:“主子,可是有要事发生?需不需要属下带人——” “无事,本王只是随便走走。”秦御抬脚就往寝屋去。 听风跟在他身后,莫名斗胆问了一句:“主子可是去瞧三少爷了?” “他想家了,真是矫情。” 屋内传来秦御的声音,语气里全然不满,但听风却撇了撇嘴,那你还上赶着去瞧人家? 8、因利而聚 一夜好眠,洛知栩神清气爽,那些叽喳的鸟叫声更是让他精神百倍,满面春风。 书房内。 公子小姐们暂且不提,就连皇子公主都无精打采,任他们想破头,都不明白洛知栩为什么要养那么多鸟! 如果只是为了折磨他们,显然已经达成目的了。 洛知栩刚走进书房,就被众人围住,梁琮更是打头阵,直接下命令:“洛知栩,你最好赶紧将那些鸟全都送走!” 按照常理来说,已成年的皇子是不能在宫中居住的,需要在宫外开府,但因着最近要在书房读书的缘故,特许这些皇子们可以住在从前的轩尘殿。 梁琮已然及冠,婚事却始终没有着落,将其留在宫中,也是皇后想为他选太子妃方便。 因此他才自觉有由头和洛知栩嚷嚷。 “为何?我在我的宫苑养,与你、你们,有何干系?有人喜静,就有人喜热闹,要学会尊重他人。”洛知栩说着露出明艳的笑。 青年容貌昳丽,微微上挑的眼尾总带着些许青涩的风情,很是勾人。 梁琮哑口无言,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被对方的容貌吸引时,顿时恼羞成怒,他是真恨不得撕烂洛知栩的脸,好让他再不能胡乱勾人! “你这副纨绔不化像什么样子?书房是断不能留你这种恶人的,待卷子出来,本殿便看你还有何脸面留在这里!”梁琮气愤拂袖,回到首位坐下。 发什么疯! 小少爷毫无形象地翻白眼,不知道梁琮那副神器的样子是做给谁看的,连秦御的衣角都比不过! 他这般想着,却猛的察觉到思绪发散的太快,他刚才好像想了个不得了的人名,小少爷赶紧晃着脑袋,试图把那名字晃走。 夫子进书院时,难得发现书房很安静,他甚是满意地捋了捋胡子:“诸位今日表现尚可,介时老夫也好与陛下王爷交代了。” 王爷?哪个王爷?摄政王秦御? 洛知栩愣愣想着。 “为何我们课业还需秦皇叔把关?”四公主梁妍出声询问,她虽是嫔位所生,奈何模样着实漂亮,便是夫子,对着她都亲和许多。 夫子呵呵笑:“自是因为此次书房学堂之事是王爷所提议,理应将书房内大小事宜都禀告。” 洛知栩呆若木鸡,你们皇家竟没有半分自己的想法吗? 怪不得连梁琮这位及冠的皇子都日日在此,观其上次对秦御那副毕恭毕敬地样子,就知道此人是没安好心,估摸着是想拉拢秦御为他所用。 梁妍先前并没有听说,得知书房诸事都要告知摄政王,她瞬间安静下来,连坐姿都淑女了许多。 “那答卷何时有结果?”李湘源急急问,他和太子一样,都不想继续在此看见洛知栩。 “下午便能知晓,昨日讲到了先圣……” 洛知栩心情好,对于即将到来的结果,并不感兴趣,他早在答卷时就知道了自己的分数,定是不高的。 但总是架不住旁人迫不及待。 休息时,李湘源走至他面前,挑衅道:“洛三少爷,瞧您这气定神闲地模样,可是觉得自己能拔得头筹?” “不,我觉得你能。”洛知栩不接他的茬,死命往他头上扣高帽,“谁不知李公子出身书香世家,府上可是出过状元郎的,定然学识渊博,想必都能盖过书房所有人去!” 李湘源双手环胸,神情倨傲:“那是自然,我太外公可是圣祖钦点的状元郎,我自然能拔得——” 话说到这里,他才意识到不对,他不敢拔得头筹,也不敢盖过所有人,否则他怕是要连累整个李家! 他立刻看向梁琮,讪讪笑着:“臣下一时冲动口无遮拦,还请太子殿下莫要怪罪,请诸位皇子公主莫怪!” 他惶恐不安,都说伴君如伴虎,在宫中说错话可是大忌。 梁琮撩起眼皮淡淡撇他一眼,旋即笑道:“无妨,李公子的才学,本殿亦是清楚的,我大梁好儿郎,就理应为朝廷增光。” 听他这般说,李湘源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此事提醒他祸从口出的同时,也让他更加记恨洛知栩。 他狠狠瞪了洛知栩一眼,只想着等答卷出来,再好好羞辱对方。 洛知栩对他的挑衅视若无睹,左右他那卷子都是胡写八写的,倒也是真不在意这么点小事儿,偏偏一个个都恨不得乌眼鸡似的生吞了他,巴不得他赶紧滚出书房,这还能忍? 中午下学,洛知栩吩咐冬树几句,才只身前往自己的宫苑,路上就被周公公给拦住了。 周公公涂着粉的脸煞白,笑时隐约都有皱纹了,他乐呵呵道:“三少爷,陛下请您去议事殿,午膳已经给您送去了。” 这就是并非要责罚他的意思,否则哪还能许他吃饭? “多谢公公,公公最近又漂亮了。”洛知栩笑说。 周公公是个白嫩的胖子,猛一瞧还挺喜庆了,就是那张脸,瞧见总容易让人没胃口。 涂着粉的周公公就爱听这种话,他可是喜欢洛知栩喜欢的没边儿,就没见过比他还漂亮水灵的娃娃,若不是怕大不敬,他都想把洛知栩当亲儿子了。 洛知栩在前大步流星地走着,片刻功夫就到了议事殿,听到传他的声音才进去,他一进殿内就扯着嗓子撒娇:“舅舅,您这议事殿离书房那般远,走的脚都疼了!” “朕还未瞧见你人,倒是先听你与朕撒娇了。”梁帝笑骂,“你个调皮鬼,还不快过来见过摄政王!” 洛知栩瞬间哑然,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看去,这才瞧见坐在梁帝左下位的摄政王,他不禁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见过摄政王。” “无需多礼。”秦御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装的倒像是挺讨厌他。 梁帝左瞧瞧右看看,并未说什么调和之言,朝中重臣若是关系好,那他才是真的要寝食难安了。 洛知栩不懂这突如其来的午膳是为何,但这并不耽误他吃的香,小少爷吃的快,却没有半分狼狈姿态,可见家教礼仪还是不错。 用过午膳,周公公奉命将洛知栩送回去,秦御则是被留下和梁帝商讨事宜。 洛知栩回到宫苑,就见冬树已然将他的床榻铺好,安睡之前,他还在想自己如今的日子过的倒是潇洒,吃完倒头就睡,和猪似的…… 下午试卷出成绩,所有人都眼巴巴等着夫子来,自觉考的不错的,都昂首挺胸,还要时不时拿轻蔑的视线打量洛知栩,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夫子在“千呼万唤”中出现,手中还拿着纸卷,想来是都考得不错,他面上的笑意很明显,褶子都折三折。 “此次诸位测验答的都不错,拔得头筹的是太子殿下,稍后可借阅其文章观看,老夫将答卷发还,若有问题可来找。” 答过的试卷自然无需保密了,互相传着就回到了各自的手里。 李湘源拿着洛知栩的答卷,一脸震惊:“怎么可能?他的经义怎会全对!” 他说着又继续翻看,就见后面的其他题,虽不是多么出彩,却也中规中矩,根本就不该是是一个纨绔该有的水平! “一定是作弊!” “没完没了?”洛知栩有些不爽,上前扯过试卷,“有证据就上证据,没证据就闭紧你的嘴巴,护好你的舌头!蠢货!” 夫子见他们隐约有要吵起来的架势,立刻出声阻止:“试卷都是摄政王府从来的,各位的情况自是真实的,李公子快些坐下吧。” 既然是摄政王府亲自批改,那谁还敢说试卷有问题? 梁妍轻笑:“李公子这般不服气,是觉得秦皇叔批改有误吗?” “臣下不敢。” 李湘源似乎是没想到四公主会说话,悄悄看了梁琮一眼,赶紧坐下了。 下课后,冬树便告知他,摄政王找,似是怕他跑,都让随从来请了。 洛知栩跟着听风去了水榭亭,只见亭内一男子拿着什么东西在瞧,待他看仔细后,面上难得带了薄红,那是他原本的试卷。 先前知道自己那一通胡写,被李湘源看到会嘲笑,所以才让冬树去求秦御,对方也确实给他改了卷子,连字迹都相似无差,这才少了些麻烦。 只是他以为,原本的试卷早就被毁尸灭迹了,没想到正在对方手上览阅。 “洛三少爷好智慧,竟是能分字不错的躲开正确答案。”秦御语气里带着揶揄和浅淡的笑意,目光却始终没从那胡写八写的试卷上离开。 洛知栩知道对方看穿了他的小把戏,当即也懒得装了,他赤剌剌地坐在他对面,哼笑:“若不这般,只怕天下所有他的眼睛都要盯着洛王府了。” 他越跋扈张扬,对外表现的像个草包,越能打消那些人的疑虑。 秦御看了他一眼,早在对方找到自己时,他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但有一点他很在意。 “你当真对太子再无心意?” 洛知栩对上他眼睛,很是认真道:“并未再无,而是从未,从未对他有半分心思,甚至对他厌恶至极。” “是吗?”秦御语气有些轻,眉梢却是微微扬了起来,很不明显,他话锋一转,“那你也该知晓,那顿午膳。” 闻言,洛知栩沉默起来。 他当然知道,那虽是舅舅对外甥的关怀,也是陛下对臣子的试探,他只能理解。 “我与你说的很明白,你只需保我洛王府不受皇位争夺的纷扰,我会给你想要的至宝,我们只是因利而聚,其余我都不在意!” 也只能是,因利而聚。 秦御起身离开,那张答的乱七八糟的试卷也还给了洛知栩,上面每一道题旁,都有骨力遒劲的字体做批改。 洛知栩突然有些难过。 9、夜宿王府 “主子,那位在水榭亭待了半个时辰才离开,走时还拿着您批改过的答卷。” 习武之人多耳聪目明,但听风即便是守在水榭亭外也不敢竖起耳朵听,只瞧见主子离开时神色不佳,留在水榭亭的小少爷面色也不太好看。 知晓他们约莫是意见不和,因此汇报时声音都透着乖巧。 秦御缓缓蹙起眉,听到那样的话,他还不曾不悦,那少爷倒是先发起脾气了。 “随他去,之前让人寻的鸟儿如何了?” “回主子,目肃将鸟送到后院了,管事说有会养鸟的,就先送去看养了。”听风说。 秦御点头示意:“将鸟拿来。” 待听风离开,他不由得叹息,还得拿这玩意儿去哄人,当真是个祖宗。 目肃寻来的是七彩文鸟,此鸟体型较小且活泼,颜色更是赏心悦目,光是瞧着都让人觉得愉悦。 要紧的是,叫声清脆动听,即便是放在洛知栩那群黄鹂中,定然也丝毫不逊色。 他只需等待时机,然后将鸟送去即可。 另一边,皇宫一角宫苑。 洛知栩从下学回宫苑就闷闷不乐,任凭冬树如何哄,他都只晓得抱着那张纸似的东西坐着,时不时就要唉声叹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了。 冬树不知道水榭亭发生的事,但也知道洛知栩是从那之后才不高兴的。 他笨嘴拙舌地哄着:“少爷别生气了,饭菜都凉了,奴才给您热热,您吃两口?” “冬树,若是惹人生气了,该如何哄?”洛知栩想了想,也觉得自己那时说的话有些重,不管怎么说,那交易看起来都是秦御吃亏了。 若是对方因为生气,单方面毁约,那他怎么办?洛王府怎么办? 他此刻满心想的都是这些,直觉应当还有其他原因导致他如此迫切,却并未深究,有这些做理由便已然足够。 “若是想取得原谅,那自是要先见面的。”冬树说。 终究是见面三分情。 洛知栩眼睛一亮:“备马,我要出宫一趟!” “少爷,戌时将至,宫门即刻下钥,有什么事明日再去也是一样的,何况若是道歉,总要备份像样的礼品才可!” “言之有理,你去将我枕头下的香囊拿来,迟了就来不及了!” 冬树的本意是阻止他此时出宫,毕竟若是不能在宫门下钥前赶回来,便不能进宫了,何况若是被陛下只晓,怕是又要斥责两声。 但洛知栩却不这般想,他分得清是非,那张写满批改的答卷就是“是”,所以就算不能收回那些恼人的话,他也得做出些弥补才对。 冬树无奈,只能听他的,而后在宫门下钥前把他送出宫了,他则想着明日该如何应对书房的夫子和爱找麻烦的人。 出宫后,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亮光了,幸好出宫的路他熟悉,也不至于被马带到坑里,他骑着马飞速奔驰。 今日事,今日毕。 任何问题都不能过夜,否则便会从小问题变成大问题,他爹娘就是这样的,从不会连着生两日气。 京城长街空旷,红裳在黑夜被疾风吹起,肆意地在空中舞着,和他这个人一般,飞扬跋扈。 “主子,属下有要紧事禀报!” “可是苗域之地有消息了?” 秦御刚褪去外衣准备休息,听到目肃的声音立刻从床榻坐了起来,苗域之事,一直都是他的心病。 目肃掷地有声:“洛三少爷骑马奔驰,朝王府来了!” “快将他迎进来!” 洛知栩在摄政王府前翻身下马,脚刚落地,府门就打开了,他眼熟的侍从听风将他带带到了秦御的书房。 他一眼就瞧出对方正准备休息,也知道自己多有打扰,但此事若不说透,他怕是今夜都难以安枕。 “漏夜前来,可是有要紧事?”秦御抬眸看他,见他衣着单薄,不由得蹙起眉。 洛知栩当他气着,便从自己的袖口中拿出那枚红绿交织、绣着薄荷叶片的香囊,他道:“这是我娘绣了给我清利头目的,里头还放着捣碎的薄荷叶,送你。” “为何?”这东西来的突然,饶是摄政王见多识广,也不由得有片刻错愕。 “就当是那份批卷的谢礼,我已然谢过,你便不许因此恼我,从而不护着洛王府了。”洛小少爷故意说着玩笑话,还不忘偷偷打量对方的神情。 秦御将香囊翻来覆去地看,着实没想到,自己收到最“不值钱”的物件儿,竟是一枚香囊,更没想到的是,他并无半分不悦。 若说这枚香囊廉价,可对方深夜不顾一切前来哄他,那自是另当别论了。 他不由得失笑:“在你眼中,本王便是这般小肚鸡肠之人,你且记得,洛王府的至宝,来日必许给我便好。” “这个自然,不过你是如何得知我府上有至宝的?我父亲说,王府并没有宝贝,你别不是派人盯着我家呢?”洛知栩还是觉得奇怪,他们府上最宝贝的就是他了,哪里还有什么别的金银玉器? “这你无需知晓。”摄政王三缄其口,绝口不提。 洛知栩对此也并非很在意,他想的简单,若是能用金镶玉器就讨好眼前这位王爷,给就给了! 两人一时无言,竟是难得生出几分尴尬来,洛知栩便摆摆手准备离开。 秦御当即蹙眉:“这时辰,宫门已经落锁,你回不去了,若是回洛王府,又该作何解释?” “那你说如何!”小少爷愤愤坐下。 “摄政王府有许多客房,你可以选一间。”秦御淡声说着。 洛知栩哼了一声,微微抬起下巴:“这还差不多,但是太安静了我睡不着,怎么办?” “听风!” “属下在!”听风脸上带着贱嗖嗖的笑,将手里的鸟笼放到洛知栩面前,“这是给三少爷寻的七彩文鸟,您收好。” 洛知栩眸子亮亮的,盯着那几只文鸟眼睛都不眨:“好漂亮的花色,叫的甚是好听……” 秦御:“眼下可能睡了?” 洛知栩:“必须能!” 小少爷欢天喜地的拎着鸟笼去挑客房了。 没多久,随行的听雨就回来禀报了,秦御一听就笑了,这小纨绔倒是会挑,把他主屋的西厢房给选中了。 “随他去吧。”他说。 语气里还藏着些浓烈的东西。 10、莫名兴奋 翌日天不亮,洛知栩就在半梦半醒中被带上了马车,他需得在上学前赶到宫中,幸好摄政王府马车又稳又快,他补眠的同时安然到了皇宫。 摄政王的马车是无人敢查的,且还能在宫中行驶,洛知栩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宫再进宫,没有惊动任何人。 索性是春日里,到皇宫后天已然微微亮了起来,秦御忍不住多叮嘱了两句:“你在书房不用过于安分。” “这话我听着喜欢。”洛知栩笑弯眼睛,昳丽的脸上带着揶揄,“那我要是被欺负了,还要请王爷多多疼爱呵护。” 秦御看了他片刻,轻笑:“快滚。” 洛知栩轻挑眉梢,见对方大有一种看着自己进去才离开的意思,他便拎着鸟笼三两步踏进宫苑了。 冬树提心吊胆一晚上,见着他回来,可算是松了口气,幸好王爷还没有失心疯,知道把人早早送回来。 “少爷,以后莫要再这般了。”冬树板脸拧眉,活像是要教训洛知栩。 洛知栩不甚在意地应了两声,将鸟给冬树:“你去苑囿坊学学养鸟的手艺,这几只小宝贝一定要好好养着。” “奴才明白。” 为避人耳目,进宫的时间有些早,他便又躺回床榻上,待到平日上学时辰,冬树才将他叫起来。 许是睡的难受,洛知栩有些没精神,坐在椅子上都能随时昏睡过去,他撑着下巴走神,坐在他左侧的郑彦书便一直提醒他。 “郑彦书,你到底是谁的陪读?” 洛知栩迷迷糊糊时,听到这满是不爽的话,这是嫌郑彦书提醒他了。 郑彦书说好听些是憨厚,难听些就是一根筋,他也不在意恶劣的语气,回答道:“自然是您的陪读。” “那你屡次提醒那个不相干的作甚?还是说,你见他容貌,也有了断袖之癖?!”梁珺有些气恼,“滚出去,不许在本皇子身边伺候!” 郑彦书不语,却已经站起来要去外面。 梁珺是四皇子,因他生母德妃受宠,连带着他也跟着跋扈起来,还有数月便要及冠,却依旧这般小家子气,洛知栩看着都要嫌弃死了。 “四皇子何必这般小气,若是因为我美貌而觉得自己相貌不佳,直说便是,何必将气都撒在伴读身上,说是伴读,却也别忘了,这挑选出来,哪位不是名门贵女贵子?”洛知栩好以整暇地看着他,见他气鼓鼓地像是要炸了,更是乐不可支。 “洛知栩!你别仗着父皇疼你就为所欲为!”梁珺拍桌而起,怒不可遏地瞪着他,“敢在本皇子面前放肆!” 洛知栩听到这话笑的更厉害,他如今有着人人忌惮的身份,就连梁琮也只敢在言语上和他辩驳几句,斗嘴这种事平时玩玩还是很有乐趣的。 他但笑不语,可人人都明白他笑容背后的意思。 别的暂且不提,只说他母亲是当今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这些人说话便要顾忌几分,先前因为他总追着梁琮,所以这些人便当他好欺,全然忘记和他带着关系。 他分明什么都没说,梁珺却仿佛感受到了侮辱,他攥紧拳头,到底还是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他下意识瞥了一眼旁边,稳住心神坐下了。 夫子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发生,待一切归于平静,他才继续讲课。 洛知栩却很在意梁珺最后的眼神,他深知梁珺的脾性,此人说是狂妄,不如说是残忍,他手段十分阴狠,依稀记得前世死在梁珺手下的男女不计其数,而且对方对皇位没有半分心思。 这样的人,其实是有些可怕的。 晌午,夫子说下学之后,书房内的人便通通散去,只留洛知栩还坐在原位,他起身走到梁珺的位置坐下,顺着对方先前的视线看去。 他记得梁珺当时看的,是他右前方的位置,这个位置很巧妙,坐着三皇子梁珏和六公主梁姿,当然不排除他是在看那两位的陪读李湘源和赵宝珠。 只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洛知栩突然就想到秦御与他说的话,在书房不必太安分,也就是让他无需顾忌收敛,只需为所欲为。 他会这么说,极有可能是书房有人在盯着他。 思及此,他突然打了个冷颤,但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兴奋,像是有什么令人愉悦地开心事即将到来,连骨子里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不就是猫捉老鼠的游戏吗? “少爷,您该用午膳了。”冬树站在一旁提醒他,其他人已经都回各自的宫苑了。 “走吧!”洛知栩眼睛亮亮的,他万万没想到,这么几个人的小书房里,居然还藏着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那双背后的眼睛,他会挖出来的。 回到宫苑,其他婢女已经将饭菜都规整好,洛知栩只瞧了一眼,就发现和平时的菜色不大相同,并不是宫中御厨的手艺。 他喜滋滋地用过午膳,从上锁的锦盒中拿出先前的协议和答卷瞧了又瞧,而后才乖乖收好,躺回床榻上。 迷迷糊糊中,洛知栩好似又回到了那个阴暗潮湿的牢狱,耳畔还有老鼠窸窸窣窣啃声木屑的声音,他茫然又无措,奋力打着往自己身上爬来的老鼠,它们会啃食他的血肉,咬穿他的骨头…… 突然—— 他从床榻上猛的坐起来,浑身汗涔涔地,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他死死揪着腰间的薄被,大口大口地呼吸,急的眼泪都掉出来了。 “冬树…?” 他嗓子有些沙哑,唤了半天并没有人应答。 洛知栩这才抬头看向外面,许是春日里的缘故,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依稀还能听到压抑的争吵声。 没由来的,洛知栩冒了一肚子火。 他赤脚下地,猛的将门推开,就见廊下站着苏莺莺和郑彦书,估计是来时还未下雨,两人并没有带着伞。 若说郑彦书来找他,就已经很奇怪了,苏莺莺是梁妍的陪读,也会来,就更有些匪夷所思了。 但这都不能抵消他心中的怒火。 “来我这赏雨?”他嘲讽一笑,“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苏莺莺当即瞪眼:“你好歹是名门贵子,说话怎的这般粗鄙无礼!你当本小姐愿意来此处吗?” “滚。”洛知栩撩起眼皮看她,语气带着淡淡的鼻音和浓烈的不满。 “洛知栩!”苏莺莺气的微微提高音量,似乎是觉得这样有失淑女风范,便又压了下来,“此次来是七公主有话问你,摄政王府的马车,今早来了你宫苑,是也不是?” 洛知栩在心里暗暗记下此事,他倚靠着门框嗤笑:“凭她是谁?想知道就亲自来问,审问我?她算什么东西?” 蓦地,洛知栩感觉有人盯着自己,他下意识抬头看向院墙,并没有发现人影。 11、有所图谋 仅仅片刻,那股被人窥视的感觉就瞬间消失了。 洛知栩再次将视线放回苏莺莺身上,他撩起眼皮冷冷的看着对方:“我再说最后一遍,想知道,要么让梁妍过来亲自问,要么让她去摄政王府问,你再多待,我就不敢保证会不会对你动手了。” 院子里的鸟儿们像是察觉到了饲养者的烦躁,也有些疯的叽叽喳喳起来,甚至有几只还扇着翅膀撞鸟笼。 苏莺莺见他说话如此难听,不由得红了眼,可转念一想这人是断袖,自是不会心疼她,白白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本小姐要走!”苏莺莺有些气愤,可到底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稍微和缓语气,“我没有带伞。” 洛知栩看了一眼冬树,对方立刻会意,示意旁边的婢女将苏莺莺送回去。 庭院安静许多,连带着那边的鸟也不再乱叫了,偶尔还要张张翅膀,像是要给洛知栩看看它们漂亮的羽毛。 旋即,他将视线移到郑彦书身上。 郑彦书有些尴尬:“我只是想来感谢你,没成想会和苏小姐碰到一起,洛三少爷莫要误会。” “感谢?”洛知栩微微歪头,有些不解。 “是的,上午在书房,为着给我解围,还听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实在抱歉。”郑彦书说到这里,还不忘对他拱手行礼。 洛知栩明白过来,他勾唇:“无事,可还有其他话要说?” 如果只是道谢,明日去书房也是能说的,可他偏偏要冒着恶劣天气来,可见是有比此事更要紧的事。 郑彦书此人,他倒是不讨厌,前世只知晓他做了文官,那时他洛王府下狱,他依稀记得对方是帮他们说过几句好话的,但也因此得罪了梁琮,便再不得用了。 这两日也有对他试探,但对方始终无动于衷,勉强可信,因此洛知栩的态度还算好看。 “此处说话可方便?”郑彦书谨慎询问,“鹦鹉前头不敢言[1],虽说此处并无鹦鹉,但鸟禽聪慧,必得谨慎。” 洛知栩看了一眼那些鸟,轻笑:“无妨,你直说便是。” 哪怕他和郑彦书躲进被窝里说话,只要还在这宫苑中,对话就总能泄露出去,方便与否又有何重要的? “洛三少爷可还记得武岳?”郑彦书说,“他原本是五皇子的陪读,那日却因说错话,便再未来书房,我依稀听他说过几句,仿佛是您身上有太子殿下想要的东西。” “本少爷有何值得他们惦记?”洛知栩随口一笑。 郑彦书微微摇头,再无话说,洛知栩便让冬树送他回伴读们所暂住的宫苑,他自己则是回到了房里。 武岳此人脾气大,却是个胆小的,否则也不会因为那日脑袋挨了镇纸砸,就再不愿做陪读。 起初他是这样想的,现如今却不确定了。 按照郑彦书所说,梁琮是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武岳说不定就是知道此事,再加上那日差点泄露,所以在太子的威压下,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 那么,到底是想得到什么? 他们一个个都想从自己身上索取的,到底是什么? “少爷。”冬树步伐轻巧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奴才过去时,院儿里静悄悄的,各个都是关起门来做事,不曾窥知什么。” “也罢。”他也不是非得知道。 因着小雨淅淅沥沥不停,下午的课自是上不成的,洛知栩便待在廊下赏着春雨,时不时逗逗身侧的文鸟,小家伙乐得自在,便轻快地叫着。 雨一直下到深夜都不曾停,洛知栩喜听雨声,硬是爬在窗前听了许久,直到临近子时,他才有些恋恋不舍地躺回床榻,烛光映着他的脸,好看的过分。 他抱着被卷儿眨了眨酸涩的双眼,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有刺客!” 深夜,随着一道尖锐的声音,整个皇宫都变得吵闹不安。 冬树更是直接冲进洛知栩房里,死守在他床榻前,那架势,分明是要告诉所有,想伤害洛知栩,就得从他尸体上踩过去。 外面似是传来御林军的脚步声,洛知栩盘腿坐在床榻上:“冬树,你去外面瞧瞧可是御林军来了,顺便问问情况。” “是。”冬树在听到脚步声时就已经想出去了,他必须得去外面了。 洛知栩静坐着,并未察觉到外面有什么奇怪的动静,他试探性地叫了冬树两声,却得不到回答。 他撩起眼皮死死盯着门口方向,想着冬树或许再和那些御林军交谈,但他无法欺骗自己,因为外面已经没有动静了。 他咬了咬牙,赤脚下地,刚准备往外走,就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架在了脖子上。 是匕首。 “你小心些,莫要划破我的皮肉。”洛知栩淡淡道。 身后之人骤然靠近,空气中的血腥气亦渐渐浓烈,他音色阴冷:“若是划破,你待如何?” “杀了你。” 男人收起匕首,像是失重般倚靠着床榻,露出那张带着面具的脸。 黑暗中仿佛有什么液体在不断低落,洛知栩知道是血,但他丝毫不害怕,刺客躲至此处,自然知晓已经无路可走,否则他大可以直接逃出宫去。 无非是因为此时他身受重伤,若拖着这具身体离开,不出百步便会死在御林军刀下。 洛知栩蹲下身子去拿他手里的匕首,男人许是失血过多,并未来得及反抗,就被洛知栩反手桶穿了掌心。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语气带着浅淡的笑:“有话可以好好说,为何偏偏选最不讨喜的法子?”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男人面具下的唇角轻轻勾起,俨然是一副江湖刺客的作态。 洛知栩微微歪头:“我为何要杀你,现下换我问你,你今日是要杀谁?” “我并未杀人,只是听闻皇宫秘宝众多,想来探取些,不小心惊动了那些爪牙。”男人在心中叹气,方才就不该犹豫,否则也不会被发现。 似乎是被他的说辞说服了,洛知栩将匕首扔到他面前,淡声道:“我要去寻我的小厮,你在此处待——” “御林军办事,请洛三少爷配合!” 他还未走出去,就听得御林军的声音,竟是直接闯进来了。 紧接着身后再次贴上那人,匕首却并未架到脖子上,男人低声道:“打发他们离开。” “我有什么好处?”可不能做亏本的买卖。 “告诉你皇家秘闻。” “有点意思。” 洛知栩突然拽着他的手,将人推倒在床榻上,紧接着用被子盖住两人,他冲屋外扬声道:“进来查便是。” 屋外御林军早在来之前就得了消息,不能擅闯洛三少爷的寝屋,得到许可,立即进屋查探,即便如此,依旧带着些小心翼翼。 不过,许是屋外阴雨不断,推开门时,屋外的湿气好似冲淡了屋内的血腥,御林军将屋内瞧了个遍,都不曾发现任何痕迹。 “今夜有贼人来犯,并未有意叨扰洛三少爷,您请恕罪。”御林军首领说道。 “滚出去。” “是。” 片刻后,屋外再次归于平静。 洛知栩还是有些担心冬树的情况,他刚欲下地,就听身后人道:“你那小厮被我打晕扔回屋了,我该走了。” “秘闻你还不曾说!”洛知栩借着月色,只能瞧见他高大的身影和诡异的面具。 “下次说与你听。” 紧接着男人便从窗子翻了出去,动作利索漂亮,全然不似重伤难以行动。 被骗了! 翌日。 洛知栩睁开眼,下意识大喊:“冬树!” “少爷,您唤我。”冬树快速推门而进,“昨夜发生那种事,今日御林军戒严宫中,暂时不必去书房了。” 洛知栩应了一声,低头去看底面,干净、整洁,连床榻上的被褥都是崭新的。 冬树明白他的疑问,只点头示意。 那些东西他已经全都处理干净了,否则若是被人知道,昨夜此刻就藏在此处,怕是连洛王府都难于幸免。 “府上可有递来消息?” 他刚坐起来,冬树便立刻跪在地上伺候他穿鞋,还不忘回应:“王妃说让您暂且留在宫中,待此事一过,便接您出宫。” 洛知栩轻笑:“陛下这是怀疑朝中有人欲对其不轨,疑心昨夜的刺客是受人指使,可惜了……” “什么?”冬树下意识询问。 “你今日话格外多。”洛知栩看着他,突然粲然一笑,“这样便很好,你若如闷葫芦一般,我会很无聊。” “是。”冬树立刻低头应声,他被少爷方才的眼神吓到了,似警告,又好似是威胁。 洛知栩规整好自己,有些舒服地撑了撑腰,笑道:“今日天气不错,与我去外面走走吧。” 阴雨连绵一夜,屋外却已然没有湿痕,可见今日甚是晴朗。 洛知栩没什么方向,只是想胡乱走走,长街来往宫人神色慌张,分明是因着昨夜之事还处于惊恐状态。 又不曾杀人,有何可怕? “洛知栩。” 他扭头看向梁琮:“何事?” “有人昨夜看见那刺客进了你的宫苑,传陛下口谕,即刻将你带去刑房。” 12、严刑逼供 “什么意思?要审问我?”洛知栩蹙眉看着眼前带着侍卫的人,他敢保证昨日之事没有任何人知道,可梁琮又为何这么说? 梁琮也同样蹙眉看着他:“本殿说的很清楚,你如果不想姑母担心,就乖乖跟我去刑房。” 洛王府永远都是洛知栩的软肋。 他不再说话,倒真的跟着梁琮走了,临走时还不忘看了冬树一眼,希望他不要自作主张和府上递消息,否则父亲母亲怕是要着急了。 梁琮没让人刻意押着他,表面来看,更像是怕他受伤而保护着,这让洛知栩更加相信郑彦书的话,梁琮对他有所图谋。 刑房是宫里专审宫人的地方,凡是被送到这里来的人,就没有能全须全尾出去的,梁琮看似不是强迫,却还是选择把他带到叫天不应的地方。 洛知栩环顾四周,盯着钉在墙上的刑具,他随手拿了一把破钝的刀,笑问:“表哥要如何对我用刑?” “休要放肆!”梁琮平静地看着他,和平时大相径庭。 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表面暴躁易怒,无人时就仿佛变了个人,冷漠无情,鲜血和碎肉都不能让他变脸。 如果换做是之前,看到他这副模样,洛知栩大概会很忐忑,毕竟那时他心思单纯不知人心险恶,现如今倒是看的通透,人本就是世间最肮脏的怪物。 但他也不是从前的小少爷了,他是从碎尸块中爬出来的阴鬼。 洛知栩闻言轻笑,坐在角落那把破旧的椅子上,悠闲自在地翘着腿,照旧是那副纨绔样:“把我带到这里,不就是要对我严刑逼供?还是说太子表哥其实对我有另外的图谋?” “都退下。”梁琮淡淡呵斥。 原本守在四周的侍卫立刻退去,只留站在原地的梁琮,一错不错地盯着洛知栩。 两相对视,竟是税也不肯落下风。 “你唤本殿一声表哥,本殿自是该告诉你,此事父皇要求严查,偏偏昨夜又瞧见有人进了你的宫苑,你只需将那人供出便是。”梁琮说。 “你这话实在有趣,听你话中意思,是觉得我与那刺客是一伙的?”洛知栩冷笑,“御林军都查不到之人,竟是要来问我?” 梁琮皱起眉,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不配合。 “你的脾气也该收敛些。” “收敛?!”洛知栩猛的将手中钝刀朝他扔去,不满叫嚣,“宫中骤然出现刺客,不对我们这些无辜之人嘘寒问暖也就罢了,竟还疑心我与刺客有勾结?我是见了那刺客,可那人戴着面具,手握匕首,我能耐他如何?!你可知匕首架在脖颈的滋味?鲜血随时都会喷洒出来,腥气会布满整间屋子,到时候等着谁给我收尸?天纵英明的大梁皇太子你吗?” “……” 梁琮被他嘲讽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他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却都被他自己推翻,他无法反驳洛知栩的话。 但有件事,他得让对方明白。 “我带你来这里,并非要对你用刑。”梁琮说着,快步走上前去扯他衣裳。 红艳的外衣瞬间掉落在地,洛知栩还来不及惊讶和反抗,里衣也被对方扯住,只要再稍微用力,就能让他上身赤·裸、□□。 啪—— 清脆地耳光声在刑房响起,洛知栩阴着脸看着梁琮,像是在盯着一具不听话的尸体。 “洛知栩!”梁琮骤然发力,钳制住他的的双臂扭到身后,然后将他按在墙壁上,紧接着伸手去撕他的里衣。 昂贵的布帛声像是女人发出的啼哭,里衣被撕破,露出他瘦弱白皙的肩胛骨。 “你到底要做什么!”洛知栩被压着无法反抗,反而冷静下来,“太子殿下,我记得数日前,我追在您屁股后面时,你还对我厌恶至极,几日过去,改变主意了?” 梁琮对他的讥讽充耳不闻,只像是在找寻什么一般在他后背的肌肤上摸来摸去。 这里没有? 这里也没有? 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记得,就是这样说的,怎么可能会不存在? “你们在做什么?” 幽然冰冷地声音骤然响起,梁琮如惊弓之鸟一般迅速放开洛知栩,他惊恐地看着来人:“秦皇叔,您怎么来了?” “太子在长街直接带走了洛三少爷,假传陛下口谕,胆子不小。”秦御面无表情看着他。 假传口谕?! 洛知栩瞬间看向梁琮:“你骗我?” “是你自己一听我提姑母就跟着来了。”梁琮淡淡瞥他一眼,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更觉得洛知栩蠢笨无能。 说不上是什么感受,洛知栩有些想杀人,他恨不得冲上去用这里的刑具把梁琮大卸八块,然后把他的肉块全都拿去喂阴沟里的老鼠,然后再连带碎肉和老鼠,一起打个稀巴烂! 他心里这样想,手上也就这样做了。 洛知栩快速从墙壁拽下一把锈迹斑斑地匕首,然后不管不顾地往梁琮身上刺,大概是他动手太突然,梁琮躲避不及,竟真的被他刺到了肩膀。 “去死吧,畜生!”洛知栩咬牙,“你这样的废物,根本撑不起大梁,来日史书功绩关于你的,只有肮脏和粗鄙!” 梁琮忍着剧痛将洛知栩推到墙壁上,他一手捂住胸口,脸色苍白:“你敢刺杀太子!” “太子,刑房肮脏昏暗,你不小心摔在了刑具上,怎么好这般鲁莽?” “什么?” 梁琮震惊,他明明就是被洛知栩刺伤的,怎么就成了他自己不小心? 他下意识解释:“不是这样的,秦皇叔,是他,是洛知栩——” 话未说完,就对上了秦御淡漠地视线,那眼神仿佛在说,如果他再多说一句,他连刑房都不出去。 他此刻才明白,秦御在护着洛知栩。 可,为什么? 秦御走上前帮洛知栩拢好破碎的衣裳,而后脱掉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动作间十分自然,就像是早已做过数百遍。 洛知栩动了动鼻子,小声询问:“你受伤了吗?” 他隐约闻到了草药味。 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朝对方的手掌看去,那里光滑一片,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近来有雨,府上熬了汤药驱寒暖身。”秦御随口说着,像是在解释。 两人都没避着梁琮,虽说是亲密了些,但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关系,何况梁琮从没有认为秦御是断袖,他只是疑心他们何时这样要好了? 还是说,秦皇叔也知道了洛知栩身上的东西? 秦御侧身看着站在一旁的梁琮,语气带着诸多不满:“身为太子,行事如此鲁莽,若是闹得宫中不安宁,你便辞去这太子之位吧!” “皇叔!”梁琮有些难以置信,他怎么能为了洛知栩这样呵斥自己? “你好自为之。” 秦御说完带着洛知栩离开了,幸好他得知消息后就匆忙赶来了,外面的侍卫们各个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不看多看多听。 将洛知栩送回宫苑,秦御却并没有直接离开。 梁琮撕扯对方衣裳那一幕始终在他眼前晃悠,他只觉得有一股怒火从心脏烧至四肢百骸,烧灼着他的理智。 “你不舒服?”洛知栩换好衣裳从屏风后出来,就见秦御脸色难看的可怕,像是在压抑着什么风暴。 “你们在做什么?”他又问了和方才相同的话。 洛知栩抿紧唇瓣,紧紧盯着秦御的脸,然后缓缓褪去自己的上衣,然后背过身对着他,他嗓音里带着讥笑:“谁知道呢?他撕烂我的衣裳,抚摸我的皮肤——” “闭嘴!”秦御猛的上前从身后捂住他的嘴,“把衣服穿好。” 他不知道。 洛知栩只有这一个想法,秦御大概也不知道梁琮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怕是以为是对他起了歹心,要对他不轨。 只有他知道,梁琮对他没有半分那种心思,甚至还十分厌恶他,所以他那时一定是在他后被寻找什么。 洛知栩拢好衣衫垂眸轻笑:“他好像对我的身体很有兴趣,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找什么秘密。” 闻言,秦御瞬间蹙起眉:“以后离他远些。” “天地良心,我可是已经躲着他了,是他不放过我。”洛知栩面露苦笑。 如果不是早就知晓,秦御怕是真的会被他的话给哄骗过去,只是眼下说这些都是无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梁琮带走洛知栩的事,合宫里都知晓,起初还有人猜测刺客之事和他有关,可见梁琮对他态度还算不错,此谣言便不攻自破了,却没想到,紧接着谣言就变成了梁琮假传口谕私自扣押洛知栩了。 “蠢啊!” 皇后殿内,坐在上位的女子身穿红色绣凤衣袍,戴着护甲的嫩手,将茶杯猛的磕在桌子上,浑身都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身侧的婢女道:“娘娘咱们得救太子殿下,否则若是传到洛王府,此事更是不好交代了。” “此时闹得沸沸扬扬,想必前朝早已知晓,他做出这种蠢事,还如何指望本宫救他!快,你去备些点心,本宫即刻便去御书房。”到底是亲生的,且又是太子,她自是要求情的。 御书房内早已闹起来,洛家得知太子私自将洛知栩带到刑房,有没有用刑尚未可知,但此行径着实恶劣,洛家跪了一地,极力要求严惩。 即便他们不说,梁帝也不欲轻饶,假传口谕乃是死罪,可梁琮是他的太子,便是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 “周荣宝!传朕旨意,即刻将太子送出宫,禁足太子府,无召不得出!”梁帝说完顿了顿,“若是谁敢求饶,只管送到刑房!” “是。” 13、旧友重逢 刚走至殿门口的皇后,就听得了这样的噩耗,她一时心神不稳竟是直接昏了过去,这下满宫都知道,因为太子做事鲁莽忤逆,惹的陛下大怒,还害得皇后昏厥,简直就是不忠不孝! 将梁琮处罚过,梁帝又不能不对洛知栩做出安抚,他将人传到议事殿,好声安慰着。 “此事是你表哥有错,朕已经处置了他,你就莫要再生气,别恼了舅舅。”梁帝轻声哄着,若是不知情,只怕会以为洛知栩也是皇子。 他撇撇嘴:“臣下不敢恼陛下,省的来日又被太子殿下拘进刑房去,稀里糊涂死了都不知是为何!” 这话就说的十分跋扈了,竟是连半分脸面都不给梁帝,若是换做其他人,早就顺坡下了,哪还能这样闹脾气? 偏偏梁帝并未生气,他深知洛知栩脾性,自小娇惯大的,从未受过半分苦楚,这次骤然被带到刑房,恐怕生气之余还被吓到了。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要紧的是另一件事—— “摄政王怎么会去刑房?看样子你们关系很不错?”梁帝笑说,“他这人凶的狠,你莫要与他走太近了,仔细受委屈。” 洛知栩像是被转移话题一般,脸上也露出嫌弃:“我也不知,之前也仅仅见过两面罢了,我瞧不上他,哪有人成日里都板着脸的?当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梁帝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那你便与他少来往,此事结束,书房怕是不能再继续了,自然,若你愿意,舅舅就请师傅亲自教导你,如何?” “可我喜欢和他们一同上学,只是舅舅,别要伴读了好不好?就让他们也如我一般,在书房学习。” “既如此,那便将世家合宜的都宣进宫吧。” 这简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人越多越容易打掩护,也更容易路出马脚,而且因为前世嚣张跋扈,他错失了许多机会,也失去了很多朋友。 他不仅仅要彻底断了梁琮的念想,还要弥补前世的错,有些事,他得受着。 梁帝深知不能只口头安抚洛知栩,照旧从库房挑了好些东西赏给他,硬是将他的宫苑前院都放满了。 这滔天的宠,便是皇后都得稍稍往后退些,任谁都看得出陛下有多疼爱这位外甥了。 翌日。 宫中传出旨意,要合宜的世家贵子贵女进宫读书,虽只是说看意愿前往即可,可能进宫这样天大恩赐,自是无人会不愿意,合宜的忙将孩子送去,不合宜的也只能惋叹。 带进宫的贵子贵女,自然是要再分配宫苑,如此一来,洛知栩便不能再独占此宫,这恰好与他想到一处去了。 于是,第二日,他就在自己宫苑里瞧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瞧瞧,这是哪家的贵子来与我同住了?”洛知栩坐在窗前,撑着下巴瞧着他们,照旧端的一副慵懒样。 院内站坐着看小厮收拾寝殿的两人瞬间扭头瞧他,无一不是神情复杂,一副又爱又恨的样子,倒是让洛知栩感觉有些久违。 身穿蓝色锦衣的少年郎当即指着他大吼:“关你屁事!” “听听这粗鄙之语,当真是要好生在书房学习了。”洛知栩啧啧两声,悠然自在地将对方气了个红脸。 “你不是被抓了?怎的没判你个死罪玩玩?”紫色衣裳的说话了,只是那语气中不乏幸灾乐祸和可惜。 洛知栩轻笑:“竟是这般记仇,还不快进来与我说说话,等我请你们两个不成?” 院儿里的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往里走,像是就等着对方这句话一般。 两人进了殿内,方才远远和他说着话还不觉有什么,可突然挨的这般近,又莫名有些不自在了。 洛知栩撑着下巴微微叹息:“当真是一句话都不愿同我说了?” 因着是他先开口,话里还带着示好的意味,都是交心的好朋友,便是生气,又哪里真舍得丢弃这份情谊?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世家子弟真情有多难能可贵。 方才粗鄙的司韶冷哼:“你先前不还为着梁琮与我们争吵?这会子看着倒像是痛改前非了,他是不是对你用刑了?” “没有,摄政王刚好路过帮了我。”这件事已经在皇宫传遍了,若是藏着掖着不说,反而会让人疑心。 印宿白不由得蹙眉:“传言都说他性情古怪,可见是真的,见着你这般跋扈之人还能出手相助,怕是病的不轻。” “谁说不是呢?”洛知栩哼笑两声。 先前因为梁琮,洛知栩和他们两人好一番争执,虽说他从未心悦过梁琮,可那时他一门心思都是巴着这位未来的陛下,所以听不进朋友的忠告。 幸好重生归来,在没有酿成大祸之前,改变了做法,也算是不虚重来了。 自那时起了冲突后,三人便再没有联系,但也有暗自里打听彼此的事,这会同坐,几句话的功夫,先前的别扭便不复存在了。 只是说起梁琮,他们不免还是有些担心。 司韶性子有些烈,他轻啧一声:“那厮连假传口谕都敢做,却只是被禁足,你舅舅这两年脾气倒是愈发温和了。” “你言语上谨慎些,幸好这里只有咱们三个。”印宿白提醒一声,而后看向洛知栩,“我觉得也是。” 洛知栩:“……” 他不禁有些无奈:“虽说是假传口谕,可到底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且梁琮这些年也实在有不少功绩,只要不是谋朝窜位,怕是一时不能奈他如何。” “这厮当真是令人嫌恶。”印宿白如他名字一般,毫无世家风范的翻了个白眼,“平日里就是瞧不上他那虚伪的样子,偏你那时也不知是不是被迷了心窍,把他当宝似的稀罕着!” 这俩人说话的一个赛一个的噎人,洛知栩忍不住回怼:“总爱翻这些陈年旧账,懒得说你俩那些糗事……” 得了,谁也别说谁了,谁还没有对方的把柄和糗事呢? 对于这两人,不管是前世今生洛知栩都是十分信任的,即便是前世,他们闹翻再无交集,那是洛王府出事,司印两家没少出面求情。 洛知栩看着他们,唇边难以抑制地露出笑,真好啊。 翌日。 书房的学生们变多不少,因着之前发生的事,皇室对洛知栩可谓客气十足,就连之前和他拌嘴的梁珺,都和气的同他说话,连他的书桌都去前排了。 等级制度分明,洛知栩在梁帝心中的地位已经能和皇子们媲美了,自然无人敢轻易招惹他。 就连夫子也换了一位更加严肃的,显然是觉得先前那位有些不识抬举,不能成事了。 “洛三少爷,此事还多谢你了,若不是你向陛下提议,我们也没有这般福分能进宫学习。” “是这个理儿,能进宫研读诗书是福气,多亏了洛三少爷。” 每人一句恭恭敬敬的洛三少爷,恨不得将洛知栩抬到天上去,像是在纵着他更加跋扈一般。 洛知栩对此并不在意,他只是觉得自己并没有考取功名,也没有官职在身,宫内确实比在宫外要方便很多,而且只要书房一日不停止,这些皇子公主,都只能在他眼皮子底下。 多有趣! 他淡笑:“举手之劳罢了,日后在书房便是同窗了。” 言外之意便是要好好相处。 听到他说这种话,自然不会有人拒绝,反倒是高兴的很,谁不想和他好好相处? 对于抢了那些皇子公主的风头,洛知栩并未表现出任何歉意,反倒是更加狂妄了,这样捧着他,不就是想看他自取灭亡吗? 司韶和印宿白对视一眼,眼底的笑意满满,倒真是许久没有见过这么跋扈的人了。 “不过,说起来那日的刺客也着实奇怪,听说都进了库房,却连半点钱财都不曾带走!” “说这个做什么,那都不是咱们该管的事,而且,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有些可惜那刺客什么都没做!” “好姐姐,这话可说不得!” 那日的刺客啊? 洛知栩不由得沉思起来,说来可笑,他起初是有些怀疑秦御的,可他清楚记得自己有伤到那名刺客的手,但秦御不仅没有伤口,竟是连半分伤痕都没有。 而且,居然真的什么都没做…… “洛三少爷是在想刺客之事吗?”梁珺突然微微倾身,低声道,“别人或许不知,但我很清楚,你包庇了那刺客,让他躲过了御林军。” “四皇子的意思的,你监视我?”洛知栩挑眉,并不怕他将此事说出去,搞不好那日他发现的偷窥者,就是梁珺派去的。 梁珺轻笑:“你我心知肚明。” “听说几位皇子近日要选妃了?”洛知栩扬声说着,“不知四皇子瞧上了哪家姑娘少爷?” 梁珺像是被戳破心事一般,突然拍桌:“洛知栩!你以为谁也与你一般是断袖不成?!” “激动什么,没说你是。”他轻笑。 许是因为白日里洛知栩对刺客的事有些上心,夜里就再次被刺客造访了,只是这次他没敢轻举妄动,因为左右两厢房都睡着他的朋友。 他闻着刺客身上浓重的药香,警惕道:“你来杀人灭口吗?” 14、皇后请求 除此之外,洛知栩再找不到这人来的理由。 男人像上次那样从身后挟持着他,不过这次却没有用匕首架在他脖子上,估计也是因为上次的事长了教训,只是用手臂轻轻钳制着。 “洛三少爷美貌,瞧过一次就有些念念不忘了,趁着今日月色正好,我也过来瞧瞧。”刺客全然不似上次的冷漠,说出的话带着揶揄和暗示,分明是知道他是“断袖”。 “惦记我的人能排满梁京城,可我不好江湖侠客这一口。”洛知栩推开他的手臂,算是直白拒绝了。 刺客更来了兴趣:“那你好哪一口?” 这话题还没完没了了? 洛知栩不愿和陌生人攀谈自己的问题,左右他是瞧出来这人没要杀他灭口的意思,他也就懒得和对方扯皮,当即躺回床榻上就不理人了。 许是江湖人骨子里就带着潇洒不羁,这般明显的赶客行为,对方硬是一点没察觉,独自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给自己添了杯茶。 洛知栩能察觉到对方一直在盯着自己,可前世盯着他的“东西”太多了,夜里还有往他身上攀爬撕咬的,对于这样的视线他并不觉得难以安枕。 “你知道有人在盯着你吧?” 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际,一道声音突然把他惊醒。 洛知栩早就感觉到了,只是他并不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意图,也不清楚那些人到底从哪里来,所以始终都没有真正放到心上,万事都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可却不曾想,竟是被眼前这名刺客给戳破了。 对方知道有人在盯着自己,只能说明,他也在盯着自己。 “你不也在盯着我?”洛知栩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困倦,他自幼身体不好,白日里说话多了,精神就有些跟不上。 刺客闻言却是笑了:“在下方才说过了,洛三少爷美貌,看过便念念不忘了。” “你若早两日与我说这些,我定是会考虑将你定为备选的,毕竟我最爱男色,若你再俊美些,我便更喜欢了。” 他困的打着哈欠,话都有些说不清楚,旁观者听着,倒觉得像是撒娇怨怼似的。 怨他来的迟了。 刺客但笑不语,他抬头看了一眼屋外,左右这是宫中,做什么都不方便,他能不惊动御林军和暗卫进来,却不能再有任何举动了。 何况,他也不想给面前这位小少爷添麻烦。 “你可有能做信物的东西?” “滚!”洛知栩有些烦,随手将枕边的玉佩扔了出去。 刺客眼疾手快地接到东西,转身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冬树似乎是听到他的声音,轻声询问:“少爷可是需要起夜?” “不用,下去吧。” 任谁将要睡着却被吵醒都烦的紧,见他当真不适,刺客便也不再和他多攀扯,临走时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不要信任任何人。 洛知栩翻个身就将这不着边际的话给忘了,不管如何看,深夜翻入寝殿的刺客才是最信不得的。 夜里被吵醒,洛知栩清早便有些起不来,在冬树的千呼万唤下起床洗脸,用过早膳,才和其他两人一同前往书房。 司韶打了个哈欠:“昨夜也不知是不是我听茬了,总觉得有人在屋顶走来走去,害我一夜没睡好。” “我倒是不曾有这感觉,却也觉得这宫苑里不大对劲,似乎总有人在盯着咱们。”印宿白也跟着搭腔。 能和洛知栩走到一起,都是嚣张跋扈的性子,却也很是敏锐,既然都能感觉到不对,那说明是真的有问题。 洛知栩倒是想无所顾忌的告诉他们,可是,万一那刺客哪日突然起了杀心,真把人给伤到了,那就出大事了。 洛知栩笑笑:“定是你们夜里没关好窗子,许是风声听着有些吓人罢了,快些去书房了,听闻今日要答卷子。” 卷子是要答,只是洛知栩没想到,盯着他们答卷的居然是秦御。 他下意识看向对方:怎么回事? 秦御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未给出任何带有含义的眼神。 “摄政王平日里都这般闲暇吗?” “不知,可若是他来盯,我已然在紧张了,总觉得有些可怕。” “我瞧那几个纨绔都没有任何反应怕是已经被吓傻了。” … 洛知栩轻啧一声,抬腿就是一脚:“在说什么呢?说与我听听。” “没,没什么!” 司韶当即搭腔:“你怎的温和了许多?” 此话一出,在场无一不是震惊,就这般恶劣脾性,竟还能被称为温和? 怕不是故意逗他们玩的! “安静些,稍后会将试卷分与你们,若是答的不好,也无需在此处了。”秦御淡声说着。 不知是不是错觉,洛知栩总觉得他说这话时,像是在对自己发脾气,他又没做什么惹怒对方的事,好端端怎么能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就让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时,他竟然真的瞧见秦御瞥了他一眼?! 莫名其妙! 洛知栩拿到试卷先瞧了一眼,题型和先前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但题却难了许多,若真让他以纨绔的脑子来答,怕是连一题都答不出来。 但他也不能真的,就全答对。 一想到秦御方才的眼神,洛知栩就憋着一肚子火,那眼神分明就是在指责他,别开玩笑了,他又没做错什么! 他不动声色将答卷写好自己的名字,便不再动笔了。 先前便已然考过一次,也不知这次为何又要考,总不至于是要用分数来给他们分个三六九等? 洛知栩便是随便一想,却不想,虽和他想的有些出入,却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收好试卷,姗姗来迟的夫子道:“此次多谢王爷帮忙。” “无妨,只是听闻此次要根据名次重新分书房?”秦御问声不低,书房内的其他人都能听到。 “是,既是入书房学习,那也需因材施教,若是按着相同进度所教授,怕是还会有许多人都无法跟上课。” 夫子说的倒是也有道理,其他人听此都挺高兴,任谁也不愿意被别人扯后腿,或者扯别人后腿。 听夫子说完这些,秦御便离开了。 洛知栩倒是无所谓被分到哪里,反正只要还在这宫里就好,本来他也不是来学习的。 午时,洛知栩与同伴刚走出书房便被一宫女拦住了。 他扬眉:“素瑶姑姑,怎的在此?” 素瑶敛眉微笑:“奴婢奉皇后娘娘的命,请您到宫中用午膳,近日娘娘身子不适,这才有空请您过去。” “皇后娘娘受累了,我这便过去。”洛知栩笑笑。 言罢,他看向司韶和印宿白,这俩人顿时明白他的意思,打过招呼便先离开了。 洛知栩大步流星朝中宫走去,素瑶的话,他是一字不信的,他来宫中已有数日,他的好舅母先前可是从未说过要见他的话,此次保不齐就是为了要和他谈梁琮的事。 不用想都知道对方是要他求情,却也不想想他愿不愿意。 一脚踏进皇后殿,洛知栩当即便扬声笑了:“我来晚了,让舅母好等。” “怎会,你肯来,本宫高兴的紧。”皇后笑着看着他走进,“小厨房已经准备好午膳了,你与本宫同用,也好问问你功课之事。” 洛知栩适时露出苦笑:“我那点功课您怎会不知,就别拿我取笑了,表哥功课倒是比我——罢了。” 他一副想说却又受伤的表情,顿时让皇后觉得希望近在眼前。 说起来,洛知栩断袖与否,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左右也不是她的孩子,愿玩那些登不得台面的,去玩便是了。 可他偏偏日日都追着太子,自然让人觉得厌烦。 她的儿子,可是未来的天子君王,怎么能和一断袖搅在一起! 原她是不准备见洛知栩的,这般纨绔,平时面上过去便好,谁知梁琮会做出那种蠢事来,还连带着她也被陛下冷落,可那是她最有希望的儿子,自然不能放弃。 “你表兄此次确实行事鲁莽,却也是为了宫中安宁,这才不小心误伤到你,到底都是一家人,想来他也已经知错了。”皇后笑说,“用膳,舅母这里的鸡丝煨火腿甚是好吃,你表兄每次来都得吃上一大碗。” 表兄表兄表兄…… 句句不离。 洛知栩还能不知她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梁琮不是好东西,他这位皇后舅母也好不到哪去。 洛知栩不接她的话,当下便专心用膳,任凭她如何提梁琮,都装傻充愣过去,要他去给梁琮说情,那才是打他自己的脸。 眼看着洛知栩用过午膳就要离开,皇后再也忍不住了,她直白道:“本宫叫你来,便是不说,你也定然知晓是何意,本宫便不再与你卖关子,陛下最是疼你,只要你去求情,他定会将太子放出来!” “娘娘别忘了,太子将我私扣并不严重,重要的是,他是假传口谕,若陛下深究,这便是谋朝篡位的死罪之举,如今只是禁足,有和要紧?”洛知栩故作无奈地说着,怎的还看不清形势呢? 皇后强扯着嘴角笑:“可你不是最喜爱太子,若你能帮他,来日舅母便许你个侧妃之位如何?” 洛知栩笑着站起身:“您客气了,如今外甥已经听家母之言,不好男色了,这侧妃之位还是留给别家姑娘吧。” 眼看着他要离开,皇后彻底不知该如何挽留,总不能让她把太子妃之位许出去! “对了,舅母恐怕不知,那日表哥押我去刑房,二话不说便撕烂了我的衣裳,舅母若有时间,不妨为表哥寻个太子妃吧。” 洛知栩说完便施施然离开了。 虽说梁琮并未对他做什么,可皇后定不会这般想,恐怕已经认为梁琮也是断袖了,要么为其选太子妃,要么放弃他…… 15、赏花风波 “贱人!” 皇后抬手怒火中烧地扫乱桌上的碗碟,光是听那些破碎声就知道她眼下有多气愤。 她万万没想到洛知栩就这样拒绝了,倒像是忘了他先前是如何围着太子转的! 如果不是因为此事必须洛知栩出面求情,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把对方寻来说道,偏偏还是个不明事理的废物! 素瑶屏住呼吸,低声安抚:“娘娘莫要与他那般纨绔计较,只是三少爷的话您却不能不听,太子殿下他……” “本宫明白你的意思,回头你去书房打听打听,他们何时休沐,本宫要宴请梁京城千金小姐,同来宫里赏花。”皇后咬牙。 素瑶点头:“是。” 原她是想着太子妃一事可以慢慢来,侧妃之位介时也需笼络朝中官员,所以梁琮府上只有一些没名没分的侍妾,连孩子都不会有,根本无需担心。 可洛知栩说的话却是给她提了醒,如果梁琮真被洛知栩带偏了,陛下若是知道,恐怕他连太子之位都保不住了! 如今正是春日里,御花园的景色别致,皇后殿的花也开的秀丽,要请人去观赏是应当的,但这般大张旗鼓的要请世家千金去赏,那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洛知栩一听就知道,皇后这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却不想太子现在被禁足,连朝政都不能参与,朝廷向来风波诡谲,变化莫测,脱离朝堂三月,风向早变了。 在朝为官的都是老狐狸,谁敢在此时把女儿嫁进太子府? 虽是这般想,不过富贵险中求,保不齐就有敢赌的,毕竟梁琮的命数不在这。 休沐这日,因着皇后娘娘的邀请,世家千金都进了宫参加赏花宴,原就在宫里的几人自然也受邀了。 世家小姐们穿着打扮漂亮,便是不能得皇后看重成为太子妃,若被其他皇子瞧见也是好的。 洛知栩向来喜欢这种热闹场合,和司韶几人站在一处说着话,间或命人拿些点心吃。 “你们说这是要选哪家姑娘?”司韶看着那边笑问。 洛知栩和印宿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皇后正和一群姑娘坐着说话,各个家世不俗,怕是皇后恨不得让太子把她们都娶了。 印宿白折扇轻摇,挡住半张脸:“瞧着的迫不及待要做太后了,她这般明显的心思,怕是谁都瞧出来了。” “都已经是皇后了。”洛知栩淡淡说着,唇边却是挂着笑。 “洛三少爷和两位公子在这里,怎的不去那边与人交谈?” 洛知栩翘起唇角:“原来是赵公子,今日并未我们主场,自然要将欢声笑语都留给姑娘们,不好喧宾夺主。” “还是三位明白。”赵寂云轻笑,“本是不愿带家妹来与人陪衬,奈何皇后娘娘下帖,不来便是不敬了。” 这话便是实打实的在透露消息了,赵寂云这意思,分明就是赵家不欲站队太子,却因不好得罪皇后,从而不得不来。 赵家在朝中虽无甚高官,但能保赵家多年屹立不倒,可见本事,自然也有值得拉拢的地方。 但竟在洛知栩面前说出这般直白的话,也不知存了几分心思。 洛知栩懒得理他,哼笑一声便不再言语,司韶喜欢跟人呛嘴,当即便笑了:“赵公子这话便是自谦了,若来日令妹能得太子欢心,这大梁就有你赵家一半了。” 赵寂云无奈:“司公子莫要这般说,是我方才说话唐突了。” “哼。”司韶轻哼一声。 赵寂云算是看出来了,这三位是一个比一个不好惹,虽说若有嫌隙当下便处理了,可这些话听着着实是扎耳朵,可不敢多听。 且他听说,那日洛家纨绔被欺负,是摄政王所搭救,人人都说摄政王是为着陛下,他却不以为然,摄政王此人阴狠,冷漠,能出手搭救,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洛知栩见他目光围着自己打转,几个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懒得与他计较就是了。 他打了个哈欠:“我去走走,在这里站的有些发困,无需跟着我。” 眼看着他就这么离开,赵寂云微微挑眉:“当真不用跟着,说起来到底是为太子选妃。” 这话藏着的意思就不好直说了,若说无人知晓洛知栩心悦太子梁琮,那才是孤陋寡闻。 印宿白点头:“他心中有数。” 御花园里小姐姑娘们聊的欢快,欢声笑语隔着一到进门都能听见,他百无聊赖地坐在假山石上丢着石子儿,这种场合他本是可以拒绝的,但为了印证心中所想,还是来了。 他知道,前世自己之所以将纨绔的名声越背越沉,不仅仅是因为行事作风,还有诬陷。 若他没记错,此次赏花宴就是他彻底“名声大噪”的时候,因为在赏花宴上出了问题,有位世家千金喝了茶水中了毒,那矛头也不知怎的,就指向他了。 许是少年人的自尊不允许他示弱,亦或者是过于害怕,他就稀里糊涂的被按着头担了罪责,因为救治及时,那姑娘无事,他也挨了罚,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但这次,他可不想再被人扣帽子了。 “在此处蹲着,等着长蘑菇?” 熟悉的声音传来,洛知栩这两日在和他冷战,因为那日考试他心情不佳,答卷不曾好好写,被分到差班去了! 都怪秦御! 眼下又听他熟悉的腔调逗弄自己,当即梗着脖子反唇相讥:“我若是蘑菇,那也是最艳丽的毒蘑菇!” 才不会是那种灰扑扑的草菇! 秦御忍不住扬起唇角:“你有事求我,竟还冲我发火,天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那你可是要与我讲道理?”洛纨绔理亏,想着不管他说什么长篇大论,自己都可以竖起耳朵听着,然后从另一只耳朵出来就好。 瞧他两眼,便能看出他在想什么,秦御是懒得与他说这些的,道理并非对任何人都能讲。 秦御无奈:“说说要我做什么?” 在朝房就听闻有人找他,一听得知是他身边的冬树,还以为洛知栩又出事了,听冬树一解释他才知道,原是对方有事相求。 眼巴巴的就赶过来了,刚走到这里便听到一通抱怨,便是气都气不起来。 “王爷陪我说会话就可。”洛知栩讨好般弯着眼睛笑了笑。 这笑不真诚,秦御懒得看。 他道:“那便去旁边的锦鲤池喂鱼吧。” 洛知栩无所谓去哪,反正只要和秦御在一块就好。 锦鲤池周围都有侍卫把守,以防哪宫的妃嫔宫人掉进去,他们两个一过去,那些侍卫便自觉挪远了些,洛知栩就无甚形象的趴在栏杆处,往里面投食。 那些鱼儿见他喂食哄抢着就簇一起了,他一言不发地喂着鱼,就听秦御问话:“皇后找你可是说太子之事?” 虽是问句,却实在确定。 到底是立了协议的盟友,洛知栩也没瞒着他,最后总结道:“所以我总觉得今日的赏花宴会有问题,王爷觉得呢?” “有我在。”他淡淡说着。 好似全然不在意那些可能会发生的事。 真是个怪人,洛知栩哼笑一声,三个字而已,倒像是带着什么力量一般。 两人,一个趴着喂鱼,一个站着看喂鱼。 片刻后,御花园突然热闹起来,好似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里面的宫人紧着就往外跑,附近的侍卫也跟着跑进去。 开始了。 洛知栩翘起唇角:“王爷要去看热闹吗?” 秦御扬眉:“是你吗?” “不是我,但马上就是了。” 16、公然挑衅 御花园内。 端茶送水的宫人跪了一地,只听为首的哆哆嗦嗦说着话。 “奴婢们不敢撒谎,茶水送来时,刚好在路上遇到了洛三少爷,他虽不曾询问,却是站在奴婢们面前停留了片刻,奴婢瞧他神情不自然,便没敢多问,怕洛三少爷不悦,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皇后娘娘恕罪!” 这确实没撒谎,可明里暗里已经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他身上了。 这话搁谁听,都得以为此事是他所为,便是不敢轻易决断,只怕心中也已经计较起来了,在场面色各异,不敢多说什么。 皇后蹙眉:“此话当真,你可瞧见洛三少爷下毒了?” “奴婢们不敢撒谎,瞧见洛三少爷在旁边驻足了。”宫人们将头磕的很低,说这话时似乎都带着颤音,听着是吓破胆了。 司韶当即火了,他上前指责道:“你分明就不曾瞧见洛知栩下毒,言语间却将此事往他身上扣,若他如你所说只是驻足,如何下毒?你们这些下贱坯子,皇后娘娘圣明,怎会被你们糊弄过去!” “奴婢们不敢撒谎,可来时路上奴婢们只碰见了洛三少爷,再无其他人啊!” 司韶咬牙,偏偏这赏花宴就是在御花园所设,来时路上人虽少,可这花园里却人多眼杂,且下毒之人分明就是知道洛知栩不在,所以才会故意将此事往他身上扣! 若有人作证还好,如若没有,此事就只能被迫认下,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偏偏那中毒的是方才坐在皇后身侧的姚凌薇,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太子妃或侧妃。 在场凡是有眼睛的,便都能瞧出门道。 再加上洛知栩本就是断袖,还心悦太子殿下,在旁人眼中,自然就是洛知栩不满姚凌薇即将成为太子妃,所以才下毒戕害! 这可不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说起来,这洛三少爷去何处了?” “是呢,好半天都没瞧见人了,也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躲起来了?” “方才宫人不是说了,都出了御花园,怕是早就跑了吧?” … 司韶出身武将世家,性子偏急,就听不得自己的兄弟受这等诬陷,当即就瞪着眼要和他们争论。 印宿白赶紧抓住他,也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此事和洛知栩有脱不开的关系,对方约莫是早就有对策了,若他俩此时闹起来,怕是更要添麻烦。 静观其变即可。 皇后听着这些话,当即便让身边的宫人去寻洛知栩,她沉声道:“此事若真是知栩所为,本宫自不会徇私枉法,只管将其叫来便是!” 宫人刚走没两步,就碰到了洛知栩和秦御,当即吓的跪在地上请安。 洛知栩勾勾唇,慢悠悠的出现在人群中,一袭红衣很是扎眼,他用一往的腔调,笑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还不快跪下!”皇后一拍扶手,原本雍容的气势更显几分华贵。 “我有何罪,为何要跪?” 皇后看着他身上的红衣更是来气,整个皇宫都唯有正宫皇后能穿正红,偏偏这洛知栩整日里穿着红色耀武扬威,就差告诉整个梁京城,他有多受宠了。 日日都和他颜色相撞,便是身为舅母,亦是觉得有损颜面。 皇后大声斥责:“若非你嫉恨姚家小姐,对其下毒残害,她又怎会中毒,知栩,你如今是愈发跋扈了!若本宫不好好教训你,怕是也难堵这悠悠之口,来人!将洛三少爷送去刑房,务必要问出缘由!” “谁敢!”洛知栩彻底冷了脸,“谁可曾亲眼瞧见我将毒药放到姚家小姐的茶杯?谁又曾听闻我对姚家小姐嫉恨?姑母这般说,可是认定要将姚家小姐许给太子做妃?” 若说起初洛知栩不知道这是闹的哪一出,一听“刑房”二字他便明白了,皇后这是记着他不肯为着梁琮求情,故意找由头要真把他送进刑房去挨罚。 不怪都说人心隔肚皮,他与梁琮沾了分血缘,对方都能对他动手,若是无血缘,如皇后这般,那定然更不会手软。 这还没查清楚,就巴不得要把他往刑房丢了,真丢进去,还不知道要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洛知栩的话,倒是叫方才几位围着皇后的姑娘有些恍然,饶是再如何林下风致,如今面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难堪来,谁能想到自己竟是来为他人做嫁衣的? 皇后咬牙:“平日里便知晓你跋扈,如今你倒是更伶牙俐齿,本宫这个做长辈的,还对你管教不得了?” 她气洛知栩当众戳穿她心思,更气对方不给她留脸面,当即就发狠,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看样子,舅母是拿不出我下毒的证据,偏我却有人证。”洛知栩下巴微抬,“方才是摄政王说有功课上的事询问,我才匆匆离开御花园,后又一直与王爷一起,我如何能知晓到底是谁要成为太子妃?又如何能未卜先知?” 众人一愣,此事竟是将摄政王也牵扯其中?! 秦御不禁有些无奈,但面上依旧冷然,他淡声道:“如洛三少爷说的一般,且往前走几步的锦鲤池也有侍卫能作证。” “可谁都知晓他一断袖觊觎太子,定是他心怀不轨!”皇后气急,“依照摄政王之意,本宫还不能管教后辈不成!” 秦御撩起眼皮看她:“别人可以,他不行。” 这话,别说是皇后,就连洛知栩听了都咽了咽唾沫,秦御别不是想护他想疯了? 他眨眨眼,默默离秦御远了些,免得皇后回头找陛下告状,又要认为他们勾结干坏事了,虽然也没少勾结…… “摄政王!你敢公然挑衅本宫!” 皇后拍桌而起,一身凤袍,在这百花盛开的御花园里依旧出色显眼,可皇后的风度却因此行为骤减。 “何事扰了皇后的赏花宴啊?” 众人一听此声,面色骤变,纷纷跪地行礼,唯有摄政王还站立一侧,微微拱手。 梁帝步伐缓慢走近,先是将半蹲着的皇后扶起来,这才看向众人:“起来吧。” “方才陛下问臣妾发生何事,原是臣妾不好,本想请这些姑娘们赏花,却不想知栩会错意,竟是将那姚家姑娘给害病了,这会还在偏殿医治。”皇后一句三感慨,语气更是内疚自责,一副自己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这话说的人觉得好听,在场知情的人听着不免觉得虚伪,但没人敢摆在明面儿上,就注意洛知栩要吃这哑巴亏。 可他若吃,那便不是他了。 洛知栩当即就恼了,他冷声道:“皇后娘娘这顶帽子,知栩愧不敢受,方才说的分明,还有摄政王与我作证,娘娘竟是半句都不曾听进去,我也最后再说一遍,想污蔑我,拿出实证来!” “陛下,知栩想是误会姚家小姐了,这才——” “你同朕说,此事究竟是不是你所为?”梁帝打断皇后的话,径直看向洛知栩,“你将此事再说一遍。” 洛知栩也没瞒着,将所有人都知晓的事再说了一次,连带着秦御找他“问功课”也一并说了。 书房之事是梁帝交于摄政王来做的,洛知栩的功课着实差劲,最近还被分到了小书房中,秦御上心找他询问也是应该。 洛知栩掷地有声:“皇后娘莫不是因为知栩不愿帮太子殿下求情,所以才故布疑云要将我关到刑房去?” “知栩!”梁帝脸色有些不好,“此事朕命人彻查,定会给你个交代,莫要再闹脾气使性子!” “那抓到的人,舅舅要交给我处置。”洛知栩哼哼着,一副已经不计较的样子。 梁帝哼笑:“这般小事都要跟朕讨要,介时随你处置。” 一场风波看似解决,可平静之下却有无数暗流涌动,进入之事一出,和皇后就注定没办法和平相处。 洛知栩不由得感慨,怪不得他娘说这阵子就要他回家,这书房当真是无趣,如若不是要在宫里方便些,他也不愿与这些人虚与委蛇。 平白无故还有屎盆子往头上扣,给他恶心的不轻。 赏花宴到底没有继续下去,那些姑娘们都瞧出皇后怕是选中了姚家小姐,便也不愿再往太子身上寄希望了,与其做太子侧妃,还不如做其他皇子的正妃。 皇后自是不知她们这些想法,回宫便发了一通火,饶是她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洛知栩怎会在这个档口和摄政王走到一起。 “去膳房,随便找个人顶了,将她们家里都安排好,不要出岔子。”皇后冷声说着。 “是,只是此事娘娘本不该这般心急,您都是为了太子。”素瑶关切地说着。 皇后冷笑:“这些不做数,我是怕陛下心里有什么想法,你没瞧见他方才看都没看本宫一眼,怕是心存疑虑,你让小厨房做些陛下爱吃的,送去议事殿。” “是。” 回到宫苑,司韶还气的窝火,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有心人故意陷害,偏皇后还那般惺惺作态! 他狠狠踢了一脚椅子:“若非她……可恶!” “不慌,且瞧着吧,有她受的。”洛知栩扬唇轻笑,他已经让冬树将此事告诉府上了,他就不信父兄还会任由皇后外戚在朝堂跋扈。 17、针锋相对 洛王府内。 梁雪虞听着从宫里传来的消息,怒火中烧。 她的儿子虽说是因“惩罚”进宫,可这进宫没几日,大大小小的风波不断不说,还差点成了杀人凶手! 此事能澄清自然是最好,可若是没有澄清,来日洛王府还如何和姚府共处,岂非是要故意挑起两家不睦? 何况,若此罪名扣在头上,怕是谁来求情都无用了! “来人,备马车!”她得进宫去找那位好皇后说道说道,别成日里想着什么屎盆子都往她儿子身上扣! 外命妇进宫都是要递折子的,但梁雪虞是下嫁公主,自然用不到这些,给宫里递了信儿,就这么直愣愣地去了。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是打着“请安”的由头,去给她家的小纨绔找场子去了。 宫内的洛知栩得知此事也是一愣,前朝父兄咬着皇后娘家,洛知铭是文官,有弹劾的权利,面带微笑地将何家弹了个遍,上到公子小姐嚣张跋扈,下到三岁小儿夜夜啼哭。 你们不是非要给我们家老三按跋扈的名头吗? 那我们洛王府就跋扈给你们瞧瞧! 早朝时辰,前朝纷争不断,官员都瞧得明白,这是洛王府要和何家对上了,摆明了谁也不让谁好过。 梁帝坐在龙椅上头疼不止,偏他也知道皇后这样做的缘由,许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且那事本就是太子做的过分,若他不加以处置,来日太子岂非要假传旨意登基称帝了? 可此事还需顾及皇后和太子的名声,对于膳房顶罪之事,他也就没再过问了。 “陛下,臣的女儿尚且年幼便要遭此灾祸,实在是可怜啊!” “姚大人说的不错,此事定要给姚家小姐一个交代,否则那毒药怎会好端端的就进了姚家小姐的茶杯中?” “陛下,此事皇后娘娘已经将膳房的人打去刑房,皇后娘娘此举高明啊!” 洛知铭听的可笑,本就是分内之事,如何能称得上是高明? 他掷地有声道:“陛下,微臣弟弟受邀前去参加赏花宴,又无辜被卷进其中,连姚家小姐卧病,都被诬陷是幼弟所为,此人居心之毒,足以将前朝搅乱。” “此事,皇后已然找出罪魁祸首,一切交于刑房决断即可,诸位爱卿尽可放心。”梁帝声音微沉,脸色也有些不好。 洛知铭悄悄和洛珩交换视线,而后拱手作揖道:“是,多谢陛下。” 许多事还是要点到为止,陛下未免不知那些事都是皇后所为,又为何所为。 只是如若对方打定主意要维护,他们也只能先将此事揭过,左右不能对皇后如何,还有皇后的娘家何家,都跑不掉。 早朝便上到这里,梁帝是一句也不愿再多听了,匆匆回了议事殿。 何启相追上洛知铭,冷笑:“你这小儿倒是能言善辩,洛知栩如何脾性,当你我不知,陛下也不知吗?” “幼弟脾性如何,陛下自是知晓,正因为知晓他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所以才让刑房尽心竭力,给我洛家和姚家交代!”洛知铭对上他的视线丝毫不慌。 “好啊!好啊!那就走着瞧吧!”何启相气急败坏,当即拂袖离开了。 洛知铭面色沉静如水,要他们洛家惧怕何家,那才是天方夜谭。 真当洛家只有小少爷跋扈吗? 梁帝下朝就听闻妹妹梁雪虞入宫了,进宫就去了皇后殿,他倒是有心想辩解几句,偏此事是皇后做的太过,他也不愿再多管了。 皇后殿。 梁雪虞端坐在正殿,寝殿的皇后还没有梳洗,要她等,她自然是等得的。 “这个疯子!”皇后低声怒骂,“洛知栩便是将她的跋扈性子学了个十足十!” “娘娘不能不沉住气,否则若是被公主找到错漏,怕是不好。”素瑶是和这位公主打过交道的,知道对方有多疯。 皇后闻言更是生气,想她堂堂中宫皇后,却还是事事不如意,如今还得被一个下嫁公主威胁,当真是让人恼怒。 素瑶不敢再多嘴,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乖巧伺候着。 皇后借着梳妆的间隙平复心情,而后挂上温和的笑去了正殿。 梁雪虞看到她过来,起身行礼:“参见皇后。” “何须这般生疏,公主也是有段日子不曾进宫了,可是有何事?”皇后拨弄了一番自己新做的指甲,笑盈盈地问着。 “听闻皇后娘娘学会了断案。”梁雪虞话未说完自己先笑了笑,其中嘲讽意味十足,“便想着赶紧进宫来瞧瞧。” 皇后脸上的表情几乎要维持不下去,她扯着嘴角笑:“都是误会罢了,此事已经交给刑房去查,那宫女也只是错了主意,已经发落了。” “那就好,没得让别人以为是知栩指使的,活像是他多稀罕太子似的。” 梁雪虞说着笑了起来。 先前她就十分不喜这何妙容,原本要做皇后的并不是她,而是她的嫡亲姐姐,偏她那姐姐骤然生病离世,这才轮到她,这会子倒是拿捏上了,全然没有先前讨好她的样子了! 皇后扯了扯嘴角,竟是半句分辩之言都说不出,若她拿洛知栩先前围着台太子的事做文章,岂非更是为太子平添是非? 梁雪虞本就不是来和她唠家常的,她见点的差不多了,便不准备再和她多说了,当下笑道:“这后宫是娘娘掌管,便寻人带我去瞧瞧知栩吧。” “这是应当的。”皇后动了动嘴角,示意素瑶带她去,若是换了其他宫人,怕是要说她不重视洛王府了。 素瑶微笑:“公主随奴婢来吧。” 梁雪虞起身看了一眼何妙容,笑盈盈地离开了,宛若打了胜仗一般。 素瑶稍稍跟在她身后,带着她往宫苑那处走,一路上都无甚话可说,不免有些小心翼翼。 梁雪虞哪能不知道这起子人在想什么,愈发冷着她了,这些人怕是觉得她嫁出宫就没话说了,否则平白敢这样给洛知栩下套? 什么东西! “少爷,王妃来了!”冬树有些欢喜,难得情绪外泄,可见是真的高兴。 洛知栩当即站起身往外走,果真瞧见院子里的梁雪虞,他立刻快速冲了过去,跑到她跟前堪堪停下:“母亲,您怎么来了?” “听说最近宫里发生不少事,娘来看看你,免得被人下了套,受了欺负也不知。”梁雪虞这话说的不客气,一旁的素瑶脸色都快挂不住了。 司韶一听这话就乐,是贼喜欢听洛伯母说话的,变着法的给讨厌的人甩脸子。 洛知栩勾唇:“素瑶姑姑先退下吧,这里有我照顾就是。” “是。” 洛知栩欢欢喜喜将梁雪虞迎进去,亲亲腻腻地抱着她胳膊撒娇:“娘亲,孩儿感觉好久不见您了,还以为您不要我了。” “便是不要你两位哥哥,都不会不要你。”梁雪虞是最喜欢听他撒娇的,说罢,她又看向另外两个,“你们倒是惯着他,又和他凑到一起了,也不嫌他。” “哪能嫌他,我们臭味相投呢。”司韶嘿嘿笑,说话的语调却是乖觉了很多。 梁雪虞见他这里吃住都尚可,虽不如府上方便,但在宫里也是衣食不缺,身为母亲的便多嘴叮嘱着,话里话外的绕着,反正该说的是一句都没落下。 片刻后,印宿白想起自己屋里还有东西要收拾,带着司韶匆匆离开了,将空间都留给他们母子。 梁雪虞轻笑:“小印这两年愈发聪慧了,你在宫中若是拿捏不准,可与他商量着,不过娘瞧你这几次处理的还算不错,狂妄却不轻狂。” “娘亲,摄政王此人,你可了解?”洛知栩问。 “你怎会问起他?”梁雪虞不解,却还是解释道,“此人心思深沉,喜怒无常,连你舅舅都得礼让几分,你万不能与其冲突,不过我听闻这几次都是他替你解围,回头娘去谢谢他,你莫要与他纠缠。” 洛知栩吐吐舌头,心想,你算是说晚了,洛王府的宝贝都被他偷偷许出去了。 “我定不会和他有接触,您放心。” “那就好,最近可有察觉什么不对?太子之流可有再找你麻烦?娘方才在皇后殿和她掰扯了几句,她不敢再欺负你了。” 听她提起梁琮,洛知栩还是有些不解:“那日他竟扒我衣裳,当真可恶,幸好秦御去的及时……” “他扒你衣服?!”梁雪虞脸色大变,“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因为过于震惊,全然没发现洛知栩从“摄政王”变成了“秦御”。 洛知栩摇摇头,刚才不都说了,幸好秦御去的及时嘛! “那就好那就好。”梁雪虞笑笑,心境却不如之前平静了,她想了想说道,“如今太子被禁足,你不如还是随娘回家好了?” “在书房要学习的。”洛纨绔拒绝,总得做做样子给外人瞧。 梁雪虞不好多劝,生怕他发现不妥,见他不愿,便没再多说,又叮嘱了他几句,便出宫了。 临走时满脑子都是梁琮的所作所为,若说他不喜洛知栩,欲对其羞辱,那方式诸多,绝不用扒其衣服,定是在图谋什么。 亦或是,发现了什么。 18、不要咬我 梁雪虞一走,洛知栩情绪就不好了。 他撑着下巴细细想着,这书房一时片刻是不能离的,否则他这几日岂非白白耽搁了? 何况他还没有瞧出那些皇子有什么猫腻,总是要再多留些时日的,最好是将此次书房所办之课全都学完,左右那些皇子公主不走,他是不会出宫的。 “冬树,你家少爷呢?该去书房了!” 在屋内就听到了司韶的声音,洛知栩立刻打起精神站起来,不等冬树出来喊他,便出去了。 三人照旧结伴走去书房,只是到前院时却不得不分开了。 洛知栩故意将试卷答了个乱七八糟,早就被分到真真正正的差班去了,虽说为着他们的面子叫“慢班”,那还不是一样吗? 落人一步,便是差。 可这是他故意和秦御闹脾气,自己作出来的,只能自己受着。 司韶瞧出他心情不好,当下就笑了:“活该,你便是胡写八写都不至于如此,非要空着,救都没得救。” “偏要使性子,由着他去。”印宿白也跟着笑,还不忘打趣他,“你若是有听不懂的,便来找我,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洛知栩嗤笑:“你俩还没完没了了,不跟你们掰扯,少爷我啊,要去找自己的小伙伴了!” 他说完便大摇大摆的转身进了“慢班”,自他进去,原本还有些热闹的气氛瞬间变冷,而他也瞧见了几张熟悉面孔。 先前离开的武岳就正在其中,还有几位梁京城里出了名的没本事的。 武岳看见他,下意识就想往角落里藏,偏被洛知栩三两步就揪住了衣领子,他轻笑:“跑什么?” “没、没跑……”武岳有些慌,他可还记得洛知栩那日出手有多重,“你快松开我!你若是再敢与我动手,我必定要告诉陛下去!” 洛知栩闻言笑弯眼睛:“陛下可是我亲舅舅,你猜他会护着谁?” 武岳:“……” 护着你,护着你!肯定是护着你啊! “我不跑,你松开本少爷!”武岳瞧见其他人已经在打量他了,还是用十分鄙夷不屑的眼神! 洛知栩这才松开他,然后走到了最后排,左右都是差班了,坐哪不是坐? 武岳对洛知栩是又惧又厌,他讨厌洛知栩这幅跋扈骄矜的样子,却也惧怕对方连皇子都要礼让的身份,因此格外矛盾。 待对方坐下后,他就一直偷偷打量着,但不论怎么瞧,都觉得怪怪的。 “洛三少爷,可用早膳了?”他旁边的周游笑着递来两个包子,“今儿早刚送来的,皮薄馅多,很香!” 洛知栩没用早膳的习惯,冬树也不会为他准备,可眼下瞧着这热乎乎冒着热气的包子,他居然觉得有些饿了。 莫名地,他好像又听到了吱吱吱的声音,那日他好不容易得到个菜包子,却被丢到地上,还没来得及捡起来,就被那些老鼠给抢着吃了。 一涌而出,窸窸窣窣…… “洛三少爷?”周游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见他走神,便将裹着油纸的包子放到他桌上。 他是不怕洛知栩的,应该说,从前怕,如今不怕了。 进宫前,家里曾和他好好说过,若是对上这位纨绔少爷,不要主动招惹,不要强出头,安分守己便可,如此就绝不会让对方不满。 他自然也是这么做的,因此存在感格外低,今日才和他说上话。 洛知栩垂眸:“多谢,中午便与我一同用午膳吧。” 就当做回礼。 周游咽了咽口水:“您宫苑的小厨房做的好吃吗?” “还不错。”洛知栩点头,他的饭菜可都是那人亲自派来的厨子,自然是不差的,何况他吃着也喜欢。 “行行!那我就腆着脸跟三少爷一同用午膳了!”周游没有别的本事,就爱吃,还是天生的吃不胖体质,吃起来就更加肆无忌惮了,一听有好吃的,馋虫瞬间就被勾起来了。 洛知栩哼笑一声,拿起包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竟然还不错。 慢班的授课夫子约莫是被提前点过,并未对这些纨绔少爷们有过多的要求,只要课堂上不吵吵闹闹,能让他安然授课即可。 这也使得这些公子更是对洛知栩唯命是从,各个都巴巴儿着他。 他对这些适应良好,满梁京城就没有不巴着洛王府的,洛知栩突然就记不清,他前世为什么那般疯魔,非要跟随太子,就为了让太子庇护洛王府,可那时即便洛王府独善其身,也能遗世独立。 是他疯魔了。 吱吱吱。 “我好像听到奇怪的动静?” “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磨牙?” “不会是有老鼠吧?” 老鼠?! 洛知栩浑身颤栗,连翻着书页的手都有些颤抖。 夫子将书卷摔在桌上:“安静!吵吵闹闹做什么!” “有老鼠!” “啊!” 课堂上瞬间吵闹起来,还有些胆子小的竟是直接跳了起来,连旁边的课堂都惊动了,各个都探着脑袋想往这边看。 洛知栩面色惨白,额角甚至已经能瞧见汗珠,周游无意间扭头就见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洛三少爷,您没事吧?老鼠马上就能抓到了!” “都去外面,侍卫们马上就过来了!” 话落,书房内的人各个都往外面跑,洛知栩有些腿软,是被周游和武岳搀扶着出去的。 冬树忙上前帮忙搀扶,搬了把椅子给他坐下,他拿扇子给洛知栩扇着风:“少爷,马上就好了。” “怎么了这是?”三皇子梁珏侧目轻声问着,目光在洛知栩脸上一扫而过,“去看看洛三少爷这是怎么了。” “书房内有老鼠,公子小姐们都吓到了。” “洛知栩怕老鼠?” “谁不怕?竟是没想到宫里还有老鼠……” 侍卫们来的快,一群人在书房内找寻着,没多久就找到了一窝老鼠,当即就地斩杀了,连尸体都没让这群娇贵的主子们看到。 但任谁都觉得浑身不舒服,好似那“吱吱吱”的声音一直在耳畔回荡着。 洛知栩一刻都待不下去,当即就带着冬树离开了,冬树机敏,还不忘把太医叫去了。 书房是有些年头的旧邸,先前虽再次装潢过,可内里的腐朽却总归是有疏漏的,会有老鼠也不奇怪。 眼下课堂是得散了,便让他们都回去了,书房得重新装修了。 “少爷,您感觉如何?太医马上就过来了,奴才给您倒杯茶水。”冬树见他难受,自己也慌的厉害。 司韶和印宿白急匆匆进来,印宿白蹙眉:“从前倒是没听你说怕这个,把我俩吓坏了,你赶紧好好躺着。” 洛知栩深呼一口气,露出苍白的笑:“让你们看笑话了。” “咱们兄弟说什么客气话。”司韶见他如雨打小白花似的,不由得心疼,“还以为宫内豪华,没想到还有这些脏东西!” 印宿白失笑:“你注意些言辞,先等太医过来。” 洛知栩就是吓到了,前世,他的后半生都是与那些老鼠度过,吱吱声不停,皮肉也被啃咬,甚至有时,他需要在那些老鼠口下抢东西。 不怕,也要被恶心坏了。 太医紧赶着过来把脉,一番折腾下来,自然知道他并无大碍,只是骤然吓到,有些心悸,稍稍休息便好了。 太医:“微臣给您开些安魂散,三少爷喝下睡一觉便会好些。” “有劳太医了。” 这原也不是大事,偏偏有人因此受了惊,还有几位千金小姐,竟是被吓哭了,闹的这样大,自然得将宫内所有的角落都查个遍,势必要将那些老鼠全都抓到。 另一处。 “你说他怕老鼠?” “是,今日瞧着都吓坏了,连太医都去看了。”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瞧瞧真假吧!此事偷偷去做,别叫人发现了!” “是!” 深夜。 床榻上的少年郎辗转反侧,便是在睡梦中也有些不安,两鬓汗如雨下,里衣都湿透贴在身上。 他像是梦见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伸着双手不停的挠着虚空,嘴里还低低啜泣着,眼泪都顺着眼角滑落了。 “不要咬我……放我出去……爹爹娘亲,孩儿好疼……” 洛知栩猛的坐起来,他闭了闭眼,眼泪就淌了一脸,他哑声喊:“冬树,我想喝些茶水,你进来陪我说说话。” “是。”冬树立刻匆匆进来,见他模样不太好,也不敢随便乱说话。 突然,洛知栩再次听到了吱吱声,他浑身一颤,眼眶便红的更加厉害了,那声音更加清晰,连冬树都听到了。 他忙拿起床上的被子将洛知栩包裹住,他则是警惕地盯着四周,生怕有什么东西突然窜出来。 “老鼠!冬树,有老鼠!”洛知栩紧紧抱着自己不敢动弹。 冬树也已经发现了那些老鼠,拿出自己藏着的匕首,开始疯狂驱赶着那些老鼠,因此就有些顾不上洛知栩了。 洛知栩闭眼落泪,他几乎可以预想到那些老鼠会做什么,它们会用细小尖锐的爪子抓挠他的皮肤,会用锋利的牙齿撕咬他的身体,会发出吱吱的声音折磨他,他只能看着自己被一点点啃食殆尽! “别怕,老鼠都被赶跑了!” 陡然落入带着些凉意的怀抱,洛知栩疯了似的往他怀里钻,只要贴的再紧一些,就不会被吃掉了…… 19、你真烦人 “冬树,快些将这些老鼠都处处理掉!” 男人紧紧抱着用被子将自己裹做一团的少年郎,感受着他剧烈的颤抖和惊慌的呜咽,眼底是化不开的浓稠血色。 早在白日里得知书房有老鼠,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什么,那时却并未多想,可当手底下的人来报,说洛知栩异常惧怕老鼠,他就预想到可能会有人趁机做什么。 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冬树听了命令,立刻快速将这些老鼠驱赶,他下手狠又重,死的死,残的残,满地的血迹,还有些老鼠跑了出去,将东西厢房的司韶和印宿白也闹的不得安枕。 夜里皇宫有宵禁不说,也是禁止大声喧哗的,否则扰了陛下和各宫娘娘休息,那才是真的罪责,可此时却无人顾及这些。 “怎么会有这么多老鼠!” “少爷您当心些,别被这些脏东西扑到了!” “起开,我去看看阿栩!” …… 眼看着屋内的老鼠减少,秦御忙在他耳畔低语:“不怕,已经都被赶出去了,要不要出来透口气?” 回应他的是有些暴躁的被团儿。 秦御有些无奈,偏对方吓到不愿抬头,他也是不想强迫对方的,只是先前并不知晓他这般怕老鼠。 冬树识趣离开,站在外面去放风,想来不出片刻侍卫和御林军就要过来了。 “已经无事了,你躺下安睡可好?”秦御隔着被子抚摸他的脑袋,“你若这般纠缠,一会有人来,怕是要被瞧见了,堂堂洛王府纨绔三少爷,竟是这般胆小,岂非要让他们笑话?” 洛知栩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笑话不笑话的,他只知道自己差点被吃掉,一想到那些吱吱吱的东西要往他身上爬,他就又惊又吐。 猛的推开秦御,趴在床榻边开始剧烈干呕,恨不得将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呕出来,嗓子里隐约带了些腥气。 秦御狠狠蹙眉:“你这是什么毛病?太医竟是不曾为你诊治吗?” 怕老鼠怕到这般地步,这说出去谁会信? 秦御还欲再说些什么,一只还在颤抖的手就搭在了他腰间,紧紧揪着他的衣裳,失声悲鸣:“它们会咬我……” “不会,有我在。”一句话,竟是让秦御心尖跳动,窒息难忍。 他莫名心慌地将人抱在怀里轻哄。 司韶和印宿白快步进来时,就瞧见了这一幕,冬树拦都拦不住,有些尴尬无措地站在旁边。 他都说不能进来了! 司韶心都吓停了,如果他并未看错,抱着他家阿栩的,就是那传闻中阴晴不定暴虐无常的摄政王! “王爷怎会深夜在此?”印宿白拽了拽走神的司韶,低声问着,生怕惊着外面的人。 秦御微微蹙眉,却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陛下留本王暂时留宿。” 印宿白:“……” 我问的不是这个! 但见秦御神情不耐,他便不敢再多问了,何况洛知栩现在状态不好,他们哪里还有心思为着这种小事纠缠不停。 躲在暖烘烘的怀抱里,洛知栩心绪稍稳,却着实有些不好意思抬头,但心里终归是感激的,不管是现在的怀抱,还是前世的温语。 秦御察觉到他情绪平和,轻轻拍拍他:“都来看你笑话了,还不快起来拿出你的威风?” “……你真烦人。”小纨绔有些恋恋不舍地从他怀里脱身,嘴上还骄矜地嗔怪着,可见是委屈的。 “活该你守着,滚起来。”秦御忍不住捏了捏他脸颊,“本王先走了。” 小纨绔点点头,也知道他不能在这里多留,否则被别人发现又是麻烦事一件。 秦御不曾理会其他人的反应,在他们的竞相行礼后便大步离开了。 待他一走,司韶和印宿白立刻走到他床榻边,拽着他上下打量:“可有事?也不知道好端端哪来的那些老鼠!御林军马上就来了,你快些收整,免得叫人看笑话。” 洛知栩点点头,长舒一口气恢复了些精神。 果然,片刻后御林军就再次过来了。 瞧见那一地的老鼠尸体和血迹,默默震惊,然后将脏东西全都收拾好,询问过几位公子,见他们真的没事,才匆匆离开去其他的宫苑。 兹事体大,这件事到底还是闹到前朝去了。 “陛下,微臣近日听闻宫中骤然出现老鼠,若不加以制止,怕是要闹出疫病,万不能因此伤了陛下龙体。”秦御面色清冷,说话时也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梁帝点头:“爱卿所言,朕亦是明白,此事便交给四皇子去做吧!” 梁珺一听立刻欣喜若狂:“儿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其他皇子神色莫辨,即便是仔细瞧也瞧不出什么。 秦御对谁去做这件事并不感兴趣,只要这件事有人处理就好,他是万不愿再看洛知栩那般模样了。 他再次说道:“皇宫有老鼠,也是工部建造宫殿不利,才导致宫宇所用之木被老鼠啃噬。” 工部尚书何文昊瞬间瞪大眼睛:“陛下恕罪,许是宫殿年久失修,是微臣疏忽!” 梁帝“嗯”了一声:“朕记得,早在开春时,便让户部拨了银子给爱卿,为的就是未雨绸缪,如今竟还是有这许多的纰漏,竟不知将银子都用到何处去了!” “陛下恕罪!春日多雨,皇陵年久,微臣已经加紧补修皇陵了,这才落了皇宫,还请陛下饶恕!”何文昊都要吓疯了,他本就是被推到这个位置的,再加上工部是最不受重视的部门,他平时也多有疏忽,谁知道真的出事了! “陛下!”户部侍郎得了上级的命令,站出来说道,“去年工部尚书也曾借修建皇陵之事让户部拨款。” 话落,殿内瞬间安静。 皇陵并非要年年修补,可若是去年曾修补过,雨势再如何严重,也无需今年就要再次修补。 那到底是去年不曾补,还是今年不准备补?银子又去哪了? 梁帝淡淡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何文昊,淡声道:“传朕旨意,革去何文昊工部尚书一职,由工部侍郎顶职,务必要将皇宫修缮好!” 工部侍郎立刻站出来:“是,微臣遵旨。” 朝堂安静如鸡,料是他们也不曾想到,摄政王两句话,就能让陛下处置了何文昊,先前洛家一直求着要说法,不也是被搪塞过去? 可见,摄政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洛知铭和他爹洛珩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何家的朝臣,就这样被拔走一个了? 前朝的事,不可避免地传到后宫,皇后只觉得最近倒霉至极,太子被禁足,娘家也屡出事端,总觉得此事是朝她来的! 皇后蹙眉:“你去仔细查查这件事,陛下好端端的怎么就罚的这般重。” “此事娘娘万不能求情,后宫不得干政,您若是贸然求情,怕是会被陛下疑心。”素瑶不由得担心起来。 “本宫又怎会不知!他虽庸碌无能,可说到底那是本宫的亲哥哥,如今竟是贪到陛下眼前了,当真是不要命了!”皇后怒不可遏,此事她无论如何都不妥当。 素瑶蹙眉:“娘娘,此次老鼠之事,陛下也交给四皇子去做了,此事说不定是德妃指使,否则这好处怎的就被他给捡了去?” 皇后深吸一口气,只能暂且将这些压下,仔细想着到底是谁要害她,害她们何家。 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此事和后宫脱不开关系。 可任凭皇后想破头,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是谁做的这种事,且如今怕是那些妃子,各个都等着看她笑话。 “就处置了?” 书房外,洛知栩三人凑在一起说话,得知何文昊被处置,几人都有些惊讶。 先前因为赏花宴一事,洛家对皇后早有不满,可对方到底是一国之母,许多事就算烦闷,却也不能说太多,只能暂且忍着。 却不曾想,摄政王三言两语,就让何家吃瘪了。 印宿白下意识看向洛知栩:“栩儿,你真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话问的蹊跷,偏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回应你。”洛知栩失笑。 也不怪他们这般问,任谁瞧见他们那晚那般亲近,怕是都会心存疑虑,只是许多事他眼下确实不太方便说,何况他真不认为秦御是为着他才做这些。 印宿白轻啧一声:“我们便不多问,你自己瞧着吧,莫要着了他的道,虽说摄政王是咱们大梁公认的好容貌,你可别为着这个吃了亏。” “我有那般色眯眯么?”洛知栩故作嗔怪,只是说到模样,秦御确实俊朗。 司韶跟着笑出声:“色胚倒是不自知了,你幼时便总喜欢那些模样好的,否则当初也不会追着太子不放了,瞧了人家一眼,还惦记上了。” “竟还说个没够了?”洛知栩扬眉,美目圆睁,瞧的人心尖儿都跟着荡漾。 三人笑作一团,默契地不再提这些乱七八糟之事。 一旁站着的少年郎目光哀怨地瞧着洛知栩,活像是他做了什么负心之事一般,洛知栩不经意扭头,便对上那双眼睛。 他一愣终于想起自己忘记何事了。 20、再次发疯 “那是谁?” 司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那少年郎瞬间涨红了脸,还有些害臊的躲在了柱子后面,大概还有些害怕。 毕竟梁京城最有名的纨绔都在这里的,里面最凶的那个正死死盯着他。 周游有些尴尬,他是真的好馋哦! “周家那位,我昨儿还答应请他一起用午膳,结果出了那事给忘记了。”洛知栩失笑,对上周游目光时,他朝对方招招手,然后就见他和闻着骨头味的大狗似的,三两步就窜过来了。 他扬唇:“昨日事情繁杂我给忘记了,今日晌午同我们一起吧。” “那行。”周游嘿嘿笑。 司韶和印宿白对视一眼,如果他们没有记错,周游是周家庶出,分明就是不受重视的一位,怎么还能顶替嫡子进宫? 洛知栩却是不在意这些,于他而言,嫡出和庶出并无半分区别,只要人品行端正,即便是庶出,也不会被人随意轻视,自然,那些本就品行不端之人,就算有嫡出的名头,在他这里也算不上什么。 说起用午膳,自然就要说到这梁京城的美食珍馐,自然,这天下顶好的厨子都在宫里,却也不耽搁梁京城里有美食,周游每每说起这些都是赞不绝口。 城东的烧鹅,城北的秘制板鸭……小街小巷的小铺子他都能如数家珍! “倒真是个吃货来的?”司韶有些无奈,他们鲜少去街边摊贩用食,府上美食吃够,那也有大酒楼顶着,如何也不用吃那劳什子烧饼。 偏偏此时被周游一提,倒真是有些馋了。 周游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家中无人管我,平日里无事便上街闲逛,所以对这些知道的便多了。” “那为何此次点你进宫了?”司韶想到什么便问了,为了不伤及其自尊,并未提到他那嫡出的弟弟。 “宫中规矩多些,怕幼弟扰了皇家清净,便让我进宫了,不过书房的夫子授课当真不错,虽然我无甚听懂。” 洛知栩撩起眼皮看了看他,和其他人对视一眼,便能猜到周家的想法。 此次进宫的,多是世家公子千金,若非大梁此时太平,怕是多心者都要以为这是选质子进宫。 只是这种想法着实突兀,常人哪会想到这一层? “君子之学必好问,问与学,相辅而行者也。非学无以致疑;非问无以广识。”洛知栩随口说着,“既是不懂,多问便是。” 周游眼睛微亮:“洛三少爷说的是。” 周围瞧见他们和周游走得近,都下意识离得远了些,本他们三人就是出了名的纨绔少爷,这会子竟还和庶子交谈,不免对他们更加轻视。 洛知栩向来不在意这些,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隔壁甲班的梁珏身上,梁珏对他微微一笑,很是温和。 宫里这些人啊,向来都是会做戏的,若是仅凭表面就对一人下决断,那可是要吃苦头的。 洛知栩淡淡瞥他一眼,很快便将视线移到了别处。 梁珺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由得嗤笑:“谁都不放在眼中,当真是跋扈至极!” “父皇和姑母都冲着他,哪里还有咱们说话的份,你莫要与他正面起冲突,吃亏的会是你。”梁珏温声说着,“父皇命你查老鼠一时,如何了?” “只是宫木年久失修才生了老鼠,工部已经在修缮了,御林军也在抓老鼠,三哥放心。”梁珺靠着他说着,俨然一副乖觉模样。 梁珏垂下眼睑,没再多问。 晌午时辰一到,夫子便停止授课,让他们都去用午膳。 周游立刻站起身紧紧跟着洛知栩,生怕他今日再忘记带他,幸好今日无事发生,四人便结伴一同回宫苑了。 小厨房早就做好了饭菜,擎等着他们回来,听见动静后,立刻将饭菜往屋里端。 周游端坐着,眼巴巴看着洛知栩,只等他先动筷子,自己才能动,这是规矩。 洛知栩没有让人布菜的习惯,自己动手夹了一筷子,其他人便跟着动筷子了,这种礼数,便是和他关系最好的司韶和印宿白都遵守着。 周游自进宫就不曾用过这般美味的膳食,当即便大快朵颐起来,但他还顾着形象,动手快却不粗俗,吃的很是香。 洛知栩抿了口汤,蹙眉:“冬树,今日这甜汤味道不好。” “是,奴才立刻让人重新做。”冬树忙将甜汤端下去,一桌子都是些酸甜口的菜,汤还是甜的,可不是要腻味了! 洛知栩略用了几口便停下筷子了,他最近胃口不佳,任凭那些厨子能做出花来,也无甚胃口多吃。 司韶和印宿白都是点到为止,万不愿吃的胖发胖,因此,那一桌饭菜最后都进了周游的肚子里。 这家伙仗着狂吃不胖,可劲儿的造。 “分明都是宫内小厨房,可你这里就是比我们那边美味。”周游感慨着,“回头出宫,我带您去吃美食如何?到时候我请客!” 洛知栩勾唇:“行啊。” 午膳过后,洛知栩一贯作风是要午睡的,周游十分识趣地离开了,其他人也都回了自己的屋里。 他躺在床榻上出神,前朝之事他也略有些耳闻,若说起初的单只老鼠是偶然,可深夜出现在他宫苑的老鼠,绝对是有人故意为之。 此事却偏偏交给了梁珺,不过说到底,这些皇子就没有一个和他对付的。 他不由得觉得秦御有些过分,分明就能直接告诉他,到底是谁一直在暗中捣鬼,偏偏还要他自己猜测。 洛知栩翻身将被子压在身下,又想到了那晚那个温暖的怀抱,他缓缓闭上眼睛,思绪忍不住分散,如果前世能早一些知道那些情愫…… “本皇子是奉命来检查宫苑!还不快让开!”梁珺被拦在院内,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御林军。 冬树拦着他不许进,若说刚进宫时无人知晓洛知栩的作息便罢了,可他都进宫多日,偶有在这时辰来的都被他挡走了,便是传也该传遍皇宫了。 可梁珺偏要此时来,分明就是故意来扰人清梦。 洛知栩不止一次在午睡时被吵醒,他昏昏沉沉下地,赤脚站在桌前倒了杯茶水,有阵子不发疯,怕是这些人已经忘记了他的脾气。 梁珺扬声威胁:“本皇子乃是奉命行事!你敢阻拦本皇子,就是阻拦陛下——” 话音刚落,一盏带水的茶杯便骤然崩碎在他脚边,那些还未说出口的话,尽数被他吞回嗓子里。 “……洛知栩,你敢意图对本皇子不轨!”梁珺吓一跳,他可是皇子,哪里被人这样对待过? “不轨……” 洛知栩微微侧头,拿起另一只茶杯,用力磕在桌子上,顿时碎成几瓣,他顾不得被刺伤的手,拿起一枚沾血的碎片缓缓走至他面前。 “你、你要做什么?!”梁珺惊的话都说不利索,“洛知栩我可告诉你,你如果敢动——” 那枚沾血的碎片慢吞吞放在了他脖子上。 洛知栩微微抬头看他,眼睛一片黑沉:“我分明警告过你们,无事不要打扰我,总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我会很苦恼。” “洛三少爷,请放开四皇子!” 御林军们一拥上前,偏偏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洛知栩一疯就把梁珺给杀了。 冬树微微上前一步,轻笑:“诸位莫要紧张。” “本皇子只是奉命来检查老鼠之事,顺便给你修缮房屋,你居然敢这样待本皇子,就不怕陛下怪罪吗?”梁珺着实没有见过他这么疯的,当真是被吓到了。 洛知栩微微凑近,拿瓷片在他身上比划着,语气森然:“什么怪罪不怪罪的,你若是再敢无事来招惹我,我就拿瓷片把你开膛破肚,你若不信便试试。” 梁珺咬牙瞪着他,却是连多一句的话都不敢说,那枚瓷片如今正停留在他小腹处,他是真怕洛知栩这个疯子给他一刀。 他微微低头,紧紧盯着洛知栩的脸,从前他就知道这位表弟是极其美貌的,如今凑近看,当真是令人惊魂动魄,魂牵梦萦。 他不由得动了动喉咙,他府上也是有些男男女女的,但都没有哪个能比得上洛知栩…… “你在瞧什么?”洛知栩猛的抬手,瓷片便立刻割破了梁珺的脖颈。 是一刀细小的伤口,鲜血便缓缓溢了出来。 梁珺先是一惊,大步后退,而后才察觉到脖颈处的微疼,震惊便变成了惊恐,他颤抖着手指指着洛知栩:“你疯了,你疯了!!!” “闭嘴!”洛知栩低吼,眼睛泛红,“再多嘴我就杀了你!” 梁珺瞬间闭紧嘴巴。 御林军们都吓坏了,立刻冲上前将梁珺层层包围,生怕洛知栩会再次发疯伤人,只是他们都不敢轻易动手,只能警惕地与他拉来距离。 洛知栩盯着梁珺,又想到前世他被梁琮抄府时,从他府里发现的那些少男少女的尸体,知道的说他荒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用这些少男少女练邪术。 这样的人,若非出身皇家,早就该死透了! “梁珺,你府上那些事我不提,不是给你脸面,是给舅舅留脸,你也别给脸不要脸!”洛知栩微微仰头,“收起你那些肮脏心思!” 21、倔驴脾气 梁珺匆匆离开了,仿佛后面有疯狗在追他。 洛知栩的宫苑本就无事,如果不是有人故意在暗中放老鼠,书院的老鼠如何也犯不到他跟前来。 对于宫苑内出现的老鼠,各个都心知肚明,知道是看不惯他的人故意闹的,而知道他这么怕老鼠的,只有书房那些人,八成是暗中发现了他的惧意,故意弄的这一出。 这人躲在暗处,倒是不好揪出来。 冬树见他气色不好,不免有些自责:“都怪奴才没拦住四皇子,惊了少爷休息。” “无事,下次他就不敢再这般了。”洛知栩淡淡道。 梁珺受伤的事一定会通过德妃的嘴传到梁帝耳朵里,在这之前,他一定会先收到皇后的问话。 宫里这些人,吃饱了无事做,就只会给别人找麻烦。 中午闹了一通,下午在书房洛知栩都没有什么精神,手掌撑着下巴,静静坐在桌前沉思,自从他来到这差班,那种如影随形的窥视感就消失了,说明暗处的人不在这书房,而是在隔壁。 说不定就和在他宫苑放老鼠的是同一人。 课堂休息,洛知栩走出书房,坐在檐下等着司韶和印宿白过来,早在上课之前,他就让他们两个盯着书房里的人了。 “和你想的一样,四皇子没来书房。”司韶说,“那样小的伤口都能当做借口,可见他们对上书房也没有多热络,到底是谁安排的?有这些时间,倒不如去街上招猫逗狗。” 洛知栩微笑:“是摄政王。” 司韶:“……当我没说过这话。” “可有发现他们有什么不对?”洛知栩轻声问道。 印宿白眨眼想了想:“若说不对,倒是没有,不过我瞧着梁珏的心情不大愉快,不知是不是那些皇子暗中起了龃龉,你今日好似格外在意他们?” “我怀疑放老鼠的,就是他们其中之一。”他这理由找的不错,两人都没有怀疑,不仅不曾怀疑,甚至对他说的话深以为然。 都是一群见不得别人好的东西,做出什么坏事都不稀奇。 福阳宫。 德妃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平日里那股子温和消失殆尽,她狠厉道:“此事必得告诉陛下,要他为你做主,小小臣子,竟敢对皇子出手!” “母妃此事您莫要插手了。”梁珺蹙眉,“本就是孩儿鲁莽,自己会看着办的。” 他本就对皇位无意,却偏被母妃逼着去做那许多自己不喜之事,就连此次查老鼠一事,若非要帮着梁珏,他都是不愿接受的。 怎好还要去父皇面前讨好,何况父皇是否真是会为此事重罚洛知栩都未可知,何必要为着这种小事惹父皇不快? 德妃讪讪:“母妃也是为你好,若你父皇因此对你多怜爱几分,皇位你也可多几分把握,那洛知栩也不知道给你父皇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可知太子被禁足那日,其实是受了伤的,可陛下竟是连问都不曾问!” “您别再说了!”梁珺气愤起身,“关于洛知栩的事,儿子会看着办的,您只需要笼络父皇的心就好!” 他有些不太想听母妃对洛知栩的不满和谩骂。 梁珺突然觉得很正常,若他日日都被洛知栩撒娇,定是也不忍心责怪他的,所以又怎能怪父皇对他容忍? 想到那张秾艳的脸,他不由得动了动喉咙。 回到书房,梁珏看到他便轻咳一声:“怎的这会才来?” “母妃唤我去说话,三哥有事找我?”梁珺看到他当即露出笑,“三哥这般念着弟弟,来日娶了正妃如何是好?” “胡言乱语。”梁珏嗔怪一声。 梁珺笑笑没再接话,在自己位置上坐下,随意翻着书,思绪却早就飞到天边儿去了。 梁珏觉得他有些古怪,却也没多说什么,他虽是对方的兄长,却也无甚权利知晓对方的一切,何况梁珺虽嘴上说对皇位无意,真假谁又能知? 晚间下学,洛知栩几人结伴而行,明日休沐一日,按照往常的惯例,今日的晚膳会更加精致可口些,洛知栩最近都没怎么好好用膳,现下倒是有些想了。 “洛知栩!” 听到这声音,洛知栩脚步甚至都不曾停顿,径直继续走着,摆明了不想理会那声音。 梁珺一看当即急了,也顾不得和他说话的梁珏,快步追了上去,他道:“晌午不曾去你们所住的宫苑查看,现下可方便去?” “四皇子去便是,无需与我多言。”洛知栩不稀得搭理他,此时都是下学的,看见梁珺追着他,保不齐又要传出什么话来。 “那我便带御林军过去,你放心,此事表哥定给你个交代。” 洛知栩终于察觉到是哪里不对劲了,晌午时,他只觉得梁珺看他的眼神不对,现在却是实在感觉到了讨好,为着他这张脸,这人倒真敢说。 见他停下脚步仔细盯着自己,梁珺瞬间紧张起来,怕他再给自己一下,又因为他的视线而莫名激动。 “那就有劳四表哥了。”洛知栩看着他,展颜一笑。 再转身脸上一片冷然。 梁珺原地愣了片刻,立刻去唤御林军与他同去。 司韶和印宿白安静如鸡,谁都不好主动打破这难捱的气氛,毕竟,他们都从方才的三言两语中察觉到了不妥。 洛知栩出声打破安静:“无所谓,他们这些人口口声声瞧不起我这种人,骨子里却都是我这种人。” “这转变也着实快,先前他好片刻不离地跟着梁珏,这会子倒是开始缠着你了。”司韶说这话时降低了声线,语气中却带着反感。 “无妨。”会有人收拾他。 回到宫苑,蓼兰姑姑已经带人等在院内了,身后跟着的宫人手里都拎着食盒。 蓼兰微笑:“这是今日的晚膳,希望洛三少爷能进的香一些。” “今日也辛苦姑姑了。”洛知栩微笑,笑容未达眼底。 虽说知道这不满和不悦并非对自己,却下意识感觉后背一阵寒凉,她忙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司韶和印宿白,希望能得到些指示。 印宿白立刻笑道:“有劳姑姑跑这一趟,知栩今日疲累,您别往心里去。” “怎会,三少爷好生休息便是。”蓼兰命人将饭菜都放下,然后便带着人快速离开了。 司韶和印宿白是最烦洛知栩这倔驴脾气的,娇纵蛮横,心情不痛快,还让他们这些做看客的也跟着难受。 可谁让他俩也是同样的狗脾气呢? 谁也笑话不到谁。 “来用晚膳,吃饱了才有力气生气。”司韶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洛知栩瞪着他看了片刻,到底还是把气咽回肚子里了,一腚坐在椅子上,妥妥的。 美味佳肴总能让人重拾心情,满满一桌都是自己爱吃的饭菜,便是有滔天怒火都舍不得和吃食过不去。 他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好了很多。 蓼兰却是将方才之事全都告诉了缪竹,毕竟此事刚巧落在她头上,自是让上面的主子知晓。 缪竹微微惊讶:“这可不是小事,他可从未与宫人们过不去,想必是气狠了,你去查查发生了什么,低调些。” “是。” “明日休沐,我是要出宫回府探望阿娘的,咱们一起如何,好些日子不出宫了。”印宿白转移他的视听,“栩儿,意下如何?” 洛知栩当即点头:“自是要回,原上次休沐便要回的,却是被一场赏花宴给打乱了,明日无论如何都要回的。” “那明日一早咱们便出宫。” “好。” 翌日。 天微微亮,洛知栩三人已然收整好,走过长街便看见了宫门,一门之隔,外面已经有马车等候多时了。 洛知栩只当是府上车夫来接,登上马车就愣了,马车里端坐着一位气宇轩昂的男子,若是仔细瞧,还能发现他气息有些不稳。 但此刻洛知栩只顾着惊讶,并未发现其他。 他赶紧钻进马车里,低声询问:“你怎么会在我家马车上?” “本王听闻你昨日心情不快,奈何无法脱身,不能及时来——” “王爷。”洛知栩打断他的话,黑白分明的眼珠盯着他,“王爷与我是合作关系,无需在意我的情绪如何。” 秦御当即蹙眉:“……你这张嘴何时才会不说气人的话?” “待我离世,便是连话都不会再说了,自然就不会再惹王爷生气。”洛知栩和他梗着,偏要把他的心情也给作坏。 “狗脾气。”秦御嗤笑一声,“今日本王送你回府如何?便无需再生气了。” 他也是瞧出这小少爷的脾性了,当日事若不能当日毕,那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是叠加来的,他昨日没来哄,该他今日受着。 洛知栩闻言更是重重冷呵,他突然凑上前揪住秦御前襟,死死盯着他,冷声道:“王爷怕是不知,那日清晨,你的马车不过是在我所住宫苑来了一遭,七公主就按耐不住来找我问了,若此事被她得知,岂非要闹个天翻地覆了?” “你别生气。”秦御轻轻抚住他揪着自己不放的手,“阿栩,别犯浑,也别逼本王跟你动手。” 22、两两沉默 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了摄政王府。 洛知栩掀开轿帘就要下,却发现停的不是地方,就连刚出宫时,他瞧见的“洛”字旗帜,都变成了“秦”。 他冷笑一声跳下马车,当即就要步行回洛王府,他是一刻都不愿意和这个流氓胚子同待! “你若是在宫中也能拿出与我较劲的气势,那当真是宇宙第一伟人了。”秦御忙拽着他往府里带,“这次是我不好,与你道歉便要赶紧接受,否则一会我生气了,你岂非又要来哄我。” 洛知栩瞪他。 分明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就是听出了一股得意洋洋的劲儿,太让人生气了。 听门房说王爷回府,府上的下人们各个都翘首以盼、望眼欲穿,紧接着就瞧见王爷还将那小纨绔都带回来了,还是听风手疾眼快,赶紧命管家去端茶倒水。 “我都说了要回府!”洛知栩对着他的手臂一通狂捶,“光天化日,强抢民男!” “你快别说话,我当真是要笑出声了。”秦御失笑,颇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别生气了,嗯?” 便是洛知栩日日都对着自己的脸,却依旧对美男生不出任何抵抗力,任谁瞧着这般英勇伟岸的男人对自己低声下气,那气都是发不出来的。 他就像是被骤然戳破的布帛,装模作样扮出来的那点东西全都泄了。 任由秦御拽着他往正屋带,若是细瞧,还能瞧见他耳畔飘着的红晕。 “先用早膳。” 秦御话音刚落,管家便命人将早就备好的清粥小菜端来,洛知栩嘴巴挑,但却从不会瞧不上这些普通膳食。 他长舒一口气,有些困倦地摆弄着汤匙,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举止优雅,全然不似外界传言的那般粗鄙不堪。 秦御大概知道,这梁京城的谣言也有洛王府是一份力,为的无非就是不想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洛王府在朝堂的势力。 洛知栩的所作所为成了梁京城百姓的茶余之资,先前还有人会因为洛王府两兄弟出类拔萃而心惊,自洛知栩出名后,所有人只盯着他今日明日又会犯什么错,又会得罪哪家而被斥责。 有这样的孩子,即便洛王府如何强势,都十分好拿捏。 洛知栩晨起是不爱吃太多食物的,将面前的粥喝完,将将能够,他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有劳王爷安排人送我回去。” “走吧。”秦御说着便起身。 “等等!”洛知栩高呵一声,讨笑般走到秦御面前,“怎好劳烦王爷亲自去送?让车夫送我即可,不好叨扰王爷正事!” 秦御眯了眯眼,轻笑:“管家,安排马车将洛三少爷送回洛王府。” “是。” 洛知栩闻言瞬间松了口气,他娘亲说了,要远离摄政王,若是被瞧见秦御送他回府,那可真是要闹翻天了! 原他们回来时的马车并未离开,依旧在王府前停着,洛知栩没瞧见那老大的“秦”字,这才安心上了马车。 虽不知秦御是如何叮嘱府上车夫的,但想来理由也是绝对够用的。 马车停在洛王府,门房瞧见他立刻欢天喜地迎进去,洛知栩立刻大步流星地朝府里走。 父亲和大哥在宫里,二哥在京畿大营,只有他这个闲来无事的,还能在家里陪陪母亲,他便边跑边喊。 “我的儿,你再喊大声点,为娘的耳朵都要震聋了。”梁雪虞出来迎接他,捏着他脸蛋晃了晃,“倒是还有肉,可见伙食还不错。” 洛知栩便扬着笑脸任由她揉捏。 “阿娘,我困了。”他撇撇嘴,抱着梁雪虞胳膊撒娇。 为着能早些到府上,他们几人都起的有些早,天不亮便动身了,现下刚用过早膳,这会正困着呢。 梁雪虞闻言冷哼一声:“知道困,竟还非要和小勺儿他们去吃早点,还不许冬树跟着,快去躺会,娘让小厨房给你□□吃的点心。” “好。”洛知栩打着哈欠回了房里。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晌午了,回笼觉睡的他浑身犯懒,倒是也无人在此时叫他醒,他坐在床榻上眨眨眼,朦朦胧胧地打赤脚下地。 听到动静的冬树立刻走近屋内,忙跪地给他穿好鞋袜。 洛知栩打了个秀气的哈欠,翁声道:“去打盆水来。” 话音刚落,冬藏便端着水盆进来了。 “少爷请洗脸。” “身子无事了?”洛知栩随口问道。 冬藏瞬间扬起娃娃脸,忙不迭点头:“无事了,多谢少爷关心,这段时间奴才都没有好跟着您,您可不能再拒绝奴才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洛知栩轻嗔一声。 府上其他人早就用过午膳,洛知栩虽是“吃剩”,可没有一样是真剩的,他慢吞吞地吃着,一举一动都十分赏心悦目。 用过午膳,洛知栩先去和母亲请安,与她说了好些话,得了允准才往外跑。 昨晚便已经商量好的,今日要去梨园听曲儿,更衣后便立刻骑马上街,任由冬藏和冬树在后面追着,他却全然不顾得地在长街上狂奔。 一袭红衣在艳阳下熠熠生辉,就如他这人一般轰轰烈烈,高调张狂。 “这纨绔又出来作怪了!” “好些日子没瞧见他了,他不上街吵闹,竟是还有些不太习惯。” “你当真是贱得慌……” 冬树和冬藏匆忙追着过去,就听得百姓们的小声言语,两人都有些无奈,倒是没想到百姓们竟对他们家少爷还有些想的。 梨园。 司韶和印宿白早就选好了雅间等着他,知道他那性子,便先听着小曲儿了,只等洛知栩来了再点曲听。 “我来晚了。”洛知栩推门进来。 “快来,也只有你能回笼觉睡到日上三竿,我们听了几曲,擎等着你来点呢。”印宿白笑说。 梨园里的雅间很宽敞,就是为着方便这些少爷小姐们,能畅快听曲,也好让那些角儿们大展身手。 他们常来,梨园的老板早就知晓他们的习惯,见人来齐,就忙让角儿们进去给他们唱曲了。 出来玩乐,那些乱七八糟之事自是不会提及,再者终究是在外面,隔墙有耳,自是不敢随便耳语其他。 洛知栩撑着下巴笑:“今儿这曲不错,只是听着这角儿换人了?” 司韶瞬间乐了:“夸你耳尖,偏你还不乐意,却是换了,先前那小生说是有事,今儿便休息了。” 洛知栩倒是无谓换人与否,他就是来听曲的,曲儿唱的好便好。 三人久坐,洛知栩有些耐不住性子,他起身撑了撑腰肢,想着去外面走走,和他们俩打了招呼便出去了。 刚走至楼梯处,下无意间抬头便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往上走,身侧还跟着那位“身体不适”的小生。 洛知栩抿了抿唇,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便窜上来了,他立刻转身回到雅间,对冬藏冷声道:“去,告诉掌柜的,今儿本少爷必得听到那小生来唱曲儿,否则就抄了他这梨园!” “……是。” 冬树立刻领命离开。 雅间内的其他角儿不知发生了什么,在司韶的授意下匆匆离开了,他们早知道这洛三少爷性格顽劣,先前从不会在梨园闹脾气,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 别说这些角儿不懂,便是司韶和印宿白也不知,出门前还好端端的,离开一息时辰都不到,火气就烧到这地步了,可见气狠了。 两人都着实了解他这狗脾气,若是不将火撒出来,那是要把自己憋出病来的,何况梁京城的小纨绔,何时需要憋着性子了? 冬藏立刻找到掌柜的,掌柜的实在有口难言:“那位伶人今儿是真不得空,已经在陪人了。” 冬藏心道,这可不就是要死了? 我家少爷就想要那位来唱曲,偏你说他休息,结果却是在陪别人?这不明摆着不把我家少爷放眼里? “这话您敢对我说,可敢对我家少爷说?”冬藏哼笑,“什么也别说,您就利利索索把那角儿叫来,给我们少爷唱一曲儿!” “这……”掌柜的实在为难,可他楼上楼下都不敢得罪! 冬藏也不为难他:“你只带我去那雅间,旁的我来便是,左右若是我家少爷不悦,您这梨园行当,怕是开不了了。” 掌柜的哪里还敢多说,当即就带着冬藏去楼上了,待雅间的门打开后,冬藏彻底傻眼了。 洛知栩在雅间内等的揪心,冬藏一去不返,别不是被扣在那里欺负了? 可要他此刻去见那人,他只怕自己照着他的脸捶! 吱呀—— 听见门开,洛知栩立刻扭头:“可是人带来——” 秦御推门而进,就瞧见里间儿坐着的少爷瞧见自己后脸色更难看了,他就知道,敢这般在梨园放肆的,梁京城都得掰着手指头数。 他步步走近,司韶和印宿白当即有眼力见的离开,他俩算是闻着酸味儿了,一刻也不愿多待。 雅间内只剩两人,一个憋着气不说话,一个斟酌着怕说错话,两两沉默,倒是生出些尴尬来。 到底还是秦御先打破安静,否则他身边的小少爷就要气喘如牛了。 “巧啊,三少爷也来听曲儿。” 23、梨园惊闹 洛知栩不知该如何形容他此刻的感受,但他就是生气,气那位伶人伙同掌柜的一起骗他,若是不能唱便别唱,偏拒了他这头,却凑到别人那头去! 这不是明摆着瞧不起他吗? 眼下这头抢了他戏唱的,还要来他面前没话找话,搁谁心里能痛快? “摄政王好雅兴,是我们叨扰王爷听曲儿了,”洛三少爷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微微侧着身子,却是连瞧都不愿瞧他一眼的。 秦御笑叹一声,侧头看他:“好端端的又置什么气?那伶人确实不能唱,本王叫他也是因为有其他事。” “那便不听了。”洛知栩说着站起身,对他微笑道,“出来这些时辰也该回去了,告辞。” 识礼,冷淡,疏离。 一字一句每个表情都像是在刻意划清关系,一瞬间,秦御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梁帝,毕竟洛知栩待对方识礼的同时还有些娇嗔,在自己这里却只有冷淡。 他一时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若是因为那伶人“欺骗”,何故要和他生气? 总不能因为他叫了那伶人来,就…… 秦御瞬间抬头看他,神情突然变得紧张,他似乎是想明白什么,却又有些不敢确认,甚至连问都不敢,否则这少爷怕是能恼死自己。 “本王许你离开了?”秦御淡声道,“无需急着去找你的朋友,想必已经在其他雅间了,你坐下与本王听曲儿。” 见对方拿起王爷的乔,洛知栩自然不能再离开了,何况,他和对方本就是合作关系,若是真得罪狠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洛知栩慢吞吞坐下,那些角儿便再次进来继续唱曲。 至于唱了些什么,端坐着的两人却是一字都不曾听进去,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慢慢消化那些不愉快。 于是,性子刚烈的小少爷在这期间鼓捣烂了一盘点心,还坏心眼儿的放到秦御面前给他吃。 秦御:“……” 对王爷没有一点敬畏之心! 正当秦御犹豫着要不要以哄他开心为由,去吃那被捣碎的点心时,外面响起冬树的声音。 “少爷,二少爷在楼下等着您呢。” 洛知栩眼睛一亮:“哥哥回来了!” 这下,什么伶人,什么秦御,通通都被洛知栩抛诸脑后,若真论起来,这些可都没有他哥哥重要。 他立刻大步流星往外走,任凭秦御伸出手阻拦,都对他视若无睹。 楼下。 冬藏正伺候着洛知泠吃茶,司韶和印宿白自是也在一旁,三人同坐,时不时交谈几句。 原得知洛知栩在此处听曲,洛知泠是不欲说什么的,可听闻和摄政王撞上了,那必得立刻将人带走,否则若是惹出事端便不好了。 “二哥!”洛知栩快步下楼,“今日怎的回来这般早?” “还不是怕娘被你这皮猴变着法的折腾,竟是睡到晌午才起身,懒死你。”洛知泠笑着去捏他脸,“行,小勺儿和宿白一同与我们回去吧。” “王爷!” “王爷?” 洛知泠听着动静,立刻抬头去看,就见被人呼喊的男人慢条斯理地下楼,且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他当即把洛知栩几人拽到身后,对秦御笑道:“微臣参见王爷,竟不知王爷也在此处听曲儿,多有叨扰,还请王爷恕罪。” “你们兄弟两个领罪的说辞都一样。”秦御淡淡说着,目光却是穿过洛知泠落在他身后的洛知栩身上。 洛知泠呼吸一重,他扯着嘴角笑:“微臣与小弟都粗鄙,自是不能与礼仪人相比,让王爷看笑话了。” 洛王府和摄政王府并无交集,且因梁雪虞是公主,所以向来对其他皇子们也是能避则避,免得被梁帝误会有不臣之心。 尽管如此,整个大梁就无人没听说过摄政王的“英勇”,对他的评价向来褒贬不一,更多的便是他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心狠手辣…… 不管哪个词拎出来,都不像能善始善终的。 “那便是与本王话不投机了。”秦御语气带笑,笑意却并未抵达眼底,分明是对此敷衍说辞并不满。 洛知栩不愿他们二人的问题牵扯到其他人,便微微错身站出来,语气和缓不少:“王爷莫要多心,家兄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还请王爷见谅。” 司韶和印宿白对视一眼,这回答分明更敷衍! 似乎是就等着他说话,秦御当即微笑:“既是如此,掌柜的,帮本王好生送诸位少爷。” “是。”掌柜的立刻笑着看向洛知栩等人。 这番当家做主的姿态,若是先前洛知栩还未曾察觉,这会到底意识到什么,下意识回头瞧了一眼,正对上对方意味深长地视线。 他倏地扭过头,力道之大,秦御都怕他脖子挂不住头。 回到洛王府,洛知泠也没拘着他,让他带着朋友去亭苑中吃茶,偶尔被风吹散几句欢声笑语,倒也清雅。 都是曾用过午膳的,且春日里微风和煦,洛知泠自己用过午膳就没再管他们,尽管他有许多话想说,可外人面前不训亲,他还得掂量着。 傍晚,司韶和印宿白在晚膳时辰前离开,门房将他们好生送走,并约定明日一同进宫去书房。 “给我进来!”洛知泠冷呵一声。 “发什么疯!”洛知栩当即不客气地回怼,他们两人若是长久不见,偶尔见上一面还可,可若是时时瞧见,必然是要拌嘴的。 梁雪虞见怪不怪,赶他们去后院吵了。 洛知泠端坐椅子上,他冷声问:“你与摄政王是怎么回事?”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洛知栩坐在桌前,慢悠悠倒了杯茶。 洛知泠当即气笑了,他倏然站起身走到洛知栩面前,压低声线道:“你在梁京城如何跋扈都可,便是追着太子玩闹,娘亲父亲都能护着你,可你若是与摄政王起龃龉,你便知道其中的厉害!” “我说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洛知栩也咬牙低吼。 他不愿家中发现他和摄政王来往密切,他怕洛王府会像前世那样,因为知道自己“心悦”梁琮,所以拥护梁琮上位,如果这次也因为他的举动而影响整个洛王府的判断,他只怕自己会疯! 这些事他自己来做就是了,这样父亲大哥依旧在朝为官,二哥继续做他的武将,母亲也无需操劳,每日都和其他夫人吃茶听戏即可! 可是洛王府就没有蠢笨之人,是他大意了。 洛知泠不住冷笑:“现如今你倒真是学会睁眼说瞎话了,摄政王看你时恨不得把眼睛都粘你身上,你那样蹩脚的理由他都能放过,分明就是怕你下不来台,刻意维护你!” “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洛知栩抿了抿唇,“我与他无甚私交,且…且书房一事本就是他所办,相识本就是常事,你别小题大做。” “狗屁!等哪日真发展成大事,你才知道其中的厉害,你甚是聪慧,怎会不知陛下最厌恶官官相护,你与他走近,就是将洛王府置于险地!” “我知道!可如果非要在那些皇子中选择其一,我宁可是他,至少他笃笃真心能为我所用!” 他们争吵着,各有各的想法和说辞。 洛知泠不止一次察觉到洛知栩的改变,现下却更直观察觉到了,只是改变的缘由他尚未清楚。 他只觉得洛知栩天真:“如你所说,只是利用对方,可若他得知自己一腔情意皆是虚妄,你觉得他会如何?” “眼下哪还顾得上这些?”洛知栩咬牙,将话头牵扯到旁人身上,“若非梁琮不可信,又何至于兵行险招?我曾亲耳听到他要鱼死狗烹之言,自然得多一重打算!” 洛知泠果然被这话吸引,他忍不住冷笑:“他竟是这么想的?此人自傲至极,来日便是荣登大宝想必也不能安一方百姓。” 而后洛知泠就开始絮叨梁琮这么多年的“罪行”,从洛知栩开始追着他跑开始,一直说到他火烧玉春苑。 洛知栩知道这件事暂时揭过了,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另一口气却高高吊起,为了安抚兄长,他不得不撒谎。 秦御,为他做了很多。 “两位少爷,该用晚膳了,大人和大少爷已经回来了。”屋外响起管家的声音。 洛知泠应了一声,当即哥俩好的将手臂搭在洛知栩肩膀,和他一同去了前厅。 饭菜已然上桌,洛珩又按照常例开始询问他们各自的情况,听着都无甚大事,他又点了几句,便岔开话头说了其他的。 书房内。 三父子照常同坐交谈,听着父亲和兄长分析眼下朝中的局势,无论如何分析,摄政王都是最不易撼动的,洛知泠也能明白洛知栩为何会找上摄政王。 可此事终究不是长久打算,他不知该不该告知父亲和兄长。 “知知……” “听闻今日在梨园闹了一出,谁惹他了?”洛珩问。 洛知泠立刻扯着嘴角笑:“谁能惹他,还不是常听的角儿病了不能唱,他撒了一通气,还叫摄政王瞧见了,幸好王爷没多说什么。” 他不敢说。 洛知铭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24、你别捏我 “你不敢与爹娘说,可总要与我说,你我三人身上流的都是相同的血,还怕我会害你们不成?且若我能知道的多些,许多事上也能有的商量。” 洛知铭温温柔柔地和他说着其中的利害,他是比父母都要了解这两位弟弟的,与其事事都要知道的透彻,倒不如只晓得大概,然后任由其发展。 在事情不可控前,力挽狂澜即可。 洛知泠看似与洛知栩不对付,但整个家中最疼对方的便是他了,事关重大,他自然是不敢一个人做主的。 将他所知晓的事娓娓道来,饶是洛知铭温润脾性,也不由得呼吸急促起来,他倒是小瞧了这小纨绔,竟是能不吭声的就招惹了这惊天大麻烦。 “我也是今日才知晓。”洛知泠长舒一口气,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 “怪不得摄政王近来举动怪异,先前两句话便发落了何文昊,怕也是知道皇后故意无限,所以拐着弯的给知栩找场子。”洛知铭叹息,“你的顾虑我明白,摄政王此人阴晴不定,还是要小心。” 洛知泠却是突然挑眉:“大哥,知知说他并无那方面的意思,你觉得……” “他若真无意,那还算好解决,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性?”洛知铭不由得担心。 旁人只知晓洛王府出了个体弱多病的纨绔,在梁京城都要横着走的,连皇子们都得礼让三分,却不知此子天资聪颖,心思颇深,外人瞧见的,都是他想让对方瞧的。 洛知铭担心的紧,若他真无此意,来日无非就是得罪摄政王,可无大错,对方也着实不能拿洛王府如何,但若真情真意笃,怕是要伤人伤己。 “罢了,此事暂且如此,爹娘那里莫要提及,先瞧他要如何。”洛知铭看向身侧的二弟,“你准备如何?眼下大梁不曾征战,在京畿大营还不如去京兆尹那。” 洛知泠闻言赶紧摆手,面上嫌弃的厉害:“我可不愿与你和父亲一般,成日里舌战群儒,我啊,这样就挺好,哪日他国来犯,我也是要做将军的!” “也好。” 左右大梁已然成为大国,短时间内是不会有战争的,他也可放心些。 兄弟间能说的话自然会更加多些,不过更多的也是围着洛知栩转,大概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给人的震撼极大。 翌日。 天不亮,洛知栩便被拽了起来,他要在书房开门前到宫里,自然也得抓紧时间归整,好在他昨晚睡得还算不错,起来的还算痛快,等他收拾好,司韶和印宿白的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 三人便一同上路了,为了养精蓄锐,他们不曾坐到同一辆马车上,这也方便了某人追来。 洛知栩的马车在后,路途遥远,他自然是要合眼眯会的,可等他再睁眼,就发现马车内的冬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讨厌的人。 “王爷总爱做这种小人行径,也不怕污了您的名讳。”洛知栩张嘴便讽刺,他可还记得这人在梨园是何等风光。 “你便是用这种态度与本王说话?”秦御睨了他一眼,“没有半分规矩。” 洛知栩立刻坐起来,哼笑道:“王爷与我讲话前也该去打听打听,我本就是这般纨绔,学不会什么态度不态度的。” 若是不知他到底在为何生气,秦御只怕自己听到这话会戳心窝子,但眼下知道,自然不是来和他吵架拌嘴的。 他无奈道:“是本王说错话了,本王跟你道歉,你也与本王说说昨日在梨园,到底气什么?” “没什么!”洛知栩立刻接话,神情自然,“只是突然兴致不高罢了,与王爷无关。” “当真不是因为我与那小生见面?” “不是!” 洛知栩若是再疯点,就该冲他龇牙咧嘴了,但他深知,越是解释便越容易掉入陷阱,干脆不再多说了。 这番对话下来,秦御心中了然,他的本意只是试探,而不是逼迫,得到自己想到的答案已经足够,便不再多问了。 马车内一片安静,按照常理来说,此时的气氛该古怪胶着,偏他们没有任何感觉,甚至难得生出点岁月静好地意味来。 洛知栩掀开小帘看着外面的风景,他突然希望这条官道能再长一些,他们就无需考虑那些宫廷江湖,无需考虑爱恨情仇,只要向前看,盼望前路即可。 但都是妄念。 “快到了。”秦御捏着他鼻子,将他憋醒,“再睡下去便要耽搁了。” 洛知栩照着他手臂就是一捶:“你别捏我!” 秦御笑着应了这娇气的一声,低声道:“我先下马车,在宫里该如何就如何,无需顾忌着。” “王爷这是兜圈子送我进宫?”洛知栩突然觉得有些好玩,他微微直起身子靠近,“王爷无需做出这些心思来,都是白费。” “在我不愿将话说破时,见好就收。”秦御不理会他这些腔腔调调,快速下了马车。 洛知栩靠着马车轻笑,对方并未说一句哄人的话,偏他却被哄好了。 再想到对方说的那些话,他下意识更加警惕,秦御说这些总归不会是空穴来风,一定是又发现了什么,却不愿直说,活像是刻意来锻炼他的。 马车到宫门口便不许再进去了,三人照旧下马车步行前进,自然,这长街上并非只有他们,趁着休沐回府上探望的亦有许多。 “洛三少爷,印公子,司公子。”周游快步朝他们走近,身后还不情不愿地跟着武岳 这家伙是被洛知栩打怕了,一点不敢往前凑。 洛知栩侧身看他们:“快些。” 周游当即拽着武岳快步跑过去,他笑道:“倒是没想到会和三位碰上,看有用过早点?我让小厮带了些点心。” “多谢,稍后再用吧。”印宿白笑说。 洛知栩却是始终盯着武岳,他还不知道此人是如何知道的。 武岳本就时刻警惕的,眼下见洛知栩盯着他,当即炸毛了:“你老看我做什么!” “我有话问你,中午去我宫苑用午膳。”洛知栩淡声说着。 “哦、哦!”武岳干巴巴地应了。 上书房每日都是做相同的事,无非就是听学考试,慢班本就是些吊儿郎当的,对这些自然也不甚在意,只要不惊扰课堂,夫子就随他们了。 洛知栩撑着额头走神,思绪飘到马车上,还记着秦御起大早送自己进宫的事。 从一开始,这协议就是不公平的。 他起初想的简单,世间绝无绝对公平之事,互惠互利,他虽利用秦御,却也承诺给对方洛王府的珍贵至宝。 可是,到现下为止,得利的一直是他,反观什么至宝,根本没有任何头绪。 他之所以能肯定对方“笃笃情谊”,自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微弱细节,可无论如何,他都生出一股愉悦感,难以形容的愉悦。 “洛知栩!” 司韶用力敲击他桌面,调笑道:“不愧是洛三少爷,青天白日便开始做梦了?” “讨打个没够。”洛知栩哼笑一声,站起身看向正准备偷摸离开的武岳,当即一把拽住他后襟,“还想跑?” 武岳干笑两声:“真、真请啊?” 洛知栩瞥他一眼,松开他,和其他人并肩朝自己宫苑走去。 武岳先前从没有来过洛知栩所住的宫苑,眼下来,他也算是彻底知道洛知栩到底有多受宠爱了。 同样是进宫上书房的,人家就连住的宫殿都和他们不同,处处都透着金贵。 “我有话问你。”洛知栩淡声说道。 “那我们去偏殿。”印宿白立刻会意,带着周游离开了。 先前有其他人在,武岳还能稍微轻松些,现下只有他们两人,他是生怕这纨绔发疯揍人! 他咽了咽口水:“三少爷要问什么?” “你先前说太子意欲从我身上有所得,那你可知晓,他所得为何?”洛知栩本就是随便问问,他并未抱有希望,毕竟武岳在梁琮跟前连提鞋都不配。 知道这些,也多半是偶然,更多自然就不知了。 果然。 武岳摇头:“这我是真不知,只依稀听说什么印痕胎记,还说若是能得到,于他登基有利。” 怪不得。 怪不得上次在刑房,对方二话不说就撕扯他的衣衫,想必就是在找他身上有无印记,可梁琮那般肯定又是为何? 他从出生至现在,从未见过什么胎记,亲朋也从未说过,这梁琮别不是疯了,在看什么邪书。 “我知道了,去用午膳吧。”洛知栩起身说道。 武岳立刻跟在他身后,提起吃饭,眼睛都亮了。 宫苑小厨房的手艺是极其不错的,武岳看洛知栩的眼神都殷切很多,能和周游走到一起去,多半也如他一样是挑嘴爱吃的。 用过午膳,几人在院内慢走消食,他这处的宫苑大,都要赶上妃嫔们住的宫殿了。 “少爷,七公主来了。” 洛知栩当即眉梢紧蹙,他和梁妍素日里并没有交集,唯有上次她让苏莺莺来询问关于秦御的事,这次恐怕也差不离。 见他神色不佳,周游当即拽着武岳离开了,司韶和印宿白也识趣回了厢房。 洛知栩轻啧一声:“我在正殿见她。” 25-30 第25章 梁妍大闹 梁妍来的不是时候,她自己都是用过午膳后匆匆赶来的,只是心中实在困惑,所以不得不尽快过来。 她坐在正殿等着,耽搁的时辰越久,她心中就越不安,洛知栩的脾气她自然是知晓的,可再不济她也是公主,对方如何也不能与她动手。 “洛知栩人呢?还要本公主等多久?”梁妍将茶杯磕在桌面上,疾言厉色道,“本公主好歹也是主子,向来只有下人给主子请安,可从未有主子等着下人的!” 冬树去找洛知栩,正殿内便只有那些被指派来的宫人,她们自然是怕梁妍的,可平日里她们也无法近身伺候洛知栩,这会自是无话可说,只能挨着这些冷嘲热讽。 洛知栩还未走进正殿,就听到这番犀利言辞,他知道梁妍这是要给他下马威,未出阁的公主刚及笄一年,便能做出这许多腔调给人脸色,其教养可见一斑。 倒不是洛知栩瞧不起她,只是梁妍的生母低贱,原也只是御前的宫女,和那些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自然是不同,才教的梁妍也这般做作。 “旁的不说,七公主是在我这耍威风吗?”洛知栩步伐悠悠,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便坐在了首位上。 “表哥说的哪里话,只是帮你教训这些不听话的奴才罢了。”梁妍着实没想到有他将那些话都听进去了,忙笑着岔开话,“表哥今日进宫许是起早了,瞧着脸色有些不妥,刚好前两日母妃得了一株紫参,特拿来给表哥用。” 洛知栩轻笑:“我可不敢与公主称兄妹,这参我也用不上,公主走时一并带回去吧。” 梁妍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她是没想到洛知栩会这般不给她脸面,且刚与她说了两句话,就急着要赶客了。 她深吸一口气,扯着嘴角笑:“三少爷未免有些太客气了,本公主一番好意,你何须这般疏远,且父皇是你舅舅,我又比你小上两月,合该叫你一声表哥。” “公主有话直说吧。”光是听她这般拉扯关系,都觉得累得慌。 梁妍咬牙:“听闻今日是摄政王送你进宫的?” 果然在这等着他呢。 他说什么来着? 先前便告诉过秦御,不许他做那些出格举动,先前一次,怕是梁妍没有实证,今儿想必是手底下的人亲眼瞧见了。 洛知栩全然忘记,秦御明明是在宫门外就下马车了,连宫门都不曾瞧见,又是如何被梁妍和手下人瞧见的? “公主似乎格外在意摄政王。”洛知栩扯着嘴角笑,“这种事先不说是否无中生有,即便是真,又与公主有何干系?” 梁妍闻言,立刻微微抬起下巴,得意几乎是不加掩饰的扑面而来,她笑道:“自然有关,本公主已经去求父皇做主,请他赐婚了!你若识趣,就该离本公主的未来夫婿远些!” 怪不得。 洛知栩面上不显山水,他只是笑:“若是你夫婿,已成为定局,你又何必在意这些小事,只管供着他便是。” “你竟说这是小事?”梁妍似乎厌恶极了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当即站起身恼了,“你身为男子竟与女子抢夫婿,你不要脸,洛王府的脸面怕是已经被丢尽了!” “冬树,送客。”洛知栩懒得和她多说,起身便往外面走,他还要午睡。 偏梁妍像是被刺激到似的,见到他要走,立刻上前去拉扯,死活都要洛知栩给她个说法和交代。 洛知栩虽纨袴,却也不是真的没家教,让他和女子动手,他是做不到的,可这梁妍的行径也着实让人不齿。 他猛的甩袖将人推开,面上也忍不住挂上了愠怒:“你想嫁,便尽管去嫁,少在我这里发疯,你母妃今日是嫔位,待你从我这里走出去,我就不能保证她还是嫔位了!” “你敢威胁本公主!”梁妍彻底恼了,伸手就要去抓洛知栩的脸。 公主们平日里不用做事,指甲都养的极好,若真挠到脸上,只怕是要破相! 洛知栩虽不甚在意外貌,可任谁有着一张好皮相,都会十分在意,哪能真由着她去抓自己的脸,当即就举着她胳膊,将她推了个踉跄! “冬树!去告诉陛下和皇后,就说七公主失心疯了!” “是!” “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洛知栩怒火中烧,先前倒是没发现梁妍还能疯到这种程度。 梁妍来时只带着贴身宫女,这会宫苑的宫女们一拥而上,任凭她们有三头六臂都躲不开,当即就把主仆两个给绑的结结实实,还不忘拿布将她们的嘴巴堵住。 洛知栩端着茶杯平复心情,可越是强迫自己冷静,内心的火焰就烧的更旺盛。 他自认从不曾对公主们有过任何不敬,更是从未像对待那些皇子一般无礼,谁知道越是如此忍让,却让梁妍更加认定他心虚。 且不说秦御对她无意,便是真的有意,男未婚女未嫁,圣旨也未下,那便也是什么关系都没有,今日梁妍闹这一出,更让她和秦御不可能了。 他闭了闭眼,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地将茶杯摔碎,碎片溅在梁妍面前,直接将她给吓哭了。 知道害怕就行,就怕她不知道。 另一边。 冬树先去议事殿告诉了周公公,让他代为同传,而后才急匆匆赶去凤仪殿告诉皇后,毕竟皇后是后宫之主,待嫁公主也是要由皇后教导的。 梁帝得知此事恰好在与摄政王商讨朝政,本就有些烦闷,此时一听这些糟心事,便更懒得管,还是摄政王怕闹大,劝说着梁帝过去了。 宫苑内一片狼藉。 饶是洛知栩也没想到,他摔碎的茶杯会成为中伤自己的利器,他也没有想到,梁妍居然会借住碎片割开绳子,然后刺向他。 鲜血如断了线的珠子,滴滴落在地面,将铺着的绒毯浸脏,洛知栩就着受伤的手直接甩了梁妍响亮的一耳光,他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 梁帝和皇后以及摄政王赶到时,瞧见的就是这副骇人景象。 “快!快传太医!”梁帝呵斥,然后颇有些小心地去查看洛知栩的伤势。 一道一寸多长的口子横在掌心,伤口边缘的红肉外翻,光是瞧着都不敢想像这得有多疼。 梁妍早就被吓坏了。 她没想到会有那么多的血,她只是想小小教训对方一下…… “暂且忍忍,太医马上就到。”梁帝眉头紧皱。 他怀疑洛知栩和皇宫犯冲,否则怎么回回都得伤着、波及到。 洛知栩微微动了动手掌,低声道:“不疼,我还给了她一耳光。” “此次是七公主跋扈荒唐,着实该教训,知栩你无需害怕,此事本宫定会给你个交代。”皇后立刻接话,“说起来也是臣妾和文嫔管教无方,才让七公主这般疯魔。” 梁帝闻言点头:“皇后说的不错,待给阿栩瞧了伤,务必给他个交代。” “是。”皇后低声应着。 太医是跑着来的,刚进内殿就立刻行礼:“微臣参见——” “免礼,给三少爷看伤要紧。”梁帝挥手示意他快些。 太医立刻卑躬屈膝地快步走向洛知栩,先是检查伤口,发现里面还有细小的碎渣,太医立刻用清水冲洗伤口,而后撒上药粉包扎,好在伤口看着虽长,但并未太深,将养一段时日便会无事。 他跪地回禀:“三少爷本就体弱,且伤口严重,短时日内是不能提拿重物的,饮食定要清淡,否则很有可能会导致伤口溃烂炎症。” “那这些日子,便由你照顾三少爷的身体,一定要好好照看,否则朕唯你是问!”梁帝听说无事,这才放心。 “微臣遵旨。” 洛知栩的伤势处理好,便剩下梁妍该处罚了。 梁帝的意思是让皇后把她带回宫去教养,到底是公主,又不能如那些宫人一般送去刑房,教训几句禁足,罚几月的月例银子便是了。 可洛知栩一番话,却让梁帝改变了主意。 他抬头看向梁帝,眼睛通红,语气也是说不出的委屈:“舅舅,七公主并非突然发疯,她疑心我和摄政王暗通款曲,还说您已经答应要为她和摄政王赐婚,说我和她抢男人,可我与摄政王不过几面之缘,凭何白白遭此污蔑!” 梁帝却是突然直直看向他,眼底的疑心几乎要溢出来了。 那你有没有? 几乎差点就将此话问出,只是眼下并非是询问的好时机,因为他这好外甥眼睛都哭红了。 和旁人的落泪不同,洛知栩的眼泪一直在眼眶内打转,却倔强的不肯掉,明明伤口那样严重都不肯哽咽,却因为几句污蔑红了眼。 任谁瞧着都是心疼的。 梁帝大怒:“来人!将公主带到凤仪殿,不许文嫔见她,找人好好教养,不许她踏出凤仪殿半步!” “是,只是陛下,可要为七公主赐婚啊?”皇后慢悠悠补上一刀。 “你回头寻个好人家,收做驸马便是。” 梁帝不缺孩子,如文嫔一般无甚家世的宫女所出的孩子,他便更不放在心上了。 摄政王妃,可不是任谁都能做的。 原本一直跌坐在地上的梁妍,此时听到这些话才骤然回过神来,她顶着一张沾满血的脸哀求:“父皇,求您不要将女儿嫁出去!女儿日后一定好好听母后教导!女儿不要下嫁!女儿求您了父皇!” 梁帝微微蹙眉,虽说不重视,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这般哀求,他着实有些于心不忍。 皇后一眼瞧出不对,立刻呵斥宫人:“来人,快些将公主带下去,这般疯魔,实在有失皇家体面,成何体统!” 闻言,梁帝连最后的怜悯都没了,只剩厌烦。 没了七公主的哭嚎,宫苑内瞬间安静了许多,大概是觉得这里的气氛古怪,梁帝好生叮嘱了一番,又让周荣宝送了些赏玩之物来,便先离开了,皇后也立刻回宫去“教导”七公主了。 洛知栩盯着这群人离开,走在最后的那位下意识回头看他,冷峻地面容闪过一丝心疼,转瞬即逝。 虚伪。 洛知栩嗤笑一声,靠坐在贵妃榻上闭了闭眼。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少爷,眼下书房是去不得了,奴才扶您去躺会吧?”冬树颇有些心疼的看着他。 洛知栩不爱哭,从冬树自幼跟着时,就知道对方性子要强,不管是跌了伤了,都不会掉眼泪,顶破天了红着眼撒娇轻语,便已经能惹的府上众人心疼不已。 此时却闭眼落泪,连声音都不曾发出,若是被府上大人公主瞧见,怕是要跟着哭的。 洛知栩不应答,冬树便不敢随便做决定,他倒好茶水端放到桌面,而后悄悄退了出去,守在外面,等少爷心情好些,有需要便会叫他了。 冬树一出去就瞧见司韶站在西厢房处,他想了想走上前,轻声道:“司公子。” “你家少爷如何了?可休息了?”司韶有些急,洛知栩之前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少爷已经歇下了,这会见不得人,您和印公子莫要担心。”冬树说。 司韶唉声叹气,摆摆手让他离开了。 他回屋和印宿白说话去了,他们都瞧的分明,此事要紧之处根本不在洛知栩受伤,而是梁妍那番话和摄政王的举动。 此次,阿栩怕是真的委屈狠了。 哭是最伤神的,洛知栩在棉榻上坐了一会便躺去休息了,等他再醒来,外面的天色都暗了下来,这一觉倒是格外长。 “冬树……” 他叫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过分,还带着丝丝缕缕地干疼。 冬树闻声进来,身后还跟着晌午给他包扎伤口的太医康子仁。 康子仁弯腰上前:“三少爷请让微臣帮您检查伤口,诊脉。” 洛知栩便将手腕递出来,任由康子仁给他把脉,他的思绪却不知是飞到何处了,左右是不曾在这里。 “伤口需小心处理,微臣每日都会来给您更换纱布,至于您的身体…少爷需放宽心,心有郁结不利于病竈痊愈。”看康子仁说的的仔细,生怕有任何遗漏。 洛知栩低声道谢,他配好草药亲自去熬煮了。 冬树走至他面前,轻声询问:“小厨房熬了粥,奴才让他们给您端来,还有好些清淡的菜,您吃些可好?” “好。” 洛知栩食不知味,眼下吃这些也只是为了填饱肚子,简单吃了些便再次躺下了。 他细想着最近发生的事,大概是梁琮被禁足,让他也松懈了许多,甚至把其他的皇子公主都给忘记了,所以才吃了这闷亏。 就算把梁妍下嫁又如何,在他看来这件事依旧没有彻底解决,报复人的方式,如果只是单纯让他们失去心心所念,那并不足以让他感觉到痛快。 他得用自己的觉得痛快的方式报复才行。 而且,梁妍虽然美丽,却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今日之事一定是听了谁的挑拨。 素日里和她走的近的却着实没几个,岁数相仿的长公主梁姝已然出嫁不在皇宫,六公主梁姿性格温婉柔和,梁妍和她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其余的便是些未及笄的,和梁妍更是说不到一处去。 可若是换沉那些皇子,便人人都有可能了。 只是这般女儿家心态的闹事,也着实不像是皇子们能想出来的主意。 洛知栩陷入茫然,毕竟这在前世是从未发生的事,他也已然发现,自从重生后,从他迈出去第一步,许多事就不复从前了。 唉。 他低叹一声,他也知晓自己的心结不在此,可眼下他难受的厉害,着实不愿意去想那些更复杂的事。 他缓缓闭上眼睛,许是已经睡了一下午,此时竟是没有半分睡意,干脆坐到桌前去写字。 兄长说过,若是不能静心,便写字调整心态,只要足够投入,污遭事就不会再扰乱思绪。 他静心去写。 写大家名作,写山川湖泊,可当他低头去瞧时,才发现上面只有令人气恼的名字。 他深吸口气,拿起旁边的书册开始读,里面有些晦涩难懂的佛语,绞尽脑汁地想着念着,慢慢就将琐事全都抛诸脑后了。 一直到深夜。 他将这本书册读完,心情也勉强恢复了些,不至于叫他发疯,把书册丢到一边,熄灭烛光躺下安寝了。 睡梦中,洛知栩好似察觉到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他猛的睁开眼,刚对上一张冷峻的脸,他心头一震,当即便哑着嗓子嘲讽:“你比刺客都不如,他们想要我的命,王爷呢?” “没人想要你的命。”秦御盯着他眼睛反驳。 “有什么区别?”洛知栩嗤笑一声,赤脚下地走到桌边,刚准备倒茶,拿起杯子却发现里面已经倒满了茶水。 他垂眸看着那茶,默然不语。 秦御蹙眉:“怎的不喝?你这嗓子该多喝些茶水润润。” “有毒吗?” 气氛再次冷凝,饶是秦御再如何贴着他,此刻也察觉到不对劲,但他一反常态地沉默下来。 活像是这茶水中真的有毒一般。 沉默往往会带来安静,偏偏洛知栩最讨厌的就是安静。 他茶杯扔在桌上,茶水将桌布打湿,连带着他的心情都好似回到了安睡前,那种烦躁愈演愈烈,甚至有种想砸碎些什么的冲动。 “夜深了,王爷不该在这里。”他哑声说道。 他不能否认,许多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也许无法改变洛王府来日的下场,却能想办法让洛王府顺心如意一些,不该走这些捷径的。 许是听出他话里意思,秦御难得有些哑口无言,但他站的板正,并没有一丝一毫要离开的意思。 洛知栩当即忍不住了。 他怒火中烧,拿起茶杯丢在秦御身上,快速走到他面前,死死揪着他的前襟,崩溃道:“王爷到底要做什么?王爷还要利用我做什么?” 他自认自己所有的“利用”都是摆在明面的,是秦御许可的,可他没想到,对方仅仅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举动,就已经把他算进圈套中。 直到陷阱被挖开,他才参透! “我没——” “想说没有利用我,想说你只是将计就计,王爷果然是好计谋,那是我蠢笨,是我咎由自取!” 秦御侧了侧头,配合地微微倾身,他抬手附上洛知栩的手,低声下气道:“伤口不易愈合,有话好好说,别伤了自己。” “王爷无需再假好心了,这不都是拜您所赐吗?”洛知栩嗤笑一声,到底还是松开了他。 只差一点点,他就真的要被骗过去了。 纵使梁妍今日是被人撺掇来的,可若是撺掇之人并不知秦御行踪,自然也没办法做的这般顺利,梁妍再蠢笨,也该知道实证才是最要紧的。 无非是有证据证明今日秦御确实来送他了。 只是,秦御分明未开宫门前就下了马车,连司韶和印宿白都不知他曾到过马车中,暗中撺掇之人又是如何得知? 除了秦御自己将此事透露出去,他再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起初他不曾疑心,直到梁妍说找陛下赐婚,他才彻底参透其中的关窍。 秦御分明就是知晓梁妍心思,却又怕如果他当着面会无法拒绝掉,所以便放任梁妍来疯,然后利用梁帝对他的疼爱来处置对方。 事实证明,摄政王秦御算计的清清楚楚,智慧过人。 “我并未想过这些。”秦御蹙眉牵起他的手查看,因为刚才的举动,伤口已经再次崩裂了。 洛知栩撩起眼皮看他,眼底带着黑沉和病态,他抬头凑近对方,轻声道:“王爷不是未曾想到这些,王爷只是未曾想到我。” 一番话,将秦御戳的体无完肤。 分明他们离的很近,他只需要再微微靠近半存,唇齿便能轻触,呼吸就能交缠在一起。 但又好似隔着很远,远到永远都碰不到一起。 “你若真不愿娶,你拒绝便是了,凭什么要拉我下水!”洛知栩气的头昏,声线都拔高许多,“你真想让我解决她,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为什么非要用这种肮脏的手法,逼迫我!” 他又不是不能帮。 分明只消和他说一声即可,为什么要利用他? 他早知道的,宫里无休止的谋求算计,从他踏进来那一刻,就已经深陷其中了。 “阿栩,我——” “别这样叫我!”洛知栩猛的推开他,双眸赤红,“我现在不想听你任何狡辩,王爷走吧,以后有事随时吩咐即可,臣下自当尽心竭力,为王爷赴汤蹈火。” 秦御默然片刻,也是瞧出此时的洛知栩是听不进任何话的,他深吸一口气,颇有些无奈道:“眼下时辰不早了,瞧你睡着我再走。” “惺惺作态!” 洛知栩轻嗤一声,对他此刻表现出的任何行为都十分反感,对方要留着便留,他只当没这个人,躺在床榻上盖被而眠。 发泄一通后,他觉得心中舒服很多,现下他对秦御厌烦居多,便干脆平稳呼吸装睡,没多久就听到脚步声离开了。 他长舒一口气,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右手伤到不方便,刚才又将伤口崩裂,这会后知后觉感觉到一丝疼。 突然—— 从窗子闯进一道人影,洛知栩还没来得及震惊,那人就带着浑身腥气靠近了,藉着月色,他瞧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具。 有一瞬间,洛知栩以为自己住的地方不是皇后而是客栈。 “你——你又来偷东西?”洛知栩难得有些震惊,皇宫到底有什么好东西,值得他这般惦记? “在附近处理些事情,来你这躲躲。”刺客自来熟似的坐到他床榻边,“先前被你刺了一刀,这次我倒是将东西都带齐全来,劳烦三少爷帮我上药。” 洛知栩轻啧一声:“本少爷还从未帮谁——”上过药。 余下的话悉数被堵回喉咙。 面前的刺客已然褪去衣裳,露出健硕的身体,只是他并没有太多心思欣赏,只瞧见背部有许多鞭痕和刀伤交错,除此之外还有一道新的伤痕,皮肉外翻着。 “劳烦三少爷了。”刺客轻声说着,全然不似上次威胁他时的冰冷模样。 和他说话,洛知栩莫名觉得轻松。 对方不是朝廷官员,说话无需顾忌弯弯绕绕,有什么便说什么,朝堂与江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也不用担心他会泄密。 洛知栩接过金疮药,轻轻撒在他后背上,却因为没把控好力道,那药粉全都撒出来了,他赶紧伸出指腹去匀。 男人身躯一震,微微躲了一下。 洛少爷惊讶:“可是我弄疼你了?” “……没有,你只管上药便是。” 伤口只是浅浅一道,因着是在后背不方便,所以才不得已让洛知栩帮忙。 小少爷这会心情好了些,举手之劳的小事也不觉得麻烦。 刺客穿戴整齐,侧头看他:“我瞧你掌心有伤,若不嫌弃,我帮你更换纱布吧,只当是还你些许人情。” “你们江湖中人不该最是洒脱不羁,怎还会介怀这种小事?”洛知栩虽嘴上这般说,可受手却是已经伸出去了。 他到底是有些怕疼的,也怕伤口炎症化脓,他比从前更疯,却也比从前更加在意自己的性命。 刺客调笑:“与小少爷交谈,自然得守着规矩,否则少爷恼了我,日后可不是不帮忙了?” “你们江湖可分门派?你叫何名字?又是哪门哪派?”洛知栩先前只在话本子里瞧过这些,眼下问起这些,眼睛都带了点微弱的光。 刺客当即站起身,煞有介事地对他抱拳:“在下江湖侠客陵九,无门无派,行事全凭心情,见过洛三少爷。” “怎的突然这么正经。”洛知栩便坐在床榻上也对他虚虚行礼,用的也是抱拳的姿势。 秉烛夜谈谈不上,但到底是多了些亲近,他们各自有自己的烦恼和秘密,却并不相关,自然也无需有过多的纠缠,就这样做简单的淡如水的朋友即可。 他和陵九谈得来,便多说了几句,只是对方似乎十分敏锐,当即便问道:“那洛三少爷可是有意于摄政王?” “我当你要问什么,自然不是。”洛知栩微微垂眸,拈着茶杯的手微顿,“我与摄政王只是各取所需,我只是厌烦不能有话直说之人。” “三少爷直率,在下佩服。”陵九笑说。 洛知栩轻笑一声:“你也唤我名字吧,按照你们江湖来相称。” “那我便叫你一声阿栩,你随意喊我即可。”陵九说。 洛知栩愣了愣,没及时拒绝,便只能由着对方这般喊自己了,只是心情却稍稍低落下去。 陵九瞧出不对,便止住了话头,并提出告辞,已经深夜,洛知栩自然不会留他,便让他离开了。 对方走时还将一瓶金疮药留下了,说是对创伤极好,他拿着那瓷瓶,默然片刻,丢到了犄角旮旯里。 宫里什么金疮药没有,还用不着用旁人送的。 翌日。 因洛知栩夜里不曾睡好,他醒来时天已然大亮,司韶和印宿白的东西厢房都安静的很,可见是已经去上书房了。 他坐在床上出神,掌心的钝痛居然已经好了许多,他猜测着可能是夜里陵九给的药发挥了药效,当真是好东西。 略思考片刻,便将那瓷瓶又刨出来了。 “冬树。” “奴才在。”冬树应着将太医也请进去,“康太医里面请。” 康子仁微微点头跟着走,照旧去帮他换药,请脉。 他将纱布揭下,看着掌心的上笑了笑:“三少爷虽体弱,这伤口倒是愈合的快,再过几日便能完全长合,定要再小心些。” “多谢。”洛知栩道。 看过太医,冬树看着他用过早膳,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家少爷愈发难以参透,精神看着倒是好,但总让他觉得毛毛的。 洛知栩坐在廊下出神,一宿过去,他已然不似昨日那般崩溃,全然将心思全都匿在心里,轻易不叫人察知。 冬树坐在旁边,矮他半身,小心问道:“少爷,要不要奴才陪您去外面走走?” “可有说要把梁妍许给谁?”他若有所思地问着。 “皇后娘娘那还没有动静,现下只是找老嬷嬷去教养宫规了。”冬树说。 妃嫔之间龌龊良多,文嫔身份卑贱却能凭藉样貌走至今日并生儿育女,没少仗着恩宠便耀武扬威,皇后早就不喜她多时,自然是要藉着机会好好收拾对方。 洛知栩盯着掌心的伤,突然笑了:“那咱们便去凤仪殿,瞧瞧这位公主殿下吧。” “您要去凤仪殿?少爷您等着便是,何须去掺和这些事?”冬树狐疑,“而且您是外男,不能在后宫多逗留的,便是瞧也只能瞧一眼。” “顶着‘断袖’的名声,谁能误会到我头上来?走吧!” 凤仪殿内。 皇后端坐亭廊,身后两位宫女轻轻扇着扇子,她拿着金叉戳着西瓜,悠然地看着院里正学规矩的七公主,身侧还坐着文嫔,一脸紧张地跟着瞧。 老嬷嬷们是得了命令来管教她的,自然不会理会她娇柔的哭喊,恨不得比刑房里的嬷嬷宫人都要狠。 “我可是公主,你敢这般推搡本公主!”梁妍抬手将两位嬷嬷推开,“简直放肆!” “七公主,陛下要本宫教你好好学规矩,你是对本宫不满,还是对陛下不满?”皇后扬声说道。 文嫔立刻跪地求饶:“皇后娘娘恕罪,妍儿只是娇惯了些,并无不敬陛下和娘娘的意思,请娘娘息怒!” “公主这般娇惯跋扈,也有你教女不善的缘故,照样难辞其咎!”皇后放下金叉,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本宫如何管教,都是为着七公主着想,本宫求了陛下才允许你今日过来瞧公主,若你再多阻拦,来日下嫁岂非要让婆家心生不满!” 文嫔顿时不敢吭声了。 陛下已经允准皇后为七公主择婿,若是在此时惹她不快,定然不会择良婿,介时岂非是把她的公主往火坑里推? 她心有戚戚道:“是,多谢皇后娘娘赐教。” 皇后睨了她一眼,轻哼一声,活该她先前矫情做作,这会子得了报应,不把她匆匆嫁出去就是开恩了,若再敢随意吵闹,定是要给她好看。 梁妍不敢再吵闹,边抹眼泪边跟着嬷嬷学习,如今已经悄悄步入夏日,这会已经开始热了,脸上妆都花了。 见她们母女不快,皇后便觉得愉快了,还得多谢她那好外甥,给她这机会了。 “娘娘。”素瑶上前,在她耳畔低语。 皇后先是诧异,而后视线在文嫔和梁妍身上打转,最终笑道:“知栩来了,快些请进来,毕竟此事也是给他交代呢。” 文嫔和梁妍皆是一惊,文嫔最明显,眼睛都红了,她比梁妍更清楚这位洛三少爷的厉害之处。 片刻后。 洛知栩悠然走来,略对皇后行礼后,便堂而皇之地坐下了,看都未看文嫔一眼,这般出身的宫嫔着实不配他放在眼里。 皇后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笑道:“知栩怎的不好好休息,伤口可还疼?” “自是疼的,否则也不会来此看舅母教导公主。”这话说的赤裸,摆明了就是过来看热闹的。 “那便好好巧瞧着吧。”皇后笑笑。 文嫔脸色难看,她拿起帕子擦了擦汗,颤着声音道:“皇后娘娘,洛三少爷是外男,怎能在您凤仪殿久留,岂非不成体统?” “别在我跟前上眼药。”洛知栩哑着嗓子说话,轻蔑地看了文嫔一眼,“用不着文嫔操心这些,本少爷是断袖,皇后娘娘都没急,你急什么?” 一句话明里暗里得罪两个人。 眼看着她们脸色都沉下去,洛知栩却是扬起唇角笑了。 他撑着下巴看着梁妍抹眼泪,偶尔还要瞪他几眼,他不由觉得好笑,这公主别不是觉得这样就算了? “舅母可为七公主找好相宜的人了?”洛知栩笑问。 “知栩可是有适宜人选?”皇后并不接他的茬,到底是皇室公主,即便是下嫁,却也不能嫁的太卑微。 洛知栩摇头:“不敢,公主金贵,岂非臣下能掺和的,皇后娘娘做主就好。” 他哪里听不出皇后的意思,分明就是想让他故意说错,好回头告诉陛下,让陛下对他不满。 到底是公主,出嫁可说是家事,却也是国事,他并未封一官半职,若是贸然插手这件事,便是陛下再如何宠他,也不会轻易揭过。 上位者生性多疑,他之所以多受宠爱,无非是因为并未在朝为官,不涉及利益牵扯,所以才对他多有纵容。 皇后这么说,分明是要陷他与不忠不义。 “终究是公主,待教养好些,也能许个好人家。”皇后笑着补了一嘴,见他不上套,便不再多说了。 倒是旁边的文嫔吓个半死。 她没有家世,且正宫皇后还在,她自然是不能对公主的嫁娶插手,这会只能默不作声地偷偷擦眼泪。 洛知栩瞧着时间差不多,懒懒地坐直身子,冬树立刻会意,上前道:“少爷,时辰差不多,您该去用药了,太医正等着给您处理伤口呢。” “舅母,知栩先告辞了。”洛知栩起身,微微点头,便施施然离开了。 和这些后宫妇人说话都得拿捏着,警醒着,否则哪句说不对,就可能落入她们的圈套,都是要人命的软刀子。 他边走边不顾形象地撑了撑身子,带着冬树去书房处,左右闲来无事,也可去接司韶和印宿白。 两人走的慢悠,到时刚好瞧见他们下学。 “这儿!”洛知栩招招手。 “你到时来的巧,我俩还说——” “洛知栩!” 他闻声看去,就见梁珺快步朝他走来,面上还带着几分急切。 若不是知晓和他并无交集,洛知栩都要以为他和自己关系甚好了。 “四皇子。”洛知栩斜乜他一眼,冷淡又疏离。 梁珺虽对他态度不满,但早已习惯他这副作态,并不放在心上,直问道:“你的伤可好些了?身体可有大碍?梁妍母妃出身不高,她却是将她母妃的作态学足了!” “关你屁事。”洛知栩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当即就和两人离开了。 身为皇子竟被这般对待,梁珺惊讶之余还莫名生出点激动来,他不顾身份追上去,原本阴柔的脸上带着狂热:“怎的不关本皇子事?你知道的,我——” “摄政王到!” 当即,整个书院除了皇子公主,尽数恭敬行礼。 秦御来的突然,却并非一时兴起。 他还记得洛知栩昨夜说的那些话,光是想着都让他揪心不已,便打算今日再与说说好话。 谁知一来便瞧见他被梁珺拽着,怒火更甚,他深吸一口气:“滚过来!” 第26章 铲除异己 这怒火烧的实在突然,任谁都没瞧明白这是对着谁撒气呢。 洛知栩却是瞧懂了,他看的分明,秦御正瞪着眼珠子看他呢,在场无一不是胆颤心惊,生怕摄政王会恼了所有人。 他深知此事因自己而起,便干脆挣脱梁珺的手,准备朝他走去,可谁知秦御却是突然变了卦。 他淡声道:“洛三少爷怎的来了书房,恰好有些事想和三少爷谈谈,不知方便与否?” 这话似乎是在证明他并非在对洛知栩发脾气,且他神态自若,彷佛方才那句怒骂并非他所为。 话都说到这份上,何况还有这许多的人看着,若他当众让秦御下不来台……其实完全没必要,他们到底还有协议在。 再者,尽管他想过要终止协议,可大梁朝堂诡谲,瞬息万变间都有可能将某家拉下马,洛王府不敢赌,他不是没有察觉到昨日梁帝的疑惑,疑惑他和秦御到底有没有“暗通款曲”。 亲舅舅尚且如此,那些所谓的表兄弟便更不值得相信了。 “是。”洛知栩应了一声。 司韶和印宿白不由得对视一眼,印宿白当即扯着笑说道:“恰好到午膳时辰,王爷不如到宫苑内边吃边谈?” 摄政王下意识看向洛知栩,见对方神情并未明显拒绝,他这才点了点头。 洛少爷只觉得好笑,吃人嘴软,用着人家送来的厨子,若是还不许人家用午膳,那才是没脸没皮,他自认不会做这样的事。 勉强算是谈妥,几人便一同出了书房。 梁珺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阴柔地脸上闪过一丝嫉妒。 “四弟在想什么?”梁珏走至他身侧,状似无意般盯着他的表情。 “什么都没有,听闻三哥今日身子不适,可有好些?”梁珺收敛情绪,笑问着。 梁珏却低声道:“四弟不如先前关心我了,我已然病了两日,四弟今时今日才发觉,是从何时开始的?” 人心果真会变,甚至如此突然。 先前总围着他转的,却突然在某一日围着旁人转去了,即便他无此心,却也难以接受这种变化与落差。 他只是觉得自己敏锐,那日只是发觉一点,便真是了。 “三哥多虑了,臣弟这几日都在忙着老鼠之事,眼下已经彻底结束,自然能继续照顾三哥。”梁珺说完,突然扬着唇角笑了,“莫不是三哥近日不见臣弟,想的厉害?” 梁珏全然不信他这番找补之言,真相如何,他心中自有定数,只是眼下他都这般说了,为着日后大计,还是需要做出番样子给他看。 他自是知晓梁珺对皇位无意,所以利用起来得心应手,全无顾忌。 梁珺那点心思他知道的清清楚楚,恐怕从他那日被洛知栩划破脖子,就已然惦记上对方了,只怕他自己还不甚分明。 另一边。 秦御跟着他们回了宫苑,他以为印宿白的话只是说辞,没想到竟真是要边吃边谈了。 饭菜上桌,洛知栩率先动筷,他淡声道:“王爷有话不妨直说吧。” “食不言,先用膳吧。”秦御见不得他做出这副冷淡模样给自己看,还有外人在,这副样子让他的脸往哪搁? 司韶和印宿白都是明白人,知道是他俩在这碍事了,因此快速填饱肚子,随后两人便匆匆离开了。 他们一走,面前这午膳自然也吃不下去了。 洛知栩放下筷子,冬树也识趣离开,顺便将守在外面的下人也全都叫走。 一时间,只剩他们两人。 “现下无人了,王爷有话直说吧。” “本王来跟你道歉,此次利用你是本王不好,来日再不会发生这种事,若再有其他,本王定提前和你商量,你觉得可好?”秦御低声下气,言辞恳切,态度诚恳。 洛知栩嗤笑一声,目光犀利:“来道歉还这般高高在上?” “本王哪里——我哪里敢在三少爷面前高高在上,三少爷可愿大人有大量,谅解我这次疏忽?”秦御失笑,竟是连这般自称都不许用,小气起来,当真人叫人无话可说。 洛知栩垂下眼睑不语,秦御也不是要逼迫他,便继续执筷用膳,等着这少爷给自己下最后通牒。 洛少爷好哄的很,在听到秦御低三下四道歉时,心中的气便消减了许多,何况他也并非不理解秦御的所做所为,让他介怀的,无非是对方瞒着他。 正如他自己所说,若是秦御直接要求他如何做,他也一定不会拒绝。 要紧的是欺瞒,而不是事情本身。 左右他们之间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早就已经理不清了,也说不清谁对谁错,孰是孰非,实在无需在意这一件小事。 “我很不高兴。”洛少骄矜万分,“谅解你有何难,可我不愿委屈自己,你总得让我撒撒气才行。” 这便是原谅他了。 摄政王当即应了:“不知少爷要如何撒气?” “你送来的厨子,有一位很是不合心意,他做的甜汤我不爱喝,你把人带回去,送新的来吧。”他佯装思考半天,最终给出这样的解决方法。 那厨子做甜汤确实不合胃口,这样说倒也不算冤他。 莫名的,听到他这般说,秦御竟是松了口气。 他当即笑道:“这些都是小事,那便听少爷安排,眼下可能消消气?” “勉勉强强吧。” 秦御闻言立刻露出浅笑,小少爷瞧着纨袴不化,实际上聪慧机敏,往往能看透事物的本质,才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和他计较。 昨日是气在当头,才会那般疏离不留情面,今日想来是他自己也想通了些,所以才很给面子。 秦御目光顺着对方故作冷傲的脸往下,直落到他手腕处,才骤然想到令自己也十分气愤之事。 他蹙眉:“方才用膳可有洗手?” “什么?”洛知栩疑心自己听错了,他将自己还伤着的手掌给他看,“如何能沾水?!” 摄政王当即冷了脸。 起身拉着他胳膊将人带到了水盆前,撩起他被拉扯过的左手衣袖,仔细用水清洗着,恨不得将手腕处的嫩肉都洗破皮。 洛知栩茫然任由他摆布,对方拿着布巾将他的每根手指都擦拭干净,连带着手腕都如此,那一圈的皮肤都红了。 秦御满意了,他轻咳一声:“日后不要让不相干之人触碰,免得传出事端。” “……王爷想的真不少。”洛知栩颇有些无语,这种小事都要酸一酸? “是梁珺想的太多了。”秦御沉声。 “你也看出来了。”洛知栩冷笑,“他活像是脑子不好使,那日我不过是骂了他几句,还对他动了手,他就变成这副样子了,莫不是谁对他动手他便对谁有意?” 摄政王应了一声,梁珺要闯宫苑那日他就知晓了,只是那时他一时不能脱身,便没及时安抚洛知栩,何况那时只是隐约疑心,并未确凿,便不曾出手。 现下被他碰了个正着,倒真是不能再惯着了。 洛知栩身为男子,虽非女相,但不论骨相还是皮囊都美的过分,尽管洛王府各个都风姿绰约,但他却格外与众不同。 会吸引一些人是应该的。 但花有娇贵珍奇,可不是什么蝴蝶蜜蜂都能来采蜜。 “先前总提醒你离太子远些,现下又多了个梁珺。”摄政王说这话时,着实带了些拈酸泼醋。 洛知栩轻啧一声:“你不说我也知晓。” “对了,再过些时日便是清明,陛下有意将太子解禁,你倒时看着办。”秦御说,“他必不会立即找你麻烦,眼下皇后要为他择妃,若能生下皇孙,他的位置便会更加稳固。” “你希望我如何做?”洛知栩不认为他和自己说这些,只是单纯告诉他,一定还有其他缘由。 秦御愣了一瞬,他轻舒口气,看向洛知栩,神情严肃道:“为你提供前朝情报,也算是合作的内容,那些皇子公主并非我要铲除的异己,他们碍不到我,随你如何处置。” “那谁是你的异己?”洛知栩莫名有些紧张,即使对方不说,他好像也隐约察觉到了。 秦御和他对视,眼底好似藏着些难以启齿地东西,他笑道:“我没有异己,如果你允许,你的异己便是我的异己。” 此时“异己”二字早已变质,变成洛知栩无法琢磨的东西,这番言辞从某种层面来说让他觉得唐突,但平心而论他不讨厌。 这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秦御说完这番话不等他回答便离开了,他自是不会承认,他走的这般匆忙,也有不敢听下去的缘故。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终究只是世俗凡人,自然也有惧怕之物。 洛知栩抿了抿唇,他故作出一副深思模样,可唇边的弧度却越来越大,最终被被子遮掩住,掩去片刻欢愉。 下午。 前朝果真传出旨意,清明将至,百家祭祀,陛下感念先皇恩德,生出孺慕之情的同时,自然也就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们,难免会更加怜惜些,就给他解禁足了。 如此一来,原本因为四皇子梁珺最近办事不错,准备站队的又再次观望起来。 梁琮到底是太子,生母又是皇后,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只要一天不废太子,那他就永远都是最有可能登基之人。 “父皇竟以此解了禁足,可见皇后娘娘近日出力不少,就是不知洛三少爷会不会觉得委屈,这才将将一月不到呢。”梁珏温声说着,状似苦恼般唉声叹气,一副为对方打算的模样。 梁珺一听就知道坏事了,那日闹成那样,没有证据便将人带去刑房,还假传口谕,竟就这般轻轻揭过了。 他不由得担心起洛知栩的情况,一心只想着快些下学,好去宫苑看看对方。 梁珏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带着意味深长,还有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嫉恨,不过就是这么简单一句话,都能让他紧张。 “若是皇兄出来,岂非要对洛三少爷不利?”梁珺蹙眉。 “你若是担心,下学可去瞧瞧,若是能提醒他两句也是好的,只是咱们到底不如太子皇兄尊贵,只怕若他发难,洛三少爷也难以抵抗。” “那如何是好?” 梁珺有些着急,总不能就眼睁睁看着洛知栩被欺负? 梁珏笑道:“你也可先试探一番皇兄的心思,如果能有所得,我也好与你商量着。” “也好。”梁珺说。 他无心皇位,比起孤独高坐,他宁愿坐拥后院,成日吃喝玩乐,他母妃德妃位份实在不高,且他又不是父皇疼爱的孩子,自然不会奢求那个位置。 但也不代表他就是蠢笨无知。 梁珺勾唇看了他三哥一眼,掩去眼底深意,各自带着心思,继续听讲了。 洛知栩听到此消息时并不惊讶,有秦御提前告知,他也不会扯着脸皮去闹,他总不能非要逼着老子去圈禁儿子。 “那少爷咱们准备如何?”冬树低声问。 “不用理会他,眼下他无暇顾及和我的过节,皇后能在这节骨眼求着陛下把他放出来,一定是已经和陛下说好了,就是不知,他们看上的到底是姚淩薇还是甘如雪。”洛知栩嘴上好奇,其实也只是袖手旁观罢了。 冬树微微点头,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洛知栩盯着掌心看了片刻,突然说道:“明日我去书房,你照旧叫我就好。” “奴才记下了。” 这头刚稍稍静下来,外面就传来急匆匆地脚步声,洛知栩还当是司韶和印宿白回来,也没在意,直到看见梁珺和他身侧的小厮,才拧起眉。 梁珺看见他眼睛一亮:“洛知栩!太子皇兄解开禁足了,他很有可能会找你麻烦!” “滚出去,别发疯。”洛知栩抬眸,神色阴冷地看着他。 “我在和你说正事,如若他对你发难,该怎么办,我可以帮你,我不比皇兄差,也从未瞧不起断袖之癖,洛知栩你为何就是不睁眼瞧我!” 梁珺像是疯了似的低声吼着,眼底的热切和疯狂让他看起来格外阴郁可怕,但洛知栩只是淡淡看着他,然后起身给了他一拳。 重重的一拳。 梁珺的颧骨瞬间就红肿起来,他踉跄着跌坐在榻上,瞪大的眼睛中还带着惊喜,他坚信自己越是让洛知栩做出改变,就越能说明对方在意他。 洛知栩若是知道他这种想法,怕是要呕死! “四皇子,梁琮如何,那是我和他的事,别犯贱多管闲事,更别恶心我。”洛知栩凑在他耳畔,语气森然,“我早就说过,你后院那些事如果不想被人知道,就安分些,省的被刨出尸体,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那些少男少女的腐烂尸体。 洛知栩轻飘飘地威胁着。 第27章 心中有数 被发现了。 梁珺动了动干涩的喉咙,之前他只当洛知栩的威胁是歪打正着,现在再次将这些掰开,才惊觉对方是真的知道。 他像是被捏住长颈的鹅,不敢再发出任何动静,但浑身却泛起密麻的鸡皮疙瘩,激动地颤抖着。 洛知栩懒得再和他说多,直接让冬树把他请了出去,只是,他也确实没想到梁珺居然这么疯,就这样急匆匆闯进他所住的宫苑,若是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不知道的恐怕要把他当妖孽看待了。 怕是要说他勾引太子不成,便转移视线勾引目前较为受重视的四皇子了。 “冬树,你瞧瞧去问问,四皇子平时和谁走的近?”洛知栩蹙眉,“我总觉得他今日来的突然。” 这时辰匆匆过来,可见是一下学就跑来了,否则也不会比司韶他们回来的都快。 “是。”冬树应了一声。 没多久司韶和印宿白便回来了。 他们现在所住的宫苑本就和其他人住的地方不同,可说这里住着的只有他们三个,但他们回来时分明在长街遇到了四皇子,可见对方来过这里。 光是想想司韶都觉得窝火,两人健步如飞,到了宫苑发现一片安静,连忙去屋里看洛知栩。 “没事吧?”司韶呼吸还有些急。 “没事啊。”洛知栩茫然,片刻后恍然大悟,“他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被我赶走了,话说回来,他在书房与谁走的近?” 司韶立刻看向印宿白,他对这些事不甚在意,指望他是指望不上的。 印宿白呵笑:“你还能更没出息点吗?” 说罢他看向洛知栩,思忖片刻道:“若真说起来,这些皇子们并未表现出和谁太近太疏远,梁珺平时说话最多的也只有梁瑭和梁珏,大概是因为身份缘故,他们对梁琮都抱有一定敌意,但是你也知道走得近,不一定想的近。” 梁琮身为嫡太子,身份地位自然不同,这些皇子们对皇位虎视眈眈,说话做事,各个心里和明镜似的,都不会轻信谁。 且他们对身份极为看重,自然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就改变印象。 但洛知栩总觉得不对劲,从进书房那时开始,他就发现梁珺并非是那种脑子一热便会发疯之人,那他又为什么跑来说这些? 是想过来看看安心,还是想安谁的心? 司韶轻啧一声:“管他们作甚,这些疯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眼下拉拢也无非是为着日后的势力,没有哪个是真心的。” “你也该多想想,他们向来不会做无用事,事出反常必有蹊跷。”印宿白说,“我们在书房还听闻太子要选妃了,你觉得会是谁?” 洛知栩撑着下巴百无聊赖道:“多半就是那两家了,不过姚家应该会拒绝。” “我与你想的一般。” 姚淩薇是姚家嫡女,若是能嫁与太子为妃,来日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身份贵重无比,连带着姚家都会水涨船高。 可姚淩薇偏偏在皇后眼皮子底下中毒了,是否是洛知栩所为就不重要了,一来,皇后把控后宫不严,由她管教也许并不能成事,再者,凡是愿意动脑子想想的,都能察觉到其中的猫腻。 整个梁京城都知晓洛知栩跋扈,但他的轻狂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下毒这种一眼就是后宫妇人做法之事,断不会是他所为。 那能在皇后眼皮子底下这样不知死活的还能有谁?只有她自己了。 能为一己私欲做出这种事,即便姚家顾及对方身份不便撕破脸,却也绝不会把姚淩薇往深宫中推了。 司韶一脸不耐:“快别说了,我饿的厉害,快传晚膳来,这书房之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走一步算一步,外男众多,又不能把咱们都困在宫里。”印宿白说。 “也是。” 洛知栩想着回头问问这书房的事,总在宫里虽然方便,却也有诸多不便,时时刻刻都被盯着。 出宫之后,还能随时找陵九问问江湖上的事,先前对方说有人在盯着他,他总觉得和梁琮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有关。 第二日,洛知栩便再次回到了书房,右手伤的厉害,夫子仁慈,便免去了他的作业,他便更清闲了些。 周游忍了半堂课,到底忍不住了,他朝洛知栩轻咂一声,见对方看过来后,立刻小声问道:“你无事吧?” 洛知栩摇摇头,表示无事。 周游便拍了拍胸口表示放心了。 他身份不高,贸然和洛知栩凑到一起,极有可能会给对方添麻烦,因此这几日都十分安分,谨守身份不曾去找他。 洛知栩也只是笑笑,多少能明白周游的意思。 坐在后面几排的武岳看见他们“眉来眼去”,翻了个大白眼。 一下课,洛知栩左右两侧就被人围住了,他按了按眉心:“你俩有事?” “瞧瞧你的情况,别说是被瓷片割破掌心,哪怕是磕碰都疼痛难忍,七公主当真粗鲁。”武岳光是看着都觉得疼,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咸。 “我也听闻了一些,七公主大概也要出嫁了,只是皇后可不会为她寻好人家,她恨文嫔恨的紧。”武岳说完,突然降低音量,“太子也要娶太子妃了。” 洛知栩闻言瞬间挑眉:“听你这意思,是知道她要娶谁了?” “瞿。”武岳只说了一个字便不再多说了。 周游笑骂:“我们当然知晓要娶,还用得着你多嘴,你成日里把脑子都吃满了!” 武岳哼笑一声,他见洛知栩神情自若,便知晓对方已经明白他所说。 梁琮不日便要议亲,书房自然是不用再来的,且若是等他生下皇长孙,那他的地位便会更加稳固。 皇子们后院都不干净,通房侍妾数不胜数,只是还未娶正妃,自然不能让那些女人怀上孩子,岂非是在打未来正妃的脸,还有哪家肯把小姐嫁给他们? 这也导致,在他们未娶正妃前,都没有孩子。 一时间,梁琮的拥护者更多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瞿家千金是你亲自求娶的,现下有些事宜要和你商量,反而又不说话了,可是前朝有事?” 皇后盯着坐在下座的梁琮,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几分讨好,只要琮儿能做皇帝,她就皇太后了,整个后宫就是她做主了。 梁琮闻言摇头:“并未发生什么,婚事您做主便是。” 他情绪不高,之前脱离朝堂近一月,连老四都被父皇安排做事了,朝廷定然已经有人在暗中支持他了。 这都是其次,最要紧的是,老四居然开始贴着洛知栩了,这不禁让他紧张起来,莫不是梁珺也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这样巴着他? 可洛知栩的事,只有告诉他的大师知道,其他人并不知晓,莫不是那大师还告诉了别人? 梁琮思绪万千,连皇后叫他都听不到,更没有心思和她说前朝那些事,他何尝不知道,母后并不聪慧,也只能耍耍女人家的心机罢了。 “你父皇近日多去宸妃处,梁瑭也跟着活跃了些,亏你平日里和他走的近,事事都带着他,他倒是好,转头就抢你的风头!”皇后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她只有这一个儿子,哪能被旁的比下去! “母后,您若是不能得父皇宠爱,那就多温柔体贴一些,让他对您心存愧疚,成日里如妒妇一般,父皇自然不愿来瞧您!” 这番话说的着实难听些,皇后听的眼睛都红了,她小心道:“母后只是随便说说,想和你多说会话……” “……孩儿说错话,叫母后伤心了,婚事您看着办就好,孩儿还得出宫,便先去了。” “出宫注意安全。” 待梁琮一走,皇后当即变了变脸色,她将手边的茶杯摔碎,面色难堪:“听听,这就是本宫的好儿子!” 素瑶忙示意宫女将碎片打扫干净,她轻声哄道:“娘娘和殿下置什么气,他被禁足一月好不容易放出来,心烦些是应该的,等他成家,有人照顾,定不会再这般孩子气了。” “本宫哪里不晓得,只是我也该再做打算了,哪怕是为了自己的恩宠。”皇后苦笑,做皇后做到她这地步,也是痛苦。 还得用些手段才能得夫君喜欢。 素瑶明白她的意思,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梁琮急匆匆离开出宫,便命人去寻那位大师,他与大师也是偶然遇到,才得了两句指点,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故作暴躁,忍着洛知栩跟在他身后。 可若是被旁人得知,从而引起哄抢,那他岂非失了先机? 说起来,他之前也不是真的要和洛知栩断关系,却是没想到,对方后来竟真的不和他来往了,导致他也不能随便动手。 入夜。 陵九像先前那般闯入他寝殿,这次倒是好些,并没有受伤,也没有沾着别人的血。 洛知栩已然习惯他和秦御随意闯入自己的寝屋,见他来还生出几分欣喜:“你来的巧,我刚好有事想问你。” “何事?”陵九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牛饮一般咕噜咽下去,“渴死我了。” “你先前说有人在盯着我,你可知道是什么人?”洛知栩问。 陵九面不改色:“你可是发现什么了?” “没有,毫无头绪,我疑心盯着我的人和太子想从我身上谋取的东西有关。”他面对陵九总是毫无顾忌,许多话便也没有瞒着。 陵九却是突然看向他,眼底带着古怪情绪,他淡声问道:“你可知道江湖有传言,出生天降神瑞者,得之,可得天下。” “……这是什么土掉牙的话本子情节?”洛知栩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然后呢,我好似已经知道你要说什么了。” “你猜的不错,但还是有些出入的,那日夜间骤雨狂风,家家户户闭门不出,鲜少有人知晓此事,但你那时只是婴孩,不能承受那般好福气,因此体弱多病,洛王府便遍寻名医为你诊治,连宫内都不曾惊动,据说是找了位仙人帮你压制,然后你才有所好转。” 洛知栩听的头晕:“既然是连宫中都不知晓的事,你又如何得知的?梁琮又是如何得知?” “这便是江湖的好处了,只要有银子,什么都能扒层皮。”陵九笑说。 洛知栩却笑:“我不信,定有用银子都买不来的消息。” 陵九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这样浅显的道理人人都懂,他却始终执着着,这么多年,竟不知该不该继续了。 洛知栩觉得陵九买来的消息有些不通顺之处,但既然有大致方向,便也能应对梁琮,让他心中有所警醒。 他倒是想说“什么狗屁祥瑞”,但他也确实沾到福气了。 小纨袴鸡皮疙瘩掉一地:“这是什么狗屁祥瑞,玩尬的是吧?” 第28章 难逃梦魇 清明将至,书房便暂时停止授课,放这些千金贵子们出宫,一来可以陪伴长辈左右,二来也好去祭奠亡亲。 得知能出宫多待几日,洛知栩都要高兴坏了。 梁雪虞已然外嫁,清明前将洛王府的祭祀准备妥帖就好,至于梁家的祭祀礼自然有皇后主持,她只需要去露露面简单祭拜即可。 “我的儿!” “娘亲!” 梁雪虞一早就在府门前等着他,洛知栩立刻匆匆两步下马车,跑到她面前,恨不得掐着嗓子跟她撒娇。 “不说这些,你爹和哥哥们都没回来,有些东西需要娘亲自去准备,你也一起。”梁雪虞就是抓壮丁来的,否则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会在门前等着他。 年年要祭祀的东西,都是梁雪虞亲自去采买,洛知栩早就习惯,听她这样说,便跟着一同去了,马车都不用回后院,直接就走了。 洛王府有常去的铺子,一上街便朝那边去了,洛知栩便带着小厮跟在她后面,这些虽用不到他来挑,但到底是要紧东西,他便屏气敛神乖的很。 “洛王妃来了,东西都给您备好了。”白事铺子的掌柜很是恭敬,“请王妃清点。” 掌柜知道她的脾性,对待过身之人十分认真,便是给他们用的东西都格外小心挑选,连带着他们做事的也都跟着谨慎起来。 先前也说过年年亲自送到府上,但都被拒绝了,可见其心诚。 梁雪虞闻言,无甚架子的走上前亲自去拨弄查看,那些黄纸都不曾返潮,金元宝也叠的鼓鼓的,很是好看。 她点点头:“不错,香烛也没有断根,掌柜有心了。” “王妃说的哪里话,您可是咱家的常客,如何也不能怠慢了您。”掌柜说着还看向洛知栩,“洛三少爷亦是许久不见了。” 洛知栩微微点头,笑了笑,且当是应过了。 他安静太过,就连梁雪虞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她虽好奇,但在外面不便多问,命小厮将这些东西都放到马车上去,和掌柜说过话,便去其他铺子了。 供果和面点也都是早就叮嘱好的,顺道过去瞧瞧便也拿到手了。 回到府上,梁雪虞命人将这些按照往常那样收好,她将洛知栩带到亭廊下浅坐,她轻声问道:“往年也没见你像今日安静,总不至于是想你外公了?” “……是不至于,我都没见过他老人家。”洛知栩有些无奈,“您别担心我,我没事。” “蔫蔫儿的不愿说话,你该拿镜子好好瞧瞧自己这模样,再说有事无事。”梁雪虞哼笑一声,“还未到清明你倒是先忧思起来了。” 洛知栩心情确实不好,也不是很想接这调笑之言,只哼哼应了两声,再次沉静下来。 他确实是有事兜着说不出。 前世,他曾在牢狱中度过数次清明,并非是他掰着手指数日子,而是每到那一天,梁琮都会命人将纸钱送进牢狱里。 明面上是好心让他有个念想,实际上却是在提醒他家人之死,提醒他洛王府不复存在,他洛知栩也不再是什么门庭赫奕地洛三少爷了。 是在往他心上最柔软的地方死命的戳。 前世家人之死,是他不敢去回想的场景,像是被尘封的记忆,被门锁锁上,他只敢躲在屋外发疯,却不敢触碰那锁分毫。 梁琮,梁琮,梁琮! 都怪梁琮!那样的人若是今生还能坐上皇位,那便是叫他白活一回! “你想什么呢?脸色这样难看!”梁雪虞被他的模样吓坏了。 洛知栩微微回神,才发现自己握着茶杯的手颤抖着,手背上隐隐冒了青筋,更不用说他的脸色是如何难看了。 他闷咳一声,摆摆手:“随便想想。” “别不是又病了,你快回屋歇着,我让府医来给你瞧瞧。”梁雪虞说着看向冬藏,“还不快扶三少爷回屋!” “是!” 洛知栩耷拉着眼皮,被冬藏搀扶着回了屋里,眼下还未到晌午时辰,他便干脆躺回床上,总觉得整个人都疲惫的厉害。 冬藏帮他掖好被角,小声道:“奴才瞧着怕是要下雨了,少爷您好好休息,无事便不要再去外面了,免得沾了水气,再生病就不好了。” “嘴里发苦,你去找些蜜饯儿,喂我一颗。”洛知栩恹恹地说着,眼皮都要粘在一起了。 冬藏赶紧去柜子里拿,都是少爷平时会吃的蜜饯儿,他挑了一包甜杏干,刚走到床边就发现少爷已经睡着了。 他不敢叫人,便把蜜饯儿放床头,悄悄退出去了。 冬树见他出来,忙问道:“少爷如何?” “阿树哥,少爷睡着了,但我瞧着少爷脸色不好,八成又病了。”冬藏撑着娃娃脸唉声叹气。 少爷自幼便多病,先前明明听说,只要大些就不会再如此了,也不知为何一直好不了。 冬树微微蹙眉,现下只能等着府医过来瞧了,手上了纱布也得一并换了才行。 两人在外面守了片刻,天上便掉雨点子了,幸好已经提前将院内的东西全都收好,否则怕是要挨雨淋了。 府医赶在雨小时来的,给洛知栩把完脉便说了和之前相似的话:“有些风寒,三少爷这是老毛病了,雨季将至,即将换季,少爷身体会格外弱些,定要更加仔细照料了。” “冬树去熬药,大夫在府上歇息片刻,待雨小些再回去吧。”梁雪虞说,身后的婢女立刻将大夫带下去休息了。 屋内的下人都出去,梁雪虞忧心忡忡地看着昏睡的洛知栩,这样的老毛病,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她怜爱地摸着洛知栩有些发烫的额头,倒真是心疼的厉害,却也无可奈何,这本就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做事的爷仨回府就急匆匆跑他院里来,洛珩担心的紧:“大夫如何说?” “还能怎么说,都是老毛病。”梁雪虞低声说着,“厨房已经烧好热水,你们快去泡泡,喝碗姜汤再来说话。” 这要是都病了,她如何照顾的过来? 洛知栩期间倒是迷迷糊糊地醒了一回,被灌了一碗极苦的汤药,哭哭唧唧地咽下去,还不忘抽泣两声,就又昏睡过去了。 入夜。 “娘,我在这守着吧,您都累一天了。”洛知铭低声说道,“我在这,您放心。” “你明儿还得上朝,他热症已经退下去了,不用在这守着,去休息吧。” 洛知栩的老毛病,烧上一日便会好,再者也喝过药,还有小厮们看着,定然是不会有事的,别管是哪个躺在这,梁雪虞都会心疼,自然也舍不得老大在这守夜。 冬树和冬藏照顾洛知栩都有一手,都用不着操心。 洛知栩是被渴醒的,高热总是会伴随着喉咙干涩发疼,他早就习惯,便干脆自己下地去倒水,免得扰了小厮们安睡。 他撑着身子晃悠过去,却突然觉得眼前境况骤变。 黑暗,肮脏,窒息。 所有糟糕的词汇都能拿来形容这间牢房,他突然跌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攥着地上的茅草,急促喘息着,浑身都在颤抖。 耳畔却传来那宛若恶鬼一般的声音—— “朕给了你父母一个痛快,只是将他们斩首示众,也算是全了你对朕这么多年的忠心。” “只是你的两位兄长有些不识抬举,朕已经命人割了洛知铭的舌头喂狗,省得他终日都不说朕爱听的话,为了避免他的手能写字,朕也一并去了,只是他身子弱,没能熬过去。” “你二哥倒是硬骨头,万箭穿心尚能苟活,死活都要再见你一面,还求着朕留你一命,只可惜你没瞧见他跪地求饶地样子,像一只狗。”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都是他的错,是他自作聪明才害得洛王府遭此灾祸,明明最该死的人是他! 他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耳朵,不去听那些低语,他他必不会再让洛王府重蹈覆辙,也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梁琮走上帝位,他一定会报仇! 突然—— “我要走了,新帝登基,陛下派我前去围剿叛兵,我不能再护着你了。” 洛知栩猛的抬头看他:“别去!你别去!去了就活不了了!” “陛下对我早有戒心,又因我多次出言留你而不满,这都是早晚之事,先前让你跟我走,你偏要拒绝。” “别去!” 洛知栩烧的脸蛋通红,口中呓语不断,泪湿了枕头。 洛王府满院灯火通明,各个都一脸焦心地站在屋里等着,只见大夫臊眉耷眼地把脉,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偏偏还无人敢打断他的思绪。 大夫轻叹一声:“病重多忧思,小少爷梦魇了,高热退下方可清醒,药剂得加重了。” “加便加吧,快些治好才行。”梁雪虞急的眼睛都红了,光是听那些呓语就够掉眼泪的,可这会哪还有心思哭! 喧喧闹闹地折腾了一夜,洛知栩高热反覆,直到天微亮高热才彻底退下去,整个府上一夜未眠,到这会才稍稍松了口气。 洛珩自是没有心思上朝,干脆递了摺子上去,一家子都没去做事,擎等在洛知栩床边,等他醒来了。 一夜光怪陆离,洛知栩醒来时感觉浑身疼痛疲惫,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心中的恨意却远比身体的力度要强。 “醒了,可还有哪里难受?”洛知泠眼尖,立刻凑到他面前低声问。 洛知栩再次想到昨夜的梦,看着洛知泠当即红了眼,眼泪珠子不停的掉,说是肝肠寸断都不为过。 他的哥哥,他这么好的哥哥,却要被梁琮那种人渣践踏。 要他如何不恨! 第29章 权衡利弊 病症来势汹汹,去时倒也痛快,只是总是反覆犯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眼下也只能尽可能地更加照顾他。 洛知栩坐在床榻上,被棉被捂着,鼻子眼睛哪哪都是红的,喝药都不许人走,但凡谁露出点要离开的意思,保准哭出来。 “要不你说说他,我想去如厕。”洛知泠凑在他大哥耳边低声说着,纵使他脾肾甚好,也架不住这般折腾啊! “我不敢。”洛知铭煞有介事地说着。 一走就哭,谁敢走? 洛知泠轻咳一声,扯着嘴角笑:“知知,哥哥我——好好好…我不说,不说!你憋回去!” 梁雪虞轻啧一声:“不许闹别扭,这里我看着,你们去做事吧,不用在这里守着他,回头再憋坏了。” 她说着下意识用帕子遮了遮嘴。 洛知泠立刻起身匆匆离开了,等他一会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都走了,洛知栩反而没再哭了。 他深知自己这副作态,唯有他们在时才有效。 梁雪虞将他的脾气摸的透透的,当即就点点他脑门儿:“你啊,也就是敢可着你哥哥们折腾了,夜里你梦魇,把他们都吓坏了。” 话说到这里,洛知栩已经知道母亲想问什么,他哼了一声:“许是烧糊涂做噩梦罢了,我已经没事了。” “我儿终于长大了。”梁雪虞轻笑,美艳地脸上带着苦涩,“可我这做娘的却并不高兴。” “……就算您这样说,我也只是做噩梦,您就别做戏了。”洛知栩有些无奈,他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重生了。 这说出去,谁能信,说不定还要以为他烧坏脑子了。 何况,就算家人都信了,那他们一定会问起前世的事,要他如何告诉对方前世那些惨状? 梁雪虞当即收敛表情:“被噩梦吓哭,丢脸。” 丢脸就丢脸,总比说那些难以启齿的事要好很多。 洛知栩觉得自己好很多了,便没一直赖在床榻上,省的躺的更加难受。 洗漱过后,穿戴整齐便上街了。 清明这几日,街上总是要清净一些,且家户都忙着祭祀之事,往日的欢声笑语和沿街叫卖都暂时消失了。 洛知栩觉得安静地心慌。 “少爷,咱们还是回去吧,没得热闹可看。”冬藏一脸苦闷地看着他,“您平时不是最喜欢热闹吗?” “我自己走走,你先回去。”他停下脚步,顺着长长的街道看去,他心跳的很快,有件小事他得去确认一下。 冬藏现在听到他说这话就心慌,当初火烧玉春苑,他也是说要自己走走,转身就捅了娄子,他可不敢再离开少爷半步了。 他苦着脸说道:“少爷,您现在病症未好全,您跟奴才回府吧,这冷冷清清地没地方逛啊!” “冬藏,再多说,以后就不要跟着我了。”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厮。 冬藏立刻闭紧嘴巴,眼睁睁看着他离开了。 洛知栩沉默向前,街道上偶有瞧见他的百姓,躲他躲的比平时都厉害。 临近清明,人人穿着不是灰白便是黑,唯有他一袭红衣,实在显眼,任谁都不愿和这种不敬畏先辈鬼神之人多交谈。 直走到一座堂皇的府邸前,他堪堪停下脚步,转身进了旁边一家茶楼。 “洛三少爷,您要来点什么?”店小二小心翼翼询问着。 “来壶好茶和茶点,便可。” “得嘞。” 洛知栩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刚好能瞧见街道上的场景,他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街道无人,但所有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 他也得想想自己该做的事。 “这曲毫茶是咱们茶楼的新品种,您吃好。”店小二笑说,见他没有其他吩咐,便退下去了。 茶楼这两日生意都不太好,他也不敢得罪这位小祖宗。 曲毫茶? 瞿。 洛知栩突然想到那的武岳与他说的话,梁琮要娶瞿家小姐瞿萱莹,那可是云麾将军瞿宗耀的孙女,若是能得到老将军的支持,梁琮便将一部分兵权握在了手心。 来日再选两位高官之女做侧妃,那他的位置便更加牢固了。 洛知栩一时真想不出什么办法,梁琮的身份摆在那里,他是嫡长子,且皇后外戚又强悍,虽说秦御扳倒何文昊的工部尚书,可皇后父亲乃从一品官员,地位超前。 只要何家不倒,梁琮就稳坐太子之位了。 还是得先从何家下手—— 一直盯着窗外的洛知栩突然站起来,离他不远,一直等着伺候的店小二立刻走上前:“三少爷可是有何吩咐?” “没有,退下吧。”洛知栩眉心紧皱,秦御怎么会和那人走到一起? 秦御刚下马车,便有侍卫前去汇报事宜,他听侍卫说完,立刻扭头朝四周看,视线时不时就掠过茶楼。 洛知栩被他的举动吓一跳,在他看过来的瞬间蹲下身子,不远处的小厮又吓一跳,不过这次却没敢上前询问了。 估摸着已经无事,洛知栩才慢吞吞坐起来,悄悄往外看了一眼,果然已经无人了,连府门都关上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微微有些不痛快,但见到对方无事,他也不欲久留,便结账离开了。 洛知栩却是不知,他前脚刚离开酒楼,后脚便有人找了去,只是人去楼空,便不曾再追。 “三少爷回来了!” 洛知栩微微眯眼,下一秒就撒腿往里面跑,就见梁雪虞手拿木棍,表情凶狠,那架势活像是追上就要抽肿他屁股。 关上洛王府的大门,梁雪虞就是普通母亲,哪有母亲得知孩子带病外出、还将小厮驱赶独自行走而不生气的? 就算真有,那也不叫梁雪虞。 “娘我错了!您别追我了!”洛知栩躲在洛珩身后和她打转,“我现在累的厉害,想喝水。” “你是厉害,前些日子赶走冬藏烧了青楼,说罢,今儿你又做什么了!”梁雪虞也跟着喘气。 洛珩夹在中间哄哄这个,叫叫那个的,生怕误伤到自己。 洛知栩无奈:“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去吃了茶,您这般不信任我,当真让儿子心寒。” 梁雪虞懒得理会他这般做戏之言,但这纨袴做事,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如今说没有,那便是没有,她便让下人将木棍收好,只等着来日再用。 这一出,也算是为沉闷的府上添了意件小趣事。 翌日,清明。 天气阴沉,和往年的清明并未半分区别。 洛王府众人天不亮便出了城,墓地在一片山清水秀之地,四周都是花草树木,幸好来时的小路先前就让小厮们清理过,否则洛知栩连脚都不敢沾地。 洛知泠由他抓着自己的衣衫,怕虫怕到这般地步,当真是让人笑话。 “不如哥哥背你,你这般拽着我,咱们都落后面了。”洛知泠看着他的新衣和新鞋,已经都被土染脏了。 “这样不好。” “往年都背你,也没听你说不好,上来。” 洛知泠到底是武将,身体健硕,孔武有力,就是背两个洛知栩都没有问题。 再矫情就更慢了,洛知栩立刻爬到他背上,被自家哥哥背着,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速度都快了不少。 像往常一样,到地方看见一处大坟包,却竖着两块碑,死同xue。 和别人家死气沉沉地悲伤气氛不同,他们祭拜先人,总是将最好的模样展示出来,不让他们担心,慰藉他们在天之灵。 洛知栩照旧晃着自己红艳的衣裳,脸上带笑:“娘亲命人给我做的新衣,特意穿来给祖父母瞧,我很喜欢!” “月月都要制新衣,你衣柜里红色衣衫都放不下了,明年可就没有了。”梁雪虞笑说。 年年清明祭拜,家中所有人都要穿新衣,连她都不例外,只是洛知栩格外娇纵一些,走路都得背着。 洛知栩“显摆”完便退到旁边,脸上的笑也放下去一些,他盯着墓碑上的刻字,如果真的有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他今生能保护洛王府,不再重蹈前世覆辙。 让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准备多日,就为了这一刻,黄纸元宝以及纸做的各种东西,通通烧掉,那些祭拜过后的点心也进了洛家少爷们的肚子里,不算浪费。 梁雪虞和他们分开直接去了宫里,晌午,刚回到府上便落了小雨。 “大人,摄政王来了。” “谁来了?!”洛珩瞪大眼睛从椅子上站起来,“咱们和摄政王平日里可没有交集!” 三兄弟立刻对视一眼,洛知铭当即接话:“想必是来找儿子的,先前与王爷借过孤本,想必是他给送来了。” “居然亲自送来,那他还怪好的。”洛珩自是知晓大儿子的脾性,便没有多怀疑,“来者是客,快请进来!” 秦御带着侍卫进了府,听风和听雨手里抱着不少锦盒,在洛府小厮的带领下急匆匆进了正厅。 东西堆了一地。 洛珩先是一愣,而后扬起笑脸:“王爷贵布移贱地,有失远迎。” “无妨。”秦御微微点头,“此次过来是听闻洛三少爷生病,想着他到底是在书房学习,便过来看看,回头还要回禀陛下。” 潜意思便是,他这次来都是陛下的授意。 洛珩好似暂时打消了疑虑,只笑道:“还以为你是来给知铭送孤本藏书。” 洛知铭和洛知泠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紧张。 秦御面不改色:“今日下着雨,怕那东西受潮气,便没带。” “是这样。”洛珩笑笑。 “三少爷在何处,本王瞧过他也好和陛下交差。” 梁帝的名头十分好用,洛珩没再说什么,让人带着他去后院了。 洛知栩回来就被塞进了被窝里,手里还捧着姜汤和冬树冬藏斗智斗勇。 “少爷您就喝吧,您就是把他盯出花,都得进您肚子里。” “少爷刚病愈,姜汤不如汤药苦,您权衡利弊都该知道选——摄政王!” 洛知栩听的怪异,他重重啧了一声:“我选摄政王作甚!” 第30章 卖身葬父 “少爷,摄政王来了。”冬树忙提醒道。 洛知栩瞬间瞪大眼睛,他探头去看,就见摄政王站在不远处,身后还跟着自己的父兄们。 他立刻接过姜汤碗,忍着恶心一口闷了,然后在冬树的搀扶下下了床,他抬手行礼:“参见王爷。” “无需多礼,听闻洛三少爷这几日身体不适,陛下特命本王过来瞧瞧,可有好些?”秦御问。 两人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洛知栩微微点头:“请王爷转告陛下,知栩一切都好,再过两日便能去书房了。” “那便好。” 话到这里已经无甚可说的,只是秦御端坐首位不言语,也无人能把他赶走,任由气氛古怪,他也只当没察觉一般。 洛知栩不确定梁帝的意思,关心他是应该的,只是让秦御来,就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了。 他不是没有察觉到不对,之前梁妍大闹时,他就隐约感觉到陛下的试探,疑心他和秦御有染。 上位者多疑多思他不是不知道,但没有半分信任可言,不免让人觉得可笑。 “咳!” 洛知泠重重咳了一声,打断了洛知栩的思绪,他下意识看过去,就见自家父兄神情各异,他又看看老神在在的秦御,不免觉得好笑。 但此刻还得救场才行。 他便再次拿捏出骄矜的劲儿来,哼声说着:“王爷看也看过了,该去覆命了。” 洛家父子顿时瞪大眼睛,是让你说些话救场,但没让你说这么难听的话赶客! “既如此,那本王便告辞了。”秦御立刻起身离开了。 洛珩赶紧面带微笑将人送到门口,看着马车离开才彻底松了口气。 回屋就想再教训洛知栩一番,可转念一想,梁京城就没人不知道洛三少爷如何跋扈无礼,能说出这样的话也算是没失了“本性”。 若是连摄政王都信了洛知栩这脾性,那自然就不会再有人疑心了。 见他们兄弟三人在屋内说话,洛珩想了想便没进去打扰他们。 “我不欲多问你,只消你自己看着办即可,若有为难事可与我商量,莫要吃了亏没地儿哭。”洛知铭文人书生一个,说些稍训的话都温和软语。 洛知栩闻言立刻瞪向洛知泠,说好的此事只有他们知晓,居然转眼就告诉大哥了! 洛知铭微微蹙眉:“是我自己瞧出来的,他性子火烈,哪里是能藏住事的人,幸好爹娘还不知,否则真是要扒你一层皮,该!” “哥哥,我又没有做坏事。”洛知栩讨好般笑笑,又故作天真道,“若是摄政王肯庇护,来日不管哪位皇子登基,必不会亏待咱们!” “不可胡言!” “这般话万不能再说,你如今是愈发胆大,皇储之事岂非咱们能议论,洛王府向来不掺和这些事,何况梁琮是太子,未来皇位定是他的,莫要再提。” 洛知铭身处朝堂,自然知晓朝中局势,怕是人人都知晓,只要梁琮生下皇长孙地位便彻底稳固了。 因此,近日恭维梁琮之人数不胜数,但树大招风,保不齐就有人准备暗地里做什么手脚,免得连累了他们。 洛知栩知道自己眼下说什么都不对,便只管点头,闭口不言。 屋外雨势渐大,听着雨声喝着热茶,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用过午膳,洛知栩就坐在窗前懒懒地不说话了,他这几日都睡着,这会到时辰反而不困了。 “冬树,取笔墨来。” “是。” 眼下从根本上断绝梁琮登基之望是不可能的,但总要从中作梗,让他无法那般顺利,光明磊落也好,用阴鸷之法也罢,总归是要给他找些不痛快。 洛知栩刻意换了一种字体,但凡不知晓的,都会以为这是鬼画符。 他将信递给冬树:“去,送到摄政王府。” 冬树先是一愣,而后小心接过书信,悄悄从角门离开了。 “冬藏,陪我去玉宝斋,娘亲喜欢那家的点心,她今日定然心情不好,咱们去买些来给她吃。” “外面潮气重,少爷您多穿些。” 冬藏知道自家少爷脾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是必然要出街的,何况若是再不听话,怕是都不能再跟着少爷了。 他忙去柜子里寻了件披风,给洛知栩披上,两人便悄悄离开了。 午时一过,清明便算是过完了,当街便热闹起来,许多铺子便再次开张了,玉宝斋自然也不例外。 洛知栩如往常一样挑选着,京城点心铺子众多,他娘尤其喜欢这一家,逢年过节的点心都要在这里购买,那掌柜瞧见他是又喜又怕。 “三少爷,有失远迎,您要点什么?”掌柜问的小心,生怕惹了这纨袴不快。 “拿只小篮来,本少爷自己挑选便是,无需招待。”洛知栩说。 掌柜立刻将小篮子递给冬藏,让他们自己去选了,左右他是不怕不给钱的,梁京城都知道这纨袴孝敬父母,洛王府耳提面命不许他在外面赊账,这事儿梁京城都知道。 何况洛知栩每年这日都要来一遭,他早习惯了,便是如此,年年清明晌午一过都要来开门,否则这纨袴便会去家里喊人。 洛知栩亲自拿着木夹挑选,最终挑了五只小篮子,十斤的糕点十几两银子便出去了,眼睛都不带眨的。 “将点心包好送到洛王府。” “是。” 洛知栩交待完便去了茶楼,照旧选了临街的位置,让冬藏要了一壶梅子清酒暖身,便只管盯着街边了。 冬藏也跟着坐下吃点心,他蒙蒙道:“少爷您瞧什么呢?可是想吃油果子?还是新鲜果子?奴才去买。” “我看是你想吃,去多买些果子,让人送去府上,再过些日子贡地便要上贡品了,到时候会有鲜甜的蜜瓜,给你多留一些。”洛知栩笑说。 冬藏也才十五,正是爱吃爱玩的年岁,给些糕点就开心的厉害,现下听他这么说,冬藏立刻抱着荷包就下去了。 他坐这里瞧着,就见冬藏这跑跑,那跑跑,没一会就不见踪迹了。 洛知栩静等着,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冬藏就急匆匆跑回来了,他低声道:“少爷,那边有热闹看呢。” “说来听听。” “那边有卖身葬父呢,您说这真不凑巧,来年清明又是父亲祭日,当真是两份哀愁。”冬藏感慨着。 洛知栩闻言起身:“那咱们也去瞧瞧热闹吧。” “是。” 卖身葬父者是位模样清隽的女子,牌子立在身侧,旁边地面一匹白布盖着一具尸体,女子跪地默默落泪,倒真是有股我见犹怜的破碎感。 只是那价格倒真不像是诚心卖身葬父的。 三十两银子,京城富贵人家众多,并非买不起。 可三十两银在牙人那里可是能买好几个的,纵横利弊,自然无人会轻易买卖。 洛知栩在人群中看了一眼,就见冬树身侧站着洛王府的侍卫,还朝他点点头,他扭头看向冬藏:“去,给银子。” “少爷您真买呀?三十两银子,这都够买两个了,您要是真觉得她模样漂亮,世家小姐中随便选个就是了,何必要个卑贱女子!”冬藏都急了,这明摆着不单单是卖身,然后葬父。 分明就是想登堂入室。 这要是进了洛王府,冬藏怕是自己也要过不下去了! 洛知栩轻啧一声:“让你去便去,你家少爷心中有数。” 周围之人听他这般说,不由得露出鄙夷神情,各个都觉得他买这女子回去是为了满足私欲,但也不乏一些看好戏之人,想看看这姑娘跟不跟他走。 冬藏拿着银子走上前低语几句,那姑娘当即抬头,瞧见洛知栩的模样,先是一惊,而后立刻磕头答谢。 洛知栩做出姿态来,扬唇轻笑:“把人带回府上,今日也不虚此行了。” 他人还没回去,当街买了位下人的事便传进了府里,梁雪虞刚回来就听到这么个消息,当即气的就要命人拿棍子,棍子没拿来,点心倒是先送来了。 真真是叫她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了。 洛知栩带着小厮回府,身后还跟着那模样清冷的姑娘,他淡声道:“带人去洗漱,让她去屋内等我。” “是。” 交代完,洛知栩便去了前厅,就见他娘亲一边吃着点心,一手拿着棍子,当真是“爱恨分明”。 洛知栩盯着她表情瞧了半天,愣是没瞧出什么,但总归是不伤心的,他便扬唇轻笑:“娘亲,点心吃着可好?” “听闻你今日做好事了?”梁雪虞晃着木棍问。 洛知栩便道:“孩儿只是瞧着她阖眼缘,且她定然有过人之处,否则何以定价这般高,且三十两而已,若是不听话,打杀了便是。” “若人人都这般以为,我便放心了。”梁雪虞只是怕外界对他们府上起误会,免得眼睛都盯着洛王府,“你自己瞧着办。” “是。” 洛知栩也坐下喝茶,他似乎是突然想到什么:“哥哥们呢?” “你父亲和大哥去吃茶了,老二说京畿大营有点事要处理,早便去了。” “这样啊。”洛知栩点点头。 不多时,冬树便来回话,他这才不疾不徐往自己寝屋走去。 那姑娘已经跪在地上等着他了。 洛知栩坐在椅榻上,看都不曾看她一眼,淡声道:“叫什么名字?” “求主子赐名。”女子跪地,头点在地上,姿态很是卑微。 “便叫之前的名字即可。”洛知栩不愿在这件事上与她多扯。 她依旧跪地,那架势分明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洛知栩轻笑一声:“你被调教的很好,便要夏柳吧,如今已经夏日了,过些日子该泛舟游湖了。” “是,多谢主子赐名。”夏柳这才敢站起身,站在他下位,随时等着伺候。 洛知栩垂眸看她:“都会些什么?” “奴婢懂些药理,会些功夫。”夏柳说。 “够用了。” 仅仅数字,他便知晓此人是何等机敏聪慧了,来日用起来自然得心应手,只是瞧这样子,分明是把人就这般白送他了。 不过,这是他应得的。 洛知栩突然想到什么,他笑问:“你可知有一种药,既不会损伤女子身体,却又能让男子无法孕育?” “是,奴婢明白。” 洛知栩扬唇,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虽说他也不甚喜欢这种下作法子,但管他是如何方法,只要有用,能达成所愿,那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何况他也不曾戕害不相干的人,那瞿家若真能明辨是非黑白,由姚淩薇之事,就该看出太子之流如何残忍。 “夫人不好了!” “二少爷在大营和人打起来了!” 30-40 第31章 哥哥回家 洛知泠是京畿大营不起眼的从五品哨官,也就管着百人,平时做的事情也不多,更多的时间都在练武场消耗了。 来送消息的是他手底下的人,只和门房说了两句,对方便立刻冲进去禀报了,都没来得及听他说完,几个眨眼的功夫,洛王府的人就都出来了。 洛知栩跑到那手下面前仔细盘问,原是在布哨时和其他哨官起了冲突,武将起冲突本就是小事,用武力解决即可,偏偏起冲突那位又是毫无军功本领,被突然提到那位置的公子哥。 拳脚功夫不如洛知泠,吃了几通老拳,死活都要上报陛下,要求严惩洛知泠,哨官之上虽还有营长,偏这位公子哥不依不饶,如何说都不听。 “技不如人,还要恶人先告状。”洛知栩冷声下结论,“那二少爷眼下情况如何?” 手下面色难看:“二少爷暂时被营长下令看管起来,也是为了保护他,否则真上报朝廷,陛下怕是要为此烦心了。” “是谁?”洛知栩皱了皱眉,若是普通公子哥,可没人敢和洛王府对着干,且从那营长的反应来看,应当是觉得洛王府与之不敌,才出此下策。 “是何家二房嫡长子何锐。” 又是何家! 洛知栩面若冰霜:“去营地!” 他不顾洛王府众人的阻挠,去后院牵了一匹马出来,然后便跟着那手下一同赶去了京畿大营。 京畿大营是梁京城要地,无关人轻易是去不得的,但洛知栩跋扈之名在外,陛下又十分疼爱,自然无人敢阻拦,便是有也被他三言两语给恐吓过去了。 一进营地,那手下便要带他去找洛知泠,却被洛知栩拦住了:“先带我去找何锐。” 得先在二哥被放开之前把人教训了。 何锐还在自己的营帐内听手底下的人追捧,他本就是来这里水军功的,再加上有皇后撑腰,他恨不得飞到天上去! “大人,您这次受了委屈,可一定得告诉皇后娘娘,让他为您做主!” “洛王府再如何,到底是奴才,陛下不过是看在公主的面子给他们点活路,哪日公主去世,看陛下还理不理洛王府!” “那洛知栩嚣张跋扈,居然还缠着太子,这不是打何家的脸吗?分明就是没把您放在眼里!” … 谄媚之言不绝于耳,洛知栩默然站了片刻,利索抽出跟在自己身后哨兵的佩刀,然后掀开帐子走了进去。 来人一袭红衣,容貌艳绝,比梁京城的女子们都要漂亮。 没人不认得洛知栩。 何锐被突然到来的人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指着洛知栩颤声道:“你敢擅闯营地!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去!” “谁敢?”洛知栩轻飘飘说着,他步步逼近,长刀刀尖在地毯发出闷声,像是一把锤子,在所有人的心脏上狂锤。 “你、你要做什么!这里可是京畿大营!你若是敢胡来,回头我便告诉姑母,让她严惩你!”何锐试图搬出皇后威慑他,却不知洛知栩根本不怕。 就在他即将更加靠近时,旁边一位哨兵突然冲出来挡在何锐身前,他惊慌不定的阻拦道:“你居然想对何大人动手!还、还不快滚、滚出去!” 洛知栩眨眼看向他,语气森然:“便是你方才诅咒我母亲?” “那又如何,我又没说错!等公主一死,陛下可——” 那哨兵话未说完,就被洛知栩一刀捅穿心脏,再没有任何反应。 “杀、杀人了……” 洛知栩手无缚鸡之力,那刀便随着尸体也跟着沉下去,他轻啧一声,两手握住刀柄,一脚踩在那尸体上,然后奋力将长刀抽了出来,带出一串血珠子。 血溅在他脸上,一旁的何锐自然也没躲过,被溅了一身的血,瞬间就被吓的宛如掐住嗓子的鸡。 杀人不过头点地,洛知栩向来明白这个意思。 他突然扬起笑脸,轻声问道:“何大人,听闻你今日与家兄起了冲突,不知家兄在何处?” “在、在……”看着对方带血的脸,何锐已经被吓坏了。 他作威作福多年,也从没有见过洛知栩这种疯子! 轻飘飘地就杀了人,下一个是谁?下一个要杀谁?! 见他说不出话,洛知栩的视线便挪到了其他人身上,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的,都言辞凿凿的声讨洛王府,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 “何锐,何家没有告诉过你,不要随便惹洛家人吗?”洛知栩把弄着长刀,状似无力一般晃晃悠悠的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紧接着,营帐内就飘出一股尿骚味。 梁京城说得出名字的纨袴多的很,但那都是一般的公子哥,唯有洛知栩,到了谈之色变的程度。 何锐此人,在他面前压根排不上。 何锐早被吓疯了,何家是有告诉过他不要和洛知栩对上,可没人告诉他,这人真的疯到了这种程度。 眼看着事情僵持不下,营长赶紧命人去把洛知泠放出来,希望他能来管管这位好弟弟。 洛知泠被解绑,看着来人那忐忑不安的神情,心中瞭然道:“发生何事了?” “洛三少爷来了,动了刀子见了血,营长的意思是让您去劝劝……” “谁劝都没用。”洛知泠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快速朝何锐的营帐走去,他如打了胜仗一般,走的雄纠纠,气昂昂。 他走近时,还能听见里面此起彼伏地求饶声,无非都是求着洛知栩放过何锐,毕竟眼下,拿着武器的最厉害。 “闹上了?”洛知泠看好戏一般双手环抱,“你们继续。” 洛知栩快速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没有伤痕,就知道何锐这废物伤不到他哥哥。 但怎么办,还是好生气。 皇后下毒污蔑,梁琮对他羞辱,何家处处与洛王府过不去,却还想着拉拢洛王府助益梁琮。 恬不知耻之人,怎配活在这世上! 还有前世之仇,桩桩件件,便是将他们都屠尽也难以泄愤! 他越想越气,长刀不受控制地划破何锐的脖颈,他颤颤巍巍地抬手去摸,就发现指腹上沾了血,当即晕了过去。 “何哨官!” “快请军医来!” “这可如何是好啊!” 洛知栩将长刀丢在地上,他看向洛知泠,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渍,露出绚丽的笑:“哥哥回家。” “好。”洛知泠让自己手底下的人处理这一团糟,自己则是带着人先离开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洛知栩的状态有些奇怪,从前也做过这种事,可见血却是从未有过之事。 带着满身血污回了府,饶是早知晓他去闹脾气的梁雪虞都受了惊,但半句不敢多问,只等着回头悄悄问洛知泠。 洛知栩却如无事人一般,沐浴过后照旧在书房看书写字,自己和自己对弈,似是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梁雪虞忙叫了洛知泠细问,听他细说发生的事,不由得面露担忧:“可要寻大夫给他瞧瞧?” “这如何瞧,他无病无灾,大夫也说不出什么,只求着能让他少受些刺激,说不定会好许多。”洛知泠说。 洛知铭蹙眉:“此事瞒不住,何家不会善罢甘休。” “不用担心,我儿与兄长情谊甚笃,见兄长饱受欺淩,岂能坐视不理?”洛珩并不觉得此事多难解决。 洛王府越是把柄甚多,陛下就越放心。 左右这么多年,洛知栩做的荒唐事多了去,也无所谓这件事,何况那名哨兵无言不训,对公主诅咒,没诛九族便皇家开恩了。 虽说如此,面上还得给陛下些面子。 因此,洛珩第二天上朝便跪地求饶:“陛下恕罪,微臣有罪,微臣教子不善,竟做出那等顽劣之事!微臣实在有愧皇恩!” “爱卿快些起来,可是知栩又顽皮了?”此事刚发生没多久他便知道了,只是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如何决断,还是看他的心情罢了。 洛知栩这么多年跋扈,他也早已习惯,只是到底要给武将们个说法,眼下洛珩给他递了台阶,他便顺着下了。 “陛下,此事臣也有所耳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说,“臣听闻是那何锐挑衅在前,且技不如人便恼羞成怒,命人将洛哨官给绑了,洛三少爷一气之下闯进营长,斩杀了那位口不择言诅咒公主之人!” 技不如人也好,恼怒绑人也罢,偏偏还牵扯进了梁雪虞这位公主,这可是陛下登基后唯一的血亲妹妹了! 何家哪里知道还有这一茬,上报的人根本没有说这些,就连何锐都没敢提这个,这下闹了个措手不及,都不知该如何辩驳了! “陛下明察!武将多血气方刚,言语间有些不妥也是常事,怎能因此便就地斩杀!岂非要扰乱军心,让陛下为难!”何文远当即也跟着跪地,等他回去就好好教训这不成器的逆子! 秦御看了一眼左佥都御史,对方立刻会意,接话道:“陛下,祸从口出,何家仰仗皇恩,却对公主如此不敬,岂非可以扰乱将士们保家卫国之心!请陛下严惩!” 都察院向来谁的面子都不给,要求严惩时更是一脸的公正,是非对错,全都是看上面那位如何看。 何文远立刻悄悄看向太子,希望他能帮忙说些话,太子抿唇,此事不论如何最后都会成为何家的错,他不愿蹚浑水,但到底还需要何家帮扶。 梁琮站出来义正言辞道:“陛下,此事双方皆有过错,不若各厢赔礼道歉,化干戈为玉帛,也好稳定朝堂。” “不论如何,事关公主,不可轻易放过。”梁帝说完直接离开了。 摆明了向着洛王府。 梁琮看了一眼摄政王,到思忖片刻还是追了上去。 第32章 对镜贴妆 “秦皇叔!” 秦御适时放慢脚步,却并没有等候他,梁琮自知自己没有生气的本钱,便步伐匆匆跟了上去,他又叫了一声,才问道:“听闻皇叔最近和洛王府走的很近?” 梁琮并非是猜忌什么,他只是觉得奇怪,摄政王向来对陛下忠心耿耿,从不会随意和官员交好,玉春苑那种烟花之地更是看都不看一眼,如此清心寡欲,却能和洛王府往来,莫不是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宝贝? 还是说,摄政王也有心,欲与他争抢洛知栩身上的东西? 秦御微微侧头睨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什么不起眼的东西,他冷声:“殿下,洛王妃是你姑母,洛三少爷是你表弟,陛下关心他们,你似乎很不高兴。” “本殿不敢,只是洛三表弟脾性不佳,怕他惹皇叔不悦,否则姑母又要责罚了。”梁琮赶紧换了说辞。 只是,他依旧不知,秦御到底发现没有。 “他若得罪本王,自有陛下和洛王府管教,殿下身为太子,应当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才可为陛下分忧解难。”秦御说完,不等他做出反应便扬长而去了。 梁琮的心思他怎会不知,已经是及冠的皇子,还身在太子之位,成日里不将心思放在正经事上,日日都留心他与谁交好,莫不是怕他觊觎这大梁? 当真是可笑至极! 看着他离开,这次梁琮没再追上去,只要除他之外,无人知晓洛知栩深藏的东西就好。 互殴之事本也不要紧,但牵扯到公主,那何家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何文远下朝便回了府上,直接家法伺候,把何锐打了个痛快。 “老爷!锐儿可是你的嫡子,你是要把他打死才开心吗?”何二夫人哭求着,儿子的惨叫声还在她耳畔回荡着。 何文远一把推开她,怒斥:“无知妇人!看你教养出的好儿子!竟然敢纵容手底下的人去诅咒洛王妃!陛下没有下令赐死他,那是给给皇后娘娘面子!” “锐儿虽然小,但不是不懂事,一定是有人故意污蔑他,是洛知栩那个纨袴害他!”何二夫人自然是向着自己的儿子,奋力将罪责都推到别人身上。 “闭嘴!”何文远见她哭叨个没完,直接一巴掌甩了上去,“妇人之见!还不快准备歉礼,下午便让这孽子随我去洛王府赔罪!” 何二夫人挨了巴掌,哭的更厉害了,但嘴上却没再说那些不着调的话。 待打完板子,便赶紧让府医去医治,自己则是去准备歉礼,心里却是恨上了洛知栩。 洛知栩做了这种事,若是半点责罚都没有,显然也说不过去,便干脆将他禁足在家一段时日,不许他乱跑生事了。 至于那名哨官的家人,自然也被洛王府给安置好了。 上午还在宫中书房学习,晌午便被送出宫,接回府了,当真是神速了。 禁足都是做给外人瞧的,洛知栩也很乐意做这种事,而且刚好可以让他有机会做些想做的事。 “夏柳,之前说的那些,准备好了吗?”洛知栩拈着茶杯轻啜一口。 “都准备好了,只是这种小事奴婢来做就是,主子无需亲自动手。”夏柳一本正经地说着。 洛知栩放下茶杯,撑着下巴笑道:“做坏事能让我心情痛快,拘在府上已经很无趣了,按照少爷我说的做便是了。” “奴婢明白。” 夏柳立刻去自己房内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全都拿来,尽数摆放在洛知栩面前,还不忘将每一种的药效都告诉他。 洛知栩只瞧了一眼,净了净手便开始了。 两人闷头在屋内制作,亲手研制更有意义一些,若非知晓内情,怕是谁也猜不到,让小少爷亲自动手的药材不是什么好东西。 夏柳却是觉得古怪,术业有专攻,医理若非刻意学之,如何也不会对其了解,怕是连如何处理都不会,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家主子动作间带着一股行云流水的感觉。 “闲暇时会看些杂书,医书也瞧过一些,不过并不精通。”洛知栩出声解惑,如果他真的精通,也就轮不到夏柳到他面前了。 夏柳顿时冒了一身冷汗,低低应了一声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都丢掉,她都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情绪过于外泄,还是面前这位少爷太警惕敏锐。 总之,有些不寒而栗。 司韶和印宿白来时,洛知栩还在研磨药粉。 司韶揶揄道:“来时听冬藏说你买了个姑娘,还以为是说笑,没想到是真的,怎的,你想说亲了?” “这和说亲有何关系?”洛知栩示意夏柳将这些东西收拾好,又换了冬树在外面守着,“谁说让婢女伺候就是想说亲了?你想说亲事了?” 司韶重重啧了一声:“算了吧,梁京城这些世家小姐先不说我瞧不瞧得上,怕是人家也看不上我,所以我可不要自添烦恼。” “不说这些,你们怎么会出宫?”洛知栩问,这时辰是该在书房听夫子讲学的。 “得了吧,我俩本就是听说你在书房,才应了要求去的,你既不在,我们也懒得和那些人虚与委蛇。” “嗯,小勺儿话糙理不糙。” 世家有真正的纨袴,却不会有真正的蠢货,饶是洛知栩如此受宠爱,幼时也经常打着体弱多病的幌子,在府上偷偷学习,在这方面,父母兄长从来不会轻纵他。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皇家恩德不是人人都能全无顾忌的享受的。 学会做个蠢笨的纨袴,才是长久之计。 三人再次碰头,倒真是想出去招猫逗狗,偏偏洛知栩此时处于禁足状态,还真不能随便去外面闲逛,再加上最近并没有什么节日,能让他有正当理由被放出去,还是老老实实在府上比较好。 毕竟那高高的院墙、茂密的树梢…都很有可能藏着一双眼睛,不,是无数双。 一晃半月过去,洛知栩终于有了能光明正大出府的机会。 陛下赐婚梁琮和瞿萱莹,钦天监选了个宜嫁娶的吉日,此消息一出梁京城顿时热闹无比,处处都透着喜气,有些商铺为着沾沾喜气,都在铺子前挂了红绸,以表贺喜。 沿街,一道身穿芯木的衣袍少年郎在人群中穿梭,不同往日张扬的红,反而带着些清浅的粉意,却并不让人觉得过分阴柔。 能穿成这般颜色,也算是给了太子几分薄面。 街上叫卖声络绎不绝,许是都想趁着太子娶妃之际多赚些银子贴补家用,各种有意思的玩物层出不穷,连那些平日里看见他都害怕的商贩,都恨不得他多挑买些。 “这种绢花当真漂亮,可惜我府上没有姊妹,否则也是能买些给她们戴的。”洛知栩说着拿起面前嫣红的绢花,对着铜镜在自己头上比划。 卖绢花的婆婆被他逗笑:“贵客您手里拿的是成亲时女子所用的绢花,您要是想戴,还有其它颜色。” 成、成亲? 怪不得都是红色的。 洛知栩抿了抿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将红艳的绢花放下,又不是非要买这个,只是看着好看罢了,他在心中安慰自己。 转而看向其他普通的绢花,总觉得已经失去了兴趣。 但难得有婆婆不怕他,他笑笑:“冬藏,买些绢花给府上的婢女,这大好的日子也该沾沾喜气。” “是。” 洛知栩继续往前走,倒不是他嫌弃摊贩的东西,只是那绢花虽漂亮却着实粗糙,给娘亲买,自然得去最好的首饰铺子挑。 首饰铺子里今日女眷格外多,洛知栩顶着“断袖”的名声,却是连避嫌都不用的,倒是那些小姐们瞧见他都有些胆怯。 洛知栩可不管这些,他看向掌柜:“将最好的首饰簪子拿来瞧瞧。” “好嘞,三少爷稍等片刻。”掌柜赶紧去拿,这位爷来,就没有空着手走的时候。 洛知栩等待之际,在铺子中转了起来,冷不丁瞧见一位带着面纱的女子,虽遮掩着半张脸,却足以瞧出那双眼眸灵动,气质不同寻常。 可惜了,他暗叹一声。 “洛三少爷好。”那女子主动与他招呼。 “瞿小姐,怎的亲自来挑选婚嫁物品?”若是之前,洛知栩是不知道的,可对方手里拿着的,是一枚与方才颇为相似的红色绢花,金丝缝制,很是亮眼。 瞿萱莹微微点头,面纱下的脸露出一抹羞笑:“嬷嬷们去其他铺子采买,我在这里等她们,且终究是自己的婚事,若是不能挑选些东西,总觉得不太妥当。” “说的也是。”洛知栩笑了笑,视线在这些饰品上转来转去,像是也在挑选一般。 果然。 瞿萱莹试探性问道:“洛三少爷可是在为公主挑选首饰?不知是否需要帮忙?” “怎么好耽误瞿小姐?” “不妨事。” 洛知栩笑笑:“那便多谢了。” 掌柜恰时将最近的首饰拿来,洛知栩点名要簪子,他自然不敢往上拿其他的,这些簪子各个做工精细精美。 那玉簪温润巧夺天工,金簪嵌明珠亦是华贵,玳瑁则低调大方……各个都是极好的。 瞿萱莹一看他表情就明白了,她笑道:“这些都是极好的,且不论三少爷送什么,想来公主都会喜欢。” “瞿小姐聪慧。”洛知栩看向掌柜,“这几样都精细包起来,别送府上,本少爷一会来取,冬树结账。” 冬树立刻上前,从自己的袖子中掏出几张银票来,还不忘说些道谢之言,直把掌柜喜的咧着大嘴笑。 洛知栩微微侧目,看了一眼夏柳,对方立刻会意,柔声道:“瞿小姐借一步说话,您的发髻有些乱了,奴婢陪您去理一理吧?” “是吗?我竟是未察觉。”瞿萱莹有些尴尬,世家女子,在外怎能失了礼仪,便借了掌柜的地方,拿着铜镜去后院了。 洛知栩则是帮忙看着她留下的物件,拿起一枚男子的腰封上。 世家女子女红了得,这种物件自然是能缝制的,但眼下手里这条着实高贵精致,不怪瞿萱莹想买来送给梁琮。 他摩挲片刻,将东西放下,没多久夏柳就陪着瞿萱莹出来了,连发髻都变了个样,看着更加有气质了。 “眼下本少爷还有事,便不与瞿小姐多攀谈了,告辞。”洛知栩说完便扬长而去。 一走出铺子,夏柳立刻说道:“东西已经放进去了,主子放心。” “东西是你放的,本少爷自然放心。”洛知栩哼笑一声,“倒是可惜了那么漂亮的绢花。” 偏偏瞧上的是成婚才能佩戴的绢花。 绢花种类多多多,但这里私设是有一种是只有成婚才能戴的,偏偏被洛三儿看上了,却不能戴。 没事,会有人送他! 第33章 拿捏得当 藉着这连日的喜庆,洛知栩成日里都是往外跑,那些暗中盯着的人,并没有阻止他的行动,可见梁帝只是对他小惩大诫,也藉着喜事干脆就解了禁足。 尽管如此,洛知栩还是能察觉到有另一波人在窥视,让他感觉到不自在,却没有恶意,他便没有放在心上,照旧日日都往外跑。 “娘亲,我出门了,和小勺儿阿宿约好了。”洛知栩去账房处取了银子便跑了。 梁雪虞叫都叫不住,每次出门都要花上一大笔银子,这银子若是吃喝玩乐,她也是要说上一说的,偏偏都是对她投其所好,半句责怪之言都说不出口。 流水似的银子,三五天便要花出去百两不止,若是没有个会赚钱的,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洛知栩几人无事便爱往梨园跑,自从知道梨园是摄政王的铺子,他就去的更勤快了,因为这里,绝对不会出现窥视窥听之人。 这次他们一反常态没有叫人来唱曲,掌柜的只当洛知栩还记着先前的事儿,也不敢随便和他推荐,送了点心和茶水便退出去了。 “你们考虑的如何了?”洛知栩问。 “做生意倒是个好主意,只是真要做那行当?”印宿白有些不太能接受,“若你要做,先前还为何那般生气?” 火烧玉春苑,不就是因为那里鄙薄不堪,虽说也有只吃酒听曲的,但到底是小数,何况玉春苑发展至今,那都是玉春苑的东家背地里打点的好,他们若做,总归有失身份了。 洛知栩梁京城土生土长的小霸王,自幼便有无数人围着打转,如今却只筛选剩他们两人,自然是熟知心性信得过的,便把自己之前在玉春苑发生的事说给他们听了。 玉春苑之所以能成为梁京城第一花楼,除了那些伶人小倌儿有些姿色之外,自然也有东家背后使银子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那里保密性极好,便是那些陪客都不会乱嚼舌根。 人多口杂的地方,却能做到这般程度,玉春苑自然成为达官显贵的流连忘返之地。 司韶明白了:“你是想利用玉春苑编制信息网?” “没错!” 洛知栩想的简单,他是不愿再进宫上书房的,少不了要和那些宫嫔们互相算计,既然如此,那就想办法把皇子全都引出来,就像之前玉春苑还在时一样。 这样一来,那些伶人妓子就要重新调·教挑选,还得用些法子全都笼络在自己手里才行。 这些其实都是小问题。 只有能拿到朝廷内部第一时间的消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提前有应对之策。 前世,他不也是来往玉春苑,给梁琮当走狗么。 “这倒是有趣,若是能比旁人先知晓天下事,便有更多的准备和把握。”印宿白也答应了。 虽说都是高官家少爷,可朝堂风云向来瞬息万变,总要有对策以应不时之需。 三人一合计,便明确了各自要做的事,于是没多久,就有人发现,被烧掉的玉春苑在重建了。 聊完这些正经事,洛知栩才让冬树去叫角儿来唱曲。 “今儿不吃茶,你顺便去买两壶清酒来。”洛知栩说。 “是。”冬树恭恭敬敬应了一声,快速离开了,冬藏和夏柳便往前守了守。 印宿白轻笑:“你家冬树越来越严肃了,做事倒是老练许多,比冬藏好多了,张嘴就会吃。” 他们身后,围着桌吃点心的冬藏登时愣住了,其余的小厮都偷偷笑起来,还不忘往他嘴巴里塞点心。 “冬藏年纪小。”洛知栩笑笑,可惜他前世没有护住对方。 司韶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小桌,低声道:“你那婢女倒是和冬树一样安静,你这性格居然还能受得了他们两个跟着。” “能做好事的,就是好奴才。”洛知栩说,性格反而是次要的。 没多久的功夫,掌柜的便带着伶人来了,甚至为表歉意,让之前那位病愈的角儿站在了最前头,就是为了让洛知栩看见。 洛知栩只笑了笑,印宿白便挥手示意他们只管唱便是,毕竟他们知晓,洛知栩又不是真因为那角儿生气的。 片刻后,冬树拿着两壶清酒回来。 他将茶具清洗过,才一一给这三位爷倒上酒。 洛知栩却突然问道:“你去哪买的?” “陶记。”冬树不知他问这一出是什么意思,“可是少爷不喜这家?奴才立刻去换!” “陶记离这里有段距离。”洛知栩淡声说道,抬头看了冬树一眼,“下去歇着。” 冬树还想说不累,可接触到洛知栩那漫不经心的视线时,后脊背都冒了冷汗。 陶记离这里有段距离,用走的这会不可能来返,用跑的,他却呼吸平稳,连发根都没湿,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他动了动喉咙,将话断回喉咙里,默默退了下去。 夏柳看了他一眼,心中瞭然。 在梨园听过曲,他们又去酒楼吃了午饭,在外玩了整整一日,直到日落黄昏,洛知栩才带着薄醉回了府。 “怎的还在外吃酒了?”梁雪虞手直痒痒,这若是幼童时,当真是恨不得照着他屁股给两巴掌! “没醉很了,晚膳别喊我了,想去休息。” “冬树冬藏,扶好少爷。” 洛知栩回到屋里,便露出清明之态,他开始翻箱倒柜扒拉自己的家当,钱到用时方恨少,便是如此。 洛王府银子多的数不清,他每日需要直接去账房取就成,可他自己的私房却不多,堂堂洛王府小少爷,还没到变卖自己珠宝的时候。 得想个办法。 “少爷,您这是点什么呢?”冬树轻声问道。 “银子不够。”洛知栩说着看向冬树,他银子是不够,但有个人银子够啊! 冬树抿唇不说话了,若是冬藏在,肯定会让他直接去找母亲要。 明明都是吃洛王府的饭,冬树调教的就是要比冬藏聪明隐忍。 洛知栩将私房放好,淡淡瞥了冬树一眼,冷声道:“跪下。” 早在梨园时他就知道得有这么一遭,自然不会惶恐不安,甚至已经认命,只是他没想到洛知栩知道会比他想像的早。 洛知栩也沉默,他会知道,自然是有前世记忆的缘故,否则一样米百样人,他也无法从性格方面辨识这些。 何况,他不是不辨是非之人,他比冬树更明白,他存在的价值到底是什么。 “递过消息吗?”他微不可察地叹叹气。 “奴才是少爷的奴才,没有少爷的命令,奴才什么都不会做!”冬树说。 洛知栩撩起眼皮看他:“这话说的不老实。” “……请少爷责罚。”冬树跪地磕头,恨不得将脑浆都磕出来。 “滚出去,最近别在我跟前晃悠。”洛知栩蹙眉,低声骂着。 冬树愣了愣磕头离开了,只要少爷没有明确将他赶出府,那他就还有再伺候的机会。 洛知栩身边便再次由冬藏近身跟着,这小胖子还挺义气,明里暗里为冬树说了许多好话,估计是以为他做事不好,所以才受责罚。 他自然不会理会小胖子,他这样做,可不单单是为了惩罚冬树,也是为了给那人瞧,许多事,他主动,和对方主动全然是两个意义。 果然。 当天夜里,秦御便乘着月色来赴约了。 洛知栩穿着里衣坐在榻上,面前的小桌上还放着几本种类繁杂的书,秦御从容不迫地坐到他对面,晃了一眼,发现有几本是律法和医书。 “烛光有些暗了。” 声音在面前响起,洛知栩这才从书海中抽身,他抬头:“你来的有些——屋外下雨了?” 他发现秦御的衣裳有些湿。 “小雨,入夏了雨水都变多了。”秦御说着和他对上视线,“你知道了。” 洛知栩合上书本,随意丢在一边,拄着下巴轻笑一声:“是王爷失算了,你瞧瞧冬藏,再瞧瞧冬树,便知道我为何会发现了,我洛王府的下人,就没有他那样的。” “此事是我不妥,我要如何做,你才能原谅?”摄政王从善如流道歉,丝毫不觉有失身份。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然摸清洛知栩的脾性,不管什么事,先道歉,就一定有商量的余地,若是梗着脖子故作深沉,那是要被记恨死的。 出乎意料的是,听他这么说,洛知栩脸色稍微和缓了些,但神情有些不悦,像是在等他主动给歉礼似的。 摄政王轻咳一声:“我库房倒是有许多物件,若你得空,我带你去挑挑?” “我要你那些东西做什么!”洛少爷快要憋不住笑了,里面一定有很多宝贝! 但这并不是他的最终目的,因此,忍痛拒绝。 秦御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默不作声从自己袖口中拿出一枚令牌,煞有介事道:“倒是有块能调令钱庄的牌子,能动我名下所有产业,只是洛三少爷家底丰厚殷实,应当是瞧不上我这——” 话未说完,洛知栩就快速抢过去了,这大好的东西,可不就是他眼下最需要的! “洛三少爷不嫌歉礼寒酸就好。”秦御低声说着。 “不嫌弃不嫌弃,喜欢的很。”洛三少爷笑的眼睛都弯起来了,若是不知情的,只当他府上多穷,见着块牌子都能笑出声。 秦御轻轻一笑,端着已经凉却的茶抿了一口,莫名觉得已然凉掉的茶,却别有一番甘甜。 如此,冬树的事便这般轻描淡写的揭过。 秦御有想过他的反应,或是质问缘由,或是愤起争吵,更严重些因此恼了他这个人,再不往来……唯独没想到,能用银子摆平。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拿捏到了某种分寸。 “对了,我那日瞧见你了,你和九皇子。” 第34章 胜似喜服 秦御倒是不意外,毕竟那日洛知栩一出现在摄政王府的街道,就有人将他的行踪告知了,他自然也知道对方当时就藏在对面的茶楼里。 “九皇子身体弱,便让我帮他寻了几味药材,摄政王府库房多珍宝,你若不嫌弃,也可一观看。”摄政王暗戳戳的邀请,自从上次在他府上用过早膳,已经许久不曾去了。 “我有这枚令牌便够了。”洛知栩垂眸看着手中纹理复杂的令牌,突然嗤笑一声,“摄政王府调教出来的人,似乎说话都不老实,起初我以为他们是惶恐,现在看来是跟着王爷学的。” 秦御向来冷峻的眉眼,此刻异常温和,他慢条斯理道:“那你且说说,本王如何不老实了?” “梁玖体弱多病,若真拿药材,让府上管家去便是了,何须亲自前往。”洛知栩说,“你那日已经发现我在了,怎会不知我心有疑虑,等着我问,却又不肯好好说。” 九皇子梁玖,幼时寒冬曾掉进池水中,这也导致他伤了身体,艰难养大,却是汤药不离口,在诸位皇子都读书习字步入朝堂时,他还被三病九痛折磨着。 这样的人,无论是谁都不会将其放在眼中,尽管陛下对他极其疼爱,也无非是因为怜惜他,并不曾对他寄予厚望。 所以洛知栩不懂,秦御为何会和他有牵扯。 “朝中万事皆无定数,你只需做你想做的便是。”秦御依旧不曾直面回答。 洛知栩便明白了,怕是秦御现下也无法断言来日究竟如何,但他却是支持洛知栩将太子拉下马的,所以才会这般说。 身处权势中,是最没办法独善其身的。 但洛知栩也从中窥知到,梁玖也许并非真的对皇位无意,否则不会想办法和秦御攀上关系,怕是秦御自己也知晓,才由着他那般做。 可见秦御对梁玖还算满意。 气氛陡然安静,两人对视一眼却又快速移开视线,洛知栩轻咳一声,继续摩挲着手里的令牌,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 秦御便笑了:“我与你交换,你可有其他要送我的?” “我不都给你香囊了?而且这令牌可是你与我的赔罪礼,这般都要交换,你还真是贪得无厌!”洛三少爷没好气的低声说着。 “这东西我是不准备收回来的。”秦御也学着他的样子微微凑上前低声说着。 沉稳微哑的声音传入耳畔,洛知栩突然打了个冷颤,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将秦御推开些,有些不自在的揉了揉耳朵,嘟囔着:“好好说话,离这么近做什么,我的配饰都在柜子里,你自己去挑吧。” 已经退步至此了,摄政王自然得见好就收,当下就面带微笑,如沐春风般走向衣柜。 打开,就发现里面那些红艳的衣裳,不是喜服,却胜似喜服。 洛三少爷的东西自然都是极好的,秦御便从琳琅满目中选了一枚羊脂玉扣,放进了自己的袖口中。 “时辰不早了,王爷也该回府休息了。”洛知栩说着还十分应景的打了个哈欠,眼底瞬间就攒了泪花。 秦御眸色渐深,他淡声道:“早些休息吧。” 翌日。 洛知栩去梨园等着,冬树则是扮作摄政王府的小厮去钱庄取银票,他去的早,司韶和印宿白还没来,倒是先前那角儿已经等在里面了。 若说对当初的事半分不在意,那便是说谎了。 “洛三少爷,今日想听什么曲?”那角儿亮声问道,不唱曲时,他的声线与一般男子并无半分区别。 “还唱先前的便是。”洛知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听说你之前病了。” 那角儿愣了愣,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偶感风寒,现下已经痊愈了,劳三少爷挂心了。” 洛知栩忍不住翘起唇角。 他问的胡乱,对方倒是还能面不改色的顺着他的话答,若非知晓这梨园是摄政王私产,怕是真要以为这人与对方有什么了。 “那便好。”洛知栩乏善可陈的点点头,“那日瞧见你和摄政王交谈,只当你是诓本少爷呢。” “小人不敢,小人哪里敢诓骗三少爷,便是借小的几百个胆子,也绝做不出。”表完态,那角儿又继续说道,“那日只是王爷例行询问,小的便跟着说了几句,并无其他。” 可不敢有! 洛知栩扬起笑脸:“这般害怕作甚,本少爷只是随便问问。” “是。”那角儿也只好牵着嘴角露出虚假的笑容,当真是有点怕的。 无话可说,洛知栩便让他和同伴先唱着拿手曲子,他自己则是在倚靠在窗边,瞧着下面的内院,也不知他们何时会到。 不多时,洛知栩瞧见印宿白只身前来,下意识蹙起眉。 印宿白来的匆忙,情绪是前所未有的紧绷,他一进雅间就立刻将人全都赶出去。 “怎么了?”洛知栩也跟着紧张起来。 印宿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哈哈大笑:“小勺儿被拘在府上等着与姑娘相看了!” “这般突然!”洛知栩也忍不住翘起唇角,“可有说是哪家姑娘?” “尚不知晓,但左不过就是那些世家千金,如何都要与司家门当户对的。”印宿白笑完看向洛知栩,有些羡慕,也有些心疼。 他们这些人里,阿栩看似是最无拘无束,连他喜欢男子都不曾被打骂,但也是最忐忑的,做任何事都要斟酌再三。 洛知栩看懂他的眼神,不甚在意地笑笑:“我都不曾觉得自己处境堪忧,你倒是先替我难受了。” “说这些都是徒劳,先谈正经事。”印宿白说,“人手我已然找够,只等你的银子了,调教那边等着小勺儿。” 洛知栩点头,将冬树喊进来,他将一只锦盒放到印宿白面前,手指点了点桌面,笑道:“打开看看。” 印宿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打开锦盒,就见里面叠放着厚厚一摞银票,粗略数数得有数十万两。 他微微瞪大眼睛:“你哪来这么多私房?” 他们要做的事不能走明面,洛知栩自然不敢在府上账房支银子使,却是没想到他竟能直接拿出这般多银票来! 洛知栩未说话,倒是印宿白眼尖,瞧见钱庄的票号,他更是惊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些激动的指了指那些银票,降低音量:“你还说你们之间没有奸情!” 这么多银票说给就给,说没奸情,谁信! “你脑子里都是污秽东西!”洛知栩轻啧一声,“看见冬树没,这是他给我的补偿。” “我先前就觉得冬树不像你调教出来的,和冬藏比起来,他做事也太沉稳。”印宿白感慨着。 倒是真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些复杂东西,可…他不明白,好端端的,摄政王往洛王府塞人做什么?而且还是自幼就塞进去的! 这是否有些过于奇怪了? 只是此事涉及私隐,他不多说,印宿白自然也不会多问。 两人又商量一番,印宿白便收了银子准备去办事,他们身份特殊,自然不能露面,因此明面上的老板还是原先的东家,只是内里的人需要重新调教,这些就不归洛知栩管了。 他出了这些许银子,占了大头,就该当甩手掌柜了。 将此事定下,他们又将话头落在司韶身上,说起婚事,话题自然难以控制的往梁琮身上靠。 印宿白至今也不知洛知栩怎会突然醒悟,还这般上赶着给梁琮添堵,但只要能远离那个没心肝的太子,自然是好的。 “对了,我来时在酒楼瞧见太子了。”印宿白说。 洛知栩当即笑了:“要娶到手握兵权的将军孙女,他是该得意,成日里上赶着宴请这个那个,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眼巴巴瞅着那个位置呢。”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片刻后,两人离开梨园直朝那酒楼去了,这热闹可不能不凑。 酒楼。 梁琮近日风光得意,那瞿小姐是他千挑万选后决定娶的,父皇同意,更让他觉得自己与那位置一步之遥。 厢房内梁琮与人推杯交盏,听着些官家子弟对自己恭维示好,面上虽无甚表露,但心里却着实痛快。 正喝着酒,随从匆匆进来在梁琮耳畔说了什么,他脸色微变:“当真?” 随从点点头。 “殿下可是有要紧事?”有人出声问道。 这一问,其他人也不好欢声笑语,安静下来看着梁琮,静等他接下来的意思。 梁琮轻笑:“并没有,是洛三少爷来了。” “他怎会来?” “别不是来闹事的,在此之前便对太子殿下穷追不舍,当真是不知羞耻!” “从未见过这般跋扈之人,当真是令人不爽!” 梁琮看了一眼梁瑭,对方立刻会意,笑道:“既然是洛三少爷,合该请进来一同欢喜,皇兄不妨将他请进来吧?” “你拿主意吧。”梁琮微微一笑,暗示梁瑭将此事做好。 片刻后,洛知栩和印宿白便一同进来了。 这些官家子弟中鲜少有比他们两个位高的,即便不喜,却也不得不做出姿态和他们拱手行礼,只是举止间都透着一股轻蔑。 在外,洛知栩还是要给梁琮几分薄面的,因此只是走到原本梁瑭的位置,挤了他的,旁边的人也赶紧给印宿白让位子。 洛知栩轻笑:“太子殿下好雅兴,这酒楼只顾着赚殿下的银子,都能盆满钵满。” 梁琮面不改色:“这般好事,自然该乐,表弟既然是来一同庆贺,便也饮尽此杯吧。” “身子不适,不能饮酒,罢了。”洛知栩哼笑一声,丝毫不给面子。 还不等梁琮有反应,其他的狗便吠了起来—— “洛知栩,你别太狂妄!” “这可是太子殿下赐酒,你这般无礼,难不成是对殿下不满!” “怕不是见殿下娶亲,心里嫉妒的厉害,就想给殿下难堪,也不瞧瞧自己那副跋扈样,谁能瞧得上,当真是不要脸!” 洛知栩听的好笑,唇边的笑意是如何也遮掩不住的,他语气带笑:“几位少爷怎的如妇人一般,多嘴多舌,敢讨论太子殿下私隐,当真是不知所谓!” 众人一惊,都下意识闭紧嘴巴看向太子,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说。 梁瑭哼笑:“洛三少爷当真是伶牙俐齿,你若不做出那种恬不知耻之事,旁人自然也无甚可说,既然做了,就别怕被说。” “五皇子,按照辈分,你该叫我一声表哥。”洛知栩微微侧目,“不过五皇子向来这般无礼,无妨。” “你!”梁瑭气急,“你还不是这般跋扈无礼,不知羞耻,不懂尊卑!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梁琮蹙眉:“小五!不能不知礼数!” 洛知栩这副泼性子梁京城谁不知,梁瑭身为皇子,却要和他在这件事上分出对错,那才是真的错了。 果然,被呵斥后,梁瑭瞬间就恍然,看了一眼还在场的人,到底还是恭恭敬敬叫了洛知栩一声表哥。 见洛知栩狂妄,自然有其他人看不下去,各个都开始对着洛知栩狂吠不止,恨不得像是野狗似的撕咬他。 印宿白也觉得好笑,便对梁琮举杯:“还未恭喜太子殿下喜得良缘,来日也好早些诞下子嗣,为太子分忧。” “……便借你吉言了。”梁琮脸色难看。 洛知栩和印宿白对视一眼,将这些人的好心情都搅乱,他俩才算是彻底痛快了,唇边的笑意都不带掩饰的。 “听闻表哥最近和摄政王来往密切,若是被父皇知晓,怕是要不高兴了。”梁瑭挑眉轻笑,十分得意地挑衅着。 洛知栩眼睫微垂,这还真是个蠢货。 第35章 毫无防备 “你倒是知道的多,盯着世家私自窥探,五皇子这般行径着实让人惶恐,就是不知,还有谁,也在五皇子的眼睛底下呢?” 洛知栩颇有些玩味的把玩着空酒杯,眼垂眸之际将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世家中多暗卫,派人盯着各家动静也是常见事,可从没有人敢这般光明正大的说出口,梁瑭和他并无往来,对他的行踪却瞭如指掌,可见盯的多紧。 何况来往又如何,只要梁帝一日不曾传位,这大梁就轮不到这些皇子们说三道四。 梁瑭此举,着实蠢笨如猪。 他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梁琮,立刻找补道:“此事不用本皇子窥知,你病中摄政王曾去探望,此事人尽皆知!” “那你恐怕不知,摄政王前往探望是我舅舅授命,何来的私下来往密切?”洛知栩哼笑一声,“若是舅舅知晓,他的皇子对他的言行举止揣测解读,想必会格外动怒。” “洛知栩!”梁瑭宛如被踩着尾巴的猫,瞬间就恼了,这种罪责他如何敢当! 洛知栩颇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和印宿白对视片刻,然后站起身:“瞧着各位都不欢迎我们,那暂且告辞了。” 他说完便欲离开。 可梁瑭本就年轻,经不起刺激,洛知栩这般匆匆来匆匆去,让所有人心情不悦不说,还打了梁琮的脸,甚至让他也难堪难以下台,他如何肯轻易放过! 他可是大梁五皇子,身份贵重,怎能让一世家子弟这般羞辱自己! 梁瑭越来越气,想都不想直接冲到洛知栩面前,拽着他手臂就挥出了重重一拳。 “阿栩!” “梁瑭!你疯了吗?!” 洛知栩被他一拳掼倒在门上,奋力抓紧门边才没有滑下去。 他紧闭双眼眉头紧蹙,脸色惨白,像是承受了极端痛苦,除去前世洛王府落败,洛知栩从未受过这种伤害。 印宿白赶紧上前扶住他,冷眼看向梁瑭:“五皇子,无故对世家公子动手,便是闹到陛下跟前,此事也绝无商量!” “印少爷——” “太子殿下分明就站在五皇子身侧,见他动手为何不及时阻拦,还是说殿下不喜知栩过来祝贺,所以命令五皇子做出这等粗鲁之事!” 梁琮瞬间皱眉:“印公子,说话要讲究凭证!” “凭证?这一拳头还不算证据?难不成要等他尸体陈列,太子殿下才勉为其难觉得那是证据?”印宿白反唇相讥,“臣下算是瞧明白了,太子殿下威严,实在不敢恭维!” 梁琮狠狠瞪了梁瑭一眼,若真想教训洛知栩,背地里找人打一顿就是了,非要闹到明面上来,这不是明摆着落人话柄吗? 连那些旁观的都觉得有些说不过去,洛知栩的脾气就是如此,跋扈归跋扈,却从没有对人动手过,何况刚才那番话是让人听着不痛快,但也绝对没有到要动手的地步。 梁瑭这般,会让他们觉得是梁琮授意。 洛知栩将口中鲜血咽下去,他擦去从唇角溢出的血渍,挑衅般看向梁瑭:“五皇子就这点本事?随意对臣子动手,可见品行心性不佳,这般要世家如何为你做事?当真是废物至极!” “洛知栩,你闭嘴!”梁琮呵斥,“莫不是还想再挨上一拳!” “君子在上,若要臣下死,臣下自然不得不死。”洛知栩冷眼看向梁琮,“哪日等你荣登大宝,再来与我论长短吧!” 说罢,洛知栩便倚靠着印宿白离开了。 欢欢喜喜来,受着伤离开,这般情形,凡是在酒楼出没之人,无人不知。 为着将此事闹大,洛知栩连马车都不进,硬是在梁京城主街晃晃悠悠,绕着远路回的洛王府。 洛王府洛三少爷挨了打,这不仅仅是打他,还是往洛王身上捅刀子、往梁帝脸上甩巴掌! 梁瑭那一下力道十足,洛知栩回去后脸颊就高高肿起了,连嘴角的破口处都有些撕裂严重,腔肉更是被牙齿挤压,咬下一块来,在嘴巴里要掉不掉的缀着,疼的厉害。 “最近饮食务必要清淡些,最好丁点盐水都不沾。”府医查看后都觉得有些心惊,“口里那块肉,怕是得三少爷自己想办法弄掉了,否则不利于伤口愈合。” 先前被打,洛知栩只觉得嘴里麻麻的,那麻劲儿过去,就感觉到疼的,眼睛通红,还不好掉眼泪,嫌丢脸。 梁瑭那一下,他确实没防备。 他下意识舔了舔那小块肉,梁雪虞一看他脸颊鼓起,当即蹙眉:“还嫌不够疼!” “爹爹和哥哥们都进宫了?”洛知栩嘴巴都不敢动,含糊着说话。 梁雪虞皱眉:“当然得进宫,若非要照顾你,我也是要进宫的,宸妃这两年看似温和,内里早不知把梁瑭教成什么样了,再有皇后提防,梁瑭只怕是废了。” 皇宫,议事殿。 殿内气氛焦灼,自陛下听完洛王一家的话后,就一直端坐上位,不曾吐露只言片语,脸色却是肉眼可见的难看。 纵然这些年他对洛家暗中警惕,但对洛知栩的疼爱却做不得假,那是他一母同胞亲妹妹的孩子,无论如何有那层血缘在,他都不可能真对他如何。 何况洛知栩不学无术,偶尔觉得他惹事生气,却也从未想过和他动手,撒撒娇就过去了。 可今日之事,等他听完底下人传来的话,他都替洛知栩委屈,更是觉得梁瑭不长进! “妹夫放心,此事朕定会给你们个交代,绝不让阿栩白白遭罪,你们且先回去。”梁帝用了寻常人家的称谓,代表着这件事要走“家长里短”。 话说到这份上,洛珩自然不能再多说什么,否则便是不识好歹了,他给两个儿子使了眼色,三人一同退出去了。 议事殿外,宸妃带着梁瑭跪在地上,看见他们出来,不禁觉得难堪。 洛知泠脾气性格要外露一些,他三两步上前揪住梁瑭衣领,狠戾道:“若非你身份如此,此时早躺在床榻不能动弹了!” “知泠,走了。”洛知铭淡声说着,眼神清明的看了那母子二人一眼,低声道,“也该理解宸妃娘娘,到底不是正宫皇后,不会教养儿女也是情理中事。” 文人书生最会拿捏人心,一句话将跪着的两人激个彻底,若非情况不允许,怕是要起身和洛知铭骂个来回了。 洛家父子虽打了“一场胜仗”,可彼此的情绪依旧不好,他们是来讨要说法和公道,不代表要到就能开心起来,挨打已经成了既定事实,每每想起都会如鲠在喉。 待他们走后没多久,梁帝便将两人召进去。 “陛下,瑭儿虽然行为有失,但还请您饶恕他吧!” “父皇,儿臣知错了,是洛知栩先出言不逊、以下犯上,儿臣才冲动动手,求父皇饶恕儿臣这一回,求父皇宽恕!” 看着跪在地上的妾妃和儿子,梁帝只觉得失望至极,若非先前早就得知实情,只怕他此时当真要被这番声泪俱下的求情而冲昏头脑! 梁帝胸口剧烈起伏,他喊道:“周荣宝!传朕旨意,宸妃教子不善,贬为嫔,五皇子梁瑭德行有失,拖到刑房打四十大棍,禁足皇子府,不许他再出来!” “陛下饶恕臣妾吧!都是臣妾教子无方,瑭儿还小,不能遭此重打啊!” 梁帝冷笑:“你的好儿子挨打不行,别人的儿子挨打就理所应当吗?你若再求情,便去冷宫里吧!” 一句话将宸妃,不,宸嫔的后路全都堵住,她如果进了冷宫,那才是什么都没有了。 侍卫将宸嫔和五皇子送走,周荣宝立刻去合宫宣读旨意去了。 此事震惊前朝后宫,梁帝虽做严父,可让刑房动手打人却是头一次,人人都瞧的真切,就算哪日梁瑭被放出来,可有今日之事,恐怕陛下也会心存芥蒂,再无登基之望了。 这般惩罚,普普通通,可陛下能做到这般地步,也算是不易了,至于宸嫔母家和太子党,他们自会在朝堂上见真章。 洛王府。 洛知栩肿着脸靠坐在榻上,口渴难耐,却只能用嘴稍微抿点冷水润润唇,时不时就要叹息几声,觉得自己遭受无妄之灾实在可怜。 冬树和冬藏小心翼翼伺候着,尤其是冬藏,见他饭都吃不下去,急的都抹眼泪了:“少爷太可怜了,府上那么多好吃的饭菜都不能吃了!要是我,我肯定会哭的!” 冬树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已经在哭了。” “我这不是心疼少爷么,少爷脾气愈发好了,才会这样被欺负。”冬藏感慨着,有点想念少爷之前无敌手的样子了。 人还没死,倒也无需这般怀念。 冬树无奈笑笑,无意间一瞥,就瞧见眼熟的人朝他们这院子走来了,他碰碰冬藏:“快,进去告诉少爷四皇子来了!” 冬藏现在对那些皇子们没有好感,一听就立刻进去禀报了。 冬树则是留在外面将梁珺拦下,他恭敬道:“不知四皇子来,有失远迎,四皇子可是有要紧事?” “知道你这奴才脾气犟,本皇子不跟你多说,我是来瞧你家少爷的,还不快让开!”梁珺急的不行。 他原本在书房,听完圣旨就立刻脱身出宫了,还特意带了好些名贵药材补品来,若是连面都见不上,如何能让洛知栩青睐自己? 冬树微微点头:“少爷现下身子不适,待奴才进去通报,四皇子稍等片刻。” “少爷请四皇子进去。” 第36章 登门造访 “你可还好?梁瑭这次太过分,父皇已经惩罚了他和他母妃,你也可消消气。” 梁珺说着将他带来的东西放到洛知栩面前,他像是献宝般说道:“这些都是我从母妃的库房寻得的,你看看可有用的上的,脸颊肿的实在厉害。” “有事说事。”洛知栩本就不喜欢他,这会受伤嘴巴不能乱动,还得和他说话打发他,早就烦的不得了了。 见他说的的含糊,梁珺不禁露出心疼之色,他眉心紧蹙:“你别说,听本皇子说便是了,我就是抽空过来瞧瞧你,你何必这般排斥我?” 洛知栩无语,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 梁珺自己便絮絮叨叨的说着:“你且放心,五弟这次受了责罚,就算解了禁足,他一时半会也不能下地,你若是气不过,我就偷偷帮你教训他。” 洛知栩觉得这人实在是有些色迷心窍,也觉得这皇室兄弟无情,竟能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兄弟。 梁瑭不成事,梁珺也坦荡不到哪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洛知栩更是连看都不愿再看他一眼,但梁珺的话却是说到了他心坎里。 梁珺对皇位无心,凡是暗中观察他之人都能瞧出来,但不少人都觉得他这是故布疑阵,自然也不会全然相信,连陛下都觉得他的假装,在心计上对他更看重几分。 因此即便他母妃德妃不甚受宠,陛下还是会每月都去一次她宫里,也算是安抚他们母子,说起来梁珺可要比梁瑭受宠多了。 “嗯。”洛知栩从嗓子眼挤出这么一声来。 梁珺登时眼睛就亮了:“你放心,我肯定帮你讨回公道,你好好养着,改日我再来看你,这些东西让下人给你炖汤喝!” 洛知栩扯着嘴角笑笑,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梁珺却看不出,他只知道洛知栩许自己做事,就是愿意和自己亲近,这会正美着呢,哪儿能想到这些。 待他离开,洛知栩瞬间拉下脸,虽是面无表情,但周身的气氛却冷凝许多。 冬藏和冬树都不敢说话,倒是夏柳拿了冰袋给他敷着,她低声道:“虽说热鸡蛋也能揉脸,但冰块能暂时止痛,主子也能稍微松快些。” “给我来块含嘴里。”嘟囔这么几个字,腔肉便疼的厉害,隐隐约约还有丝血腥气。 夏柳赶紧从瓷碗里给他拿了一块,小心道:“主子小心,放进去时肯定疼。” “那也只疼片刻,疼过就被冰麻了。”洛知栩皱着眉将冰块塞进嘴里,果不其然,刚放进去就将伤口激的疼痛难忍,内里那块缀着的肉还没掉,他得忍着努努力才行。 他狠狠皱眉,还是觉得对梁瑭的惩罚轻了很多,毕竟禁足这种事,逢年过节的也就放出来了,屁用没有。 可若是要求再严惩,怕是陛下会连他也不满,洛知栩烦的厉害,愤气将面前的茶杯摔碎了。 另一边。 秦御端坐在书房,听着手下人回禀,他便一直思索着该如何给梁瑭教训,这还没想出什么,反倒是又听闻梁珺去了洛王府。 “见他了?”秦御问。 “见了,四皇子离开时欢天喜地的。”听雨顶着压力说出这番话。 自家主子什么脾性他们是最了解的,简单三个字便已然是尽力克制怒意了。 换成其他事,听雨还能调笑两句,但这事儿挨着了洛三少爷,他就不敢了,别说他,谁来禀报都得碰一鼻子灰。 这洛少爷也是,平时不是最讨厌那些皇子么,今儿好端端的怎么就见了面,还把那四皇子哄的心花怒放的,这不是往他们主子心窝上戳刀子么。 秦御蹙眉:“梁瑭处罚不算重,他心中定然不痛快,恰好梁珺登门拜访,估计是要利用他做出头鸟了。” “可要暗中助力四皇子?”听雨问。 毕竟梁珺事情如果办的好,那洛三少爷应该也会高兴点。 “还要本王助力他?”秦御冷声,“你如今差事做的愈发好了,分不清谁是你的主子了?” 听雨立即跪地:“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想着四皇子若办的漂亮,洛三少爷心情会好些,伤口会好的快也说不定!” 他可不敢胡乱说,但只要往洛三少爷身上靠,主子定然不会真动怒。 秦御是不曾真动怒,却也不想惯着听雨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他蹙眉:“滚下去领罚!” “是。” 听雨麻溜滚了。 一直在书房外守着的听风进去伺候,他比听雨稳重,应该说摄政王府几乎都是这种性子,就听雨变异了。 秦御端着茶杯思索,他蹙眉:“皇子们顽劣,竟是成日里随便出入书房离宫,你去告诉左佥都御史,他知道该怎么做。” “属下遵命。” “听云,你让管家从库房挑些东西送到洛王府,顺便让康子仁去给他瞧瞧,然后来回话。”秦御若有所思,他只听旁人说伤的多严重,自己还未曾瞧见过。 “是。” 秦御将近身的随从都打发走,只剩听烟还在暗中,但她没听字辈其他人傻,主子不叫就是不需要伺候,这时候巴巴进去,那就是给人添堵呢,要不说他们这些死男人不懂细腻的“感情”。 陛下为了洛知栩严惩了宫嫔和皇子,足以证明其态度,护着洛知栩,那就是护着洛王府,就是在给洛王府脸面。 因此,近日来洛王府宾客盈门,即便是不能亲自到场的,也都一一让府上管家送了礼,凡是有相仿年龄孩子的,自然也都带去了,无非就是希望能被洛知栩看上,从而跟着水高船涨。 其中意图最明显的就是周家,周家这次来的是周游的嫡亲弟弟周耀,从他不用进宫来看,就知道这少年已然被周家给惯坏了,那是真为“光宗耀祖”来养着的。 “洛三少爷得陛下看重,连五皇子在您面前都得矮一截,听闻您和家兄关系亲近,可见咱们是有些缘分的。”周耀笑说,言语和神情不乏谄媚。 洛知栩哼笑一声,眉宇间倒是挂上厌恶,现如今他嘴巴不舒服,回应自然是越简单越方便。 周耀来之前被千叮咛万嘱咐过,一定要捧着这位少爷,因此这些好听的话他早在心里说了几百遍了,万万没想到对方就给他这么个回应。 一旁的冬树沉声道:“周公子,我们少爷眼下不便说话,他的意思是觉得您说的对。” “这样啊!”周耀有些尴尬,“说来也是,此次本就是来祝愿洛三少爷早日痊愈的,家父特命给我给您送了上好的紫参,补气养神最好的!” 洛知栩点头,冬树便道:“多谢周公子。” “不谢不谢,能与洛三少爷交好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福气,若非如今洛三少爷不便,我可是一定要请您赏脸去酒楼共用美味珍馐,待您好了,一定要赏脸啊!”周耀莫名得了些勇气,也开始和他话起家长来。 但从酒楼到花楼,恨不得什么都和他说个遍。 说着说着,他表情突然猥琐起来,他故作高深道:“洛三少爷一定不知那玉春苑又开了起来,比之前瞧着更加漂亮了!” 洛知栩挑眉,冬树便问:“周公子已经去瞧过了?” “只是去询问了一番,三少爷定然也知道,这世家都喜欢往里面钻,这里面人多眼杂,说起什么话来也没什么顾忌的。”周耀说,“先前我便听闻玉春苑的妓儿们说,那些官员出手十分大方,打赏都是百两百两的。” 洛知栩笑了笑,冬树道:“竟是这般富裕?想来也不愧是世家。” “这……呵呵,不便多说。”周耀常去那种地方,比洛知栩更清楚那里的花销,和世家官员的俸禄比起来,那是没得比的。 周耀自觉为洛知栩透露了不少东西,只当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他低声道:“我那庶兄没见过世面,平时脾性不堪,家父特让我请求三少爷,莫要与其计较。” 洛知栩点头,这句就不用翻译了。 话到这里,周耀也知道不该再继续说了,如今所有人都盯着洛王府欲与之交好,他在这里这许久,已经够给外人看了。 周耀便起身请辞,在外面的冬藏便将他送到府门前,却刚好碰上另一家来的马车。 “摄政王!”周耀大惊,摄政王府竟也派人来? 冬藏微笑:“想来王爷是得了陛下的命令来的,周公子慢走。” “好好。” 冬藏又去迎接洛王府的管家,将人好生迎进前厅里,简单询问一番之后才知道这管家还带了太医来。 洛王府的府医也是前太医,是陛下看重王府,特意赐来做府医的,但眼下这太医可是摄政王的好意,自然不能拒绝。 冬藏便将人都带进后院。 康子仁是知道洛知栩娇气的,风寒感冒都得养许久,这会见他嘴里嫩肉烂成那样,隐隐觉得这次有些不好交差。 他号脉结束,说道:“三少爷这些都是皮肉伤,内里的腔肉却是要好生养着,您眼下喝的药无需更换,外敷要勤一些,外面不肿里面才好得快。” “有劳康太医了。”洛知栩忍痛说道。 管家看了全程,全程都不曾说话,只是在临走时突然说道:“王爷惦记三少爷伤情,只恨不能亲自来访。” “嗯。”洛知栩点头,这是又要深夜造访了,提醒他留门呢。 眼看着摄政王府的人离开,周耀才从角落里出来,他愈发觉得洛王府…不,是这位洛三少爷深不可测,都得摄政王巴结! 他思忖片刻,快速绕路回府了,这消息可得快点告诉家里! 秦某:“是的,没错,我巴结他!” 第37章 苗域骨醉 周府。 为了避人耳目,周耀是让马车先回去,自己躲起来偷看的,他自己走回去耗费了不少时间,府门前等着他的车夫声声道歉,他也没放在心上,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一进府,他就立刻去找了他父亲,急着把刚才偷看到的事告诉对方。 摄政王府的管家亲自带着东西上门,还有宫里的御医帮洛知栩看病,还有那一马车的探礼,不管如何看,都是摄政王在讨好洛王府。 “你没看错?”周父不太相信,摄政王是什么人,那可是陛下一个人的疯狗,连那些皇子公主的面子都不给,怎么可能会对一个纨袴这般上心? “爹!我怎么可能看错,那洛王府的小厮见到摄政王府的管家一点不惊讶,可见那摄政王平时就和他们有来往!”周耀急急说着。 在他看来,洛王府现在就是香饽饽,凡是沾边的肯定都能跟着拿好处。 而且,他们家还有个周游之前和洛三少爷走的很近,有这曾经同窗的情分在,总归不会太不给面子。 这样的好机会,自然得抓紧! 周父蹙眉:“私交之事为父先前听说了,摄政王勤去洛王府,那是陛下的意思,摄政王是陛下身边的最忠心的狗,自然会按照他的吩咐办事。” “可就算如此,意思意思便是,他这般上心,不也恰好说明陛下对洛三少爷的看重吗?”周耀突然凑近,低声撺掇道,“左右洛三少爷也已经不在书房,干脆就让大哥回来吧,他向来不学无术,还不如回来去讨好洛王府!” 在得知世家可以去皇宫书房时,他们也是高兴的,可庶长子和嫡子,谁去便成了问题,一番商讨下来,还是让周游去了,只是庶子,只要不惹是生非,随便他如何。 嫡子却不同,去了皇宫处处被限制着,周夫人想想都觉得心疼,死活都舍不得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稍后你便派人去告诉你大哥,让他赶紧回来。” “知道了爹。” 周耀眼底闪过一丝暗芒,他才不会便宜了周耀一个人做好人! 皇家书房最近似乎少了许多人,当初这书房就是为了训诫洛知栩才特意对世家子弟开放的,现如今他倒是先走了。 按理说也能继续办,但没必要。 一来,那些皇子已经通人事,早就开府在宫外住了,二来,世家多儿子,外男在宫中久住并不合适,再加上太子即将成婚,梁帝干脆就藉着时机让他们都回去了。 宫内瞬间就安静了,再不会有那些世家子弟打起来的麻烦事了。 太子有自己的太子府,婚事自然也是在府上办,临近婚期,太子府和瞿家肉眼可见的更加忙碌起来,像是有买不完物件,恨不得整个梁京城的铺子都往两家府上送东西。 这番情形一直持续到太子大婚这日。 立夏,清晨。 太子梁琮从太子府出发,赶往瞿府迎亲,他身穿红色礼服,骑着高头大马,头上带着红色玉冠,身后跟着迎亲队伍,十分意气风发。 百姓们都退至街道两旁,前面开路的喜婆们边走边说着喜庆词,手上还拿着红艳艳的荷包,时不时就掏出一把铜钱往外撒,既能彰显身份,还能让百姓沾沾喜气。 洛知栩爬在酒楼窗子上往下看,今日洛三少爷兴致不高,连带着谁的面子都不愿给,穿着一身艳红的衣裳,竟是比那新郎官还要精神许多。 “少爷,咱们晚些时候还去吃酒吗?”冬藏问,他有些嘴馋,太子府的喜宴一定很美味。 “递了帖子,自然是要去的。”洛知栩眼皮微垂,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但前世他梁琮并没有娶瞿家小姐为正妃。 前世梁琮因为有洛王府助益,自觉稳定登基,并没有迎娶正室,但侧妃之一确实是瞿家小姐,用来拉拢云麾将军,另一侧妃则是给了朝中高官的女儿,梁琮此举可谓是将文武百官拿捏得当。 重来一世,果然有些不一样了。 但某些事情一定还会再次发生,比如他前世在太子府参加婚宴时曾被人下了药。 如果不去,他就无法知晓下药之人是谁,以及为他解毒的又是谁。 前世他只希望洛王府顺遂,所以那一夜风流他并未放在心上,但现下想来,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却又不太确定,总归是要试试的。 何况,若他不去参加喜宴,来日怕是整个梁京城都要以为他还惦记着梁琮,见他成婚痛不堪言呢。 大梁是清晨迎亲,将该走的流程都走完,到黄昏时再举行仪式,这时候所有的宾客都会去赴宴。 太子府座无虚席,梁帝和皇后不便出宫,只着人送了礼来,但梁帝身边的御用太监周荣宝却是在的,这无疑是告诉众人梁帝对太子的看重。 ……还有摄政王秦御。 梁琮派人送去请帖时,并未抱希望,在他看来,秦御是不会来参加这种事,但他来了,让梁琮这个太子感觉面上十分骄傲。 “瞧瞧他牙花子都乐出来了。”司韶忍俊不禁,“当真是看得起他。” 印宿白哼笑一声:“这是自然,他是这么多皇子中最先成亲的,来日自然也会率先诞下皇孙,在陛下那里就算是彻底站稳脚跟了。” “这样的好福气,不是谁都能有的。”洛知栩扬起唇角露出明艳的笑,言语间却带着几分嘲讽。 司韶和印宿白听的分明,以他们对洛知栩的了解,瞬间就明白他这是在梁琮身上动手脚了。 默契使然,他们都相视一笑。 “祝贺殿下早生贵子!” “殿下与太子妃乃天赐良缘,当真是羡煞旁人!” “殿下人中龙凤,太子妃才貌双全,实乃天作之合!” 好话像是不要钱一般往外倒,洛知栩看的分明,其中不乏那些好流连烟花之地的官员,有好些他都曾经在玉春苑见过。 说起来,那时他之所以烧掉玉春苑,就是因为其下肮脏,成为了这些官员们的勾结之所。 还有周耀先前说的,那些官员俸禄如何丰厚,也绝对到不了赏银就百两起步的,内里的肮脏和腐败,怕是梁帝早有怀疑,所以玉春苑之事便这般轻轻揭过了。 “洛三少爷,许久不见了,听闻三少爷先前受了伤,不知可好些了?”李湘源端着杯子走至他们桌前,唇边还带着笑。 先前在书房倒是偶尔还会和李湘源碰上,但自从自己去了差班,就鲜少见到对方,离开书房后就更是再未见过了。 现下猛的见到,洛知栩差点没认出这人来,总觉得他周身都透着古怪。 洛知栩微微后靠,背部贴着椅背,他抬起酒杯隔空与他碰了碰,慵懒一笑:“李公子这消息着实慢了些,本少爷都好透了,你才来上赶着。” 李湘源表情骤变,他全然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这么不给面子,亏得家中还让他过来主动招呼,就这般恶劣之人,实在是让人厌恶! 他看向洛知栩的视线带着些许恨意,他他在梁京城也是有名人物,但在洛知栩面前却总是被踩的那个,要他如何能忍耐? 李湘源冷笑:“洛三少爷在梁京城呼风唤雨,想来也是不曾想过会有倒霉的那日,在下着实佩服三少爷的好心态,心悦之人都娶旁人了,还能笑着吃酒。”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只觉得空气都凝灼了几分,这李湘源莫不是疯了,好端端提这件事作甚呢?! 这不是明摆着往洛知栩身上戳刀子吗? “你的教养,似乎并没有随着时间增长。”洛知栩故作惋惜,“在今日这种场合谈论早已过去之事,你不是在给本少爷添堵,你是在让太子和瞿家难堪。” “洛三少爷这话不错。” 洛知栩轻佻眉梢,十分挑衅地看着李湘源,他很怀疑这人是不是比起他,更嫉妒太子,否则也不会在大婚这日闹事。 李湘源周身都凝着愤怒,若非情况不允许,只怕是恨不得将那杯酒撒在洛知栩脸上,再和他招呼两下。 但这些话却是也让他醒悟了,这种时候确实不太恰当,而且太子似乎已经注意到这边了。 李湘源立刻扬起笑脸:“是我说话有失分寸,这杯酒就当是敬洛三少爷,三少爷应该不会不赏脸吧?” 洛知栩眼底闪过一丝暗芒,前世可没有李湘源给他敬酒这一说,所以前世中药,他并没有怀疑李湘源,可按照对方的脾性,这时候早该拂袖离开,压根不会来赔罪这一出。 他撩起眼皮打量李湘源,他倒不是怀疑这人,李湘源此人自视甚高,话不过脑,却不会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 见他犹豫,司韶蹙眉解围:“他病刚好,如何能与你饮酒,你若真想喝,来日寻我,我与你对饮!” 李湘源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是不是要把他逼疯? 赔罪不是,不赔罪更不是! “无妨。”洛知栩缓缓端起酒杯,视线却是始终紧盯着李湘源,试图从他身上看出不对。 但,很遗憾。 李湘源只有不耐,似是不理解他为何这般磨蹭,除非真不是他,要不然就是做戏久了,自己都当真了。 他一饮而尽,李湘源不愿落了下乘,自然也跟着干了,他刚要离开,就见今日的主人公朝他们走来了。 李湘源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生怕太子是过来找他麻烦的。 到底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梁琮模样本就俊美,再加上这红色喜袍相衬,倒真像是从画里出来的翩翩君子,颇有些举世无双的意味在里头。 他拿着酒杯过来,装作没发现他们的争执,笑道:“今日本殿大喜,各位莫要拘束,一同欢庆便是!便是有些摩擦,也应看在本殿的面子上就此揭过。” 这便是实打实的警醒这里的所有人了。 众人自然不会不给他面子,各自笑着应了这番话,和他推杯交盏,看着倒真是其乐融融。 洛知栩一直警醒着,从不曾离开自己的位置,即便是离开片刻,再回来也会将杯盏从新清洗一番,可尽管如此,他还是着了别人的道! 哐当。 洛知栩面前的酒杯和酒壶悉数被他碰倒在地,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所有人的视线都朝他这边看来。 那些人不乏都是看热闹的,大概都在猜想,洛知栩是不是见旧情人成婚,终于憋不住要闹了。 唯有离得近的司韶和印宿白察觉到了不妥,两人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怎么回事?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我即刻去请大夫来!” 洛知栩却是拽住了他俩,呼吸有些急促,脸颊绯红,眼底带着水雾,难受的厉害。 他哑声:“带我离开,快!” “太子殿下,洛三少爷身子不适,我们便先带他离开了。”印宿白站起身,随手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恭祝殿下。” “是不是喝醉了?” “我瞧他今晚也没喝多少,都被身边人给挡了,是不是身体不适?” “怕是心中不适哈哈哈……” 这般礼数确实挑不出毛病,放到他们三人身上甚至是难得,梁琮也懒得看他们在自己这里抢自己的风头,挥手示意他们离开了,还不忘让管家亲眼看着他们走,免得惹是生非。 洛知栩忍着难受,刚走出太子府就直接向前跌去,好在司韶和印宿白都眼疾手快,否则怕是都要摔破相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他这副模样像是被人下了药,此时去哪给他找个姑娘?玉春苑那里还在卓人重新调教,怕是也顾不上他。” 司韶咬牙:“这些恶心的贱皮子,就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来折磨人!” “去…去玉春苑,准备桶冰水……” 洛知栩难受的厉害,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是难受燥热,火气疯了似的往小腹处流窜,恨不得立即将他吞噬。 他这副模样是不能回府的,玉春苑是最佳的去处,而且……如果他猜想的没错,今晚就能知道是谁了。 司韶两人也没多耽搁,见他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就立刻根据他所说的做了,马车在街道上狂奔,幸好今日太子大喜,连宵禁都免了,否则更难办。 玉春苑本就是夜间享乐的地方,这时候还亮着光,只是不如先前那般热闹,但门前也有几位接待着。 她们不知面前这几位才是现在的东家,搔首弄姿的迎了上去,司韶直接扔出一只荷包:“找间僻静厢房,再弄桶冰水来!” “是~” 做这么些小事就能拿到这么多银子,她们当然乐意,立刻就去办了。 将洛知栩放到床榻上,司韶和印宿白都不便在这里多留,毕竟中了那药,就算有冰水能削减些痛苦,但还是得自己做些什么。 两人给他安排好,就去了其他厢房等着。 洛知栩浑身燥·热,他胡乱撕扯着自己的衣裳,露出微微发红的皮·肉,欲·望翻腾,迫使他去握住、动作…… 突然。 厢房的窗被打开,一道身影从窗子翻了进来。 洛知栩下意识想扯过被子遮住自己的模样,手却难以停下,他迷蒙的微微垂着头,似乎是并不关心来者是谁。 “唔嗯~” 他失力一般躺在榻上,胸口重重起伏着,眼底的泪珠随着他闭眼的动作滚落进发丝中。 突然,一只手开始触碰他。 洛知栩稍微恢复些力气,他猛的推开对方:“滚开……” “这是苗域的醉骨,你这是得罪了什么人?”男人指腹顺着他的唇缓缓向下。 “秦御,是你吗?” 第38章 他也不知 翌日。 日上三竿,洛知栩从昏迷中醒来,他下意识坐起来,身体一僵一痛,又再次摔在床榻上。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身上的痕迹,不止胸口腰腹,就连手腕上都是如此,简直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腰酸背疼,那处却只有些微麻和清凉,想必是给他上过药了。 他宛如尸体般挺在床榻上,思索着昨夜里发生的事,可他的思想就像是着了魔一般,想到的都是那些香艳片段! “阿栩,你可醒了?身上还有哪处不舒服?” 屋外传来司韶的声音,洛知栩这才昏昏想起,他被送到了玉春苑,这俩人就去其他房间睡下了,屋内还有一只木桶,瞧着就像是装饰似的。 他昨晚没用上。 印宿白敲门:“你是不是病了?我们进来了?” 洛知栩嗓子疼的厉害,依稀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但也足够外面的人听到,他用锦被将自己盖好,静等着他们进来。 “要我说你若真不愿找姑娘,这玉春苑也不是没有小倌儿,寻个便是,非要泡什么冰桶,铁定要生病——我说什么!”司韶进来就是一通说,瞧见洛知栩的模样更是觉得自己说的对,“你瞧你,脸上没有半分血气,怕是又要风寒伤痛了!” 印宿白将屋内瞧了个遍,他和司韶的想法却是不同,洛知栩的模样,可不是风寒所引起的。 不过眼下也并非说这些的时机,印宿白道:“我们先送你回府,再让府医为你诊治,在玉春苑多有不便。” “送身干净衣服来。” “且等着。” 半个时辰后,洛知栩被他俩扶着回了洛王府,大概是因为从玉春苑出来时已经是青天白日,再加上他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城中百姓自然又有的谈。 无非就是说他与那些妓儿玩的疯,把自己都给玩虚脱了,编排他身体虚弱,那档子事不能做太久等等。 这事传遍大街小巷,还有人疑惑,这洛三少爷不是断袖吗?怎么还能与女子做事? 也有人回了,玉春苑不是还有小倌儿吗? 太子府。 “什么?!”梁琮拍桌而起,面容动怒嫉恨,“他竟真的与人做了那事?” 来回禀的暗卫沉声道:“不会有错,属下亲眼所见。” 梁琮气的浑身都在发抖,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吊了这么久的人,转身就被别人占了先机! 而且,如果真做了,一定会发现那些东西! 他怒声道:“去好好查查,昨夜在他房里的到底是谁,可有看见什么,一旦问清楚,立刻将其解决掉!” “是!” 待人一走,梁琮有些克制不住脾气,将桌面上所有的东西全都扫在地上,下人们大气不敢出,只能默默收拾着。 梁琮若是心性再差些,都能口吐鲜血! “殿下,太子妃醒了。”瞿萱莹的陪嫁丫鬟过来请他,“太子妃问殿下是否得空。” 梁琮瞬间压下自己的怒火,他沉声:“太子妃可有说是何事?” “您去瞧瞧便知晓了。” 男子都是这般,床笫之间欢好,便能在床下也笑脸相对,想到瞿萱莹的昨夜羞涩模样,他也觉得甚是喜欢,便多了几分耐心,跟着婢女过去了。 瞿萱莹刻意未着粉黛,衣裳却是已经穿戴整齐,她见到梁琮来,面上闪过一丝红晕,轻声道:“让殿下见笑,妾身还未梳妆。” “你我夫妻,无需在意这些。”梁琮对她的模样很满意,即便不曾着妆也很漂亮,所以他会纵容。 瞿萱莹心中稍稍得意,宛若天真的主动牵起他的手:“未出阁前,我曾买了礼物想送与殿下,殿下可愿赏脸一观?” “妻如此美意,自然不会辜负。” 瞿萱莹脸颊绯红,将自己先前买的礼物拿出来,她羞涩道:“用药材浸泡过的,一来可以醒目养神,还能有益身心,殿下可喜欢?” 世家小姐懂得医理的少之又少,何况是瞿萱莹这种只读女训这种淑女,能知道用药材浸泡,一定是特意问了大夫。 他心下感动,当即就将此玉带换上,他笑道:“喜欢,你有此心,本殿甚是感动,往后府上之事还要你多费心了。” “这是妾身应该做的。”瞿萱莹羞涩一笑,眼睛却是落在梁琮身上移不开,好叫他看到自己翦水秋瞳中的喜欢。 瞿萱莹深知梁琮不会只有她这一位正妃,所以她必须抓紧一切机会早日生下嫡子,这样她的地位就会彻底稳固。 梁琮对她很满意,自然更疼爱几分。 他道:“三日后我陪你回瞿府,回门礼让管家准备,必不会亏待你娘家,过几日在太子府设宴,你也可与闺友相见。” “多谢殿下。” 洛王府显然就没有这样的好氛围。 司韶和印宿白将他送回府上就各自回家了,毕竟他们也得解释昨夜未归之事。 起初梁雪虞只当他昨夜吃酒吃多了,忙叫人去给他煮醒酒汤,还让早就等着的府医给他瞧。 这不瞧不知道,一瞧惊了整个洛王府! 还在宫里做事的洛家父子全都被叫回府,势必要将此事问个清楚。 洛知栩抱着方枕靠在榻上,面前四人各个严阵以待,他有些无奈:“娘亲,您这是做什么?” “说,那个男人是谁!”梁雪虞气个半死,好好的儿子,只不过是去吃了酒席,回来就失身了! 哪家做父母的能接受这种“噩耗”! 洛知栩轻啧一声:“有什么可问的,既然已经发生,来日不再犯就是了,问这些,难不成还要打上门吗?” “你是要气死娘是不是?这种事怎能轻描淡写的揭过!你快给我说到底是谁!” “我也不知道!” 洛知栩表情难看,他确实不太确定那人到底是谁,起初他听到那人的声音,似乎问了对方名字,却无人应答,再加上后来……那般了,他哪还有心思去猜那是谁! 这下莫说是梁雪虞,就连其他父子三人脸色都黑沉的厉害,被人欺负了,还不知道是被谁欺负的,光是听着就一肚子火了! 梁雪虞彻底怒了:“好好!外面风言风语也是传够了,即日起,你就给我待在你的院子里思过,你要是再敢出去胡作非为,我就打断你的腿!” “……娘,您怎么能这般对我!”洛知栩急的起身想追,可他刚一动,浑身的皮肉就像是被人踩着似的难受,只好默默坐回去。 梁雪虞将其他人也都叫走,不许他们在这里守着洛知栩,只留下冬树冬藏两个小厮,连外面的院门都落锁了,可见是真要被他关禁足了。 洛知栩紧蹙眉头,他娘的意志向来无人能改,即便父亲兄长对他多有疼爱,也绝对不能在娘气头上求情。 他也烦的厉害,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药,药效居然那般凶猛,正式发作的时候,他意识昏沉,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恨不得连自己都忘记。 洛家纨袴被禁足这事,到底还是经过梁雪虞的同意,让这消息快速传出去,由此彻底坐实了洛知栩做的那荒唐事。 但好在,人人只当他是舒服那个,全然没觉得和他做那档子是真男人。 也算是保全了他的颜面,毕竟世家子弟有哪个是不去这种烟花之地的? 另一边。 摄政王府。 “查到了吗?”秦御端坐,沉声问道。 听字辈四人瞬间跪地,听云蹙眉:“属下无能,并未查到那图案的消息,请主子责罚。” “天机阁如何说?”秦御蹙眉,他看的分明,事后还将图案画出,那是他亲眼所见,不可能会查不到任何消息。 “阁内只说藏书中或许能找到有关书籍,但目前无人知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一时片刻想来也无法给出回答。” 秦御眉心皱的厉害,他倒是知道洛知栩出生时的异状,但关于他本身的信息又实在太少,眼下他也不能直接问洛王府,这不是明摆着要把人给气死吗? 既然一时片刻查不到,那就多查些时日,他就不信,那东西还查不出名堂了! 得知洛知栩被禁足,秦御一结合外面的风言风语就明白了梁雪虞的良苦用心,但他总觉得许多地方有些奇怪。 他将茶杯磕在桌上,将人都赶了出去,无论如何都要将那东西查明白。 他起身走到桌边,将纸张铺平,屏气凝神开始写字静心。 起初在他刻意用心下,那些字写的漂亮又大气,但随着时间推移,字迹逐渐淩乱潦草,从一种字换做另一种字体,直到最狂妄不羁的草书…… 那一张张写的都是一个人的名字。 秦御脸色阴沉,恨不能将直接将桌面的东西全都扫在地上,却又爱惜的将纸张全部收进柜子里,里面放着摞摞宣纸。 是夜。 洛知栩身穿眼红里衣,坐在榻上撑着方桌看话本,手里还摩挲着一枚玉扣,是摄政王府之前送来的礼。 和其他玉不同,这玉扣是用红玉做的,艳若鸡冠,油脂光泽,里外全红,是少见且极为名贵的玉种。 这颜色,洛知栩一见就喜欢的不得了。 随着风吹窗户,刻意的脚步声便变得明显,每一步都像是踩的轻飘飘的云端。 “王爷就算从院墙进,至少走一次正门?”洛知栩嗒的将话本合上,抬眼看他,“夏日蚊虫多,点上熏香都杀不死。” 回回都从窗子进,蚊虫都要跑进来了。 秦御异常沉默,他像平时那样坐在他对面,低声道:“苗域有奇香,味道清幽却能除蚊虫,回头让管家与你送些。” 苗域…… 洛知栩抿唇,昨夜里他似乎也听到有人提到了苗域,可他但是迷乱,经过一夜一日的时间冲洗,记忆就更加恍惚了,他不确定。 “是你吗?”洛知栩轻声问。 “什么?”秦御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不解,像是全然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这本身就很奇怪。 秦御的人遍布梁京城,知晓这城中所有人举动,他的人也在朝廷风生水起,看似他只忠心陛下,但他的小动作却无人知晓,高官几乎都是他的人,他就像真正的摄政王一样,把持着朝政。 所以他的话,洛知栩并不信,不仅不信,反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洛知栩垂眸轻笑:“没什么,想必王爷已经知晓我因那些风流事被禁足府上,外界之事,还要劳烦王爷了。” “是有听闻洛三少爷生活多姿,想来昨夜之事应当甚是满意?”秦御嘴上说着逗笑的话,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王爷不曾流连烟花之地,想必不能体会其中滋味,现下我亦知晓,男倌是如何会伺候人,可惜眼下不能前往,否则定是要其再次作陪。”洛知栩适当露出回味之色。 昳丽的容貌在烛火的照映下莫名显得温和许多,少了那些张扬和攻击。 秦御面无表情,他道:“本王倒是好奇是哪位男倌,让三少爷这般动心了。” “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洛知栩心情尚好,连他为何要与自己见面都不多问,一副全身心都投入在那男倌身上的样子。 看的秦御冒火。 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其余之事本王会看着办,洛三少爷还是让洛王和公主少操点心!” 如何来,便如何走。 只是这次的窗子被关的格外响,像是在宣泄主人的情绪。 洛知栩只绝好笑,分明就是他自己不愿承认,自己认做别人,他倒是先酸上了。 摄政王快要气死了。 他难得有失身份的对着洛王府的后墙踢了几脚,这该死小纨袴! 第39章 舔狗嘬嘬 梁雪虞铁了心要好好管管洛知栩,院门硬生生关了一月不许出,起初洛知栩还不觉有什么,毕竟这段时间秦御和陵九换着来作陪,白日里再将得到的消息连成串,默默记下。 但日复一日,总有觉得无趣时,他便央求母亲放他出去,哪怕是不出府都行,他的院门锁着,连小院四周都被侍卫围着。 那些人倒是不敢拦他,但他肯定会挨骂。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院门终于在端午前几天打开了,至此,洛纨袴与他娘亲的无硝烟战争暂时告一段落。 梁雪虞哼笑:“端午将至,为娘没心思成日听你嚎叫,你如何在外跋扈都可,只是这样的事不许再发生了!” “我晓得。”洛知栩故作心虚的摸了摸鼻尖,这是他一贯的习惯,不符合他的性格,却格外真实。 毕竟他不曾告诉实情,他被下药这事涉及甚广,如果被府上知晓,父亲和兄长肯定会格外生气,保不齐就会暴露什么,所以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何况,只当他是和随便什么男倌有纠葛也好,总好过知道那人是谁,他爹娘一定会疯的。 梁雪虞见他乖觉,也不好再继续委屈他,放他出府去疯了。 洛三少爷越是纨袴越好,这只是洛王府对外想让旁人看到的,可洛知栩若真做了什么麻烦事,关起门来教训也不会含糊。 梁雪虞直觉,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一定就是哪家少爷! 走出府,洛知栩就立刻让冬藏去告诉印司两家,和他们约好在梨园见面,只是别走常路,特意要求经过玉春苑。 他们两个肯定能明白其中的意思,洛知栩便带着冬树先去了。 “可算是放你出来了!” 司韶一进茶馆就笑了,他和印宿白在这期间还曾去过数次,都被拦住了,那时就知道虞姨是铁了心要惩治洛知栩,果然近两个月才放出来。 印宿白也笑而不语,他比司韶眼睛亮些,知道洛知栩那时的状况不对,洛王府也一定是发现了,所以才这么气愤。 洛知栩哼笑一声:“又不能关我一辈子,玉春苑如何了?” “今晚你晚些时候回去,便会知晓是如何盛况。”司韶脸上都笑开花了,这一月来他们时常盯着,根据原东家卓谦所说,现在玉春苑每日所赚,是先前的数倍。 这都是他们三个集思广益的成效! 洛知栩坐着窗子前,茶馆对面便是玉春苑,白日里都在休息,无人问津,但从前他就知晓玉春苑何等盛况,里面藏污纳秽,装着的都是各种恶心。 但他已经将玉春苑建造成了自己的消息网,他会想办法将梁琮拉下马,还有那些与其勾结暗害洛王府的、只拿朝廷俸禄却无所事事的狗官们,都得死! 可他面上却是带着笑意:“银子可是好东西。” 三人相视一笑,玉春苑能开,最高兴的莫过于那些高官世家,自然不会少赚。 围着玉春苑又说了好些话,他们这才去梨园,洛知栩决定今晚去见见卓谦,否则用起来不踏实,反正如今他再出入玉春苑,也不会有人疑心了。 “洛三少爷!印公子!司公子!” 洛知栩几人刚走到梨园门口,就听到有人在喊叫他们,洛知栩觉得声音有些熟悉,下意识回头,就见周游和周耀站在一起,周耀兴奋的朝他们走来,周游则是情绪不佳。 他这才想起来,皇宫书房已经不再设办,那些世家子弟和皇子们自然也已经全都离宫,在这里看到周游并不奇怪。 周耀见他们回头,立刻快步朝他们走来,面上带笑:“洛三少爷,好巧,您几位也来梨园听曲儿!” 周游闻言脸色更加难看。 洛知栩扬唇客套:“是巧,可见有缘。” 这话就像是打开了什么话匣子,周耀开始喋喋不休,捡着他觉得有趣的事说,为了避免话题终止,他恨不得将自己每日五餐的具体吃食都说出来。 周游觉得丢脸,他们今天根本不是巧合,分明就是特意上门,打着拜访的名义去套问出来的,更是为避免无话题可说,来之前还打听了他们爱听的戏曲。 可是他看得出来,洛知栩几人也只是基于基本礼仪,才对他笑脸相迎,但他又怎会不明白这一趟的用意,这样的事,之后还会有很多次。 “周公子喝口茶润润喉吧。”印宿白突然说道。 “好好!”周耀立刻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他是向来不爱喝茶,但这茶水着实清甜甘冽,茶叶的香气荡气回肠,口感很是丰富。 他不由得又多倒了几杯,再想说话时,就见他们都认真听着戏曲,说话时都十分轻,便也将话断回了嗓子里。 尽管如此,这曲也没听痛快,他们的本意是再聊些其他事,毕竟梨园的秦御的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没想到半路会杀出周家兄弟来。 临走时周耀还有些依依不舍,他讨笑道:“三少爷晚上可得空?在下都安排好了,您可愿意赏脸?” “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洛知栩笑笑,左右他都是要去的,和周耀这纨袴一起去,还更方便些。 周耀闻言脸上瞬间乐开花,自觉和洛知栩更近了一步,为了不让他失望,当即便提出离开,提前去找玉春苑的东家好好安排了。 周游有些尴尬:“让三位少爷见笑了。” “无妨,你如今在做什么?”洛知栩随意问道。 “无甚可做,便在家里帮忙打理事情,再就是跟着弟弟出门。”周游越说越觉得丢脸,便没再继续说。 印宿白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洛知栩也心知肚明,他淡笑:“凡是不论出身只看能力,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多谢洛三少爷。”周游对他拱手弯腰。 姿态放的很低,和之前在宫中时全然不同,洛知栩虽不曾像他这般过的艰难,倒也是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身为庶长子,知书识礼懂事,却比不过只知吃喝玩乐的废物,是该恨的。 周游离开,他们三个在梨园前站了片刻,最终约定好晚些时候在玉春苑见,随后便各自回府了。 当晚。 玉春苑灯火通明,嬉笑声能从前院穿到后·庭。 洛知栩坐在首位,看着坐在凳子上的原东家现掌柜卓谦,他笑:“卓掌柜不用拘束,之前都没机会好好和掌柜聊聊。” “是,不知东家想知道什么?”卓谦这么喊人时没有半分不情愿。 他能有今日,都是一点点打拚出来的,逢年过节都得为了让人关照他的产业,送上许多银子,一年所得几乎全都在里面了。 现在有了这三位做靠山,比之前赚的多了不说,心里也着实不用畏惧太多,他松快都来不及呢! 洛知栩摆摆手:“你随便说说,我随便听听。” 卓谦却不敢真随便,便围绕着玉春苑,将重新开业以来所有的事都悉数讲清楚,每日每月所得,客流以及来往的常客等等。 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可见是真的上心。 “你很喜欢做生意?”洛知栩想这样的人才不可多得,从他能从籍籍无名拼到今日便能发现,着实厉害。 “是,小的喜欢银子攥在手里的感觉。”卓谦说这话时坦坦荡荡,他坚信无人会不喜欢这中感觉。 洛知栩对他很满意,便多信任了两分,由着他继续负责酒楼的事,并叮嘱他一切照旧,免得引起别人的猜疑。 卓谦表示理解,话闭,就想带他们去前院找姑娘和男倌作陪,毕竟外面的风言风语,即便他不刻意打听,也总有钻进耳朵里的。 “不用,周耀是如何安排的,带我们去便是。”洛知栩说。 卓谦便立刻带他们去了周耀先前安排好的厢房,还未进去,便已经从门上的投影处,瞧见了一道道身姿曼妙的影子。 三人对视一眼,莫名有些想离开。 “三位请进,若有其他吩咐,随时叫小的。”卓谦看着他们进去便离开了。 屋内比屋外看着更加疯狂,有一瞬间,洛知栩觉得自己进了传说中的妖精洞。 按照提前说好的规矩,他们一进来,那些姑娘就该扑上来伺候,但先前便被点过,知道这三位的身份,没有命令,哪里敢就这样扑上去? “周耀是如何安排的?” “让奴家跳舞给几位爷看……”姑娘们小心说着。 洛知栩微微皱眉,对这些实在不感兴趣,何况身上穿那些衣料少之又少,跳舞不全都露了么,这是什么情趣? 他捏了捏山根,干脆垂眸去喝茶了。 他们三个都不是沉迷美色的,这情况着实有些尴尬,还是司韶挥手示意她们随便跳跳即可,无需太认真,几位姑娘才敢动。 周耀本是在外面等着他们的,可听说几位已经先进去了,这才匆匆上楼,想着他们定然会满意自己的安排,像是即将得到亲爹夸奖似的,脸上都带着得意的笑。 一路从下至上,听了一耳朵的闲话,他更是急着进去,想着当笑话说给洛知栩几人听。 “在下来晚了!” 周耀推门进去,就见他们已经在看那些姑娘跳舞了,跳的虽不是他提前安排的,但见他们表情尚可,也就随她们了。 他带着周游坐下,看到洛知栩就立刻把自己刚才的见闻说给他听:“三少爷,五皇子的腿废了!” “哦?”洛知栩挑眉,“我倒是不曾听说。” 闻言,周耀立刻来了劲,他嘿笑道:“方才上楼时听了不少笑话,原是这五皇子挨过板子后,用错了伤药,导致伤口破皮腐烂,竟是直接伤到了腿!” 洛知栩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他重重冷笑:“活该!和本少爷作对,倒大霉了!看他还如何跟着梁琮耀武扬威!” “是是,这些和三少爷作对的,哪个不曾遭点罪,偏他们还不曾察觉。”周耀顺着他的话拍马屁。 说着说着,倒真是觉得是这么个理。 且不说梁京城的世家少爷们,就连太子皇子都没讨到好处,这足以说明洛知栩十分走运,已经不单单是被陛下疼爱能说清的。 但他又觉得玄乎,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洛知栩却是没理会这些,他倒是没想到梁珺下手居然能这么狠,梁瑭虽然跟在梁琮身后,唯他马首是瞻,不代表他没有觊觎皇位之心。 但一旦腿废,不光失去了角逐的机会,怕是连梁帝的宠爱都要一并失去了,宸嫔不会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怕是不仅记恨了他,连带着皇后和梁琮都恨上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洛知栩示意冬树出去,片刻后,厢房内就多了两个人。 梁珺兴奋的看着洛知栩,眼底闪着炽热的光:“知栩也在,好巧!” 作者有话说: 别人叫周耀:周公子。 咱们叫周耀:舔狗,嘬嘬,舔狗。 第40章 暴揍梁珏 梁珺一进屋就自动将他身侧的印宿白挤开,连和他一同前来的梁珏都不放在眼里,直接凑到洛知栩面前说话。 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特意去打听过,还说什么巧不巧。”洛知栩连个眼神都欠奉,他知道梁珺这人,就得吊着才会好好做事。 这张脸如果真的很有效果,他确实不介意稍微利用一番,养一条这样的狗。 “作何说的这般清楚。”梁珺紧紧盯着他,又顺着他的视线去看那些姑娘,“知栩有瞧得上吗?不是喜欢男人吗?” 洛知栩瞬间皱眉,语气也十分不耐:“本少爷喜欢什么,似乎与四皇子无关,少多管闲事!” 周耀躲在后面听着,这洛三少爷居然敢这样和四皇子说话! 梁珺最喜欢他的性子,丝毫不介意他的出言不逊,笑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愿说便不说。” 他表现的这般明显,任谁都瞧的出他的心思。 司韶和印宿白对视一眼,两人眼底是相同的凝重,这些皇子各个心思深沉,并不能深交,但观洛知栩的模样,像是刻意这般引起梁珺的兴趣。 虽不知他的想法,但也不欲拆穿他的打算。 一间厢房七个人,各怀心思。 周耀也着实没想到原本只请了三个,现在居然还多出两个身份更加贵重的,若是能交好,那才真是给府上长脸,介时,父亲一定会愿意让他打理府上事。 恰逢这些姑娘们一舞毕,周耀立刻招呼她们:“还不快来陪各位贵客吃酒!” “想来作舞也是累了,便先下去休息,稍后得了命令再来。”只一个眼神,司韶就明白了洛知栩的意思,出声让这些姑娘们都下去了。 周耀自然没得说,他只觉得今日算是来对了! 没了姑娘们作舞唱曲,厢房内的气氛也有些冷,周耀自然再次充当起活跃氛围的使者,在各个面前都露脸说话,无非也是讲些听来的消息罢了。 “对了,方才你说五皇子出事了?”洛知栩挑眉问他。 周耀一愣,这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但他还是继续说道:“可不是,听说腿都不行了,想来一定是那庸医无用,才会给五皇子用错药!” 司韶却是轻笑:“若真说起来,我倒觉得是得罪了什么人也未可知,那些太医,哪个不是杏林圣手,怎会出这种差池?” “司少爷此话不能乱说,近日与五弟起冲突的便只有洛三少爷,岂非是在暗指是洛三少爷所为?”一直不曾说话的梁珏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机会,他状似不悦开口,明面上是为洛知栩解围,实际上却把他往坑里推。 这光明正大的挑拨离间,自己还觉得自己挺正义? 司韶都忍不住笑了:“三皇子若是这般想,我也没办法。” 梁珺眼看着这火就烧到洛知栩身上了,他立即哼笑:“五弟做事向来冲动,说话也绵里藏针的,得罪人并不稀奇,何况洛三少爷近日刚解禁足,哪里有时间去害他?” 梁珏脸上的笑都快撑不住了,虽然早就发现了梁珺的心思,可之前也不曾这样明晃晃打他的脸,让他下不来台,这还是头一回! 人心凉薄,果真善变异常。 梁珺却是不曾瞧他,满心思都是洛知栩唇边的笑,自己将这事办的这般漂亮解气,对方肯定会高兴的。 周耀也没想到自己随耳听来的,反倒是让他们起了嫌隙,默默退到旁边,将周游推出去改善氛围。 周游咬了咬牙,笑道:“诸位都是外出放松的,何必提起这些不愉快的事,不妨让那些姑娘们进来作舞唱曲,有她们相陪也能松快些!” “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梁珺蹙眉,转头看向洛知栩时却是一脸笑,“知栩觉得如何?要请那些姑娘们进来吗?” 洛知栩对上他视线,他并不怀疑,如果自己真应了,明天那群姑娘就可能会以各种理由或藉口消失不见。 梁珺这个疯子在试探他。 他蹙眉:“你们若想,叫进来便是,我走出走走。” “那我跟你——”梁珺喜笑颜开,还未说完就对上了洛知栩不悦的表情,他默默闭上嘴巴,对他厌恶的还真是明显。 洛知栩出只让冬树跟着,他漫无目的的走着,走到玉春苑的后·庭院,看着角落里本该堆放木柴,却已经变成了水缸。 他轻声道:“我就是在这里点了一把火,我是那么希望火光冲天,能把这里的肮脏和腐败冲掉,可惜我也做了我最讨厌的事。” 尽管他依旧不理解这种烟花之地有多好,那些女子承担的痛苦又有多少,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借助这个地方,做自己要做的事。 今日之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想必连宫中都还不知梁瑭腿废之事,他的玉春苑已经口耳相传了,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洛三少爷在此赏月?” 身后骤然传来梁珏的声音,洛知栩其实很讨厌这种故作温和的音色,虚伪不自知,让人恶心的想吐。 洛知栩微微侧头,投去一道视线,却是连多余的话都懒得说,这种人,比梁珺还要难对付。 梁珏步步靠近,他轻笑:“洛三少爷便是这般不愿与我说话,还以为你会厌恶四弟更多一些。” “你倒是挺喜欢他。”洛知栩突然看向梁珏,语气带着挑衅,“所以才会这么不痛快吗?” 光是看洛知栩的好皮囊,就该知道梁帝也不差,他后宫更是一水儿的美女,生出来的皇子公主们自然也都是个中翘楚。 梁珏自带阴柔美,但他总会刻意将自己温柔体贴的一面展现出来,所以旁人也总会刻意忽略他的阴柔。 但现在,夜色降临,在自己厌恶的人面前是不需要伪装的,所以他就像是夜间才会出现的蝎子,死死盯着洛知栩。 梁珏觉得,自从洛知栩火烧玉春苑后,一切都变了。 这数月中发生的事,总让他觉得应接不暇,但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就连梁珺都开始围着他转了! 他咬牙:“你只是在利用他,你对他没有半分情感!” “我不明白三皇子的意思,莫不是三皇子对四皇子存有心思,便觉得人人都对他怀有不轨之心?”洛知栩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他可是你的弟弟!你们这是有背阴阳伦理!实在让人惶恐!” 梁珏忍无可忍,他冲上前死死揪住洛知栩的衣襟,他咬牙切齿道:“你得意什么?自从老鼠那件事后,他就迷上你了!仗着这张脸捞到那么多好,高兴坏了吧?” 他自觉模样不差,也并非女相,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可自从洛知栩进了宫,梁珺的魂儿都被勾走了,原本只会围着他转的弟弟,转眼就成了别人身边的狗! 这要他如何不气?! 尤其是他知道洛知栩只是在利用梁珺,否则如何能解释梁瑭好好禁着足,腿就莫名其妙废了?! 洛知栩推开他,先是看他一眼,而后突然笑了:“恐怕只有你会觉得开心,被这样的人缠着,我都要恶心死了,你想要,抢走啊!” 一想到梁珺那满后院的尸体,他怕是疯了才会觉得这样的人好。 “你好狠毒的心!”梁珏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本就阴柔是脸因为愤怒而显得格外狰狞不堪。 “狠毒?”洛知栩忍不住笑出声,他轻蔑的看着梁珏,“老鼠之事是你做的吧?还撺掇梁妍闹事,你不狠毒?既能伤害我,又能给摄政王添堵,非要我把话说的这般清楚?” 原本洛知栩是不曾怀疑他的,毕竟他和梁珏接触的少,平时话都不曾说过几句,但刚刚对方的言语和神情,都将自己暴露了。 梁珏聪敏,察觉到自己是在利用梁珺,自然也能察觉他是在利用梁珺,他与梁珺交好,自然得来给他整事。 梁珏嗤笑:“是你自己怕老鼠,是梁妍愚蠢要闹,与我何干!” “你刚才好像揪了我的衣领。”洛知栩像是突然想到起什么。 不等梁珏回应,他就直接挥着拳头照着对方的肚子给了一拳,趁着对方忍痛呼喊还未站稳,他拽着对方的衣裳固定,另一只手对着他的肋骨又是一拳。 被松开之际,梁珏不受控制的倒在地上,他重重喘着粗气,疼的蜷缩起身子,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冬树在不远处看的眼皮都跟着跳。 洛知栩蹲在他身侧,语气轻松:“回去三皇子便可告诉陛下,说你我发生了争执,我对你动了手,你大可以看看,陛下会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训斥我。” 梁珏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他当然知道不会,而且他也不会那样做,否则被训斥的只会是他自己! 纨袴都是被宠出来的,他深知洛知栩有他父皇撑腰,在这梁京城过的有多么风生水起,他若是贸然告状,只会被斥无能和心胸狭窄! 而且此时说出去是他理亏,老鼠的事,终究是他做的。 “冬树,扶三皇子离开。”洛知栩说。 “是。” 冬树是有武功在身的,闻言也不再隐藏,直接将梁珏从地上拽起来,搀扶着就把人带走了。 洛知栩盯着那些水缸出神,他步步走近,就在他即将将手伸进去时,突然出现的人攥住了他手腕。 洛知栩声音很轻:“我还以为王爷热闹看够了就走了。” “你似乎格外喜欢危险。”秦御攥着他手腕,将他往自己面前带,他微微低头,“玩水和玩火。” 40-50 第41章 肌肤之亲 秦御不止一次想问,洛知栩为何要火烧玉春苑,在得知对方对太子并无半分意思之后,他就一直觉得疑惑。 从前对外的口径是他不喜太子去青楼,可他又不喜太子,这藉口自然是被他推翻了,让他更疑惑的是,这人倒是先掌控起玉春苑了。 只是他并非刨根问底的性格,何况他们之间现下气氛着实古怪,即便他问了,对方也不一定会说。 洛知栩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不觉有问题,只轻声道:“不是王爷说,放让我只做想做的便是?” “拿下玉春苑,掌握梁京城所有消息,打造你的情报网,你想做之事,着实有些有趣。”秦御盯着他,“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那王爷呢?王爷又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洛知栩突然抬头看他,那双潋滟的眸子,在月光的照射下似乎隐约带着水气,转瞬即逝。 秦御不曾回避,他对上那双翦水秋瞳,郑重道:“你若想知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 洛知栩觉得可笑,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我问了,王爷便会如实相告吗?” 他们对视,谁也不肯退让。 这个答案,在玉春苑那晚他就得到回答了,那是第一问,后来被禁足院中,那是第二问。 两问都不曾得到正面回答,即便他认定那人便是秦御,可对方不承认,总不能让他还要死皮赖脸追着问,问是不是你破了我的身?! 未免有些太可笑了! 秦御显然也想到这件事,自觉理亏,但他知道对方已然知晓,刻意问他,无非是想要个准确回答,可这件事对眼下的他们来说,实在不适合多提。 “瞧本少爷说的这些。”洛知栩突然笑了,“不提这些,王爷来的正好,一月前我在这玉春苑宠幸了位男倌,与我一起瞧瞧吧,王爷应该还没见过。” 起初听到这话,秦御只觉得好笑,想着他一定是故意用这种法子来激自己,直到……他坐进了雅间里,看着他们二人亲昵! 玉春苑的男倌各有千秋,将洛知栩揽在怀里这位,是最雅正端庄的清倌,脸上也没有那些脂粉,光是瞧着,都不禁想让人称赞公子无双。 他虽是抬手搂着洛知栩,但行为举止都透着尊重,并不会让人觉得轻浮。 洛知栩轻咳一声,清倌的茶杯就端到了面前,洛知栩抿抿唇,多汁的葡萄就进了嘴里,洛知栩稍微动动,清倌就立刻换个姿势抱他…… 两人合作默契,像是好了半辈子似的。 秦御看的眼睛都瞪红了,但他还是压制住了脾气,没准备在这时候和他争吵。 直到他看见那清倌给洛知栩戴了一枚红色绢花,他知道,那是成亲时才能佩戴的东西。 他瞬间起身,一把将洛知栩从清倌怀中拽出来,然后将他头上的绢花扔到地上,他怒火冲天:“什么东西都能往头上戴了?” 清倌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今日之事,他弯腰欲将那枚绢花捡起,刚伸出手,那朵艳红的绢花就被人一脚踩住了。 秦御怒斥:“滚出去!” 清倌不敢多言,起身行礼便离开了。 洛知栩不大高兴,他蹙眉:“王爷为何这般生气,我只是出于好心让他与你认识,若是觉得他不配与你相识,早说便是了,作何还毁了我的绢花。” “一介男倌如何能配与本王相识!”秦御快要气疯了,他死死盯着洛知栩,“你可知那绢花是成婚可戴,还是说你已经准备和一名清倌成婚!” “他与我有肌肤之亲,我与他成婚又有何不可!玉春苑都是我的,我难道还要不出个清倌来?!”洛知栩也口不择言的反唇相讥。 一句肌肤之亲。 几乎让秦御酸涩难言,他气的厉害,对方明明就知晓那日之人不是旁人! 还非要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 秦御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今日实在有些心性不稳,他不该在这件事上和这纨袴争吵,明知他是刻意气自己…… “你好好说话,别故意气我。”秦御率先败下阵来,从他开始觉得生气,他就已经被牵着鼻子走了。 洛知栩嗤笑:“王爷管的未免太宽了,我若真要与旁人成婚,王爷到时只需送上贺礼便是了。” 秦御:……还没完没了是吧? 见他沉默,洛知栩只当他是真的信了这番话,当下就想也不想的起身离开,他是半句话都不愿再与他多说了。 这种冷面冷心的闷葫芦,让他多说一句解释的话,活像是要要了他的命! 眼见他要走,秦御赶紧抬脚跟上,两家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赶紧一路追上去,这当主子的闹脾气,两家小厮随从都不敢走的太近。 听雨:“这又怎么了?他怎么天天闹脾气?” 冬树:“主子的事,少议论!” 听雨:“你自从去了洛王府,连脾气都不似从前温和了,可见近墨者黑。” 冬树:“我们少爷便是与王爷接触太多,才会这般,回头定告诉少爷,少于你家王爷来往!” 听雨一听这话登时不敢吭声了,洛知栩若真因此不和主子来往,他怕是要挨重罚了,说不定都不许他近身伺候了。 这冬树,好歹之前也是听字辈的,进了洛王府就只认这小纨袴了! 幸好夜幕星河,街道两边铺子通通关门,无人看到他们走在一起。 前者走的飞快,后者怕他真动怒不理人,脚步也倒腾的很快,三两下就走到了他身侧,月光下,两人的影子比他们的身体离得近。 突然,洛知栩的影子脑袋上多了一对兔耳朵,他立刻抬头去看,就见那已经及冠了的幼稚鬼在他脑袋上面竖着两根指头! 他想都没想,直接握着拳头照着他胳膊给了一下,发出“嘭”的一声。 后面畏畏缩缩跟着的那俩,顿时不敢说话了,眼瞅着这架势,还能打起来似的…… 秦御失笑:“打我作甚?” “现下生着气,别在我跟前晃悠!”眼看他又要在自己脑袋顶竖手指头,他立刻扑过去抱住他手臂往下坠,掌心则是紧紧攥着他的两根手指,“你当真是无赖!” 摄政王无奈:“麻烦洛三少爷讲讲道理,现下是你抱着我,何来我无赖一说?” 洛知栩按着他手臂,和他的两根手指较上劲儿,他使劲说道:“反正、你先动手的!” “你松开,我不闹你就是了。”秦御嘴上这般说,却是由着他这样拽着自己往前走,时不时还要故意假装抽走胳膊吓唬他,非要他更用力抱着才肯罢休。 仗着身高,秦御悄悄翘起唇角。 洛知栩坠了他一路,见他没再动便准备松开了,可谁知,刚微微松懈一点,掌心就被手指给挠了! 他立刻抬手对着他腰间拧了一把,低声呵斥:“你不许乱动!” “好好好不动,不动……”见他又抱紧自己,摄政王秦某十分得意的笑了。 这一路吵吵闹闹,洛三少爷早就将方才那些不愉快全都抛诸脑后,左右是秦御稍稍在前带着他走,待他回过神时,已然走到洛王府了。 秦御动了动手臂,洛知栩下意识抱紧,待彻底反应过来后,他立刻松开,还不忘稍稍后退两步。 他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尖,故作镇定道:“时辰不早了,王爷也早些回府安置吧。” “无需在本王面前卖乖,进去。”秦御说着下巴朝洛王府门点了点,分明就是想看着人进去,偏偏做出的姿态像是让人滚似的。 “冬树!”洛知栩喊了一声,将人喊在自己身侧,然后下一秒对着秦御手臂就是重重一下,还不等人反应过来,他就拽着冬树飞快溜进王府了。 秦御失笑,也就这种时候才能瞧出这纨袴确实还小,亏得他这种时候还不忘带上自己的小厮。 府上这时辰已经都熄了烛光休息了,洛知栩没敢闹出动静,悄悄回了院子里,才松了口气。 鼻尖猛的嗅到一丝脂粉气,洛知栩蹙眉:“你去打些水来给我沐浴。” 平白做了这么一场戏,还是没逼得他说实话,莫不是自己记忆真有差错,绝对不会,他后来查过书志,苗域之地有奇香,也有令人惊恐的蛊毒和各种药。 那晚他也听到了“苗域”二字,只是他在翻看书籍时,并没有查到和他身上相同的春药,也许太隐秘也未可知。 他起身去衣柜拿里衣,今日在外跑了一日,可得好好清洗才行,他随便拿了一件白色里衣,准备等着冬树过来。 但脚步微抬,他下意识走到配饰柜子前,像是被什么吸引一般,他迟疑又快速的打开柜子,清点着里面的配饰,少了一枚平安玉扣。 却也多了一样别的东西。 一枚红艳喜庆、镶金丝线的绢花,就安安静静摆放在他的柜子里,和其他的配饰们放在一起,颜色相当,却又十分显眼。 他的柜子里从来没有这种东西,唯一动过兴趣,还是梁琮成婚那几日,他在街上问过,卖头饰的婆婆说这是只有成婚时才能戴的,他喜欢,却也觉得可惜,便放下了。 现在这里却有一枚比他之前看过的更加漂亮的。 ——什么东西都能往头上戴? 他又想到了秦御说的这话,想来是以为他明知这里有绢花,却还是要戴那清倌给的,所以才那样气愤。 他轻笑一声,对着镜子将绢花戴在头上,冬树进来就瞧见这一幕,他一愣:“热水放好了,少爷您这是……” “好看吗?来日我成婚,也要戴这个。” 冬树不知道他所说的“这个”是指绢花,还是指这个绢花,但他只知道,只有出嫁的姑娘才需戴。 他们家少爷,是有想嫁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洛三儿:“来啊!互相气,看谁先气死谁!” 第42章 球场昏厥 端午这日。 从晨起,府上的丫鬟小厮们就抱着罐装的粉末开始在府上撒,此时正是毒虫们张狂之际,若是不小心被咬到,那才有的罪受。 因此,即便洛知栩不喜闻这味,也得耐着性子忍受着,好在每年今日,他的忍耐力都很不错,比起被蛇虫鼠蚁叮咬,他宁可鼻子受罪。 “少爷,这是王妃让您佩戴的五色绳,打马球的衣裳也给您备好了。”冬树将东西放到旁边桌子上。 洛知栩便伸出手腕让他给戴上,五色绳按理来说是给小孩子戴的,但他们家都不曾成亲,自然也戴得。 他瞧了瞧那五色绳,笑道:“娘亲今年又换了样式,二哥肯定更喜欢了,衣裳先放拿,随我去前厅用早膳吧。” “是。” 前厅的大桌上已然摆好饭菜,因着今日是端午,还将那雄黄酒也摆了出来,若非逢年过节,有客上门,桌面上是从不许有酒水的。 洛知栩有些发馋,都等不急想开饭了。 梁雪虞只一眼便能瞧出他在想什么,哼笑道:“没出息,日日都外饮酒,还差家中这一口?” “娘亲酿的雄黄酒好喝。”洛知栩立刻嬉笑说着。 “一会吃过饭,下午让你爹带你去打马球,你不是最喜欢玩那个了,到时候好好玩。”梁雪虞说。 洛知栩旋即笑了:“儿子明白。” 下午是不用进宫做事的,洛珩也许久不曾和儿子们一同外出了,一家子便一同赶往马球场了。 今日是好日子,打马球又是梁京城的风俗,便是不会玩、玩不好的,也都来凑这热闹,寻乐子了。 今日也是最开放的一日,千金小姐贵族夫人们,也都是放开了在马背上打球,没有拘束与白眼。 他们去的不算晚,但也有早就到的,场地上已经玩起来了。 “阿栩!”司韶边喊边挥手,“你来这边!” 洛知栩立刻看向洛珩:“爹爹哥哥,我去那边玩,你们不用管我了!” “这臭小子,说让老子带他来,自己先跑没影儿了!”洛珩哼笑一声,便是如此,语气中都带着万分宠溺,“行了,你们随我去打招呼,稍后便各自去玩吧。” “是。” 洛知栩照旧穿着一袭红衣,夏日本就炎热,多数人都穿着浅淡,鲜少有他这般一年四季都是艳红如血的服饰,但在这些素素的颜色里,格外显眼。 以至于,许多人在第一时间就看到并知晓他是谁。 “你们怎的来这么早?”洛知栩问,“现下可分好组队了?” 司韶:“分好了,瞧我俩手臂上的丝带颜色不同,我要与他做对手,你马球打的好,你跟我一队!” 印宿白不赞同:“凭什么要跟你一队,你们队里都有那许多厉害的,我就要个洛知栩还不行?” “不行!”司韶怎么允许自己失去一位大将! 洛知栩无奈:“没有我也有别人,我记得郑彦书也很会打马球,将人都喊过来就是了,今日可是球场上厮杀的好机会,怎能错过!” 这边正说着,球场就再次涌进一波人,他们细细瞧去,发现是梁琮带着兄弟姐妹们来了,这也是明摆着要打球的。 梁珺眼尖,倒也用不着他眼尖,凡是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到洛知栩,他当即就丢下一众兄弟朝他走来:“知栩,与我同队打球如何?你我联手,定能夺得彩头!” 洛知栩还记得梁珏给他添堵的事,他故意笑道:“那还得问问诸位皇子肯不肯相让了。” “那就球场上见真章,不过三皇兄今日不能参与,他身体不适,所以你我少了一重威胁。”梁珺说话时一直盯着洛知栩的脸,想立刻得到他的同意。 闻言,洛知栩似笑非笑的看了梁珏一眼,这一眼放在旁人眼中,只觉得他依旧跋扈,但唯有梁珏自己清楚,他曾受过何等屈辱。 梁珏微笑,牙齿却是咬的死死的,这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勉强。 但这又关洛知栩什么事呢? 他轻笑:“那感情好,分队吧。” 皇子公主们都分进了司韶和印宿白他们的两对中,分明就是好好的游戏,这些人一加进来,活像是要打仗。 偏偏好巧不巧的,洛知栩和梁琮是对手,而梁珺对洛知栩的讨好又太明显,少不得有人等着看热闹呢。 各自换好衣裳,洛知栩利索翻身上马,率先进了球场。 由于印宿白让着,洛知栩最终被司韶抢了去,但大梁男儿涉六艺,骑术是最基本的,梁琮这位太子自然也是不容小觑的。 梁琮和洛知栩对上,他冷笑道:“就算你使用手段让四弟护着你,本殿也照样不会因此多看你一眼!”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饶是洛知栩再如何注意仪态,也不得不对他翻个白眼,还真把自己当碟子菜了。 趁着对方愣神之际,洛知栩瞬间就将球结果,扬着球杆打了出去。 梁琮离开驾马去追,一步先,步步先,洛知栩再一挥手就将球打向了别的地方,早就守在那里的印宿白立刻接上,转头就和司韶对上了。 三人经常一起玩,对彼此的行为习惯都很了解,印宿白只不过往右边瞥了一眼,司韶就立刻更加警惕防守。 不仅要反应快,还要动心思,马背上跑来跑去更是考验体力。 “这洛三儿平时虽然身体虚弱,打马球倒是半点不含糊,这都有半个时辰了吧?”妇人们说着,都觉得他这副朝气蓬勃的样子才好。 梁雪虞笑:“姑母可别高看他,一会就要使性子不干了,他哪受得了这些,回回挨骂都不听!” 果然。 随着梁雪虞话音落,原本还好好骑马打球的洛知栩,就像是突然泄力一般,脸色苍白不说,抓着缰绳的手都不松开了,眼看着就要从马背上掉下来。 周围的人都惊了一瞬,司韶大喊:“接住他!” 离的最近的梁琮思还来不及多想,手就先伸了出去,两手掏着他咯吱窝,将他抱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这场球自然不能再继续打了。 梁琮快速下马,将人抱到后面的客屋里,随行的太医也赶紧上前号脉。 梁琮有些出神,他从前从不知道洛知栩居然就那些重量,甚至比他的太子妃抱着都要瘦弱…… 他呆愣的看着自己的手,在瞿萱莹的喊叫了回了神。 “殿下可是惊到了?不妨去休息会吧?”瞿萱莹关切的看着他,“别是中了暑气,又要喝那些苦汤汁子。” 梁琮这才回过神,他拍拍瞿萱莹的手,温声道:“无妨,先瞧瞧洛三少爷如何,你不便在此,先去外面和其他夫人们说话,我一会便出去寻你。” “是。” 瞿萱莹应过一声便离开了,眼看着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她确实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只是她总觉得梁琮刚才的样子不太对,莫不是被吓到了? 梁雪虞早就进来,她守在床边看着太医:“情况如何?” “除了本身体弱,再就是中了暑气,待微臣开些消暑药,喝两日便无事了。”太医说着微微叹息,“这弱症可得好生养着,万不能受累的。” “是,有劳太医了。”梁雪虞不时拿着帕子擦拭眼角,只有她自己知晓,自己半点泪意都没有。 出了这样的事,谁也不好再去热热闹闹的玩,生怕被人说冷血无情,便是梁琮都不好随意挪动脚步,他对洛知栩态度恶劣,那是他们年轻人的事,面对梁雪虞却是不能这般不识礼数的。 他安慰道:“姑母莫要难过,待侄子回头寻些上好的补药,定能养好知栩的身子。” “难为你还有这份心。”梁雪虞感慨着,“去看太子妃吧,这里有我守着呢,你们去玩吧。” 梁雪虞说这话时隐晦的看了一眼司韶和印宿白,两人立刻会意,率先离开了,还不忘将周围的人也都带走。 毕竟人家母亲在这照顾,其他人守着像什么样子? 梁琮看着离开的人群,便也告辞了。 “冬树,去熬一剂药来。”梁雪虞说。 “娘!”原本还在昏迷的洛知栩瞬间醒来,眼底并无半分迷蒙,“我不要喝这些苦汤汁,我已经没事了,回府再说吧。” 梁雪虞戳戳他脑门:“早便说让你收敛些,若非你姑姥姥提醒,娘怕是也忘记了,你自己也该记着些,别让人起疑心,太医都说你中暑气了,一会把药喝了再出去。” “知道了。”洛知栩无奈。 洛家父子三人原本还在外面,冷不丁听说洛知栩昏倒,赶紧过来看了,见他还能坐着使性子,就知道不是真病了。 他们一家也算是活的小心翼翼,明着地位超然,实际上连与别家走动的心思都不能有,所以也只能“利用”洛知栩这纨袴的身份去嚣张跋扈,只要有他在,洛王府就有把柄,有弱点。 洛知栩喝过汤药,就要求出去,就算他不能参与了,但自己的队伍必须获胜! 做戏要做全套,洛知泠便干脆背着他出去了,将他放到看台上,也搬了把椅子坐他旁边了。 “三小子可好些了?”梁姑母问道。 “姑姥姥,我好多了,方才已经喝过药了。”洛知栩立刻回应。 姑姥姥又叮嘱了几句,许是也觉得身子不适,没多久便离开了。 她算得上是这里辈分最大的,连陛下都得礼让,这里的人说话做事都得拿捏着,眼下见他走了,多数人自然也不伪装了。 李湘源带着自己的小团夥,走到洛知栩面前,他嗤笑:“洛三少爷体弱,不好好养着,怎的又出来了?莫不是以为自己还能故技重施,再次落到太子怀里吧?” “二哥。”洛知栩佯装咳嗽,颤颤巍巍的喊着自己的哥哥,便是什么都不说,只两个字都是告状。 洛知泠可不在意什么欺负弱小,当即对着李湘源就是一通捶,直将人揍的倒地不起,偏偏还没人敢阻拦。 不少人都在偷偷嗤笑,没瞧见人家父母兄长都在吗?居然还这么不要命的往上冲,谁不知道那洛知泠是武将,一通老拳谁受得了? 李湘源的父兄们得知此事,立刻赶了过来,都不用问,便对着李湘源又是两脚,李父拱手:“是犬子无礼,还望洛少爷莫要见怪。” “李大人。”洛知铭突然出声,“其实旁的都无事,只是令郎言语中涉及太子殿下,二弟也是怕污了太子殿下清誉,才动手阻止,否则若是殿下怪罪起来,怕是大人也难以承担。” 李父咬牙:“是,本官自会将其带回去好好管教!” “辛苦。”洛知铭微微一笑。 李湘源临走时还不忘狠狠瞪洛知栩一眼,活像是要吞了他。 第43章 无理取闹 “洛三少爷,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瞿萱莹突然走上前询问。 洛知栩并未应答,只是抬头看她,对方今日穿着水红色的外衣,和里面的白色搭配,看着很是清丽,眉宇间还带着些女子家特有的韵味。 洛知栩想,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梁琮应该都对她十分满意。 “自然方便。”他笑笑,心中多少已经猜到对方要说什么。 两人走的稍微远了些,四下无人之地,瞿萱莹也不再端着了,她直白问道:“不知洛三少爷可准备婚配?” “太子妃这话问的唐突,若是有,你可是要失落?若是没有,太子妃莫非要与我介绍?”洛知栩笑的吊儿郎当,只是配上他那苍白的脸,莫名显得有些脆弱。 瞿萱莹对洛知栩并没有厌恶情绪,她始终认为不同人有不同人的过法。 对她来说,洛知栩过去追着梁琮,那都是过去之事,现在她已然成亲,自是不该纠结于过去,何况未来也会有许多妃嫔要和她共侍一夫,她早就将嫉妒丢掉。 可方才那件事,还是让她难以克制的生出危机感,现下成婚一月,她的肚子还没有半点动静,太医也说她的身体没有问题,让她不要着急。 眼看着梁琮再过两个月便能娶侧妃进门,她如何能不着急? 还有洛知栩…… 她扯着嘴角笑:“听闻洛三少爷心悦太子,可需要本妃相助?” “太子妃无需与我兜圈子,我可明确告知,本少爷与梁琮早已没有情分可谈,这种话日后还是不要再说的好。”洛知栩故作厌烦的看了她一眼,“还以为你要与我介绍哪家姑娘……走了。” 他就像是一个瞬间失去兴趣的孩子,不曾遮掩自己的心情,说出的话虽没有多好听,却也让瞿萱莹安心了。 她看着洛知栩离开的背影,头一次觉得这样喜新厌旧、反覆无常的人也挺好。 洛知栩往前走着,冷不防被人从身后给捂住了嘴巴,他刚要照着对方的手狠狠咬一口,就嗅到了对方身上薄荷的清香。 他抬起胳膊肘对着身后的人戳去,嘴上的巴掌也跟着松开了。 “王爷这行为愈发狂野了。”洛知栩微微侧头,斜乜看着他,经过这么一出,总觉得脸色更加苍白了。 秦御轻咳一声,将一枚荷包递给他:“吩咐府上下人做的,都是些男子,女红虽不好,但里面的药材都是名贵的,可防暑热。” 洛知栩还以为对方身上的薄荷香,是之前自己的香囊,现下看来是这枚新香囊的缘故。 有东西不收,才简直说不过去,虽然做工差劲,而但他闻着这味道还真是好,不止有薄荷的清香,还有其他的香料味,他总觉得头晕都缓解了许多。 他不客气的将香囊挂上,抬眸之际刚好看到了对方腰间的香囊,他突然笑了:“我说怎的看着这般眼熟,竟是一样的?” 和母亲为他做的那个一样。 秦御应了一声:“你倒是无私,给了我,自己便不佩戴新的了,幸好得了暑热没说是我害的。” “你觉得我是这种无理取闹之人?”洛知栩瞪他,随后负气甩袖,“告辞!” “便是你自己说的,还将自己说生气了?”秦御赶紧伸手拽他,推着他往更隐秘的角落去了。 离得有些近。 洛知栩滚了滚喉咙,他双手抵在胸前,难得露出较为示弱的姿态,他轻声:“我何时生气了,你少无理取闹!” “府上厨娘今日包了些粽子,你可要尝尝?”秦御也学着他的样子轻声问,话里化外都带着引诱之意。 “怎的,摄政王府的粽子是镶金边的吗?”洛知栩故作姿态,偏偏唇边的笑意如何都压不下去,那模样分明是欢喜的。 秦御也跟着扬起唇角:“如果你想要,就能有。” “一会散场我会去的,镶金边儿的!”洛知栩哼了一声,趾高气昂的离开了。 看他离开,摄政王站在原地愣了片刻,赶紧吩咐手底下的人立刻回去包镶金边的粽子,别管用什么办法,总之就得好看又好吃。 听雨听的五官都皱一起了,却也没敢多嘴,这哪敢呢? 洛知栩就是祸水!一锅祸水! 为了能吃上摄政王府的镶金边粽子,马球场上的粽子点心,他是一口没吃,留着肚子擎等着吃新鲜玩意儿呢。 “你往香囊中塞新薄荷了?” 大概是他身上的味道有些过于明显,洛知泠当即问出声了,这玩意闻着还挺提神醒脑的。 洛知栩点头:“放了些祛暑的药材进去,好闻吧?” “还不错。”洛知泠点头,连他这个大老粗都喜欢的味道,能差到哪去? “那我回头问问配方,也给哥哥放!”洛知栩晃着他手臂撒娇,“我这么听话,哥哥喜欢我吗?” 洛知泠抖了抖鸡皮疙瘩,他将洛知栩的脑门戳远,表情咸咸道:“别作妖,有话好好说,别逼我抽你。” “我一会想去玩,玩完再直接回府,您告诉爹娘不要等我了,好不好?”洛知栩讨笑着。 “你倒是真敢,端午的日子你不回家去哪招猫逗狗?”洛知泠斜乜他。 秦御:我谢谢你! 洛知栩忍不住笑出声:“就随便去街上招猫逗狗,晚膳我会准时回府的!” “快滚!”洛知泠说着指向马球场入口方向,一副不愿多看他一眼的样子。 洛三儿立刻就带着冬树跑了,临走时还不忘给司韶和印宿白投去视线,三人心知肚明。 时刻注意着他的秦御,在看到他离开后,也立刻跟了上去。 洛知泠和洛知铭对视一眼,显然注意到了他们双双立场,不用想都知道他们这是私下会面去了。 两位兄长倒是想阻拦,可想到洛知栩的话,干脆就随着他去了,只是希望他利用对方之余,不要将自己牵扯进去,否则怕真是要在劫难逃了。 所幸今日达官显贵都在马球场,沿街摆摊的倒是还有不少,但也无人会在意洛知栩想去哪,用洛知泠的话来说就是,他常常招猫逗狗,去山野里捉蚂蚱都不稀奇。 他去摄政王府向来是不走寻常路的,明明正门亦可进,非要做贼似的从后门进,然后跟着下人的带领,直奔厨房。 “镶金边的粽子已经做好了,正在煮了,三少爷稍等片刻。”管家拦着他不许进,若此时进了,哪还有他们主子示好的份? 洛知栩摆摆手,做出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行吧,我去书房等他!” “是,恕老奴不能相送,书房重地奴才们是不能进去的。”管家说。 “辛苦。”洛知栩轻佻眉梢,转身朝秦御的书房走去。 他可不信什么书房重地,若真是重地,怎会由着他乱闯,这管家说话当真是没点数,定是那书房无甚要紧东西。 不过想来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保不齐就是最危险的地方,若有人来刺探,最先去的便是书房,当真是危险。 虽说进了书房,他也没敢乱翻,秦御对他和善是一回事,他若是不是礼数,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随便从书架上拿了本书便瞧了起来。 只是打开的瞬间便愣住了。 秦御后他一步到府,恰好厨房的粽子也煮好了,他便亲自端着粽子进了书房,就见这小纨袴盯着一本大梁志出神。 他走上前轻轻敲了敲桌子,并未察觉到他的不对,只道:“这粽叶是用金水在外面涂了一层,捆绑粽子的绳子也是被金水泡过的,里面则是撒了一些可食用的金粉,可还符合你所说的‘镶金边’?” 洛知栩抬眸,直勾勾盯着他,他点头:“是,这样就很好。” “府上有人给你脸色瞧了?”秦御见他表情不似先前鲜活,当即就以为是府上不要命的作死,“听风!立刻把下人们都聚集到院子里!” “别!”洛知栩急忙拽住他,“没人给我脸色看,我就是突然有些不舒服,你怎的不往你自己身上想?” 秦御笑了:“我又惹三少爷不高兴了?” 洛知栩不理会他的调笑之言,他认真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哪家姑娘不好意思说?不如告诉我,我也帮你打听打听?” “什么意思?”秦御瞬间冷了脸。 “我随便问问,你别多心。”洛知栩有些尴尬,心中还有些酸涩。 他分明都瞧见了,秦御有喜欢的姑娘,还把那姑娘画到纸上,还放在自己常翻看的书中,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他情绪低落的明显,秦御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书架,看了片刻,他扭头问:“你动书架了?” “抱歉,我只是想随便翻看一本,没想到会窥知到你的秘密……”洛知栩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敏感,当即拿起一只粽子,“镶金边我拿一个,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跑什么!” 秦御在他抬臀的瞬间就把人拽住了,一手夺过他手里的粽子,呵斥:“刚煮出来还烫着!蠢死算了!” 小纨袴从来没有哪天像今天这么如坐针毡,他现在就想快些离开,最好脚底子都能擦出火星子那种快,但他走不了,还得被拽着手腕擦药膏。 他倒是想说些什么,但摄政王冷着一张脸,又让他将话全都吞回嗓子眼里,这还能说什么,不都怪自己手贱去拿不该的拿的么! 该死的手,你害的我好惨! “那个……” “本王没有心悦的姑娘。”他说着看向洛知栩,“你好像很失望?” 洛知栩微笑,将早就备好的说辞吐露出来:“怎么会,王爷乃人中龙凤,有喜欢的姑娘有何稀奇,只是我并未瞧见那姑娘,谁家的小姐?我可认识?” 秦御轻啧一声:“我说的是没有心悦的姑娘,你耳朵被脑袋堵住了吗?” 洛三儿沉默,他在凶我对吧?他一定在凶我! 第44章 勾心斗角 两厢沉默。 秦御始终低头看着他,片刻后,他深吸口气,将人重新带回桌前,从善如流道:“是本王语气不善,你快些尝尝,给你剥开可好?” 还带着自称,便是他最后的倔强了。 洛三儿哪能是不识趣之人,给了台阶就立刻顺坡下了,瞧着这位指点江山的人给自己扒粽子,他就是有再多的怨言都不好意思张口了。 何况他不是说了,那画像上的姑娘不是他欢喜的! 可食用的金粉点缀在饱满的糯米上,莫名觉得口感似乎都有些硌牙,因此他只吃了一个,便不再动了。 “味道不好吗?”秦御疑惑,他是不爱吃这种东西的。 “不能再吃了。”洛知栩嘴上这样说,手却是拿起一枚粽子剥了起来,他道,“咱们礼尚往来。” 于是,那枚粽子便进了秦御肚子里。 洛知栩并没有急着离开,净手后,依旧坐在椅子上看书,只是那名女子的画像却让他有些在意,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又觉得实在奇怪,那样的美人儿,若他真见过,定然会有印象。 这般想着,他抬头看了一眼秦御,这人连真正示弱的时候,都让人觉得心疼。 让他来吃粽,分明就是藉口。 偌大的摄政王府,没有半分喜庆,除了飘着些粽香,哪里能看出这是要过节的? 怕是连粽子,都是为了府上下人们才允许做的。 不过想想也是,自他懂事起,摄政王府就只有秦御这一位主子,没人见过他的亲戚朋友,他就像是被陡然间撒到大梁的种子,无来处,无归途。 一个人,连王府都看着空荡荡的。 那我也算是陪他过节了! 洛知栩喜滋滋的想着。 来时走的后门,走时自然也走的老路,秦御由着他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还不忘故意像私会似的,叮嘱他小心一些。 盛夏白昼长,即将用晚膳的时辰,依旧有太阳照着。 洛知栩走出几步后下意识回头,就见男人站在门里看着他,对方日复一日的穿着黑色衣裳,日光照下时,光影在门前形成不同的景象。 门外是光明,门内是暗沉。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口剧烈跳动了片刻,他突然快步折返回去,将自己手腕上的五彩绳摘下,他语速很快:“这是我娘给我和哥哥们编织的五彩绳,能辟邪迎吉,保平安康健。” “给我,你便没有了。”秦御说,不仅五彩绳没有,连那些好意头也一并都没有了。 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抬眼看对方的脸,而是盯着那双漂亮如玉骨的手不敢移开视线,他存有私心,怕看到对方迟疑的表情。 洛知栩轻笑:“当我动这个念头的时候,它就已经不属于我了,我走了。” 那根艳丽的彩色绳段,就像是一只落在他手腕的花蝴蝶,落到他身上的,便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端午一过,喜庆的氛围也没持续太久,每个人都照旧做着自己的事,只是外面天气闷热,洛知栩懒得出门,日日都在府上凉快着。 知道他怕热,府上早早就用起了冰,冰鉴和风轮都放他屋里,连夜里入手都有人守着摇风轮,便是如此,还是带着暑气。 “今年盛夏这般炎热,想必梁京城外的百姓也不好过,怪不得兄长今年都未去避暑园,怕是正为此事烦心。”梁雪虞深吸一口气,往常去避暑园,近亲和受重臣子也是能去的,今年眼看着是没动静了。 洛珩叹息:“你说的不错,今日上朝便有各地方来报,说梁京城外有许多地方都闹了旱,今年收成怕是不行了,天气炎热,一连两月都未曾下雨了。” 梁京城里都这般,各地方怕是更难过,天灾人祸躲不过,就怕再起暴乱。 “这些朝政我不好多说,但知知是受不了的,这段时日他都不曾出院落,热的恨不得连里衣都脱掉,身上都起疹子了。”梁雪虞心疼儿子,家里就没有这般怕热的。 “我知晓,明日上朝我去探探口风,这般折腾下去,怕是连陛下都要中暑昏厥了。”洛珩说。 翌日。 朝堂再次因为各地的干旱情况吵了起来,一方主张先开闸放水,解决百姓民生,另一方则是主张水流要缓缓而行,若此时用完便不能再用,一方主张拨银赈灾,一方哭穷难过。 梁帝被吵的崩溃,当即就发了火:“你们一个个为着民生,为着百姓!现下开闸放水要反对,拨银赈灾还要反对!那你们给朕一个解决措施!若是办不妥,就放血去给朕填满梁京河!” “陛下息怒。” 朝臣们默契下跪求饶,看似是要梁帝息怒,实则都是在以“人多欺负人少”,梁帝看着这群瞻前顾后的臣子,气急攻心,直接晕倒在大殿上了。 朝臣们立刻着急忙慌的把陛下抬到偏殿去,这会倒是谁也不敢胡言乱语了,生怕被陛下恼了。 “摄政王,这可如何是好?” “王爷可有何办法?总得拿出主意来,否则陛下醒来也是徒增烦恼!” “是啊!依臣之见,不若先拨银子赈灾,旱灾不知何时才会有所改变,水乃生命之源,不到紧要关头万不能轻易动用!” “便是拨了银子去又如何?远水解不了近渴,唯有开闸放水,先让百姓们有水喝,家家定然都有余粮,现下只是没水,还没到动用国库银子的时候!” 总之依旧是各有各的理,秦御听着也有些心烦,但眼下还得指望他拿主意,这些自然不能不听。 他蹙眉:“且看陛下情况如何,这些话说出来也只是让陛下心烦,有何用?” 不能统一办法,还要争吵添堵,瞧着就心烦。 朝臣被他训斥一通,也着实不敢再多言了,何况眼下的情况自然不便再提及这些,只能默默守在外面。 太医们轮流把脉诊治,得出的结果无非是中暑加气急攻心,太阳都是同一个,梁京城的官员们不好过,外面的百姓自然更艰苦。 康子仁请过脉后,对他们回话:“陛下乃暑期燥热之毒,必得去避暑园了,否则怕是要中暑脱水,伤身伤心。” “既如此,那便去避暑园,陛下在那里批阅奏摺也是一样,若在梁京城怕是身体会吃不消。”秦御说完看向梁琮,“此事便交给太子去做。” 梁琮脸上一喜:“是!” 于是,去避暑园的事就在摄政王的两句话内定下。 洛知铭听到这话,就明白秦御和他三弟还有联系,若是秦御来劝,陛下肯定早就同意去避暑园,偏偏就是这时候,有些太巧了。 但这件事洛家有受益,他自然不会多说,更应该说,凡是朝中高官皆有受益,无人阻拦,出发就快。 三日后,整装待发,直奔避暑园。 洛知栩是在昏昏沉沉时被抱上去,连下马车时也是被抱下去的,从头到尾脚就没沾地,幸好避暑园早就准备好,这里即便只放着风轮都阴凉凉的。 “少爷,您可好些了?”冬藏跪在他床边低声问着,“厨房那边做好了冰酿圆子,冬树去给您拿了。” 洛知栩听着他那哽咽的声音,费劲吧啦的睁开眼,他抬手拍拍冬藏的脑袋:“好多了,你家少爷都没哭,你哭屁。” 冬藏赶紧抹了抹眼泪:“小的是担心您,王妃不许您这样说话……” 片刻,冬树端来了冰圆子,冬藏立刻撑着洛知栩坐起来,他接过冰碗,两手捧着带水气的碗,感觉凉意从掌心到了心坎里,很舒服。 他的病本来就是暑热造成的,现在因为觉得有了些凉意,感觉浑身都有力气了。 他长舒一口气:“活过来了!” “少爷!您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冬藏愤愤的敲了敲床面,都快没有小厮的样子了! 洛知栩倒也惯着他,敲敲他的脑门,没再说这些了。 避暑园不愧是避暑胜地,这里绿树成荫,花朵飘香,倒是也能晒到太阳,但很少,不仅少,也是真的凉快。 “冬藏,你去打听打听印司两家少爷住在哪处,住我们周围的也都打探清楚。”洛知栩说。 他也是来的路上才知道这次避暑园的安排是梁琮做的,上次瞿萱莹怕是已经心存芥蒂,周围的安排就肯定会受到影响。 这都是老安排了,冬藏听完立刻去外面“巡游”打探去了,他性子活,比冬树要适合。 洛知栩抬手,冬树立刻扶他:“外面还热。” “我站门口感受一下。”洛知栩说。 即便是站在门口,还能感觉到有些许的风,他长舒口气,不知道各地的百姓如何了,前朝吵闹成那样,他在府上也有所耳闻,就是不知最后会如何处理。 陛下生病,只有秦御能近身,连太子都得往后站。 洛知栩思索片刻,说道:“冬树,我要去面见陛下,你去告诉康子仁,让他把我和陛下的药一同端去。” “是。” 梁帝更严重的是气急攻心,这会将人都打发走,自己才敢对着周荣宝露出脆弱之色,他蹙眉:“扶朕去歇会。” “是。” “陛下,洛三少爷来了。”外面守着的太监进来传话。 梁帝这会累的很,谁都不想见,便想让他离开,还不等他说什么,太监继续道:“洛三少爷让太医带着您和他的药一起来的,说要看着您用药。” “……这臭小子,让他进来吧。”梁帝说。 洛知栩是被扶着进来的,一进来就亲自将两碗汤药端到梁帝的桌上,他笑道:“舅舅,我来陪您一起喝药,咱俩都中了暑热,共患难!” “就你鬼精灵。”梁帝说,“赐座,你就坐朕对面来。” 洛知栩惊讶:“这样会不会打扰舅舅?” “不会再有人来了,你便在这里坐着,朕也要看着你喝药。”梁帝笑说。 两人面对两碗汤药,虽然有些不同,但究根结底是一样的。 洛知栩立刻笑嘻嘻的从袖口中掏出一方纸包,他献宝似的说道:“这是我哥哥买的饴糖,药苦糖甜,舅舅不用跟我客气!我敬您!” 他说着端起药碗和他碰了碰,然后……一口闷了! 梁帝震惊,这臭小子接下来该不会也让他闷了吧?! 果然! “舅舅,你快,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洛知栩边说还边往嘴里塞饴糖,若是平时,他这药要喝很久的。 梁帝还真能被一个小孩子比下去? 当即也端着碗干了,然后面不改色的吃了颗糖。 洛知栩笑弯眼睛:“舅舅,有人陪你喝药是不是就不觉得害怕了?我每次喝药都要好多人陪着。” “那是你爹娘疼你,你也该长大了,每日都在城中闲逛,实在不像样子。”梁帝说。 “那不如舅舅让我去做事?”洛知栩自顾自说着,“我想去京兆尹处,上街巡逻多威风!我还想去刑房做事,那些木听话的就揍他们!” 梁帝起初还当他真醒悟了,结果越听越笑,他拍拍桌子:“你个臭小子,找不出个正经事做!回头你若是想做事,就告诉摄政王,让他给你安排。” “舅舅,那我有俸禄拿么?”洛知栩突然问道,“等我有了俸禄,我就给您买一株万年松!” 梁帝故作不解:“为何是万年松?” “因为万年松药用价值极高,可治天下百姓,同时亦有毒,可毒贪官污吏,让百姓安居乐业。”洛知栩说这些时还很骄傲道,“这些都是我翻了好多书才知道的!” 若说梁帝起初还对他有稍微不满,听完他这些话便彻底变了。 这样的混小子都能为了他翻阅不熟悉的医术,他的孩子们却难做到这般贴心细致,洛知栩此举,当真是让他感受到了“父慈子孝”的情感。 从梁帝处离开时,洛知栩不仅得到了梁帝的口谕,还从他这里拿到了信任,至少短期内,梁帝都会因为今日之事对他更加照顾疼爱。 生病之人不管身体还是心里,都会更加脆弱,需要人照顾。 梁帝身居高位,即便周荣宝能说些熨帖的话安抚他,但到底是奴才不敢多言,妃嫔们为着争宠,皇子公主们也各有各的心思,没人会和他面对面坐着一同喝药。 越是被捧的高,越是渴望普通人家的亲情,洛知栩就是知道他会孤独,所以才特意在此时过去。 适当表现出自己的贴心和蠢笨,才会让对方放心,随便安排个一差半职就更不在话下了。 “少爷此举大胆却格外有用。”冬树低声说。 “谁生病时不渴望有人关怀自己?”洛知栩长舒一口气,终于安全迈出了第一步。 作者有话说: 洛三儿:“我可会‘趁虚而入’了!” 第45章 大肆封赏 洛知栩前脚从梁帝那里离开,后脚周荣宝就带着圣旨赶去了汀兰水榭,身后的太监宫女们手上还带着东西,显然是送来的赏赐,路上没避着人,洛王府要被赏赐的事瞬间就传起来了。 “少爷,王妃让您立刻回去。”夏柳急匆匆的来报,向来稳重的脸上也带着些许笑意。 洛知栩估摸着是好事,他看向对面的两人,笑道:“可要去看热闹?” “你又做何事了?”印宿白挑眉,这人先前要搞事情的时候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态来。 “这次是好事!” 果然和洛知栩猜想的一样。 周荣宝拿着圣旨站在庭院中,可不下跪的洛王府众人都站立等着他,洛知栩对周荣宝点点头,为了表现出虚弱,进来之前他还特意多跑了两步。 洛知栩顶着苍白的脸询问:“公公怎么这会过来了?可是舅舅身体不适?” “小主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您快听旨吧!”周荣宝笑的脸上的粉都皱一起了,但看着很可爱。 “是。” 众人拱手听旨,只听周荣宝念道:“朕有旨,特感念洛知栩聪明智慧,体贴入微,向善自然,即日起特封为世子,有承袭王位之资,许其在京为五品以下官职,钦此!” “知栩领旨。”他上前一步,接过周荣宝手里的圣旨,笑道,“有劳公公,还请公公为我谢过陛下,就说我晚些时候还和他共饮!” 周荣宝闻言笑了起来:“有您在,陛下喝的痛快多了!” 他还要去晓喻各宫、照顾陛下,不宜在这里多待,将这些赏赐留在这里便带着人离开了。 洛知栩恭恭敬敬将他送走,眼看着人都走出老远了,汀兰水榭里的人都站着没缓过神,谁也没想明白,刚到避暑园,刚出去这么一会,怎么就拿了这种赏赐? 成为世子对洛知栩来说其实不重要,只是世子之位理应由家中长子承袭,但陛下赏赐,这是难以更改的。 对洛知栩来说,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可以直接做官了,虽说有走便捷之意,但这也是他凭本事所得,何况也不曾许他高官,影响不了其他人。 但这已经是天大的殊荣了。 饶是他知晓自己将对方哄开心了,以为拿到口谕就已经是最好的了,没想到还有这些。 司韶和印宿白对视一眼,立刻说道:“我们还有些事,待你有空再一同品茶。” 他俩看洛知栩的表情就知道,这傻子怕是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人一家肯定是要好好说说话的,便是关系再亲近,此时终究是不好多留的。 洛知栩便说晚些时候再去寻他们,随后,汀兰水榭就关了院门,将洛知栩带进屋里,准备“严刑拷问”。 “这是怎么回事?”梁雪虞神情严肃,她虽是公主,却是外嫁,所以洛珩不能用驸马,但也因此她鲜少插手皇家之事,就是为了验明正身。 可他的三儿子,莫名其妙就得了陛下的脸,实在奇怪。 洛知栩也没隐瞒,就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告知,他本来就是抱着那样的心思去的,会得到这些东西自然也不奇怪。 听他说完,所有人都有些愣,洛知铭却是十分欣赏:“这件事的处理方法很好,虽然有些鲁莽,但利大于弊,不错。” 他说这话时全是对稚弟的欣慰,丝毫没有世子之位被“抢走”的难过。 洛知栩被夸了,立刻骄傲挺身:“是的,若我一本正经的去求,怕是会适得其反。” “你可想好要做什么?虽说五品以下官职不高,但对你而言也是够用的,若是再给高官,怕是连爹都要受弹劾了。”洛珩说,这样也就可以了。 “去京兆尹处,让他帮我寻个闲职。”洛知栩说,现在指不定有多少人在眼巴巴的盯着他,他虽不怕,却是讨厌麻烦的。 得先从简便的做起,这样既不会招人嫉恨,也不会太打眼。 洛珩点头:“京兆尹向来守着梁京城,你也无需做那些危险之事,随便找个闲差作做着也好。” “我都晓得。”洛知栩说。 一家五口人,八百个心眼,但都是在为彼此和家庭考虑。 眼看着他坐不住了,洛珩便挥手让他出去玩了,也好多宣传此事,让别人以为他是求来的一官半职也好。 待他一走,气氛便稍微凝重许多。 洛珩看向大儿洛知铭:“关于此事,你可有怨言?” “父亲说的哪里话,我倒希望他能多些保障,省的成日里担心他犯错受罚,‘世子’与我而言并不要紧,我便是凭藉自身本领也能拼出一方天地来,但知知不行,这是他该得的。”洛知铭说。 他是全然不在意什么世子不世子的,倒不如他往上登高王望的远,所以他实在无需介怀,再者,即便陛下不张口,来日他若娶亲后,也是会要求让洛知栩来做的。 父母偏心他是知道也明白的,且这么多年,他也在偏着知栩,当真是心疼他,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那便好。”洛珩叹了口气,“你们知晓他的苦,他自然也会记着你们的好,何况这混小子也实在喜欢男子,以后还未可知,暂且不提了。” 说起这个他就头疼,如今龙阳之风虽开放,但也都是随便纳几个关进后院里,正室依旧都是女子,传宗接代何等重要? 但自家三儿不喜,那他们也半点办法没有,打是打不得了。 洛知泠轻啧一声:“您就是多余说这些,大哥若真计较这种小事,三儿背地里都不知道挨我俩多少打了!” “你个混小子,自己哥哥也胡乱编排!”洛珩指指他。 话不藏心,是洛家的传统,若心有芥蒂或疑惑,当下便说了,这是他们早就知晓的规矩,因此实在无需藏私。 洛知栩被封世子,还能在京城做官,甚至还得了那么多的赏赐,这让不少人都惊讶不已。 任谁也没想到,这才来避暑园,陛下身体好些了不说,还能封赏人了,各个都盯着汀兰水榭,想寻个机会过去瞧瞧道贺,见他们大门打开后,没多久就有上门拜访的了。 幸好此时洛知栩已经溜之大吉了。 “你若真能做京官儿,怕是连我们日后都得仰仗你了。”司韶说着站起身,对他拱手一拜,“洛大人,还请您多多关照。” 洛知栩立刻拿起果盘里的葡萄丢他:“这会打趣我,回头就把你抓起来!” 印宿白微微抬下巴:“不说这些,那你准备如何?若你的意思是不想梁琮登上皇位,又希望谁呢?” “这我说不准,但眼下有交集这些各个都不希望。”洛知栩说。 梁琮和梁珏若是登上皇位,洛王府的处境不一定能比前世好,若是梁珺,那他怕是会被折磨死,至于其他人……说起来还有好些皇子重生后他都还未曾见。 实际上,他对梁玖比较在意。 连梁琮这位太子在秦御那里都讨不到好处,偏偏那位九皇子不仅能上他府,还能在他的府上拿药,可见关系并非他所说的浅薄。 只是,梁玖今年才十六岁尚且不提,可他母妃早逝,外祖也不是什么高官,他自己亦是病榻缠绵,这样的人,如何看也不像是能用之人。 但宫里的人向来是会做戏的,装的久了,假的也就成真的了。 “你这话说的倒是直接。”司韶无奈,可登基之事关乎大梁朝政,他们亦是没有办法更改的,唯一能做的,便是不动声色的将可能会威胁到自己的人全都解决掉。 这很难,但他们一直在做着。 毕竟和日后的吵架落狱比起来,他们现在所做,都是小事。 “少爷,太子妃带着一群世家小姐公子来了,说是这会不晒,请您几位出去赏景。”屋外的冬树说道。 这会赏哪门子景? 是去荷花池边喂蚊虫,还是去柳树下赏鸟屎? 这面子洛知栩是不愿给的,但瞿萱莹和他无冤无仇,立场虽不同,却是无需在此时给她难堪的。 “冬树你回去,让夏柳跟着。” 夏柳是女子,若是真有什么突发状况,有夏柳在他也能放心些。 说是赏景,却也没说错。 避暑园景色秀丽不假,只是人数众多,去哪看着都乌泱泱一群人,便是再好看都无兴致观赏。 瞿萱莹走在最前,跟在她身侧的自然也都是她先前的闺友,一群姑娘说说笑笑,身后跟着的世家公子们也都乐意搭嘴逗趣。 大梁风俗开放,世家公子小姐同游都是常事,还能彰显世家和睦。 “洛三少爷,还未恭喜你,日后便能在京城做事了,有洛王府助益,来日定能更上一层楼了。”瞿萱莹突然停下脚步,看向最后面的洛知栩几人。 洛知栩眯了眯眼,轻笑:“借太子妃吉言,不过太子成婚已有数月,想必不久也会有太子妃的好消息了。” 他有些疑惑,先前还对他和颜悦色的瞿萱莹,怎么能几日就变了脸,明知他来日便是做事再好也只能官居五品,还说什么上楼不上楼的。 这话放谁耳朵里都是讽刺之言,真不怪他敏感。 何况,本身立场便不同,非要说这些怪言怪语,这不是明摆着给人添堵,他自然也得往对方最要命的地方戳。 果然,瞿萱莹的表情瞬间微变,她笑:“本妃与太子之事,就不劳三少爷操心了,这毕竟是家事。” “太子妃若这般说,那本少爷为官和日后升迁之事乃朝政,你也少操那操不着的心。”洛知栩扇着扇子,面上一脸笑意,满脸春风,说出的话却呛人不好听。 “栩弟弟说话还是这般直率,只是莫要任性,不可胡乱议论。”六公主梁姿温声说着。 她本是不愿管这些的,但眼看着瞿萱莹下不来台,她身为公主自然得帮对方解围,还不能落了洛知栩的面子。 于梁姿,洛知栩是愿意给几分面子的,因为这位公主表姐,他确实不讨厌,应该说所有的皇子公主中,他最顺眼的便是已出家的长公主梁姝和面前这位六公主了。 他微笑:“六表姐说的是。” “行了,继续观赏吧,这满池的荷花,总该能好好堵住你们的嘴。”梁姿说话温声温气,但她看向莲花的表情却是真的喜欢。 宫里是鲜少有这样无欲无求的安稳主子的。 荷花着实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关于美和美好,无人不喜,连洛知栩都想着回头摘一些放自己屋里,闻着都觉得清香。 向来和洛知栩不对付的苏莺莺被挤碰到他身边,他立刻往旁边挪了两步,蹙眉:“你也不怕掉进去?” “自己蠢笨便觉得旁人都笨吗?我今日的鞋底可是特意改过的,根本不会掉啊啊啊——” 苏莺莺话未说完便直接冲进了荷花池里,洛知栩立刻下意识看向周围的人。 “夏柳下去救人!” “洛知栩!你为什么要推苏小姐!” 洛知栩冷笑,好啊,竟是在这等着他呢? 作者有话说: 洛三儿:“这群坏人!” 第46章 反咬污蔑 “你长着脑袋是为了显高吗?” 洛知栩冷笑,他虽然和苏莺莺互瞧不上,但还没到推人下水的一步,何况他手里的扇子还在扇,从哪把她推下去?侧着给她一脚都难! 他毫不客气的讥讽面前指着他的姑娘,他要是不出来,这瞿萱莹还不一定会掉水里。 这些人的心思简直不要太明显了。 梁姿蹙眉,站到洛知栩身前,她看向那位小姐:“江小姐,说话做事要讲究凭证,你可有亲眼看到洛知栩推人?” “回六公主,臣女自然是看到了才会这般说。”江管桃一脸愤慨的说着,“我亲眼瞧见他推的!” 梁姿皱了皱眉:“此事稍后再提,苏小姐身体要紧。” 夏柳水性好,在他们对峙争吵的时间里就将苏莺莺带上来了,其他公子瞧见都十分默契的转过身去,有些还不忘把外衣脱下给苏莺莺盖上。 好好出来赏景,却是闹出这种事情。 饶是梁姿再温和,此时也有些不太高兴,便带着人先去了苏莺莺的住处,待她换好衣服,便赶紧叫了太医进去看。 “苏小姐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无需喝药,只要好生休养便是。”太医说。 “有劳太医了。”梁姿轻声说着。 太医微微点头,示意徒弟拎上药箱离开了。 留着的人不多,但牵扯到的自是都在这里,洛知栩本想离开,却被梁姿拦了下来,显然对方也不知他能不能相信,所以一直持观望态度,或者也是想证明他的清白。 “苏小姐今日怎会这般不小心,若非婢女夏柳,怕是要遭罪了。”梁姿柔声说着,“合该好好养着。” “六公主,并非臣女不小心,是有人故意推了我!”苏莺莺说到这里时表情难看的很,她的鞋底可是特意做的,而且她很清楚感觉到了有人在背后推自己,怎么就变成不小心了? 江管桃立刻出声:“六公主听见了,就是洛知栩推的!洛三少爷实在心狠,就算苏姐姐不小心碰到你了,也不该这样对她!”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洛知栩蹙眉,“她是被人推的,有说是被本少爷推的?” “那时只有你在她身后,不是你是谁!”江管桃不依不饶。 洛知栩立刻蹙眉,还不等他说话,一直默不作声的夏柳说话了,她冷声问道:“江小姐这话恕奴婢难以认同,既然那时苏小姐身边并没有其他人,您又是如何看到的?污蔑世子可是要进刑房的!” “苏姐姐你且说,是谁推的?”江管桃立刻问。 “我——”苏莺莺刚要说些什么,似乎是想到什么,她复杂的看了洛知栩一眼,艰难道,“是……洛三少爷。” 洛知栩在她犹豫的时候就明白了,他再次问道:“苏小姐,你的答案,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我,我知道,但是我——” “很好,知道就好。”洛知栩不再对她报有任何希望,他看向众人,“你说我推了你,拿出证据,我推你下水的证据。” 苏莺莺一愣:“什么?我说是你——” 梁姿在宫中长大,后宫妇人的阴谋诡计什么没见过,她有些听不过去:“苏小姐,若你说是便是,那要刑部有何用?” “你方才可有看到我哪只手拿的摺扇?”洛知栩突然问。 苏莺莺虽不知他问这话的意思,却还是想了想作答:“是右手。” “苏小姐,那时人多拥挤,我提醒你小心莫要掉下去,还离你远了些,加上我那时站在你左侧,右手还拿着摺扇,我若想推你,还要费劲从你左侧挤到身后,这样岂非引人耳目?还是说本少爷的左臂,已经比你命长了?” 洛知栩最后这番话说的不客气,他便是最近太好脾气了,才会被这些人随便利用。 他的话说完,在场的都有些愣,她们都没想到洛知栩还有提醒苏莺莺,分明就是好意,却还要被诬陷。 是的,诬陷。 都是世家儿女,什么腌臜手段没见过,若是还看不清眼下的情势,那才是真的愚蠢。 苏莺莺像是被掐住了喉咙,她只知道出了这种事,直接污蔑给洛知栩就行,却没想到破绽这么多。 还有对方刚才问的话,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害怕。 “苏小姐,说不定是谁不小心在身后碰了你一下,让你误会了。”瞿萱莹说完看向洛知栩,“栩表弟莫要计较,苏小姐被吓到,记忆混乱也是情有可原。” 洛知栩立刻蹙眉,语气不善:“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你!洛知栩!你眼中可还有一丝对我这个太子妃的尊重?!”瞿萱莹有些难以忍耐,“你实在是太过分了!不知礼数!” “你第一天认识我?”洛知栩立刻反唇相讥。 与女子拌嘴是最没有风度的事,左右他的风评已经差劲到无人能敌,又何必要在此事上受委屈。 分明不是自己所为,一个个的都想往他身上泼脏水。 “今日之事究竟如何,你们心中都有数,私下解决是给诸位脸面,若是今日之事传出去,没脸的到底是谁,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洛知栩起身离开,经过瞿萱莹身侧时,微微顿了片刻。 果然,世家就没有简单的儿女。 瞿萱莹此举,无非是不愿见他得意,且还在记着他先前追着太子之事,否则也不会这般闹事。 可见他先前说的话,对方是一句都不曾听进去。 不,或许有听进去,只是被有心人挑拨了也未可知。 汀兰水榭。 “冬树,你去打探一番,来避暑园之前,太子妃有和谁接触过?”洛知栩说。 “少爷,避暑园之前太子妃一直都在府上,未曾见她出府和什么人见面,若真说起来,无非就是女子们聚在一处吃茶赏花。”冬树说。 洛知栩挑眉:“和谁赏过?” “奴才去查。”冬树不得不承认自己疏忽了,后宫乃至世家,就没有几个简单的女子! “夏柳,摄政王的听雪堂就在汀兰水榭前面,咱们院里说几句话,估计都能飘到他耳朵里。”洛知栩笑。 夏柳福身行礼:“奴婢明白,奴婢定会将今日之事全都告诉王爷,好让他在前朝关照太子和苏家。” “嗯。” 洛知栩也终于体会到了有靠山的爽感,受了委屈,告告状,什么都不需要自己做了。 但对于对方想要的至宝,他依旧无甚头绪,或者他也可以帮忙找那位画像上的姑娘。 秦御说他没有中意的姑娘,也就是说那位姑娘并非他的意中人,那便是亲朋故交了,但他也不曾听说秦御过往之事,还是得悄悄问着些。 “你问他的事做什么?”洛知铭诧异,“他身份来历不明,但本领却着实不错,且看他如今的地位便知。” “你来我往之事,他对我多有帮助,我也了解他多一些。”洛知栩说,只是没想到和他年岁相仿的大哥都不知晓。 这秦御,莫不是真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洛知铭想了想道:“我只听闻,他是陛下在外面带回来的,你可知此事一出,所有人都疑心他是陛下的私生子,但后来陛下澄清那是故人之子,再加上做过滴血验亲,那些流言蜚语才渐渐消失。” “从外面带回来?哪里?苗域?” 也不知怎的,洛知栩莫名想到这个地方,他总觉得苗域在他重生后出现的次数有些多,让他很难不上心。 洛知铭戳戳他脑袋,柔声道:“我与他年龄相仿不假,可他幼时我也年幼,知晓的自然不多,你若真好奇,不妨问问娘,那时与陛下的来往还算亲密。” “不要,我会被训斥的。”洛知栩哼了一声,“你就是想要我暴露!我已经看穿你的诡计了!” 洛知铭被他逗笑:“那你便自己调查去,不过话说回来,今日我可是听了一耳朵闲话。”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便全都告诉洛知铭了,还不忘添油加醋道:“我真的给过机会,她不曾改口,可见苏家立场便是如此了。” “想必是她们女儿家故意串闹些事,应该还不曾涉及到苏家,不过待哥哥见到苏大人,一定会和他聊聊的。”洛知铭捏捏他脸蛋,“可算是没再继续瘦下去,这几日吃的可好?” “好着呢。” 避暑园凉快,洛知栩日日都要饮上些凉饮,身体舒服,胃口自然也好。 两人随便唠着家常,别看都住汀兰水榭,但这里大著呢,再加上洛知栩每日都能跑不见,可是有好些话要说的。 洛知铭又跟他讲了些官场上该注意的事,虽说知晓洛知栩聪慧,却也怕他在日复一日的伪装中真失了分寸。 “少爷,摄政王来了。” 洛知铭看向弟弟:“请进来吧,想必是来寻你的,你若是想在京兆尹处做事,便告诉他。” “我明白。”洛知栩说。 这次有了陛下的圣旨,秦御自然不必再夜夜翻窗进,今日光明正大来寻他,莫名还带着些趾高气扬,生生将洛知栩给看笑了。 他忍笑:“不知王爷前来,所为何事?” 秦御见他要装,自己便得配合著,便也拿出了摄政王的架子,他淡声道:“陛下将你做官之事交给本王,不知洛三少爷可想好了?” “还未,不知王爷有何高见?” “洛三少爷天生热血心肠,最适合沿街巡逻,若是路见不平,还可拔刀相助。” 这便是实在讥讽他了,洛三儿委屈:“我又不知今日会发生这些!” “你便是脑袋空空,都该知晓瞿萱莹无端试探已经起了疑心,就该避着她些,你倒好,还给人送上门去!”秦御无奈,说话也愈发毒舌起来,“所幸那里人多,若她们真做出些文章来,便要说你看了那苏莺莺的身子,合该娶她了!” 洛三儿知晓这件事自己理亏,闷不做声,乖巧挨训,但听到最后那话时,却是紧紧蹙着眉:“她敢!” 秦御被他逗笑:“她敢不敢,本王或许不知,但苏家若追随梁琮,那她就定然敢了。” “你准备做什么?” “挑拨离间。” 第47章 登门道歉 对于秦御所说的挑拨离间,洛知栩并没有太强烈的反应,他甚至觉得堂堂摄政王,居然只能想出这种低端的招数,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但之后,秦御的“低端招数”告诉他,这样反而的更有用的。 因为第二天,苏莺莺掉进池塘,被人看了身子的事就传了出去,紧接着还有人传,如果不是太子妃非要逼迫洛知栩几人同去,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虽然……前后的因果联系着实有些矛盾,但这并不妨碍苏家信了! 尤其是在得知是洛知栩身边的婢女将苏莺莺救上来,苏母对洛知栩的改观不是一点半点,更是在心里觉得这位纨袴虽然顽劣,但还是很有良善之心。 苏莺莺觉得可笑,她眼眶通红:“您觉得有什么用?外面现在风言风语,都传看遍了我的身子,女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是真的后悔了,她就不该听瞿萱莹的话,亏她之前那样相信对方,还和她做闺友,现在看来,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眼看着不能污蔑洛知栩,便想将脏水全都泼到自己身上! “胡说什么!外面传言谁会当真,风言风语,说过便罢了,你昨日不是已经被救了吗?让洛三少爷帮你做个证便罢了,他肯让婢女救你,肯定也是对你有些好感的!”苏母说,她还不了解男人吗? 那洛三少爷虽说好男色,那也是定然不知晓女子的温婉可人,若来日有机会,让她们莺莺嫁娶洛王府,那才是最好的去处! 苏莺莺觉得她娘已经疯了,她有些崩溃道:“他怎么可能会帮我说话?您根本不知道,昨日我掉下水,说是他推的,他怎么可能还会帮我!” “你,那可当真是他?”苏母狐疑,“是谁让你那样说的?” “是谁重要吗?在去之前,我们就被耳提面命过,不管是谁掉下去,都要说亲眼看到是他推的!”苏莺莺崩溃的很,她甚至还丢掉了对方给她的机会。 苏母难以接受:“你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到底是谁让你那样说的!” “还能是谁!”苏大人推门而进,他面容气愤,恨铁不成钢,“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女儿!现在人人都说是你刻意勾引世家子弟!你还要隐瞒吗?” 苏家本身能保持中立,他在朝为官数十年,能至今屹立不倒,自然是因为他只忠心陛下,但对其他皇子公主皆心存尊敬。 不站队,本就是朝堂的立身之本。 偏偏苏莺莺这一来,所有人都会以为苏家这是要和洛王府对着做,那凡是和洛王府有龃龉的,便都有可能是苏家的靠山,也可能是其他世家的敌人! 苏家瞬间成了众矢之的,若非宠了她多年,是真想一巴掌抽死她! “……是太子妃。”苏莺莺崩溃般说道,“我没想到会是我掉进去!我当时太害怕了!” 眼下说什么都是徒劳,洛王府因为洛知栩得了陛下欢心,眼看着就是水高船涨,这会凡是有点脑子的都不会上赶着去找不痛快,偏偏苏莺莺就这样做了。 苏母不敢多说了,平日里女儿家使性子闹脾气,她都可以纵着,但事关苏家未来前程,她是万不敢再让苏莺莺由着性子胡来了。 苏父抬手恨铁不成钢的指指她:“一会你就随我去汀兰水榭给洛三赔罪!你若是还想来日嫁个好夫婿,就祈祷他不我们苏家计较吧!” “可是爹,他当时已经问过——” “我不管他问过什么,你一人的表态不代表整个苏家,否则明日我便将你嫁出去!”苏苏父怒斥,想他光明磊落一辈子,怎么会有如此蠢笨的女儿! 苏莺莺不敢再多说了,她其他的都可以不知道,但婚姻大事,只有父母能做主,她不想急匆匆就被当做弃子一样丢出苏家。 苏其明对她的沉默还算满意,转身便让人去准备礼物珍品,凡是有价值的东西,都该应到实处去。 但他也知晓,这件事若非太子妃授意,苏莺莺是如何也不敢这样做的,自己的孩子自己清楚,那些小女儿家的心思,从前不加注意,如今却是已经在添乱了。 这件事虽不曾闹到陛下面前,但凡是更加谨慎些的,都能参透其中的深意。 苏其明携全家同去汀兰水榭,这件事不曾遮掩,自然都被瞧见了,一瞧便知道是去做什么,可这样做的原因,无非就是洛三儿是被冤枉的。 可当时在场之人众多,还有谁能指使那些姑娘冤枉他呢? 这些事都不能细想,但各个心中有数。 苏家上门,洛家自然没有不见的道理,梁雪虞身为女主人,自然是将他们请了进去。 苏其明也没藏着掖着摆谱,他直接说道:“让王妃见笑了,小女不成器,做了亏心错事,微臣特带她来与洛三少爷道歉,也是向洛王府道歉。” “苏大人所言,本妃自然理解,孩子还小,做错事是得管教,说来也只是孩子们之间的玩闹。咱们这些做大人的,按理说是不该出面的。”梁雪虞言语间很通情理,但表达的意思却天差地别。 表明了这件事全都要看洛知栩的意思,他若是原谅,一切都好说,要是不原谅,那自然也有不原谅的说法。 苏其明到底是男子,不好和梁雪虞多说,便轮到苏母出面了,她也柔声说道:“王妃言之有理,只是咱们这些做母亲的,不都是为着孩子好吗?不如您将洛三少爷请来,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咱们也好放心些?” 梁雪虞看了一眼苏母,转头看向下人:“去将三少爷请来。” “是。” 片刻后,洛知栩姗姗来迟。 对于苏家的来意他自然是知晓的,可说他心胸狭窄也好,不近人情也罢,即便是有苏其明这位肱骨大臣在,他也不愿给任何面子。 他慵懒的坐在椅子上,两侧还有为他搧风的婢女,他撩起眼皮看苏其明,笑道:“苏大人有所不知,我昨日给过令千金两次机会,她都不曾悔改,甚至是在明知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影响两家感情的前提下,做出的决定。” “小女蠢笨,遭人威胁蒙骗才这般,洛三少爷莫要与其计较。”苏其明说着瞪了一眼苏莺莺。 苏莺莺不情不愿的接话:“是,是我识人不清才做出这种事情,希望洛三少爷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回。” “歉意收到了,原谅却是不可能的,我不与她计较,只是也别再犯到我跟前来。”洛知栩淡淡说道,他只是不想落得刻薄欺淩女子的污名。 苏其明先是一愣,而后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他立刻起身拱手,郑重道谢:“多谢洛三少爷见谅。” 得了便宜,就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给人添堵了,大概是觉得心有愧疚,苏莺莺临走时,到底是将背后主使告诉他了。 是洛知栩早就猜到的人,但真的知晓还是觉得有些莫名。 原来当真有这种女儿家,心思那般深沉,面上却能不显山水,背地里阴狠捅刀,若非手段稚嫩,其实是不输男子的。 但不管是什么手段,用到自己身上,自然都是会觉得反感的。 “我算是瞧出来了,这瞿萱莹进太子府还进对了,前有皇后下毒姚淩薇,现有她的儿媳推人入水,桩桩件件都是要陷害你。”梁雪虞说不生气都是假的。 嚣张跋扈,那是说人气焰嚣张,横行霸道,与草菅人命大不相同,杀人的盆子扣到脑袋上,那是如何都摘不掉的! 洛知栩没说话,但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 梁雪虞气不过,她冷笑:“来避暑园也有两日了,还没见过皇后呢,素晴,去告诉皇后,晌午过后,本妃去陪她说说话。” “是。” “昨儿我听说摄政王来了,你可与他说好了?”梁雪虞问。 洛知栩点头:“已经都洽谈好了,他对我很有耐心。” 出乎意料的,他多嘴了这么一句,连他自己一时都说不清是为什么。 梁雪虞愣了愣,抬眸看他,斟酌问道:“你可有心仪的人了?” “没有,娘亲您别跟我说这些了,莫不是又要跟我说哪家姑娘脾气好,哪家小姐性情良善?”洛知栩现在听不得这些,他莫名很烦躁,有股莫名情绪在心口冲撞,撞的他坐立难安。 知子莫若母,这句话有时并非是胡说八道,至少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因为洛知栩听到他娘问—— “你是不是瞧上秦御了?” 直白,直接,让费劲想要将所有情绪都藏起来的他,无所遁形,手足无措。 他蹙眉:“您说什么呢?” “我是老了,不是瞎了。”梁雪虞也有些不悦,但似乎是想到什么,她又问道,“那晚的人是秦御?” 虽是疑问,却在问出口时已然确定。 洛知栩瞬间熄火,他实在小看了母亲的缜密,能从细微之事顺藤摸瓜,扯出他这么多秘密和不堪。 他无从辩解,只是莫名觉得,气氛比家里知道他“喜欢”梁琮时还要令人窒息。 他沉默不语,梁雪虞却是苦笑:“娘宁可你继续喜欢梁琮,也不愿你与他在一起,你可知晓他的情况,明白他的心意?” “我没有……”他自欺欺人,他和对方只是互相利用,那方协议还放在他床头的锦盒里,连带着那些玉扣和试卷一起。 梁雪虞闭眼深吸一口气,她温柔且残忍道:“你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如果真的不愿娶女子,娘亲会帮你找个合适的夫婿。” 什么叫合适,洛知栩不懂。 他只知道母亲似乎帮他做了什么决定,只要他同意,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第48章 灾地之行 一连两日。 汀兰水榭的气氛都很压抑。 下人们战战兢兢做事,洛珩和两位儿子也是谨慎行事,生怕闹出点动静,再让那两位起争执的更加不愉快。 谁也不知梁雪虞和洛知栩为何争吵,总之洛珩与两位儿子回来时,汀兰水榭已经在安静中爆发了不见硝烟的战争。 洛知栩自是闭门不出,他不想娶别家姑娘,也不想和随便什么男人结契。 他隐约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不敢细想。 “少爷,王妃也并非立时三刻就给您安排婚事,您实在无需此时就难过。”夏柳说,况“何况,王妃到底担心您更多一些。” “夏柳,你从摄政王府出来,你可知道关于他的事?”洛知栩随意问道。 夏柳是从摄政王府出来,来自己身边做事,但此时说出关于摄政王的事,确实能表忠心,却也相当于背主忘恩。 他并不指望夏柳能说什么,但他想知道,哪怕只是一丁点儿。 果然。 夏柳跪地磕头:“请主子恕奴婢死罪,奴婢不能说,但若真要奴婢说,那便是王爷待主子情深义重。” “什么狗屁……”洛知栩嗤笑一声。 夏柳不知他信了还是没信,只见他微垂眼皮安静看着窗外,他的神色很静,连表情都窥视不出任何东西。 但她唯一能知道的,便是对方很心烦。 出乎意料的是,这场冷战持续的时间并不久,从洛知栩踏出房门那一步便终止了。 陛下身体好些之后便照旧忙着朝政,避暑园虽然能稍稍避暑,但梁京城外其他地方,依旧还有旱灾,始终不曾得到缓解。 再三商议之后,朝廷决定派人去地方赈灾,如若实在难熬,可先开闸后禀报。 赈灾便需要银子,梁帝让各世家皆拿出银子来,这次朝臣们倒是痛快,没推三阻四,很快就将银子凑齐。 只是,去赈灾的人选又是个问题。 “陛下,微臣认为太子殿下乃适宜人选!太子殿下一直稳重勤勉,若是他前去,定能安抚民心。” “陛下,太子殿下向来端庄持重,定能将此事办妥!” 太子党自然是费心帮他说话,当然所有人都认为陛下定然会同意,眼看着太子成婚,不日便能诞下皇孙,太子之位已经是无可撼动。 梁帝垂眸看着桌案,并未答话,官员自然不知他的意图,还有些持续进言,此时这种情况,即便有反对的,也不会明目张胆提出。 但,唯有一人例外。 梁帝沉声:“洛知栩,你如何看?” 原本在角落里的洛知栩立刻站出来,他并不在自己位置上作答,非要挤到前面去,他思忖片刻道:“回陛下,此事我认为不妥,太子殿下刚成婚三月,正是新婚燕尔,若他前去,太子妃担忧不说,怕是殿下也无心做事。” 梁琮一惊,他立刻保证道:“陛下,儿臣定会办妥此事!” “知栩说的有理,你刚成婚,不便离京太久,此事稍后再议,你们都退下吧,知栩留下。”梁帝说。 梁琮心中恨意翻腾,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好好的差事,就因为洛知栩的一句话就没了! 这人摆明了就是来克他的! 待他们都离开,洛知栩也不装样子了,立刻坐在梁帝下位的椅子上,他撑着下巴问:“陛下不想让太子去吗?” “大胆!竟敢随意揣测朕的心思!”梁帝面无表情呵斥。 洛知栩却不怕,他笑:“您若是愿意,在朝臣力荐时,便会顺水推舟同意,您有疑虑,所以才会让我帮您解围!” “你倒是敢说,你帮朕解围?那你不妨说说,你可有合适的人选?”梁帝微微侧头看他,像是随口问的。 洛知栩也随口说道:“那就让摄政王去咯,反正他无依无靠,能依靠的只有舅舅,他只对舅舅忠心。” “你倒是敢说!”梁帝冷哼一声,却被他话中的意思给说笑了,连这小纨袴都看得出秦御只忠心他。 “我又没学过这些,都是胡乱说的,不过舅舅,不管谁去,能让我跟着去吗?”洛知栩说这话时适时露出苦恼和难过来。 梁帝当即挑眉:“你且说说。” 洛知栩立刻悲愤道:“我在和您妹妹闹脾气,她过分了,居然要给我说亲事,还是在被太子妃陷害后提这种事,我瞧见女子都怕!” 他快嘴叭叭说着,似乎是停不下来似的,直到他说完,才发现梁帝盯着自己,他立刻惊了,抬手就重重拍了自己嘴巴一下,他讨笑道:“舅舅我胡说的,您别听!” “你又惹什么事了!”梁帝依旧哼笑着,但洛知栩看的清楚,他的笑意未达眼底。 他故作为难的,将那日的事“删繁去简”的告诉对方,说完还不忘寻求他的认可:“您说,我可不是要嫌这亲事不亲事的麻烦!” 梁帝低应一声:“行了,你既知晓那是朕的妹妹,就少和她使性子,回去吧!” “是,舅舅我告退了!” 洛知栩依旧挂着笑离开,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若真说不同,便是他看手心的次数多了些,手臂挥动间,还能瞧见一截流苏从袖口露出。 待他离开后,屋内瞬间安静下来,梁帝耳畔始终回荡着洛知栩所说的话,太子妃居然将世家女子推入池中,还陷害给他,说是蛇蝎心肠都不为过。 起初,他是迟疑要不要让太子前往灾地,如此也可为他堆积声望,来日登基也能顺理成章。 可他又想,若是事事都由自己给他铺路,那太子日后怕是难以治天下,所以才叫了洛知栩出来打圆场,不想他后来那些话却是说到了他心里。 太子刚成婚,确实不便去灾地,他便更加迟疑,直到洛知栩说了那些话,彻底绝了他要太子前去的想法。 连后宅妇人都不能管教好,如何能处理前朝之事! “周荣宝,传朕旨意,此次灾地之行交给摄政王,还有,若是洛三儿想去,让他一并跟着去。”梁帝说。 周荣宝敛眉:“奴才明白。” 旨意一下,朝臣们再次哑然熄火,全然不知这次又是发生了什么,但唯一能得知的便是,陛下此时是当真疼爱洛知栩,竟对他的言语这般看重。 梁琮在自己的院子里摔碎了一套琉璃茶具,他还热特意暗中打探了一番,才知道原是因为之前的事,父皇觉得他不能管顾后院,自然也就难以看顾难民。 他有些难以忍耐,到底还是没有对瞿萱莹发火,日后总有用到她的时候,不该为了此事和她起争执。 另一边。 洛家知道洛知栩要一同前往灾地,自然都持反对意见,灾地那种地方,哪里是他这种不懂民生的少爷该去的? 梁雪虞唇瓣紧抿,她率先让步:“你若不愿提婚事,娘不提便是,你又何必与我耍性子,非要去那种地方吃苦?” “不是耍性子,我就是要陪他去。”他说。 梁雪虞倒宁愿他是耍性子,也不想听他这番剖白之言,偏偏,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脾性有多倔,那都是随了她的。 可秦御实在并非良配。 洛珩茫然:“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知知何时与摄政王有了牵扯?和婚事又有何关系?” 内宅之事,洛珩向来是无需管顾的,他只需要带着大儿子在朝堂站稳脚跟,一心为陛下做事、随时查探朝堂风向即可。 可这三言两语间,牵扯之事实在太多,他竟全然不知?! 洛知栩沉默片刻,最终说道:“我要去,不单单是因为摄政王,不管此次前往之人谁,我是都要跟着去的。” 洛珩终于品出些不对劲来,他家三儿,这是对摄政王有意了? 他立刻皱眉:“你不许去,天灾人祸疫病横生,还会有暴民趁机作乱,天高路远,你的身体如何受得了?” “我要去,必须去。”洛知栩坚定不移。 他记得前世,梁琮一到灾地就得了疫病,全都是身边的亲信在做事,可事成功劳自然全都他的,回梁京城后便被陛下宠爱重用,地位稳固。 最重要的是,梁琮在灾地时曾遭遇暴民刺杀,事后经查证发现是和洛王府稍好的官员所为,那时便差点牵连到洛王府,还是太子求情,洛王府才免遭罪责。 如今再看,梁琮从这时就已经在设计洛王府了,故意暗害,再求情,以此获得洛王府的助益。 今生梁琮不能去,不知暴民一事会不会发生,他反而必须得去了,秦御是因为自己力荐才被任命,如果真的因此出事,他于心难安。 “你——秦御并非良配,你要我如何说才会明白,此人非我同族不说,且他孤家寡人一个,如何能照顾好你?”梁雪虞一气之下不小心吐露出点不为人知的东西。 洛知栩瞬间愣住:“非我同族……什么意思?” 梁雪虞无奈:“他根本不是大梁人,是陛下从别处接回来的孩子,此人克亲克近,钦天监曾为其算过,他是天煞孤星的命,你与他一起,便是要把自己推往绝路!” “错了。”洛知栩想到前世牢狱之灾,他坚定道,“他不是天煞孤星。” 今生有他在,秦御就绝不会走上前世的老路。 梁雪虞深吸口气,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也无话可说了。 “罢了罢了,你若想去便去吧,娘去给你收拾东西。”梁雪虞起身离开。 剩下家里四个男人干瞪着眼睛,洛珩点点洛知栩,起身追了上去。 “数月前你与我们说的话,竟是浑忘了。”洛知泠也叹息打趣他,“也不知道是谁说只是利用他的笃笃情意。” 洛知栩挑眉:“利用自然是该利用,正经事和私情怎能混为一谈?” “一定要小心,母亲退让归退让,那是因为心疼你,可如果你的一意孤行让自己身处险境,莫说是娘,我们也不会允许你再由着性子胡来。”洛知铭说。 “我明白。” 三日后,摄政王秦御带着赈灾物资和洛知栩一同前往南方灾地,为保证他们的安全,陛下特派副护军参领司灼护送他们前往。 马车上,洛知栩靠着车壁出神,他不知梁琮是如何受伤的,但那出苦肉计却着实好用,换成秦御,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挨过去。 “为何要跟着去?”秦御侧眸看他。 “我娘要为我说亲,我若不跟着去,想必王爷回来连我喜酒都吃不上。”洛知栩说。 作者有话说: 秦御:“能瞧见你生儿育女也是不错。” 洛三儿冷笑:“我若是能生,早就怀了那清倌的孩子了。” 秦某:“我嘴贱!” 第49章 全都该死 到南方灾地,至少要耗费两个月的时日,朝廷已经告诉各地方先拿出银子去救助灾民,等秦御到达,就能将银子补还。 因着先前那番对话,洛知栩是半个字都不愿意和他说,试探来试探去的实在没有意思,但骨子里的傲气,又阻止他就这样坦白心迹。 不过,这般磨着,倒也不失乐趣。 “此去灾地,怕是险阻重重。”秦御说。 “自然,可能会有暴民,也可能会有趁火打劫的山匪,保不齐还有想要你我性命的叛贼。”洛知栩哼笑一声,昳丽的脸上挂着淡笑,瞧不出丁点害怕的样子。 秦御微微侧目:“若你说的这些都灵验,我定是要将你嘴巴堵上。” “如何堵?”洛知栩微微凑近他,“我陪你去,你似乎并不高兴。” 秦御抬起手指将他的脑袋戳远一些,他轻笑:“明知危险,你偏要跟去,还妄想本王能有多高兴?” 洛知栩眉眼微动,他倒是可以将自己非去不可的理由告诉对方,可总得找个合情合理的藉口,总不能说是前世记下的。 他抿了抿唇没再吱声。 马车里瞬间安静下来,这种安静并不会让人觉得难过,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舒适。 但很快这种舒适就被燥热代替,洛知栩怕热,走出走出官道后,道路便再没有高大的树枝遮挡太阳,阳光照射·进马车,原本还宽敞舒适的地方,瞬间变得像蒸笼一样。 “秦御,你热不热?”洛世子一热,心情也跟着烦躁起来,说话连敬称都不用了。 “尚可,你身后的暗格中有扇子。”秦御说,“若实在受不住,便将外衣脱掉,没有本王允许,不会有人随意打扰。” 洛知栩哼笑:“本世子才不会在外人面前宽衣解带。” “谁不是外人?”秦御问。 “清倌咯,我们有肌肤之亲,王爷想来不能体会其中的情意。”洛知栩做出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将暗格打开拿出扇子,任由皮肤汗湿都不曾解开外衣。 一副要为那清倌守身如玉的样子。 秦御接过扇子帮他扇,他是知道洛知栩怕热的,否则那晚也不会汗流浃背,只是那晚的汗珠让他心神荡漾,眼前的汗珠只让他觉得烦躁。 明知道他的故意说这种话,他还是会难以自持的上当。 他一把将人拽进怀中,语气稍有些不悦:“你和他有什么肌肤之亲?非要故意惹我不痛快,想挨打?” 呼在耳畔的风和最后一句话,几乎要将洛知栩扯回那个汗湿黏腻的深夜里,他那晚确实挨了几下打。 “要增加协议吗?”洛知栩问。 “洛世子若是不觉这种污遭之事会玷污白纸,便是写上也无妨,从何时开始?”秦御有些意动,面上神情却依旧浅淡疏离,好似抱着人不撒手的不是他。 洛知栩仰头看他,那夜他昏沉的厉害,并未瞧见他的神情,现下想来着实觉得可惜了。 思及此,他翻身跨坐,潋滟的眸子带着些许笑意,他凑近对方耳畔,低声道:“从此刻。” 出了官道,道路便愈发难走,车轮偶尔会压过石子,导致马车不稳。 燥热使得洛知栩褪去衣裳,精雕细琢的小少爷,皮肤肌理无一处不细嫩漂亮。 马车内闷热,汗珠顺着脖颈一路下滑,途径微凸的秀气山峰,却猛的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抹开,然后随着马车不稳,流出更多汗液。 马车两边的侍卫都被秦御赶到后面,与他们错开一些,偶有风将帘子吹开,洛知栩也只能看到外面晃晃悠悠的枝丫,以及颠簸曲折的小路。 连头顶的马车篷似乎都癫动起来,他没敢多看,晕晕沉沉的跌进了湿热里。 秦御用帕子帮他擦拭干净,原本的衣裳亦是不能再继续穿,便从暗格中拿出备好的衣服,给他套好里衣,然后重新拿起扇子。 出了梁京城一切都得小心,虽混闹了半日,却并未影响赶路,为了能早些到达,这一日都不曾停下歇息,吃喝都是在马车上解决,直到天色彻底昏暗,他们才找到一处客栈落脚。 城外已经有了些难民,再加上他们带的东西多,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被盯上,夜里便放了人去守夜,多给了掌柜好些银子让他把所有的马匹都好生喂喂。 白日里只擦拭了身子,洛知栩莫名觉得那种黏腻感还在,幸好不等他开口,小二就已经将热水送来了,虽然不多,但也够用了。 “刚出梁京城不足几十里,难民便已经到这里了,可见南方灾情严重。”洛知栩泡在桶里和屏风外的人说话,“说起来,你先前问我为何要跟着来,你可能不知,是因为我在玉春苑听到些消息。” 白日时,他估计是被气氛冲昏头脑,竟是忘记拿玉春苑做掩护了,那地方开着就是为了打探消息,他便是说出实情,只要说是在玉春苑听到,秦御自然不会怀疑。 秦御听着晃动的水声,叮嘱:“若是水凉了便快些出来。” “本世子在与你说正经的。”洛知栩慵懒的靠着木桶,接下来还不知要如何疯狂赶路,在能沐浴的时候,自然要好好享受水,便是凉了,他都不愿出去。 “说来听听。”秦御说,他四下看了看,拿起里面那人漏下的东西。 浴桶的水温已经变凉,洛知栩却浑然不觉,他见对方搭话,就知道他想听,立刻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全都交代,还不忘补充:“梁琮在暴民中安插了自己人,虽然他并未去成,却也保不齐还留着那些人添堵。” “你怕他伤害我?” 声音从头顶传来,洛知栩立刻抬头去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秦御已经越过屏风走至他身后。 他便也没隐瞒,痛快应声:“当然,你若是死了,我们的协议便要失效了,谁还能护着我?” “没良心的小东西。”秦御碰碰他湿发,“出来,水已经凉了,你若是在行驶路上生病,更难熬。” 洛知栩立刻从水中站起身,下一秒那便被对方用宽大的布给罩住了,秦御笑:“客栈的汗巾有些糙,将就用吧,出去擦。” 洛知栩蹙眉:“这是我用过的水。” 虽说他身体很干净,但这水都已经凉了,倒不如让小二快些送热水来。 秦御:“时候不早,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言外之意便是不想再折腾了。 看着他褪去衣裳,洛知栩面上一热,悄悄退了出去。 将头发擦了擦便躺床上了,外面的客栈不比府上,床褥和被子都粗糙的很,但他也没挑拣,翻身便睡着了。 秦御洗漱后也没闹他,帮他看着擦了些药,躺在他身侧睡下了。 夜里听风几人守在外面,虽说一路上都不曾有危险,但到底还是要警惕些,他们带的东西如果被偷走,怕是要掉脑袋的。 秦御的担心果然没有多余。 晨起,洛知栩的体温就升了上来,马车里烦闷,他们胡闹折腾出了一身汗,没有好好清洗不说,晚上又沾了冷水,直接烧了起来。 “主子,可要延缓赶路?”听风问。 “灾地百姓等不得,去抓药,顺便将药罐用具全都买上,沿路给他熬药喝,也好过在这里耽搁着。”秦御说。 听风没有迟疑,立刻去做了。 “你可怪我?”秦御对上那双湿润且迷糊的眼睛,还是有些心软。 洛知栩刚晃了一下脑袋,顿时就想吐,他闭了闭眼,轻声:“不怪,应该的。” 洛知栩还没有到烧糊涂的地步,也知道不该为了自己耽误赶路,便没有插手秦御的决定,他是娇气些,但却并非不懂事。 若非他自己贪凉,绝不会有这事发生,自己种的果,自己受着。 秦御知道这少爷是有话便直说的性子,既然嘴上这般说,心里定然也是不介意的,何况儿女私情与灾地百姓比起来,着实轻飘。 他们都知晓这个道理。 听风行动很快,不仅买了药罐器具,还在客栈买了一缸干净的水,也是方便他们能在路上熬药,或者找不到客栈时也能稍微救急。 于是便继续赶路了。 一路疾行不便于养病,洛知栩虽没有恶化,却也始终没有好全,但他们都没有太在意这件事,能早些到灾地,就能多拯救黎明百姓。 为了避免路上碰到山匪,也是为了加快速度,他们特意选了些荒无人烟的小路,路程在一定程度上缩减不少,却也因此,真的遇到了落草为寇的山匪! 一群山匪从茂密的草林中窜出来,手上还拿着自认为趁手的武器,大梁的铁早早就开放,因此他们都瞧的清楚,这些人手上还有刀。 “把你们的粮食和钱财都交出来!咱们都能了饥不果腹的灾民,你们的马倒是强健!” “大人们,把好东西交出来,你们不就是救济百姓吗?我们也是大梁的百姓,也救救我们啊!” 听风几人打头,司灼带的侍卫也是将马车和货车层层围住,若真是被这些山匪给抢了去,他们干脆都死在这里算了! 洛知栩扬开帘子看了一眼,他挑了挑眉:“他们不是山匪。” “听风,本王要听实话。”秦御嗓音冷冽,随着这句话,周身的杀意也渐渐涌现。 听他这样说,随行的侍卫瞬明白,当即就挥刀打了起来,那些山匪起初还愿意做做样子,眼看着确实要打不过,赶紧拿出真本事应战。 确实并非真正的草寇。 土地扬起灰尘,洛知栩轻咳几声放下帘子,他道:“你可信我那日说的?” “信,所以留活口问问。”秦御盯着他苍白的脸,忍不住抬手碰碰,“娇气。” 摄政王府听字辈的侍卫都是刀不见血不收鞘的,再加上还有军中士兵,没多久就将这些人全都制服。 洛知栩想了想道:“我去问问。” 摄政王立刻率先下马车,然后将人抱下来,外面太阳大,晒的人恨不得昏厥过去。 尘土却没再飞扬,都被血浸染,乖乖服在地上。 “谁派你们来的?”洛知栩象征性问了第一句。 无人应答。 他轻啧一声,接过听风手中还在滴血的长刀,然后架在瞪他瞪的嘴凶的那“土匪”脖子上,他轻声道:“我数三个数,三——” 见血封喉。 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做,“土匪”看着倒地的老大傻眼了:“你还没有数够!你说话不算数!” “也好,那便从你开始,重新数。”洛知栩扬起唇角,“希望你能告诉我满意的回答,一……二——” 他像是戏弄好人的反派,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秦御看的直皱眉,夺过他手里的刀扔给听风,然后拽着洛知栩回到马车上。 一句“处理干净”轻飘飘的砸在那些“土匪”心上。 “我说!我说!是四皇子!是他派人指使我们做的!” “是是!他说只要能劫下这些货物,就分一半给我们!” 什么狗屁。 若非还要顾及着自己的形象,洛世子是定然要骂出声的,他嗤笑一声:“这些蠢货,派他们来的一定和梁珺有仇。” 秦御眉心微动:“为何这般说?” “你可记得,我先前对你说过,梁珺对皇位不感兴趣,且此事于他无利害,便说是梁瑭都比梁珺可信度要高。”洛知栩说完侧目看他,“你分明知晓是谁,作何还要问我?” “也是想听听外人眼中不学无数的洛三草包,能说出什么言之凿凿来。”秦御笑着将他侧颈沾到的血渍擦掉,他摩挲着那片皮肤,语气着实算不上温和,“以后若是再做这种事,我定不会饶过你。” 洛知栩笑:“他们都该死。” 不管是企图刺杀,还是抢劫赈灾物。 第50章 参见王妃 早在上路时便想到会有这种事,却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这不禁让人疑心后面还会有什么招数。 但按照常理来说,他们是走的无人经过的小路,若非始终同行,是难以知道他们前行的轨迹,也就是说,随行的队伍中有内应。 “如何解决?”洛知栩问。 这种事到底都得秦御拿主意,他们的速度较快,已经缩减了不少时间,真要停留把人揪出来并不会耽误。 洛知栩眼睛里见不得沙子,以他的脾性,是一定要及时把这些人全都揪出来,否则越往后,还不知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但此行皆需听摄政王的,他如何想,并不重要。 秦御淡声道:“他们这般是要拖住我们的脚步,对方定然也知晓已经打草惊蛇,所以段期内是不会再有任何行动的,我们只需要静等即可。” “等?”洛知栩蹙眉,这听起来很被动。 “前面便是江和岭,那是南下的必经之地,两岸环山,也是埋伏的好地方,所以他们肯定会在那里动手。”秦御说,“我已经让听云带队过去,螳螂捕蝉,自然顾不到身后的黄雀。” 洛知栩啧啧两声:“你可真毒!” 摄政王表情秒变,他微微皱眉:“你这般夸奖,实在愧不敢受,若论起心狠手辣,那是比不过洛世子的。” 这是还记得他先前手刃两名刺客的事。 洛知栩当即挥着拳头照着他手臂给了一下,他威胁道:“本世子一介柔弱美男,何时像你所言这般凶猛?若你敢污了本世子名声,要你好看!”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竟也不觉得臊得慌?”摄政王秦某震惊,脸皮当真是厚的没边际了。 “那怎么办?要把我丢下马车吗?”洛世子还有些苍白的脸上挂着浅淡的笑,语气十分轻佻,“王爷舍得?” 秦御偏头看他,自然是舍不得,否则早在他火烧玉春苑时,就不该管他,让他挨板子才对。 “好好坐着。”他轻声说。 洛知栩笑笑没再接话,他们之间自是不同寻常,协议来的突然和奇怪,谁也不曾戳破现下不该戳破的窗户纸,还能让彼此安生一段时日。 否则真要为着这些事讨公平,那才是要彼此都费心费力,心意相通这种事,并非要嘴上说说。 做也可以。 果然。 按照秦御所说,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里队伍很安静,确实不曾发生任何事情,只是赶路的速度快的离谱,连司灼都忍不住问了。 “行军队伍有奸细,想必司副护军也发现了,而且本王的人在前面的江和岭发现了埋伏。”秦御沉声说,“你我需合力,将所有奸细一并铲除。” 司灼立刻紧张起来:“但凭王爷吩咐。” “司大人不用担心,王爷已经做好准备了。”洛知栩安抚道,“不过奸细很有可能就是你带来的人,你需得多注意些。” 他和司灼说话时,全然没有那股傲气和跋扈,就像是友人般亲切,虽说知晓洛知栩无非是因为司灼是司韶的兄长才这般,但摄政王秦某,还是有些不太愉快。 他重咳一声,洛知栩便也轻啧一声,没再和司灼多说,小家子气到这种地步,他自然不好再多说,怕他酸死自己。 司灼再次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偶尔看向马车时神情有些古怪,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马车里那两位有些不对劲。 但这些都不是他该在意的,便没有过多耗费心神。 如秦御所说,江和岭是南下的必经之路,也是易攻难守的好位置,车队需要穿过峡谷隧道,道路两侧都是高坡,但凡有人从上往下丢些什么,都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但,迎面走来的刺客,并没有这么做。 或者应该说,他们曾经想这样做,却被迫改变了。 司灼一看就急了,不动声色地抽出腰间的佩刀,随时准备冲上前开战。 “拿下!” 随着秦御冷喝,双方人马瞬间打了起来,碍于两方人数都不多,一眼便能看清楚各自的招数。 洛知栩掀起帘子看,有几位比较明显的,一但和那些拦路刺客碰上,就立刻放软了招数,假模假样的对打着,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暴露。 于是,等他们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同行的士兵用长刀架住脖子。 “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咱们都是奉命跟着王爷南下赈灾的!” “不知大人为何这般!” 来时,为了车队不起眼,除去秦御自带的随从,跟随司灼前来的只有二十人,这二十人既要守护安全,又要保证赈灾粮食不被盗窃。 一路都是这般度过,却没想到其中还有监守自盗之人。 司灼蹙眉:“此时诸位虽不曾穿着大梁盔甲,却也是我大梁的好男儿,竟与刺客勾结,意图盗窃粮草和救济银两!当真是令人失望至极!” 眼看着已经被拆穿,那些“士兵”也不再隐瞒,一人道:“我等都是奉命行事,要杀要剐随便!” “是谁派你们来的?”司灼问,应该说换做任何人都会这样问。 这些“士兵”却是无人说话,各个梗着脖子,倒衬得司灼像是杀害忠良的十恶不赦之人! 几日内遭遇两次刺杀,朝廷这些皇子们的内乱,却要连累灾地百姓,司灼本就是拚杀出来的副护军参领,眼下看到这些所谓的士兵如此不知悔改,手里的刀都握紧了。 “司大人,赶路要紧。”秦御说。 司灼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闭上眼睛,手起刀落,这些人如果此时不解决,来日还会有更大的隐患。 那些派来的刺客自然也不能幸免,问了一些问题,便也直接斩杀了。 如此,随行的二十人,瞬间只剩下十五人,但他们却比之前更加安心。 顺利通过江和岭,正式开启南下之路,南方向来多雨,临近水源的乡镇府城并没有太大问题,此次旱灾情况最严重的乃近山的顺都府城。 他们比原计画早半月到那里,一路无雨,确实不用担心粮食受潮,但每个人身上都不太好闻。 顺都府城的太守得知他们抵达的消息,立刻赶到城门口去迎接,城门两侧都是虚弱不堪的百姓,那太守也因为过于炎热,将衣袖和裤管都挽了上去。 难民们看到华丽的马车立刻冲上前,哀求声不绝于耳,都想得到了些吃食和水。 洛知栩有些于心不忍,他紧皱眉头:“这些百姓……” “先进城,若是此时赠东西给他们,今日你我怕是要死于难民手下。”秦御不顾他们的阻拦,命令听雨继续驾驶马车。 那些难民见得不到东西,便再次躺回城门脚下,各个都苍白虚浮,嘴唇干裂,像是随时都会死掉。 城门关闭。 太守立刻跪地迎接:“下官姜柏沪参见王爷!” “起来吧。” 都到了顺都府城,秦御自然没了再坐马车的必要,他利索下马车,却并没有抬脚往前,而是依旧站在马车旁。 姜柏沪有些诧异,还不等他询问,就见马车上再次下来一个人,这人他没见过,但观其样貌仪态,他第一反应便是万年铁树开了花。 他再次行礼:“下官见过王妃!” 洛知栩脚步一顿,整个人一晃就直接摔了下去,好在秦御早就准备好牵他,顺势将人抱了满怀。 大梁男风开放,也不是没有纳男妾的,但洛知栩的气质全然不是小家子能比的,姜柏沪自然不会认为他是男妾。 洛知栩站稳后便悄悄戳了戳秦御,对方立刻放开他,并说道:“此乃洛王府世子,洛知栩。” 姜柏沪一愣,脸更加惨白了,他当即就要跪地:“下官有眼无珠,请洛世子饶恕!” “无妨,起来吧,正事要紧。”洛知栩轻咳一声,他觉得这日头有些强,晒的他脸都发烫了。 姜柏沪立刻起身,带着他们朝太守府去,先给他们安排了住所,又让下属接过粮食和赈灾银,便是姜柏沪如何铮铮男儿,此刻也不禁红了眼眶。 他抹了抹脸:“顺都府城近山,百姓多以田地为生,今年暑热,颗粒无收不说,连水源都有些顾不上,已经有不少百姓都死了。” “尸体如何处置的?”秦御皱眉。 “王爷放心,已经将尸体全都下葬。”姜柏沪只当他可怜百姓,便说出了实情,“今年荒地多,都埋到后山去了。” 洛知栩和秦御对视一眼,严肃说道:“天灾人祸多疫病,尸体不能下葬,只能火烧,否则腐烂的尸体会侵害土壤,即便是种出粮食,吃了怕是也要生病。” “这、这如何是好?”姜柏沪瞬间着急起来。 自古讲究入土为安,这般是对死者的尊重,也是对生者的安慰,大梁历代如此,还从未听说过不能土葬的。 秦御:“先讨论赈灾一事,可知灾民数量?” “除去离世那些,也有上千人了,我已经将府城的粮食和水能送的都送了,但只要一日不下雨,情况就会更加恶劣。”太守说,“王爷和世子舟车劳顿,不如先休息一日,下官先去安排。” “不急,外面的粮食先拿去用,如果不够可拿本王令牌去其他府城暂借,至于水的问题,若是半月内依旧无雨,本王会告知管道开闸放水暂用。”秦御说。 姜柏沪立刻激动起来:“是是,多谢王爷和世子,下官这便是分发粮食!” “下去吧。” 洛知栩看着姜柏沪离开,这太守倒像是为百姓的父母官,若真如此,还有那么多的难民,那便是在乡镇出了问题。 这种小事他们是管不过来的,只能让太守去敲打底下的人,让他们都安分些。 洛知栩比较在意那些土葬的尸体,入土为安本没有错,但他曾经看过手札和册子,这种时候一定要火烧,否则在这炎热天气下,尸体很有可能会腐烂病变。 “在想什么?”秦御帮他倒了杯茶水,没有茶叶的水。 “那些尸体得烧掉才行,天气这般炎热,埋在土里的尸体如果被什么动物刨出来吃掉,再咬伤其他难民……”洛知栩没敢说完,这一连串的都会是隐患。 秦御点头:“听风!” “属下在。” “你去问明尸体所在,即刻焚烧,若是说明原由还有人阻拦,即刻捉拿!” “是!” 他们不仅仅是来赈灾的,还是陛下的眼睛耳朵,要看这里的民生,听这里的民言。 秦御再次看向他:“现下可能安心休息了?” “还有我先前所说之事。”洛世子眉心紧皱,“罢了,你若是出去定要喊我,我要与你一起!” “都听世子的,去沐浴休息吧。” 虽说这里确实糟糕了些,但到底已经十几天不曾洗漱,身上实在难闻,能沐浴自然是好的。 洛知栩洗漱过后便上了榻,秦御这次动了干净的水。 洛知栩听见动静,面上有些烫:“你嫌我身上脏!” “烦请世子讲讲道理,你我都十数日不曾沐浴,这时候就莫要再这些小事上计较了,何况,我若真嫌你,又何必——” “闭嘴!不许说!” 洛知栩将杯子拉过头顶,片刻后又觉得热的厉害,踢开被子只穿里衣,赤剌剌的睡了过去。 秦御这次没在他身侧躺下,拿起一条薄毯为他盖住肚子,这才换好衣裳出去。 依照洛知栩所说,梁琮会在难民中安插刺客,刺客与真正的难民大不相同,便是用肉眼都能察觉到。 他便带着听雨去看姜柏沪分发粮食,这人大概也是知晓乡镇的地方官会做手脚,这次是让家家户户亲自来领的,若是没地方能做饭的,还能在太守衙门做了再离开。 “参见王爷。”姜柏沪看到他立刻行礼。 “辛苦你了。”秦御说。 言语间带着前所未有的低沉,真正见过百姓艰苦之人,是很难再做到独善其身。 姜柏沪擦了擦汗,干裂的唇露出笑:“都是为了百姓,无甚辛苦之言,王爷与世子千里迢迢赶来,亦是深明壮举。” “本王是奉命而来,太守即便做不到这般,也不会有人怪罪。”秦御说的浅淡,但细听还是在试探。 “下官无能,在其位谋其政,若连自己一方百姓都不管不顾,那才是真的枉为人了。”姜柏沪眼睛有些红。 秦御微微点头:“姜大人是好官。” “不敢当不敢当……” 秦御看着难民,冷不丁看到一道身影,他侧头问太守:“可是所有难民都有登记在册?” “是,虽然都是顺都府城的百姓,也怕有其他府城县镇的难民,来时都曾问清楚他们的情况。”姜柏沪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可是有问题?” 秦御对听雨使眼色,对方立刻会意,悄悄跟了上去,他淡声道:“可能会混进些东西,太守要早做准备。” 50-60 第51章 扰乱民心 正说着话,眼看着一群病恹恹的百姓就围了过来,他们各个眼眶通红,面目狰狞,恨不得把站在他们面前的人生吞活剥! 姜柏沪有些诧异,这些百姓方才领过粮食,怎的又聚在此处了? 他作势要问,却被前来的百姓打断。 “狗官!做出这种不仁不义之事!” “人死了都不放过他们!还要被刨出来烧掉!你们这些狗官!” “凭什么要把死人烧掉!那都是我们的亲人!你们这些冷漠无情的人,只知道自己的名声利益!” 姜柏沪听着他们一言一语,甚至有些没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他下意识看向身边的摄政王,直觉这件事一定和他有关。 秦御表情淡漠,但已经能从他周身的气场感觉到他在生气。 姜柏沪还不知情,可见听风尚未询问其尸体堆放所在,听风更不可能违背他的意思私自进行焚烧,这些百姓就被人撺掇的来闹了。 可见,洛知栩在玉春苑听到的并非假话。 “先前与你说过,那些尸体得立即焚烧,否则很有可能爆发疫病。”秦御说。 姜柏沪立刻明白了,他当即开口安抚百姓,还特意换了比较通俗的说辞:“乡亲们,现在天气炎热,地面都热的裂开了,尸体埋在土里也会腐烂,这样会影响土地,来年开荒那的地都不能再种了,而且死尸腐坏还会让人得病,这都是为了大家好,咱们活着的人会记着他们的功德的!”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怎么可能会生病!” “也不是,我家那口子之前就说,要是肉坏了就不能再吃了。” “这尸体和你家吃的肉能一样?他们都是咱们的亲人,埋的好好的,非要挖出来,分明就是让他们死了也不安生!” 百姓们本就因为连日的旱灾心神不稳,再加上这件事有些突然,他们固有的思想中,只认为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但眼下的情况根本不能这样做。 姜柏沪是真的爱护自己的百姓,他也不想这样做,但他曾读过书,知道这样下去不仅旱灾不能得到缓解,还有可能会产生疫病。 这是最要命的病,动辄生死一座城! 姜柏沪扬声大喊:“乡亲们,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只是如果不能焚烧,会有疫病产生,如果咱们顺都府城有了疫病,就没有人能轻易来赈灾了!乡亲们,想想现在还活着的人,还要其他人也跟着得病死吗?” 姜柏沪说完,人群中瞬间一片寂静,他们似乎都被说动,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总不能还要活着的人也跟着死! 眼看着百姓们都要同意,人群中却突然传出一声高喊:“他胡说!他们这些狗官串通好的,哪有疫病?他们是想把我们都烧死!他们不想救我们!” 此话一落,人群再次躁动起来。 好在秦御的人就在周围,在听到这道声音时,立刻冲出去将此人拿下。 那汉子被控制住还在高喊:“乡亲们!别被他们骗了,他们就是要把我们全都烧死!” “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百姓们各个都仓惶悲戚的看着姜柏沪,他们都是“无知”的百姓,除了种田做农活什么都不会,他们害怕被抛弃,害怕这些尊敬矜贵的大人真的不管他们。 他们忐忑不安,这时候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摧毁他们。 姜柏沪表情严肃,他掷地有声道:“乡亲们,我保证绝不会抛下你们!这位是咱们大梁的摄政王!他亲自来这里帮助我们,朝廷是不会不管你们的!” “摄政王是什么?” “应该很厉害,连太守大人都对他毕恭毕敬……” “那咱们是不是有救了?” “是啊,多谢王爷,多谢大人!” 他们的情绪很容易被左右,现在心下安稳,自然愿意听话将那些尸体焚烧。 姜柏沪想了想还是亲自带着他们去后山,地面已经干裂,让他们惊讶的是,原本还在土里埋的尸体,居然全都被什么东西给刨出来了,还能看见被撕咬的痕迹。 本就燥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恶臭,这下百姓们没话说了,便是再有想反对的,也不敢多说。 谁知道是什么东西把尸体吃了,万一咬他们怎么办? 秦御立刻蹙眉:“司大人,立刻让你的人排查此地,若是发现任何动物,即刻绞杀!” “是!” 动物吃了人肉,就彻底变成畜生了。 姜柏沪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让人将这里的尸体全都烧掉,又特意叮嘱了城中百姓几句,若是看到野狗之类的,一定要及时打死。 这种世道,什么都吃人。 百姓纷纷散去,秦御和姜柏沪回了衙门,连带着那个故意播弄是非之人一起,势必要问出究竟是何人要他在此扰乱民心。 那汉子丝毫不惧:“没有人指使,是你们自己做的事不能给百姓看,谁知道你们下一步是不是要把所有百姓都烧死!” “冥顽不灵!”便是连姜柏沪都气极,方才分明说的清清楚楚,这人瞧着年轻,怎的如此顽固不化! “是你们这些恶人要做坏事!”汉子大喊大叫,那架势是全然不会相信他们半个字。 秦御看的有些无聊,淡声提醒:“他不是顺都府城的百姓,只不过是个不知从哪来的叛贼,混进百姓中,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姜柏沪彻底惊了,但很快就参透了其中的深意。 能做这种事的,一定是在梁京城的高官,保不齐还有皇室参与,只是他不明白为何要做这样的事,难道就是为了让百姓造反吗? 还是……有人故意要迫害摄政王? 姜柏沪想到这里,立刻看向秦御,后者撩起眼皮看他,并没有多说,显然是承认了他的猜想。 会这样做的,一定是皇室中人。 “好热闹啊。” 洛知栩出现在衙门大堂,许是因为刚睡醒,嗓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和闷瓮,他尽力让虚浮的脚步看起来更加稳重,但也因此觉得更加头晕。 自从通人事后,他总觉得身体越来越虚弱了。 秦御一听就知道他又病了,立刻起身去牵他:“怎么不多睡会?” “不醒还不知道这些热闹事。”洛知栩没骨头似的靠着他,全然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反正他就是个断袖,嚼舌根也嚼不到他耳朵边。 他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盯着他的汉子,洛知栩看得出对方眼中的鄙夷和欲望,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想这些的所谓的百姓,绝对不是真正的百姓。 洛知栩故作依赖的靠着秦御,语气刻意带了些娇气:“秦皇叔,他一直盯着我看,我不喜欢。” “来人,带下去处理干净。”秦御喉咙轻滚,冷声说道。 听雨最喜欢做这些事,闻言立刻闪身出现,手里拿着准备好的脏布堵住那汉子的嘴,三两下就把人带出去了,半点动静都没有发出。 炎热的天里,姜柏沪瞬间起了身鸡皮疙瘩,后背都冒了冷汗。 “有劳王爷,下官告退。”姜柏沪着急想走,因为他总觉得自己若是再不离开,很有可能要在这里看活春宫…… 当然,这都是他的猜想,面前这俩主子只是靠的近了些。 洛知栩扬唇:“姜太守客气,该是我们离开才对,不知大夫在何处,本世子觉得身子有些不适。” “请世子回房静等,下官即刻让大夫过去为您诊治!”姜柏沪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待他离开,洛知栩立刻推开秦御,侧头重重咳嗽了几声,他吸了吸鼻子,总觉得自己好似随时都会死去。 秦御看的直蹙眉:“你这身体,何时这般虚弱了?” “不知,乏的厉害。”洛知栩靠着他,缓缓闭上眼睛,“你让大夫好好给我瞧瞧,我不还不想死……” “放心。” 洛知栩只听得耳畔低低的声音,随后额头似乎被什么东西轻碰了一下,他扬了扬唇角,靠着他睡了过去。 秦御垂眸看他,本该红润的面容失了些血色,连唇瓣都起了干皮,顺都府城是不能多待的,赶了近两月的路,都快入秋了,天气还不曾转凉。 若是不下雨,便只能开闸了。 他将人抱回屋里,没多久姜柏沪请的大夫也匆匆赶到,大夫越把脉越心惊,本就热的天气,额头的汗更是如雨下。 秦御眯了眯眼,淡声问:“可是有不妥?” “并未不妥。”大夫点头哈腰,偶尔看一眼洛知栩,神情很是复杂,“这位少爷身体实在孱弱,寻常人偶感风寒是常有事,可于他而言便有些凶险了,实在奇怪。” 大夫其实还有更想说的话,但面前这位主子气势实在磅礴,他不敢开口说,想必先前为他诊治的大夫已经发现不妥,所以开的药方中多用名贵药材吊着。 他不敢说,便也只能暗戳戳的多加几味药。 秦御点头:“他是娘胎里带的弱症,开药便是。” “是。”大夫立刻书写药方。 “对了,大夫若是得空,可给城中百姓瞧瞧,所有耗费一应都由本王来承担。”秦御说。 大夫先是一愣,而后跪地叩首:“王爷善举,草民叩谢王爷。” “去做事。” 屋内便只剩秦御和昏睡的洛知栩,他并非没有看出那大夫的欲言又止,但他比这些人都清楚对方的情况。 他敛眉,那夜他瞧见的东西,就像是一层保护壳,一直护着洛知栩的身体,可禁制被突破,那保护壳也就跟着消失了,所以他的身体才会这般虚弱,越来越虚弱。 康子仁合和他说过,但那都无所谓,他就是要和阎王爷抢人,谁也别想给洛知栩定命数。 摄政王带来的赈灾货物,一定程度上让百姓们看到了希望,至少他们不会无人问津,在知道尸体腐烂的后果后,也是帮忙去做事,生怕自己会被当做无用的人抛弃。 府城能用的水并不多,有好些都是从其他府城借来的,但为了这些百姓,姜柏沪还是觉得让他们稍微多喝一些。 他吩咐手底下的人:“这些水一定要烧开,百姓要是喝了生水会生病。” 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是。” 司灼派来的人一直在这边巡视,为了防止有百姓生事,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抓到暗处挑拨的走狗。 但都一无所获。 这样也好,至少说明不会有事发生。 百姓们听说今日能多喝些水,各个拿着碗去排队,身强体健的汉子们冲到前面,打来的水却没有自己喝,而是优先给了后面排队的老人家们。 一日便这样过去。 深夜。 秦御与洛知栩同塌而眠,熟睡中就听到了敲门声,听雨声音慌而急:“主子出事了,那些百姓得疫病了!” 第52章 疫病爆发 洛知栩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迷蒙的看着已经下地的秦御:“我也去看看!” “你体弱,出去可能会被传染,我出去看看,片刻便回来。”秦御拍拍他肩膀,看着他重新躺下,这才出去。 屋外,听雨难得这般正经。 今日轮到他与司灼的士兵巡逻,大半夜突然听到城门处传来疯狂的敲门声,这些难民平时无甚力气,这会却这般疯狂,他们下意识便认为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大打开城门的瞬间,难民立刻疯了似的往城里冲,后面还隐约能听到可怖的嘶吼声。 听雨立刻带着人去查看,冷不丁就瞧见了令人作呕的一幕——难民们正在互相撕咬,血将干裂的土地浸湿,还有些碎肉散落在地上! 有几个发疯的难民发现了他,立刻嘶吼着朝这边跑来,这都是百姓,若此时动手怕是会落人口实,听雨便让其他人顶住,自己先回来回报了。 “属下看过他们的模样,脸上起了水泡,皮肤也正在溃烂脱落,每个人身上都散发出恶臭,而且已经失了神智!”听雨呼吸有些沉重,他们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 秦御眉头皱的厉害,猜想着八成是那些吃了腐尸的野狗咬了百姓,所以百姓们也被传染了病。 他们匆匆赶过去,城门口处已经聚集了很多难民,都是从外面进来的。 秦御皱眉:“先将城外进来的难民都单独看顾,不要让他们接触城里的百姓,小心不要被咬到,会传染。” “是!” 城外的士兵没有得到命令不敢对这些发疯的难民动手,眼看着就要被扑倒了,秦御适时出现,扬声喊道:“听风!关城门!” 听风抬头,藉着月光看见了站在城门上方的秦御,再结合对方让他关城门这个举动,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 他快速上前,配合里面的士兵关闭城门,然后亮出长刀。 司灼愣了:“你这是做什么!” “奉王爷之命,处理干净!” 话落,司灼便发现凡是跟着摄政王来的随从皆是亮出了长刀,然后开始反击。 他有些犹豫,虽然是发疯的难民,可也是大梁的百姓,要他挥刀,何其残忍! “别愣神!”听烟一脚将冲到他面前的疯民踹开,在嘶吼声中结束了他的性命,她看向司灼,“司大人,听王爷的便是!” 司灼滚了滚喉咙,这里的味道实在难闻,可看听烟那样的女子都在奋力拚搏,他也实在无需畏首畏尾。 他大吼一声,也冲了上去。 片刻,城门口发疯的难民就被部解决。 城门大开,秦御和姜柏沪带着仵作和大夫出来,得查看这些尸体到底是因何传染的。 仵作颤抖着身子蹲下,饶是他看尸多年,此刻闻到这些味道,也是难忍恶心,被布包着的手去扒拉尸体的眼皮和腐肉,刚动了两下,便偏头开始干呕。 秦御面无表情,这与他曾经所见,不过是小巫罢了。 这种场景有些惨烈,无人催促仵作,待他好些后说道:“回诸位大人,确实是传染病,此病来势汹汹,发作后会失去神智撕咬他人,身体会散发出腐臭,正如这些一般,且一旦传染病发,都会如此!” “姜太守,疫病严重,方才放进去的难民都需一一排查,若有咬伤,立刻单独关起来。”秦御又看向听风,“照旧拖到无人的地方烧掉,注意不要碰到那些脏东西,免得被传染。” “属下立刻去做!” 幸好这些百姓都是在城门口聚集时发作,还不曾跑到其他地方,否则整个顺都府城,怕是都要遭殃了。 进城,姜柏沪又带着他们去看那些被关起来的难民,他们此刻都被聚在一处空地上,各个仓皇不安,还有些因为害怕往人群中藏了又藏。 “乡亲们,那些发疯的难民会——” “诸位百姓,方才可有受伤?”此时事态紧急,没有时辰去安抚百姓,秦御直接打断姜柏沪的话询问,“若是有受伤的,此时便可跟着大夫去治疗。” 姜柏沪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如果直接说出受伤可能会被传染的事,这些难民就很有可能会因为害怕而隐藏受伤的事,如果之后发作,怕是城里的百姓都要保不住了。 听他这般问,倒是真有不明所以的百姓站了出来,他们此刻担惊受怕,听说能治,自然要跟着大夫去看。 站出来的人不算太多,姜柏沪挥手让人把他们带下去医治了。 其余还站在原地的,自然是不能和城里的百姓同住的,便给他们找了一处无人居住的房屋,让他们暂住着。 安顿好后,便去看了那些受伤的百姓。 他们的手臂小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抓伤,伤口也已经开始溃烂发臭,如果不及时处理,恐怕也会失去神智。 大夫给他们处理好伤口,退出去禀报情况,他忧心忡忡道:“草民为他们刮掉了伤口处的腐烂,也用了药,但不知能否根治。” 他只能治疗伤口,但观那些发疯难民的模样,怕是早就侵蚀了脑袋,不知可不可行。 “有劳,可能知晓为何会撕咬?”秦御问。 “想来是有人被疯犬咬伤了,和疯犬病有些相似,草民会尽力研制解药。”大夫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实在没底。 秦御的本意不是为难他,听他这样说,略点头便离开了。 只是他总觉得今日之事,少不了人为。 “听云,你去查查,那些百姓今日可有吃过用过特殊的东西,细枝末节都不许放过!” “是。” 秦御又叮嘱司灼盯好那些城外来的难民,免得他们再次闹出什么事情来,否则城里的百姓怕是也要遭殃。 将人都安排好,他这才回去,看了眼月亮,才大发现自己出来的时辰有些久,回去时的步子便迈的很大。 “什么人在那!” 随着听烟一声喊,一道人影被丢了出来,秦御没心思管这些,快步冲进屋内,就见洛知栩正蒙着被子坐在床榻上,看见他进来还狠狠颤了一下。 秦御快步走上前捧着他的脸左右看:“有没有受伤?那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刚醒吗?是不是吓到了?” “听到些动静便醒了。”洛知栩摇头,“有人在外面?” 摄政王这才松了口气,扶着他躺下,说道:“进来个难民,估计是来讨吃食的,听风他们会看着办,你无需担心。” “嗯,外面情况如何?” 疫病爆发很严重,这种传染性极强的疾病,动辄便是死伤无数,而且,如果情况再严重些,哪怕是暗中的人不害他们,他们怕是也出不了这顺都府城了。 秦御没瞒他,将外面的情况都告诉他,洛知栩却是蹙眉:“若真是野狗所为,那为何没有百姓提及?尸体已经都被处理掉,怕是没有再难找到证据了。” “听云去查问过,那些难民白日里只用过城门口下发的水和粮食。”秦御说。 “一定是有人在水中做了手脚。”洛知栩十分笃定,“下药,下毒,让咱们认为是疯犬所为,如果从一开始便不存在疯犬呢?” 这件事不能细想,洛知栩汗毛都竖起来了。 秦御拍拍他:“此事无需你操心,现下还不知抓伤会不会被感染,你白日里别去外面转悠了,听烟心思缜密,我让她跟着你。” “你也要小心些。”说这话时,洛知栩抬头看他,虽说他不确定还会不会有刺杀,但如果有的话,显然是冲着秦御来的。 洛知栩是这样以为的,却忘记了,梁琮对摄政王有敬畏惊惧,唯独没有恨。 折腾这一夜,饶是秦御也有些撑不住,和他说了些话就沉沉睡去了。 翌日。 洛知栩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身侧早就没了秦御的身影,连他躺过的地方都没了温度。 他刚坐起来,就听到了听烟的声音:“世子,属下伺候您洗漱。” “进来吧。” 许是早就练过,听烟端着水盆进来,动作间很流畅,洛知栩只觉得摄政王府各个都是能人,能拿刀剑抹喉,也能拿针线伺候,可见他们主子调·教的好。 “王爷呢?”他换好衣裳问着。 “主子在查疫病之事,叮嘱属下跟紧您,不让您去城门口。”听烟立刻说,生怕这位爷还要要求去城门口。 洛知栩觉得好笑:“他与你说这些时,便是料定本世子会去了,以后无需准备这么多水,够擦脸便是,带路。” “世子,您还未用早食。” “若是吃了再去,会浪费粮食。” 他不敢保证自己闻到那些味道不会吐出来,何必还要浪费眼下本就稀罕的东西。 听烟稍稍有些诧异,连忙抬脚跟了上去。 许是因为疫病的缘故,洛知栩总觉得府城里到处弥漫着腐臭和死气,让他心头不免也飘起阴云,他们怕是一时片刻回不了梁京城了。 城内的百姓足不出户,偶尔也能瞧见几个结伴出来探查情况的,但很快便回去了。 洛知栩蹙眉:“晨起发生何事了?” 听烟:“主子天不亮便被请走了,那些被伤到的难民,也都发病了,姜太守拿不定主意,但依属下来看,没有什么是一把火解决不了的。” “你说的对。”洛知栩煞有介事的点评。 火焰能烧灼一切污秽和肮脏,连同腐朽也能一并烧毁。 刚走到城门不远处,就听到了难民们激动的声音,洛知栩还未来得及诧异,便被急匆匆赶来的难民撞的踉跄。 听烟立刻带着他往街道两边去,她担忧询问:“世子可有伤到?” “……并未。”洛知栩抿了抿有些苍白的唇。 第53章 再起争执 今日也照旧发放食物和水,且为了保证百姓们入口的水干净,每日都是煮沸再分发,为着能更加小心,此次发水时司灼特意站在一旁盯着。 饶是他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妥,分明就是再正常不过的排队再接水,而且为着能让年迈之人早些喝到水,年轻的汉子们都往后排。 直到难民都接到水,司灼才走到秦御身侧,低声道:“王爷,并未发现任何不妥。” “司大人若你为难民,排队时会站在何处?”秦御盯着那些难民问道。 “若是微臣,自然会将前面位置让出,方便那些年大爷大娘和年幼孩童。”司灼说的自然,他是大梁的护军,理应照顾这些百姓。 秦御这次转而看向他,意味深长道:“可那些青年壮汉并不是你,却也能如你一般,你可知昨日他们分明排在最前,却将接来的水送给后面的老人家喝,你可曾注意,昨夜发病的百姓?” 听到这里,司灼已经冒了一身冷汗,他僵硬道:“都是些年迈的老人,所以受伤的人并不多。” 事已至此,司灼还有什么不明白? 并非是他看低那些难民,而是在这种时候,人人都是想奋力往前,争当第一位喝水之人,而那些排前却不喝水、今日又刻意排后之人,显然是有问题的! 一定是其中某些人占尽先机,在水中下药,然后将这一切都推到疯狗身上,毕竟从他们到顺都府城,就压根没见过什么野狗疯狗。 古怪的难民却是见了不少。 “微臣立刻将其捉拿!”司灼说着已经将长刀抽出一些。 秦御立刻阻拦:“不可,此时只会打草惊蛇,着人盯着他们,一网打尽!” “是!” 司灼看向秦御的表情有些复杂,人人都知道摄政王秦御年纪轻轻便能摄前朝事,遇事不决时,他的想法便成了陛下的想法。 若他当真胸无点墨也罢,偏偏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不仅仅让百官忌惮,还让那些皇子们将他当做是迈向顶峰的最佳助益。 而就是这样的风云人物,私下却与洛王府的小纨袴纠缠到了一处。 若非亲眼所见,他是万万也想不到,这两人居然一直是同塌而眠! “你似乎有话要说?”秦御侧头看他。 “并未,微臣即刻去办!”司灼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他刚刚真是疯了,居然敢这样盯着摄政王窥探,对方能容他,恐怕也是因为他那弟弟与洛知栩关系交好的缘故。 而那些与洛知栩作对的,如何家之流,三言两语便能被贬官。 朝堂来日谁说了算,还真是不好说。 他匆匆走,刚好撞上姗姗来迟的洛知栩,他微微蹙眉:“你身体可好些?怎么瞧着脸色这样难看?” “精神尚可,司大哥这是要去做什么?”洛知栩见他神色匆匆,下意识以为前面又出了什么事,“可是难民们又闹起来了?” “王爷有要事吩咐我去办,你身体不好,不要离难民太近,小心不要被任何人抓伤或者咬到。”司灼又叮嘱了一番才离开。 洛知栩在原地沉默片刻,这才继续往前走。 就见秦御还站在城门处,分明已经可以离开了,却好似在观察什么似的。 他快步走上前,连唇角上扬都不知。 “秦皇叔,可是——” 他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了奇怪的嘶吼声,像是野兽,而且近在咫尺…… 耳畔突然滑过一丝腥咸的风,臭的他几欲作呕,身体却不受控制的被人拽过去,成功躲避撕咬。 听烟利索上前将那名疫病发作的百姓解决掉。 此举引起了难民们的惊天吼叫,他们还不太清楚疫病,却清楚有同为难民的人被无情杀害! “杀人了杀人了!朝廷的官杀人了!” 伴随着混在人群中的喊声,百姓们瞬间狂躁起来,他们疯了似的想冲上前讨要说法,却未察觉到身边有些人的声音已经戛然而止。 难民群再次发生了疯犬疫病,加上此时正是施水布粮之际,城门大开,疫病发作的难民一拥而上,疯狂撕咬着周围的人,一时间整个城门口血流成河,宛如炼狱。 “救命啊!救命——” “吃人啦!这里有魔鬼在吃人了!” 叫喊声不绝于耳,秦御看向听烟:“凡是被传染的百姓不用留活口,尽快解决掉!” “是!” 近处是听烟的应答,暗处还有听风众人也纷纷现身。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侍卫,下手快狠准备准绝,绝对不会误杀,也不会不杀。 洛知栩靠着秦御脸色惨白,他像是迟迟不能从刚才的惊吓中回神,又像是在害怕什么更加可怖的东西。 “怎么了?伤到了?”秦御盯着他看了半晌,伸手就要去检查他的身体。 洛知栩慌忙回神,稍稍推开他:“我没有受伤,这就是你说的疫病?” “没错,看样子更严重了,我先送你回去,稍后得将这里清理干净。”秦御说。 洛知栩自然不肯,他像是试图将这副凄惨状记在心里,死死盯着那些难民不肯挪动视线。 “眼下那些难民更要紧,何况,我自己也能回去。”洛知栩强颜欢笑,这种时候还要秦御浪费精神在自己身上,那才是真的要疯了。 “那你站在此地莫要走动。”秦御说完便立刻加入其中,他不仅仅要解决掉那些疫病发作的难民,还得去安抚受惊过度的百姓。 是他们将此病想的太简单了,全然不曾发觉竟还有被传染的病人,可见此病或许能潜藏起来,待到一定的时间才会发作。 不出片刻,疫病发作的难民都被解决掉,受惊过度的百姓全都瑟缩着,尽管如此,他们看向秦御等人的视线依旧掺杂着怨恨。 洛知栩垂下眼睛,心头涌现出浓浓的反感和不爽,保护百姓确实是上位者的职责所在,虽也不能强求人人都信奉爱戴,可这莫名其妙的恨意从何而来? “你们是杀人凶手!” “你们杀了我们这么多难民!分明就是不想管我们了!” “藉着机会要把我们都杀了!贼老天!你不长眼,居然让这种魔头来害我们!” 得以存活的难民莫名其妙哭喊起来,一边发泄自己的惊慌,一边希望为自己的惨烈现状找个“寄托”,也就是所谓的“祸首”。 “百姓们!你们刚才也看见了,这些人已经不是人了,他们变成了会吃人的怪物!王爷下令斩杀是为了救所有人的性命!如果不将这些怪物都杀掉,那死的便是你我!” “乡亲们,王爷此举深明大义,都是为了救咱们于水火,万不可叫其寒心啊!” 姜柏沪都为摄政王委屈,若非其宕机立断,这里恐怕还会死更多的百姓,怎能因此叫其寒心! 这些百姓多是不曾读书明智开阔眼界的,他倒是能理解他们的言行,正因为理解,才更要阻止他们说出更多伤人之言。 他说完这些,转而看向秦御,无奈道:“请王爷饶恕,他们都是些卑贱百姓,不懂您的大义之举,还忘王爷不要和他们计较。” “本王若真想计较,你这顺都府城都不够本王杀的。”秦御面无表情的吓唬人,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快些将这里清理干净,本王瞧着这些百姓倒是中气十足,让他们去做吧,也好叫他们清楚,方才到底是些什么怪物。” “……下官这就去办。” 姜柏沪唉声叹气,这已经是极轻的惩罚了,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来日摄政王回梁京,怕是他连太守的位置都要保不住了! 秦御抬脚欲走向洛知栩,就见其一脸愠怒,步伐匆匆走向那些瑟缩的难民,他瞬间皱紧眉,连忙跟了上去。 洛知栩走到一位难民面前,他轻声道:“我方才没有听清楚你在说什么,可否方便再说一遍?” 那难民一愣,目光落在对方脸上时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喃喃道:“我说他是杀人凶手,杀了其他人,接下来就轮到我们了……” “人?”洛知栩失笑,他一把将这难民拽起,将他拽到那一地的血泊尸体前,照着他腿窝狠狠给了一脚,任由他惊恐的跪在地上,“你再好好看看,他们是什么?”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轻缓,但说出口的话却不容置疑。 难民先是惊恐的盯着那些污遭,能清楚看到每具尸体身上的腐烂,也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腐臭,而后,他偏头狂吐起来。 洛知栩势必要出个回答来:“他们是什么?告诉我。” “魔鬼、他们是魔鬼,是会吃人的怪物!” “很好。” 洛知栩满意点头,随后看向其他的难民:“那么你们觉得他们是什么?如果依旧觉得他们是人,我会向太守建议,许你们与之同睡,各位觉得如何?” 难民们疯狂摇头,再不敢说这些得了病的人还是人。 洛知栩满意抽身,他快步走至秦御面前,颇有些傲娇道:“瞧,三言两语便能解决的问题。” “很聪明,也很危险。”秦御说。 “无妨,只要能解决问题,就都是好办法。”洛知栩轻佻眉梢,露出清丽的笑。 秦御抿了抿唇角,像是在克制什么一般。 这一地的狼藉着实可怖,姜柏沪按照秦御的要求,让这些难民们亲自去处理尸体,让他们亲眼看着这些不能被称之为人的“怪物”被焚烧。 随后,姜柏沪又召集全城的大夫,来给城中所有的百姓难民检查身体,一但有撕咬抓伤,就会立刻被单独关起来。 洛知栩执意要跟着,秦御蹙眉:“这里万般危险,你为何偏要在此观看,若真好奇,待我回去说与你听便是!” “……不敢劳烦王爷,本世子先告辞了!”洛知栩喘着粗气,气冲冲的离开了。 秦御抬眸看向听烟,后者立刻会意,急匆匆追了上去,这得近身护着! 洛知栩心中有气,回了屋里便将所有关于秦御的东西通通都丢给听烟,他怒道:“随便给他搬到什么犄角旮旯去!最好是再也别来烦我!” “世子,主子只是担心您的身体,您本就体弱,若是不小心被传染——” “你是他派来监视我的,你也走!滚开!少在爷跟前儿晃悠!” 洛知栩半句话都听不进去,将人赶走后,更是将门窗凡是能进人的地方全都锁上,甚至还将桌椅都堆在门前,摆明了不许人进来打扰。 听烟被赶走也不气恼,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守在暗处。 听不见屋外的动静,洛知栩白着脸撩起袖子,露出手腕处一处食指长的划伤。 他总觉得鼻尖萦绕着腐臭。 他也要死掉了。 第54章 细小伤口 “他呢?” 摄政王回到太守府,便往他们的院落走去,刚进院子就瞧见听烟被赶至屋外,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听烟讪然:“世子在生气,连主子的东西都挪到了原本的房间,门窗亦是全都锁死,不许人进。” “你且退下吧。”秦御眉心紧皱,颇有些无奈,还是得自己亲自来哄才可。 只是他亦觉得奇怪,这纨袴平日里是跋扈了些,可脾性却是好的,今日莫名大动肝火,莫不是谁人给他气受了? 还是说,对方真因为那两句话恼了他? 光是想想都觉得荒唐,洛知栩可不是这般小心眼的人。 思索片刻,他四下张望一番,这才上前敲门:“少爷,方才我言辞欠妥,你莫要生气,只是外面情势急躁,若你被传染疫病如何是好?” “王爷体恤,与本世子同吃同睡宛若兄弟,只是臣下思来想去,王爷尊贵,臣下不能与王爷这般亲近,还是分开睡的好。” 洛知栩的声音从里面传出,竟是连尊称都用上了,若是旁人听起来,怕是都要夸他一夸。 可从梁京城至此,他们一直都是如此,亲近之事也未曾少做,此时说这些,反而更让人起疑。 这般费心将他往外推,若是没藏着事,秦御是半点不信的。 他不顾对方反对推门,推搡半天没动静,转而走到窗边,一掌便将窗子给劈碎了! 洛知栩大惊,眼看着他就要进来,立刻毫无形象的连滚带爬往床榻上去,还不忘用被子将自己罩起来,半点不愿见人。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洛知栩知道他走到了床榻边。 秦御盯着掩耳盗铃的鼓包,颇有些无奈的叹息:“先前不还骄矜自傲,说若有误会要及时沟通处理,眼下你倒成了缩头乌龟了!” 这都没动静,秦御不免有些无奈:“既如此,那我便先离开了,待你心情好些我再来。” 洛知栩不曾应声,耳朵却是竖着,确定听到了由近及远的脚步声,这才掀开被子,刚一露头,就瞬间被人拽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秦御的震惊多过心痛,洛知栩的脖颈侧脸肉眼可见的布着乌青丝痕,和那些被传染疫病的百姓发病时很相似。 他明明让听烟好好照看他! 眼看事迹败漏,洛知栩也懒得再躲藏,纠结片刻,他将手腕的伤痕露出给他看,轻声道:“我没想到这样小的伤口,也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我可能很快也会变成吃人的怪物。” “怪我,若是我能一直守着你……” “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你莫要自责,既然是病,想来大夫会有法子医治,若我运气好些,说不定能等到。” 他本还想再骄矜些,可看到对方自责难耐,眼底一片红,他就说不出那样的话了。 这事谁都怪不到,疾病并非是专挑有过错之人,何况是他自己不小心,怪不得旁人。 秦御抬手捧住他的脸,尽管不曾感觉到那些乌青丝痕,但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总觉得那些痕迹像是长在他手上一般,哪哪都是。 突然,手背上搭上一只手。 秦御先是一愣,而后眼底闪过一丝狠决,他沉声道:“我一定治好你,不会让你变成那种怪物。” “我知道,多谢王爷。”洛知栩扬唇轻笑。 秦御却是低头凑近,语气不乏沉痛:“莫要推开我。” 秦御叮嘱洛知栩好生休息,独自将屋内所有东西都回归原位,连他自己的衣物也都再次放回衣柜,黑色的衣袍与红色混合,不用着装,便知搭配的很。 将这里都收拾妥当,秦御才有心思去兴师问罪。 “跪下!” 听烟一身劲装,连发髻都似男子状高高竖起,带着淡妆的面容上写满忠诚,跪的没有丝毫不情愿。 “属下该死,请主子责罚!” 秦御冷笑:“若此事责罚你便能揭过,本王便是罚你又如何!晨起究竟发生何事,你一五一十道来!” 听烟不敢有任何隐瞒,事无钜细,悉数告知。 秦御在听到有人撞到他时便知晓了一切,定是在那时就被传染了,但他却刻意隐瞒,甚至还能正常行事。 “去将大夫叫来,此事不许其他人知晓,告诉听风几人,盯紧那些难民,若是发现暗中生事者,悄悄解决。” “是!” 听烟不敢不将此事办好,若是再出差错,她已经预想到自己的下场,比死更可怕的是被迫离开摄政王府,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她立刻藉口王爷身体不适将大夫叫来,刚踏进院子,刀尖就架在了脖子上,大夫两股战战,几欲昏厥。 听烟推着他进屋,大夫还未说话,就先看到了被传染的洛知栩,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这、这贵人怎的也被传染了疫病! 秦御淡淡瞥他一眼:“从晨起到现在,他不曾发病,你去瞧瞧。” “是是……” 大夫立刻上前,他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靠近,生怕洛知栩一刻朝他扑来,只是不管他如何缓慢,都未曾察觉到痛感袭来,他这才稍微镇定些。 手指刚搭在手腕上,便被对方的脉搏给搞迷糊了。 他拧着眉再重新把脉,不管他如何换姿势换手,依旧都是同样的脉象,这实在有些古怪。 “王爷……” 秦面容冷淡:“有话便直说。” 大夫思忖片刻,换了种比较更容易让人接受的说辞,他语气不乏疑惑:“世子的脉象时而虚弱无力,时而狂躁不止,但疫病迟迟没有要发作的迹象,实在奇怪!” 闻言洛知栩的眼睛闪着微弱的光。 秦御立刻蹙眉问道:“可知是为何?” “世子体弱,身体内的药多且繁杂,能抑制疫病不发作,若草民能将此药方研制出来,想必其他百姓也能有救!”大夫战战兢兢说。 只是他医术着实有限,即便是和其他大夫一起,想必也是捉襟见肘,怕是一时也难以研制出解药,若洛知栩在此期间恶化,也未可知。 秦御明白他的意思,当即表示:“你与其他大夫暂且研制,再过两日便会有太医赶至此地,介时你们一同研制即可!” “是,草民明白!” 大夫恪尽职责的为洛知栩把脉,试图把出到底是何药物影响,但终究是一无所获。 秦御也不曾勉强他,即便他不说什么,想必大夫也会尽自己所能去拚命研制药方,牵扯到了自身利益,任谁都会拼尽全力。 知道自己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很快发作,洛知栩的情绪都高了很多,只是脸上的痕迹一时半会下不去,若是想出门,就得用帷帽罩着头。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他也不乐意出门了。 “现下可还害怕?”秦御将他额前的碎发往上撩了撩,“头发乱了。” 洛知栩微微侧头,耳垂泛着绯红。 他难得露出这般明显的羞意,小霸王还能这般,饶是秦御都觉得稀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气氛陡然变得奇怪,好似空气都变得灼热,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这种情况,方才那句简单的话,就像是戳破了什么窗户纸,让他们更加明白某些东西。 洛知栩难耐轻咳:“本世子如今这幅模样,不能再与王爷同睡。” “大夫说了你不会发作,便是发作,有我在身侧也不会出事。”秦某显然不太乐意,找的藉口都这般拙劣。 “若你在我身侧,发作时便第一个咬你了。”洛知栩说着还朝他呲呲牙,配上那一脸的青痕,倒真像是要发作的。 秦御抬手对他脑门崩了一下,练武之人有内里,这一下刻意没收着力道,倒真是把他给崩疼了。 洛世子震惊的捂着脑门,气的眼睛都瞪起来,他指着门,中气十足道:“滚!” “不气,本王错了。”秦御兜不住笑出声。 “王爷如今认错真是熟练,常听人说王爷冷血无情,喜怒无常,嗜血无度,现下瞧着,可见传言不真!”洛知栩双手环抱,颇有些骄矜的看着他。 秦御唇角上扬:“旁人亦说洛三少爷胸无点墨是个草包,本王却是从未相信,可见是非只在人心。” 好好好。 洛知栩咬牙,想他自认聪慧伶俐,口齿过人,却在这人面前屡败下风,实在可气! 他冷哼一声转身躺下,半句不愿再和他多说。 秦御笑:“莫气,我已经将这里的情况上报,过两日康子仁便会到这里,介时有他照顾你的身体,本王也能安心些。” “陛下如何说?”洛知栩问,这里情势严重,势必得多派些人和赈灾物品才行。 “如你所想,已经派了太医来,随行的还有你兄长,此次由他押送赈灾物品,且本王猜想,必定是你家中担心,所以才让他接了这差事。”秦御盯着他的脸,“本王怕是要遭白眼了。” 洛知栩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洛知泠等人来的比想像中快,第二日傍晚便到了顺都府城,随行的马车更是比他们来时还要多,粗略数去甚至有二十多辆车。 洛知栩站在城门上,远远就瞧见了在前面开路的洛知泠,他立刻挥手招呼:“哥哥!” 洛知泠耳尖,只觉得一阵风吹过耳畔,依稀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立刻抬头望去,就见城墙上站着一道红色身影,不用想便知是谁,他也立刻挥手示意。 紧接着那道影子消失在城墙,洛知泠立刻抽打马屁股,率先朝城门驶去。 他走近,就见洛知栩带着帷帽,他本想问,但嗅到城门处的腐烂味道,只当弟弟闻不惯这味道,所以特意遮挡着。 “哥哥,近来可好?”洛知栩欢天喜地的问着。 洛知泠笑:“都好,只是记挂你,陛下听闻顺都府城的惨状,还特意让人送了药材来,你此次可能与我回去?父母亲惦记的很。” “恐怕……一时片刻回不去了。” 第55章 拳脚相对 太守府内。 洛知栩将帷帽摘下,露出那张苍白的脸,若仅仅如此,倒是不值得洛知泠惊讶,可那张昳丽明艳的脸上还带着乌青丝痕,这要他如何不震惊! 他想都不想,直接抬手去摩擦他脸上的印痕,试图将那些碍眼的东西全都擦掉,可洛知栩的脸都被擦红了,那些痕迹依旧不曾消散。 洛知泠一双眼睛瞪的通红:“这是怎么回事?别想糊弄我!” “只是生病了,哥哥别担心。”洛知栩扯着他的衣袖轻晃,“康太医此次就是为了此事前来,一定会有办法的。” “你真当我好糊弄!顺都府城疫病横行,一路走来,那些尸体是何惨状真当我没眼睛吗?!”洛知泠咬牙,“是不是那个狗王爷欺负你!” 洛知栩讶异:“并未,哥哥为何这般说?王爷待我很好。” “待你好?若真是待你好,就该劝你回去,何必还要你在这里遭罪,本就身体虚弱,再加上暑热难挨,已经入秋,天气还未转凉,如何能与避暑园相较?” 原洛知泠是没有这些话说的,他知晓此次前行是弟弟任性所为,可看到他这模样,一肚子的话就藏不住了。 何况洛知栩年岁尚小,但秦御却是早已及冠两年,他却不曾做出姿态劝说! 而且、而且他们已经行了周公之礼,若真在意,怎会舍得他吃苦受罪! “是我自己执意要来,怎好将此事也怪到王爷身上?”洛知栩微微皱眉,“哥哥若真心疼我,就莫要再说这些让我不痛快的话!” “好好好!”洛知泠唉声叹气,这般娇气,他还能多说什么,只能从那位狗王爷身上下手了! 洛知栩抿抿唇,见自家兄长这般气愤,也知晓自己的话有些过分,领了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无非是想来看看他如何,可他却这般不领情。 思及此,洛知栩露出笑容,讨好道:“哥哥匆忙赶路来,太守已经给你准备好寝屋,你先去休息好不好?” “你也在此处,不许这样出去乱跑!”洛知泠蹙眉,否则被外人看见,怕是要对他不利。 “王爷说要让康太医为我诊脉,哥哥休息,我回屋里瞧病。”洛知栩扬起唇角,趁着他哥还未反应过来,立刻闪身离开。 洛知泠还未来得及询问什么,这人就已经跑没影了。 他打了个哈欠,干脆躺下了,待他想起再问就是了。 洛知栩回到屋内,秦御已经带着康太医等着了,见他过来,秦某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明知洛知泠不会阻止他看病,但他还是有些紧张,生怕他也跟着过来。 两人同吃同睡之事,岂非就要暴露了? “康太医,许久未见了。”洛知栩熟稔的打着招呼。 康子仁微笑:“微臣倒是希望与世子永远不见。” 洛知栩看向秦御挑眉:“王爷的人似乎格外会说话,可见与王爷一般,油腔滑调。” “过来。”秦御只淡淡说着,现下哪还有功夫听他这般油腔滑调之言。 尽管早知晓他们关系斐然,康子仁还是不免惊讶,两人在此同吃同睡,当真如寻常夫妻一般了。 洛知栩坐下,将手腕搭在脉枕上,由着康子仁在诊脉后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他不觉得冒犯,倒像是觉得在看猴,表情十分丰富。 “果真如其他大夫所言,这疫病似乎被世子体内的某些药材给克制住了,可见此药材亦是治愈疫病的重中之重。”康子仁微微点头,若真如此,洛知栩便成了治疗疫病的关键人物。 “说些本王不知道的。”秦御瞥了他一眼。 康子仁一抖:“是,微臣还需再与其他大夫商议,两日内便能给王爷答覆。” “下去吧。” “是。” 左右短时间内不会发病,洛知栩只需要小心不被外人瞧见这副模样便可,只要他不去乱跑,自然无人会特意扯下他的帷帽。 他对着镜子看了半晌,莫名觉得自己现下这副模样还挺有意思,诡异的很。 秦御却是突然想到什么,他挑眉:“你兄长可有问你?” “问我什么?”洛知栩坏心眼道,“是问我为何与你同住,还是问我后来可曾与你继续亲近?” “……你的脑袋里想的都是些什么肮脏污秽?”摄政王故作矜持,颇有些清高的指责他,“世风日下,怎好白日谈论夜晚?” 洛知栩呵笑:“王爷这话说的好,为不扰王爷清高自傲,本世子自会搬去和兄长同住,兄长与我许久未见,定是有许多话要说,王爷无事便莫要打扰了。” 他说罢拿起自己的枕头转身离开。 秦某傻眼,立刻快步走上前拽住他手腕:“我觉得此事还有的商量,这里的床榻很大,足够我们酣睡,若是去你兄长那里,一定会非常拥挤,何况你不是担心会发病吗?” “我——” “我就说我忘记了什么,你这个畜生!” 突然想到自己要问什么的洛知泠匆匆赶来,一来就听到这人又在哄骗自己的弟弟,当即想都不想的挥着拳头捶了上去。 这个老东西居然敢引诱他弟弟,而且这些时日一直都是同吃同睡同塌而眠! 那一拳秦御自然可以躲开,但他自知理亏,生生受了这一拳,而后便和洛知泠打的有来有往。 洛知栩虽不知晓秦御拳脚功夫如何,但从对方能步不露声,便知道他功力高深,因此他又怕自家哥哥会落下风,当即就想说些什么。 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兄长为武将,即便技不如人,骨子里的高傲也不会允许自己这样作践他。 他便去屋里拿了药膏,捧着凉却的茶水坐在廊下看他们对打,谁也不曾下死手,但也没饶过彼此。 “禽兽!诱拐别人弟弟,不要脸!” “洛哨官对本王有些误会,可愿冷静下来与本王聊聊?” “跟禽兽聊个屁,一把年纪竟学文人书生风花雪月!他年岁小尚不懂事,王爷也把自己当孩童了!” 洛知泠是真怒火中烧,洛知栩先前说的那些利用之言,他虽只字不信,却也从未想过两人会如此纠缠。 何况他坚信,若非秦御要求,洛知栩根本不可能来这种地方吃苦,现在还被传染了病! 眼看着情况恶劣,洛知栩不得不出面阻止,他没犯蠢走到前面挨揍,只是从屋内的果盘中拿了两枚果子朝他们丢去。 两人就这样默默停止打斗。 “歇会,怪累人的。”洛知栩语气平静,丝毫不在意他们的争吵。 洛知泠重重冷呵:“被卑鄙小人纠缠,天王老子来了都得累昏头!” 洛知栩抿了抿唇,松开眉头的瞬间才发现自己拿着柑,他再次皱眉丢给洛知泠,对方又絮叨起来:“你什么时候自己动手剥一回,那才是真长大了。” “哥哥,康太医研制出药方前,我是不会离开顺都府城的。”洛知栩接过他剥好的柑橘,仔细将上面的橘络揪掉。 “知道知道,若不是……”洛知泠适当闭嘴,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只是看着自家弟弟如此,他又怎会不心疼,心疼到对平日里最忌惮的摄政王动了手,尽管如此,他还是说不出任何强迫性的话来。 洛知栩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秦御在一旁站了半晌,听着冷嘲热讽,感受着眼神如刀剑,丝毫不为所动,他不觉得自己在诱拐未及冠的少年。 他们之间,决策权分明就在洛知栩手中。 一路风餐露宿,饶是身体再好都会觉得疲惫,再加上闹这么一出,他也实在不想看到秦御,最终在洛知栩的坚持下,洛知泠还是离开去休息了。 秦御抬脚走至他身侧,拿起一只橘子剥了起来,他递给洛知栩:“我并未下重手。” “此事是我兄长莽撞,臣下待兄道歉,还请王爷见谅。”洛知栩并未接他的橘子,而是起身庄重行礼道歉。 将臣下的姿态做的很足。 秦御莫名有些气恼,方才挨打的分明是他,还手也是情理中事,怎的连这都要和自己置气? “你若真要与本王生分,这会就该跪地叩首了!”秦御口不择言,语气也带着淡淡的嘲讽。 像是在说,你无非是仗着本王喜欢…… 洛知栩表情顺从,闻言就屈起膝盖,准备下跪,只是还不等他真跪下去,手臂便被人拖住了。 “你倒是心疼你的兄长。”秦御丢下一句话,顶着脸上的伤拂袖离开。 洛知栩没答话,他刻意不去哄,摄政王也拉不下脸,两人竟是就这般冷战起来。 最舒心的便是洛知泠了,弟弟不用再围着那个伪君子转,他欢喜的很! 洛知栩的情况也不宜外出,他迟迟不曾发病,每日都要诊脉,值得一提的是,康子仁经过多日的号脉问诊,已经得知是哪些药材能克制疫病发作。 这几日一直都在带着城中大夫研制解药,他脸上的青痕已经消退很多,眼看着再过些时日便能有所得了。 “世子体内的毒素已经稍稍控制住,可见药效可行,待过些时日,便能为您彻底根治。”康子仁说。 “那便好,王爷最近如何?”他问的自然,像是两人不曾吵架似的。 康子仁立刻喜上眉梢:“王爷这几日食不下咽,昨日得到些消息,今日已经去抓捕那些作乱之人了,想来晚些时候便会有结果。” “那就好。”洛知栩微微点头,眼下各方面皆有发展,想来不出几日便能回梁京了,只是依旧不曾下雨,势必得开闸了。 洛知栩无事,便一直等着他们回来。 只是这一等便等到了深夜,他靠在榻上睡去,再醒时依稀听到了欢快的滴答声,他略一思索,立刻跑出去,就见数月不曾落雨的天空此时掉了雨滴! 而且雨势有渐大的趋势。 他欣喜的感受着雨水,猛的听见外院传出淩乱的脚步声。 “杀掉洛知栩,赏黄金百两!” 黑暗中有人一声令下,紧接着泛着冷光的刀剑蜂拥而至。 第56章 两波刺杀 雨势越来越大。 听烟虽然很强,可双拳难敌四手,敌众我寡,应付不过来是常事,因此即便有她护着洛知栩身上还是有几处刀伤,这都无所谓,要紧的是听烟伤势比他严重的多。 雨幕中,尸体的血被雨水冲洗着,但腥味却始终不曾退散。 这些刺客源源不断涌进来,杀了一茬还有一茬,那架势分明就是要将他置于死地! “听烟!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先离开去搬救兵!”洛知栩看着将自己护着在身后,伤口却在汩汩流血的姑娘,若说没有感触,那是假的。 可正因如此,他更不想让对方受自己牵连。 之前一直都是他想岔了。 若说之前梁琮的目的是苦肉计,利用刺杀让自己堆积声望,得到陛下的重用,稳固自己的地位,那么现在的目的大概就是要治他于死地了。 他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他屡次和和梁琮作对,对方恐怕早就对他恨之入骨,所以也想着藉着这次机会杀掉他! 他不能死! 哥哥和秦御迟迟不回,八成也是被拖住了脚步,他们现在一定在想办法尽快回来,所以自己得在这边坚持住。 听烟蹙眉:“王爷有命,属下死不足惜,一定要护住世子安全!” “听烟,如果你在这里,我们都要死!”洛知栩说着将她拽到身后,他直面那些黑衣人,冷声道,“谁派你们来的?太子?还是三皇子?没有人告诉你们,谋害皇亲国戚是诛九族的大罪吗?” 那群黑衣人继续逼近,像是根本不曾听到他的话,洛知栩抿唇,看样子今日不能善罢甘休了。 听烟冷脸盯着他们的举动,手里的长剑却一刻也不曾放松,生怕不注意就被这些人扑过来乱剑刺死。 洛知栩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因为出来的急,屋内的蜡烛还亮着,只是通过光阴可以看出在微微摇曳。 步步紧逼下,洛知栩带着听烟不断后退,直到退到房屋门口,他微微侧头,低声说了什么,听烟先是皱眉,下意识想反驳,可她也想不到其他好办法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们趁对方不注意,立刻闪身进了屋内,洛知栩目光落在蜡烛上,看向听烟的眼神坚定又狠决。 片刻后,屋内瞬间火光冲天,屋外的刺客一脚将门踹开,火苗瞬间往外涌,顷刻间就燎到了最前面刺客的衣裳,惊的他们后退几步。 这座院子后面就是街道,眼下他们只能利用火苗暂时逼退这些人,然后再悄悄从后院退出去,估计这些刺客以为会直接将他杀掉,所以不曾在后门放人,这也方便了洛知栩和听烟。 他们费力离开,然后匆匆躲进了黑夜的雨幕中。 等这些刺客意识到不对,冒火冲进去时,只剩被烧毁的房间,连人影都没有。 两人一路狂奔,干脆躲进了之前埋尸体的后山。 “听烟,你坚持住,我带了止血散。”洛知栩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半抱着她往前走,幸好这里到处都是山坡,他找了一处背雨的地方,将人放下。 听烟意识有些昏沉,眼神溃散,她感觉自己快不行了,想想自己居然因为几十个刺客偷袭而死,实在丢脸。 她根本听不清洛知栩在说什么,只是这种情况下对方都不曾丢下她,也算是没白护他一场…… 洛知栩絮絮叨叨的和她说着话,一边上药一边去试探她的鼻息,他也知道,如果他们再得不到救治,恐怕都得交代在这里。 最要紧的是,他不知道哥哥和秦御如何了…… 洛知栩将外衣脱下罩住听烟,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他呢喃道:“听烟,如果你丢下我自己死了,你就不算完成任务了,还要被秦御嫌弃是不能遵守命令的好下属,待你死后,骨灰都不能撒在摄政王府的后院……” 也不知是不是这些话起了作用,听烟当真挣扎着皱起眉,迟迟不曾松开。 荒郊野外,洛知栩浑身疼的厉害也不敢轻易闭上眼睛,他始终死死盯着周围,想着也许天亮就会无事,可也怕自己会撑不到天亮。 这一路他也有悄悄做些标记,但他不确定哥哥能不能找到。 他打了个哈欠,疲惫袭来,好似身上的伤都疼的不明显了,但他不能睡,不能睡…… “哥哥!” 洛知栩猛的睁开眼,下一秒便因为屋外的光亮闭上眼睛,待稍微好些后,他这才重新睁开眼睛,瞬间就和守在旁边的人对上眼睛。 他愣了愣,莫名有些矫情的朝他伸出手臂,对方立刻会意,当即坐在床边,将他拥住。 “我哥哥呢?”他埋头问。 “洛哨官受了些伤,在他屋里睡下了,叮嘱我,待你醒来定要叫醒他。”秦御声音很轻,像怕惊着他似的。 洛知栩立刻摇头:“不要叫他,让他休息,听烟呢?她如何了?” “失血严重,但已经没有性命问题,你也无需担心,倒是你,现在还烧着,竟半点不曾察觉到吗?”他边说着,边抬手在他后背轻轻拍着。 莫名,洛知栩觉得他有些奇怪,秦御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像是盯着什么肥肉似的。 他下意识紧张起来:“莫不是我哥哥不好,你在骗我?” “他很好,是你不太好。”秦御说。 洛知栩身体本就虚弱,疫病还在体内不曾发作,受伤、惊吓、淋雨……秦御其实没想到他今日能醒来。 他尽量收敛视线,只是一旦想到昨夜里找到他们时的情景,连呼吸都有些急促,手都不自觉的跟着抖,他从未如此深刻的意识到自己也会心慌。 “我并未觉得身体如何不适,我还是先去看看哥哥。”洛知栩说着推开他,赤着脚便要下地,若是不能亲眼去瞧洛知泠,他怕是一刻也不能安心。 秦御立刻温声阻止:“他还睡着,你现下也不便挪动,待他醒了便会来看你,我怎会欺骗你?” “……我知道了。”洛知栩小心躺回床榻上,尽管是细小的动作,还是牵扯到了伤口,他突然睁开眼睛,“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御帮他掩好被角,略沉吟片刻,还是将昨夜发生的事告诉他了。 原来从昨日晨起,他们就一直在查疫病之事,为了避免城里城外还有发作的难民,他们和姜柏沪商量一番,便带着侍卫护院等等开始巡查,连城外都不曾放过。 可这一查,还真让他查们查到些东西。 他们在城外发现了一处木屋,隐约听到了些动静,他们只当里面有难民,没想到房门一打开却涌出一屋的被传染的难民,他们有些张牙舞爪的朝外面的人扑出来,有些则是跪地求饶…… 他们遇到了难题,也正是这种时候,突然涌出一波训练有素的刺客,一茬接着一茬,像是人海战术。 最要紧的是,如果单有刺客就算了,还有一些被传染却没发作的难民也在不断往他们这边扑,任谁看都知道这是有人暗中安排的。 秦御想到洛知栩之前说的,下意识认为是梁琮做的,那些难民他们自然也不会手软。 何况,不止秦御,洛知泠也紧张的很,他们这里都这般,洛知栩那里的情况肯定也不好看,说不定也会有人去围堵,最要命的是,洛知栩身侧只留了听烟在。 如果也是这么多刺客,情况不知要如何凶险。 不止要将这些刺客都解决掉,还得想办法问出幕后主使才行。 时间就这样耽搁了。 洛知栩侧身看他:“你怀疑是梁琮?” “少爷,是你之前怀疑他。”秦御静静看着他。 平静的视线,却莫名让人有些不自在。 洛知栩轻咳一声,直面他的眼睛:“起初我也这样以为,但围堵你那些,不一定是梁琮,他和瞿萱莹成婚近半年,却始终无所出,不能稳固位置,就一定需要你的助益。” 所以梁琮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之事,反而他这边的人,估计才是梁琮派来的。 可谁还会想费尽心思要置秦御于死地呢? “你很了解他。”秦御突然不咸不淡的说道。 洛知栩一脸难以置信:“我与你说了这些,你便只得出这条结论?” 秦御撩起眼皮:“本王说的不对?你这般分析之言,可见对他的言行十分了解,果然是因为追随他多年吗?” “……这种时候说什么酸话?”洛知栩撇嘴,“先前不是曾与你说过缘由?好端端的旧事重提做什么,好讨厌。” 他说完翻身背对秦御。 身后并没有传出脚步声,身后依旧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且随着时间推移,他心中也稍有些不太愉快。 他轻咳一声,侧身解释:“只是正常分析罢了,你分明也早已知晓刺杀你们的人不是梁琮,我分析出来就要闹脾气,讲不讲道理!” 话音刚落,下巴便被捏住了。 呼吸交错,洛知栩便知晓他已然被哄好了,非要使性子,一点都不像高高在上的摄政王。 他抿了抿唇:“哥哥若来,一定要叫我。” “嗯。” 洛知栩合上眼睛,梁琮对他恨之入骨实在正常,他今生本也不是为了讨好他才来,可谁会这样对秦御,尤其是知晓哥哥和司灼也在的情况下。 还会这样费尽心机…… 能这样做,除了皇室,也不会有其他人。 能在同一时间安排刺杀,要么这两人商量好,要么便是其中一人有意隐藏自己,想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另一方。 争宠夺嫡,不仅记恨秦御,对他亦有潜藏恨意。 “我知道了!” 第57章 返回梁京 从刺杀过去已有三日,这三日,整个顺都府城都被洛知栩和司灼带着士兵搜查了个遍,彻底将所有的隐患全都解决,这才稍稍安心。 从那日下雨之后,好事便不断发生。 康子仁和其他大夫协力,将治疗疫病的方子研制出来了,只是药效有些凶猛,之后需要根据不同人的体质进行调整。 但,不管如何说,旱灾得到缓解,百姓的疫病也有治愈希望,顺都府城赈灾之行,也能到此为止。 “疫病的药方很有效果,康子仁在尽量将药方研制温和些,之后再给你用。”秦御说,“幸好,你不曾发作,那些已经饮过血的病人是彻底没救的。” 洛知栩点头:“何时回梁京?” “就这两日了,疫病治疗有效果,方子也得尽快带回去备案,余下之事交由姜太守即可。” “看到你我安然无恙,某些人大概会很震惊。”洛知栩嗤笑一声,似是觉得有趣,还撑着下巴哼笑起来。 秦御对他的话不置一词,毕竟,他也是这样认为。 洛知泠这两日都在外巡逻,他原是不用做这些的,只是比起秦御,他更愿意与相熟的司灼一起,都是有幼弟的人,相处起来也有许多话可说。 两人边巡视边交谈,洛知泠还不忘旁敲侧击询问洛知栩和秦御这段时日的情况,和从别处听到的一般,都是说摄政王对洛世子如何如何好,也算是让他稍稍放心些了。 只是想到秦御那样诱哄他弟弟,他依旧想挥着拳头把那张人模狗样的脸给捶烂! 司灼哈哈大笑:“你也莫要太动气,摄政王待他着实不错,连自称都不曾用过,还低三下四的捧着,他们何时这般亲近了?” “那个只会诱拐别人弟弟的禽兽!”洛知泠恨恨道,“回去便给他禁足,不许他再偷偷跑出去!” 虽然之前就知晓洛知栩的想法,知道他是利用秦御在梁京站稳脚跟,还要护住洛王府,搭上秦御,确实要比其他任何皇室靠谱,可之前所说的“利用”,怕是早就变了。 何况,他怎会不知此事不能全然怪秦御。 洛知栩脾性如何,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更清楚,若他不情愿,哪怕和秦御鱼死网破也不会留在他身边。 可他又怎会舍得怪弟弟,只能怪禽兽! 司灼微微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 “天晓得。”洛知泠唉声叹气,此事也并非他劝诫两句便能解决的。 至少是秦御,不是旁的什么乱七八糟之人。 司灼拍拍他肩膀:“这两日便能回梁京,你也别太在意这些,大不了就打一架,你是知栩兄长,他也不敢真对你如何哈哈哈!” “……话糙理不糙。” 上次打归打,那禽兽倒是也不曾以上位者的身份压制他。 尽管如此,洛知泠还是强制两人分房睡,否则此事若是传出去,陛下就要头一个忌惮洛王府了,保不齐连摄政王都要遭殃。 高官勾结互为党羽,是前朝最忌讳之事。 巡视结束,洛知泠回到太守府,恰好碰上康子仁来诊脉,他立刻上前询问:“情况如何?” “已经在给世子用药方了,世子体内有其他草药克制,因此疫病不曾扩散,按照方子喝两天便会好。”康子仁说。 “那便好,有康太医了。”洛知泠朝他点头示意,两人一同进去。 洛知栩还在和草药斗智斗勇,苦涩难闻,甚至有些辛辣,喝一次便不愿再多喝的玩意,他已经喝了三次了。 光是闻到就有些想吐。 秦御拧眉:“这药再不喝便凉了,蜜饯和饴糖也已经全都准备好,良药苦口,快些喝掉。” “王爷这是在命令谁?”洛知泠有些不痛快,他家小弟喝药向来都是要哄着的。 他快步走近,而后端着药碗看了一眼,旋即露出比洛知栩还要难看的表情:“这是什么,毒药吗?” “哥哥,好难喝。”洛三撇嘴,这药真是半点都不想喝。 洛知泠立刻露出笑:“良药苦口,知知乖乖喝掉就能早些痊愈,否则哥哥多担心,回头爹娘那里哥哥也没办法交代不是?” “不想喝。”越是被人哄着就越娇气,他连语气都带了撒娇。 洛知泠光是听他这般说话,心都软化了,他也放轻声音:“我们知知这么听话懂事,乖乖喝药,哥哥回去告诉大哥,让他给你涨银钱儿可好?” 别看洛知栩得宠,但每月能用的银子也有限制,可若是洛知铭出面说情,那就不同了。 洛知栩抿抿唇:“好吧。” 秦御瞬间挑起眉。 洛知栩端起药碗一口闷,还不等他睁眼,蜜饯便递到了唇边,他立刻快速叼回嘴中咀嚼,紧接着清茶也送到面前,清口润喉。 这一连串的动作都让秦御看愣,他以为洛知泠嘴中的“哄”,只是言语间的柔声轻哄,却没想到还要做到这般,且看他行云流水的动作,便知道已经做过不下百次。 他也由衷认识到洛知栩在洛王府到底如何受宠爱。 “知知真乖。”洛知泠还不忘夸。 眼看他喝完,康子仁这才从不起眼的角落出现,上赶着把脉,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等着他说诊脉情况。 康子仁收回手,微笑:“世子体内的余毒在消减,不会影响赶路。” “那就好。”洛知栩微微沉吟,“那我们何时启程?” 秦御:“两日后。” 两日后。 顺都府城门口。 姜太守站在城门口相送,他由衷感谢道:“这次多亏王爷和诸位大人鼎力相助,否则顺都府城定是要出大事了,城中百姓送了些东西给诸位,请收下吧。” “旱灾刚过,无需做这种事。”秦御看着面前被绑好的鸡,实在很难收下。 旱灾严重时都不曾吃掉,可见珍贵,没理由送他就要接受。 姜太守笑:“都是百姓们的心意,王爷就收下吧,除此之外还有些自家编织的东西,并不浪费。” “听雨,收下吧。” “是。” 来时带着许多车辆,离开时倒是只有他们几辆马车,只是这次秦御再没机会和洛知栩同辆马车。 他难得有些烦闷,活像是被棒打鸳鸯。 洛知栩倒是滋润的很,洛知泠将他的一应事务全都安排好,不用动手,点心都能进嘴里,在顺都府城这段时日,洛知栩过着实辛苦。 回程都有些赶,且这次无需再担心赈灾物品会不会丢失潮湿,也算得上是轻便,不过一月便回了梁京。 一场秋雨,反倒是让天气便凉快了。 陛下回到皇宫,洛知栩几人便被召回宫述职。 议事殿。 梁帝端坐上位,他静静听着秦御讲述顺都府城之事,尽管早就在书信得知,但如今亲耳听到还是觉得震惊。 他脸色难看:“竟然还有刺客?” 秦御点头,不动声色的给洛知栩递了眼神,后者立刻会意,他可怜兮兮道:“舅舅,好多刺客,去时便有土匪拦路,还是两次,都被司大人解决了,在府城疫病爆发时有两波刺客同时刺杀我与摄政王,我都受伤了!” “知栩,朝堂之上不许无礼!”洛知泠假意蹙眉低声呵斥,“那是陛下!” 洛知栩撇嘴,委委屈屈道:“是,请陛下明查此事。” 梁帝怒归怒,却也知晓此事发生在府城,一时半会是查不出什么的,他挥挥手:“此事你看着办,想查便查,朕自会为你讨回公道,此次你事情办的不错,当真的长大了。” “舅——陛下,那我能跟着京兆尹做事吗?”洛知栩趁机询问,故意营造出自己和摄政王不投机的假象。 梁帝挑眉:“朕不是告诉你,说与摄政王为你安排吗?” “不敢。”洛知栩抿唇,满脸抗拒。 秦御闻言亦是适适时露出嫌弃,虽说有些隐晦,但在梁帝看来,他显然是忍无可忍情绪才会这般外泄,实在少见。 这两人在外人面前都不知收敛,可见私下又是如何相看两厌。 梁帝哈哈大笑:“那你便去京兆尹处,好好做事。” “谢谢舅舅!” 梁帝又简单对其他人也夸奖一番,适当说了些安抚之言,再不曾提升职奖赏之事。 对此,他们都心知肚明。 离开议事殿,几人不曾说只言片语,洛知栩隐晦的和秦御交换眼神,然后分道扬镳。 洛知栩没想到梁帝会这般做,京官外出做事,做的好,合该要适当进行嘉奖,尤其此次顺都府城一行,危险重重不说,各个都有负伤,依旧不曾被奖赏。 洛知泠便罢了,是他兄长,司灼也可不提,毕竟是陛下让他前往,可秦御不同,是他推举,做了费力事却不曾讨到好处,若是秦御小心眼些,怕是就要记恨上他了。 时时都在提防着世家。 洛知泠拍拍他肩膀:“别再想了,上位者做任何事都是对的。” “是,做错事都是对的。”洛知栩长舒一口气,正因如此,恨意才会愈加浓烈。 如果不能搞掉梁琮,他这辈子都不能安心,何况此次,是梁琮先动手。 深夜。 秦某姗姗来迟赴约,将信封放到他面前:“这是本王让人查到的实证,你自己看着办便是。” “我总觉得奇怪,陛下防你我防的实在厉害,定然不只是因为我的世子的缘故,你身上也定然有让他忌惮的东西。”洛知栩盯着他,“从实招来!” 秦御失笑:“少爷,我位至摄政王,自是足够那位忌惮,还能有什么秘密?” 洛知栩站起身,打量着他,在他面前踱步,若有所思道:“不对,莫不是和那幅画有关……” 他自顾自说着,并未发现秦御表情变了又变。 第58章 整理卷宗 秦御微微垂眸,始终盯着面前的茶杯,几个瞬息后他微微一笑:“你少爷,你似乎很会想像,你且瞧瞧,世家哪个那位不忌惮?” “可你我表现的这般合不来,对方依旧时时提防试探,分明就是有鬼,可我就是这般跋扈无能,问题自然就在你身上。” 洛少爷说的理直气壮,他草包的形像已经深入人心了,陛下能许他做官也是看在他听话的份上,再加上他母亲是陛下胞妹,总是要更加爱护些。 但是陛下忌惮他,忌惮的只是洛王府的势力,而并非洛知栩本身。 可秦御不同,摄政王唯有秦御一人,陛下忌惮的自然是早已年少成名且颇有手段的摄政王。 这也是奇怪的地方。 据他所知,秦御是在少时被梁帝从大梁外带回,让他和皇子一同学习读书骑射,还让师傅教其阳略阴谋,培养他成为人才,将他捧到现如今的高度。 年仅二十二岁的摄政王。 这在大梁之前数百年都是从未发生过的,但秦御做到了,不仅如此,满朝文武竟无一 人敢言,足以见其本事。 梁帝却始终防着他。 莫不是和他的真实身份有关? “本王在与你说话,你在想什么?”秦御无奈,“提防朝臣本就是上位者应做之事,若非本王刻意隐瞒行踪,你我二人相会之事,怕是早就被发现了。” 他说的不算隐晦,因此洛知栩瞬间就名表了对方的意思,整个梁京城都是陛下的眼线。 洛知栩叹息:“无妨,左右明日我便要去京兆尹处,也无需上朝,怕是很少与王爷见面了,省的他们到处怀疑。” 京兆尹要做的便是维护梁京城的治安政务,每日都需安排人手沿街巡逻,若是遇到闹事之人,是能不用请示直接关押的。 这地方对洛知栩来说简直天赐。 他知道梁琮在梁京城里有许多产业,酒楼赌坊,首饰成衣,数不胜数,到时候他大可以找些由头随意给他封几个,看他还如何嚣张! “你既要做,那就做的干净些。”秦御说,“眼看着秋老虎,尽量少在外面跑。” 洛知栩点头:“有劳王爷挂心。” 话到这里,今日的会面也该结束,如秦御所说,他们还真是偷偷会面,光明正大见面时,要么是“逼不得已”,要么是“针锋对决”,即便如此,还是会被提防,真是让人难过。 不知是不是错觉,洛知栩总觉得他离开的步子很缓慢,他下意识轻咳一声,原本还背对他的男人立刻回身:“何事?” 洛知栩忍笑:“如王爷所说,秋老虎狠辣无比,近日多喝些花茶比较好,以免火气旺盛。” “知道了。” 说罢,男人便快速离开了,步调和从前一般,活像是就等着他这蹩脚的叮嘱似的。 洛知栩悄悄扬起唇角,旋即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唇角又缓缓落下 不管前世今生,秦御待他总归是无可指摘,无论如何,他也要帮助对方,只当是还了前世的恩情。 至于秦御所说的那些话,他并非全然相信,能让梁帝忌惮至此,他的身世定然不简单。 他将蜡烛吹灭,褪去衣衫,安然入眠了。 翌日。 洛知栩被冬树和冬藏轮番叫醒,他愣坐片刻才想起来自己今日要到京兆府去报到,虽说是被塞进去的,可分内之事还是要做好。 他匆忙起床梳洗,换好衣衫便上了马车,早膳都是在马车内解决的。 当今陛下登基后,除了早些年,近些年从未发生过恶劣之事,因此京兆府的差事还算清闲,每日只要按时派人出去巡逻便好,也因此,他们才有功夫在京兆府门前迎接洛知栩。 看到京兆尹在前,洛知栩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他跳下马车走至对方面洽,拱手行礼:“杨大人客气,下官来迟,还望大人海涵。” “这是应当的,洛——洛大人便暂且先做本官的副手如何?”杨鸣颇为恭敬的说着,他和洛知栩的身份悬殊,若是对方不来他这里做事,平时见到他都要自称下官的。 “大人不必与我客气,陛下要我来此学习,大人若有事只管吩咐便是。”洛知栩刻意表现出自己只是为了陛下在假装努力的虚假模样。 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小心思,无非就是希望得到陛下的宠爱,好能更加肆无忌惮。 杨鸣本也没指望他能做事,若是成为自己的副手,做任何事都得自己安排,定然不会出差错。 他便也跟着笑:“洛大人说的是,既如此那便先从整理卷宗开始如何?” 整理卷宗既是给他安排了事情,又不会让他惹出其他事端来,回头陛下问起,还好交代,一举三得。 洛知栩面露不悦,但想到什么还是忍住了,他不甚在意道:“随意。” 杨鸣早就知道他的脾气,听到这般无礼的回答也不曾不悦,只将他带到卷宗室。 洛知栩打量着卷宗室,这里不曾通风,室内有些阴暗,倒是桌椅都清理好了,可见是特意为他准备的,也是摆明了告诉他,即便不想做也得做。 他嗤笑一声:“这里阴森森的,都没我的寝屋大,你们京兆府怎么这般小气?” 言语间的嫌弃和恶意是不加掩饰的。 京兆府众人神情各异,可再如何不满,面上总要过得去,何况这人若是发疯,怕是连京兆尹都得吃亏。 杨鸣尴尬一笑:“京兆府平时繁忙,这些要紧的卷宗迟迟找不到合适的人整理,这才一直耽搁着,辛苦洛世子了,若您不愿意,下官再为您安排其他事。” “就这般吧,只是这卷宗整理起来复杂,怕是要好些时候,大人不急吧?”洛知栩扯着嘴角笑。 这杨鸣还真是有一套,好赖话都让他给说了,自己若是再不满,岂非当真是无理取闹了? 杨鸣笑:“是,洛世子慢慢来即可。” “也好。”洛知栩浅笑。 待人离开,他哼笑一声,将桌面已经霉掉的卷宗随手扔开,竟然想把他扔到这里不闻不问,他怎会称这些人的意。 洛知栩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话本子,只等着冬树将点心带来,他就能在这里闲混了,如果一开始就勤勉,恐怕还会被疑心。 他之所以选京兆府,还有一个原因。 京兆尹杨鸣前世追随梁琮,前世梁京城能迅速被突破,没少这位的帮助,而且,他的女儿还进宫成了后妃,没少撺掇梁琮杀掉他。 土话说的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可见能追随梁琮之人,多数也就是同样败坏之人。 “少爷,奴才将东西带来了,都是您爱吃的。”冬树将一只食盒放到他面前,将点心一一摆放好,盖子打开的瞬间香气就已经勾的洛知栩嘴馋了。 洛知栩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你将这些卷宗随便拿放,挪挪位置便是,他们只是想为难我,不用做太多。” “是。” 冬树很听话,按照规定搬动之后,他便立在身侧不动了,只是时不时会打量这间屋子,肮脏又难闻。 这样下午可不是办法。 冬树想了想道:“少爷,吃喝的东西若是掉落在卷宗上很难处理,一些过于老旧的卷宗,可能会在打扫时被损坏。” “你说的对。”洛知栩扬起唇角,将点心的渣全都撒在霉掉的卷宗上,茶水也是随便泼在地上。 想用这种法子逼他离开,也不看看他会不会就这样安分守己任人宰割。 冬树默默拿起角落的扫把,开始东一鎯头,西一棒槌的胡乱清扫着,直到将这间屋子搞的一团污遭,两人才渐渐停手。 一张被吹起的纸张飘落到洛知栩面前,还不等他抬脚,冬树就已经蹲下将纸拿到旁边,随手丢开了。 “慢着!把那张纸拿来我看。” 冬树不明所以,但还是将纸递给他,洛知栩结接过仔细看,只是因为霉掉的严重,许多地方都糊的看不出东西,还因为刚刚那一番折腾,变的更加糟糕。 但,这并不妨碍洛知栩匆匆一瞥就发现一些东西。 “怎会……” 冬树微微抬眸:“少爷?” “无事。”洛知栩抿唇,他将这张纸上面的年限给冬树看,“翻找和这个同年的卷宗,或者同类型的纸张。” “是。” 原本只是故意要将卷宗室整乱,现在却是不得不翻乱,两人硬生生的折腾了一上午,同年的卷宗虽然很多,但同类型的纸张却只找到了两张。 洛知栩也不顾上霉,直接将纸摺叠放到袖口中。 晌午。 杨鸣特意来卷宗室看他整理的如何,刚推门进来,就发现满室的狼藉和悠哉的洛知栩。 脸上原本得意的表情都控制不住了,他震惊:“洛世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卷宗室怎会变成这样!” “本世子从未做过这种事,做起来有些杂乱,让杨大人看笑话了。”洛知栩拈着点心轻笑,手中还捧着话本,对他的话全然不放在心上,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洛世子,虽这般说,您的小厮也应该会整理,怎能将这里折腾成这副模样!”杨鸣脸色难看,心中却已经得意起来,只要洛知栩越惹麻烦,他就越有的说! 洛知栩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既然要本世子做,就该想到这些才对,本世子可从未做个这种粗活,如果杨大人是要教本世子做事,那就赶紧离开!” “洛知栩!别以为你的洛王府的世子就可以嚣张跋扈!你来这里是做事的,事情做成这副模样还敢理直气壮!” 洛知栩微微侧头,就见从杨鸣身侧站出一名年轻人,看这副不畏强权的模样,估计是进士出身的读书人了。 因为洛知铭的缘故,他对文人骚客向来很有耐心,因此对上这人,他也只是笑:“本世子性格本就如此,和身份无关,人本就要轰轰烈烈自由自在活着才好。” “你、你这都是歪理,不过是你将卷宗室弄成这副模样的托辞罢了!” “随你如何说。” 洛知栩并不在意他的话,依旧我行我素,他就是来这里添堵了,让他们好过可说不过去。 杨鸣自知闹不过他,却还是想压压他这跋扈性子,并没有提出要他去别处做事,照例让他继续整理卷宗,不管他会将这里弄成什么样子,反正洛知栩这样子,都会原封不动进入陛下的耳朵里。 他带着人离开,并未注意到洛知栩陡然冷下的表情。 杨鸣不管,洛知栩也觉得无趣,每日都照旧做着捣乱之事。 “少爷,太子妃有孕了。”冬树将刚知晓的消息告诉洛知栩。 他震惊:“怎么可能?这是怎么回事?” “奴才不知,是王爷递消息来的。”冬树低声说着。 他也觉得奇怪,夏柳做事向来严谨,之前研制的药只会影响梁琮,可梁琮能力有问题,瞿萱莹的孩子从哪来的? 洛知栩愣了片刻,他轻皱眉头:“太子府怎么说?” “说是要举办喜宴,已经将请帖送到洛王府了。”冬树想了想接了一句,“太子妃的意思。” “她还真是……”洛知栩嗤笑一声,不过这样的“好事”他自然是得去瞧瞧的。 但他不过是在这里数日,外面就已然再变风向,不能继续被困在这里整理卷宗了。 “冬树,这屋里太暗,将蜡烛点上。”洛知栩说。 冬树犹疑片刻,提醒道:“少爷上次便不小心将玉春苑点着了……” “所以企图困住本世子的并不要紧的卷宗室,又有何重要?” 待他点上蜡烛后,洛知栩直接将蜡烛扔进了已经霉掉的卷宗堆里。 一时间烟雾四起。 作者有话说: 洛三儿:“谢邀,一不合心意就想点火。” 第59章 太子府请 “走水了!” “卷宗室走水了!快救火!” “怎么回事?洛世子不是在里面吗?” 尽管并不喜洛知栩,杨鸣还是立刻命人去救火,好在火势并不严重,几桶水就能将火全都扑灭。 杨鸣和其他人站在卷宗室前,看着屋里的狼藉和因为怕火躲在角落的主仆二人,他突然生出一股无力和后悔,就不该让洛知栩在卷宗室,否则今日是这里,明日怕是整个京兆府都得被烧掉! 他站在原地气的直发抖:“你、洛世子你、” “看样子本世子不太适合整理卷宗。”洛知栩率先抢过他的话,“大人不妨为本世子安排其他要事吧。” 杨鸣咬牙切齿:“本官看世子确实不适合,既如此,不妨跟着士兵沿街巡逻如何?” “也好,是该出去玩玩了。”洛知栩煞有介事的说着。 什么安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出去玩了。 杨鸣从对方话里窥探……也用不着窥探,很显而易见的意思。 他实在不想洛知栩继续留在京兆府,直接给他分了一支小队,让他做小队长,每日的巡逻都让他去安排,也是变相把他打发出去了。 杨鸣可不想京兆府和之前的玉春苑一个下场! 洛知栩立刻带着自己的小队欢天喜地的离开了,出了京兆府就把他们往酒楼带,还特意要了靠窗的雅间。 一进雅间,洛知栩便卸掉浑身力气,盘腿坐在垫子上,他看向还站着的侍卫们,招招手:“来坐,若本世子用膳,哪有让你等看着的道理。” “卑职不敢。” 一群人谁也不敢凑上前。 在他们看来,若不是洛知栩纡尊降贵,他们是连面都见不到的,现如今还能被叫来一同用食,简直是上上荣宠。 只是,他们也知晓这位世子的脾气,一个搞不好,闹怕是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等着本世子亲自请你们坐下吗?”洛知栩扬眉。 语气分明揶揄,但在这些侍卫耳中,就像是在威胁他们似的,活像是瞬息就能取他们的性命。 几人不敢再推辞,一群汉子像是刚出窝的小鸡崽各个瑟瑟缩缩,话都不敢说。 洛知栩也不指望他们能忠于自己,只淡淡道:“你们既然已经成为本世子的小队伍,那事事都得听本世子安排,若是有旁人在任职期间唤你们,需得先来告知本世子。” “是是,本就该如此,世子放心。” 洛知栩:“每日巡视都要警醒着认真些,本世子每日都会询问你们的见闻,可以不知,但不能胡编。” 众人:“是是……” 洛知栩:“诸位达官显贵的府邸周围顶要仔细巡视,若是发生要紧事还能立即解决。” 众人:“是是……” 洛知栩将他们的巡视路线固定在某些范围内,这样无论他小队的人如何巡视,都不会落下他着重想知晓的地方。 见他们还算听话,洛知栩便不再多说了,待饭菜上桌便瞧着他们用食了。 他虽不曾嫌弃这些人,可同桌而坐已是极限,若是还要将筷子伸进同一碟子,他怕是会真的受不住。 交代清楚,洛知栩给他们简单分队后,便结账离开了。 太子妃有身孕,这亦算是皇室的大喜事,在得知太子府上要办吸喜宴时,便是那些不曾受邀的也都带着礼物补品前来了。 洛知栩今日带的夏柳,她也同样疑惑此事,两人一同根据古法配药,是绝对不会出错的,可偏偏瞿萱莹就是怀孕了。 “你如何看待此事?”洛知栩垂眸细品清茶。 “此事奴婢不敢妄言。”夏柳说。 她能这般说,可见心中是有些猜想的,只是碍于猜测可能会多有冒犯,所以不敢说罢了。 洛知栩觑了她一眼,轻声道:“左右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说便是。” “若是太子不知,那便是太子妃行事不端,若是太子知晓,那便是二人合谋。”夏柳说。 “不错。”洛知栩笑笑,很明显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毕竟若是瞿萱莹长久不孕,皇后一定会派太医来,自然知晓她的身体并无问题。 那么梁琮也会知道,是自己的身体有问题,但伤人肌理的古法毒药,便是太医都不曾察觉,梁琮更不会知晓。 可成婚已有半年,嫡子还未出生,他连侧妃都不能抬,最好的办法便是假怀孕。 冒着欺君罔上的罪名,都要解决自己眼下的困境,只要能成功登基,来日谁还会在意他的手段? 洛知栩将茶杯放下,看着朝他走来的人,脸上扬起笑:“你们也来的太晚,我可是为贺喜,特意来这么早。” “这话你从你口中说出当真是不亏心。”司韶忍不住笑出声,他微微凑近,小声询问,“可有瞧出什么不妥?” “明摆着的事,咱们心知肚明罢了。”洛知栩嗤笑一声,言语间尽是讥讽。 印宿白却是察觉到不妥,他低声提醒道:“那你也要当心些,她上次能指使苏莺莺诬陷你,这次在她的地盘,还不知要闹什么。” 他说的不无道理,洛知栩也听了进去。 不管事情是不是他所猜想的那般,瞿萱莹都不是什么纯善之辈。 “我知晓了。” 随着世家公子少爷越来越多,太子府的气氛也更加热闹,身为此次喜宴的主人公,瞿萱莹在梁琮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众人视线中,两人脸上都带着温馨的笑。 还真是虚伪的登对。 “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众人齐声喊着。 梁琮微笑:“本殿和太子妃记挂着你们,因此出了这般喜事便特意邀请诸位来参加喜宴,诸位可随意,无需拘束。” 这番话说的着实大气,不知情的,怕是要认为这是登基称帝了。 太子到底年轻,因此世家来的都是受宠的子女,男子能与之交好,女子若是运气好些被太子看上来日也是封妃,如何都不亏。 主家说完话,洛知栩几人再次凑到一起,这次还多了几颗脑袋。 周游带着一脸不爽的武岳走到他面前,笑道:“洛世子,许久不见!听闻您现在已经在京兆府做事,可还好?” “许久不见,这次倒是没带着你弟弟。”洛知栩轻笑,周耀那个人,热情的实在过分。 “他忙着恭喜太子殿下。”周游也笑笑,并不准备多说。 洛知栩目光右移,看向武岳,张口便是打趣:“哟,这不是武公子,听闻家中要给你配婚?” “少幸灾乐祸,你也会有今天!”武岳与洛知栩是相看两厌,偏偏还忌惮着对方的身份,不好说的太过分,只是那双眼睛一直瞪着,就没安分。 “今日是孕子喜宴,我怕是不会有今日了。”他大大方方拿自己逗趣,断袖是要和男子一起的,若还能生子,岂非怪物? 这般大方,反而让武岳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他恨恨道:“不知羞耻!” 几人笑出声,似是都不曾想到他竟是这般纯情,周游更是起话头打趣他,几人都是俊美青年,不知不觉间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姗姗来迟的梁珏和梁珺一同来,送礼道贺后,梁珺便直奔洛知栩而来,无他,主要是洛知栩的衣裳,永远都是亮眼夺目的红色。 梁珺欣喜若狂:“知栩,从你去顺都府城,我便再未见过你了,这些时日过的可好,我听说你病了一场,还受了伤?” “你又知道了?”洛知栩语气很淡,“出门在外自然是会受伤的,不是什么稀罕事。” “被刺客刺伤自是不稀罕,你若是在梁京城,数十年都不一定会遇到。”梁珺下意识便顺着他的话说了。 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劲,洛知栩正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他,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事。 他微微诧异:“怎的这般看我?” “你怎会知晓是刺客所为?”洛知栩死死盯着他,莫不是这其中还有梁珺出力? “三哥也是听父皇说的,还说已经许你暗中调查了。”梁珺面对洛知栩时,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像是为了对方什么都能表露。 洛知栩抿唇不再多言,连陛下让他调查之事都知晓,可见他不曾造假,只是梁珏既已知晓,此事定然查不出了。 也不对。 秦御先前查到的证据,他还不曾交给陛下! 这件事还有的闹呢。 “洛世子,亦是许久不见洛世子了。”瞿萱莹步伐轻快的朝他走来,周围的人也纷纷让开。 洛知栩勾唇:“还未恭贺太子妃有孕之喜,当真是大喜。” “洛世子无需这般客气,来日本妃想必还得恭喜你。”瞿萱莹说的客气,却是实打实的在膈应人。 饶是好性子如周游,听到这话都不由得觉得讥讽,就无人不知洛知栩是断袖,竟还祝人家有儿女福分,这不摆明给人难堪。 旁人也都没想到瞿萱莹会这般说话,看向她的视线都有些古怪。 洛知栩笑:“皇家孩子难养,能怀能生都不算什么,养的大那才是真本事,不过太子妃与太子琴瑟和鸣,想必来日定还会有子嗣。” “你!”瞿萱莹怒,这不是就明摆着诅咒她和孩子吗? 她深吸一口气,今日要紧事并非是和洛知栩拌嘴,她还有其他任务要做。 思及此,她立刻摒弃这些不愉快,笑道:“怎么说洛世子也是我孩子的表叔,万不能说这样的话,方才亦是本妃过分,与你道歉,我敬你一杯吧?” “好啊。”洛知栩轻笑。 几人一同朝院子走去,瞿萱莹边走边与之交谈,倒是营造出了一副和谐假象。 走上木桥,洛知栩刻意走快两步,瞿萱莹一脚踏在台阶上,她笑问:“洛世子怎的走这般快,本妃——” 话未说完,她便不受控制地朝前栽去。 第60章 栽赃陷害 太子府,正寝殿。 瞿萱莹面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珠钗尽退,两鬓是不断外溢的汗水,唇瓣紧抿,一副痛苦难耐的样子。 一群太医跪在床榻前轮流把脉,各个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 外厅,梁琮怒目圆睁,厉声呵斥:“洛知栩!你若是对本殿不满,冲着本殿来就是,萱莹有孕在身,你怎么能推她?!”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失心疯了?”洛知栩语气很淡,甚至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那时她身侧只有你一人!你平时就因为本殿的缘故对她不冷不淡,言语不敬,这些本殿都可以不计较,可她有孕在身,你怎能害她!” 梁琮说着竟是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至洛知栩面前,那架势彷佛要亲自拽着他送去刑房。 若非早就知晓,怕是连洛知栩都要以为此事是他做的,先前他还多少怀疑是瞿萱莹行事不端,现在看来,这两人还真是蛇鼠一窝。 这般明显的栽赃嫁祸,也就梁琮能做出来。 所以,他前世到底为什么会带着洛王府将此人捧至登基,当真是眼瘸! “梁琮,耳朵听不进正经话就割掉,眼睛看不清真相就挖掉,你整个人是用来做摆件的?”洛知栩故作诧异的看着他,“你说本世子做的,可有证据?” “证据?那数十双眼睛不是证据?”梁琮气急,内里却长舒一口气,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得扣在洛知栩头上,否则岂不是白让他嚣张这些时日! 顺都府城本就该他去,来日回来也是该他受封赏,偏偏就因为洛知栩一句话,断了他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而他却轻而易举的便做了京官,虽官不及五品,但他一无功名,二无本事,能做官都是陛下恩宠了,他却还在京兆府耀武扬威,这要他如何甘心! 洛知栩冷笑:“梁琮,你也莫要与本世子揣著明白装糊涂,瞿萱莹怀孕与否,我比你清楚。” “你什么意思?”梁琮眯起眼睛,眼神宛若毒蛇一般死死盯着他,“你害死皇孙还想为自己开脱吗?” “你既认定,那便拿出证据来,本世子且告诉你,我可是先她一步下桥的,凡是有眼睛的都瞧见了,要污蔑我,怎的不找个隐晦的地方,那本世子还能百口莫辩。” 梁琮胸口剧烈起伏,他其实有些担心,担心洛知栩真的知道什么,否则他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太子府的事,从未往外传,便是连宫中都不知晓。 洛知栩……定然也不知晓才对! “太子妃情况如何?” 梁帝和皇后私服来看望,毕竟是皇室第一位皇孙,自然十分看重,却没想到出现了这种事。 梁帝径直走到上位坐下,皇后坐在他下位,他面无表情:“到底怎么回事?” 梁琮听他问,立刻扑通跪下,他痛心疾首道:“父皇!看在表兄情分,儿臣向来对知栩宽厚,可他竟对太子妃出手!太子妃身怀六甲,怎能经得住他那一推!” 洛知栩撩起眼皮,看向梁琮的视线很淡,淡的活像是他快不存在一般。 暗杀不算,还要继续栽赃陷害,梁琮此人手段着实阴狠,主要是又蠢又坏。 梁帝皱眉,还未说什么,皇后便搭腔了,她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柔声道:“本宫还未见过那孙儿一面,此事定要查清楚才可,陛下可莫要姑息养奸。” “朕自有决断。”梁帝淡淡睨了她一眼,转而看向始终未出声的洛知栩,“知栩,你如何说?” 洛知栩起身朝他行礼,他淡定道:“陛下,太子殿下所说,恕知栩不能认同,今日之事在场者数十人,皆可为臣知栩作证,那时我先太子妃下桥,且太子妃是自己踩空掉落,人人都瞧见了,若真要因知栩不曾接住太子妃赐罪,那知栩问心无愧。” 梁帝沉默片刻,淡声:“传!” 片刻后,方才那些瞧了全程的都被传来,他们各个跪在地上听问话,独独站着的洛知栩就格外显眼。 司韶气道:“陛下,太子妃乃失足,知栩先她下桥,如何在前面从背后推她?何况太子妃言行无状,以子嗣之事讽刺,实在可恶!” “司公子可不要胡说八道!”皇后冷声提醒。 “陛下,这里所在之人皆能证明,此事与知栩无关。”印宿白也搭腔说着。 其他人也都明白了自己被叫来的职责,也都按照自己所看到的那般说,倒不是他们有多喜欢洛知栩,只是此事,他着实无辜。 事已至此,梁帝自然都清楚了。 他撩起眼皮静静看着梁琮,这曾是在他最中意的儿子,现在亦是,他曾对其寄予厚望,现如今倒是有些不确定了。 “此事既然是意外,那就莫要再提了。”梁帝说。 梁琮显然不欲就这般了结,他皱眉:“父皇!就算不是洛知栩所为,若非他与太子妃言语叫板,太子妃也不会心神不宁!” “陛下,先前陛下许我查的刺杀一事,已经有了眉目,稍后知栩便会将证据奉上!”洛知栩说这话时还不忘觑一眼梁琮。 他原本还愁找个什么机会将证据给梁帝,现下倒是将枕头送到他脑袋底下了,看着梁琮脸色骤变,他就觉得痛快! “父皇,儿臣觉得此事就此作罢也好,太子妃不当心,儿臣会好好照顾她的。”梁琮生硬的改变了说辞。 他不知道洛知栩都查到了什么,但观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让他不担心都难。 梁帝淡淡看了他一眼,此事不容轻易放过,但也绝不会仅凭洛知栩一面之词,他点头:“朕自会查阅,这里没你们的事都退下吧。” “是。” 洛知栩几人离开没多久,陛下和皇后也离开回宫了,自然也不忘让人送补品来,只是不免还是可惜就这样没了个孩子。 离开太子府,洛知栩几人直奔梨园,对于方才的事,自然有一肚子说不完的话。 司韶将茶水一饮而尽,而后将空杯磕在桌上,他气个半死:“这个梁琮!简直可恶至极!若是被陛下知晓他以子嗣之事扯谎,怕是要直接扣掉他的太子之位!” “气有什么用,反击才是硬道理。”洛知栩指尖敲击着桌面,“我会将证据上呈,也会安排太医将假孕之事捅出去,绝不能看着梁琮这般狂妄。” 梁琮登基,首先要做的便是铲除异己,洛王府首当其中,再便是与洛王府交好的世家。 考虑到前世,梁琮若是不死,恐怕连摄政王府都会照样遭殃。 此人不能留! 偏偏对他只能缓缓而治。 印宿白若有所思:“你为何突然这般怨恨梁琮?先前竟是忘记问你了。” “只是幡然醒悟罢了,梁琮此人不必我多说,若他成功,梁京城怕是要血流成河了。”洛知栩自然不会将真相告知,但这番说辞也已经足够了。 这两人都不是会刨根问底的,点到为止。 三人在梨园浅聊片刻,离开梨园洛知栩便亲自去送证据了,他毫无顾忌的将东西上呈,也不在意梁帝看过是何想法。 梁帝看到书信,硬是碎了一套茶具。 证据纷呈,他便是再想疑心都不能再为梁琮开脱! 他的好儿子,明面上为国为民,想去前线赈灾,背地里却暗杀其他赈灾者,沿途的刺杀怕也是他因不能去赈灾获得民心而恼羞成怒了! “大胆!”他冷喝一声,面无表情,但周身都漫着愠怒。 周荣宝立刻战战兢兢站在旁边安抚:“陛下莫要动气,太子殿下想必只是一时冲动……” “他会这般无非是仰仗太子身份和皇后母家!”梁帝深吸重重喘息,“此子若是不加以教训,来日怕是要刺杀朕了!” “哎呦陛下,太子殿下不敢!”周荣宝忙不叠说着,“您是天子,殿下再如何胆大,也不会着这般对您的!” 梁帝冷笑:“他不敢?他就没什么不敢的!” 他端坐上位,随着胸口起伏,呼吸也逐渐越来越不顺畅,他瞪大眼睛,缓慢且惊恐的看向周荣宝,倒下之际只看到周荣宝震惊的表情。 陛下因急气攻心导致呼吸不畅,因此窒息昏倒,此事瞬间惊动梁京城,后妃和皇子们轮流守着,是伺候,也是监视。 “皇后娘娘,陛下身体不适,嫔妾等本就该轮流此侍疾,若是娘娘也雷倒,后宫之事就无人管顾了。”李贵妃带着一群后妃站在寝殿前,央求着皇后能让她们进去看看。 她嘴上说的情真意切,心中却是知晓皇后这般为何。 太子与太子妃污蔑洛知栩,定然早就心生不满,还有刺杀一事,陛下多疑,指不定想到什么了,她也得为自己的皇子做打算才行! 陛下生病,是孺慕之情最浓烈时,如果此时只有皇后和太子伺候,岂非要便宜她们了! 皇后眉心紧皱,原本的凤袍也换成了朴素至简的针织料子,她沉声:“怎么,李贵妃是不放心本宫照看陛下吗?陛下身体不适,为避免有人打扰,伺候的人自是越少越好,若是人人都来,岂非要吵的陛下不能安心养病!” “本宫并非此意!”李贵妃咬牙,“本宫只是怕娘娘照顾不过来。” “不劳贵妃操心,还是回去好好照顾十五公主吧。”皇后笑。 李贵妃到底不敌皇后,拌拌嘴便罢了,若是正面冲突,她也着实不占上风,恐怕来日陛下痊愈,还要说她不尊皇后。 她深吸一口气,敷衍行礼便拂袖离开了,眼看着李贵妃都不曾讨到好处,其他嫔妃自然更不敢多言语,灰溜溜离开了。 皇后盯着她们离开的背影,询问:“太子呢?” “奴婢已经告知太子,殿下马上到,只是太子妃那里……”素瑶有些忐忑,“太医说太子妃并没有任何妊娠痕迹。” “你说什么?!”皇后瞬间扭头看她,因为震惊表情扭曲的可怕,“他竟然还敢做出这等欺君罔上之事!” 这等造假之事,连后宫嫔妃都不敢做,一旦被发现,那可是要连累母家的,太子当真是长大了,做这种事都不提前与她商量! 素瑶:“太医瞧瞧告诉奴婢,这件事一定得瞒住,娘娘得为太子殿下打算啊!” “本宫还能如何打算!只希望他这段时间能好好做事,到时陛下看在他伺候身侧,也能消消气。”皇后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寝殿。 太子最近做事愈发狂妄,怪不得陛下近日对她也多有冷淡。 片刻后,梁琮从宫外匆匆赶来,和皇后说了几句话,就开始忙前忙后的照顾梁帝了,亲尝汤药,衣不解带。 梁帝生病,但到底不曾病重垂危,昏迷一日两日便也就醒了。 他睁开眼迷蒙的愣了愣,片刻后想到自己是为何昏迷,那股气瞬间又涌上来,伸着手就要叫周荣宝,只是不等他说话,手便被拉住了。 “父皇,您终于醒了!”梁琮跪地,眼眶通红,“儿臣知错,日后再不会做出这种事让父皇烦忧,会好好和知栩相处!” 梁帝看了他片刻,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他淡淡道:“太子怎么在这,太子妃可好些了?” “听闻父皇生病,儿臣自然要赶来伺疾,太子妃无甚大碍,养好身体还会有孩子。”梁琮说这话时半点不心虚,已经在想抬侧妃之事了。 “嗯。” 梁帝只平淡应了一声,他现在对这个儿子,不可谓不失望,做出那种事,还想方设法瞒着他,说不定连皇后都有份,看向他的视线更不耐。 “你退下吧,无需守着朕。” 梁琮有些不明所以,情况并不如他们所预想的那般,陛下醒来见他伺候在侧会将先前之事一笔勾销,怎么对他更冷淡了? 对了,周荣宝说父皇昏迷时在阅览信件! 一定是洛知栩给的,他安排刺杀的证据,可他只派人刺杀洛知栩,沿路和顺都府城杀害摄政王那一波,和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到底是谁将此事陷害给他?! “周公公,父皇先前看的谁递来的信件?”梁琮问。 周荣宝笑眯眯:“是洛世子,太子您现在还是回府吧,等陛下心情好些,自然会再见您的。” “多谢公公。”梁琮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洛知栩! “阿嚏——” 洛知栩吸吸鼻子,冬藏立刻将帕子递给他,肥嘟嘟的脸上带着忧愁:“少爷,这天气愈发冷了,您刚刚在街上溜躂什么呢?” “巡视我打下的江山,你不懂。” 他视线落在楼下,到底还是有些不太愉快的皱起眉了。 60-70 第61章 风水轮转 赵家酒楼。 “摄政王,若本世子没记错,请帖是九皇子递给我的。”洛知栩盘腿而坐,将“九皇子”三字咬的很重,语气着实算不上客气,眼神更是犀利。 那日他将信件交到陛下手中后,便直接出宫了,却不想回到府上就接到了九皇子的邀请,邀他在赵家酒楼见面。 这酒楼是皇商,洛知栩平时鲜少来此,不为别的,主要是暗中盯着的人实在多,若非梁玖邀请,他看都不看。 却是没想到,连秦御这个从未踏足此地的人,也会跟他一起来赵家酒楼。 居然是一起来的! 梁玖先是诧异,旋即颇有些无辜的看了一眼摄政王,他咳嗽两声,哑声解释:“洛世子莫要误会,本也是秦皇叔要求的。” “九皇子从哪来?”洛知栩岔开话,淡声问着,视线却始终盯着秦御。 “我原是在秦皇叔府上拿药材来着,恰好约定之期已到,我们便一同过来了。”梁玖像是十分乖巧,将事情娓娓道来。 洛知栩呵笑:“还是王爷这位做皇叔的心疼你,回回都帮你收拢药材,就怕你这位皇子少喝两口。” “这……” 这话说的实在有些怪异,梁玖原本抿着的唇角忍不住疯狂上扬,他忙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意图遮住自己上扬的唇角。 秦御淡淡瞥了梁玖一眼,他皱了皱眉:“他外出找药材不方便,也不是白帮忙,你莫要误会,少听他说那些不着调之言!” “说罢,王爷找本世子有何事?”洛知栩轻咳一声,情绪稍高一些,显然是信了他的解释言辞。 梁玖微微挑眉,倒是有些意思。 秦御找他无非是问问宫中那日的事,那日洛知栩留下信件便离开了,谁知陛下转头就气晕了,皇后为了帮太子讨回颜面,一直不许其他后妃皇子去侍疾,摆明了要梁琮在陛下跟前的脸。 “只是许是因为刺杀一事,陛下对他很是冷淡。”洛知栩说。 梁玖闷咳几声点了点头:“是这样,父皇向来敏感多疑,他所思考的必定比你我更加长远,他怕是已经预想到皇兄来日逼宫刺杀他时的样子了。” 这话倒是没错。 洛知栩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淡笑:“九皇子身体可还好?” “洛世子有话不妨直说。”梁玖沉吟片刻温声说着,“我的身体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只是随便关心两句。”洛知栩笑笑,眉眼微垂间闪过一丝瞭然。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位九皇子最近有些活跃,时常出来走动不说,偶尔还会与世家的少爷们吃吃酒,摆明了一副要趁着几位皇子都难脱身时吸引注意。 最要紧的是,秦御很看重他。 秦御对皇室的态度向来冷淡,撇开梁琮不说,连其他的皇子也讨不到好处,唯有这个梁玖,不仅能有浴由头和秦御经常见面,还能和他同桌而坐 不正常! 三人同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秦御视线便落在了洛知栩手上,骨节处有很明显的红肿,他瞬间蹙眉:“手是怎么回事?” “天冷。”洛知栩盯着自己的手看。 等再冷些就会生冻疮,不会有人给他上药,他只能不断挠着瘙痒的手指,直到溃烂出血,直到疼痛将痒意遮盖…… 等他回神,自己的手已经被男人捧住,微凉的药膏涂拭到泛红的手指,他下意识要将手扯回来,却被对方用更大的力道制止了。 “你走神走的专心,九皇子已经走了,你从前似乎并没有这般怕冷?”秦御若有所思,他的虚弱,似乎提现在方方面面。 “是这样,王爷怎么知道我从前不如现在怕冷?”洛知栩微抬下巴,颇有些骄矜的看着他,“哦~原来王爷从很久之前就在关注本世子了。” 秦御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不理会他的怪腔怪调,帮他将手指上的药膏揉化,直到双手都泛着油亮。 “好腻。”洛知栩轻啧一声,作怪半拽着他的手蹭了蹭。 “我会让康子仁给你诊脉调养,近日就不要出门了。”秦御慢条斯理的搓了搓双手,将那股腻感搓掉,手掌很快就热起来。 洛知栩轻佻眉梢:“王爷还没说是何事开始在意本世子的。” “话已说完,本王先告辞了。”秦御说着站起来,黑色的衣袍在洛知栩面前滑过,带着他们彼此都熟悉的味道。 洛知栩下意识伸手抓住他,这人当真是不嫌清凉,竟还带着夏日里的薄荷香囊。 他轻轻抓着一片衣角,没用力,却好似下了咒似的,面前站的男人竟是丝毫未动,任由他拽着。 一时间谁都未说话。 片刻后,秦御垂眸看他,声音瘖哑:“要留本王用膳,还是留我过夜?” “在这之前,本世子更想先讨些好处。”洛知栩翘起唇角,话音刚落就被面前的人拽起来。 他顺着对方的力道起身,整个人矜傲又顺从,顺从的被捏住下巴,顺从的被揽住腰肢,顺从的与对方唇齿交缠。 洛知栩喜欢与人下棋,他棋艺精湛,很是喜欢在棋盘上对对手倾城掠地,但和秦御下这种棋,他就只能做被掠夺的一方,简直溃不成军。 他双臂有些难耐的抵在两人面前,稍微用力拍了拍,被放开后立刻抵着他肩膀痛快喘息,眼底的水意也渐渐退去,只留一片红色。 “去我府上,还是玉春苑?”秦御轻轻摩挲着他后脖颈,那里的肌肤甚至不如他掌心温热。 洛知栩闻言立刻抬头,逗弄般笑问:“王爷身份贵重,一夜价值几何?本世子也好带够银钱前往。” “少爷来不收银子,夜间风凉,多穿些。”秦御抬手碰碰他脸颊,因着方才那一出,面皮儿倒是有些温度了。 “知道。” 秦御大摇大摆离开,洛知栩待他走没影儿才下楼,想着方才秦御那不加掩饰的样子,这赵家酒楼莫不是还能帮他们遮掩? 赵家酒楼乃皇商,行事自然是听陛下的,怎么可能……不对,他记得梁玖的母妃便是姓赵,先前竟是把这事给忘记了,若真靠谱,他日后便只来赵家酒楼了,省的处处被人盯着。 梁玖这病秧子,倒是比其他皇子都要聪慧。 洛知栩浅坐片刻便回了京兆府,他可得去瞧瞧杨鸣的样子,太子这两日在朝中冷落,太子党自然不好过。 “世子。” 除去巡视的,小队其他人都在这里,看见洛知栩立刻迎了上去,各个都有些欲言又止,看起来像是有很多话要说。 洛知栩摆摆手,示意他们进屋里再说。 京兆尹并没有给他单独安排屋子,他随便找了间空屋。 “说罢。” 这些人说了一堆别人家的家长里短之后,突然补充道:“今日我们瞧见五皇子府上去人了,是一位稍有些岁数的姑姑,但我们只能巡视不能上前询问,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洛知栩抿唇,有些无语:“以后这种重要的事,不要放在最后讲。” “是是。” 梁瑭被禁足已久,先前不论宸嫔如何求情都不曾解开禁足,但近日他也发现侍卫对五皇子府的看管已经不似从前严格,现下连宸嫔身边的姑姑都能去看了,指不定哪日就要被放出来了。 陛下皇子虽多,但已经懂事的也只有九皇子在内的前面几个,梁琮被猜疑冷落,梁珏不甚受宠,梁珺又无心皇位,八皇子梁瑞更是只醉心山水,确实轮也该轮到梁玖了。 怪不得梁玖要趁着现在活跃,他确实更容易得到陛下的欢心,当年赵妃是阴差阳错为他挡了暗杀,面对梁玖,终究是有愧疚的。 “继续做事吧。”洛知栩起身朝屋外走去,就见杨鸣冷着脸朝他这边走来,他立刻笑道,“是何人惹大人不悦了?” 杨鸣一看到他脸色更加难看,太子党近两日形势艰难,连他都被训斥几番,可行事不端的洛知栩却依旧好好的,若非有限制,只怕自己京兆尹的官职早就被摘了给面前的纨袴了! 若不是他非要将证据上呈,也不会有这种事! 太子殿下说的果然没错,此人就是祸害! “洛世子。”杨鸣缓缓吐出三个字,到底还知道遮掩眼底的阴鸷,他不自然笑笑,“洛世子这时辰该带队巡视才对。” 洛知栩笑着摆摆手:“不妨事,本世子已然将他们安排好了,杨大人可有需要本水帮忙的?” 杨鸣一错不错的盯着他,缓缓说道:“本官无事,洛世子若真有心要帮本官,不如安心做好京兆府的事。” “杨大人说的是,既如此,本世子就先告辞了。”他笑盈盈错身离开,身后还跟着他的小队,这些人都是京兆府最不起眼的家夥,把这样的人给他用,自然听话。 杨鸣死死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此子跋扈之风绝不可长,想要解决他,还得从洛王府下手。 洛知栩今日出来的时辰也够了,他若是在京兆府好好做事,旁人怕是才会疑心他,随意些是再好不过的。 “想必你们也知晓为何会被分到本世子手上,忠于我,才是你们做的最正确之事。”他将“我”字咬的很重,明显是在提醒他们。 “卑职等明白,主子放心。” 洛知栩微微挑眉,看向说话的那位:“你很聪明,希望其他人与你一般聪明。” 说罢,他转身离开。 洛知栩从不觉得卑微之人不能成事,相反越是这般人,咬起人,才是最疼的。 回到府上,洛知栩便窝进了房间里,只需夜晚到来,便能去见那人,他轻咳一声拍了拍脸颊,认真严肃的看着手中的图画。 三百六十五式,各个令人面红耳赤。 天色逐渐昏沉,洛知栩看了眼屋外,他微微蹙眉:“爹爹和兄长还未回来?冬树你去看——” “少爷!大少爷被人打了!” 第62章 由着他去 洛知栩冲到青藤苑时,就见洛知铭被小厮搀扶着谪仙般的面容上带着伤痕,嘴角都裂开了,还能瞧见血迹,连清浅的白衣都沾了灰尘和水渍。 他兄长最是干净整洁,平日里温和儒雅,满朝堂就没有和他处不来的,即便有对立官员,也绝不会做这种事。 而且,他大哥是去和之前的同窗吃酒,一群文人书生还能打起来? “无事。”洛知铭不经意抬头,就对上洛知栩关切心疼的视线,他便是再疼也不觉得疼了。 “只是些皮外伤,大夫马上就来,不用担心。”梁雪虞说,“先让厨房拿几个煮鸡蛋给你揉揉。” 洛知栩立刻转身跑开:“我去拿!” 洛知铭的伤势并不要紧,面上都是皮外伤,也不能曾伤到骨头,就是手关节的伤要严重些,得好好养着,这些时日都不能拿握。 男子与人起冲突受伤都是常事,梁雪虞和洛珩并不是很在意,只要并未闹出人命就是,但这放在洛知栩眼里却是不行的。 他被人护着惯了,自然是见不得旁人来欺负他兄长的。 洛知栩亲自将他的饭菜端进房内,洛知泠则是凭藉一身力气将他搀扶到棉榻上,饭菜上桌,闻着都香。 洛知铭用左手执筷,动作慢了些,但更显优雅,丝毫不影响他进食。 “到底发生何事了?”洛知泠被迫问出这句话,若不是三弟一直鼓捣,他是不会问的。 “只是与人辩解几句,对方吃了酒,言语上有些不谨慎,便动了手,他伤的比我厉害,无需担心我。”洛知铭说的很平静,像是丝毫不在意这些伤。 事实上,他也是真的不在意,只要能让那嘴臭之人闭上嘴巴,他就是伤的再重些也无妨。 但洛知栩却并非这样想,他大哥最是温和,便是对某些人心有不满,却也绝不会明着动手,凡是能在朝堂解决之事,就断不会拉到私底下。 想也知道,一定是有人故意招惹他,否则他断不会这般生气,而能让他这般动怒的,无非是有人又说了他什么。 “那人是谁?”洛知栩轻声问,“哥哥眼下不说,明日我也能知晓,或者我现在便能去问问王爷。” 洛知铭有些无奈:“是骁骑参领家的少爷,你无需再操管此事,明日朝堂上便能将此事解决。” “是卢子昼?”洛知栩瞬间便知道是谁,骁骑参领家唯有这卢子昼恶劣不堪,最是喜欢花街柳巷之地,可他总觉得前阵子好似在哪见过此人。 洛知铭见他若有所思,立刻叮嘱道:“此事你绝不能像之前那般处理,虽说有效,但到底是虎口拔毛,且骁骑参领官职不低,陛下此次定然会将一碗水端平,你若出面,便不好处理了。” “我听哥哥的。”洛知栩展露笑颜,故作轻松道,“希望他不会惹到我,要不然我绝对要他好看!” “整个梁京谁敢惹你,好了,将饭食撤掉吧,在酒楼吃了些,现下是吃不了这些的。”洛知铭摸摸他脑袋,他是叮嘱了,但洛知栩听不听,就真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了。 洛知栩当然会听,他的本意是解决问题,只要父兄能解决,他自然不会去添麻烦,只是,若是结果不能如他意愿,他是肯定不会就那么轻轻放过的。 还有件事让他很在意,他之前从未和卢子昼私下见过面,但是总觉得这人好似最近在眼皮子底下晃悠过,还听到过。 他轻啧一声,换好衣裳从后门离开了。 玉春苑内。 现下的时辰已经不再接新客,该宿下的也已经宿下了,见到洛知栩来,立刻便有姑娘将他带到楼上房间去。 秦御已然在里面等候多时,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穿着平日里的黑袍,而是穿着一件红色衣衫。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唇边不自觉扬起笑:“王爷今日似乎大不相同?” “特意带的清酒。”秦御朝他招手,“来尝尝。” 洛知栩乖乖盘腿坐在他身侧,接过对方递来的酒杯抿了一口,他微微挑眉:“酒是好酒,只是被这屋里的熏香一熏,就觉得有些淡了。” “下次去我府上尝。”秦御微微挑了挑唇角,“出何事了,你来晚了。” 闻言,洛知栩的情绪稍显低落,他拈着酒杯,低声反问:“王爷会不知道?” “想听你亲口说。”秦御也低声说。 洛知栩原本还耷拉的唇角,立刻又不自觉扬起,他将事情全盘托出,最后还不死心补充:“我近日当真听说过他!” “他时常外出,是玉春苑的常客,你会听说并不奇怪,不过他最近和太子见过面。”秦御突然说道。 “我想起来了!”洛知栩突然抓住他的手,“数月前我火烧玉春苑时,就有见梁琮和卢子昼同进出过,傍晚时听巡视的侍卫说,有见卢子昼上门,我那时未曾在意,现下想来,我哥哥之事或许就是梁琮主使!” 秦御微微点头,一副他说什么都对的样子,自然,洛知栩说的都是对的。 洛知栩忍不住冷笑:“梁琮若是登基,我怕是要头一个死了!” “都不会。”秦御侧身看他,眼神很是认真,“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王爷可曾想过,某日你或许会因我而死?”洛知栩不受控的想起前世之事,他听着这人告别,说梁琮容不下他,因为他。 秦御状似不解般看向他,很是奇怪道:“你我谈论这些,稍有不慎,不都是在往死路走吗?” 洛知栩轻笑一声,明知稍有不慎便会死,还是愿与他同路,不是没有想到会死,而是不怕。 仔细想想,他亦觉得自己问这些有些矫情,秦御待他如何,他前世便知晓了。 梁琮以他的性命要挟秦御出关,后又派人将其斩杀,连尸骨都不能回到大梁,那时他觉得难过,可现下想想,秦御大概也是不稀罕什么大梁故土的。 “王爷说的在理儿,往后我都不问了。”洛知栩盈盈一笑,抬手去摸对方身上的红裳,“我近日学了些,你可要瞧瞧?” 秦御捏住他下巴,阻止他继续向下,眼底却是闪着波动:“你无需做这种事,无需伺候我。” “什么伺候不伺候的,想本世子伺候你,下辈子去,只是新奇,想试试罢了。”他说这话时脸颊通红滚烫,偏还要刻意做出冷静来,实在不搭调。 秦御轻笑一声,由着他去了。 红衣散落在地,交错分布着,瞧不真切谁是谁的。 翌日。 洛知栩撑着酸软的腰去了京兆府,虽说每日都要在外做事,但还要去点卯,否则怕要被那老东西参奏了! 出乎意料的是,从京兆府出来遇到了卢子昼,也确实如他大哥所说的那般,卢子昼的伤势看起来确实更严重些。 尽管严重,这人还是要出来寻欢作乐可见本性难移。 “洛知栩,还真是巧,又来点卯拿闲钱,莫不是怕养活不起玉春苑的男倌?”卢子昼言语刻薄,“洛王府有你这等不要脸面之人,当真是耻辱!” 洛知栩嗤笑:“是比不得你,成日里花街柳巷,恨不得死在温柔乡中,你爹有你这样的儿子,肠子都悔青了吧?” “你有什么可得意的?在男人胯。下婉转求欢的肮脏货,梁京有你这种世家,真是令人作呕!就凭你这副下贱样,居然还敢追求太子殿下?” 卢子昼侮辱人的言辞不要钱银子似的往外倒腾,洛知栩眯了眯眼,怪不得自家大哥会和他打起来,这舌头不吐人言,不要也罢。 饶是冬树沉稳,听到这种话都恨不得冲上前撕烂他的嘴巴,更遑论是洛知栩本人,他自然是恨不得卢子昼去死,但是擒贼先擒王,得先把梁琮解决才行。 他步步紧逼,走到卢子昼面前,笑道:“你也不过就是个仗着太子狐假虎威的蠢货,已然及冠却还无所事事,可见你父亲也认为你无甚才能,觉得你蠢笨,不敢将家事交于你管顾,才养出你这废物!” 打嘴仗,洛知栩不会输给任何人,他深知哪疼往哪戳的道理。 卢子昼之所以迫不及待要跟梁琮勾结在一起,无非是想让他家里看看,说白了还是不受用。 卢子昼还欲再说些什么,一把锋利的匕首就抵在了他嘴边,洛知栩笑道:“你这嘴巴着实肮脏,若是不想要,大可以试试,我能冲进京畿大营杀人,就能沿街将你割喉,卢子昼,如果先前无人告诉你莫要轻易招惹本世子,那你便从现在开始记住。” 他唇边带着笑,手上的匕首却并未收着力道,直将卢子昼的唇角割破细小伤口,血就这样缓缓流出。 洛知栩微微凑近他,神情惊讶:“居然流血了,到底是卢公子皮薄肉嫩,不经杀啊……” 卢子昼只觉得唇边一痛,整个人都变得极其紧张,脑袋都有些不受控制的胡乱猜想,他颤颤巍巍道:“我父亲是骁骑参领官居三品!你敢动我?” “家父官居二品,家母乃当今陛下胞妹,连梁琮都要让我几分,你算什么东西?”洛知栩笑盈盈的将他唇边滴落的血蹭到对方脸上,“滚吧!” 他收回匕首,随意扔给冬树,卢子昼就像是冲破了什么封印一般,立刻慌不择路的离开了,临走时看向洛知栩的视线又惧又恨! 洛知栩嗤笑一声,沿街杀人这种话对方都信,梁琮身边尽是些草包蠢货,怎配登基称帝。 “着人告诉康子仁,太子和太子妃密谋假孕之事,想办法让陛下知晓。” “是。” 第63章 假孕暴露 那日为瞿萱莹诊治的太医实在多,即便有皇后的收买和威胁,却也难保会有人将此事泄露出去,毕竟这世间最难买的便是人心了。 何况康子仁就在太医院,那些病案触手可及,稍微看看脉案,就知道用药如何,根治什么,实在简单。 洛知栩只叮嘱了一句,其余事情便自然都交给了摄政王府那边处理,眼下他得回去休息,身上实在乏的厉害。 康子仁得到命令后,便悄悄将脉案誊了一份,他知道陛下近日一直在命暗卫调查太子的事,想必也是要防着他了,因此他无需做什么,只要将脉案暴露即可。 果不其然。 起先,梁帝看到脉案时还不解,只当是正经东西,看看便准备丢到一旁,可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便喊了太医院的太医过来查证。 不查不知道,一查当真是吓一跳! “放肆!”梁帝大吼一声,勃然大怒。 太医跪地,战战兢兢道:“陛下息怒,此事微臣不敢胡说,脉案上写的清清楚楚,半点固胎养胎的药材都没有啊!” “周荣宝!去给朕查!所有参与太子妃养胎之人全都给朕查清楚!若情况属实,立刻带太子来见朕!” “是。” 周荣宝忙退了出去,带着御林军便赶紧去彻查此事了。 梁帝看向还跪着的太医,胸口剧烈起伏,语气十分疲惫:“你先退下。” “微臣告退。”太医赶紧起身离开,入秋的凉天儿里,竟是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凤仪殿。 皇后原本正小憩,近日陛下对她多有冷淡,她只当是受了梁琮诬陷洛知栩此事的牵连,从未往深处想,毕竟她不知晓刺杀一事,太医也早已被收买,只想着等陛下消气,再好好服软就是。 素瑶脚步匆匆进来,看见皇后在休憩,犹豫片刻还是轻声道:“娘娘,出事了。” “又怎么了?”皇后蹙眉,“本宫不是说过此时不许打扰吗?” “奴婢知道,只是娘娘,陛下让周荣宝去查太子妃怀孕一事,假孕之事怕是要瞒不住了!”素瑶急急说着,“娘娘,眼下该怎么办啊?” 皇后深吸一口气,冷喝:“废物!早便告诉他,做任何事都要和本宫商量,他却不置一词,眼下陛下要查,本宫能如何!” “娘娘您不能不管殿下啊!”素瑶眉心紧皱,她自然也知道这件事不好办,只是皇后唯有太子一子,年长的长公主也已然出嫁,是说不上话的! “如何管!怕是连本宫都会被再次牵连!”皇后咬牙,原本雍容华贵的面容有些崩裂,看起来格外扭曲。 素瑶不语。 皇后深吸口气,她闭了闭眼:“去,把太子和太子妃叫进宫里,本宫要亲自问问!” “娘娘是想在陛下之前先惩罚太子?”素瑶恍然,“奴婢这就去!” 周荣宝那边还在查证,自然是比不得素瑶这边直接去太子府带人,片刻功夫,太子和太子妃便进宫了。 梁琮不知为何突然被传召,他看向端坐上位的人,语气稍显不耐:“母后,何事叫儿臣进宫?太子妃身子不适,还得好生养着——” “跪下。”皇后抬眼看他,“太子妃也一同跪下,有孕之人自是跪不得,太子妃无事,便可跪。” 只一句,梁琮便知晓此次进宫所为何事了。 他微微蹙眉:“母后,您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本宫如何知晓?你倒是有脸问,你父皇已经派人去查此事,定然是有人将此事告知,之所以去查证,无非是不愿轻易相信!此事你既然做,竟不知做的干净些!”何妙容简直要气死,想她聪明一世,稳坐皇后之位,却是要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拖累,简直可笑! “母后!儿臣知错了,请母后救救儿臣,若是儿臣因此失宠,与母后也无益啊!”梁琮现下知道害怕了,忙求饶。 他若是因此被褫夺太子之位,与何家也无益。 皇后冷笑:“你以为本宫为何提前将你叫来,素瑶,去拿竹鞭来,本宫要亲自鞭笞这不成器的儿子!” “是。” 梁琮闻言瞬间惊了,连瞿萱莹都害怕了,她忙跟着求情:“母后,此事都是儿臣的错,求母后饶恕殿下!” “蠢货!”皇后冷笑。 随着皇后下令,立刻出现几个太监将梁琮按在长凳上,皇后拿起竹鞭照着太子鞭笞,任由瞿萱莹哭成泪人也不管不顾。 如今早已入秋,穿着不似先前单薄,尽管如此,皇后几鞭子下去,梁琮的后背便被抽出了血痕,她铁了心要让梁琮长记性,也是希望陛下能看在她已然教训的份上,能从轻发落。 否则若是太子被褫夺,她也会被其他妃嫔骑到头上! “母后,儿臣知错了!母后!” “母亲,您饶了儿子吧,母亲……” 何妙容听他哀求,眼底也泛上泪花,到底是亲儿子,这般狠厉严惩,她又怎会不心疼! 她与梁琮抱头痛哭,恨不能将所有的苦楚与心酸哭出来。 “娘娘,周公公来了!” 闻言,皇后立刻匆匆起身,拿着帕子轻轻擦拭自己眼角的泪,她微微侧着身子,不想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样子。 周荣宝进来朝皇后行礼:“参见娘娘,太子殿下在就好了,陛下让奴才带殿下去议事殿。” “这、可太子已经受伤了!”皇后瞬间侧身看向周荣宝,“如何能去陛下跟前!” “娘娘放心,陛下特意让奴才带了撵轿来。”周荣宝微笑。 皇后心头一凉,她都这样了,陛下竟然还是不肯放过吗? 周荣宝微微点头:“来人,好生将殿下抬到撵轿上,太子妃也一起吧。” 瞿萱莹愣愣起身,欺君罔上可是死罪,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去,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可若她不去,来日太子若能卷土重来,只怕她也要被迫下堂了。 思忖片刻,她的脚步愈发坚定。 “事情都办妥了?” 洛知栩慵懒的靠着棉榻,梨园的雅间很暖和,他舒舒服服的吃着茶,听着曲,三两句话就能让秦御帮自己做事,前世怎么就瞎了眼呢! 冬树点头:“少爷放心,已经全办妥了,只是皇后身边的素瑶先陛下将人请进宫,是否会有影响?” “不会,刺杀一事还未曾追责,现在又得知他欺君,不会褫夺太子封号,但也绝不会轻易放过。”洛知栩嗤笑一声。 “这般都不会褫夺太子之位?”冬树显然不能理解,在他看来,便是圈禁都不为过。 陛下重血缘,唯有梁琮这一个嫡子,气归气,却不会轻易就褫夺他的位子,否则放其他人上去,他也照样不安心,但这并不妨碍他整治梁琮。 不过,顶天也就是禁足十天半个月的,但这都没关系,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总有一日会长成参天大树。 洛知栩笑笑:“不急。” 在被废太子之前,他自然不会只做这些事,梁琮作恶多端,那些事得一件件被剥出来的才行,否则怕也是要惹火上身。 背靠大树果然好乘凉。 如洛知栩所料想的那般,陛下确实不曾废除太子,但也不曾轻轻放过。 太子梁琮行事不端,言行无状,拖到刑房打三十大棍,罚俸一年,从此刻禁足,无召不得出。 皇后教子不善,陛下特将协理合宫之权交给了李贵妃,梁珏瞬间就成了诸大臣拥趸的对象。 这对高高在上的太子来说,绝对是天崩地裂的惩罚! 梁琮何其高傲,高贵的出身便让他屹立顶端,若他循规蹈矩做事,来日登基指日可待,但他偏有那么多的贪婪和野心,注定自取灭亡。 夜晚,洛王府,栩栩如生院内。 洛知栩与秦御面对相坐,将茶水亲斟到他面前的瓷杯内,低声说道:“年前他是出不来的,只是少不得要看梁珏了。” “若非你得了梁珺的眼,他必是不会这般恨你。”秦御尚有心思说笑,只是微微垂眸时,眼底闪过寒霜。 “这种青眼,不要也罢,真当谁稀罕呢?”洛三儿嗤笑一声,“你是当真不知,他那府苑里都藏着什么?” 秦御单挑眉梢:“自然知晓,可那又与你我何干?” “你可真是禽兽。”洛知栩抿唇,语气也不再温和。 梁珺后院藏着数不清的尸骨,虽说不是妓子便是小倌,可数量堆起来,当真是令人心惊胆颤,偏偏梁珺此事极为隐晦,若非他重活一回,怕也是不知晓的。 秦御并不在意他这些言辞,皇室中人本就性情凉薄,都是利己主义,他若是事事都要忧心,如何能走至今日? 可秦御却不知,这事总有让他发怒的时候。 “今岁秋狝可定下了?”洛知栩问,往年都是农历九月初九,可今年因着旱灾,许多事都往后推移了,眼看着都快九月初九,还未表示。 秋狝是历来传统,会迟却不会没有。 秦御笑:“你都主动问这个了,可见是真无聊了,待明日本王问问陛下,想来得再数上半月,重阳的赏菊宴不是还未开办么?” “日日都是那些稀奇古怪的宴会,各怀鬼胎之人共处一室,算计这个污蔑那个,亏得他们办的起来。”洛知栩嘲讽不已,话头突然一转,“那今岁想必该李贵妃举办宴会了,该是有些意思的。” 有意思,就得去 只是让这小纨袴觉得有意思,可不是什么好事。 数日后,赏菊宴如期而至。 如洛知栩所料想那般,此次宴会并未在皇后的凤仪殿举行,而是在李贵妃的毓秀宫举行,身为贵妃可独居宫邸,将世家公子千金都请来也是坐得下的。 洛知栩随意瞧了一眼来人,便明白李贵妃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第64章 有眼无珠 姚淩薇和甘如雪这两位原本的太子妃候选人都在来了,虽说邀请她们二位是应该,但不管如何看,这赏菊宴的本意都已经不是赏菊了。 李贵妃这是要走皇后的老路,给梁珏选皇妃了。 李贵妃笑靥如花:“诸位都莫要拘束,本宫这宫里的菊花开的甚是好看,若是有意愿者,还可吟诗作词,本宫自会奉些好彩头。” “贵妃娘娘宫中菊花开的这般清丽多姿,臣女等若是不好好吟诗一首,怕是要辜负此美景了。” “姚姐姐说的不错,只是要献丑了,还往贵妃莫要笑话。” 赏菊念诗是女子们爱做的事,且多数是为着讨好李贵妃,男子们则是都围着梁珏,毕竟近日他风头正盛,太子若无翻身可能,三皇子说不定会成为新储。 洛知栩今日兴致好,倒是乐意在人群里扎堆,还能听到各式谄媚之言,当真是有趣的很。 “三皇子年少有为,想来贵妃娘娘很快便要为您择妃了,若您能早日诞下皇孙,那才是大梁之福啊!” “三殿下人中龙凤,想来将来的皇孙也定超绝非凡。” 洛知栩啧啧称奇,正妃都没影儿呢,孩子都为他安排上了,瞧着倒是比梁珏本人都要着急。 他忍不住笑出声,笑声瞬间吸引了其他公子的视线,到底都知晓洛知栩的脾性,再加上太子对上他都没有好果子,这些世家公子自然也不敢和他叫板。 梁珏却是端起来,他似笑非笑:“洛世子近来可好?京兆府可还呆的惯,若是不惯,本皇子可向陛下请求,让他给表弟寻个好差事。” “三殿下能帮本世子寻什么好差事?是让本世子进六部,还是让本世子做太傅?”洛知栩扬起唇角,“三殿下也该注意着些自己的舌头,省的秋日风大,闪着。” “洛世子说的不错,做人还是要踏实稳重些,否则指不定哪日报应便到头上了!”梁珏也扯着嘴角和他扯犊子。 洛知再次失笑,他颇有些无奈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本世子也等着,看落到谁头上!” 梁珏不再说话,看向洛知栩的眼神却带着狠毒,他只恨自己竟让洛知栩活着回了梁京! 洛知栩毫无负担的和他对视,梁珏眼底的恨他自己看的一清二楚,所以在顺都府城时,派人刺杀的也有他的份,只是梁珏比梁琮要聪明。 知道伤了他,顶多也就是伤了。 可如果伤了他哥哥,那就全然不同了,他会发疯,会惹事,会不顾一切的去闹,那对他来说才是最致命的。 事实上,他差点这样做,但那时候他自身难保,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做,但他很觉得偶尔换换行事作风也不错。 至少能打这种人一个出其不意。 “三哥,知栩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今日是赏菊宴,贵妃想必会为你选妃,你可有中意的?”梁珺眼看着情势不对立刻出声说话,却是站在洛知栩面前,将他挡了严严实实。 明摆着是要护着洛知栩。 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都没明白四皇子怎么会这么护着洛知栩,明明他之前都是和三殿下关系很好的。 梁珏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旋即嗤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梁珺却像是不曾察觉到对方的失落一般,他扭头看向洛知栩,笑问:“知栩无事吧?我只当你今日不来,差点也不来。” 洛知栩轻笑:“你从前和他那样好,竟也舍得让他娶妻生子?” “知栩怎的这么说,娶妻生子本就是常事,三哥到了年岁自然也该这样。”梁珺眨眨眼,一脸无辜,甚至隐约带上了笑意。 是讥讽和无谓的笑。 梁珏对他来说,也只是个趁手的物件或者互惠互利的合作者罢了。 还真是冷血无情。 洛知栩懒得再同他废话,丢下一句话便带着冬树离开了,夏柳则是继续留在宴席上盯着。 他也无地方想去,便只是在长街上慢吞吞走着,间或和冬树闲扯几句,只是那天气微凉,走了没两步,鼻尖和手已经开始泛红了。 冬树微不可察的皱皱眉:“少爷,咱们去毓秀宫吧,那里暖和还有热茶,您若是再吹冷风,手生冻疮怎么办?” “也好。”洛知栩转身往回走,“等到秋狝时,一定要多带着衣裳,你和冬藏记得准备。” 冬树点头:“少爷放心,奴才都记下了。” 两人边走边说着,刚走到宫宇拐角处,便听得细小的动静,自然,是冬树听到的。 他略一停脚步,洛知栩便察觉到了什么,宫里出行,向来是如何来便如何回,只是刚才为了早些走过堂风口,特意走了偏路,这才叫他们听到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视线中察觉到了戏剧,他们本可以悄无声息离开的,但洛知栩坏心眼,非要打断他们的卿卿我我。 “大胆!”洛知栩突然扬声冷喝。 冬树立刻配合下跪:“少爷饶恕,奴才不是有心的!” “有心也好无意也罢,你若真喜欢那婢子,本少爷自会为你做主,可你为何要瞒着爷和她偷偷见面!你一男子怎可不为女子的名声着想!”洛知栩像是怕被旁人听到一般,刻意压低了声线,却也足够暗处的人听到。 “奴才知错!” 洛知栩叹息一声:“起来吧,不许再有下次了,否则若是被人知晓,只怕本世子也不能留你了。” “是,多谢少爷。” 两人心照不宣的笑笑,扬长而去。 回到宴会,气氛已经十分热闹,李贵妃那里也已经选出了诗词做的最好的两个,自然是姚淩薇和甘如雪,这两位始终都是各个皇子妃的首要人选。 只是可惜了皇后,不能选这样强大家族的女子做儿媳,只能便宜别的皇子。 “李贵妃看上谁了?”洛知栩低声问。 “自然是姚家小姐。”回答他的是赵寂云,这人是九皇子表兄,且家中是皇商,出现在此并不奇怪。 洛知栩轻笑:“她倒是看的明白,姚家和太子党早就结怨已深,若能和姚家成为姻亲,日后便会成为掣肘太子的关键助益。” “话虽如此,只是可惜了那甘家小姐,已经两位皇子选妃了,都不曾选到她。”司韶不无感慨的说着,“你说这甘家小姐,来日会成为哪位皇妃?” 印宿白轻轻蹙眉:“越说越来劲,怎好私下议论贵女,左右你我一时是不娶的,还是不妄议的好。” 洛知栩心中却是有了计较。 姚淩薇父亲虽是正三品的通政使司,但她性格果敢刚毅,颇有武将子女的气质在里面,为皇子妃可。 甘如雪是靖安侯嫡女,便是再等上两年,依旧会有无数宫门贵子求娶,且其性格看似温和,但高门大户家出身的嫡女,内里定是有自己的计较的。 此次,倒是李贵妃有眼无珠了。 “说来,你方才去何处了?快捧着热茶暖暖。”印宿白将杯子塞至他掌心,“且告诉你,生冻疮难受的很,你若是不在意,回头有你受的。” 洛知栩笑笑:“只是受了些冷,还未到下雪之际,不会生冻疮的。” “还有心情说笑,秋狝就在月末了,想不必得年下才能回京,终于能出去放肆玩了,我听说秋冬的兔子最是肥美!”司韶边说边挑眉,那模样分明就是已经忍不住要尝上一尝了。 “还没去,你倒是开始馋嘴了。”印宿白毫不留情的嘲笑他。 菊花宴无非便是赏菊吃菊花饼,再喝些祛灾祈福的菊花酒,为的也是能添些好意头。 此次菊花宴倒是比春日皇后所办的赏花宴要平静些,只是平静里多藏着暗流涌动,李贵妃醉翁之意也已达目的,自以为胜券在握。 赏菊宴散时已经是午后了,吃了那些点心和酒水,自然无甚胃口留在宫中用午膳,便各自散去了。 回到府上,发现母亲已经在收拾秋狝出行的衣物了。 洛知栩凑上前:“阿娘,以你对姚家的认识,你觉得姚大人会将女儿嫁去吗?” “李贵妃倒是有些脑子。”梁雪虞轻笑,“姚崇此人未必不能想到这一层,他们娶他们的,操心别人作甚,你又不娶妻。” “若梁珏娶了姚家小姐,无非是如虎添翼,眼下却没有能克制他的皇子,除非梁琮被解禁,但那又于我无益,九皇子这些时日倒是活跃了些,他眼下还不曾做出实际给陛下看……” 梁雪虞微微蹙眉:“你嘟囔什么呢?无事便去收拾自己的衣物,过两日直接带去,早就嚷嚷着要出去玩,去了可别撒欢儿。” “瞧您说的!”洛知栩嘿嘿笑,立刻指使贴身的几人去给他收拾衣物了。 秋狝出行已是板上钉钉,再不会有任何意外。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宸嫔有身孕了。 宫中许久不曾有后妃有孕,宸嫔一事出来,陛下立刻恢复了他的妃位,甚至直接解开了梁瑭的禁足,并要求他随行秋狝! 这事,仅仅发生在秋狝的前两日! “梁瑭要被放出来,他肯定会视你为仇敌。”秦御说。 洛知栩轻啧一声:“早知晓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寂,不过比起我,直接促成这一切的梁琮应该也是他的仇敌才对,宸妃比他聪明。” 秦御挑了挑眉:“这是最好的结果。” “此次秋狝要与冬狩一起,在外要待两月,总算不能憋在皇城中了。”洛知栩不想和他单独见面时还要谈论那些事,便岔开了话题。 “可有想要的东西?”秦御顺着他的话随口问着。 洛知栩想了想道:“想要副鹿皮手套,还有兔毛领子……” 第65章 秋狝冬狩 秋狝历来都是重要活动,再加上此次和冬狩一起,随行的妃嫔公主皇子大臣更是数不胜数,马车队更是排出去数百米长。 洛知栩坐在其中一辆,一路上都在晃晃悠悠,幸好有两个哥哥轮换着给他当枕榻,才不至于在马车里待的浑身酸疼。 “哥哥,打猎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受伤,司韶心心念念就是美味兔子,我觉得他有些残忍。”洛知栩唉声叹气。 洛知泠哈哈笑:“那你想要什么?” 洛知栩立刻坐直身子,愤愤不平道:“我也要肥美的兔子!我要比他更残忍!” “……也,行!”洛知泠挺糙一汉子,跟他说话时带着点柔情,“还要不要别的,到时候看看能不能猎到其他好东西,到时候给你做斗篷。” “那行。” 秋狝冬狩都是在梁京城外的皇家猎场进行,这里有平地高山,十分适合狩猎,猎物在山林中奔跑,肉质反而会更加鲜美。 在马车内整整待了一上午,午后才到达狩猎场,这里早早竖起了帐房,且将每家户的姓氏都竖在了帐房前,方便查找。 洛知栩一到自己的帐房便松了口气,急着就要往上面扑,却被冬树和冬藏双双拽住,冬藏惊的眼睛都瞪大了:“少爷!风尘仆仆一日,您先梳洗一番再休息!” “来。”洛知栩立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招呼他们给自己洗漱更衣,直到他们将自己收整干净,这才被扶着躺到床榻上。 只是帐房打点的再好,到底还是不如府上的床榻,略有些硬,但勉强可以凑合,许多帐房内的人都如他一般暂时休憩了。 洛知栩这一觉直睡到了傍晚,等他再醒来时,外面已经有些暗了,帐房不比房屋有窗子,可以直接在里面看到屋外。 “冬藏。”他轻唤一声。 “少爷您叫我。”冬藏小心掀开沉重的帐帘进来,“可巧,王妃让奴才喊您用晚膳。” 洛知栩慢吞吞坐起来,他呆坐片刻道:“帐房内有些凉,何时才会烧碳火,我也没胃口,去端碗粥来。” “少爷,您白日就没好好用饭,晚上若是再不吃,身体会受不了的。”冬藏苦着一张脸看着他,还不忘细数佳肴,“有酱骨,八宝鸭,糖醋鱼,金丝鸡汤…好多好多吃的!” 洛知栩被他模样逗笑:“说你贪吃,你倒是一点都在意了,脸又肥了一圈,这几日再贴贴秋膘,你冬日怕是又要胖上三圈了。” 冬藏闻言双手拍拍脸颊,肉嘟嘟的触感,他嘿嘿笑:“那么多好吃的,我忍不住,少爷真的不吃吗?” “想想都觉得油腻,金丝鸡汤可以来一碗,将油撇掉,和粥一起端过来。”洛知栩笑说。 见他当真是不想吃,冬藏就没再坚持,和冬树一起我端晚膳了。 洛知栩下地坐到椅子上,走了两步就清醒了很多,他长舒一口气,撑着下巴走神。 冷不丁感觉到一阵凉风吹过,激的他后背一凉,他下意识扭头去看,就见男人拎着食盒站在他身后。 洛知栩下意识往后一靠:“你吓到我了。” “带了些吃食给你。”秦御将食盒打开,每一层都放着几道清淡可口的小菜,最下层则是他喜欢喝的八宝甜粥。 洛知栩眨眼:“冬藏已经去端饭菜了。” “鸡汤就算撇的再干净都会有油花。”秦御声音很轻,甚至带了些刻意,刻意让洛知栩想到令人作呕的油点子。 “你真讨厌。” 光是想想洛知栩都觉得没有胃口,就衬的面前的清粥小菜更加香甜。 他便没再客气,拿着汤匙搅动冒着热气的粥,秦御干脆也坐在他对面,看着他进食。 甜粥刚喝了两口,帐房前便传进说话声,洛知栩瞬间看向秦御:“王爷你……要不要躲躲?” 闻言,秦御也莫名紧张起来。 按照常理,不管是身份地位亦或是能力,他都要比洛知泠强出不止一星半点,但唯在一方面,对方将他压制的死死的。 那便是—— “知知,哥哥让厨房重新为你做了膳食,哥哥来陪你吃——禽兽!”洛知泠话未说完,先瞧见了秦御,当即气的拳头都攥起来了! 吃禽兽……? 秦御立刻起身:“洛哨官,有些时日未见了。” “那还是不见的好,不与王爷见面,本哨官都能多活两年!”洛知泠冷嘲热讽,反正每次见这人都是与自家弟弟有关,还是不见的好。 他气冲冲上前,就见洛知栩正喝着不属于洛王府的甜粥,他更是火大,这畜生居然连他弟弟的饮食都摸清楚了! “怎么能吃陌生人带来的东西!”洛知泠说着就端起他的粥放回食盒,然后拎起食盒就往秦御怀里塞,“怎好劳烦王爷,我们洛王府的少爷还不需要摄政王来照顾。” 洛知栩轻轻蹙眉:“二哥。” 洛知泠脸色微变,当即露出笑脸:“王爷看也看了,喂也喂了,合该去准备明日陪陛下狩猎之事了。” “如此,那本王便先离开了。”秦御微微点头,拎着食盒便要走。 下一秒,洛知栩拽住他手腕,语气不太高兴:“我还没吃。” 秦御微不可察的翘翘唇角,将食盒再次放到桌面上,施施然离开。 洛知泠难得怄气,将自己带来的膳食摆放到他面前,始终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势必要看他接下来先动哪一碟。 洛知栩垂眸掩去眼底的笑,将筷子伸进了他带来的碟子里,洛知泠的情绪肉眼可见的缓和了许多。 他二哥当真是好哄的很。 “二哥,王爷待我很好,你别总故意与他争斗。” 也就是秦御大度,且真将他放在心上,否则若是换成其他人,洛知泠这般行为那都是要被抓到刑房打板子的,再稍微严重些…… 罢了,不想这些。 洛知泠抿唇不语,若说起初他懵然不知也便罢了,可后来确实发现秦御待他极好,越 是这般,就越能证明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他就气! “你与他……” “如二哥所想,该做不该做的已然都做过,与梁琮不同,我心悦他。”洛知栩说的很是直白,“但不管我如何心悦他,都不会使洛王府落入陷阱,如果真的必要,我会和他站在对立面。” 洛知泠微愣,下意识接话:“倒也没必要这样,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就是,好好吃饭,早些休息,明日就要去狩猎,我给你挑了匹温顺的马,你就和小勺儿他们好好玩。” “我知道。” 翌日,清晨。 一望无际的皇家猎场,在迷蒙轻雾中慢慢显现,随着雾霭散去,只见面前平原和平地后的山峰矗立。 骑着高头大马的上位者带着身后的儿子与臣子,视线紧盯前方,宛若找准时机随时准备狩猎的雄鹰。 随着山间接二连三的野兽嘶吼,这就像是一枚投入湖中的信号。 “今日猎物已经放出,诸位可定要展现我大梁儿郎的风采!狩猎前三者有朕亲选的彩头!”梁帝扬声说着,说完扭头看向前方,大喊一声“驾”,便立刻冲了出去。 秦御立刻蹙眉看向御前侍卫:“立刻跟上陛下,随时保护陛下安危!” “是!” 秋狝狩猎正式开始,平原上跑着各式各样的野鹿狍子,天上还有飞禽,猎物众多,若是能得前三,想必会有泼天富贵等着。 思及此,不少人都干劲十足,扬声高喊着往山林中冲去。 洛知栩几人也和他们分散开,骑着马晃晃悠悠往前走着,他又不在乎什么彩头,随便猎点什么东西都可。 司韶骑到他身边:“栩儿,猎点吗?” “猎,不过我想猎点别的东西,你们先去,不用管我。”洛知栩故作慵懒的对他们摆摆手,毕竟他要做的事,被发现保不齐会挨板子,就不带他们玩了。 “你要去做什么坏事?”印宿白瞬间会意,“该不会是要整什么人?” 洛知栩笑:“做两个陷阱,他成日里看我不顺眼,我总得反击几次,否则若他觉得我好欺负,岂非来日要起我头上了?” “……梁珏真倒霉。” “那能怎么办?一起呗!” 反正在旁人眼中,他们三个成日里厮混在一起,招猫逗狗,坏事做的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星半点的。 洛知栩刚才有看到梁珏的方向,而且他早就提前做好了准备,绝对能走到他前面,再弄点小陷阱不是问题。 三人一拍即合,立刻驾继续行驶。 洛知栩在前,即便不用刻意观察路线都能知道方向,三人都拿出弓箭准备着,查找的同时还警惕着四周。 那些野兽虽说都是皇家猎场豢养的,这么久野性会少,却不会没有。 “这么大的山林,你当真能找到?”司韶抽空问。 “我将他荷包里的药粉换掉了。”提起这个洛知栩尚觉得有趣,“夏柳精通医理,若有需要,回头让她给你们也弄点好玩的。” 司韶啧啧称奇:“你这靠山找的当真不错。” “他听到一定很高兴。”洛知栩哼笑一声,“走这边,看样子梁珏收获颇丰,平时都藏着掖着的。” “想来也是指着此次秋狝拔得头筹,然后得陛下重用,毕竟眼下看来也唯有他一人出众。”印宿白说。 何况,目前也就梁珏还不曾受过大过。 只是碰上洛知栩,便难说了。 “小心!” 随着箭矢刺破长空发出一阵声响,司韶立刻奋起朝洛知栩扑去,两人纷纷摔下马,箭矢戳在他们身后的树干上。 印宿白立刻翻身下马跑过去:“有没有受伤?阿栩,小勺儿?什么人在那!还不赶紧出来!” “没伤到。”洛知栩起身,看向山林深处,早就已经没了动静,他眉眼发狠,“看来也有人想暗中解决我!” 第66章 替天行道 “你们在此处别走动。” 洛知栩动了动手腕和脚,并没有明显的痛感,这才朝放冷箭的方向走去,林中已经无人,但若是来过必有痕迹,是从前师父告诉他的。 他看了眼四周,根据弓箭的韧度和可视度来看,目前他所站立的位置就是放冷箭的地方,这里能清楚看到不远处的司韶和印宿白,但在他们那个位置却看不到洛知栩。 就是这里。 放冷箭的人是有些警惕的,叫皮靴踩的位置都是在半青半枯的草地上,尽管如此,还是被他发现了端倪。 “看到什么了?”印宿白扶着司韶上来,“你蹲这……如厕呢?” 洛知栩:“狗嘴吐不出象牙,你们过来瞧瞧这有什么不对。” 司韶:“成日里说自己翩翩公子,嘴巴毒的很,让本少爷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枯草,脚印?” “一深一浅的脚印。”印宿白补充道。 常人走路都很匀称,不会有这般明显的深浅,除非是行动不便或者受伤的人,但地上并没有任何血迹,且从那支箭矢的力道来看,对方肯定不曾受伤。 这深浅不一的脚印,八成是之前的旧伤。 还和他有过节。 稍微想想就知道是梁瑭。 洛知栩垂眸轻笑,眼底闪着一丝诡异的光:“他似乎是在找死,先不管他,继续做我们的事,被耽搁了这一会,咱们得快点。” 半个时辰后。 根据梁珏的路线,他们成功抄小路赶到了他面前,然后开始弄了简易的圈套陷阱,会倒霉,但绝不会受伤。 尽管如此,也够梁珏丢脸了。 “咱们走远点,这里的陷阱就算被发现,正常人也只会觉得是要打猎物留的。”洛知栩说,“咱们总不能真的空手而归。” 司韶瞬间扬起笑:“你认真的?” 洛知栩:“当然。” 印宿白也笑:“行,那咱们看看,谁先猎到,一会再过来看。” 大型猎物他们虽不敢轻易捕猎,但类似兔子野鸡之类的小东西,他们还是能抓的,且若是射,还能做到百发百中。 三人立刻朝不同的方向分散开,手持弓箭,纷纷射向他们今日的第一只猎物。 而因为猎到合意猎物的梁珏恰好驾马踏进了他们合力做好的陷阱中。 “三殿下!” “三殿下无事吧?” “快,快将殿下扶起来!” 洛知栩三人刚碰头,就听到了动静,立刻将马栓到附近的树上,然后匆匆步行过去,躲在树干和草丛中,瞧瞧看着被绊马索绊下马的梁珏。 摔了个狗啃泥,活该! 洛知栩碰碰印宿白:咱们走,否则一会被发现了。 印宿白点头碰司韶:走了。 三人不动声色离开,坏事做了,猎物也猎到了,心情简直不要更舒畅。 “现下可要回去?”印宿白问,他们没带着捡猎物的宫人,只能暂时栓在马背上。 但这三个都是怕麻烦的,不想这么“负重前行”。 “先回吧,左右也无人指望着咱们能带多少猎物回去,何况若咱几个真奋起直追他人,想必要被怀疑有二心。”司韶说完自己先哈哈笑起来。 他倒是也没说错。 而且,有这一遭,梁珏肯定也会回去,他还想去看对方笑话。 回到帐房前,多数人已经回去,且身侧的猎物都不算少,相比较下来,他们三个回来的又晚带的猎物又少,甚至可以用惨烈形容。 洛知泠早便回来,看见他立刻丢下一堆猎物,双手捏着他肩膀,急道:“有没有受伤?身上怎的这么多土?竟还真打猎了?” “无事,二哥放心。”洛知栩唇边带著明晃晃的笑意,可见心情不错。 洛知泠当即挑眉,低声询问:“你们三个是不是又惹事了?” “并未。” 那怎么能叫惹事? 分明就是替天行道! 转念一想,洛知栩骤然耷拉下眉眼:“各二哥,我在林中差点被箭矢射到,我知道是谁,你莫告诉其他人。” “那箭……” “我已经放进了箭袋中,稍后给你看。”洛知栩话锋一转,“哥哥都猎到什么了?” 洛知泠立刻笑了:“答应你的自是都猎到了,晚些时候给你看个好玩的,你这只烤肉时哥哥给你烤。” “也好。”洛知栩点头。 他扭头和那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洛知栩几人回来没多久,梁珏便也带着一身泥土回来了,衣衫还有些许淩乱,猎物虽不算少,但表情可不算好。 洛知泠略一思索便知晓是怎么回事,立刻上前站了站,遮挡住了身上有土的洛知栩,否则若是被发现,怕是还有的闹。 梁珏此时只顾着去梳洗,便不曾在意,将猎物放下就离开了。 洛知泠刚欲说话,就见司灼已经捏着司韶的脸去角落里收拾他了,他叹息,自家弟弟脸蛋娇嫩,他手指粗糙,还是不动手的好。 “珏儿,发生何事了?”李贵妃刚到梁珏帐房前,就见他满身泥土,灰扑扑的,脸色也不好看。 梁珏咬牙:“母妃先进去,等儿臣梳洗过后再说与您听。” “快去,来人,给三殿下备热水沐浴!” 片刻后,梁珏梳洗干净,李贵妃立刻命人帮他擦拭头发,见他情绪不好,便知道此事定然是有人在暗中使坏。 现下能这样明目张胆和他儿子作对的,便只有宸妃那个贱人的孩子! “一定是她!仗着自己有身孕,知道你眼下正得势,就想让你出丑!”李贵妃气急,一手拍在扶手上,明艳的脸带着丝狰狞,“母妃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梁珏亦是冷笑:“眼下后宫是母妃做主,您若是想教训个宫妃有什么难,只要不伤着她的孩子,父皇不会怪罪您的。” 毕竟现在他的兄弟,禁足的禁足,受伤的受伤,病的病,任谁都无力再和他抗衡! “我儿说的对,你父皇这里,定要好好讨他欢心。”李贵妃不无感慨的说着,“对了,那姚家小姐你觉得可好?若是觉得不错,母妃就找陛下赐婚!” 姚家小姐。 提到婚事,梁珏原本无碍的情绪再次复杂起来,他自知不能不娶妻,若能娶得家事优越的妻子,对他来说也是一助益。 可,他总心有不甘。 “此事,母妃看着做决定便是,儿臣都可,只是姚家可愿意?”梁珏狐疑,姚家小姐曾差点成为太子妃,也不知能不能看上他这个三皇子妃。 “她若不愿意还能嫁给谁?”李贵妃哼笑一声,“去给太子做侧妃,还是去给梁珺那个不成器的做皇子妃?都不及眼下你得势,抓住此次机会,说不定就能更上一层楼!” 话倒是没错。 梁珏自知不能再拒绝,且若此次不能一举得势,只怕来日便再无此机会了。 见他顺从,李贵妃满意点头,身为人母,自是要为孩子打算的,她只有梁珏一个皇子,公主又不能成事,必得为他殚心竭虑才可。 “既如此,那母妃——” “娘娘出事了!”身边的贴身宫女素枝突然急匆匆的闯了进来,一张小脸惨白万分。 李贵妃皱眉:“何事!” “方才前边传来消息,陛下被猛虎利爪所伤,现下正昏迷着,其他妃嫔皇子们已经都过去了!娘娘您也赶紧去吧!”素枝说。 “快!珏儿,快随母妃一同过去,你父皇受伤,若是有儿子在身侧守着定然安心。” “将此次随行的太监侍卫全都拖下去打五十大棍,不能看顾好陛下,你们便是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 随着秦御下达命令,帐房周围瞬间响起哀嚎声和求饶声,紧接着便是木棍捶打肉体的声音。 摄政王向来冷血冷心,关于他的传言字句属实,便是求饶,都不敢喊的太大声,渐渐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看着那些血肉东西,秦御淡淡瞥了一眼:“将这些脏东西全都拖下去,省的惊扰到其他妃嫔公主。” “是。” 不出一炷香的时辰,连地面上的血迹都清扫干净了。 秦御的人将帐房把守好,他走近帐房内,就见梁玖已经在跟随太医们翻看医书,久病成医,便是做样子,都得做好看点。 “陛下情况如何?”秦御问。 “回禀王爷,陛下伤势皆在皮肉,不曾伤及内里肺腑,再加上受惊过度,因此迟迟昏迷不醒,只是伤势严重,若伤口化脓,便要小心了。”太医战战兢兢说着,生怕哪个字说的不合摄政王心意,也要与那些太监侍卫一般被打棍了。 秦御不听他言论,看向康子仁,后者认同般点点头。 他这才说道:“那便尽全力医治,用最好的药!” “是。” 秦御和梁玖对视一眼,两人皆是心照不宣。 梁玖想“重出江湖”,就得有合适的时机,他一个久病成医的,在这里守着自然无甚问题。 没多久,帐房外传来争吵声。 秦御快步走出,吵闹着要冲进营帐的李贵妃瞬间和他打了照面,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 “吵什么?”他表情冷凝,即便是面对贵妃也不曾有所缓和。 梁珏面色紧张:“秦皇叔,父皇眼下可好,我和母妃想进去瞧瞧,否则寝食难安!” “陛下眼下昏迷不醒,二位还是回帐房静等,其余妃嫔皇子也已然回去,待陛下醒来,定会派人告知,请回。”秦御岿然不动,连仗著有孕想恃宠而骄的宸妃都被他请走,这俩更不可能留下。 李贵妃和梁珏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到底还是离开了。 秦御再次进去,他看向梁玖:“别忘了你的承诺。” “皇叔放心。” 第67章 天意人为 秦御将其他不相干的人都打发走,梁帝帐房内便只剩太医和梁玖,太医自然知晓此时的口舌该与谁同根,交代了九皇子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毕竟,陛下夜里便会醒来。 深夜。 梁玖和康子仁为梁帝换好药,将蚕丝被轻轻盖在他腰腹处,他轻声道:“康太医将熬好的汤药放置此处吧,稍后我再喂父皇喝下。” “九皇子身体不好,已经陪了一日夜,合该去休息才是,微臣在此处为您作伴吧?万一您也累倒,陛下要责怪微臣的。”康子仁皱眉,颇有些着急的说着。 “我无事,且……父皇心慈,不会怪罪你,我已有数月不曾向父皇请安了,这点孝心,康太医便成全吧。”九皇子语气带着沉重,父皇不喜他体弱多病,又怎会因他而怪罪旁人? 康子仁也听明白其中的意思,何况,儿子要孝顺老子,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他只能劝说,却不能阻止。 他叹息一声,便去收拾自己的药箱了。 梁帝伤重,所用药材皆是上呈,太医们每天配药都要花上些时间,忙活一日,夜里还要在此,当真是累的慌。 “既如此,那微臣——陛下醒了!”康子仁侧身行礼,就见陛下不知何时已经清醒,正看着他们。 梁玖端药碗的动作一顿,立刻又惊又喜的扭头去看,果真瞧见父皇已经醒了! 他鼻尖一酸,跪在榻前,戚戚然的喊了一声:“父皇!” 梁帝盯着他看了半晌,终究是叹了口气:“玖儿,这些年委屈你了。” “是儿臣体弱多病,不能为陛下分忧,是儿臣不孝。”梁玖声音有些哽咽,光是听着都替他委屈。 “好孩子,待服侍朕喝了药,你便去休息,明日再来陪朕说话。”梁帝拍拍他的肩膀,眼下对他满意的很。 “是,父皇。” 梁玖立刻跪呈汤药,举动合适得宜,不禁让梁帝更加满意了。 他看着梁玖,这孩子因为出生时不好,体弱多病,他便也松懈了对他的教养,虽不差吃穿,但也是由着他在宫里宫外自生自灭,何况朝廷那些老东西都是看他脸色做事,梁玖自然也讨不到好脸色。 可就是这样被他忽视的孩子,竟能在他病时这般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其他人若是想来,怎会连无权无势的梁玖都争不过? 天家父子恩情单薄,却没想到那些人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 用过汤药,梁帝便召了周荣宝进来伺候,梁玖便在他的劝说下离开了,他便知晓,自己这番已然事成六分。 翌日。 得知陛下醒来的嫔妃皇子们也都紧着想往前凑,但都被周荣宝给拦住了,他笑道:“陛下的意思是,诸位娘娘皇子们在外等候便是。” “周公公,我来迟了,父皇可用过汤药了?”梁玖匆忙赶来,身形稍有些不稳,脸色也有些惨白。 “陛下就等着您了,殿下随奴才进去吧。”周荣宝脸上的笑真诚了许多,甚至扶着梁玖进去,连太子梁琮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梁玖推辞一番没推掉,便就这样跟着他进去,留下外面的人面面相觑,想破头都想不到梁玖怎么就突然得了陛下的青眼! 帐房内除了秦御和太医便再无他人,眼下见梁玖进来都立刻向他行礼,连梁帝的情绪都好了些。 康子仁笑:“九皇子可算来了,陛下且等着您亲自喂药呢。” “儿臣来迟,父皇莫要怪罪。”梁玖立刻接起药碗,伺候着他用药,“父皇虽年富力强,但皮肉尚未愈合,可还是要小心些,否则外面侯着的娘娘兄长们也担心。” 梁帝冷笑:“他们哪里是真的担心朕!瞧你脸色不好,夜里没休息好吧。” “儿臣身为男子,一夜不睡也无甚大碍,照顾父亲乃儿子本分,不觉辛苦。”梁玖说完轻轻咳嗽了两声,倒是衬得他更加虚弱了。 “朕会让太医为你好好调理身体,你平日里也要多休息,你有孝心,朕都看在眼里,这阵子朕不能走动,秋狝冬狩,便由你跟着摄政王好好做事!” “是,儿臣定会用心学习,必不使父皇失望!” 梁帝满意了,将药喝掉,梁玖立刻将饴蜜饯递到他唇边:“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但儿臣心志软弱,不忍父皇遭苦药之罪。” 梁帝闻言笑着吃掉了蜜饯,但这蜜饯又让他想起了旁人,他蹙眉:“洛家那三儿,有些日子不见他了,让他来陪朕说说话。” “这……陛下,恐怕洛三少爷一时不能来与陛下说话。”康子仁为难说着。 他是太医,经他手的事,自然和生病吃药脱不了关系。 梁帝当即稍稍支撑身体,皱眉:“他出何事了?” 话虽这般问,眼睛却是看向秦御了。 秦御是他在前朝的助益和眼睛,洛知栩若真出了什么事,绝对不会逃过秦御的眼睛。 秦御将洛知栩狩猎那日被箭矢惊吓之事全盘托出,只是说这话时依旧是那副冷脸模样,无需多想都知道这人和洛知栩不对付,否则也不会每每提及都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放肆!”梁帝气的直捶床。 他的这些皇子,是愈发大胆了! 皇家猎场居然敢做这种跋扈之事! 最要紧的是,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此次被猛虎所伤,是非也非偶然,而是被谁暗害? “陛下息怒,洛世子只是受了惊吓,不及陛下伤重,陛下放心。”康子仁说。 梁帝重重喘着气:“查!命司灼和洛知泠严查箭矢之和猛虎之事,务必给朕查个清楚!朕倒是要看看谁这般大胆,要在朕的猎场惹是生非!” “是,奴才即刻去传旨!”周荣宝赶紧托着肥肥的身躯离开了。 梁玖蹙眉:“父皇息怒,司洛两位大人忠心耿耿,竟然会为您查明此事,父皇身体要紧!” 秦御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见梁玖将其哄的服帖,便悄悄退出去了。 另一处。 洛王府帐房内。 那位被传惊惧卧床的世子,盘腿坐在床榻上,吃着下人端的水果点心,手里拿着皮子翻来覆去的看。 这是秦御送来的皮毛,让他把关后再送去宫外的珍工坊去做手套和领子,这物件清理的很干净,半分异味都没有。 “少爷,王爷那边已经办妥了。”夏柳匆匆进来,低声说着,“陛下还让司大人和二少爷共查此案,可见陛下看重。” 洛知栩扬唇,露出稍有些嘲讽的笑:“舅舅自当有三分是为了我,可余下七分,都是疑心他受伤并非天意而是人为罢了。” “那少爷可有疑心的人?”夏柳问。 猛虎之事王爷那边也并未提及,可若真这般想,怕是王爷的嫌疑最重,毕竟此事,对九皇子最有益处。 “本世子疑心那些做什么。”洛知栩笑笑,“天意也好,人为也罢,事情已然成为定局,陛下若是不查,只怕要终日悬心。” 即便不是秦御所为,也定和他脱不开关系,只是他好奇,皇室皇子众多,为何他偏偏选了梁玖合作? 梁玖究竟是何处吸引到他了? 意识到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偏,洛知栩狠狠皱了皱眉,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有些无礼,他最近大概是被秦御荼毒了,才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听他这般说,夏柳便明白了,此事想来是和王爷脱不了关系的。 陛下下令严查,司灼和洛知泠自然不会轻放,拿着洛知栩先前捡回的箭矢,带着侍卫将所有帐房查了个遍,最终发现,箭矢尾端的翎羽是皇室专用的燕羽,而非他人所用的鹅毛。 此事瞬间就指向了大梁皇室。 梁帝本就疑心病发作,现得知此消息,更是恼怒不已,洛知栩是他亲外甥,居然有人敢对他做这种事,来日岂非也会将箭矢指向他? 天子震怒,臣子自然会为陛下尽心尽力,司灼和洛知泠当晚便将梁瑭带到了陛下面前。 对于梁瑭,梁帝并没有半分愧疚,相反,曾经因为这个孩子常跟着梁琮做事,他甚至对他是有些疼爱的,毕竟他年岁小,再往下的皇子也是不如他。 可现在看来,梁瑭实在让他失望又寒心。 “你可有辩解之言?”梁帝淡声问着,他亦是全然不抱希望了,左右这皇子,腿是已然废了。 事已至此,梁瑭也不愿再伪装,露出不符合他年纪的阴狠表情,他嗤笑一声:“物证俱在,儿臣无以为辩,任凭陛下处置!” “陛下!瑭儿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他真的知错了!都怪臣妾教子不善,请您饶恕他吧!”宸妃就梁瑭一个皇子,若是连他也保不住,日后就更无指望了。 梁帝闭了闭眼:“朕再问你一次,你与洛知栩到底有何恩怨,竟要如此对待他!” 恩怨? 梁瑭被他问住。 说起来,他和洛知栩真的有恩怨吗? 若说他瞧不上洛知栩跋扈的脾性,其实他自己亦是如此,可看不顺眼,不来往便是,他如此费尽心机,无非是因为先前和太子一起时,对方厌恶洛知栩,所以他也就跟着对方一起厌恶。 那日在酒楼,是他头次和洛知栩起那般激烈的冲突,导致他被打断了腿,他记恨在心,只觉得是洛知栩害他。 可细细想,洛知栩分明什么都没做,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跋扈姿态,他却疯魔了。 这次亦是如此,出宫前曾有太子腹官来找他…… “是儿臣心思狠毒,与旁人无官,无论父皇如何处置儿臣,都请父皇善待母妃和未出世的弟弟!儿臣,死而无憾!” 梁瑭伏地叩首,再不似先前意气风发。 “传朕旨意,五皇子梁瑭过继睿亲王府,永无继位之可能。” 第68章 泣不成声 五皇子还年轻,未来还有诸多可能,就这般被过继出去了,虽说此事只在陛下帐房内发生,可宸妃数度哀嚎昏厥,其他人便是再不想知道都得打听。 任谁也没想到,陛下会这般做。 洛知栩得知此事后,沉默了许久,也正如梁瑭所想那般,他今生和梁瑭确实无甚纠葛,但前世梁琮继位,呼喊着要杀他,永绝后患时,也有梁瑭一声。 尽管如此,洛知栩对他也实在没有那么浓烈的恨。 “少爷您……不满意陛下的处置吗?”夏柳轻声问,生怕自己说错话。 “并未,舅舅此番也是在护着他性命。”他听说了帐房的事,舅舅那一问,不仅仅是为他讨公道,也是想唤醒梁瑭。 事实证明,他做的对。 可梁瑭若是不再依附太子,势必会成为对方的眼中钉,因为皇后眼中,不依附就等同于背叛,等同于对立。 夏柳聪慧,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她不再说话,能看出少爷其实是有些惊诧的,怕是他也没想到,自己骨子里依旧存有善意。 此事过后数日,猎场内都十分平和,连拌嘴这样稀松平常的小事都不曾发生。 谁都知道陛下在养伤之余,正在为亲儿子感到寒心,越是如此,日夜侍疾的九皇子在人群中就更加显眼。 贵妃帐内。 李贵妃坐在榻上,对面的梁珏一言不发,光从紧皱的眉心看,都知道他此刻烦的厉害。 “你也别担心,他一个病秧子,再如何能越过你去?来日他病发,不还是得你独挑大梁吗?”李贵妃轻声哄他,“本宫的皇子不比旁人的差,他在就在,你也得往你父皇身边表示孝心,否则好处都让他占了。” 梁珏却是迟疑:“母妃,您说父皇为何会这般狠心,五弟可是他的亲儿子,怎么能过继给亲王,说不要就不要了……” 李贵妃被他问住,她默然片刻,嘲讽一下:“皇室凉薄,既不能讨你父皇欢心,就只能让他觉得你有用,有用之人,是何时都不会被丢弃的。” 梁珏沉默,这并非他想要的答案,他对皇位有觊觎之心,所有皇子都有,五弟是没有的,他一心都是追随梁琮,却也落不到好处。 梁琮讨不到好,梁珺讨不到好,他也讨不到…… 他们明明是天家皇子,可碰上洛知栩,似乎都不曾讨到好处,不禁让他怀疑,这其中究竟有何不对? “母妃,儿臣有用与否,都只在父皇的一念之间。”梁珏呵笑一声,梁琮尚不能真正踏实,还有谁能让父皇全然无芥蒂的相信? 嫔妃是否得宠,亦是在陛下的枕榻上。 母子二人竟是一时都沉默起来,可前朝后宫牵连颇深,若她的儿子不能成为太子登上皇位,来日便只能任人宰割了。 “那又如何!”李贵妃思虑片刻,眼神坚定许多,她看向梁珏,“你以为母妃让你娶姚家小姐是为何?若你有心,姚家必得帮你!” 梁珏再说不出拒绝之言,他皱眉:“可父皇眼下并不喜我,我是连身都近不得,他会愿意赐婚儿臣吗?” “母妃会想法子的。” 无论如何,都得尽力一试。 许是因为九皇子侍奉得当,梁帝心情舒爽的同时,伤口也好的快了。 太医们瞧过后都说再养数日便会好全,梁帝一听龙颜大悦,当即便要求一起烤肉,先前猎到的猎物可还都在笼子里关着呢! 陛下这般建议,其他人自然无甚不妥,立即让御厨们将那些猎物全都处理掉,想留的都自行留了,皮毛若是有想要的,也都让其各自拿走。 夜晚。 皇家猎场内。 陛下端坐上位长桌,左右两侧分别为李贵妃和宸妃,其余亦是依次落座,洛知栩本想坐角落中,却被梁雪虞给揪了回来,生怕他躲的起来惹事。 御厨的手艺自是不必说,再配上皇家酒酿,滋味十足。 有酒有肉有歌舞,只是瞧着都赏心悦目。 餐碟上放着各式珍馐,冬藏到底分得清轻重,馋的都快流口水了,也没多说半句话,只是每每洛知栩伸筷子,他就瞪着滴流圆的眼睛。 洛知栩无奈莞尔,放下碗筷,低声道:“滚下去,给你留了一份在小厨房,不许在此处碍眼。” “谢谢少爷,奴才吃完就过来!”冬藏闻言,立刻喜笑颜开,把筷子递给冬树忙退下去了。 冬树摇摇头,当真是拿这吃货没办法。 洛知栩不甚爱吃这些重油食物,烤肉味道再鲜美,他也只吃了两口,就连心心念念的兔肉也只是浅尝味道,还喝了几杯甜酒去味。 坐他对面的司韶却是拿着兔腿儿啃的正带劲,洛知栩忍不住翘起唇角,几下功夫就和司韶对上眼儿了,两人都愤愤哼了一声,继续专注自己的事。 眼看着桌面上的吃食换了一茬,冬藏竟还不曾回来,洛知栩不由蹙眉:“冬树,你去瞧瞧冬藏,猎场大,帐房又多,他别是走错了。” “是。”冬树临走时不忘给夏柳使眼色。 冬藏得去小厨房拿肉,冬树便先去了小厨房,是觉得这小子怕是会直接在小厨房吃了再回,可当他去时,厨房内留的吃食未动,也不见冬藏的身影。 莫不是真迷路了? 他边小声喊着边到处张望,这番作态也成功吸引了巡视的侍卫:“你是何人,为何在此绕来绕去!” “回大人,小的是洛世子小厮,是来寻人的,方才小的将此处找便都不曾见到。”冬树说。 “原来是洛世子的人,既如此,我便喊两个兄弟随你一起找吧。” “多谢大人!” 冬树便和两名侍卫一同找寻起来,他又去了他们一通休息的帐房,里面依旧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好好的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 …… “少爷,冬藏不见了!” 冬树匆匆回来禀报,向来沉着的脸上带着惊慌。 洛知栩拨弄汤匙的手一顿:“不见了?小厨房和帐房都找过了?” “连茅房都找过了,没有。”冬树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猜想,看向洛知栩的视线也带着忐忑不安。 “我去找找。”洛知栩立刻起身。 冬树赶紧拦他:“少爷,此时陛下心情尚好,若知道您为一奴才离席,想必会心生不悦!若是问起大人和王妃,怕他们也难以对答!” “也罢。”洛知栩想也是,今生已与前世大相迳庭,冬藏必定不会再出事。 只是,他刚一坐下,就心生不安,胸口彷佛有一只手紧紧攥着,让他不得不揪心。 “不行!我得去找他。”洛知栩站起身匆匆离开了。 夏柳赶紧追了上去,冬树则是稍作停留,向洛王和王妃解释一番,也匆匆追上去了。 尽管冬树说过帐房这边遍寻冬藏无果,但他还是按照可能的地方全都找了个遍,甚至亲自进茅厕去找,都不曾找到。 不知为何,洛知栩的视线猛地落在数日前围猎的山林中,他有一种直觉,冬藏一定在那里面! “我去山里找他!”洛知栩说着就去马厩牵马。 冬树和夏柳齐冲过去跪在他面前:“少爷,此时天色已晚,您若是真担心冬藏,明日再寻便是,此时进山,怕是会有野兽!” “正因如此,我才必得早些找到他!让开!”洛知栩说完见他们还跪着,唇瓣紧抿,咬了咬牙,厉声道,“早知你们养不熟,日后便从哪来滚哪去!滚!” 洛知栩快速穿过他们从马厩牵了马,飞奔向山林中。 夏柳侧头看冬树:“必不能让少爷只身前往,我先过去,你快去告诉王妃!现下怕是无人能拦住少爷了!” 马厩内也有专给下人用的普通马匹,随便牵了一匹便跟去了。 “冬藏!” 洛知栩骑进山林,拽着缰绳,边走边喊。 片刻,夏柳也跟来和他一同查找,只是他们在浅处遍寻无果,便再次往深处去。 越往里,洛知栩莫名觉得有一丝腥气飘在鼻前,夏柳亦是察觉到了,忙牵着马上前挡在他面前。 为保安全,两人翻身下马,徒步向前,夏柳在他前面,突然停下脚步,她颤抖着声音拦住了洛知栩:“少爷……奴婢看过,前面没有,咱们去另一方向查找吧。” 洛知栩瞬间察觉到不对,推开夏柳就往前走:“他向来胆子小,就爱动嘴巴吃东西,这么晚来到这种地方,肯定吓坏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里面还夹杂着一丝哽咽,肩膀都颤抖起来。 方才还嘴馋想吃肉的少年,此刻正倒在血泊中,身上的衣物也已然被锋利的东西撕碎,上面的爪痕肉眼可见。 “他……” 夏柳快速回神,跑上前查看,手指探到他鼻前,旋即破涕为笑:“少爷,还有气息!” “带他回去……”洛知栩眨眼,将眼底的滚烫逼回去。 他亲自上前蹲下,不顾血腥脏污,将冬藏抱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怀里的少年轻飘飘的。 冬藏前世便因他而死,他以为今生脱离前世轨迹,便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可他低估了有心人的恶意,无法对他下手,便对落单的近身小厮下手。 这些人,可恨!可杀! “出什么事了!太医!快传太医!”梁雪虞厉声。 侍卫们立刻上前要接过洛知栩怀里的冬藏,他微微侧身,哑声:“我自己来。” 他将冬藏放置在自己榻上,干净整洁的床铺瞬间被血浸染,洛知栩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亦是一片血色。 太医刚走上前,洛知栩便欲后退,可谁知,手却突然被抓住了,他愣愣看去,就见冬藏不知何时睁了眼,他慢吞吞道:“奴才……什么都没、没说,没有背、背叛少爷……” “我知道,我信你,少爷不信你信谁呢?” 洛知栩泣不成声。 第69章 发泄怒火 冬藏说完那句话后便彻底昏死过去,他失血过多,身上的伤口又过于惨烈,太医们甚至有些无从下手,偏偏洛王府在一旁虎视眈眈,便是不好治,也得拚命治。 洛知栩死活不愿离开自己的帐房,他甚至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帐房外,铁了心要等到冬藏的消息。 他屈膝抱着双腿,整个人缩在椅子上,洛知铭则是站在他身后,做他的靠背,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这般不顾形象,是为了一个小厮。 这大概是其他人想破头都不会明白的事。 “我不该给他留吃食的,不该让他自己去,帐房这边当时没有烛光,他也不曾拿火把,我就让他只身去了,他比我还小一岁……” 洛知栩难受的厉害,就说着,眼泪扑簌扑簌的掉,不管如何看,这件事的责任都在他,那些吃食,他本可以等烤肉宴会结束再领他去,或者让冬树陪他。 可他一件都没想到。 冬藏今年才十五岁,连生辰都不曾过,成日里只知道吃好吃的,可在美食前面排着的永远是他。 可洛知栩该庆幸的,前世冬藏死的更加惨烈,那样一个孩子,即便是被野狗啃食,却依旧死死攥着一个馒头,怕他在牢狱中吃不饱,特意偷偷藏了带给他。 最爱吃的他,前世落入了畜生口中。 “不怪你,是那暗处之人狠毒。”洛知铭轻声安慰他,尽管他明知道对方此刻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狠毒? “正是,因我不够狠毒,所以他们人人都想狠踩我一脚,想将咱们洛王府置于死地,皇家凉薄,谁都信不得……”他呢喃着。 冬藏总会在他想做某些事时面露不忍,可现下他想问问:你的不忍心,害你至此,你可还会心存善念? 但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他知道。 “知知,此事陛下已经派人去查,定会给你和冬藏一个交代,你安心去我帐房休息,哥哥替你在此处守着可好?”洛知铭心疼他被风吹冷的手指,更心疼他那张被眼泪冲洗的脸。 “不。”他倔强回答。 洛知铭劝解不得,只好示意随从将大氅拿来给他披上,陪着他在冷燥的夜里等着。 此事过于恶劣,猎场内的侍卫也都站在了明面上护驾。 冬藏是要去小厨房的,好端端的自然不会在黑夜前往有野兽的山林,要么是被强行掳去,要么便是被打晕带去,但结合冬藏说的话,显然是有人对洛知栩怀恨在心,想让冬藏背叛他。 是威胁,亦是震慑。 说来说去,还是有人心怀不轨,这要梁帝如何能安枕? 秦御快步走来,走至洛知栩面前时,他甚至能感觉到斗篷扇起的冷风,他蹙眉:“怎么还未去休息?” 洛知铭对他摇摇头。 秦御冷下脸,语气不善:“在此处等与在帐房等有何不同,左右都是心肝焦急,无人阻挠你担心他,可你也该瞧瞧身侧担心你之人!” 洛知栩茫然抬眸,微微侧头就见洛知铭衣着单薄,修长带着薄茧的手已经被风吹的通红,脸色也微微有些白。 他惶恐起身,不安的看着洛知铭:“哥哥……” “无事,你若想在此处等,我陪你就是。”洛知铭不想看他这般惊慌,忙伸手拍他后背,“手暖和的。” 洛知栩半信半疑将他的手握在掌心,和从前不同的是,这次他的手是暖的,哥哥的手是凉的。 他垂眸,掩去眼底还未消退的眼泪,牵起唇角笑:“我有些累了,想去睡觉。” “好,那哥哥抱——” “本王来,洛大人也请去休息。”秦御接过他的话,利索将人抱起,然后快速朝自己帐房走去。 洛知栩靠着他肩膀,轻声道:“冬日里闻薄荷,有些凉意。” “那本王回头换个,你喜欢什么?”秦御轻声问。 “桃花,喜欢桃花。” 他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洛知栩已经许久不曾梦到前世了,梦里依旧是一片血色,他梦见父母被斩首吊于城门示众,又梦见长兄失去口舌四肢,还看见二哥被万箭穿心跪地哀求,还有冬藏…… 入目皆是残肢断骸,他哭喊,他哀求,他怒骂,却得不到回应。 他撞过墙,割过腕,咬过舌,想用一切办法去下地狱,都不曾奏效,每一次睁眼都是牢狱里,每一次都是。 帐房内的抽泣时不绝于耳,时而轻声啜泣,时而呜咽哭嚎,每一声都是压抑在心中的难过和悲痛。 秦御不能理解,一个小厮居然能让他这般崩溃,还是说,其中发生了其他他并不知晓的事? 但,那更不可能。 从很久之前,洛知栩的一举一动便都在他的眼皮底下,他觊觎的至宝,怎会允许被他人染指? 洛知栩睡的并不踏实,时常将自己抽泣醒,娇养大的公子哥,着实脆弱的厉害。 “……哥哥呢?”他睁眼便哑声寻着。 秦御脸色微沉,压下心中的不快,轻声道:“已经夜深,本王让他休息了,他在自己的帐房很好,御林军会轮番守夜,无需担心。” “哼。”他应了一声,再次翻身躺下,身体却往里面贴着,身后露出的空间能再躺下一个。 秦御会意,他褪去外衣,从后拥着对方。 面前是不透风的帐,身后是宽有力的臂膀,洛知栩再次沉沉睡去。 翌日。 经过一夜的排查询问,最后查出伤害冬藏的凶手是膳房的帮厨,据他自己所说,他心悦冬藏已久,数次与之示好都不曾得到好脸,便起了杀心。 “他是这般说的?”洛知栩双目猩红,嗓子沙哑的不像话,他嗤笑一声,倒是比昨夜冷静许多,“那人在哪?” “已经暂时关在牲畜笼中。”冬树说。 这般说辞,别说洛知栩不信,就是烧火的下人都觉得是胡说八道,他一个帮厨,敢在皇家重地做出这种天理不容之事,谁信? “我去瞧瞧。”他得去看看,这信口开河之人,到底有多硬的骨头。 陛下不曾处置那帮厨,到底也是有洛知栩在的缘故,冬藏只是不起眼的小厮没错,可让洛知栩这般在意,就断不能轻易揭过。 洛知栩赶去时,那帮厨还在笼子中蜷缩着,看着倒是手脚齐全,不曾用刑。 视线从帮厨身上掠过,他看向守着的侍卫,嘲讽道:“怎么,你们手中的长刀都是摆设吗?” “世子息怒!陛下说此人全交于您随意处置,因此小人不敢随便动手!”他们摸不准这位世子的脾性,不确定他要如何处置,怕若是他们下手狠了,世子会不能好好惩罚。 洛知栩冷哼一声:“拿把铁锤子来。” “是。” 一名侍卫给他搬来椅子,另一位则是去给他锤子来。 洛知栩坐在椅子上,看着那把锤子轻飘飘道:“去,照着他的脚砸,本世子要听到骨头碎成渣的声音。” 话音刚落,侍卫愣住,连被关在笼子里的帮厨都怕了,他突然冲到笼子边,开始剧烈摇晃,大声呼嚎着:“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奴才知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不曾对他用强!您饶命,饶了我吧……” “还不动手?”洛知栩侧目,“等着本世子求你们吗?”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恐惧,他们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可能要收到的命令,从脚往上直到脑袋,怕是都要被敲碎了。 洛知栩脸色未变,眼神却陡然一沉,他淡声道:“冬树,带下去,换其他人来。” “是。” 很快便有两名侍卫将这两位拖走,然后顶替了他们的位置。 洛知栩没说话,冬树便递给他们一个眼神,两人瞬间会意,拎着锤子便吵朝笼子里的人走去,他们配合很好,一个按着,一个开始砸。 “不!不要!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不!!!” 伴随着他的嘶吼,骨头碎裂的声音亦是格外明显,原本宽大的脚掌瞬间变成瘪瘪的,碎成了肉泥。 那帮厨连叫也不能,直接昏死过去。 洛知栩撩起眼皮,神情很淡:“没用的东西,把他叫醒,本世子还未说算,他怎敢昏迷?” “是。” “罢了,看的甚是无趣,起开。”洛知栩走上前,秾艳的脸上挂着笑,“本世子亲自叫醒他。” 冬树咽了咽唾液,他轻声阻拦:“少爷,此事肮脏粗鄙,若您不解气,奴才亲自来便是,无需脏了您的手!” “你胆子愈发大了。”洛知栩睨了他一眼。 冬树不敢再多言,甚至下意识后退半步,他知道,他和夏柳比不得冬藏,自幼就跟着他,因此少爷对冬藏也多有照顾,甚至是当小弟对待的。 他们昨日阻拦少爷去找冬藏,已经让他觉得他们忠心不够,若他再不能让少爷放心,怕是王爷那里也留不得他们。 冬树将铁锤递了上去,主子做什么都是对的。 洛知栩扯扯唇角,神情冷静的接过铁锤,然后发泄一般照着他脚踝上方的小腿砸去。 “啊!!!” 帮厨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本就破败的衣裳瞬间被浸湿,脸色苍白无力,眼底的恐惧几乎将他吞噬。 “天啊!” 先前的惨叫已经吸引了其他帐房的注意,本就已经朝这边走来,再加上方才的声音,外面的脚步声更加淩乱,人数之多足以想见。 只是他们刚进来就被这血腥一幕给震惊到了,在他们看来,手拿铁锤的洛知栩,比地狱来的恶鬼还要可怕! 梁雪虞脸色阴沉难看,她沉默片刻,竟是上前直接甩了他一耳光,厉声呵斥:“来人,把少爷带回去!关起来!” 第70章 偏偏凑巧 洛知栩这暴力血腥的行为让所有人瞠目,梁雪虞顾及他的名声,当即就让下人把洛知栩给架走了,只是,她已然预料到朝臣会如何参奏他。 堂堂洛王府世子,天子外甥,竟做出这般恶劣不堪之事,不仅让官员心惊,传到百姓耳中,又不知要引起何等轩然大波。 众人皆是震惊的看着面前的污遭,有些甚至下意识在反思,先前有没有得罪过洛知栩。 “诸位若无事便自行散去,围在此处意欲何为?”秦御脸色不好,说话亦是不客气,丝毫不在意这些人位高或权重。 旁人眼中,他是大梁的奸佞,是最肆无忌惮潇洒之人,是陛下最信赖的臣子,无人敢与之正面较量。 自然,也不敢不听从他的意思,纷纷散去。 梁雪虞看向他,微微点头:“多谢王爷仗义执言,只是此乃家事,便不劳烦王爷费心了。” 话中的意思有数层,秦御沉默片刻,硬是没想出一句能为自己辩解的言词,他想,大概是因为,面前这位夫人,是洛知栩母亲的缘故。 秦御默然片刻,还是识趣离开了。 在牲畜笼发生的事,经过洛王府的敲打和摄政王府的威压,自然没人敢在明面提起,但私下里亦是将话说的够难听,但舞不到正主面前,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洛知栩自那日起便被禁足了,他的帐房外围满了梁雪虞的私护,只忠于公主的侍卫,是不会听洛知栩话的,即便他是洛王府最受宠的孩子。 他并没有吵闹着要出去,在得知冬藏没有性命危险后,他的情绪就平稳了很多,或者说,本就是稳定的,只是那时候怒火上头,总要有个发泄口。 不管那帮厨是谁的人,但他将冬藏带至山林是事实,就难逃一死。 洛知栩微阖眼睛,静等着梁雪虞来给他送饭。 片刻后,侍卫掀开帘子,梁雪虞端着餐盘进来,已经入秋,她从那边过来饭菜温度就已然差不多了。 “该用午膳了,此事惊着了世家,必得让你先暂且不出现在他们面前,将此事先淡下去。”梁雪虞轻声说,“陛下已经答应严查,撒气也该有个限度。” 洛知栩抿唇:“我眼下并未闹性子。” 梁雪虞闻言看向他,确定他不曾说谎后,应道:“那就等过阵子再放你出去,今日之事你做的太过,想来年下回京,你便要成为那些朝臣奏摺上的常客了。” “我知道。”洛知栩轻声说。 与往昔不同的是,他穿着白色里衣,眉眼间照旧神情飞扬,只是带了些先前从不会有的沉静。 梁雪虞自认,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样子,可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便是洛知栩也不能例外。 看着他用过膳,梁雪虞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洛知栩坐在榻上,长舒一口气,只觉得疲累不堪,从那晚后,他已经有数日不曾睡过安稳觉了。 他倒是想向秦御服软,可也得对方能进他的帐房才行,连他近身伺候的人下人都不能进来。 不知要被关到何时了。 洛知栩胃口不佳,即便日日都在帐房内吃了睡,睡了吃,身体还是一日日消瘦下去,每每看到他的模样,梁雪虞都想将他轻轻放过,可再转念一想,便又忍住了。 日子便这般一日日过去,那名帮厨最终被陛下赐死,但他背后之人却是什么都没问出,不知该说其心性坚毅,还是幕后黑手远虑。 随着冬狩的日子到来,洛知栩在历经一月的禁足后,终于被放了出来,只是冬狩不比秋狝,他们还要赶着回京,否则就得在梁京城外过春节了。 因此,冬狩之后没几日,便直接返程回梁京了。 在近年下时,马车队彻底归京,护送陛下回京城后,其余世家野兽各回各府,开始准备新年事宜。 但在一件事上产生了小分歧。 “生辰是在外过的,并不曾尽心操办,如今回了城,自然得为你好好补上。”洛知泠说,既是要过,那就得办的热闹些,省的外面人都盯着洛知栩,猜测他是不是失了洛王夫妇的宠信。 “二哥,我不甚在意这些,眼下还是过年要紧。”他只是不希望再因为自己麻烦了,该做什么做便是,何况,兄长们的生辰,除了及冠,就不曾大办过,他也不愿再那么特殊。 洛知泠看了一眼梁雪虞,不吭声了。 任谁都瞧得出,自从禁足后,洛知栩就似从前那般爱玩爱闹了,他像是再无斗志的断翅鸟,只想在笼子里吃喝睡觉,不愿再看外面的世界。 偏偏,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先去休息了。”洛知栩起身,对厅里的人微微点头,离开了。 冬藏已经无甚大事,也确实从他口中知晓,那晚事是帮厨所为,他打不过满身横肉的帮厨,只能由着他将自己拖到山林中喂老虎。 洛知栩去看过冬藏,见他还在休息着,便没打扰,转身回了自己屋内。 “主子,厨房将热水送来了,我伺候您洗漱更衣吧。”冬树轻声问。 洛知栩沉默片刻,轻应了一声。 温暖的水将他包裹着,冬树小心帮他清洗着长发,之后又换了桶热水沐浴,洛知栩让他退下,自己缓缓沉进了水里。 他尽可能将思绪全都放空,什么都不去想,即便置身水中也无欲无求,太累了,他很想睡觉。 一息一刻过去,水面再无任何动静。 突然,房间内穿出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洛知栩便被一双温厚有力的大手拖了出来,他闷咳两声,茫然睁眼,随后瞪大眼睛:“怎么,你在这?” “疯了?嗯?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要淹死自己,浴桶里的水怎么够?”男人衣裳被水打湿,怀里还抱着光溜溜的人,但脸色和语气实在不好,那样子莫名让洛知栩觉得有些冷漠。 他喃喃出声:“我太累了,很久不曾好好休息了。” “那也不该是在水中睡觉。”秦御扯过旁边的布巾将他裹住,再用另一张布巾为他擦拭头发,“我陪着你睡,闭上眼睛。” 洛知栩乖乖照做。 秦御用内力将他头发弄干,自己身上的衣裳也是毫不留情的丢在地上,他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抬眼去看,对方的换洗衣物不再似从前那般张扬了。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为何会睡不着?梦魇了吗?”秦御轻声问着,猜的倒是半点不差。 “嗯,烦得很。”洛知栩闷声说着,语气中带着些倦怠,但他依旧睡不着,像是差些什么。 秦御微微凑上前,在有后脖颈处轻轻落下一吻,低声问了什么。 身前的人先是一愣,旋即缓缓点了点头,是得用些特殊的手段才能睡着,如果是和秦御,他完全没有问题。 事后,洛知栩确实是累昏过去的,什么铺天盖地的血色,什么剜眼割舍砍头,都没进到他的梦里……久违的,睡了舒服的一觉。 等他再醒来,屋内已然没有对方身影,但身上干燥舒适,屋内也没有怪异气味,便知晓对方收拾过了。 他翻了个身,透过窗纸,屋外的天已经黑沉了,怪不得屋内都点了蜡烛。 “冬——冬树。” “主子,您叫我。”冬树一直守在外面,闻声进来,“小厨房已经准备好晚膳了,您现在用吗?” “嗯,他何时离开的?”洛知栩问,不用想也知道冬树一直守在外面。 冬树:“您睡下半时辰后便离开了,是陛下有召。” 召? 洛知栩挑眉,说来秦御当真是得宠,陛下对他这般宠信,可秦御的敌意又是从何而来,他看的分明,对方压根不是真的为皇室卖命。 兜来转去,大概还是和他的身世有关。 秦御的身世啊…… 不能问,不能查,否则便会有争吵,他不太想和秦御吵架,便是吵赢,也是两败俱伤。 见他不再问,冬树便让人将饭菜端来,洛知栩便窝在棉榻上用了晚膳。 睡的好,心情自然也不错,只是洛知栩并未想到,他的好心情一夜便被无情打碎了。 虽说他早便知晓,单单禁足根本无法对梁琮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他万万没想到,提出将梁琮放出来的人,不是皇后,不是何家,而是秦御! 那个昨日还和他缠绵床榻之人,当晚就以这种方式刺了他一刀,实在好笑。 但他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擎等着秦御来与他解释,只是他在棉榻上等了一夜,都未曾等到那位高权重的摄政王。 翌日。 洛知栩派冬树去外面打探,却得知摄政王昨夜便领了差事,连夜离了梁京城,据说是要为陛下查找什么宝物,归期未定。 偏偏就这么凑巧。 秦御的意思他不得而知,但思来想去还是该给对方基本的信任,他会将自己的疑心,全都保留到秦御回来与他解释,但在这之前,他得先掌握太子府的动向。 这自然少不了京兆府为他做事的那几个侍卫。 洛知栩直接去了京兆府,随便看了看,点卯过后便直接上街了,而后几人便直接聚在何赵家酒楼了。 “世子,这段时日您不在,不过梁京也没发生什么大事,但兄弟几个不敢不严谨,就将每日的所看所闻全都记下来了。”一侍卫说着从胸怀里掏出一个本子,“小的念给您听。” 太子一直安分守己,解除禁足后也没乱跑,还拒绝了要上门的谋士。 京兆伊杨鸣偶尔会去太子府,碰壁。 回京后,宸妃派人去睿亲王府。 李贵妃让人送礼给姚府。 “等等,杨鸣去太子府做什么?”洛知栩微微眯起眼睛。 杨鸣一直是梁琮暗中的走狗,前世他也是被下狱后才知晓,怎的今生这般快暴露? 70-80 第71章 父母之命 杨鸣去太子府的因由自然无人知晓,连洛知栩都无法窥知,毕竟那时梁琮禁足,对外全都撇的干干净净,再加上他之前从未在明面上力挺太子,人人都只当他是陛下的忠臣。 这些事,自然不是这些巡逻队伍能知道的,即便他们记的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东西,但其中也总能看到有意思的,便由着他们去了。 “好好做事,以后少不了你们的好。”洛知栩淡声说着,视线落在他们身上时,带着淡淡的威压,“知道该如何管好自己的口舌吗?” 一众侍卫立刻跪下,为首的人率先说道:“是,小的只忠心世子,眼耳口鼻手都是世子的,绝不敢有二心!” “是!小的们绝不会有二心!” 洛知栩瞬间露出笑脸:“无需这般与本世子客气,交代什么便做什么,最好。” “是。” “起来吧。” 越是不起眼的小人物,越是能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洛知栩也只是物尽其用罢了。 再叮嘱了一番,洛知栩便让他们离开了。 走在最后的侍卫却是突然停下脚步,他有些踌躇,不知该不该说自己看到的事。 洛知栩抬眸:“有话便说。” 那侍卫犹豫片刻,稍稍上前一步,而后低声道:“小的夜里替班巡视,看见摄政王离京了,王爷神色匆匆,带的人也不多,手里还拿着字画一样的东西。” 他没被发现,大概也是因为对方正急着离开,所以压根没注意到他,否则摄政王府若是知晓有人暗中窥探一星半点,怕也是要将他处理掉。 字画似的东西? 若真是什么珍宝,放到马车中便是了,为何要手持,且秦御为人,他还算有些了解,即便是为陛下做事,也不会这般匆忙。 他所要去之地,定然有有他所图之物。 那张画像。 洛知栩是见过的,在秦御的书房中,看似是随手放进了什么书页里,但现下想来那书,只要他稍一转身便能看到,且书脊很显眼,一眼掠过,瞬间就能抓住。 他就是因此发现的,所以秦御是很在意那本书,不,应该说在意书中的画。 “我知道了,先去做事吧。”洛知栩故作无谓,示意他退下,心中却已然有了计较。 “是。” 洛知栩闭上眼睛,若说心中无不痛快,那便是假,可他又不能真与一个从未见过的画上的女子拈酸吃醋,他是京城世子,自是有他自己的骄傲。 罢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看住梁琮,免得此人发疯作闹,再闹出什么事情来。 他迎着窗坐了片刻,起身离开了。 临近年关,多数世家公子千金都在宴请交好的夥伴,因此洛知栩下楼时便看到那门庭若市的景象。 “洛世子!” 人群中不知谁高喊了一声,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身上。 洛知栩动动眉梢,恨不得将那人掐死。 紧接着,喊他之人便露面了。 周耀挤出人群,噔噔噔跑到洛知栩面前,他抬头笑问:“世子可要与我们一道?今日我请客,世子可愿赏脸?” 洛知栩笑了一声,他分明就是从雅间刚出来,周耀偏要和看不见似的极力邀请,再加上其他世家也都忐忑不安的打量着他,他便莫名觉得有趣了。 他心眼坏,想看别人焦急忐忑小心。 “既如此——那本世子也不好推脱。”洛知栩笑笑。 周耀眼睛一亮:“是,我带您进去!” 他急着把洛知栩请到方定下的雅间中,其余人既想和他搭话,又没那个胆子,只能在催促中,和他坐进了同一雅间内。 剩余的,则是另起了一间,左右有人请客,他们也不甚在意是否能与请客之人同吃同坐,毕竟周耀三天两头便请客,早就见怪不怪了。 洛知栩自然是被请到了首位,他也没拿捏推辞,直接坐上去,其余人亦是落座,只留出他右手位置给周耀。 “今日得周公子盛情款待,各位也莫要拘束,只当咱们是友人相聚便是。”洛知栩亦是说着好听话。 别瞧不起这些嫡出庶出的公子们,有时所知之事不比旁人少。 听他这么说,周耀顿时感觉面上更加有光了,他平日里无甚事做,便只会到处宴请各家公子,左右若是能处好关系,对周家也是好事。 但洛知栩和其他世家公子都不同,他可是与皇室有亲缘的,与他交好,已经胜过在坐所有人了。 “是,世子亲和,我们等自然不该过度矜持。” “世子分明随和,可见传言误人。” 他们一言一句的说着,洛知栩听的发笑,他虽喜欢听这些谄媚之言,却不会全然相信,听听便罢了。 洛知栩率先动筷,其余人也便跟着开始用饭了。 杯酒下肚,这些世家子弟便壮了胆子,开始聊着城内趣事,洛知栩故作好奇的听着,还真叫他听出点东西来。 “据说姚家小姐病重,想来怕是明年都不能出嫁了。” “哎,好好的背后议论千金小姐作甚?生病又不是好事,何必拿来说道。” “林兄误会,先前听闻宫里那位请了姚小姐进宫,去后便卧床不起了,其中猫腻,谁又能知?” “是这般,只是姚家小姐先前不是要嫁作三皇子妃?” 闻言,洛知栩轻咳一声:“无边无影之事,莫要随便说,若是伤了贵女名誉,谁能担待?” “是。” 他们沉默,不敢再继续说。 只是洛知栩却隐约明白了什么,若他没猜错,这姚家怕是不愿将女儿嫁去三皇子府,否则也不会找这些托辞,人人都知晓的事,即便李贵妃想刁难也无法。 这话茬揭过,他便再次打开话头,暗中引导着他们往自己想听的事情上说去。 说来倒是令人惊诧,秦御离梁京之事,只是昨夜间,便有数人都知晓了,甚至还匆匆瞧见过。 怪不得那小侍卫没被发现。 “洛世子,稍后可要与我们一同去梨园?”周耀邀请,“听闻世子最喜欢梨园的曲儿。” 洛知栩笑着拒绝了:“本世子还有些事,何况若我在,你们也不能玩畅快,本世子先走了。” “好。”周耀不敢拦他,目送他离开了。 洛知栩离开便冷了脸,他冷声:“冬树,去让人查查,秋狝冬狩那段时日杨鸣在做什么!” “是。”冬树立刻应声。 回到府上,洛知栩便发现此时竟来了客。 他便没回自己的院子,先去了前厅,就见方才席间还在探讨之人,此时已然坐在他面前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可见背后真是不能说人。 “姚大人?稀客。”洛知栩扬唇笑笑。 他对外性格顽劣跋扈,即便是这般平述直叙之言,在不相熟之人听来,便是嘲讽难听。 姚崇不免有些尴尬,先主动便是先示弱,他也只能暂时受着,点头示意。 梁雪虞瞥了一眼洛知栩,示意他收敛匪气,旋即笑道:“姚大人难得登门,意思我们也都明白,只是此事还需看两个孩子同意与否。” 洛知栩稍稍诧异,莫不是姚崇要将他加女儿嫁与他两位兄长其一? 他暗暗偷笑,若是姚家小姐嫁给他大哥,恐怕成日里都只能吟诗作对,好生无趣,若是他二哥,那当真是耽误人家娇娇软软的姑娘,要跟着他这个糙皮子。 “……%*!@#你说是吧知知?” 洛知栩脸上的笑意瞬间凝结,刚刚说什么了? 梁雪虞瞪他,他立刻点头:“是。” “既如此,那便按照王妃所说,先让小女与世子见面相处,希望来日能与洛王府结秦晋之好。” “姚大人有此意甚好。” 三言两语,便将洛知栩给安排好了。 当着外人的面,洛知栩自然不会毫无顾忌的发疯,但待姚崇一走,他便立刻拒绝了。 “我不同意,梁京城谁人不知我是何人,怎会安心将女儿嫁给我?我又怎会娶?”洛知栩脸色铁青,而且,之前分明说好此时不再管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自然没有拒绝的权利,不管如何,除夕灯会,你必须得去见姚淩薇,明年便会将你二人婚事定下,待她及笄,便立刻成婚。” 梁雪虞早便将此事想好了,她必得为洛知栩多打算些才行。 “我不愿!您和父亲先前分明说过不会逼迫我,现下是在做什么?”洛知栩咬牙,“是觉得我好日子过够,让我名声更臭吗?” “放肆!”梁雪虞冷声呵斥,“你的礼仪竟是都浑忘了!” 洛知栩咬牙,这话他确实说的急了些,可好端端为何要他去娶姚家小姐,何况,姚淩薇连太子和三皇子都不曾嫁,为何偏偏要嫁给他? “我不娶!”洛知栩甚至有些崩溃,且不说他心系旁人,更别提他尚未及冠,说这些实在无益。 梁雪虞冷笑:“你不娶?你以为秦御外出梁京真是为陛下寻什么至宝吗?他是要去找从前定亲的女子,不过是知晓了对方的消息,便立刻告假离梁京,陛下还偏帮着,待他将人带回,你要被置于何地,还需我告诉你吗?” “陛下为何偏帮他?那女子他亦认识?” 洛知栩脑袋乱的很,稀里糊涂竟是只冒出这么一句话,他甚至没去想秦御于他究竟要如何,他想的只是陛下心思。 梁雪虞愣了一瞬,心疼的看着他:“你不是已经知晓,秦御并非梁京城人吗?那女子自然也是陛下将其带回时所知,听娘的话,哪有男子一辈子不娶妻生子的?即便不喜,将她娶回府,好生对待便是了。” “除夕灯会,我会去的。” 第72章 秦晋之好 虽未结秦晋之好,但姚崇等门之事不胫而走,瞬间便传遍了整个梁京。 洛知栩思绪纷乱,只觉得有些不对,却总是想不出究竟是何处不对,何况,他对外名声一塌糊涂,也不知这姚家究竟有何打算。 因临近年下,倒是没有明目张胆来道贺之人,毕竟八字还没一撇,若此事便祝贺,来日并未结亲,那当真是尴尬。 洛知栩便如那待嫁的女子一般,成日里窝在府上,京兆府更是连卯都不去点了,那架势分明就写着随便。 只是他不出门,却有上门的。 司韶和印宿白听说这事,紧着就上门询问了,他们是都知晓对方和摄政王纠缠不清的,眼下却又要娶姑娘,这怎么能行? “究竟发生了何事?”司韶急急问着。 近日之事一茬接着一茬,若非是有人在背后推动,他们可是都不信的。 洛知栩垂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八个字能困住谁,都不会困住你,你当我俩好糊弄?”司韶难以置信,但看洛知栩那颓然模样,他又莫名觉得不能不信。 “说我做什么,左右都是明年之事。”洛知栩笑笑,“你们呢?近日如何?冬藏出事后,我就鲜少过问你们了。” 闻言,司韶更气:“你倒是心疼他,也不知疼疼你这两位好哥哥,日日去看你,都被赶出去。” “那时心情不佳,你们来也是瞧我脸色。”他这下是真被逗笑了,眉眼一如往常。 印宿白不无感慨道:“此事太过突然,若你都无法逃脱这八字真言,我们也定然不能了。” 洛知栩无奈笑笑,身为洛王府的少爷世子,享受着王府带来的利益和权势,自然也该在应当时候挺身而出。 当然,他知晓,自己是赌气更多。 他甚至得意的想,也不知道秦御回来得知他要娶妻会不会生气,可转念一想,对方大概早在那晚,就忘了他是谁了。 还谈什么气不气的。 “我们亦是泥菩萨过江,今日是你,明日便是我们了,只是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莫要后悔,否则那才是真正的诛心。”印宿白说。 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肩膀上的重担,世家联姻,皆是如此。 洛知栩应了一声,他突然想到什么:“适才忘了告诉你们,我大概已经知晓是谁暗中派人伤害冬藏。” 之前他只顾着低落,却是忘记了许多事。 杨鸣从不曾在外和梁琮见面,两人每次都是在玉春苑见面,前世亦是见过的,并且梁琮不曾被禁足那段时日,杨鸣每每下事,都会去玉春苑找他。 冬藏只是意外,但他身边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冬藏”。 杨鸣身为京兆尹,轻易是不能离京的,可那段时日,他却频繁去太子府,必是在谋划什么,且那事在猎场查不到,并非是因为当真无懈可击,只不过是因为此事是在城内谋划。 想必那时杨鸣都要被他吓疯了,所以此次回来,对他少了那些阴阳怪气的尖酸之语。 “京兆尹不是陛下忠臣吗?”饶是淡定如印宿白,都不由得发愣。 “杨鸣那个卧病在床的女儿,只盼着能嫁进太子府呢。” 这些皇子们用起手段来,是能连自己都算计进去的。 就如历代陛下,为了稳定朝纲,能娶能纳,能将六宫填满,还能生数不清的孩子任由自己调教,以便继承大统。 “历来改朝换代都要引起腥风血雨,不知日后,要成为谁的天下了。”司韶感慨。 洛知栩抿唇,终究还是没有将九皇子的事说出去,此人最近在朝堂如鱼得水,虽说依旧是那副病弱样子,但因为太医的精心养护,现下比起之前,已经从三步一咳,变成了两步一咳。 司韶和印宿白没多留,何况他们今日只是因私前来,并未带礼,此时年下,即便是关系再亲近,未曾带礼,还要多留,自己面上都觉得无光,何况若是耽搁下去,都要在洛王府用午膳了,他们岂非更不好意思? 三人便越好了,待除夕灯会时再见面,只是他们都知晓,此次回去怕是少不了被家中催婚了。 连梁京城出了名的小纨袴都要成婚,其他人自然也不能例外。 送走这俩活祖宗,洛知栩便再次靠着棉榻、捧着汤婆子沉默起来,也不知是不是今夏旱灾一事影响,已然要年下,竟是还未下雪。 当真是奇怪。 “少爷,王妃请您去前厅,有客人来。” “我知道了。” 洛知栩不由得叹息,自从他快成婚一事被传出去,梁京城热闹的像是已经在过年,所有人都恨不得暗戳戳的打探消息。 只是不知此时登门的是哪一家,竟能让母亲叫了他去。 抱着好奇走去,可若是有的选,他宁可自己不曾过来。 “洛世子,此番是替王爷给您送过节的礼,还请您收下。”洛王府的管家和蔼笑着。 但洛知栩见过他教训下人的模样,此人年轻时大概也是什么实力斐然的侍卫。 洛知栩微笑:“若此时收了礼,年后便要去还礼,本世子不愿去,礼便不收了,请吧。” 心中到底有了隔阂,只要看到听到和摄政王有关的一切事,都让他觉得力不从心,甚至半点不想沾染。 管家依旧面不改色:“这都是王爷按照您的喜好特意准备的,请世子赏脸收下。” “必须收?”洛知栩挑眉看他。 “这……毕竟是王爷的心意。”管家说。 洛知栩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好,本世子收下了。” 他说完转头看向府上小厮:“来人,将本世子刚收下的礼物,全都丢出府去,不要让本世子再看到这些污秽东西。” 他向来跋扈纨袴,府上的小厮自然不会对他的话质疑,当即便将东西匆匆丢出府了,且正丢在摄政王府的马车旁边。 管家彻底绷不住表情,也着实不知如何是好了,王爷交代时,并没有考虑到洛知栩心绪不佳,也没有考虑到洛知栩即将娶妻。 “送客!”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 这番送礼的行为,却是让洛知栩误以为,秦御是要和他就此别过,收下是为了放手,丢出去则是没必要留着。 他这一辈子虽说多少有点奔着秦御,可人各有志,瞧着对方娶妻生子也未尝不可。 就像他母亲说的,男子这一生,怎会不娶妻生子呢? 匆匆数日过去。 除夕灯会悄然而至。 他听从家中意思,特意去姚府接了姚淩薇,而后一同去了灯会。 姚淩薇模样漂亮,性格亦是有几分开朗,且她身穿桃红色衣衫,披着银色斗篷,倒真像是从哪来的小桃妖,可爱又清丽。 洛知栩并不好多看,匆匆一眼便收回视线,巧的是他今日亦是穿着红色,瞧着倒是格外登对。 他喜穿红,也不是一两日了。 刚踏入长街,便瞧见各式各样的摊贩在买买东西,自然,最多的便是花灯。 洛知栩看向姚淩薇:“姚小姐可喜欢花灯?” “幼时家母曾为我买过一盏百合花灯,只是后来被府上下人不小心烧毁,后便再未买过了。”姚淩薇笑说,烛光映照着她的脸,显得格温和。 洛知栩瞭然,走至花灯铺前问:“可有百合花灯?” “当真不巧,方才最后一盏已经被买了,咱们这其他花灯也很漂亮,贵客您瞧瞧?”摊贩立刻招呼他看其他的。 只是洛知栩对花灯无感,来问也是因为要买给姚淩薇,没有,他自然不会再多逗留,拒绝后便与她往前去了。 只是也不知是为何,百合分明就是漂亮花朵,且芳香馥郁,凝神静气,便是做成花灯,也能卖的好,可再卖的好,也不会人人都买百合花灯,他们这一路问来,竟是一盏都没买上。 姚淩薇也明显有些尴尬,他们两个竟是从街头逛到街尾,却连一盏灯都没买到,她不由失笑:“可见我与百合花灯无缘,洛世子若真想送我,其他灯也是一样的。” “多谢理解。”洛知栩闻言,便就近在摊贩上选了一盏睡莲花灯。 他将花灯递给姚淩薇,便没再说什么。 那花灯着实漂亮,若是他自己,定是要买一盏桃花,那样艳丽的颜色,他很喜欢。 洛知栩沉溺于自己思绪,并未察觉身后一直有人跟着。 两人走至湖心亭,姚淩薇坐下,她轻声道:“洛世子也坐吧,且无需过于疏离,我亦是不愿成婚的,否则也不会选了您。” “姚小姐有话不妨直说。”洛知栩微笑。 离了湖心亭,洛知栩心情舒畅,和姚淩薇交谈时唇边的笑意都真诚了几分,甚至在下台阶时都主动搀扶对方了。 两人一路返回,护城河内已经开始飘纸灯了。 “本世子着人去买一盏给你。”洛知栩看向她,礼貌询问。 他虽玩世不恭,却也从未对女子有任何不尊重,更是鲜少和女子交谈,连司印两家的妹妹都很少见,此时和女子接触,当真是不知该如何做了。 姚淩薇知他为难,便笑道:“无妨,今日也够给别人看了,洛世子无需再顾及我,我也要去寻闺友了,女儿家的小玩意儿,想来世子也是不惯的,就先告辞了。” “姚小姐慢走。”洛知栩点头。 心中却不大赞同她的话,谁说他看不惯?他就瞧着那花灯纸灯都好看的很! 他抿唇,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道:“夏柳,你去买几盏花灯,瞧着桃花的买,我们在梨园等你。” “是。”夏柳唇边带笑,立刻去买了。 隔壁预收《小瞎子旺夫好命》求收藏,种田文 萧寒锦身死穿越了。 睁眼就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古代村落,原主因为有秀才功名被双亲过分宠溺,导致兄嫂委屈分家,父亲也曾为了救溺水的原主而落下病根。 他穿越来的时间不凑巧,便宜爹已经成了半死不死的状态。 家中本想给萧寒锦娶了他喜欢的姑娘冲喜,可因为拿不出半个子儿,只能一袋糙米一把干菜,娶了同村里那个瞎子小哥儿江以宁。 江以宁十六,在同村里这个岁数的小哥儿孩子都会上街卖菜了,但他因为瞎眼,一直嫁不出去,没人会娶他这样的拖累。 谁知同村的婆子找上门,说要给他说门好亲事,竟就是那纨袴秀才萧寒锦! 江以宁从前眼睛没坏时学过几个字,也见过萧寒锦,得知要嫁给他,到底还是忐忑不安的答应了。 原以为婚后生活会颇为痛苦,却不想从前的纨袴秀才竟是大变样,不再吃酒逛楼,成日里就是琢磨怎么做吃食赚银子,对他也从未热络过。 第73章 偏偏招惹 梨园。 梨园向来常年不关门,即便是除夕,也有不少人都在此处听曲,甚至比平日里更甚。 他去时,司韶和印宿白已然等在雅间,只是未曾叫了角儿来屋内唱,而是听着看台上梨园内安排的春节大戏。 听见动静,司韶率先扭头:“你来的晚,可见是被绊住脚了,莫不是真喜欢那姚家小姐了?” “早便与你们说了,父母之命不可违。”洛知栩没和他们多说,笑着便也将话接过去了。 “今儿这戏曲倒也奇了,竟不是往前的贺岁曲,而是这颇带缠绵的曲子,我瞧那角儿唱的都要跪地求饶了。”司韶颇觉无趣,“既是觉得相爱痛苦,又何必还要再爱呢?” “你这话说的在理。”洛知栩笑声附和。 三人将此曲听完便重回灯会,洛知栩甚是无语,若要去,还偏要他来梨园做什么,好端端的惹他心烦意乱。 只是与友人同逛,自是要比和不相熟的千金要舒服很多,连那些街边摊贩所卖的小点心,他都有心思尝一尝了。 司韶与他一般爱玩,瞧见花灯也是买了几盏,三人人手拎着一只,在亮光下也异常好看。 “明儿便是大年初一,你们若是有想要的礼物,可提前告知于我,待我登门时定会送上。”司韶说。 印宿白想了想:“我倒是无甚想要,不过前些日子瞧见一只瓷瓶,上面的花样纹理甚是好看,你届时送我便是。” “我今年倒是不想再要红缎子,随便送我一套茶具就好。”洛知栩无所谓摆手。 他们几个年年都换着送新春贺礼,今岁轮到司韶了。 除夕灯会是没有宵禁的,只是京兆府忙的厉害,杨鸣都亲自带人巡视,免得有人趁乱做出什么杀人放火之事来。 只是洛知栩身体差,连着逛就有些累了,三人就约定好各自离开了。 洛王府门前挂着两个大灯笼,上面还画着洛知栩喜欢的兔儿,他自幼便被这般宠着,有什么资格反对家里的安排? “少爷回来了。”门房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大人和王妃已经等您很久了……” “这时辰父亲母亲还未歇息?出何事了?” “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洛知栩挑眉,快步朝前厅走去,越走越心惊,最后连面上的表情都有些难以控制,他有些艰难的朝前面走去,穿过……摆放了一院的花灯! 厅内。 梁雪虞和洛珩穿着里衣,套着披风坐在椅子上,各个脸色都有些无奈,洛知泠则是偷着笑。 洛知栩瞪他一眼,扬起笑脸:“父亲母亲,怎还未睡?” “时不时便有人来送花灯,如何能睡?你要去做商贩,买这些花灯来作甚?”梁雪虞无奈,“买两盏拿着玩便是了,你瞧瞧那一院儿的花灯,如何睡?” 洛知栩抿唇:“我并未买这些,只让夏柳买了一盏桃花花灯。” 洛珩狐疑:“上门那些,可都说是你买的。” “怎么可能,我——” “大人王妃,又有人送花灯来了!” 洛知栩闻言立刻站起身走出去,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敢打着他的名号,上洛王府要银子! 他快速出去,走至门口,看到那人便愣住了。 “你……” “世子,属下也是奉命行事,您就承情收下那些花灯吧!” 说完就……跑了?! 洛知栩颇有些无奈的站在冷风中,不知这摄政王府又在搞什么名堂,送这么些花灯来,若夜里风大,这花灯搞不好要烧起来。 他拎着花灯往里面走,这灯他倒是在灯会上见过,并不突出,若真要说,唯一突出的就是花灯上的花,不是桃花……就是百合啊? 他突然想到什么,然后快速朝那些花灯跑去,他蹲在地上急翻看着那些花灯,果然…… 蓦地。 洛知栩胸口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怒意,比他知道秦御匆匆离去是为了找曾经的定亲对象还要气。 他本就可以放下不去想这些,偏偏总要来招惹他! “凭什么?” 他咬牙,开始疯狂踢翻那些花灯,任由里面的蜡烛烧毁外面的纸皮。 “怎么回事?”屋内的人出来,就见洛知栩发了狠破坏那些花灯,“知知!仔细一会烧着自己!” 洛知栩身披红色披风,明艳的颜色将他的脸衬的更加苍白,发红的眼眶也更加明显,他胸膛起伏,语不成调:“扔掉,都扔掉!我不要看到这些恶心的东西!” “好好好!来人,还不赶紧将这些东西全都丢出府!”洛珩低吼一声,忙搀扶着洛知栩回到厅里暖和着,“爹爹让他们都扔出去了,不气!” 他口中发出“呵呵”的喘息,冷风灌进喉咙,像是在吞刀子似的发疼。 恶心,好恶心。 他俯身剧烈干呕,恨不得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大概也是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有些倒胃口,他忍着恶心和双亲说了几句话,便快速回了自己的院子。 梁雪虞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开始思索,自己所做,究竟是对是错。 洛知栩回到屋内也并没有缓和过来,许是伤到了喉咙,他竟察觉到了一丝腥甜,漱口时发现那茶水带着丝缕的红。 “少爷……”夏柳立刻上前为他把脉,片刻后松了口气,“幸好,只是喉咙有些损伤,明日奴婢给您煮些汤药,您短时日内要护好喉咙才行。” “嗯。”洛知栩默然点头。 洛王府一夜灯火通明。 翌日便是新春,一夜安睡,洛知栩的心性缓和不少,只是身体有些虚弱,脸色看起来异常惨白。 夏柳有些看不过去,犹疑道:“少爷,可要添些胭脂?您这样子,怕是大人和王妃要担心了。” 他坐在镜前,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昨夜分明因为过于疲累睡的很香甜,可他的脸色和神态却并不好看,甚至整个人都有些浮肿,看着实在倒胃口。 “添。” 他闭上眼睛任由夏柳在他脸上稍作涂抹,连口脂都添了一些,再睁眼,也确实瞧见镜子里的人明艳了许多。 他先是将自己院内的人都叫来,让冬树给他们封了银子,送了衣料,便让他们继续做事了。 整个洛王府都喜气洋洋的,洛知栩一现身,就像是昨晚之事从未发生,所有人倒也愿意配合他,只是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除了喊人,多余的话一字不说。 洛知泠忧心忡忡道:“你今日怎么回事?爹娘都担心了。” “二少爷,少爷喉咙有些不适,奴婢稍后会去帮个少爷熬药,喝上几日想来便好了。”夏柳立刻出声。 “如此,是得好生养着,这把嗓子发起脾气来都觉得动听。”洛知泠刻意说些逗弄之言,偏要在他不能言语时好好招惹他。 洛知栩转身就走,半分不想理他。 洛知栩扬着笑脸走进前厅,父亲母亲正与大哥同坐交谈,见着他来,立刻抬手招呼,随后郑重其事的拿出三枚红包来。 洛知栩脸上笑意更深,忍不住出声道:“为何哥哥们都有,他们都及冠了!” “嗓子这是怎么了?”洛珩一惊,“这、这是吃伤了?” 洛知泠快速抢过红包,哼笑道:“老天爷见他嘴巴坏,铁了心要治他这个坏心眼的,养两日便好了。” “那便好。” 梁雪虞道:“晨起宫中派人来请,今岁照旧去宫内用家宴,你嗓子不舒服也好,省的和人起冲突,今儿是初一,你万不能随性妄为。” “记得呢。”洛知栩慢吞吞说着,这话年年都要说,他亦是知晓今日的重要,若今日闹了事,陛下可不会饶恕他。 早膳简单用过,洛知栩不曾出门,只是捧着画本,坐在一旁看另外父子三人下棋,时辰过去的倒也快。 年初一本就不方便走动,关上门来一家子过了白天也就罢了。 日落西山。 洛王府各个穿戴整齐,紧着进宫赴宴,家宴年年如此,一来体现陛下宅心仁厚,二来也是时常藉着机会瞧瞧各王府的心思态度。 洛知栩往年来,都是不顾及名声的贴着梁琮,时过境迁,他现下是瞧都不愿瞧梁琮一眼的,只是盯着对面的空位走了几次神。 位置都是提前摆好,洛王府落座,后妃皇子公主们倒也已经就位,只剩陛下还未来,众人不好说话,便只能和就近之人咬几句耳朵。 片刻后,陛下姗姗来迟,与他一道来的还有先前因办事离开梁京的摄政王秦御。 众人立刻纷纷起身向陛下行礼。 梁帝摆手:“今日是新春家宴,一家人不做这些客气礼数,都坐吧。” 对面的空位有人落座。 洛知栩只当看不见,安心吃着面前的饭菜,偶尔抬头赏舞,总能和对面的人对上视线,他便干脆看也不看了。 饭菜入口,杯酒下肚。 果腹之后便要再唠些家长里短,只是洛知栩没想到,梁帝会提到他和秦御的婚事,让他们不得不看向对方。 “听闻知栩近日和姚家小姐走的近?”梁帝似乎是醉意上头,说话也带着些闲散,“可是要喜结连理了?” 一道视线瞬间穿过舞姬们落在他身上,室内分明温和,却彷佛感觉到了刺骨的寒。 这话着实不好回答,若是陛下当即赐婚,那日后就再无转圜之地了。 梁雪虞轻咳一声,他瞬间会意,声音沙哑道:“只怕姚小姐不愿做妾室。” “你这泼皮,那姚小姐可是三品官员嫡女,便是做皇子妃都可,岂容你这般轻贱,瞧你也是不愿娶妻,那便与其疏远些,别扰了人家名声!”梁帝半真半假的斥责着,旋即他笑道,“你若要娶,朕便为你赐婚如何?” 洛知栩嗓子疼的厉害,隐约带着腥气,他撇嘴:“舅舅,我与姚小姐只是普通好友,并未心意相通,何况我眼下病着,您偏要说这些做什么。” “你啊,当真是无赖,朕瞧那姚家小姐不错,你倒是慧眼不识珠。”梁帝笑骂一声,便没再理会他这些。 洛知栩故作傲娇的冷哼一声,左右是将自己纨袴姿态端的甚好,只是……他有些疑心,陛下为何对姚淩薇评价颇高,若真如他所说能配皇子,那为何迟迟不赐婚? 且方才那些话,明里暗里都有要他远离姚淩薇的意思。 只是膳桌酒后之言,自然无人会信说,洛知栩也藉机忍着喉咙痛多吃了两杯酒,从上次被暗算,他就再未多吃酒了。 “秦御,听闻你从苗域带回一女子还是先前有婚约的姑娘?”梁帝的话头又落在了秦御身上。 洛知栩不为所动的吃着酒,还笑盈盈的和洛知泠碰了碰杯。 秦御面不改色:“陛下误会,那只是母亲故人之女。” 还真带了个回来? 第74章 互相拉扯 一顿家宴吃的人累得慌,结束后,洛知栩立刻上了洛王府的马车,却遭到了摄政王府侍卫的阻拦。 听风站在马车边,沉声道:“我们王爷请洛世子到梨园一聚,还请世子赏脸。” “不想赏脸,所以不赏。”洛知栩淡声说着,“回府!” 听风自然不敢拦,王爷也没有交代他强硬拦下马车,估计是用他来试探洛世子的态度,因此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 洛知栩靠着车壁,缓缓闭上眼睛,喉咙本就痛,方才席间又吃了些酒,这会更是疼的厉害,若是要他用这般嗓子和秦御对峙,他肯定会落下风。 思及此,他掀起帘子往后瞧了一眼,就见后面跟着一辆马车,马车的灯笼上还写着大大的“秦”字。 他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冬树,去玉春苑。” “是。” 烟花之地的宵禁要比正常时辰晚些,只是今日是年初一,再如何放荡之人也不敢在今日不回家,因此玉春苑今日倒是很安静,来往的多是一些单身汉子。 因此在看到洛王府和摄政王府马车时,连卓谦都愣了:“您二位这是……” “照旧,别再接客了!”冬树匆匆叮嘱着,将洛知栩送至楼上常住的雅间,然后乖乖退了出去。 洛知栩将屋内所有香薰都熄掉,屋内瞬间就暗了下来,月光透过窗子,将他身上的衣衫照的更加熠熠生辉,却又显得格外……落寞。 敲门声响起。 他示意外面的人进来。 两人面对面坐着,与先前不同的是,这次的沉默,再没了之前的安静祥和,只有说不出的冷凝和无言。 “本王能解释。”秦御说着便伸手去握他放在桌上的手,却握了个空。 洛知栩不动声色的拿起茶杯,躲开了他的手,他扬起秾艳的唇笑:“王爷无需与我解释,你我本就各取所需。” 他们从未表明过心意,只是在需要时,便默契的来到这间屋内,然后离开。 从未对对方承诺,自然也无需守诺。 “你非要与我这般生分吗?”秦御闭了闭眼,“那女子当真只是我母亲旧友之女,将她带回,也确实是因为母亲遗愿。” 洛知栩轻笑一声看着他。 十数年不曾见过的旧友之女,能让他激动到画像不离手,能让他连夜动身片刻不停留,能让他在梁帝面前落下乘? 这话用来偏偏傻子就行了,用来哄他,就当真有些过分了。 “好,我知道了。”洛知栩声线嘶哑,“王爷还有其他要交代吗?” 他面色沉静,嘴角带笑,还掩去了方才那些咄咄逼人和强势,像变了个人,却独独不像信了他的话。 “洛知栩!有些事我此时当真无法与你明说,可我与她真是清白!若你偏要与我计较这些,那姚淩薇呢?你二人走的这般近连陛下都知晓!甚至扬言赐婚!你又是为何?” 他亦是憋着满腹牢骚,若非方才在席间他不能表露异常,否则哪里还能忍到现在? 洛知栩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也顾不得喉咙的疼痛反问:“你倒问起我了?提议将梁琮放出来之人是谁?连夜离梁京的又是谁?我与姚家小姐走的是近了些,却不像你,直接领回来一位未婚妻!” “我方才与你解释过,我与她并非你所想的那般,且那口头之言做不得数的婚约,连她都不曾当回事!”秦御深吸一口气,“再说梁琮,陛下本就有意将他放出来,我只是递了台阶罢了,此事你又怎会不知?” 一句“怎会不知”,实实在在戳在了洛知栩心窝子上。 他冷笑一声,颇有些病态的看着他:“是!我就是不知!我不知你过去、不知你身世、不知你打算!我连你的心意都看不明白!可你却始终都能看见我的、我的一切!” 屋内只有惨透的月光,不偏不倚就照在少爷身上,那身红白相间的衣裳甚是漂亮,映衬着他发红的眼眶,让人瞧着格外心酸。 若此时说不知自己在他心中是何地位,便有些戳心窝了。 秦御低叹一声:“莫要再喊了,嗓子嘶哑成这般,明日怕是连话都要说不出了。” “不都是拜您所赐吗?故意着管家登门送礼,故意让侍卫买那些东西恶心我,你不就是在得意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掌控下吗?”洛知栩越想越觉得可笑,他仰起头,眼角一片晶莹,“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不就是仗着我……” “那些并非我所安排,我一直在苗域,中途也并未传信回来,何况就算传信,也定然不会这般快!”秦御此时杀了府上那些人的心思都有,好端端的没事偏要给他添乱! 洛知栩深吸一口气,将茶一饮而尽,虽然已经凉掉,但喉咙却格外舒服,他低声道:“我不想见你了,那份合约——” “闭嘴!”秦御突然扬声呵斥,他像是做错事的孩童一般,有些无所适从,他走至洛知栩面前,抓住他双臂,有些急躁道,“是不是我解释的还不清楚?你说,你还想听什么?” 洛知栩有些冷然的看着他,他此刻什么都不想听,他只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将他变的不像自己,几乎要将他的洒脱磨光。 这太可怕了。 他最引以为傲的脾性,怎么能说没就没有呢? “我——” “别说,求你!”秦御低吼一声,紧接着捏住他下巴焦急的吻上去,堵住那张随时都可能会说一些刺人话的嘴。 蓦地。 洛知栩心尖像是被针扎一般疼了一瞬,高高在上的摄政王竟然在求他? 他该高兴的,却笑不出来。 不管前世今生,秦御都是气势淩人,令人望而生畏的存在,连梁帝都要让他几分,皇子公主需得巴结着他,他就该高坐那明堂之上,睥睨天下。 而不是在这里哀求他! “谁让你求我的?你不许求我!我恶心听你说这样的话!”胸口涌起的无名怒火烧灼着他的理智,他有些发疯似的用力推搡着秦御,对着他拳打脚踢。 男人一一接下,不曾反抗。 这般顺从的样子更是让洛知栩觉得反感,秦御不该是这样的! 他就该高瞻远瞩、端坐明堂、指点江山…… “不要再这样了。”洛知栩闭了闭眼,他比从前更觉得疲惫。 他一直以为做出改变的只有自己,可事实是,他只需要服服软,便能得到摄政王优待,使使性子,就能让他手足无措。 明明对方比他改变更甚。 他不知该如何与秦御相处了,他只觉得,眼下这般境况,都并非他们想要的。 可那根绳子拽在自己掌心久了,若是突然交付到其他人手中,他也是不愿意的。 秦御却突然捏住他下巴,眼底闪过一丝凶狠,他轻声道:“我便是将你惯的太不知所谓,才总由着你说那些扎心之言!” 下一刻,洛知栩突然被推倒在榻上,他愣然看着秦御,大抵知晓了对方要做什么,终究是选择了沉默。 于是,那些愤慨、复杂、纠结、难过……通通都被融进了那些冲撞中,他们纠缠撕咬,彼此的唇齿中都漫着腥气。 他们恨不得用更加激烈的方式让彼此都清醒。 翌日。 日光照在屋内,床榻上的两位还在相拥而眠,只是晨起时的日光着实不算柔和,竟是直照射在眼睛上,睡在外面的男子不得不抬起手臂遮了遮。 只是那截白皙纤瘦的手臂上,还留有被“毒打”后的痕迹,看着着实秾艳。 “嘶……” 即便是这般细微举动,都带着他浑身皮肉跟着疼,他愣愣睁眼,看着屋内的陈设,和身后的男人,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快速撑着床榻坐起来,却又在下一秒倒下去。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顺势捞住他,男人沉声:“怎的不多睡会?” “呵……?”洛知栩懵懵然摸着自己的喉咙,他想说“还睡什么,都照屁股了”,却连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喉咙就像是没了作用似的。 秦御瞬间清醒,他紧皱眉头:“许是昨晚吼的厉害了,我寻康子仁给你瞧瞧,是我不好。” 洛知栩突然拽着他的手掌,伸着手指在他掌心比划,长发散在他削瘦的肩膀上,添了一丝烟火气。 “好,稍后便送你回去。”秦御说着,将早便备好的衣裳递给他,照旧是鲜艳的红。 洛知栩看着递到眼前的衣裳,才幡然察觉到自己眼下未着寸缕,他难得有些羞意,扯过衣裳遮了遮自己,躲去屏风后换衣裳了。 这两日家家户户都关起门来过年,街道上人不多,也方便了秦御不动声色的将他送回去。 洛知栩匆匆下马车,快走至门前时,下意识回头瞧了一眼,就见对方正端坐马车内,却是已经将帘子掀起,静静看着他。 “进去,本王年后再来。”秦御说。 “嗯。” 洛知栩点头,进去了。 府内。 气氛着实算不得好,洛知栩年初一一夜未归,虽说着人递了消息回来,可他们都心知肚明,他分明就是和摄政王同处去了。 他面上还带着浅笑,昨夜神情大不相同。 “你还知道回来?”洛珩先发制人,“我和你娘担心的整夜未睡!” 洛知栩立刻抬头看了一眼,两人眼睛有神,没有血丝,也没有乌青,想必是知道他和秦御见面去了,半点担心都生不出。 他没做声。 “你爹在同你说话,洛知栩,你如今是愈发大胆了!”梁雪虞见他分明竖着耳朵听,却一句话都不答,不免有些不高兴。 洛知栩张了张嘴,半点声音没发出来。 “快快快!传府医来!” “大人,外面有位康太医,说是奉命来为三少爷看病!” 洛珩大吼:“还不赶紧请进来!” 第75章 难以割舍 “世子是心火旺盛,再加上情绪不佳,用嗓过度,所以才会这般,微臣会开一些败火药,需得世子放宽心思,莫要再伤心伤神,便会好的快些。” 康子仁每每把脉都会觉得心惊,洛知栩这身子脉象实在不好,虚浮虚弱,却偏偏不会出什么大事,但也永远都不会好了。 而且今日,对方还隐约有些阳虚的脉象,遭成他这般之人是谁,不用想,心中便已然有了答案。 听他这般说,洛王府众人都稍稍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什么不治之症便可,否则洛知栩这把好嗓子若是废了,那才是苍天无眼了。 只是,说起火气过旺。 洛知栩近日确实心神不宁,安神药亦是一碗接着一碗的喝,想来也是心中有困惑难过,才这般糟践自己。 梁雪虞到底舍不得他这般折腾,待人都离开后,忍不住问出声:“你究竟是如何想的?先前娘便与你说的明白,你若要坚持己见,就得做好万全之策才可,至于姚家那边——” “母亲,您可知,姚家小姐为何选了我?”洛知栩在纸上写下。 “正是因为知晓,娘才觉得她是最好的选择。”梁雪虞还是承认了。 姚淩薇的心思不在皇子们身上,所以她高调的去参加皇后的宴会,将自己推在众人面前,她才情容貌出众,家世亦是不俗,即便不能成为太子妃,还有诸多皇子等着她选择。 但她以不太聪明的手段拒绝了三皇子,这其中就很值得深思,姚淩薇聪明,她绝对有更好的办法,却选择了装病,甚至在“病”未好全时,就和洛知栩联系上了。 明晃晃在打李贵妃的脸。 她这般做,无非是在告诉旁人,她的目标不是皇子,但又和皇家来往密切,所以她的意图,是最顶端那位。 所以,洛知栩那晚和她做了交易。 “母亲,我想要的不是似是而非,也并非挡箭牌,如果真与姚家小姐结亲那才是真的断送彼此的余生。”洛知栩写的很快,也很激动,笔墨因为过于用力,甚至都将柔软的纸浸破了。 “秦御并非良配,无人知晓他的来历,但母亲能告诉你,他对皇室并非你所想的那般忠心,他有他的图谋,来日若他的谋略利用伤害到你,那时你又该如何自处?” 梁雪虞所说、所做,都是在为这位最小最疼爱的儿子殚精竭虑。 这些年大梁南风盛行,世家中确实不乏纳男妾的,可那都是纳,以秦御身份,自然不会抛弃摄政王府到洛王府来,便是他愿意,陛下也不会愿意看到强有力的世家联合。 所以梁雪虞一直不同意,也有陛下的缘故。 不管是洛王府还是摄政王府,单看都是一人之下的存在,若强强结合,那便是摆明了要让陛下夜不安枕,如此一来,不管是洛王府还是摄政王府,终究都只会走上一条路。 那便是,死。 洛知栩当然明白这些,可眼下他已经不能再回头了,秦御和他,已经成为了无法分割的关系。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如此。 “娘,秦御于我并非容易割舍的存在,我只是想往前走走看。” 看着宣纸上的笔走龙蛇,梁雪虞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洛王府歌喉动听的鸟儿,就该跃上最高的枝头鸣唱,谁也不能阻止他向上飞,飞到哪里。 梁雪虞长叹一声:“罢了,都随你。” 洛知栩彻底松了口气,连日来的深沉和疲惫像是一扫而空,面上的笑都放松了很多。 初三一过,走街串巷的便多了起来,各世家也纷纷开始走动,洛王府忙着接待客人,一波又一波,来人络绎不绝,洛知栩便也只能跟在后面笑着接待。 他闭口不言,旁人只当他过了年愈发长大,对他的改变都有些喜欢,毕竟谁人不知洛世子这张嘴,发起疯来,当真是叫人无所适从。 摄政王府的礼,是在初五送到的。 洛知栩细心瞧了一眼,管家似乎换了一个,不是先前来府上送东西那位了。 “洛王爷安好,今日才登门拜访,还望王爷见谅。”面对洛珩,秦御将姿态放的很低,全然一副底下小辈的模样。 洛珩倒是有心想刺他几句,但见自家儿子一副焦心不已的模样,那些话是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他摆摆手:“摄政王无需客气,既是新春贺礼,自然没有不收的道理,不知摄政王府上是如何安置的?” “今岁府上依旧是晚辈一人,先前接回的朋友因事,近日都不曾在府上。”秦御直言不讳。 “啊如此……如此,本王还有事,知栩,好生招待摄政王。”洛珩觉得他不能再继续和他交谈了,这种扑面而来的“岳父见女婿”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当真是别扭至极! 秦御难得有些愣,他看向洛知栩,低声问:“可是本王表现的不妥?” 洛知栩笑着摇头,将他带回自己院子里,父亲母亲已经不再抗拒他和秦御来往,只是还有些不习惯罢了。 何况,平日里摄政王秦御,可没有这般好相与的时候。 “可是我表现的过于热络了?”秦御轻咳一声,“话说回来,怎的没见你母亲和兄长们?” 洛知栩没瞒着他,快速在纸上写了几句。 今日本是应邀去城郊外的冰嬉场,但突然得知秦御要来,府上无人接待自是失礼,经过洛知栩劝说,便只留了父亲这位一家之主和摄政王的最终目标洛知栩在这里。 “抱歉,前两日有些忙,并未能及时过来。”摄政王府宾客亦是络绎不绝,虽说摄政王脾性暴戾,但终究是上位者,值得讨好。 洛知栩摇摇头,表示没事。 冰嬉场年年都去,今年不去也没什么。 秦御有些后知后觉,他细细品了一番其中的意思,微微睁大眼睛:“可是我想的那般?” 洛知栩故作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本王以为,他们已然想通,所以才这般和颜悦色,竟是我想岔了。”摄政王有些失落,但能光明正大进府,还能有好脸色,已是不易,眼下是不能再奢求更多的。 洛知栩本想告诉他,但见他反应这般有趣,便忍住了,也该让他急躁些。 秦御见他只笑不语,神情不由得有些自责,他抬手轻轻摩挲着对方脸颊,低声道:“抱歉,本王知错了。” “欠我的。”洛知栩张口型说着。 他可不会说什么“无事”之言,秦御越自责,便会待他越好。 摄政王扬唇:“当真是欠你的。” 初五一过,百官上朝,梁京城的摊贩铺子便都开了,若是起的早些,还能瞧见用早点的官员。 梁琮被禁足后地位就大不如前,连带着何家都被不喜,他有心想做改变,却没有任何思路,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想到了师父曾经告诉他的事。 他坚信洛知栩身上定有那东西,只是要用些特殊的手段才能看到,若能查证,他定会好好追回对方! 京兆府。 洛知栩如往常一般,点完卯便准备离开,近日城内无甚大事发生,各世家亦是安分守己,他那些队伍侍卫每日传回的消息都不尽相同,他便没再日日都见他们,只让他们每日都说给冬树听。 临走时,却听到杨鸣唤他了。 洛知栩没应声,转身看他。 杨鸣也知晓他现在口不能言,便自顾自说明意思:“本官今晚要在酒楼设宴,只是寻常吃酒,世子可赏脸前往?” 洛知栩静静看着他,片刻后点了点头,而后便转身离开了,他自然没有错过,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欣喜。 他眯了眯眼睛,这手段实在有些明显,他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有没有给他下套。 杨鸣与他已然算是撕破脸,对方突然盛情邀请,但凡不傻就知晓其中定然有猫腻,不过,他倒是真挺好奇,杨鸣会做什么,换句话说,梁琮会做什么。 只是想,并不能解开洛知栩心中疑惑,何况杨鸣害冬藏之事还并未解决,他怎能吃这种哑巴亏? 一出京兆府,冬树已经等在府门前。 洛知栩给他使了眼色,对方立刻会意点头。 许多事得一步步慢慢来才行。 倒是出乎洛知栩所料,杨鸣是在“满园飘香”设宴,请的也多是同阶同僚,而且,他去时没有看见梁琮。 他当然不会就以为梁琮不在,按照他对梁琮的了解,即便是现在尴尬处境,他也会拿捏着身份,要最后来。 “洛世子!” “倒是不曾想到洛世子会来,杨大人,这便是您故意的了。” “洛世子鲜少和官员们一同吃酒,今日可万不能推辞!” 左右就是一言一语的劝说着,洛知栩始终保持微笑,静静听他们说这些,到头来如何做,不还是看他自己的想法么。 不怪他说这些官员蠢,百姓俸禄所供养的,便是这般酒囊饭袋,其中还间杂着一些伤天害理之人。 当真可笑。 梁琮出现时,宴会已经要结束,看到他来,所有官员都有些震惊,洛知栩眯了眯眼,看样子只有杨鸣知晓。 他的到来自然震惊四座,纷纷起身和他行礼,照旧只有洛知栩坐着,他连梁帝都可不跪,怎会将太子放在眼中? “瞧着诸位差不多了,本殿还有要紧事想和洛世子商量。”梁琮说。 话到这里其他人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立刻起身离开了。 杨鸣走至门前时,突兀道:“一切都安排好了。” “出去!” 洛知栩突然撑着晕眩的额头看着他,像是无声询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本殿有些好奇,得亲自试试才可。” 说着,他朝洛知栩逼近,抬手撕碎了他的腰带。 第76章 从长计议 好在此时尚冷,洛知栩因为体虚,始终穿着保暖厚实,若是如夏季般单薄,只怕腰带之后便是里衣了。 眼看着梁琮要继续撕扯,洛知栩当即捏起藏在身上的银针朝他脖子扎去,梁琮吃痛推开他往后踉跄了几步,似乎是察觉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眼底都带上了惊恐。 他颤抖着嘴唇:“你、你没事?” 洛知栩抿唇不言,却是对他晃了晃手指间的银针,许是已经用过的缘故,银针并不如一开始那般明亮了,像是蹭下来一些东西。 不用想也知晓,上面覆盖的东西已经融进了梁琮身体中。 “你到底做了什么!”梁琮的恐惧愈演愈烈,他紧盯着不断靠近的洛知栩,想奋力推开他,却始终不得其法,甚至连脑袋都变得锈钝起来。 他做不出任何反应了。 洛知栩眨眼抿唇轻笑,他身穿红衣,发丝淩乱,正如之前十几个年头那般,依旧风华正茂,只是看向梁琮的眼睛,再不如先前那般装满炽热和温和。 装的够久了。 洛知栩并不理会他的疑问,为保无虞他特意将带药的酒多喝了两杯,以便稍后太医给他诊脉。 然后他便再次躺到了小榻上,顺便对梁琮露出微笑,缓缓解开衣带,露出里面一层又一层的衣裳。 梁琮滚了滚喉咙,眼皮却的渐渐黏起来,他晃了晃脑袋,却始终不能如意,他虽不知洛知栩到底要做什么,可也知晓,如果此时昏倒,再发生任何事便不受他控制了。 虽说外面有杨鸣把风会稳妥些,保不齐会有突发状况。 还是尽快检查洛知栩身上的东西,他恍惚想着。 脚步不受控制走上前,手指也剧烈颤抖着,他反应迟钝的愣了片刻,才想明白这大概是那枚银针的作用。 谁料,手指还未碰到洛知栩的衣裳,雅间的门就被人重重踹开了。 梁琮慢半拍转身:“谁敢擅闯——摄政王?” 他有些锈钝的脑袋像是突然被人劈开一般,瞬间瞪大眼睛看着来人,杨鸣不是在外面等着吗?摄政王怎么会在这里?他被发现了? 秦御并未理会他的愣然,快步上前查看洛知栩的状态,见他衣衫完好,也不曾受伤,这才暗中松了口气,看向梁琮的眼神厌恶又肃杀。 梁琮被他吓坏了,颤抖着解释:“秦皇叔,并非你想的这般,请你别告诉父皇,此事本殿能解释!” “殿下还是去陛下面前解释吧。”秦御视线冰冷,说出口的话亦是叫人遍体生寒。 所幸此时天色已晚,街道上并未有太多人,见摄政王手下带着人出来,只当是酒楼有人犯事,并未多想。 梁琮被连夜送进宫,原本已经在玉贵人处睡下的梁帝,就这般猝不及防的被周荣宝叫醒了,此事事关重大,就是给周荣宝几条命,他都不敢隐瞒不报! 梁帝匆匆回到议事殿,看到跪在地上的梁琮,当即怒火中烧,抄起一旁的砚台就朝他砸了过去。 砚台沉重,再加上梁琮此时药劲还未过,整个人依旧有些恍惚,眼睁睁看着就被砸了一脑门血。 梁帝冷斥:“说!你这个不孝子又做了什么好事!” 梁琮不敢说,连嘴都张不开。 秦御拱手回答:“……微臣去时,便瞧见洛世子昏迷不醒,太子殿下正在解其衣衫,幸好殿下并未酿成大祸,否则洛王府和瞿家,亦是不好交代了。” 岂是一句不好交代便能交代的? 瞿家倒还好说,瞿萱莹身为太子妃一年无所出,甚至还曾假孕争宠,梁琮即便是抬侧妃纳妾室,她都不能有半句怨言! 可洛王府不同! 洛知栩是他胞亲妹妹最疼爱的儿子!是他的亲外甥! 竟是差点被他这不成器的儿子给糟践,若是被洛王府知晓,只怕是要吵翻天,连带着那些大臣,恐怕都得上摺子参奏他! “放肆!你竟是这般胆大妄为!身为太子,你不能以身作则助朕处理朝政,身为儿子,你不能严遵孝道,只知惹是生非,朕要你有何用!” 天子怒,则朝堂不宁,百姓不安。 从前梁琮德行出众,才早早立为太子,可如今对方竟是将那些好东西浑忘了,如此下去,若来日他统领大梁,岂非要横行无忌,百姓难以安生了? 梁琮慌张不安,吓的只知跪地磕头哀求,近日父皇对梁玖颇为喜欢,每每处理朝政都有其在身侧,他这位太子虽也在,可明显不及他能讨父皇欢心。 所以才想着用些手段,好来稳固自己的位置,却不想,一步错,步步错。 “来人!先将太子扣在府上,拖出去!” 秦御低眉:“陛下息怒。” 听到他说话,梁帝像是刚反应过来他还在此处,视线落在站立的秦御身上,眼底渐渐堆起疑虑,他漫不经心问道:“爱卿今晚怎会在满园飘香,朕记得你先前总去梨园。” “不敢欺瞒陛下,微臣是听到了些风声。”秦御说,“京兆府尹杨鸣邀请宾客时,微臣曾听了一耳朵,起初只当是普通小聚,不曾想还听他提到了洛世子和太子殿下,便留了份心。” 梁帝看样子是信了,他点头,颇有些无奈:“你的疑心是好事,否则酿成大祸,只怕无法交代了,太子这两年愈发不成性,朕也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陛下安心,太子殿下只是一时糊涂,且他年岁尚小,您年富力强,自然还能再教养。”秦御淡声说着。 “他还年岁小?已经是及冠之人,且已娶妻,只比你小一岁!更是比九皇子大了不止一星半点,他竟是半分不成器!”梁帝被他这番话再次点燃怒火,“朕皇子众多,眼看便要各个不成器了,他却是要作死!” 秦御立刻安慰:“陛下莫要动怒,您还有九皇子,还有许多小皇子,您春秋鼎盛,何须忧心这些?” 这番话像是给了梁帝底气,他不再动怒,反而认真思索起了秦御的话。 他如今正值风华,太子不中用,却是有九皇子,且九皇子没有外戚,亦是好掌控些,再加上那些年幼的皇子,大梁不会人才凋零! 只是废太子一事非同小可,何况皇后还有何家外戚,此事必得缓缓而治。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梁帝叹息。 “那杨鸣如何处置,看样子此事他亦是知情的。”秦御问。 只是问出的结果如何,都不会是洛知栩喜欢的答案。 果然。 梁帝只是挥挥手:“掳去他的职位,其余之事你看着办,绝不能纵容这种勾结之事!” “是。” 翌日。 梁琮意图对洛知栩不轨之事便传的沸沸扬扬,此事自然无人怀疑,洛知栩容貌艳绝,有人觊觎实属正常。 只是其中也不乏有人疑虑,为何太子会突然对洛知栩心怀不轨,若真有此心,先前被洛知栩表明心迹时大可接受,实在无需这般大费周章。 可无论如何说,洛知栩后来对梁琮厌恶之事亦是人尽皆知,梁琮对其意图不轨也是真实,且还被摄政王看到。 人人都知晓,摄政王冷血无情,是只忠于陛下的疯狗,他的话自然无人不信,再有疑虑,都得听之信之。 朝堂一时噤若寒蝉,洛王府可是最不好惹的,抛开公主梁雪虞不说,眼下洛王府可是皆在朝做事,尤其是洛知铭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 “此事朕必会给洛王府一个交代,洛世子受惊,稍后朕自会安抚他。”梁帝嘴上这般说。 心中却也知晓绝不能就这般轻飘飘放过,否则定会引起朝臣不满,但他却始终无法真做出决断。 眼看陛下有轻轻揭过的意思,洛知铭脸色陡然变得难看,洛王府受这般奇耻大辱,却要因为梁琮是太子而轻轻放过? 先前梁瑭暗害洛知栩,陛下都能将其过继,这会却要偏袒太子,这要他如何能忍? 洛知铭咬了咬牙,出列下跪,他掷地有声道:“请陛下恕微臣死罪,微臣恳请陛下废太子,另立储君!”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立储乃国之根本,岂能说废便废,说立就立? 洛知铭此言分明就是明摆着找死! 梁帝撩起眼皮看他,半晌都不曾说话,像是在斟酌该如何处置,又像是当真在听从他的建议。 片刻后,他淡声道:“都退下吧!” “微臣恳请陛下废黜太子!” 洛知铭不走,他跪地细数太子这些年的种种行径,上至假孕欺君,与官员勾结,下至欺辱朝廷命官官员之子,皇后外戚为他在前朝铺路,太子便娶官员女儿稳固位置。 桩桩件件,都是对皇位虎视眈眈! 秦御眼见不妙,当即说道:“洛大人莫要失言,太子殿下人中龙凤,且有皇后娘娘在,如何能废黜?殿下错事虽多,却并未做出犯上叛乱之事,不能废储!” 洛知铭闻言不再多说,只是十分隐晦的看了他一眼。 梁帝再次陷入沉默,他何尝不知如今满朝文武都不满太子,可废储另立也非易事,总得让他再思索一番。 他亦是知晓,身为上位者,绝不能这般妇人之仁,可终究还有皇后在。 “洛爱卿,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妄议,你先退下吧!”梁帝皱了皱眉,并未看他,显然已经不愿再多说。 洛知铭下意识看了一眼秦御,后者递给他一个眼神,他立刻会意,只能将不满和愤慨压在心中,以待来日! 走出议事殿,何启相恰好走至他身侧,阴测测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陛下开恩,不曾降罪,否则你以为自己有几条命?” 洛知铭冷下脸,目光阴沉的看着他。 第77章 煽风点火 何启相敢这般大言不惭,无非是仗着自己妹妹是中宫皇后,外甥又是当今太子,可如若太子被罢黜,连带着何家都会受到牵连,偏偏方才未能得到陛下应允。 洛知铭死死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这样的老匹夫,在朝堂耀武扬威,他也算是受够了。 罢黜太子一事本就是洛知铭怒极之言,未曾得到回应,估计也是因为事出突然,还得给陛下更多的理由才行。 不只是针对太子,而是太子党才行。 秦御侧头看他,淡声道:“陛下心中有数,洛大人还是莫要胡乱进言的好,与其思忖这些,不妨想想能为洛世子讨到什么。” “既如此,下官受教了。”洛知铭朝他拱手行礼,温润如玉的俊美脸庞上带着浅淡的笑,是达成共识的笑。 秦御点头,并未再多说什么,转而回了自己的朝房,废储这把火烧的不够厉害,得添些柴才行。 洛知栩比洛知铭更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就是要他先将此事闹大,闹到陛下不得不直面此事,别看洛知栩现在不能说话,与哑巴一般无二,但想让他吃哑巴亏,那不行! 当天,洛王府世子上吊一事就传开了。 这小纨袴平日里是何等风光无限,吃茶拈酒听曲,左右就是如何舒适如何来,当街的狗若是多瞧他两眼,他都得轰走,这般恶劣之人,居然也会自戕? 其中定然有猫腻啊! 好事儿的一打听,可不就打听出东西了! 原是这当今太子竟是趁其不备,下药欲行不轨! 虽说大梁民风风俗开放,有男妾,有男倌,可那都是正儿八经的你情我愿,关上门如何,自然碍不到别人。 可太子这事不同啊,这可是下了药要强迫别人的,其性质恶劣,不是一星半点! “听说太子娶瞿家小姐,也是看中了她家的兵权,要不然放着好好的姚小姐怎么不娶?” “这话你都敢说,也不怕忌讳,人家是太子,做出什么事都能被原谅,否则也不会逼的洛世子上吊自尽了!” “是了,听闻洛世子最近身体不适,口不能言,还专挑人家不能喊叫的时候,你们说,这事要是真成了,那不是要人命吗!” 梁京城内众说纷纭,左右都是捡着不好的说,太子这两年作风如何,百姓亦是有眼有心,洛知栩纨袴,他也好不到哪去! 如今还做这种下三滥之事,光是听说都觉得愤恨! “这件事怎么会传到百姓耳朵里!”梁琮将手中的兵书丢下,大怒。 幕僚低声道:“洛世子上吊自尽,此事传出,便有人开始煽风点火了。” “又是洛知栩!”梁琮咬牙,“他生来就是克我的,自懂事便围着我转,害得父皇以为本殿有断袖之癖,曾严厉苛责,现如今又害我名声扫地!他们洛王府是断断不能留了!” 幕僚面不改色戳穿他眼下的处境:“殿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如此一来,您的处境更加艰难,当务之急是先认错,求得陛下慈父之心,让其宽恕于你,否则来日陛下真听信谗言,罢黜您的太子之位,届时便晚了!” “可眼下父皇必不愿见本殿!”梁琮不悦,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幕僚闻言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又快速松开,他淡声道:“殿下可让皇后娘娘出面,还有瞿家,若您出事,太子妃自然也要跟着吃苦受罪。” “言之有理!此事便交给你去办!”梁琮自觉看到了希望,面上的表情也松乏了很多。 他其实更想去求求摄政王,毕竟近日对方总为他说好话,可此事亦是摄政王捅到父皇面前,他也着实不知如何开口。 分明就差一点,便能知晓洛知栩身后究竟有无印记,偏生还被对方摆了一道,着实可恶! 洛王府。 洛知栩假意自尽之事传遍大街小巷,紧接着流水儿似的礼便从皇宫中送出来了,什么月上云锦,什么百年紫参,什么稀奇送什么,什么珍贵给什么。 他知晓陛下的意思是让他安分点,假意自尽之事他确实可以不做,但如果不让梁琮失尽民心,岂非要他兄长白遭何启相那老匹夫的威胁? 他就是得让人瞧瞧,他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洛知栩看向秦御,在纸上写下:“杨鸣如何了?” “只是罢去了京兆尹的官职,目前让他赋闲在府,世子有何赐教?”秦御笑问,还不忘将剥好的橘子递给他。 “你着人将他引出城,其余都不用做。”洛知栩写。 写完便对秦御点了点头,一个太子梁琮目前不能动,一个老匹夫眼下也动不得,但一个无官职的杨鸣,他若是还不能动,岂非是要欺负他好欺负了? 秦御轻佻眉梢:“好,若不能做干净,便让听雨去做。” 洛知栩摇摇头,此事他筹谋多日,绝对能做的很漂亮,能让所有人疑心,却找不到半点证据! 秦御随着他,左右他事事都派人盯着,若洛知栩真做不来,也有他在后面顶着。 太子此事做的不妥,连带着皇后都被牵连,偏偏她无其他皇子,只能想办法求陛下开恩,至少不要听信旁人言论,罢黜他的位份,否则何家怕是真要遭罪了。 皇后以大礼之姿蹲跪于梁帝面前,她言辞恳切道:“求陛下饶恕太子,他一定是被奸人蒙蔽!那洛知栩追求咱们太子无果,便用这种法子,其心可诛!” 梁帝闻言满脸怒容的看着他:“你便是这般做母后,才会教出这种不知死活的儿子!人证物证俱在,连太医都在他体内发现迷药!你竟还能、睁眼说瞎话!” “陛下!从未有人亲眼瞧见太子下药,一切都是杨鸣所做,与太子无关啊!”皇后也顾不得其他,只一味恳求着,“他也是陛下的儿子,您对他是最了解的,他不会做出这种事!” “不会做出这种事?”梁帝冷笑,“那假孕之事是谁让他做?派人去顺都府城刺杀又是谁所为?难不成是朕逼迫他?” 皇后一哽,着实没想到他到现在还记着假孕之事,而且……刺杀之事,当初交给洛知栩去查,而后就再未提起,她只当已经不了了之,没曾想竟还在此刻提起了! 刺杀一事,她虽不曾参与,却也未必半点不知,但眼下,知道也只能装不知道了。 梁帝见她不言,阴冷的看着她:“管教好你的儿子,若再有任何差错,朕绝不姑息!” “……是。”皇后不敢再多言,默默离开了。 从今日起,陛下和她也算是彻底离心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不争气的儿子,她送了那些幕僚去太子府,却依旧没把他教养出好样子!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废了! 此事再无人提起,只是跟随太子之人大都遭到了贬斥,陛下的心思着实不好猜测,便也不会再有人多言。 杨鸣自从被罢官,便一直赋闲在家,但因为曾为太子做事,府上也是留了些银钱的,倒也不曾落魄太多,只是从曾经的三品官,变成普通百姓,门庭冷落,其中的落差可想而知。 他日日都在府上唉声叹息,原本还想将女儿嫁给太子做侧妃,眼下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当真是后悔也来不及! “老爷!” 管事急着跑进来,脸上还带着笑。 杨鸣不再是朝廷命官,便让府上下人也换了称呼,只是等这几日交接完毕,连这宅子都不能再住了。 他蹙眉,依旧是那副官气:“何事,这般不稳重!” “有大人上门看望您了。”管事笑说着,“那大人还想邀请老爷您去城外散心呢,让小的告诉您,万事都不必放在心上,一切只等太子殿下即可!” 这话一出,杨鸣便立刻知晓对方也是太子党,也顾不得他是什么官职,便立刻换好衣裳出门了。 出门才发觉,只是个五品小官,不由得有些失望,神情也再次倨傲起来。 “就是你要见本官?”杨鸣半点没意识到自己已不是朝廷命官,将架子端的极高。 五品官并不在意,他谦卑一笑:“正是,因下官刚从地方升上来,朝中还无甚人认识下官,所以太子殿下特命下官来开解大人。” “你会开解什么?”杨鸣嗤之以鼻,“不是说要带本官去城外?” “是,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大人随下官来。”五品官卑躬屈膝的将他迎上马车,紧赶着便去了城外。 马车虽有些简陋,但内里也还算不错,加上在城外的庄子也还算有的看,便安心在此处游玩了,还对五品官说了不少话。 这一玩,便玩到了夜晚。 “大人可要夜钓?如今天气尚未彻底回暖,这些鱼儿都蠢笨的很,给些好食儿,就乖乖上鈎了。”五品官看着杨鸣,脸上带着笑。 杨鸣哼笑:“那都是没见过世面之人!粗鄙!” “是呢,下官已为大人准备好,大人可先前往,下官先将此处稍稍收拾,立刻过去。”五品官说。 “罢了,你且收拾着吧。” 杨鸣说完便甩手离开了,他今日玩的还算不错,心情也确实舒服了许多,去夜钓片刻感觉不错。 他慢悠悠朝前走着,猛的顿下脚步,好似听到了一些怪异的叫声,可他侧耳去听,偏又什么都没听到。 他便再次朝前走去,眼看着就要走到河岸上的小木桥时,猛的听到身后传出动物奔跑和呵呵声,他立刻扭头去看,就见一群壮硕的大狗朝他疯狂奔来,每一只都流着口涎,像是要将他撕烂咬碎! “救、救命!” 第78章 杨鸣之死 惊呼哀嚎声响彻云霄。 狗叫声更是不绝于耳,一些撕咬着,一些时不时发出低吼,即便它们这般疯狂的冲击着,却始终不曾伤到杨鸣的要害,只是在他身上咬来咬去。 不多时,地上便已然血泊一片。 杨鸣痛不欲生,依旧奋力坚持着,死死护着自己的脸和脖子,想着等那五品官过来,自己肯定就有救了,何况他叫的凄惨,对方肯定已经在朝这边赶了。 他是这般想的,于是在听到脚步声,心头瞬间涌起一阵欣喜,他闷头呼喊:“快!把这些疯狗都赶走!” 如果五品官的出现,能把疯狗全都吸引走,那他是决计有活路的,或者他也可将对方拽到疯狗口下,牺牲他,保全自己,多好! 只是他却不知,他这般打算,早被看穿。 五品官过来,疯狗们都安静了很多,撕咬的力道也小了。 杨鸣立刻喊道:“快快!把这些畜生都赶走!打死!” “杨大人说什么呢?这里不是只有一只畜生吗?”五品官轻笑,说着还摸了摸一旁疯狗的脑袋,“这些小家夥都懂事,知道畜生的性命是留不得的。” “你、谁派你来的!谁要你害我!”杨鸣惊恐万分的看着他,此时的愤怒已经超越疼痛和恐惧,他只知道自己要被当做弃子了! 五品官笑吟吟坦然道:“杨大人不妨猜猜,还会有谁能让下官来此处杀害您?您为虎作伥,如今倒是知道害怕了?” “是太子!是太子要你杀我?” 如此之外,还会有谁要迫不及待的将他灭口! 五品官假意皱眉:“休要攀扯太子殿下!左右你今日是无法再活着离开了,想来殿下也能睡个好觉了。” 杨鸣闻言瞬间瞪大眼睛,果然是梁琮要害他! 他滚了滚喉咙:“别!别杀我!我不会出卖殿下的,你向殿下求情,让殿下放过我吧?求求大人,帮帮我?” “真遗憾,杨大人还有什么遗言吗?”五品官挑眉,言语间带着笑意。 说罢,还不等杨鸣给出反应,他便吹响了口哨。 杨鸣口中的畜生,便立刻不留余地的朝五品官口中的畜生扑去,开始死命撕咬,嚎叫。 五品官啧啧两声,将这些狗全都轰走了,稍后便会有人将狗看管起来,喂了解药,便会和普通家养狗无异。 他做事谨慎,还不忘俯身上前去探他的鼻息,尽管对方已经被啃食的面无全非。 检查过后,他便快速离开了树林,还将自己的痕迹全都清理干净,做出他只身外出,不小心被野兽啃咬致死的样子来。 “少爷,事情都办好了。”冬树低声说道。 洛知栩点点头:“好。” 一连数十日的喝着汤药,喉咙已经好了很多,可以稍稍用用嗓子说话。 “眼看着暖和起来,不能久放,得让他家中知晓才行,否则届时岂非只能捧回一堆腐臭碎骨?”洛知声音很轻,像是全然在为杨家打算。 冬树明白他的意思,轻应一声便立刻退下去办了。 夏柳补上他的缺,犹疑片刻说道:“少爷,冬藏想见您,他说不曾背叛您,想求得您谅解……” “你也以为我是疑心他?”洛知栩声音很淡,像是随口一问,夏柳却是惊的直接跪地。 夏柳垂眸:“少爷恕罪,奴婢并非此意。” “你们摄政王府的规矩,是动不动便跪吗?”洛知栩淡淡睨了她一眼,纵使他用夏柳用的顺手,却也着实不喜摄政王府出来的规矩。 “奴婢是世子奴婢,绝无二心。”夏柳暗骂自己不长记性,竟是又要惹世子不悦了。 她却不知,真正惹世子不悦的,并非她。 洛知栩抿唇:“你起来吧,此事还未彻底决断,不能给他交代,见亦是无用,我从未疑心过他的忠心。” 冬藏对他忠心耿耿,一个馒头,已然足够他永久铭记了。 夏柳顿时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接话道:“少爷十分在意冬藏,这是他的福气。” 洛知栩笑笑没多说什么。 杨鸣一夜未归,府上妻女都急坏了,去问管家究竟是何人将他带走,听他形容却是没有任何印象,且带走他之人是太子的人,谁又敢跑到太子跟前要人呢? 无奈之下只能先报了官。 新上任的京兆尹一早便得了指示,见是她们来,十分热情的接下了此差事,当即便派人去查找了。 问了城门处的看守才得知,这人昨日竟是自己出城散心去了! 去了城外,自然不比城内方便,人手上也增添了些,一群人晃晃悠悠便找到了杨鸣死去的地方。 “陛下,杨鸣横尸荒野,其妻女说要状告太子殿下……” 周荣宝在这阴冷的天里惊出了一身汗,状告朝廷命官,皆需鞭笞三十至出血才可上告,杨鸣的夫人全程一声不吭,几度昏厥过去,却执意要状告太子,可见其心坚韧! 也足以说明,其中真相究竟如何。 陛下冷脸怒呵:“放肆!” “陛下,奴才不敢胡言啊!杨鸣夫人眼下正携嫡女跪于殿前,此事还需得陛下您做决断!”周荣宝苦着一张脸,他也没办法,何况,那杨鸣的尸体,实在是…… 梁帝胸膛剧烈起伏:“宣摄政王进宫!” “是。” 秦御姗姗来迟,来时便见到了殿前跪着的人,来之前就已然听说杨夫人受了鞭笞之刑,见她二人瑟瑟发抖,他微微垂眸,厌恶道:“还不快给她件衣裳披上,否则脏了陛下的眼,仔细你们的脑袋!” 小林子立刻应了一声,转身便去找了件太监的衣裳给了他们,只是他贴心,还寻了件宫女的衣衫,给了杨小姐。 秦御走进殿内,便见陛下脸色铁青,一脸要怒却不能怒的模样。 他撩起眼皮,不动声色拱火:“微臣进来瞧见杨氏还跪着,陛下可要听她陈述,必不能让其污蔑太子殿下。” “若真是污蔑倒还好!” 片刻功夫,陛下已然知晓了来龙去脉,先前他倒是不曾知晓,前京兆尹杨鸣还是太子的人,太子党众多,若要他仔细去搜查,怕是前朝大半都是力挺太子的! 他竟不知,他这前朝,何时成了太子的! 那杨鸣被人哄骗出去,还用这种手段被虐杀,让他想到了洛知栩身边的小厮,先前也是被这般无情虐待,可见可是太子的手笔! 秦御沉声:“既如此,陛下不妨将太子叫来对峙,也能知晓是否污蔑,太子虽不成器,却也不会做出这等残害百姓之事。” “周荣宝!去!把太子带进宫!” 梁琮骤然被传唤,还是周荣宝亲自来接,他只当父皇原谅了他,要再次重用他,却在走到殿前时愣了愣。 他是认得杨鸣妻女的,且先前他风头正盛时,确实动过纳杨鸣女儿为侧妃的,只是后来娶了瞿萱莹却一直无法怀上子嗣,此事便耽搁了。 眼下见她落魄,到底还是有些触动,他微微皱眉:“可是出了事?怎的还求进宫了?” “不劳殿下费心。”杨小姐声音沙哑,冷淡至极。 梁琮还欲再说些什么,就被周荣宝打断了:“殿下,陛下和王爷还在里头等着,您快些吧,莫要等急了。” 梁琮闻言便兴冲冲进去了。 “儿臣给父皇请安。” “跪下!” 梁琮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秦御:“父皇您……” 梁帝怒:“朕让你跪下!” 梁琮不敢再多言,只好乖乖跪下,心中却在盘算着,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可他近日一直都在府上禁足,别说做什么,府门都不曾出过,却不知又发生了什么。 梁帝瞧见他就气的胸口疼,他沉声问:“杨鸣的死可与你有关?” “杨鸣死了?”梁琮顿时明白了,“父皇,儿臣近日一直被禁足府上,从未出门,并不知他为何离世,儿臣从未做过这种事!” 梁帝陷入短暂沉默,梁琮的表情做不得假,他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秦御立刻接过话:“他死于牲畜撕咬,面目全非,就如洛世子身边的小厮那般,殿下心中可有疑心人选?” 和洛知栩的小厮一般? 这种法子,分明就是杨鸣自己想的,他怎会也命丧于此? 何况,梁京城外哪里来的野兽?! 梁琮的心思被秦御一句话带偏,他立刻求饶:“父皇,不是儿臣所为,儿臣与那小厮无冤无仇,何苦用这种法子害他?杨鸣定是在外得罪其他人了,所以才遭此毒手!是洛知栩!一定是他!” “洛知栩近日卧病在床,且他从未和朝廷官员有接触,如何能让人扮作杨鸣熟知的人?若是他所为,杨鸣岂非很快就能发现那人并非你的人!” 如此,唯有一人能做到这般! “连杨鸣家中的管家妻女都指认你,你还有什么可说?你身为太子,这般残害曾为你做事的官员,残害百姓!日后岂非也要杀了朕、将朕抛尸荒野!”梁帝震怒。 他虽不如先皇先祖,却也一心为民,怎能容忍自己的皇子中,有这种不忠不义之辈! “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儿臣真的没有做这种事,请父皇明鉴啊!是有人蓄意陷害儿臣啊!” “周荣宝,将太子带回府上,严加看管,待朕回头再处置他!” “是。” 梁琮是真的慌了,先前哪次不都是斥责两声禁足,事后便过了,这次怎的还要回头再处置? 秦御不动声色,只在梁帝动怒时宽慰了几句,他想了想问道:“杨氏如何处置?” “收回原先京兆尹的宅子,另送她们一片房屋,赏赐些银子,便可。” “微臣见太子殿下似乎有些中意杨小姐……”秦御未将话说完,但有耳朵的都知晓他的意思,在问是否要将她许配给太子。 梁帝犹豫片刻拒绝:“罢了,回头再给她许个好人家便是。” “是。” 秦御笑笑,便也从其中知晓,梁琮再无翻身之日。 有小抽奖哦! 隔壁《兔夫郎今天也要报恩》求收藏呀! 小兔精×糙汉猎户 糙汉猎户打猎时见到一只被咬伤的小兔子,他看那兔子没巴掌大,上了药就丢山林里了。 只是,也不知是谁作怪,一连数日都在他门前丢东西。 要么是半截胡萝卜,要么是几根烂菜叶子…… 猎户只当是村里那些熊孩子,并未放在心上,转头就将东西都丢了出去。 可谁知,等他再打猎回去时,就见一漂漂亮亮的小哥儿站在他门家门前,见他回来,立刻委屈巴巴的看着他,哭唧唧问:“我送的谢礼你不喜欢么,怎么都扔了呀?” 第79章 废黜太子 翌日。 文武百官再次就太子之事引发争吵,皇子们不好多说,便各个缄默不言,倒是朝臣们吵的厉害,无非就是太子党和保皇党,以及支持其他皇子之人,各有各的理。 吵的不可开交。 只是要想废黜太子,何家这一关就首先过不了。 何启相是从一品大学士,身处高位,再加上何妙容是皇后,是太子最强的盾牌,若真要废储,其实并不难,难的是之后可能会引起的所有纷争。 所以梁帝始终不曾直面这个问题。 但事到如今,即便他再不愿意,也不得不面对,梁琮言行无状,心思歹毒,对他的皇位紧盯不舍,不知何时便会做出犯上作乱之事了! “陛下,立太子乃国本,若此时废黜,于国不宁,且易引起百姓慌乱,断断不可!” “太子行事不端,言行无状,这般资质,实在难登储位,如今便能做出这许多荒唐事,来日若登基,岂非要置天下百姓不管不顾!” “太子已然及冠,行事却这般乐嗟苦咄,稚子尚且知晓人命关天,太子来日,必会成为一方暴君,岂非要将大梁江山拱手让给他国分割?” “臣恳请陛下废储另立!” “臣等恳请陛下,废储另立!” … 废储的呼声一阵高过一阵,饶是何启相也被这场景震惊,若是梁琮被废太子之位,来日继承大统便再无希望,他是绝不能看着此事发生,可太子党无人敢再声援,无非是他们都看得分明,陛下早已有心废储,只不过是等着朝臣们提出罢了。 陛下心思昭然若揭,若是再与之唱反,那心思便暴露无遗,失了宠信还好,就怕官帽不保! 何况,若是始终商议不下,那太子就只能幽禁太子府,可若是废太子,依旧能做二皇子,不管立嫡立长,他都仍然有机会。 何启相不再多言,他是太子党最强有力的支柱,连他都不再为太子发声,太子党其余人,自然也不敢做出头鸟。 于是,听从百官和百姓们的呼声,大梁史上第一次废太子。 原太子梁琮,废储,仍旧是二皇子。 如此一来,储位便再次成了香饽饽,人人都盯着那个位置,再无人盯着梁帝的圣位,他悄然松了口气。 梁琮失了储位,虽然以此事为界,解了禁足,但地位到底是大不如前,原本支持他的许多朝臣,也都悄悄另投其他皇子了。 旨意传遍梁京城。 洛知栩知晓后也只是点点头,再未多说其他,和他前世遭遇比起,梁琮所承受这些还远远不够,只是没了太子之位,他依旧是皇子,依旧能享受至高无上的人生。 前世把他的人生毁掉的人,如今还端坐高位,他怎会允许? “少爷似乎并不开心?”夏柳轻声问,将热茶递给他。 “意料中事罢了,何况,他依旧身处高位,总有东山再起时。”洛知栩轻声说着,“他还得意着,我怎么能开心起来?” 夏柳稍稍诧异,她倒不是觉得洛知栩心狠,只是实在想不通,洛知栩怎么会对梁琮有这么浓重的恨意。 不过却也能理解,站队不同,就意味着对立,对立就意味着要将不属于同战队的人,全都解决掉。 夏柳不再说话,她无需揣测主子做事的缘由,只需要做矛或盾,让刺便刺,让守便守。 “少爷!奴才知道错了,请少爷饶恕……” 屋外突然传来求饶声,洛知栩眉心瞬间皱起,冬树立刻匆匆进来:“少爷,冬藏想见您,我没拦住。” 洛知栩按了按眉心,微微坐直身子,冬树立刻上前帮他穿好鞋子,然后扶起他,走出去。 冬藏白着一张脸跪在地上磕头,眼睛突然晃到一双精美的靴子,他立刻欣喜抬头,眼底都盛着泪。 洛知栩长叹一声,蹲下,像往常那般曲起手指弹了弹他脑袋,眨眼间,眼眶便红了。 原本肉嘟嘟的脸瘦的只剩骨,身体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圆润,像麻杆,像驱赶蚊蝇的细棍,唯独不像那个贪吃的胖小子。 “少爷,我真的没有背叛您。”冬藏撇嘴,眼泪不停的掉,他自小跟着少爷,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下作的事! 可是,自从他出事,少爷让他养在府上,却从没有见他,就连近日他身体好全,少爷也没让他回来伺候。 他觉得自己要被赶出府了。 “我知道。”洛知栩轻声说,“我已经将害你之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最近在忙着,没有不许你伺候。” 冬藏立刻破涕为笑,他胡乱擦了擦脸:“奴才都好了,随时都能伺候您,您随便使唤我都行!” “现在去洗把脸,换身衣裳来伺候吧。”洛知栩温声说着,“来时让厨房做些我爱吃的点心送来。” “是!奴才这就去做!”冬藏立刻起身匆匆跑开了。 洛知栩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底是化不开的阴翳,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一个杨鸣算什么,他只恨死的不是梁琮。 他转身回屋,没多久冬藏便端着点心来了,他不饿,但对上冬藏满怀期待的视线,他就不能不尝尝。 入口的点心依旧是他喜欢的味道,略吃了两块便觉得有些腻了,他忙喝了口茶压了压,便再未动那点心。 冬藏无措眨眼,选择了沉默。 洛知栩抬眸看他:“你和夏柳陪我出去走走吧。” “是!”冬藏立刻喜笑颜开。 自从之前闹自尽,洛知栩就再没上街,如今还是头一遭,刚走至主街上,便有百姓暗中盯着他瞧,偶尔还要和身侧的人嘟囔几句,活像是没见过他似的。 他并不在意这些,先前也总这般被人盯着瞧,早习惯了。 “少爷这几日都不曾外出,听闻梨园上了新曲,您可愿去听听?”夏柳问。 “也好。” 他是有些日子不曾去梨园了,摄政王的地盘,于他而言自然是最安全的。 许是开春的缘故,梨园这些时日客人众多,粗略瞧去,大都是些小姐们和闺友出来玩,少不得要去梨园听曲儿。 梨园掌柜瞧见他来,立刻出来迎接:“许久不见洛世子,您近日可好?雅间还给您留着,您快请进。” “有劳。”洛知栩笑笑。 视线略过方才站于掌柜面前的女子,倒不是他敏锐,实在是梁京城内姑娘的打扮,与她截然不同。 他并未多言,动身上楼了。 雅间还是那般,洛知栩进屋便坐上了软榻,他总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听曲也只是叫了两人便唱着了。 冬藏似乎是想表现自己还有用处,在他躺下后便跪地给他捏腿,洛知栩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慵懒道:“来给爷按按头。” “是。”冬藏立刻站到榻后,尽心尽力的给他捏脑袋。 屋内小曲唱的委婉动听,他闭眼倾听,却是睡不着的,那女子的身影始终在脑海中闪过,让他心烦意乱。 不由得更气秦御,平白做这些事,却不曾提前与他商量。 他深吸一口气,莫名觉得头真的疼了。 “将果盘——” 咚咚咚。 洛知栩皱眉,夏柳立刻去开门,她看着面前的人有些微怔,也突然明白自家少爷为何心烦意乱了。 “您稍等。”夏柳立刻快步走至洛知栩身侧,垂眸轻语几句。 洛知栩扬眉:“请她进来。” 夏柳便去将人带了进来。 来人是在楼下大堂瞧见的姑娘,对方穿着清雅的月牙白,头饰亦是只有一枚素钗,脸上带着淡妆,整个人都散发著清冷。 洛知栩打量她时,她亦是在打量对方。 自进梁京,便听了不少传闻,最多的便是这位凭一己之力搅浑朝廷,却莫名其妙全身而退,任谁也说不了他半句不是,这种人,本身就不容小觑。 自然,她要见也并非是要做什么,只是单纯来见见,哄哄这位世子爷,省的那老狗成日里要给她甩脸子。 “洛世子,久仰。” “久仰。” 洛知栩扬起唇角,他确实不知这女子闺名,若眼下问,实在有些失礼。 女子轻点头:“我本名蔚蓝,洛世子随意叫即可。” “蔚姑娘,梁京可还惯?” “不惯也要惯。”蔚蓝直言道,“洛世子乃自家人,我便不与您委婉,我来梁京有自己事要处理,小表叔无奈,只能将我从苗域接回,世子无需在意。” 洛知栩闻言轻笑:“本世子还当真未介意你,蔚姑娘来梁京事,可需帮忙?” “世子无需操劳。”蔚蓝扯扯唇角,露出一抹淡笑,似乎是有些不太习惯,好看归好看,却带着些不自然。 洛知栩点点头,示意夏柳将点心和茶水都给她添上,两人便静静听完了一支戏曲,倒也勉强和谐。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蔚蓝便起身了:“时辰不早,我该回府了,告辞。” “蔚姑娘路上当心。”洛知栩微微直起身,示意夏柳去送她。 蔚蓝走出两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她停下脚步,回身看洛知栩,她字句有些斟酌:“还有一事,确实需要洛世子帮忙。” 洛知栩轻轻佻眉:“蔚姑娘但说无妨。” “请您和摄政王见面时与他说清楚,我与世子并未不合,似乎因我央求小表叔带我回梁京,他便一直对我冷脸相对,还请世子为我美言两句。”蔚蓝说完便离开了。 洛知栩抿唇,端起茶杯遮住了唇边的笑意,他轻咳一声,放下茶杯:“咱们也走吧。” 深夜。 摄政王再次暗访洛世子院落,他悄然无声进去,就见洛知栩正捧着话本嬉笑,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摄政王觉得自己有些危险。 他滚了滚喉咙,小心询问:“听闻你今日和蔚蓝见面了?” 洛知栩呵笑:“王爷在害怕?” 作者有话说: 蔚蓝:笑死,我得求别人说好,让我小表叔给我好脸色! 第80章 不知羞耻 闻言,秦御便猜测他和蔚蓝聊的并不痛快,那丫头保不齐在洛知栩面前说了什么,或者故意让他误会他们的关系? 八成就是为了报复他最近的冷淡。 摄政王抿唇,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前能征战沙场,后能震慑朝堂的摄政王,终于是慌乱了。 他干涩解释:“先前哄你是友人之女确实是我不对,只是想着,越少知道的人越好,并没有其他意思,蔚蓝身份特殊,我得做诸多打算才可。” “梨园都是王爷的人,你会不知晓我们聊了什么?”洛知栩着实不理解,梨园就没有泛泛之辈,连唱曲儿的角儿们,都是有功底在的。 想听他们说了些什么,简直易如反掌。 秦御微微皱眉:“你知晓我不会那般对你,何况,除了谈论我,你们也不会说其他。” “是聊了王爷。”洛知栩突然扬起唇角,那双潋滟的眸子都带着笑,“我们聊的很好,她与我解释过,我不曾误会,既然是你的表侄女,就莫要对她冷脸相待了。” 秦御失笑:“合著是故意冷脸唬本王?” 洛知栩立刻抬起下巴,得意扬唇:“王爷愿者上鈎,这怎能赖我,何况若你连这般小事都不愿与我说,还不许我作弄你不成?” “是本王疏忽,日后定不会这般。” 自小的生存环境使然,秦御很难对周围之人说真话,那些不尽不实的言语,能解决麻烦,便是最好的说话方法。 他用了十数年,自觉这法子很好。 只可惜,面对这位小纨袴,是半点作用没有,否则吃苦头的还是自己。 想到他方才的神色,摄政王不由问道:“在看什么话本子,竟能笑的这般欢快?” 洛知栩闻言,似笑非笑的将本子递给他,只见话本子里面还有一本旁的书,他细细一瞧,竟是房中术! “你当真是……”摄政王颇为无奈,“当真是不知羞。” “懒得理你,我倒觉得这画本的画师,定是位不曾娶妻生子的稚嫩小先生,这好些姿势都有些诡异,身体怎能那般对折过去?”洛世子点评起来,还指着其中的画给他瞧,“王爷看,是不是这理儿。” 这便是故意的了。 秦御当即伸手,宽厚的手掌直接将他脸颊捏住,致使他的嘴唇撅起,他眼神晦涩的盯着他:“你这张利嘴,半点不吃亏!” 洛知栩被他捏着说话不便,便更加卖力的撅起嘴,闭着眼,脸颊都鼓了起来。 紧接着,便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碰嘴唇。 他瞬间睁开眼,对上视线的一瞬,便立刻垂眸去看手里的真正话本,眼睫颤了又颤,迟迟不愿再抬头。 他觉得自己古怪,分明已然做过更亲密的事,还要因为这种浅淡的举动感觉羞意,实在荒谬。 “你不许在我房间孟浪!”他皱了皱眉,徉怒说着,“我寝屋如何清净典雅,便是叫你给玷污了!” “玷污?”秦御着实被他逗笑,“说真你所言,这寝屋的主人岂非也已然被本王糟蹋?” 洛世子煞有介事点头:“你知晓便好!” 闻言,摄政王彻底不知该如何回话了,这般死皮子的,他若是较真,多对方怕要恼了他,若由着他作闹,自己怕是要被吃死。 偏偏他又不得不这般。 说了些黏黏腻腻的话,洛知栩自己也觉得有些心痒痒,他拍了拍里衣上不存在的东西,又和秦御说了些其他。 秦御当即就从他话中察觉到问题,他敏锐反问:“你的意思,此事并未结束?” “原太子党不死,就结束不了。”洛知栩看着他眼睛轻声说着,“永绝梁琮继位之可能,只是第一步,我要他死。” “好。”秦御说。 洛知栩挑眉:“王爷不问我为何?” 秦御微笑摇头,他满目柔光的看着对方,认真道:“梁家如何都与我无关,你要做,便去做,只是,梁玖继位与你我都好。” 他和洛知栩的事并未瞒着梁玖。 这位少年皇子并非简单人物,比其他皇子都要聪慧过人,心思缜密,和这般人物合作,就必须交付什么。 他的诚意,是自己的软肋。 但软肋既被人得知,他便不会让任何人有威胁他的机会。 “先前我母亲便说过,你对梁家并没有敬畏之心,我那时不懂,眼下明白了。”洛知栩静静看着他,说着便弯起眉眼,“那么你呢?想要谁的命?” 他语气很轻浅,甚至带着些意味深长。 分明也有半分梁家血脉,但他说起这话,却丝毫没自知,甚至带这些饶有兴致,不,更或者说是幸灾乐祸。 洛知栩是他见过最出格的人,性格,思想,都是。 他像是翺翔于空的鸟,他偶尔落在屋檐,或者飞于梁上,更或是栖息在高高的梧桐上,知道他所去之地甚多,却无法得知他最终会落于何处。 秦御亦是如此觉得。 可越是这般,他就越想在那双翅膀上绑上线,并非要牵扯住对方,而是希望对方时刻带着他。 可他却不知晓,有朝一日,是他亲自将那线斩断了。 “你已然猜到,还要问我吗?”秦御撩起眼皮看他。 两人都心照不宣。 洛知栩脸上的笑渐渐落下来,他微微凑近,面无表情看着秦御:“本世子不管王爷要做什么,若牵连了我洛王府,定与你翻脸。” “本王答允你。”秦御说。 “那就好,夜深了,王爷该——” “知知,你可睡下了?” 屋外陡然响起洛知泠的声音,不止洛知栩,就连秦御都莫名紧张起来,连咳都不敢咳。 洛知栩立刻跑到窗边,示意他赶紧离开,这要是被他二哥发现,恐怕又要打起来了,若是惊动了爹爹和娘亲,他是真的要挨骂了! “走呀!”他看着岿然不动的秦御,急急催促着,“你又要打我二哥了!” “不是,少爷你讲讲道理。”摄政王震惊,他上次明明也被打了好吗? 洛知栩微微拔高音量:“还讲什么道理,我二哥会不高兴的!” “知知,出什么事了?还不快让开!你家少爷若是出了什么事,仔细你的脑袋!” 屋外洛知泠的声音还在。 秦御默然,任由他拽着自己,却在对方更加用力时,猛的将他扯进怀里,低头盯着他看。 “知知,二哥知道你没睡,烛光还亮着,快开门!” 洛知栩恶狠狠的瞪他一眼,抬头在他唇上重重碰了一下,牙齿硌到唇肉,此时谁都顾不得了,眼看着对方要深入,洛知栩赶紧推开他,指着窗户愤愤道:“快滚!” “没良心的。” 眼看着他离开,洛知栩立刻扯了扯衣裳去开门,他不悦:“二哥,您做什么?” “谁在屋里?”洛知泠进屋就开始张望,“是不是那个禽兽?” “怎会,他平白无故来我这里做什么?”洛知栩哼哼笑,“哥哥,找我可是有要紧事?” 洛知泠被他一拽,这才想起来,他道:“方才我与大哥商量过,左右京兆尹已然换人,你不妨跟着大哥做事,这般他在朝廷还能护着你。” “这怎么行,陛下好不容易许我做事,我若这般,他来日不许我了怎么办!” 何况,若他离开京兆府,从前那些侍卫定然不会再听他做事,那他这数月的努力,岂非都白费了? 洛知泠垂眸看他,眼神有些犀利。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觉得幼弟变得有些陌生,分明依旧是那个人,但性情上却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你老实说,你到底是什么打算?梁琮已经被罢黜,你还要做什么?”洛知泠不明白,“哥哥不想你出事。” 洛知栩保证:“不会有事。” 洛知泠摇头:“好,那你且说说,你究竟是何打算,你与秦御畅谈,却要对家中隐瞒,没这种道理!” “我不能说。” “有何不能!”洛知泠突然拔高音量,将洛知栩吓了一跳,他又立刻缓下声音,“哥哥并非要吓唬你,好好好,我不问了,不问便罢了。” 洛知栩抿唇不理他,洛知泠也自知理亏,本想和他再好好商量一番,却是不好在这里多待,只能先离开了。 洛知栩翻身上榻,有些崩溃的躲进被子里,他长舒一口气,短暂将自己藏起来。 说来,二哥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只是他本就对梁家无甚亲近之意,再加上前世发生的种种,让他对皇室更是没有半分好感,他一门心思都是将前世的苦难讨回,却忘记了,洛王府走至那时,他才是始作俑者。 他恨梁琮,也该恨自己。 他要梁琮死,也要太子党死,说来说去,最该死的是他才对。 翌日。 洛知栩刚走出自己院子,便瞧见门前已经有人等着了,他瞪了瞪微肿的眼睛,狐疑:“二哥?没去京畿大营?” “昨日是哥哥不对,告假一日,陪着你玩,如何?”洛知泠颇有些卑微问着。 原本洛知栩是有些委屈的,但瞧见哥哥这般低声下气,前世种种,历历在目,仇恨亦是长成了参天大树,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前世今生,他总要为洛王府讨回公道。 梁琮前世能不顾及梁雪虞是他姑母,他今生,他自然也不用顾及他是舅舅之子,如此这般,合情合理。 “可我成日不是吃茶听曲,便是去逛玉春苑,你总捏我耳朵,还不如回你的京畿大营,当真无趣。” “那,你不妨随我去京畿大营?近日兵部打造了一批新武器,你可愿瞧瞧?” 洛知栩眉心微动:“为何突然研制了新武器?” 是要动兵,还是防护? 80-90 第81章 新制武器 “听闻和大梁紧邻的北阙这些时日有些不安分,时常有百姓到边缘的村庄闹事,还伤过人,因此朝廷便秘密让兵部制作了一批武器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洛知泠这般说着,可实际上到底是不是“以备不时之需”,也无人知晓,但他们都明白,一旦边境不安,就代表着大梁内部也会动荡不平。 对此事的态度便能看出一二,发生这般事,第一反应不是去友好交涉,而是率先制作兵器,可见梁帝已然是做足了准备。 即便北阙不会闹这一出,恐怕陛下心中也已经有了诸多打算。 洛知栩便来了兴趣:“那我跟去瞧瞧,上次之后,可还有人与你作对?” “弟弟勇猛,自然无人再敢欺负于我。”洛知泠开着小玩笑。 洛知栩那日手刃言行无状之人,饶是洛知泠都吓到了,京畿大营其他人自是不必说,各个都恨不得绕着洛知泠走,生怕再发生点事,闹到洛知栩面前,还要提着刀来。 “百姓年年赋税,竟是养出那般草包,何锐本就不堪重用,让他做个与你平起平坐的哨官,已经是陛下给何家脸面,否则怕是连营地都去不得。” 竟还这般不知羞耻! 洛知泠知道他看不上太子,看不上皇后,看不上何家,但那又如何? 何家若真生事,洛王府保不齐也得吃亏。 虽已开春,但气候还是有些泛冷,洛知泠便没骑马,安排了马车,两人一同前往了。 京畿营地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气氛却有些肃穆,操练声已然能传到营地入口,可见上位者心思。 若说只是备不时之需,那操练声也不会不绝于耳了。 营地守门的侍卫见到洛知泠带人来,起初是想拦的,但瞧见对方身上那艳红的衣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默默放行了。 洛世子先前怒闯营地,手刃一名士兵,陛下只是口头斥责,并不曾给出任何实质性的惩罚,甚至连“不许他进营地”这种话都不曾说。 陛下不说,他们自然也不会多嘴。 洛知泠带着他朝自己营帐走去,总得做做样子才行,若是他一来便往武器库走,岂非是要让人疑心,何况先前为着能让他们先熟悉武器,他之前也是见过的,可以先说给他听。 “是用火药制作的?”洛知栩这下是真的来了兴趣,先前在医书古籍上倒是看到过硝石和硫磺的用处,约莫是混合便会爆炸。 洛知泠点头:“那东西威力极强,用投石器投出,也可用箭矢射出,若是炸裂,能伤敌一千!” 洛知栩:“可是二哥,陛下让兵部做出这种武器,我总觉得不简单,若是上战场,你可定要小心些。” “如今你倒开始想这些了,且不说北阙尚无此意,便是真有此意,你哥哥我身为武将,自然不能幸免,何况若能保家卫国,便是死伤,亦是荣耀!”洛知泠拍拍他肩膀,说的荡气凛然。 洛知栩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可他却是知晓,二哥愿参军,并非是要保卫大梁,无非是因为大梁有洛家,所以大哥在朝廷鞠躬尽粹,他便要在军营死而后已。 留下他,因不能崭露锋芒,所以只能躲藏。 他不禁开始回想陵九曾经和他说过的话,他出生时天象异常,所以洛王府为抱住他,必须得做些什么。 父母又是和谁,交换了什么? 话说回来,他倒是有些日子不见陵九了。 “洛王府荣耀加身,只怕会功高震主,哥哥万事都要当心,北阙虽未有动静,但今年频频闹事,恐怕也是在筹谋着。”洛知栩说着叹了口气。 洛知泠被他逗笑:“你何须担心这些,你只撑好洛王府便是。” “我会的。”洛知栩点头。 要看新武器,必然得有将军或者朝廷的手信,但眼下和他要手信的就是副将,洛知栩就必须得拿出点其他东西才行。 洛知泠只是离开一日,到时不知已然看管这般严格了。 “不如——” “这玉佩可行?是摄政王与我的手信,本世子此次前来,王爷特意询问过。”洛知栩将一枚刻着“秦”字的玉佩递给他。 玉佩玉质温和,还是养人血气的血玉,虽瞧着不是摄政王的东西,可上面的刻字却不容作假。 营地的人自然也不会特意去询问摄政王,营地副将便放行了,甚至为洛知栩介绍起来,似乎也是想让他转述给摄政王。 “这些火药丸子,都是小心存放着,若是受到剧烈镇压,定然会炸在此处,这玩意儿就是到时候绑在简上射出去的,快且狠!” “在投石器上放置的则是更大些,制作倒都是相同的,只是一大一小,倒是都方便,这玩意比石头好用多了,先前只知道烟花能炸,这会也能用到军中了!” 副将兴致勃勃的为他讲述着,看着武器库的存放数量,洛知栩莫名有些紧张,这些东西若是都炸了,他恐怕的要尸骨无存的。 他笑笑:“这些倒是不错,来日若是有他国来犯,有这些东西在,定能大获全胜。” “这是自然。”副将很得意,还未上战场,已经开始幻想胜利了。 可若是有可能,洛知栩希望这些东西永无用到的时候。 只是看过这些,洛知栩更加明白,陛下想开疆拓土之心,已经藏不住了,北阙的闹事也许并没有让他烦忧,甚至觉得这是机会。 开疆辟土,势在必行。 洛知栩并不准备在营地多逗留,他的本意只是想藉着武器,看看陛下的心思,着实让他惊讶了。 和洛知泠说过,便准备离开回府了,可谁知在营地门口,便偏偏碰上了何锐。 之前那事后,何锐被何文远拽着去洛王府登门道歉,再不敢出现在洛知栩面前,再加上两人志向不同,不故意,还真是碰不到。 因此,此刻何锐一看见洛知栩就吓的跳脚了。 “你怎会在此!”何锐咬牙,怕归怕,相看两厌也是真的。 “管好你自己。”洛知栩对何家的厌恶已经到了极端,若是此刻对方言行无状,他都能立刻动手。 若是自己主动,恐要挨训的。 何锐瞬间不敢说话了,之前丢了面,还挨了打,他想想都觉得不痛快,可眼下真要他和洛知栩起冲突,他不敢。 瞧见他那怯懦样,洛知栩就知晓今日不会出事,他淡淡瞥了一眼何锐,不疾不徐的离开了。 待他马车走远,何锐才愤愤不平的骂了几句。 回到城内,洛知栩立刻去了梨园,白日摄政王在前朝,他没名没分的自然不能去寻,还是得我梨园询问。 他日日都去梨园,自然不会有人怀疑,何况也无人知晓梨园是摄政王的私产。 “夏柳,你去问问。” “是。” 夏柳匆匆去,匆匆回,得到的消息却是不知。 若陛下真要藉机对征讨北阙,以秦御之资,定然要做兵马大元帅,这两年战事平静,洛知栩几乎都要忘记,秦御先前的杀戮名声,都是因为征战杀敌闹出来的。 分明是在外杀敌护国,却因为手段残忍些,便被百姓避如蛇蝎,此事若是落在洛知栩身上,怕是早就要动气了。 但秦御却是沉得住气,甚至能忍数年,当真厉害。 “少爷其实无需担心,若真起战事,想来朝廷官员也会想尽办法阻拦。”夏柳说,“先前虽说没有与北阙和亲的先例,但想来能简单解决的事情,定然不会复杂。” 洛知栩瞬间愣住,他自察觉到端倪后便一直紧绷,他担心的不是秦御,而是可能会上战场的洛知泠。 本想着要秦御多照顾洛知泠,听完夏柳的话却是顿悟了。 每每出事,朝廷总会分立两波,此事一时片刻商议不下,他确实无需这么早就开始着急。 “说的也是。”他淡声道。 “少爷喝口茶吧。”夏柳再次将茶杯递去,对方这次没有拒绝,还抿了一口。 心情稍微好些,他便打开了雅间另一面墙的窗,正对着外面的街道,冷不丁就瞧见了周荣宝带着礼朝摄政王府的方向去。 洛知栩第一反应便是和蔚蓝有关,他微微皱眉:“你去瞧瞧,这是要做什么?” 周荣宝可是陛下的贴身太监,能劳动他,自然不会是小事,且定然是和陛下有关,可秦御此时并不在府上,摄政王府若真说还有谁,那便只剩蔚蓝了。 夏柳立刻跟了过去,她并未直接上前,而是混在人群中,左右凡是瞧见的百姓,都默默跟在了队伍后面,想去瞧瞧,究竟是要做什么。 眼看着带礼之人到了摄政王府,百姓们只以为是王爷受嘉奖,觉得艳羡又无趣,摄政王已经位高权重,还是能有奖赏可拿。 正当百姓们都要离去时,周荣宝念圣旨了。 “一举封妃?” 饶是洛知栩见多识广,听到夏柳这般说也不由得惊诧起来,当今陛下虽说是他亲舅舅,却也已然四十有余,蔚蓝今岁不过刚及笄两年! 且,直接封妃? 虽说是摄政王的表侄女,有此曾关系在,也不该以妃位开始。 这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 夏柳轻蹙眉梢:“是,奴婢偷偷问了周公公,他只说蔚小姐好福气,是天生的富贵命。” 洛知栩挑眉,这话怎的这般熟悉呢? “罢了,此事与洛王府无关,随他们去。”洛知栩摆摆手。 先前蔚蓝说,他还不觉有什么,现下想想,他倒是开始好奇,梁帝那年将秦御接回时,到底做了什么。 才让秦家人争相恐后的算计他。 第82章 互惠互利 回到洛王府,洛知栩心中始终有疑虑,秦御是被梁帝从苗域带回来的,那苗域当初一定发生了什么,能让他有此仇恨,一定是家仇。 如此,蔚蓝的行为便能说得通。 只是要牺牲自己,他并不觉得这是上策。 一举封妃的旨意也是震惊了后宫,这些女人难得意见一致的坐进了皇后宫里,到底还是得皇后出面劝说。 大梁鲜少对外和亲,即便有个例,也是从嫔位做起,可如今蔚蓝进宫就是妃位,不禁让后宫其他妃嫔心生不满。 “皇后娘娘,陛下先前可从未说过要纳新人,这怎的突然就有了新妹妹,来日若是诞下皇子,只怕就要赶上本宫了。”李贵妃幽幽说着,她生育皇子公主,可再未晋封过了。 “谁能与贵妃比,您的三皇子屡遭斥责,可不是旁人都能比得上的。”宸妃笑笑,“贵妃娘娘,您说是吧?” 李贵妃脸色骤变,她冷声嘲笑:“宸妃,生育皇子算什么?只也得好好教养才行,否则若是再养出五皇子那般暗害兄弟之事,只怕陛下也保不住你!” “你!” “行了,你们聚在本宫这里的意思,本宫都明白,只是午后新人就要入宫了,来日就都是姐妹,也得好好照顾才是。”皇后说着,突然看向一直不语的德妃,“德妃,兰妃住的离你近,你可要多照顾。” 德妃牵强一笑:“是,嫔妾明白。” 李贵妃哼笑着白了她一眼:“听闻四皇子近日鲜少上朝,也不知是不是被哪里的下贱坯子给绊住了脚,德妃也不好好教教,省的坏了皇家清誉。” “是。”德妃笑不出来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儿子对皇位无意,但其他人不懂,甚至觉得梁珺是在伪装,只有她知道,她的儿子每日都在过什么日子。 此刻她却说不出只字片语,只能讪笑忍受。 李贵妃先坐不住,请了安便起身离开了,其余人妃嫔自然也不愿再多留,梁琮太子被废,皇后也不似从前受宠,如今只能看着其余的皇子在朝中崭露头角。 皇后不是没有想过对梁玖下手,可陛下如今盯得紧,若是对方有闪失,定会彻查。 她也得尽早筹谋。 另一边。 洛知栩还在思索着蔚蓝这步棋,冷不丁就听到门房来报,姚淩薇登门拜访了。 他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太子之事,险些将她给忘记了。 “快请进来!” 片刻后,姚淩薇跟着冬树进来,似乎是受到了旨意的冲击,此时脸色并不好看。 洛知栩瞧见她这模样,就知晓她的来意。 果然。 姚淩薇刚坐下便耐不住性子开口询问了:“洛世子先前说帮我,不知如今可还作数?” “那本世子与姚小姐所说,考虑的如何?”洛知栩也带着笑意单反问。 “互惠互利之事,世子若愿意帮我,我自然也愿意帮世子。”姚淩薇如今是真着急了,先前听洛知栩所说,她只当陛下对她有意,可谁也不知竟还半路冲出个兰妃来! “陛下喜宴宾客,再过一月便是陛下生辰,姚府定然也会受邀前往,只是寻常舞乐实在俗气,姚小姐不妨新鲜些。”洛知栩笑说,“姚小姐才貌双全,获得青睐亦是情理中事。” 姚淩薇闻言眼睛慢慢亮起,她笑:“若真如世子所言,来日只要无利益冲突,我也愿为世子排忧解难。” 洛知栩微笑:“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 他虽不知姚淩薇为何要费尽心思进宫,可她却是聪明人,知晓如果是父亲为她进言,未必能得陛下欢心,可若要她等到今秋选秀,她亦是等不起的。 为今之计,便只有自己想办法谋出路。 她心高气傲,皇子太子都不能入她的眼,她要做,便只做能淩驾所有花卉之上的紫薇! 送走姚淩薇,洛知栩只觉得头疼,一个两个都想往皇室钻,想去享受所为的天家富贵,却不知,前世陛下突然暴毙,连传位的圣旨都没来得及写。 因此,已经成为太子的梁琮才有一半的机会,而那另一半,则是因为有洛王府在,力挺梁琮继位。 现下想想,前世摄政王府也出过力,那时洛知栩不知其意,如今却是明白,他不过一味讨自己开心罢了。 突然暴毙……? 洛知栩曲着手指在桌面敲击,前世不觉,现在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陛下怎会突然暴毙? 虽说那位身体是有些不好,但正值壮年的男人,突然就得了不治之症,紧接着就葬入皇陵,如此看来,得益最多的便是梁琮了。 但梁琮应当不会有那般胆大行为,亦或是有人要陷害于他,若是如此,前世那些反对的官员倒是从未提过此事。 洛知栩凉薄,倒是不在意陛下会如何,但眼下梁琮和前太子党未得到处罚,他就不允许对方出事。 “冬树,晚些时候去帮我传话,请他来。” 还是得问问秦御才行,他想。 他这几日心乱的很,什么都想做,偏又什么都无法做,如今给了梁琮沉痛一击,需得再等等,否则圈套下的太明显,很容易让陛下反应过来。 思及此,洛知栩近日便不准备多事了。 只是,他不找事,却总有事情找上门。 有数月不曾缠着他的梁珺,突然又登门了。 洛知栩听门房通报时只觉得烦得要死,他人都来的,该见还是得见,侍卫虽然和他说梁珺一直在府上,平日里还是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但最近似乎一直在找什么美人。 如往常一般,梁珺得知自己被允许进府,立刻朝洛知栩的院子走去,远远瞧见廊下的人时,面上的笑都遮不住了。 “知栩,你来迎我?”梁珺笑问。 “屋内烦闷,四皇子有事便在屋外说吧。”洛知栩哪里是迎他,分明是不想他进自己的寝屋,免得脏了他的地砖。 梁珺也无所谓这些,只要洛知栩愿意见他就可。 他笑道:“这些时日我忙着,都不曾看看你,二皇兄之前可有伤到你?” “并未,只是吃了些药,难受了几日。”洛知栩淡声说着,“多谢四皇子关心,若无事,我要休息了。” 梁珺自是不愿离开,看着面前的青年,他的眼底露出痴迷之色,可他十分清楚,这朵漂亮的花有多扎手,不仅会让他扎一手的刺,还很有可能让他身上这层皮都保不住。 他不是梁琮,不会做蠢事。 “我今日来,带了一张画像,想赠与你。”梁珺说着从袖口中抽出一张画纸,“你瞧瞧,若不喜欢,我回头再送新的来。” 洛知栩示意冬树接过画,自始至终都没有和梁珺有太亲近的接触。 画送到手,话也说了,梁珺便是真不敢再逗留了,他虽对皇位无意,但梁琮是如何被陷害的,他看的一清二楚,洛知栩是带刺的花,他只能远观。 “多谢四皇子,还是先想办法将自己的后院填平吧。”洛知栩出声威胁。 梁珺对他的威胁充耳不闻,他只笑:“近日我府上添了几位新人,回头介绍给你瞧瞧。” 洛知栩闻言便是更不愿再理他,面色不虞的将他送走了。 回到屋内,冬树便将画递过去:“少爷可要看看?” “不看,若是些脏眼的东西,岂非存心害我?”以他对梁珺的了解,里面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但他又有点好奇,梁珺方才的神色有些过于特殊了,“罢了,你打开我瞧瞧。” 冬树依言将画打开,没有画轴装饰,只有一张轻纸,画打开的瞬间,洛知栩便瞧出画上的人是谁了。 冬树小心看了他一眼:“四皇子,这是何意……” 画倒是中规中矩,画里的洛知栩穿着红色衣裳,站在一处庭院中,只是画中人的表情却与他大相迳庭。 画里的人倒也是笑,只是笑的十分妖娆,带着些风尘气息,只一眼便能看出眼角里藏着的情欲。 这是梁珺亲手所作,印着他的章。 代表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洛知栩早知晓他的肮脏想法,抬手便准备将这画拿去烧掉,一直沉默的夏柳却是突然说话了,她狐疑道:“若仔细瞧,其实并不像少爷,只是作画之人刻意模糊神韵,才像了几分。” 洛知栩瞬间皱起眉,即便只有几分相像,也是对他的唐突和侮辱。 “夏柳,你去问问,四皇子府最近进了什么人,可有什么特色,这幅画拿去烧掉。” “是。” 四皇子向来喜好美色,只是他不得圣心,母妃家中也不是什么大官,因此甚少有人注意他,但他每日都要去各处盯着美人,见着漂亮的便要带回去,这自然就引人注意了。 夏柳专去几个人牙子那里问了问,还去了玉春苑打听,却得知四皇子府上是带着画像来寻人的,不管模样好看与否,只要瞧上眼的,都带走了。 虽说银子没少给,但也有几个不好看的粗实婢女,实在让人费解。 夏柳听到画像时便觉得不好,他总觉得四皇子府买的那些姑娘,可能和自家少爷脱不开关系。 思及此,她干脆直接去四皇子府前了,想着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谁知她刚走近,就瞧见一位穿着红色衣衫的少年,她下意识看成了洛知栩,再一细瞧,就发现,那人只是有一两分神似,丝毫不如自家少爷好看。 正当夏柳犹豫要不要离开时,她又看到了另一位“洛知栩”。 一瞬间,她的心脏开始猛烈跳动,她似乎明白了那幅画像的含义。 是挑衅,也是无声玷污。 第83章 姚妃娘娘 夏柳不敢瞒着这件事,饶是她经过拚命厮杀才能有幸进入摄政王府,成为王爷的一把匕首,但对名声依旧不能不看重。 这种事关声誉之事,她再难启齿,还是将自己看见的全部告知。 洛知栩听完只是沉默,他早就知道梁珺的心思,但因为对方并未实际迫害到他身上,所以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加上对方这段时间不曾来烦他,他只当梁珺已经收了心思。 却不曾想,原是在府上做这些肮脏事。 他自然不会任由对方侮辱。 梁珺之所以能安然在府上荒淫,无非是他母妃德妃还算受宠,他又不曾遭受陛下狠厉斥责,所以才无人注意,否则他也不敢这般大胆。 如此看来,姚淩薇入宫一事得尽快办了。 夏柳很是愤怒:“少爷,这件事可要告诉王爷?若非奴婢熟悉您,怕是来日梁京城都要以为您在四皇子府上了!” 说的再难听些,那便是要以为洛知栩饥不择食,去和梁珺搞到一起了。 这如何了得! “此事不用告知王爷,梁珺自有梁珺的去处,我会想办法,若事事都依靠摄政王,本世子成什么了?”洛知栩不甚在意的说着。 背靠摄政王,只是希望能让洛王府多一重保障,并非代表他这个世子无能,梁珺闹不出大事,如果被秦御知晓,这人怕是夜里就要被无声无息了解。 那还有何乐趣? 摧毁别人最重要的东西或人,才是他觉得好玩的事。 夏柳虽不甚明白他的意思,但浅显的道理还是明白的,说来说去就是不许她们告诉王爷罢了。 “那您预备如何做?”她轻声问。 “陛下还有月余便要生辰,虽为到大寿,但也理应普天同庆,届时定会有诸多世家女子献艺,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就是了。”洛知栩知晓,梁珺再如何大胆,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强抢民女,多数是找些干净却又不起眼的人。 这些人都是查不出东西的,就算捅出去,陛下也会因为那些人都是普通百姓而轻轻放过。 梁珺比其他皇子都聪明,他深知陛下看重脸面,也重视世家,得罪世家和欺害百姓的罪名可不同。 在上位者眼中,百姓众多,少一个是少,少一百也是少,没什么区别,但世家不同,世家与世家暗中联系,是足以震动朝堂的。 “少爷,如您所说四皇子这般聪明,若真见到与您十分相似之人,他可会丢失理智?”夏柳突然出声问,对上洛知栩视线时,她认真点了点头。 洛知栩眼睛微亮:“即便不能,也绝无法冷静。” 夏柳微笑:“奴婢会尽快办好此事。” 洛知栩倒不是自我认知不清,他只是了解梁珺,这人后院满院枯骨,绝非一朝一夕,可见习惯不应改,且他如今全心思都放在那些假东西身上,没来烦他还算聪明。 他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惹得起的,所以梁珺把那些人藏的很好,但凡是熟知洛知栩的,见到那些人都会觉得相似,如果闹到梁帝面前,梁珺也自然也就该如其他皇子一般遭到厌弃了。 陛下要过寿辰,太后早已崩逝,后宫唯有皇后坐镇操持寿宴一事,她须得将这些都安排好。 “娘娘,您这些日子辛苦,明日寿宴您便可安心了。”素瑶颇有些心疼的看着她,“这些时日您一直心力交瘁,陛下竟只派人来了一回。” 皇后哼笑:“陛下凉薄,本宫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到会凉薄至此,说不定哪一日,本宫的后位也要被废了。” 素瑶拧眉:“娘娘,陛下不会这般的,您只需再等等,等到二皇子登基就是了。” “本宫也只盼着他有出息,否则白费了本宫的苦心,省的还要将大梁拱手相让!”皇后无力般说着,“若是让其他皇子登基,哪里还会有本宫的立足之地!你得空让父亲好好管教他。” “娘娘放心。” 翌日。 天子寿辰,普天同庆。 请帖是早早就送到了朝臣官员们的手上,蓬莱苑早已宾朋满座,只等着上面那位到来。 洛王府地位颇高,座位自然也靠前些,刚好与摄政王府的宴桌对上,洛知栩偶尔抬头,便能与对面的人视线相撞。 两人对外一直都是相看两厌,洛知栩迎上他视线时,始终都是那副厌烦的表情,冬树和夏柳在一旁侯着,见他这副样子几乎要笑出声。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周荣宝高喊一声,陛下和皇后携手同行,两人面上都带着淡笑,看着倒像是夫妻情笃,伉俪情深,丝毫没有先前废太子时的争执不休。 “臣等恭迎陛下皇后。” “今日是寿宴,爱卿们无需多礼,快快请起。”梁帝笑说。 他今日心情还算不错,自从纳了蔚蓝,他就觉得身子骨舒适了很多,各种事情应对自如,更加觉得不曾纳错人。 闻言,朝臣们便纷纷落座了。 梁帝端坐上位,笑意满满的看着底下的朝臣,洛知栩身为最没规矩的,今日第一杯,自然得他先来敬,他给自己满上,起身笑道:“臣下祝陛下寿与天齐,仙福永享,愿大梁国泰民安,民殷国富。” “说得好!”梁帝闻言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罢看向洛知栩,“今岁,你倒比先前懂事良多!” “多谢陛下。”洛知栩纨袴姿态十足的拱了拱手,在对方的示意下落座。 有他打样,旁人也是有样学样,纷纷开始举杯,陛下心情好,倒是通通饮尽,随后便上了歌舞。 梁帝有些意兴阑珊,皇后旁的都安排的不错,因此人前,他也愿与她扮作和睦姿态,只是这歌舞实在无趣,他已经无甚要看下去的兴致。 皇后亦是察觉到了,她眉心微动,笑道:“今岁礼部安排的歌舞确实乏味,不如臣妾问问,在座的妃嫔千金,可有愿意献技舞上一曲的?” “如此,也好。”梁帝说着,视线便落在了大殿上。 皇后这般作为,倒是叫旁人都看不清了,任谁都明白,陛下此时是何意思,若是得陛下看重,是不进宫都不行的。 话落,皇后的视线便落在了何家方向,她先前已经和父亲说好,从何家旁支找位适龄女子,届时也好稳固她在宫中的地位。 说来可笑,她这位皇后,当的也是令人发笑。 只是,还不等何家旁支的女子出面,礼部安排的舞乐便再次登场,只是与此前不同的是,这次的舞,唯有一人是焦点。 女子头戴面纱,穿着漂亮,长而委地的束腰舞衣,显得女子身段轻盈柔软,且舞衣色彩虽多,却丝毫不显杂乱,反能抓紧众人视线,叫人移不开眼。 舞姿飘逸,体态婀娜,更显女子柔美。 且那长袖不易控制,对方却控制的极好,也足以看出对方是如何用心练习了。 “宫中何时有这般舞姬了?先前竟是从未见过!” “样貌遮掩,怕是貌若无盐,难以见人!” 皇后和父亲何启相对视一眼,两人皆是面色难看,这可不是他们安排的,好好的,竟被旁人占了先机! 如此亮眼的表现,再之后,不管陛下看谁都该觉得索然无味了! 可不管他们如何腹诽,失了机会便是失了,只能静待时机了。 一舞完毕,陛下依旧愣愣看着舞女。 皇后抿唇,扯着嘴角笑:“不知是哪位舞女,陛下也可封赏一二,好让其他宫人也跟着学学。” 闻言,那舞女摘下面纱,露出一张灿若桃花的漂亮脸蛋,她脆声道:“臣女姚淩薇,参见陛下,愿陛下福寿安康,长乐未央。” “好!”梁帝突然扬声称赞,“姚爱卿,教女有方啊!” 姚崇立刻站出来,他谦卑道:“女子顽劣,随意一舞,倒是让陛下看笑话了。” “无妨,女儿家娇蛮些也甚是可爱,姚爱卿若不介意,便让姚小姐进宫受教吧。”梁帝虽这般说,视线却是一直落在姚淩薇身上的。 “臣女愿听从陛下差遣。”姚淩薇掷地有声回答。 至此,一场宴会正式开始,也悄然落幕。 于陛下而言,今岁最好的生辰礼物,便是姚淩薇了。 也如洛知栩预想的那般,陛下明着叫皇后教导她,实际上早有将其纳为后妃的想法,生辰过后不出七日,从前姚府的嫡女小姐,便成了姚妃。 后宫转眼间便对了两位年轻貌美且备受宠爱的妃子,后宫其他嫔妃自然人人自危,只恨不能将她们二人踢出皇宫。 洛王府。 窗前二人还在棋盘博弈,眼看着黑子要落了下乘,白子立刻往十万八千里的放向落下。 洛知栩当即挑眉:“王爷这是看不起本世子?” 闻言,那枚白子便落回了原来的位置。 洛世子瞬间更生气了,他冷脸:“不玩了。” 摄政王震惊:“你如今脾气愈发刁钻了,如何都不能如你愿?” “哪有人放水放的那般明显!你根本不是想让我,就是想让我丢脸!”洛知栩气的恨不得咬他两口。 秦御开怀大笑:“没有的事,你想太多了。” 洛知栩却是不信他所说的,他气哼哼的做了会姿态,又想起什么,迟疑问:“蔚蓝……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无需管她。”秦御这话说的有些冷血无情,他自己并未觉得不妥。 洛知栩倒是知晓,以蔚蓝的性格,要做什么,一旦打定主意就绝不会更改,秦御自然也拿她没办法。 他说完看向洛知栩:“那你呢?那个姚妃娘娘。” 作者有话说: 棋子:“好好好,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 第84章 如你所说 事已至此,洛知栩也知道瞒不住。 他将梁珺前些日子新送来的画拿给秦御看,对方像是吃准了他没办法,所以愈发大胆起来,连着数日都给他送了画像。 不露骨,却唐突又失礼。 秦御盯着那几张画,唇角微微勾起,眼底却淡漠至极,他倒是没想到梁珺敢这么大胆,犯到太岁头上了? “听夏柳说,那些人各方面都与我有些相似,我倒是有些好奇了。”洛知栩手指点着那些画笑出声,“我得告诉梁珺,我一直忍让,是有大礼相送。” “你准备利用姚淩薇?”秦御撩起眼皮。 “陛下对她极其痴迷,我虽不明缘由,也不知她何时会失宠,但若由着梁珺羞辱,反而不是我的性子。”洛知栩说这话时有些低落,“若换做平时,本世子早就照脸扇他了。” 秦御被他逗笑:“你想的倒是比做的解气。” “寻常手段若不能用,我再发疯也来得及。”洛世子对此很看得开,他眉心微动,想到了其他事,“我先前与你说的,你可有查过了?” 闻言,秦御神情也严肃起来。 他点头:“暗卫来报,北阙确实有心,不过北阙向来物资匮乏,若是动兵,也需得有个由头。” “所以今岁北阙保不齐会出使大梁,若使臣在大梁出事,北阙就会有足够的理由动兵,其余虎视眈眈的国家,若想趁乱闹事便也会参与其中。”洛知栩抿唇。 大梁一直是这众多国家中的大国,周围的附属国年年都会上贡,但寡不敌众,大梁再如何兵马力强,想来也耐不住各国一同进攻。 秦御点头。 洛知栩蹙眉:“可北阙为何这么突然?” “朝堂动荡,又出了废储之事,想来其他国也知晓大梁如今内忧严重,便想以此作为契机。”秦御说。 如此倒是说得通了。 两人对坐,谈论了一番,洛知栩到底还是没有说让他二哥调回京中的事。 历年为保卫大梁付出性命代价的士兵武将不在少数,人人都能付出,他哥哥又有何不能? 洛知栩试图这般说服自己,但他一闭眼就是兄长们的惨状,不是死于战乱,却也无异。 秦御觉得他情绪古怪:“你有事瞒着我?” “我先前做梦,梦见……”洛知栩咬了咬下唇,颇为纠结。 “少爷,悄悄告诉我。”秦御说着竟是直接走到他身边坐下,甚至将头凑了过去。 洛知栩思忖片刻,在他耳畔低语。 秦御似乎是被他的话惊到了,像是打量什么新鲜事儿似的盯着他,又像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作何这般看着我?”洛世子微微抬起下巴。 “我也是前两日才知晓。”秦御看着他说。 洛知栩故作震惊的瞪大双眼:“那可是我所说的那样?” “对,如你所说。” 洛知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神态都恰到好处。 秦御倒是不曾怀疑,毕竟在对方告诉他的梦里,洛知栩早就知晓陛下会被下药暴毙,连凶手是谁都知晓。 只是,真的会有这种梦境吗? 这么清晰,连里面的细节都这般清楚。 “那你准备如何?”洛知栩迟疑了,他的本意是设计将此事揭发,届时何家以及梁琮都会因为“谋逆”而被诛杀下狱。 前世的仇恨便能就此一笔勾销。 但秦御要梁帝死,梁帝一死,登基之人尚未明确,梁琮若联合何家反扑,来日之事亦是不好说。 对秦御来说,这是最好的,不用脏自己的手,便能将事情处理得当的方法。 秦御突然曲起手指对他脑门弹了一下,他轻声:“无需在意我这里,你只需按照你所希望的来做便是。” “会影响你的计画吗?”洛知栩盯着他问。 “无伤大雅。”秦御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他蛰伏许久,等待数年,自然也不差这一时片刻。 洛知栩闻言立刻笑了:“那本世子可就不客气了,来日若王爷有需要,本世子定会倾囊相助。” “那便提前谢过世子了。”秦御轻笑一声。 秦御先前来他房里,总是说几句便离开,这还是头次留这般久,眼看着时辰不早,洛知栩本想让他留下的,可谁知话还未说,秦御便提出要离开了。 洛知栩自然也不会刻意留他,便起身将他送走了。 回到王府,秦御并未直接休息,他将暗处的暗卫叫来,叮嘱了几句,陛下如今疏于对众皇子的管教,才使得梁珺有那些肮脏心思。 日子一晃过去,转眼又到了清明。 只是今岁的清明不同去年,洛知栩并没有之前的失落,他甚至有心情跟着梁雪虞进宫祭拜先祖,还特意穿了一身素衣。 每每到这时,陛下的心情都很沉重,一见到他,洛知栩便恭敬严肃行礼:“参见陛下。” “知栩也来了。”梁帝没多说其他,只能从他沉重的面容可以看出心情并不佳。 洛知栩眨眼间,眼眶便红了,他颇为体谅道:“舅舅说我长大,我也需得做出长大的姿态给您看,不能总那般不成器,舅舅别伤心,保重龙体。” “皇兄。”梁雪虞十分配合的戚然叫了一声。 梁帝重重叹息:“罢了,磕个头出去说吧。” 闻言,洛知栩立刻忙前忙后,帮他们点香上供。 出了殿堂,梁帝看着洛知栩,十分欣慰的拍拍他肩膀,从前只觉得这孩子跋扈的很,现在仔细想想,他待亲近之人,亦是真心诚挚,那点跋扈竟也可以被冲淡。 洛知栩便也露出得宜的微笑回应他。 他深知梁帝性格,也知晓何时该说什么话,总能恰到好处的拿捏他的情绪。 一行人正准备朝后殿走去,就见周荣宝急匆匆的走了过来,那表情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陛下……” “又出什么事了?”梁帝不耐。 周荣宝看看洛知栩又看看梁帝,到底是没敢说,他怕洛世子知道会发疯。 洛知栩敏锐,他扬唇轻笑,很是柔和道:“公公有话不妨直说,陛下在殿堂内虔心祷祝一上午,已经很疲累了。” “是、是四皇子!他他……” “说!” 周荣宝一咬牙:“四皇子在玉春苑为了一男倌大打出手,京兆尹去四皇子府上时,发现府上有数十名男男女女,皆与洛世子十分相像……” 这番话说完,气氛安静的可怕,周荣宝甚至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恨不得立刻就从喉咙跳出来! 震惊,厌恶,震怒! 梁帝咬牙切齿:“着摄政王去查!若情况属实,立刻将此逆子拿下,给朕押到正殿见他!” 实际上,他更是觉得面上无光。 一个前太子梁琮,一个四皇子梁珺,竟是都被洛知栩迷成这般! 身为皇子,若是想要美女,哪里去不得,一个玉春苑,就把他们迷的团团转了! 梁帝说完,甚至不敢去看自己的妹妹和外甥,只能拂袖离开。 梁雪虞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她下意识看向洛知栩,见他无甚波动,瞬间便明白了:“此时你知晓?” “他先前曾数次派人送些画给我,我知晓。”洛知栩眼睫微垂,再加上他今日这身素衣,显得格外脆弱。 梁雪虞心疼的厉害,转身就去找梁帝了。 周身无人后,洛知栩无声勾了勾唇,忍了梁珺这么久,终于也能稍稍松口气了。 秦御那人他还不知道? 醋劲大的很,梁珺的事交给他去查,即便不是真的都会变成真的,何况这是真的,情况只会比他预想的还要严峻恶劣。 还有那满后院的枯骨,终将要暴露在日光下。 第85章 除去玉牒 秦御带着人去四皇子府时,梁珺还在抱着新抢来的男倌逗乐,见男倌面露难色和委屈,他甚至更觉得舒爽。 刚要将人带去寝屋内做事,便听得管家来报,说摄政王带着侍卫把四皇子府给围了。 “怎么回事?!”梁珺瞬间惊慌,“摄政王无缘无故怎么会围府!” 管家急道:“老奴也不知,但依稀听说是您在府上的事闹到陛下跟前了,摄政王是奉命来的!” “什么?”梁珺立刻推开身上的人,急匆匆就往外面跑,刚好就和迎面来的秦御撞上了,他惊慌失措,“秦、秦皇叔!” 秦御冰冷的视线从他身上掠过,只落在他身后姗姗来迟的男倌身上,以及还有那些闻声出来的“通房”们。 只一眼,他的心中便涌起了杀意。 并非周荣宝夸张,那些被梁珺以各种手段掳来骗来的人,不管是无官还是身形,都有与洛知栩相似的地方,且各个眉眼都带着媚态,曾做过什么,一目瞭然。 “来人!”秦御冷喝,“掘地三尺,势必要将所有肮脏东西全都找出来!” “是!” 随着应声,侍卫们一股脑的往四皇子府冲,翻弄寝屋、书房……等所有地方,甚至在秦御的提前安排下,还有几个拿着锄头去刨后院的花园了。 梁珺除了惊慌还是惊慌,若说他亵渎洛知栩之事暴露也就算了,可为何还要刨他的院子? 他的院子,哪里是能刨的! “不行!不行!秦皇叔,究竟发生何事了?为何要查本皇子的院子!”梁珺边喊边阻拦,“不许挖不许挖!你们这些狗奴才,本皇子要杀了你们!” 秦御冷漠的看着他:“来人,四皇子情绪不稳,带下去看管。” “是。” 梁珺瞬间就被秦御的亲兵给带走了。 随着侍卫们的翻找挖掘,藏在这座府宅的秘密也被揭穿。 侍卫们将那些不堪入目的画作全都翻出来,呈给秦御看时,连呼吸都屏住了。 那些画上,都是梁京城的小纨袴的脸,无人不识。 “主子有发现!”听雨急匆匆从后院跑出来,“还要请您亲自去看!” 秦御抿唇,想到了洛知栩曾经和他说过的话,梁珺的后院一定要查探,这才是最有力的证据,能将他钉死在柱桩上。 他已经提前知晓,底下埋的是枯骨,却没想到数量之多,几乎要赶上乱葬岗、坟场! 从后院的土地里,挖出数不清的森森白骨,头骨被摆放在一旁,只是看骨头轮廓大小,都能看出,有些属于孩童。 “主子,据仵作查验,这些枯骨多是十岁以下孩童的,有男有女,数量总不少于二十。”听雨说这话时声音都有些抖,要知道梁珺今年也不过二十! “将这些证据全都妥善保管,带进宫中,连同四皇子一起呈给陛下看。”秦御冷声说完,拂袖离开了。 梁雪虞在听洛知栩说完那些话后就去找了梁帝,话里话外都是要求严重处罚,她的儿子受了这种羞辱,为娘的若是不能讨回公道,如何能护着他? 但梁帝始终有所顾忌,他的儿子虽多,可眼看着顶事的已经没有几个,他心中有了决定,所以并不愿意让梁珺出事。 直到秦御将那些证据都带来。 肮脏荒淫的画、腐烂泛黄的白骨,都能证明梁珺之前都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梁雪虞看到那些画,只恨自己一介女流,不曾登上皇位!否则这般折辱她儿子之人,定会被她挫骨扬灰! “臣妇恳请陛下严惩!”梁雪虞咬牙,跪地请求。 梁帝狠狠皱眉,他转身一脚踢在梁珺胸口,怒声咒骂:“你个畜生!这种事你都做的出来!朕怎么会有你这种十恶不赦的逆子!” “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并未唐突洛表弟,那些画只是随便画的!”梁珺事到如今,都还没有清楚他的错究竟在何处。 “摄政王,你说!” “微臣赶去四皇子府时,四皇子左拥右抱,府上妓子不计其数,且都与洛世子有几分相似,那些枯骨,根据仵作所检验,有十数名属于十岁以下孩童。”秦御冷声说。 身为天潢贵胄,喜好伶人男倌妓子都无伤大雅,甚至能说句天纵风流,但对世家公子进行羞辱、奸/杀十岁孩童,此事绝不能姑息! 证据属实,梁珺自然再无翻身之地! 那些糜艳的画作饶是梁帝都看着恶心,更别提梁雪虞这位做母亲的。 “周荣宝,传朕旨意,除去四皇子玉牒,圈禁宗室府,非死不得出!” “是,奴才即刻去办。”周荣宝面色难看的离开了。 梁珺彻底呆愣在殿上,他恍然失措的垂眸看地,直到侍卫把他从殿上带走,他都没有缓过来。 梁帝将梁雪虞扶起来,他拍拍对方双臂,沉声道:“知栩的年岁,也该娶妻了。” 说罢,他便离开了。 梁雪虞盯着他远去的背影,隐约明白了陛下的意思,虽说这几次洛知栩都是受害者,可事情皆因他而起,他难逃其咎。 何况,若是普通朝臣的儿子便也罢,偏偏洛知栩的存在让太子皇子接连出事,即便不怪他,也难免不对他心存芥蒂。 陛下也是要她想办法管住洛知栩,不要他再接触这些皇子。 出于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因由,她下意识看向了秦御,就见这位年少有为的冷面王爷,正目光冰冷的盯着梁帝的背影。 在她看来,梁珺的所作所为都不曾让他动容,但梁帝的话,却是让他起了杀心。 杀心。 梁雪虞自己都觉得可笑,秘密已经被秦御发现,他自然会尽最大可能去维护洛知栩,本该可以因为无需担心而开心,她却丝毫感触没有。 只觉得世事无常。 秦御回头看她:“告辞。” 梁雪虞却是匆忙唤住他:“摄政王留步,本妃有事相求。” 洛知栩先一步回府,但后脚圣旨便传遍了大街小巷,至此梁珺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至死都直只能在宗室府老死,任凭德妃将头磕破,也无法改变。 府上的男倌小妓都被遣散,皇室将府宅收回,偌大的皇子府,瞬间就荒凉了许多。 朝中可用的皇子本就不多,八皇子无心皇位醉心山水,恨不得连梁京城都不回,其余又都是岁数尚小的皇子,因此,朝中堪重用的皇子,便仅剩三皇子梁珏,以及九皇子梁玖。 朝中的局势便更加明确起来,何况如今陛下对九皇子颇为满意,三皇子除去母妃李贵妃位高,便再无其他可用之地了。 此事一出,百姓们对皇室的意见更大了些,洛知栩从母亲那里听说了陛下的意思后,便一直闭门不出,谁想见他都得提前递帖子。 “近日你这些举动当真是要把我们吓坏了!”司韶愤愤说着,“父亲怕我跟着你胡闹,都不许我出门。” 说来,自从洛知栩开始谋划这些,他就很少和司韶和印宿白见面了,一来,说到底这是自己的私事,不好牵扯到他们,二来,此事事关站队问题,他也得看司印两家是何看法。 三人幼时相识,只需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印宿白聪慧,他不动声色道:“如今朝中局势分明,我父亲准备投诚九皇子了。” “二皇子如今彻底废了,三皇子又向来不受重用,九皇子倒是后起之秀,也熬到了现在,着实厉害。” “这倒是,倒真是厉害。” 洛知栩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秦御曾说,若梁玖成为太子,对他们都有益处,即便是为着这个,洛知栩都不会抵触,何况,只要不是与他不合之人登位,是谁都无所谓。 何况,连秦御都能和梁玖相处,对方为人可见还算凑合。 司韶蹙眉:“行了,你也有好些日子不曾出门了,陛下对你的怨念也该消散了,他自己的儿子没教养好,作何要怪你,你平生就长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怎的不见旁人这般?偏显著那两位了?” “话糙理不糙。”印宿白犀利点评。 “明知我有断袖之癖,却要我成家,这不是要我成家,是在警告我。”洛知栩嗤笑一声,“让我远离他的皇子,怕他唯一的指望也会因我而废掉。” 司韶和印宿白皆是皱眉,真当人人都稀罕他们皇室不成? 也不瞧瞧人心都凉薄到何等地步了! 司韶抿唇:“那你与摄政王……” 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洛知栩点头:“等梁玖登基。” “你倒是真敢说!”印宿白瞪大眼睛,“不要命了?” 洛知栩没瞒着他们,将皇后做的事告诉了他们,两人知道后,饶是印宿白都惊的合不拢嘴了,那可是掉脑袋的死罪! 何家当真是失心疯了! 所以洛知栩只需要静等,便能和秦御光明正大在一起,只要再无其他事情影响。 “少爷,宗室府传来消息,说梁珺想见您。”冬树站在屋外说着。 洛知栩沉默片刻,回道:“稍后我便过去。” 司韶皱眉:“还去见他做什么?那种人死不足惜!只是将其囚禁而非斩杀,实在不痛快!” “去告别。”洛知栩扬唇,露出讥讽的笑。 宗室府。 梁珺的日子并不好过,在这里他就是囚犯,无人会在意囚犯的起居,他向来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吃过这些苦,只恨不得自己立刻去死。 短短一月,他就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再没有从前的意气风发。 洛知栩照旧穿着锦衣,只是许是为了送梁珺,他并未穿红色,而是平淡温和的妃色,与他的气势截然不同。 “你来了。” “来送你。” 梁珺闻言笑了起来,他突然冲到牢门前,两手死死抓着柱子,他狠笑:“你竟是对我这般狠,洛知栩你不得好死!” “无妨,只要你比我先死即可。”洛知栩轻笑,“你的后院,是我让秦御挖的,我早就与你说过,不要轻易招惹我,你且放眼瞧瞧,得罪我的,哪个得了好?” 梁珺愣了愣,瞬间顿悟:“你和秦御……” 洛知栩笑:“不懂你在说什么,好好享受你余下的人生吧,对着虚空和浮沉。” 第86章 北阙来使 大梁这两年内并不安宁,若真说起来,就算没有洛知栩在后面做推手,那些皇子们也照样不会有好下场。 洛知栩从宗室府离开后,就再次闭门不出了,陛下心思多,此时想必还“惦记”着他呢,若他依旧出去晃悠,保不齐一个看他不顺眼,就把他给扣下了。 还是暂时在府上安稳度日的好。 何况,时不时便有人登门与他聊闲吃酒,不比在外面的差,还安全。 时间一晃便到了初夏,北阙要出使大梁的信,也由戍守的将士快马加鞭送回梁京城,梁帝得知后自然不会拒绝,甚至送去了邀请信函。 接待远道而来的使者,大梁自然也得有自己的诚心,陛下如今可用的皇子不多,也得选出能代为接待的皇子,且此皇子就代表他了他的心思。 除了梁玖,再无其他合适人选。 不管是代为接待,还是来日太子人选。 此事倒是在洛知栩意料之中,梁帝已经无后路可退,其余年纪尚小的皇子,他怕是等不到长大的,若是扶持,就得有摄政王作为干预。 梁帝再如何器重秦御,也绝不会允许他成为年幼皇帝的摄政大臣,岂非是将大梁江山拱手相让? 北阙使臣要来,梁京城再次戒严起来,所有的商铺酒楼都要严加检查,玉春苑是头个被查的。 之前玉春苑出过不少事,便成为了首要目标,但前来查的是新顶任的京兆尹赵启立,赵启立是秦御的人,对玉春苑的检查自然不会过于苛刻。 敲锣打鼓一阵忙活,一月后,北阙的使臣便到了梁京城。 梁京城门。 含有北阙特色的马车到了城门口,梁玖带着官员在城门迎接,看到使臣们的马车,便扬起笑:“本皇子携朝臣喜迎北阙使臣。” 马车帘被掀开,一位身穿纱衣的女子站在马车上,她扬起红唇:“你们大梁倒真是热情,幸好我们北阙也是让本公主来!否则岂非要辜负大梁皇子?” 女子娇俏灵动,腰间佩戴着一条长鞭,宛若游蛇,若是落在身上,定能叫人苦不堪言。 “公主客气,请。” 随着梁玖一声令下,城门瞬间打开,车马便继续朝里面走。 公主倒是没再进马车,视线一直转动着,似乎是在观察什么。 城中百姓早就知晓北阙使臣要来,但依旧各做各的营生,左右是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因此城中照旧热闹。 北阙的马车叮铃铃的晃进了梁京城,声音倒是吸引了不少百姓,但也都是匆匆一瞥便继续做事了。 洛知栩撑着下巴往下瞧,他倒是也没想到来的使臣会有北阙公主,前世大梁无甚内乱,所以其他国家自然也不敢招惹大梁,因此他对北阙知之甚少。 这段时间他倒是也做了些功课,倒是知晓这北阙有位极其受宠的公主,伊江月。 自出声便十分受宠,连她那些哥哥都被她比了下去,千里迢迢出使大梁,若说没点打算,谁也不信。 将北阙使臣迎进驿馆,这里早就将宅子收拾出,只是先前并不知会有公主来,屋内的摆设都并非是按照女子所摆设。 伊江月摆手,女中豪杰一般笑道:“无妨,我倒不是很喜欢那些胭脂香气,如此也好。” “那公主与使臣暂且休息,晚些时候会有宴会,届时请公主进宫。”梁玖笑说。 “自然,有劳大梁皇子。” 离开驿馆,梁玖便再次进宫回禀了。 陛下这次让他全权负责使臣之事,他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所以往后所有事,他都必须得做的漂亮,才能让陛下放心把储位交给他,也让朝臣心甘情愿追随他。 自然,即便不是他,也没有别人了。 “此事你办的不错。” 梁帝对他这次做事很满意,实际上梁玖这段时日一直都很不错,从前他病着,倒是半点都显不出来,再加上梁玖没有外戚干政,他倒更放心了。 来日做个太上皇,他倒也过的舒服。 梁帝眨眼间便想了诸多,却从未想过自己能否安然存活到那时。 梁玖自谦道:“父皇过誉了,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能为父皇分忧解难,是儿臣的荣幸。” “你比你的皇兄们都懂事,朕心甚慰。”梁帝拍拍他,“以后朝政之事,还得交给你了。” “是,儿臣定会尽心竭力。”梁玖点头。 梁帝抬眸看他,似乎是突然想到什么,随口问道:“摄政王在做什么?” “摄政王今日府上繁忙,并不曾去城门迎接。”梁玖如实说,“父皇可是要召见摄政王?” “不是,只是听闻他与洛知栩有来往。”梁帝并未隐瞒,直白说道。 梁玖先是一愣,而后好奇道:“儿臣从未听闻此事,偶尔见他们两人说话,也是夹枪带棒,若说他们有来往……” “知栩那孩子最不服管,秦御又是冷血无情的性子,两人碰到一起,确实不能好好相处。”梁帝说完,没再多说其他,让他去准备晚宴的事了。 梁玖立刻去行宫安排,让手底下人盯着,他则是匆匆出了宫,沿着城内转悠了一圈,装作置办的东西的样子回了府。 等外面盯着的人离开,他才从后门去了摄政王府。 秦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今日不是该操办使臣吗?” “陛下起疑心了。”梁玖说,“不知是谁说了什么,他问了我你与洛世子的事。” “本王与洛世子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能有何事?”秦御状似不解的看着他,好似他说的都是不知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 梁玖一哽,便知道他这是疑心自己了。 他反而冷静下来,秦御越是这般,便越说明他在意洛知栩,他能得到秦御支持不容易,万事都得小心些。 他沉声道:“秦皇叔放心,我答应您的事,一定会做到,此事真不是我所为,我亦是匆忙出宫,还被暗卫盯着。” “本王知道了,眼下你只需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其余事都不用操心。”秦御淡声说着。 梁玖知道他手眼通天,若没有他的支持,许多朝臣都不会支持自己,说来,若是秦御有心,大梁江山跟着改朝换姓都是易事。 但对方愿意扶持他,他也得做出让对方放心的事才可,信任和利益本就是相互的。 待梁玖立刻,秦御立刻派人去查,总得知道是谁在梁帝面前嚼舌根。 还有就是,事情得加快进展了。 原若是只接待使臣,有朝臣便也就够了,却没想到还有北阙的公主,那皇室高官也得给些面子到场。 这次皇室和使臣是重头戏,洛知栩自然而然的选了个不起眼的地方,还想吃几杯酒后偷溜出去。 北阙公主性子洒脱,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英气,她起身对梁帝敬酒:“大梁陛下,敬您。” “北阙公主随意即可。”梁帝微笑。 “初来大梁,有许多不当之处,还忘大梁陛下海涵,本公主来也是为两国交好,所以有事要恳求陛下。”伊江月扬声说着。 梁帝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他故作疑惑道:“公主说来听听。” “北阙想恳求陛下,减少上贡,或与我北阙和亲!” 伊江月掷地有声的说着,她昂起下巴,将自己不俗的样貌展示在众人面前,不管大梁选择哪一条件,最终都是有益于北阙。 何况,她坚信大梁皇室一定会答应此要求,毕竟北阙先前在边地之事,大梁陛下一定能明白这是何意,若是列出的两个条件都不曾选,那便是铁了心要与北阙开战! 洛知栩闻言默默抬头,大梁乃大国,从未与边陲小国联姻,且这两条件,不管如何看都是大梁吃亏。 偏偏端坐上位的陛下,就是个不能吃亏的。 梁帝撩起眼皮,默不作声的看了一眼下方的朝臣。 洛珩立刻接话:“北阙公主,上贡之数可是签署过协议的,何况北阙只是大梁的附属国,怎能联姻?” “北阙虽是小国,却也是不能小觑的,何况为表两国友好,联姻亦是常事,我北阙不拘名位,便是侧妃也可。”伊江月自认为北阙已经十分通情达理。 却不知,大梁即便不与他们交好,也无非是多两年战乱,何况开口便要侧妃之位,可见目标在皇子们身上,至于是哪位皇子,除了梁玖还能有谁? 梁帝面无表情,但任谁都瞧得出他心情不佳。 梁玖是他看重的太子人选,若真应了北阙,来日这北阙公主岂非要成为贵妃了?位高权重,还有北阙撑腰,如何了得? 拒绝联姻,便要接受减少上贡,这种哑巴亏,梁帝更是不可能吃! 秦御眼看着事情僵持,他冷声问道:“如此说来,北阙是要毁约了?先前签署条约,要按照数额对大梁上贡五十年,如今才二十年,就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大梁的铁骑直达北阙吗?” 伊江月愣了,怎的、怎的还如此威胁人呢? 角落里的洛知栩笑出声,瞬间就吸引了众人视线,他不慌不急道:“听闻北阙女子亦可做女皇,不妨本世子给公主出个主意,大梁帮公主坐稳北阙皇位,公主以北阙作嫁妆,下嫁我大梁,如何?” “胡说八道!”使臣急了,“你竟敢侮辱我北阙!” 洛知栩撩起眼皮,面上笑意不减:“你以为你在同谁说话?” “北阙使臣,今日本就是为迎贺诸位所设宴会,其余事日后再说也无妨。”梁玖出面打圆场。 伊江月也知晓此事是她心急了,便不再多言,只是看向洛知栩的视线,却带着点意味深长。 第87章 他更有趣 宴会到后面便少了许多拘束,梁帝也藉着身体不适的由头,快速离开了,只留下梁玖照顾北阙的使臣,梁帝一走,晚宴自然就更热闹了。 这宴会一时片刻结束不了,洛知栩吃了几杯酒便去外面吹风了。 夏日里的晚风都带着些许闷热,池塘边却是稍有些凉意的存在,他带着冬树过去,随意找了颗石头坐下,也不在意自己的锦衣是否会被划破。 “方才听联姻,是真将我吓到了。”洛知栩嗤笑一声,觉得自己脑袋真是有些不够用了,也太感情用事。 冬树抿了抿唇,低声道:“少爷只是在意王爷。” 他那时也不知如何想的。 莫名觉得,若是北阙联姻,首要目标便是秦御,当北阙公主说完他才恍然,秦御地位颇高,可再高也只是外姓王爷,如何能与大梁皇室相比? 是他关心则乱了。 沉默片刻,冬树边挥扇子边劝说:“夏日多蚊虫,您吃了些酒,还是快些回去吧,或者奴才带您先出宫,您也可早些安置。” “无妨,且先回去瞧瞧。” 冬树立刻扶他起身,再次朝宴会走去。 朝臣们亦是藉机畅饮,再加上有九皇子在,他们自然也想多攀谈,满梁京谁还不知晓,这九皇子怕就是未来的太子人选了! 眼看着朝臣们恭维他,梁琮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从前这等风光都是他的,如今却被梁玖抢去风头,要他如何不恨! 梁珏走至他身侧,语气又轻又幽怨:“二皇兄,从前那些荣耀可都是属于你的,如今却是被九弟抢去风头了,当真是时过境迁啊。” “三弟有空也该学学如何讨好父皇的心,否则白费你生母李贵妃一片苦心,你却始终不得父皇喜欢,想来也是生母不受宠的缘故。”梁琮反唇相讥。 他是瞧不起梁珏的,尽管他被废储,地位依旧在梁珏之上,李贵妃位高,却丝毫不得宠,他自是不必自卑。 梁珏被他这般嘲讽,后槽牙都咬紧了,可想到他的打算,还是得忍。 他笑:“正因如此,弟弟才不甚在意那个位置,可二皇兄却不能不在意吧?那个位置,本就是你的,怎能允许老九鸠占鹊巢呢?” “你待如何?”梁琮侧头看他,神情平静。 “此地不宜说话,回头自会到二哥府上拜访。”梁珏说完便离开了,看上去像是,等待良久,只为了和他说这番话。 虽说天家父子兄弟情薄,但此时梁琮倒是不会不信,却也绝不会全然相信。 宴会结束,洛知栩临走时看了秦御一眼,见他周身围着数人,便没惊动他,跟着府上离开了。 北阙来的使臣是公主的事也被百姓们得知,百姓都聪明,三两下就察觉到可能要和北阙联姻了,他们虽然不知道边地发生的事,也不知道宴会发生了什么,但许多事一猜一个准。 “听说,咱们大梁要娶北阙公主了!” “娶?谁娶?别不是那位娶吧?北阙也真舍得那如花似玉的公主?” “想来是皇子娶,联姻非同小可,就看陛下如何决断了,保不齐就是原太子娶了哈哈哈!” 尽管是坐在楼上,开着窗都能听到楼下不远处的百姓们的交谈。 伊江月的婢女气愤拍桌:“她们怎能这般取笑公主!看奴婢怒抽烂他们的嘴!” “你去他们也只会说咱们是恼羞成怒,何况父皇此次本就是为了联姻才让我来,你一闹,咱们就不占理了。”伊江月把玩着茶杯,颇有些高傲的看着那些百姓,“大梁还真是地大物博,若我们北阙也能有这么宽阔的地方就好了。” 婢女立刻笑了:“公主放心,您美貌聪慧,大梁那些木头公主无人能比得过您,大梁话若是不答允,那才是他们的损失!” “说起美貌,你可瞧见昨晚宴会上那位世子?”伊江月面带回味。 “模样确实好,可他只是个世子,于大计无益,还是不接触的好。”婢女神情鄙夷,她们此次来就是为了拿下大梁未来后位,一个小小世子,实在无需在意。 伊江月哼笑:“那是你没看明白,待哈特打听回来,你就会知道他是何人。” 婢女闻言稍稍收起面上的鄙夷,在她看来,一个世子罢了,如何也不能与大梁皇室相比,但自家公主都这般说了,她自然得给些面子。 不多时,伊江月口中的哈特回来了,他快速将自己打听到的情况全盘托出,这下不止婢女,连伊江月也没想到那个世子居然会这么厉害。 她看的分明,昨晚宴会上,他那般放肆无礼,不曾被训斥不说,在她国使臣反驳后,大梁许多人明显坐不住想护着他。 那时候她只以为对方是个世家子弟,没想到不仅和皇室关系亲密,本身也十分嚣张狂妄,哈特只是提了一句,百姓们就能说出几十句。 “他竟然这般狂妄!”婢女震惊,“这若是在咱们北阙,早就被斩首示众了!” 伊江月轻笑:“这就是大梁,出身世家,做任何事都能被原谅,比起那些皇子,不觉得他更有趣吗?” “公主!您不能有这种想法!”婢女急了,“您要记得伊皇的指示啊,若是无法完成任务,恐怕您在北阙的地位也要受影响。” “不用你说本公主也知道。”伊江月懒得再和她多扯这些,端着茶杯继续品尝了,说来,大梁的茶水倒真不错。 待来日与大梁联姻,她也能让北阙拥有这些! 隔壁。 洛知栩正撑着下巴听夏柳的回禀,这北阙公主想的倒是简单,难不成还没有从昨夜的晚宴察觉到,那两个条件,其实大梁一点都不想答应吗? “可是少爷为何就由着她打听?”夏柳问,他们尚不知晓这北阙公主究竟要做什么,好端端的为何要提少爷? “那又如何,由着她折腾皇室去,反正犯不到本世子身上。”洛知栩面带笑意,整个就是大写的惬意。 只要那双眼睛盯着的不是秦御,随便她想和谁联姻,左右大梁不可能答应,即便答应也不会让她坐高位。 而且,大梁已经研制了新武器,要打北阙也只是机会问题,一旦有机会,自然会立刻出兵,如秦御所说,大梁的铁骑,要踏进北阙,简直轻而易举。 正说着,冬树匆匆赶来。 他在洛知栩耳畔低语几句,洛知栩立刻抬头:“当真?” “是,王爷要奴才告诉您,近日要小心,陛下听了九皇子的话不知会如何想,但定然会派人跟着。”冬树快速说着,生怕自己漏了一个字,这位爷就要惹出事来。 洛知栩嗤笑:“陛下因为梁珺的事对我起疑,但绝不会是空xue来风,比起梁珏,陛下更看重梁珺,八成从他嘴里听说了什么。” “王爷的意思是……”冬树说着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 洛知栩狐疑:“此时动手,岂非正中下怀?” “王爷让奴才告诉您放心。” “哦。”洛知栩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随意吧。” 光留不得梁珺也是无用,还有那位呢。 洛知栩抿唇,若是能添一把火就好了,如此一来,他们定然会急不可耐。 这般想着,他扬了扬唇。 另一边。 梁珏悄悄去了二皇子府,虽说还是占着太子府,但“太子府”匾额换成了“二皇子府”,地位便大不如前,再加上里面的规格也都换成了皇子的,如今的二皇子府,倒是看起来落败了许多。 不过,尽管如此,也比梁珏的三皇子府好很多。 他鲜少来此处,走近,便瞧见梁琮正坐在树下喝茶。 他笑:“二哥好雅兴。” 梁琮冷笑:“如今又无需你我,自是清闲些。” “想必二哥知晓我是为何而来?”梁珏看向他,“我倒是有办法帮助二哥。” “哦?说来听听。” 梁珏撩起眼皮看他,旋即笑了,将自己提前想好的那些说与他听。 梁琮狐疑:“你想要什么?” “二哥也知晓,我与母妃势单力薄,只希望来日二哥登基,能记得弟弟的好,保我与母妃一世荣华富贵即可。”梁珏说的很清楚,李家在朝中没有强权,他是无法登上那个位置的。 如今若是能和梁琮联手,来日做个闲散王爷富贵一生,可若是梁玖登基,他的命能不能保住还是另一回事。 梁琮显然与他想到一处去了,若他们再无动于衷,恐怕这万里江山拱手相让的同时,也会让自己命丧黄泉,若是如此,倒不如奋力一博。 两人以茶代酒碰杯,无声达成了协议。 后宫。 姚妃将收到的纸条烧掉,她看向婢女:“你去打听看看,陛下今夜宿在何处。” “是。” 姚淩薇拨弄着茶杯,此时也该她履行自己的承诺了,她想要的就是地位与权势,必得保梁玖登位才可,若是换做其他皇子,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而且,她得尽快怀上子嗣,否则保不齐会被陛下要求陪葬皇陵! 不多时,婢女就带着周荣宝来了,面上还带着笑,姚淩薇就知道此事稳了。 周荣宝见到她立刻行礼:“参见娘娘,陛下今晚来您这用晚膳,您预备着接驾吧。” “多谢公公。”姚淩薇可是知道这老太监的,陛下身边的红人,得客气些。 送走周荣宝,姚淩薇便开始准备起来,她本就年轻,再加上陛下宠爱,即便不用心也能荣宠依旧,但这还远远不够。 “娘娘,兰妃来了。”婢女紧张的看着她。 “请进来。”姚淩薇说。 话落,蔚蓝便走了进来。 她们二人年纪相仿,年轻漂亮,风头正盛,偶尔看对方时都带着淡淡的警惕。 只是这次蔚蓝很温和,她甚至主动开口询问:“姚妹妹也收到了吧?” “姐姐说的是什么?”姚淩薇反问。 “纸条。”蔚蓝晃了晃,“我来便是告诉妹妹,若妹妹与我一般无二,那我近日会身子不适,届时还要请妹妹多照顾陛下了。” 姚淩薇不解:“可若没有子嗣——” “妹妹只需回我一句便是,其余都不用担心。”蔚蓝不甚在意的挥挥手,半点后宫妃子的温和都没有,反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 “是,我与姐姐一般无二。”姚淩薇认真回应。 蔚蓝点头,顺势将纸条扔进了火盆里,她扬唇:“那我便先去给皇后请安,再回宫了,你要尽快。” “我明白。” 姚淩薇将她送走,神情不由得有些怅然,许多事还是不知道的好,否则只会连累自己,她还有姚家要护着。 尽管她已经看懂,蔚蓝就不曾打算活着。 第88章 遣回北阙 北阙使臣对联姻之事颇为自信,他们坚信以伊江月的容貌和才情,绝对能让大梁同意,所以对那些风言风语并不在意,使臣们甚至常常进宫去询问。 却并没有在梁帝的推脱中看出不妥,只当梁帝是想让他们尽快熟悉大梁风情,使臣们自觉已经将大梁收入囊中,行事也愈发嚣张起来。 清晨。 京兆尹赵启立原本正要带着侍卫去巡视,还未出京兆府,就有下属匆匆来报了。 “大人出事了!玉春苑死了人!” “快,带本官去看看!” 玉春苑只是花楼,若真死个妓子小倌,其实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赵启立知晓玉春苑的经营与洛知栩和几位少爷脱不开关系。 加上,一路上他也听说了是因为北阙的使臣闹事,才导致那位婢女直接从玉春苑跌落,救都没救回来。 这事被玉春苑的掌柜知道,当即就报了官。 与北阙不同,大梁繁荣,花街柳巷也有,但把控的却很好,再加上里面的妓子小倌都娇柔妩媚,各有各的不同,和北阙比起来,称得上是温柔乡。 北阙的使臣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进了玉春苑就有些不知所谓,与玉春苑的妓子风流快活之后,竟还看上在里面做事的粗实婢女,强行要羞辱对方,那婢女不堪受辱,便以死明志了。 此事往小说,那便是死了个无关紧要的婢女,可若是往大了说,那便是北阙对大梁新生不满,意图谋逆造反! 赵启立当即就把人全都扣下了,那位婢女还是有家有父母的,瞬间就在京兆府闹了起来。 伊江月得知此事,立刻赶往京兆府,看见跪着的两名使臣,当即一皮鞭就抽了过去,夏日衣服单薄,这一鞭就让两人皮开肉绽了。 “废物!竟敢丢我们北阙的脸!”伊江月气愤不已,还未与大梁商谈下联姻之事,这些废物就开始给她添乱了! 使臣跪地求饶,言语间却是带着对那名婢女的不屑一顾,在他们看来,在花楼做事的婢女,也和花楼里那些卖身的妓子一样。 婢女的双亲不敢反驳,跪地哭泣,求赵启立做主,赵启立也明白,此事他必得做好,否则怕是会助长北阙的气焰。 “北阙公主,此事需得给这两位老人家一个交代才可。”赵启立说。 伊江月咬牙笑:“是,本公主稍后便送上银两,为那位姑娘下葬,大人觉得如何?你家女儿在那种地方赚银子,想必是家中不富裕,本公主愿意给你们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以作赔偿!” 她想的简单,只要给足银子,料这对父母也说不出什么! “我们不要银子,把我女儿还回来!”母亲哀声哭泣,他们是穷困潦倒,可一直靠着双手勤恳过活,凭何要造此罪孽! “大婶,你女儿已经死了,拿着银子离开便是了,我北阙的使臣,饶是陛下都不能轻易处罚!”伊江月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对夫妻,是想让她们的使臣以死谢罪! 且她看京兆尹的表情,想必也是有此意。 此次前来,使臣本就不多,若还要斩杀两个,她接下来如何与大梁谈判? “那就以命抵命吧。” 声音从身后传来,伊江月立刻扭头去看,就见来人穿着一身红艳的衣裳,神情不屑,似乎是对一条人命并不在意,身后还跟着两位世家公子。 伊江月没想到他会来,但此人一来,事情无论如何都不好办了。 她稍微冷静下来,笑道:“洛世子此言差矣,人命关天,怎能互相抵消?” “你北阙使臣的人命关天,我大梁女子的人命便如草芥吗?”洛知栩说着,停在两位使臣面前,他冷笑,“北阙可是对大梁有不臣之心,才这般肆意妄为!” 伊江月脸色难看,她扯着嘴角笑:“洛世子,此事乃北阙与这妇人之事,自有京兆尹做定夺,无需世子插手。” “你的北阙使臣,在我的玉春苑害死我玉春苑的婢女,你且问问我大梁律法,与我有没有干系。” 洛知栩说完不再理他,直走到京兆尹面前,赵启立很识相,立刻将自己的椅子搬给他坐。 这一举动,足以让伊江月看明白,此事不管如何,京兆尹都会护着洛知栩,护着那死去的下人,而要他们北阙使臣的命。 不知情的却是愣了。 玉春苑背后的主人不是没有人查,可查来查去都查不到,这会才明白,不是查不到,是无人敢细查,就连洛知栩先前火烧玉春苑的事都有了解释,人不高兴,想烧自家的花楼怎了? 伊江月彻底愣了,世家公子居然经营花楼! “北阙公主无需这般看着本世子,如果公主难以抉择,不妨将这两位使臣留下,本世子亲自替你教导。”洛知栩笑说。 按照他对伊江月的分析,这位公主在北阙的地位不低,但让她和亲,就意味着要断绝她登位的机会。 偏偏这位公主,还全然不知呢。 伊江月闻言有些慌:“不,不用,本公主可以自行管教!本公主会将他们遣回北阙,贬官,世子以为如何?” 洛知栩不说话,走到两位使臣面前,不等伊江月反应,就快速一脚踹在他们胸口上,两个人,公平公正,谁也没落下。 但谁也不敢说话。 伊江月却是明白,洛知栩这是同意了。 她立刻让人将两位使臣带走,还将自己身上目前所带的银子全都给了那对夫妻,然后匆忙离开了。 老俩捧着钱袋子不知所措,但比起银子,他们更想要自己的女儿。 “这、……” “拿着吧,玉春苑的补偿,稍后也会送去给你们,本世子会命人给你女儿找个风水宝地。”洛知栩说完便和他们离开了。 在玉春苑出事,于情于理他都得出面。 先前他们从藏着掖着,不敢对外说他们就是玉春苑的主人,先前忌惮着,怕陛下知道而警惕打压,现在虽说也不合适,但也不用怕了,有的是人,帮他解决那些因素。 三人照旧去了梨园,洛知栩与他们分析谈论著近日可能要发生的事。 梁琮与梁珏勾结,但定然是梁琮主导,他有何家作为后盾,还有何皇后在后宫筹谋,虽说她如今不受宠,但在后位上,许多事做起来都方便。 先前碍于北阙出使,洛知栩不准备早早用蔚蓝和姚淩薇,但陛下已经开始疑心他和秦御,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那早晚有一日会长成大树,届时梁帝若依旧手握实权,保不齐要想办法对付洛王府和摄政王府。 “我有些紧张。”司韶滚了滚喉咙,“仅靠我们,当真可以吗?” “慌什么,做出那种事的是皇子,咱们只是坐享其成罢了,要追责也追不到你我头上。”印宿白说。 是梁琮要勾结瞿家犯上作乱,与他们可无甚关系。 洛知栩安抚道:“放心,咱宫里有人。” 司韶被他逗笑:“你倒是将能用的人都用了个遍,一点不愿吃亏!” “互惠互利之事罢了,咱们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届时便可将他们一网打尽。”洛知栩说。 “你放心,我自会让我大哥盯着前朝,定能找出他们勾结的实证,到时候事发,通通送他们下狱!” 印宿白点头:“只是玉春苑瞒不住了,希望陛下此时不要深查才可,不过,想来有北阙的事在前,他怕是也没功夫。” 洛知栩垂眸细思,只要蔚蓝与姚淩薇配合的好,定能从皇后手中拿到证据,然后推她一把。 他也不想这样,只是陛下对梁琮实在容忍,做出许多事都能被原谅,但梁琮若不死,就永远都有翻身的机会。 陛下连关进宗室府的梁珺都能见,保不齐哪日就会对梁琮也动了恻隐之心,那时候他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北阙的使臣将大梁百姓逼死,这种事自然会传到梁帝耳中,但听闻洛知栩已经协助京兆尹将此事解决,梁帝便更惊讶了。 “他好好的掺和这件事做什么?” “怪不得说洛世子是陛下外甥,当真学到了陛下的好,那玉春苑是洛世子的营生。”周荣宝先捧了梁帝一番,才说后面的,说完也是一直悄悄打量陛下的脸色。 梁帝撩起眼皮看他:“由着他去,此事做的还算不错。” “要不还是陛下您教导有方,九皇子出众,外甥也没让您失望。”周荣宝顺势说着。 梁帝点头:“小九确实不错,若朕早早就为他医治,想来他也不会病魔缠身,白白耽误了这些年。” 周荣宝身为御用太监,当即就明白了,他立刻说道:“此事也不能怪陛下,那时九皇子生母离世,您忙着伤心呢,都是底下下人没好好办事儿,何况九皇子沉淀这些年,才有如今智慧,也是护住了九皇子。” 陛下闻言瞬间就想到了梁玖的生母,一时间感慨万分,若他真一直宠着梁玖,以他那病弱模样,怕是早就被其他人给害死了。 他低叹一声,一口气呛在喉咙里,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周荣宝赶紧上前端茶水递布巾,不出所料,那布巾上沾着污血,隐隐泛着黑,他当时就吓到了。 “太——” “不许声张!”梁帝冷喝,“让护龙卫暗中去查此事,让康子仁来请平安脉!” “是!”周荣宝立刻急匆匆离开了。 梁帝失力般坐在龙椅上,手里还拿着那方布巾,他难得愣神看着,思索着,最终不得不接受。 他这把龙椅,终于有人要放肆争夺了。 第89章 为父尽心 傍晚,梁帝病倒之事便传进了朝臣耳朵里。 洛知栩猜想着是梁琮已经和何皇后商量好了,但此时也有些太心急了,北阙还在虎视眈眈,如今内忧外患,大梁的情势着实不好看。 他倒是也不想担心这些,只是城门若失火,难免会殃及池鱼,不得不多做打算。 洛知铭近些时日和摄政王有联系,每每看到洛知栩要往外跑他都担心,他临出府时再次叮嘱:“陛下身体抱恙,你这些时日老实在府上,已经有人在暗中查玉春苑了,小心些。” “那按理说,我是可以进宫侍疾的,为何不能出去,若我能将陛下伺候的舒服些,他保不齐就不愿计较那些了。”洛知栩梗着脖子说。 洛知铭当即就气笑了:“陛下有后妃,有皇子,用得着你去献这个殷勤?你若真闲的无事做,就在府上歇着,过两日暑热难耐,不许哭闹。” “我没有!”洛知栩撇嘴,“不出去便不出去,你上朝也小心些,北阙狂妄,却连我十分之一都不及,竟也不能奈他如何……” “若处置你,打两板子就是了,北阙到底是附属国,哪里能轻易处置,回府去。”洛知铭将他推进府,然后转身上马车离开了。 洛知栩哼了一声,视线不动声色的从外面街上掠过,故作生气的命人将府门关上。 先前冬树与他说时,他还不觉有什么,却是没想到外面街上已然都是陛下的护龙卫,前世陛下可连动用护龙卫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皇后的手究竟是快是慢? 皇宫内。 梁帝昏厥,前来伺疾的皇子只有梁玖在前,其余皇子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皇后碍于身份,自然也是旁边守着,甚至不敢离开半步,生怕错过什么消息。 “这里有儿臣们伺候,母后不妨先去休息?”梁玖提醒道,“母后这两日一直守着,想来也是疲累的,若您不放心,二哥还在这里。” 分明就是单纯的关心之言,但也不知是不是何皇后心中有鬼的缘故,她总觉得梁玖话里带话,像是她在防着什么似的。 如今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梁琮皱眉:“九弟这是说的什么话,母后想在这里侍疾难不成都不许吗?” “二哥误会,母后近日心力交瘁,这两日又一直辛苦忙碌着,弟弟只是怕母后会劳累,若母后也累倒,那后宫诸事岂非都要辛苦李贵妃了?”梁玖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 “本宫确实有些乏了,你们好生照顾吧。”何皇后说完便急匆匆走了,全然没有疲乏的样子。 梁珏脸色难看,看向梁玖的视线更加阴狠些,他从前倒是小瞧了这个梁玖,三言两语就能将何皇后给打发走,还绝了他母妃掌管六宫的机会。 且看何皇后走时那气昂模样,就知道皇后和梁琮也防着他呢,幸好,他也并未全信他们。 梁玖见他们神色各异,就知道这两人明面合作,实际上也是彼此防着,疑心着,疑心可是最易生暗鬼的。 他还不知道皇后在想什么? 无非是怕是自己真病倒,李贵妃夺权,到时候后宫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为不惊扰梁帝休息,他们便去了外殿。 “九弟近些时日始终在父皇身侧,怎会连父皇生病都不知?”梁琮端起长兄的气势,开始问责梁玖。 梁玖亦是不与他争辩,只应道:“是弟弟疏忽了,二哥三哥莫怪。” 梁琮冷笑:“父皇让你与北阙使臣谈判,你成日里也不知都忙了什么,要紧事半点没做,你也别在这里守着了,去御膳房那看看,药煎好没有。” “是。”梁玖不与他争辩,左右他做的所有事,这里的太监宫女们都有目共睹。 他起身去了厨房,恰好药已经熬好,他也没急着离开,反而将药倒出来,常了常药底儿,苦不堪言。 梁玖思忖片刻,对身边的太监嘱咐了两声,待他拿着东西回来,才端着晾的差不多的药回殿里。 果不其然,父皇已经醒了。 梁帝本就不愿看到他们两个,但即便有错,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再不待见,也不得不叮嘱几句,只是眼下却是比不得梁玖的。 见他过来,梁帝连和梁琮他们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了。 “小九也在啊。”他低声说着。 “儿臣方才去御膳房为父皇端药,已经晾过,儿臣伺候父皇用药。”梁玖说着便亲自端着药碗坐在床边,“这药苦涩难忍,儿臣特意命人带了些果脯蜜饯。” 梁帝撑着坐起来,他接过药碗,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良药苦口。” “可是九弟心性软弱怕苦,才觉得父皇也如你一般?”梁琮面带微笑,只像是普通兄长打趣弟弟一般说着。 梁玖没说话,悄悄打量着梁帝,见他始终皱着眉,便知道梁琮这话说进他心里了,上位者最是好强,自然也不愿意别人弱看了他,梁琮这上眼药的话,却是上到点上了。 可梁玖既然让人备了,就绝不会任人宰割。 他立刻跪地,掷地有声道:“父皇明查,儿臣绝无此意,正因知晓良药苦不堪言,儿臣才特意备了蜜饯,父皇是天下万民的君,却也是儿臣的父,身为儿子,心疼父亲,恨不能替父受病,只能在这些小事上为父尽心。” 梁帝将汤药一饮而尽,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他将碗递过去,问道:“你如何知晓这汤药苦不堪言?” “这……”梁玖微微迟疑。 “陛下有所不知,方才取药是奴才跟着去的,九皇子以身试药,待药凉些才送来的。”周荣宝立刻说道。 闻言,梁琮与梁珏对视一眼,知道这眼药是白上了。 梁帝点头:“行了,朕这里用不了这么多人伺候,老二老三,你们先回去吧。” “父皇——” “二皇子,奴才送您出去。”周荣宝做了个请的姿势。 梁琮立刻看向梁帝,见他神情冷淡,并不曾施舍给他一个眼神,就知道父皇这次是真的铁了心了,他只能先离开。 梁珏虽一句话都没说,但梁帝本就不喜他,见他和梁琮一起,自然也是看不上的。 “二哥三哥也很担心父皇,先前都是母后跟着侍疾,方才回宫里休息。”梁玖说。 梁帝闻言脸色再次沉下去,他自然不信他们是为了照顾自己,无非就是怕他醒来罢了。 康子仁说他身体内有微量毒素,这毒是谁下的目前暂不知晓,但无非也就是那几个罢了,只是他这身体怕是大不如前了,无论如何,都要撑到北阙离京。 “那蜜饯呢?”他问。 梁玖立刻命人拿来,然后递给梁帝,梁帝拿起一颗蜜饯沉默半天,突然笑了:“朕这一生,鲜少吃这玩意儿。” 说完还是放进了嘴里。 “这蜜饯是何处得来的?” “父皇吃着喜欢就好。”梁玖没敢说。 梁帝心里却有了计较,他看了一眼周荣宝,后者立刻会意,默默退出去了。 “这些时日,你暂且无需在朕这里伺候,去驿馆那边看看,北阙究竟如何打算,若兵不血刃最好。”梁帝沉声叮嘱着。 “儿臣明白。” 梁玖明白了他的意思,且父皇中毒,此事不易走漏风声,眼下还是外患要紧,得先将北阙打发走才可。 他应完便匆匆离宫了,眼下将北阙处理好才是最要紧的。 “少爷,没人了。”夏柳进屋低声说着。 “看样子是九皇子那里过关了。”洛知栩手拿金叉,戳弄着那些果脯蜜饯儿,他那位舅舅是何心性,他活了两辈子,早就看的透透的。 夏柳瞭然:“可见陛下对九皇子十分满意。” “满意又如何,只要他一日不能登上那个位置,就随时可能发生变故,不过如今北阙还未离开,陛下定会先稳住朝臣,想来这段时日就会想办法打发北阙走了。”洛知栩吃了几颗蜜饯。 伊江月这几日一直都在驿馆,先前两位使臣已经被她遣送回去,若非此事,她也无需收敛锋芒,如今听闻梁帝病倒,她立刻便修书一递了出去。 因知晓皇室会派人查书信,她还特意用的密语,却不知道书信刚出驿馆,就被摄政王的人截下送进了宫,顺便伪造了一封送了出去。 “梁木已倒,可行。” 梁帝经过秦御的一番解释,成功看懂上面的字样,他忍不住冷笑,北阙这是当他死了吗?! “摄政王如何看?”梁帝问。 议事殿内心腹朝臣皆在,但他还是选择先问秦御。 秦御冷声:“北阙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臣以为边地军队可立即出兵,也该让他们瞧瞧大梁的铁骑,是不是他们能应对的。” “诸位爱卿以为呢?”梁帝问其他人。 “陛下,北阙屡次在边地生事,百姓民不聊生,若不给些颜色瞧瞧,怕是要以为咱们大梁怕了北阙!” “北阙要趁乱犯上,挑衅陛下,陛下断不能轻轻放过!” 说来说去,无非都是选择战。 武将们征战沙场惯了,性子也是一个赛一个的热血,听闻北阙这般胆大妄为,当即就按耐不住了。 梁帝本也有此意,只是派谁出兵,亦是问题。 秦御微微动了动手,督察御史立刻站出来道:“陛下,瞿将军可为将帅,带领军队讨伐北阙!” 瞿宗耀,是瞿萱莹的外公,是大梁的云麾将军,征战多年,若是有他在前指挥,也能安定后方将士们的心。 但若是动用瞿宗耀,保不齐会让旁人有多余的心思,可若是让摄政王去,他总归也是不放心。 “命瞿宗耀为大将军,三日后便出兵北阙,至于北阙使臣那边,断绝对外联系,拿下北阙!” “陛下圣明!” 第90章 你家王爷 朝中要出兵打仗,这件事自然瞒不过梁京城的百姓,自然而然也会传到北阙使臣耳朵里,伊江月刚想传信回北阙,就被士兵拘在了驿馆内。 饶是伊江月大闹一番,终究也是于事无补,只能眼睁睁看着驿馆的大门被上锁,而她和使臣们都被锁在了这里,出都出不去。 瞿宗耀要出兵前往北阙,这旨意一下,不只是伊江月,连皇后和梁琮都吓了一跳,瞿宗耀已经年老,再加上这几年战事消停,他也已有数年不曾出征,何况,他们眼下的筹谋也少不了瞿宗耀,让对方离京,其余事便得耽搁了。 可如今,陛下身体不适,他们若不能趁此机会安排,那岂不是白白浪费机会! “母后,眼下该怎么办?”梁琮匆匆进宫,和何皇后商量,“若瞿宗耀出兵,咱们的计画便要落空了!” 何皇后眉宇间亦是带着凝重,她抿唇:“陛下圣旨已下,瞿宗耀便是再不愿出兵也不得不去,否则便是抗旨不遵,事到如今,不得不走最后一步棋了。” “母后的意思是?”梁琮皱眉。 “你若明白,便按照先前说的去做,其余的在好好筹谋便是,此事不急于一朝一夕,但势必得在你父皇病愈前解决。”何皇后冷声说,雍容华贵的女子眼中带着冷漠和肃杀,只恨自己困于这四方天地。 梁琮皱眉:“可瞿老将军会应允吗?” 闻言,何皇后眼底的笑意更冷:“蠢货!功成,他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开国重臣,若败,如何都是死路一条,他比你更明白其他皇子登基后瞿家会落得什么下场!” “是,儿臣明白。” 梁琮思索着该如何让瞿萱莹和瞿家说,但最重要的是驿馆那边。 他们母子筹谋,却不知这一切早已被人尽收眼底,只是如今只是口头上言语几句,还得找到实证才可。 三日后,瞿宗耀带兵离京,为了安抚他,梁帝特意升了瞿从周的官职,也算是给了瞿家脸面,好叫别人知道,陛下虽对梁琮不满,却不会牵连瞿家。 洛知栩这几日安分的很,没闹出什么动静,饶是梁京城的百姓都觉得城中清冷的很多,可实际上,是因为战乱缘故,连洛知栩都不好随意走动了。 夜晚。 屋内烛光微闪,洛知栩负气般坐在榻上,那枚送来让他消气的同心结,也被他丢在桌面的帕子上,双手抱胸,只恨不能摔碎这东西。 夏柳斟酌进言:“少爷别气了,王爷想来是真有事……” “今日是我与他说好的!”洛知栩气鼓鼓,“送这枚破同心结就要打发本世子吗?本世子在梁京城叱咤风云多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本世子用得着他敷衍?” 哐当—— 话音刚落,窗子便被人破开,一道黑影步伐不稳的落在屋内,洛知栩一口气憋在胸前,死死盯着他。 夏柳则是迅速挡在了洛知栩面前,警惕的盯着黑衣人。 “你……陵九?”洛知栩从夏柳后面探头,盯着屈膝跪在地上的男子,“你还活着吗?” 陵九猛的抬头,面具下的双眼通红,甚至带着些许恨意,分明不是对着自己的,可洛知栩却觉得那些许的恨,都让他不自在。 只是这不自在也仅仅持续了片刻,陵九低头再抬头,情绪便截然不同了。 他颤抖着站起身,猛的冲上前将夏柳制服,然后扯过旁边的布巾将她绑在桌子上,紧接着步步逼近洛知栩。 洛知栩则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任由他拽着自己往床榻上掼,任由他掐住自己的脖子。 他知道陵九和皇室有仇,否则也不会数次夜闯皇宫,如今陛下病倒,以陵九的本事,自然能来去自如,现如今情绪失控,无非是发现了什么令他难以接受的真相,而对方开始迁怒,迁怒与皇室有亲缘关系的他。 “为什么不躲?”陵九咬牙低吼,“你是不是也知道他十恶不赦!” 洛知栩抿唇,迎上他的视线,冷声:“史书向来由胜利者书写,待他死了,你再与本世子批判这些也不迟!” 陵九缓缓松开了手,他喉咙微微滚动,低声道歉:“抱歉,方才是我冲动了。” 洛知栩猛的推开他,对对方刚才压制自己的姿势十分不满,他脸色阴郁:“你对旁人动手,也要先将人推在床榻上吗?” 眨眼间,陵九便已然恢复正常。 听洛知栩这般问,他再次吊儿郎当的笑出声:“若是旁人,自然是先抹脖子,但是你,定然得温和些。” 温和? 洛知栩的目光从他手掌滑过,那里留着他之前用匕首刺伤的疤痕,只是这人口中的温和实在不可信。 他拿着镜子看了一眼,上面留下清晰可见的指痕。 “瞧瞧你所谓的温和。”洛知栩扯开衣襟给他看,“若真闲的无聊就去杀个人,少在我这里发脾气。” 陵九面具下的笑僵在脸上,视线一直绕着他脖颈打转,他嬉笑:“哪能呢?这不是给你家王爷添乱吗?” 陵九若是在梁京城内杀人,案情便会叫给京兆尹,京兆尹赵启立又是摄政王的人,自然也算是间接给王爷添乱了。 洛知栩撩起眼皮看他,轻佻眉梢:“你一江湖侠客,对梁京城内的事知晓的还不少,随意污蔑本世子,可是死罪。” “洛世子的意思,你与那摄政王不是那种关系?”陵九语气带笑,面具下的脸却并没有笑意。 “呵,谁会与他是那种关系?”洛知栩冷笑,“本世子和摄政王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的消息并不准确。” 陵九彻底沉默,不再多问。 洛知栩也懒得理会他,坐在椅榻上,将那枚同心结收起来,上面还带着羊脂白玉,如果碎掉,怪可惜的。 他小心将东西放进饰品柜内,转身就发现陵九居然还在。 他蹙眉:“你还不走?” 陵九笑起来:“你喜欢同心结?回头我也送你一些如何?”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滚!”洛知栩见他看到自己放东西,不由得有些羞赧,他才不会是喜欢那种东西,只是怕摔碎罢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世子可是嫌我面具丑陋,不愿与我亲近?”陵九说这话时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像是在验证什么。 洛知栩冷眼看他,突然开始脱外衣,只是刚脱掉一件,陵九便冲上前制止了他,将那件褪掉的外衣重新套在他身上。 “时辰不早了,我先告辞了。”陵九说完便匆忙离开,依旧走的窗户。 洛知栩面无表情的将外衣脱掉,他都要安寝了,脱件外衣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竟直接吓跑了。 不过,这陵九今日当真是怪异的很,原本还有些事想与他谈论,白白浪费这好机会,下次见面又不知要何时了。 可这陵九就是位江湖侠客,能与皇室有什么密切联系? 能让他那般失控,打伤他的婢女,还掐——婢女! 他赶紧跑到桌边查看夏柳的情况,刚才陵九将她打昏了,这会还没醒呢。 “冬树!” “少爷。” 冬树推门进来就见洛知栩蹲在夏柳身边,他赶紧上前帮忙搀扶,洛知栩轻啧一声,头一次察觉到了身边婢女少的不便之处,回头再拨些婢女才行。 冬树看似瘦弱,但摄政王府出来的人又有几个是普通人,当即就将夏柳扛了起来,带回了她的房间。 洛知栩示意他不用再回来伺候,便将蜡烛吹熄,睡下了。 翌日。 宫里传来消息,陛下的病又严重了,按理说以洛王府与皇室的亲缘关系,如何都得进宫探望,但洛王府在梁京城的威望颇高,洛珩是不能去的,但洛知栩身为他的外甥,于情于理都得进宫看看。 他向来跋扈,去哪都用不着请示,穿戴整齐便进宫了。 只是他想的多了,进宫探望的世家不少,他还遇到了司韶和印宿白,见到他俩,洛知栩是真惊着了。 “你们为何也来了。”洛知栩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十分灵动。 印宿白四下看了一眼,三人躲到旁边,他低语道:“看样子是加重了药量,我听康太医说,陛下的毒已经渗进五脏六腑了,想来他们快按耐不住了。” “瞿宗耀已经去前线,梁琮可用之人便没了,此事风险颇高,无人敢与他合作,他还准备如何?”司韶不明白。 洛知栩皱眉,当初推举瞿宗耀去前线,就是为了能拖延些时间,没想到他们下手反而更狠了,陛下若是撑不住,储君之位便不知要被谁顶上了。 也不知对方有没有立遗诏。 洛知栩摇头:“算了,且不提这些,既然让咱们进宫侍疾,想必是不太好,此时还是安稳些,莫被人抓住错处。” “也好。” 三人结伴朝干明殿,殿外有高官朝臣,也有皇子公主,妃嫔们则是在里面伺候着,远远看去没有看见梁玖,便知道他得圣心,在里面伺候呢。 梁帝此时虚弱,且疑心深重,此时还能让梁玖在身侧伺候,可见对他十分信任,储君之位,保不齐已经稳了。 但他们也只敢这般想想,毕竟计画赶不上变化。 快走到殿门时,秦御走了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洛知栩,后者则是气愤转头,丝毫不愿看有。 正暗暗生着闷气,身后一太监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看见秦御后立刻凑上前,他刚要说什么就被阻止了,秦御带着他去了角落。 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但从秦御和那太监的表情来看,就知晓此事绝不简单。 果然。 秦御从他身侧走过时丢下了几个字。 “瞿宗耀战败。” 90-100 第91章 秦御带兵 瞿宗耀戎马一生,年轻时也时常对外出兵御敌四方,北阙不过是区区小国,与之交战居然也会战败? 洛知栩都不敢想,梁帝若是知晓此事,会不会急的从床榻上坐起来指着他们鼻子骂! 如今天子病重,下毒之人还未找到,眼看着大梁就是梁玖当家了,如果此时不能将事情处理妥当,恐怕也会影响威信。 可连瞿宗耀都战败,若要稳定军心,最好的方法就是摄政王亲自应战,可如此一来,梁京城内便无人管顾了,岂非是给皇后一行人添便利? 饶是内心再如何不安稳,他们三人还是跪在了殿前,以表心思。 司韶是个急性子,看看洛知栩,恨不得立刻就和洛知栩商议接下来该如何,但周围跪着的都是皇子公主,若是被听去可不得了,只能强忍着。 秦御则是去偏殿和诸位朝臣讨论,如今瞿宗耀战败,必得有能担任之人顶上,朝中武将甚多,但需得有一位最能鼓舞士兵的人才行。 这人选,无外乎就是如今是九皇子,或者秦御。 “诸位大人如何看?”他问。 “胜败乃兵家常事,若此时处置瞿老将军,恐怕会让武将们寒心,不如让老将军暂且留于前线,做幕后指挥,再另派位将军前去?” “洛大人身为散秩大臣,且身份贵重,此时大梁有需,自当该为大梁鞠躬尽粹,微臣觉得洛大人可前往!” “不可!洛大人并不曾有与北阙交战的经验,若是因此导致北阙步步紧逼,岂非要攻破我大梁都城?” “这也不可,那也不可,岂非是天亡我大梁!” 秦御听着他们交谈,倒是没想到这其中竟还有人在暗暗支持梁琮。 洛珩是京城武官,早些年四处御敌才拼的如今地位,但打下北阙,致使其成为附属国并对大梁上贡的是瞿宗耀,自然是他去最为合适。 可如今瞿宗耀却突然战败,甚至已经有人念着他劳苦功高,要立刻召他回京,若真如此,岂非是给了他们机会? 但也正是因为瞿宗耀曾经劳苦功高,若此时训斥其办事不力,或者将其丢在前线不闻不问,只怕人人都要以为大梁要卸磨杀驴了,以后谁还会尽心竭力做事? “王爷,微臣以为,此时该派名望地位颇高的皇子前往,即刻稳定军心,也可让百姓们安心。”姚崇说。 “姚大人所言甚是,不知是哪位皇子?”秦御十分配合询问。 姚崇掷地有声:“二皇子,二皇子曾是储君,又是嫡长子,身份无比贵重,且二皇子又是瞿老将军孙婿,商议军事,定会如有神助。” 胡说一通的狗屎。 偏偏姚崇说完无人敢反驳,一来,姚妃在宫中颇受恩宠,只等来日生下皇子便可成为贵妃,地位超然,二来,他们都看得明白,摄政王也是同意此建议的。 摄政王支持九皇子的心昭然若揭,可那又如何呢? 如今梁帝病倒,九皇子支持者众多,摄政王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无人敢说什么。 “此事到底还是需要和陛下商议,待本王问过陛下,再告知诸位吧。”秦御说完便离开了。 他折返正殿,便见皇子公主们已经都起身,可见是陛下醒了,各个都翘首以盼,都想着在陛下面前露脸,洛知栩几人已经不知何时被挤到角落了。 醒了倒也好,就怕他此时醒不了。 秦御走上前,冷声呵斥:“吵吵闹闹的做什么!身为皇子公主,代表的是皇家颜面,这般哄闹像什么样子!” “秦皇叔。” 见到秦御,他们顿时安静下来,甚至往后稍稍退了些。 秦御懒得看他们,视线如蜻蜓点水般粗略扫过,最终定在洛知栩脸上,然后转身进殿了。 梁帝这会刚醒,皇后在伺候汤药,梁玖和梁琮则是站在旁边,想来他们还不知瞿宗耀战败之事。 “给陛下请安。”秦御拱手。 “你来了,可是前朝有事?”梁帝模样虚弱,脸色和唇色都带着些暗沉,他虚声问着,即便是此时,都不忘忧心前朝。 秦御故作迟疑:“陛下还是安心养身的好,待您龙体安康,再处理朝政也可。” “说!” 秦御从未这副作态过,梁帝就知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连他都难以把持的事。 果不其然。 在听完秦御的回禀后,他当即就将皇后还端着的药碗摔了出去,他冷声:“岂有此理!” “陛下息怒。”秦御淡声说着。 “你与朝臣如何商议的?”梁帝这会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病着,只能不能亲自上场,否则哪里还能由着那中弹丸小国嚣张! 秦御便将他们方才商议的结果也悉数告知,梁帝沉默,梁琮与皇后却是紧张起来了,梁琮只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皇子,如何能上阵御敌? 只是这对梁琮来说也是机会,如今储位空悬,若他能成功击退北阙或是一举拿下北阙,那陛下定会对他刮目相看,再不会这般冷落他。 气氛陡然安静下来,梁玖对此却并无疑问,以梁琮的本事,即便从前有许多师傅教导,也就教出他这般模样,纸上谈兵可,但亲身实践却是不行。 何况梁琮惜命,恐怕不能就这般顺利答允。 他们所想皆是梁琮去与不去,却从未想过,陛下允与不允。 于是当梁帝下达旨意时,连秦御自己都有些震惊。 “摄政王,朕命你即刻带领一队人马赶去崎燕关支持,前线所有人需得听你号令,若有不尊不敬者,可先斩后奏!” “微臣遵旨。” 旨意一出,震惊朝野。 保皇党都心生不满,如今摄政王本就位高权重,朝中党羽众多,若非找不出证据,定会将这些全都悉数拽出,若再让其去前线立下战功,恐怕就要功高盖主了! 偏偏旨意难更改不说,怕是刚接到旨意,摄政王就已经调兵遣将赶去崎燕关了,拦都拦不住! 梨园。 洛知栩得知旨意亦是震惊:“陛下竟这般防着梁琮与皇后?” “朝臣永远都是朝臣,可皇子并不是永远都是皇子,若是富贵险中求,皆是不好说,只怕那位也是想到这一处了,所以才这般防着。”印宿白分析着,“可你我那时皆在,陛下连思考都没有,直接另选他法,莫不是查到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陛下知晓下毒之事是皇后所为?”司韶惊诧。 洛知栩倒是点头:“陛下的心思无人能知,但我听闻,陛下身后有一支侍卫,名为护龙卫,专为陛下铲除异己,想来是察觉到了什么,但碍于尚未有实证罢了。” “也是,这种事心知肚明,却不能立即处置,是该防着。” 自是洛知栩却难以安心。 若是知晓秦御今日便要急匆匆去前线,他如何也不会这般使性子和他闹脾气,不过就死一夜未见罢了,有什么可气的。 今日往后,怕是更难见面了。 而且,二哥之前就跟随瞿宗耀离京,如今瞿宗耀战败,也不知哥哥如何了,有没有受伤,是不是还好。 那几日他一直忙着,竟然没有察觉到兄长已经动了心思,好好的京畿大营不待,让他去朝廷也不去,非要跑什么前线! “也不知瞿宗耀一行如何了。”他低声呢喃。 “你莫担心,知泠哥武力不凡,定然不会出事,他身份摆在那里,即便级别不高,瞿宗耀也不会贸然让他去挡箭。”印宿白安抚他。 可再多的安抚,也抵不过想像。 洛知栩一想到洛知泠可能会受伤,可能会像前世那般乱箭穿心,他就惊慌,忍不住浑身颤抖。 司韶见他连茶杯都拿不稳,忙帮他接过:“你别自己吓唬自己,若你实在担心,我让我大哥送信问问。” “多谢。”洛知栩闭了闭眼,再忍不住情绪,他起身,“我得先回去了。” “冬树,扶好你家少爷!” “是。” 洛知栩跌跌撞撞回了洛王府,梁雪虞刚从城外的寺庙回来,就见他一脸惊慌失措,唇色尽失,她忙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方才少爷和印公子司公子聊起了二少爷。”冬树回道。 梁雪虞瞬间就明白了,她拍拍洛知栩,难得柔声安抚:“你二哥聪慧机敏,定不会有事,他去时我们已然叮嘱过,你莫担心。” “战场刀剑无眼,若是伤了哥哥,或者胳膊腿没了怎么办?”洛知栩惶惶然看着梁雪虞,眼底一片水色,“都怪我不好,哥哥走时我都没在府上,我也没来得及和他好好说说话……” “好了好了,别吓唬自己,娘让厨房给你熬点安神汤,你喝了好好睡一觉。”梁雪虞说完看了一眼冬树,后者立刻会意,与冬藏合力将他稳稳搀扶回院子了。 洛知栩靠坐在床榻上,外面天气炎热,他的心却如屋内的冰鉴一般清凉,甚至隐约有更凉的趋势。 冬藏将药碗端来,端盘边还放着一叠蜜饯,他面带微笑:“少爷将安神汤喝了吧,奴才还给您带了蜜饯,可好吃了!” 洛知栩视线落在汤碗上,又看向冬藏,有些诧异:“身体不舒服吗?怎么养这么久都不见肉?” 冬藏嬉笑:“夏日奴才没什么胃口,过两日便好了。” “我近日忙着,无暇顾及你,你也该照顾好自己,还得陪我走许久呢。”洛知栩轻声叮嘱着。 “奴才记得呢。”冬藏眼底瞬间泛了水色,但他弯着眼睛笑着,洛知栩没察觉。 洛知栩将药一饮而尽,蜜饯也吃了几颗,便躺下安睡了。 崎燕关。 北阙突然发动攻势,瞿宗耀被北阙士兵所伤,崎燕关的营地几乎都要保不住,到处都是蔓延的火势,粮草和营帐被烧了许多,营地内一片杂乱。 洛知泠手持长刀御敌,他一刀砍死冲来的北阙人,将一名士兵救下,他冷喝:“战场上发什么呆!” “我、我害怕,我想回家……” 洛知泠这才发现,这名士兵年岁尚小,约莫和洛知栩差不多大,他弟弟若是来,恐怕也会无措。 “只要将北阙杀个片甲不留,明日咱能就能回家,打起精神来!”洛知泠拍拍他肩膀,“别怕,你这年岁和我弟弟差——” 他身子一个踉跄,紧接着是长刀穿刺皮肉的声音,洛知泠震惊的看着对面的年轻士兵,那士兵颤抖着尖叫:“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死……” 洛知泠口吐鲜血,缓缓倒下,他盯着那道跑远的身影,瞳孔逐渐涣散,他还没说完,他的弟弟…… 深夜。 洛知栩猛的从梦中惊醒,浑身湿透,像是从水中捞出一般,他先是眨眼看着面前的一切,缓缓眨眼,再眨眼,眼泪便如决堤一般涌了出来,先是压抑抽泣,最后嚎啕大哭。 听着动静的冬藏立刻冲了进来,他无措的看着洛知栩:“少爷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奴才这就去叫大人和王妃!” 他这一哭,整个洛王府瞬间灯火通明,皆是衣衫单薄的朝他的栩栩如生走去。 夫妻俩过去时,洛知栩正倚着洛知铭痛哭,嗓子都沙哑了。 从前他的梦都是前世种种,如今却是不同的梦境,而且那样真实,他只是想想都难受不已。 “这是做噩梦了?”梁雪虞颇有些无奈,“梦都是假的。” “我要去崎燕关。”他哽咽着。 洛知铭皱眉:“那是两军前线,岂是你说去便能去的?何况如今正值盛夏,你身体怎么受得了?” “我要去崎燕关。” 非去不可。 第92章 赐你封地 崎燕关如今正在交战,眼下也只有军队敢从那边过,如果是洛知栩只身前往,沿途若是发生什么,这谁能受得了? 因此,他的想法自然得到了洛王府上下一致回绝,自从他说提出要去崎燕关,别说出梁京城,就连洛王府他都出不去了。 梁雪虞再次派侍卫将他的院子层层包围,若是被他跑出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了。 变相圈禁,洛知栩倒是有心想闹,可这次爹娘是铁了心不会允许他离开的,就算他使出节食那一招都没有用。 “少爷,王妃摆明了不会同意,您就别和自己过不去了。”夏柳劝解着,“崎燕关如今战事不断,您去若真出了什么事,二少爷若得知岂非要怨恨自己?” 别说洛知泠,恐怕整个洛王府都会永远活在愧疚中,再无法自拔。 洛知栩也明白,他娇生惯养的,虽然平日里就吃的少,可真一点都不吃,他也难受。 “罢了,将饭菜端来吧。”洛知栩觉得她说的对,再怎样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办法总比困难多,他得想别的办法打探前线的事。 如果当初他反应敏捷,能在秦御点兵点将时就混进队伍中,那时就算对方发现,他只需稍稍使性子,对方定然也就会同意前往了。 只可惜事事都晚了一步,才只能在这里生闷气。 夏柳听他这般说,立刻将早就在外面等着的冬藏喊了进来,手里端着的饭食都是洛知栩爱吃的,光是闻着味道都觉得喜欢。 冬藏到底自幼就跟着他,见他眼睛都在食物上移不开,和夏柳对视一眼,将饭菜放下便离开了。 尽管只剩自己,洛知栩用膳时依旧端庄,只是速度快了很多,用过膳,喝了杯茶,才招呼外面的人将盘子端走。 他肯用膳,就代表此次绝食之战彻底输了,也代表他放弃了只身前往崎燕关,但不代表他就要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冬树,你去司府跑一趟,让二公子帮忙打探前线战事,另外——”洛知栩说到这里时牙都咬紧了,“去告诉母亲,说我不去崎燕关了,赶紧让那些蠢货都撤掉!” “是。” 冬树应完便匆匆离开了,没多久,洛知栩便察觉到院子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侍卫全都撤掉了。 他冷哼一声,转头就吩咐冬藏伺候他更衣,现在梁京城内局势不好,他得能时刻注意动向才可,最好的办法就是进宫。 而且,还有一点他也觉得奇怪,保皇党能说出功高盖主那种话,可见陛下也是这般认为,又为何要让秦御前往,以秦御的本事拿下北阙并不是难事。 待凯旋而归,那就得封赏。 秦御如今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官居一品,如果再封还能封什么?封他为太子吗? 想想都觉得可笑。 “你进宫也好,陛下还算喜欢你,你又在朝中没有官职,他对你也算放心。”梁雪虞说,“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你带进宫。” 洛知栩沉默片刻道:“阿娘,若是来日陛下驾崩,您会伤心吗?” 梁雪虞轻轻拍他肩膀一下,嗔怪:“这是说的什么话,那是陛下,不许乱说话。” 是陛下。 洛知栩扬唇笑笑,没再多说什么,拎着点心盒子便进宫了。 他进宫自然是没有提前禀报的,因此当梁琮在承明殿前看到他时不禁面露诧异,他快步走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洛知栩:“你进宫做什么?” “不是看你,让开。”洛知栩看都懒得看他。 梁琮却是并不让步,他嗤笑:“你莫不是知晓本皇子在这里,所以特意来的吧?你不妨对本皇子服服软,来日我也可放过你。” 洛知栩撩起眼皮,神情讥讽的看着他:“怎么,我竟不知,这大梁前朝后宫何时轮到二皇子做主了?竟还说可放过本世子?如何放过?犯上某乱吗?” “洛知栩,你也就此时可以牙尖嘴利了,且等着瞧吧!”梁琮恶狠狠的放着狠话。 洛知栩淡淡瞥他一眼,那一眼带着浓重的不屑和嘲讽,刺激的梁琮恨不得照着他的脸狠狠挥拳。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也派周荣宝出来看,他一看见这两位就知道闹起来了,赶紧说道:“二皇子和洛世子来了,您二位快请进去,九皇子在里面侍疾呢。” “有劳周公公。”洛知栩对他点点头,率先走了进去。 因着之前蜜饯的事,梁帝对洛知栩生出点长辈对晚辈的怜爱,再看到他手里拎着的食盒,便知道他的妹妹也惦记他,因此看向洛知栩时,眼神便慈爱了很多。 洛知栩扬起笑:“臣下特来探望陛下!” 梁帝哼笑:“你来不来都无妨,将手里的食盒教出来就可。” “我阿娘特意做来给舅舅的。”洛知栩说着便递给周荣宝,示意他拿出来给梁帝尝尝,他阿娘大概也早就想过,希望能藉机唤醒陛下对洛王府的一丝仁慈。 梁帝之前是吃过梁雪虞亲手做的糕点的,时隔十数年再次吃到,味道依旧如从前那般,心境虽不同,却能唤起他从前的记忆。 他与梁雪虞一母同胞,是除去双亲外,世间最亲密的亲人了。 “小九也尝尝你姑母的手艺。”梁帝笑说,对这位一直照顾他的皇子,心里多少还是惦念的,尽管知道他这些都是心有所图。 “谢父皇,姑母的手艺定然是不错的。”梁玖笑说。 梁琮站在旁边看着,从前这副父慈子孝的场景,都是他在其中,现如今,他倒成了局外人了。 当真是讽刺。 但是没关系,日后这种场景,谁也看不到。 梁玖拿起糕点顿了顿,他侧头看向梁琮:“二哥也来了。” “方才在外面和洛世子碰到了。”梁琮走近,“父皇这两日身体可还好?儿臣很是担心。” 梁帝看他一眼,淡淡道:“有劳你费心,你那正室一直无法怀孕,朕会让皇后为你做主选侧妃,你也该有个孩子了,好让朕和你母后早些抱皇孙。” “是,儿臣会用心的。”梁琮面上一喜,还欲再说些什么,便听梁帝又说话了。 “过些时日,朕会赐你封地。” 梁琮的笑僵在脸上,皇子们及冠后便有资格受封,可一旦受封成为郡王,便代表再无继位之可能,除非犯上谋逆。 至此,他也彻底明白了陛下的意思,这是要绝了他全部的念想。 洛知栩与梁玖就像是不曾听到这番话,各自垂眸吃着点心。 不知过了多久,梁琮僵硬的谢恩,然后像是无法继续忍受一般,告退离开了。 “朕有些乏了,你们退下吧。”梁帝说。 洛知栩与梁玖对视一眼,便应声离开了。 对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孩子这般冷淡,想来梁帝心中也会不舒服。 两人走出承明殿,从头到尾都不曾有过交谈,直到走到即将出宫的长街上,两人慢步向前。 “陛下为何要突然派秦御去前线?”洛知栩问。 “历来功高盖主之人都不得善终,即便秦皇叔对父皇忠心耿耿,可若去北阙能要他性命,日后自然高枕无忧,若不能要他性命,出征回来无非就是赏些金银罢了。”梁玖说。 他言语间带着嘲讽,这让洛知栩忍不住看他,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何会说出这番话。 梁玖轻笑:“从小到大都不曾拥有父皇的关心,如今有,于我而言也是虚假,换不回我母妃的性命。” “你很通透。”洛知栩扬唇轻笑。 “是秦皇叔教得好。”梁玖一句话,更是直接道出他和秦御很久之前就在谋划了。 洛知栩已然知晓,自然无需他再多说,何况他总觉得梁帝用这种手段迫使秦御离京,其中应该还有其他缘由,只是这缘由藏的深,他们轻易无法得知罢了。 走至宫门前,梁玖恭敬与洛知栩点头离开,后者则是在马车前愣了片刻,天气愈发炎热,他也是不愿再出门了。 洛知栩前脚回府,后脚便有旨意传来,陛下要去避暑园养病,只是此次带的人却与去年有些出入,不过洛王府自然依旧在列。 按照常理来说,陛下中毒合该彻查此事,但梁帝不仅不曾声张,还只有少许人知晓,不难猜出对方已然知晓,下毒之人就在知晓的一行人中。 此去避暑园,恐会有大动作。 傍晚。 洛珩与洛知铭同步而归,两人面色皆是有些凝重,洛知栩不明所以:“出何事了?可是朝中有闹出什么?” “啊,是朝臣们近日都要求立储,吵的心烦。”洛知铭温声说着,“你今日进宫可还好?没有使性子吧?” 洛知栩冷哼:“本世子的那种人吗?不过我倒是听闻一件事,陛下要给梁琮封地了,估计是想让他离京。” 这事倒是还没有宣告前朝,洛知铭也不知道,他微微挑眉:“他从前那般狂妄,怕是不会轻易离开。” “我听陛下的意思,是要给他纳侧妃,若侧妃有孕,想必会延缓离京。”洛知栩说着笑了起来,“但他那种有损阴德之人,上天又怎会眷顾呢?” “你又做了什么?”洛知铭挑眉。 “反正他是不会有子嗣的,否则岂非要后患无穷了?”洛知栩娇憨一笑,“哥哥无事,我便回屋收拾了,过两日要去避暑呢,这次定然会很有意思。” 洛知铭笑着拍拍他肩膀,看他跑开了。 只是待洛知栩一走,他脸上的笑瞬间就放了下来。 前线传来密函,洛知泠身受重伤。 这种事若被知栩知道,怕是又要闹了。 第93章 给朕跪下 此次前去避暑园,因着时气还并没有那般炎热,洛知栩的情绪和心情一直都很稳定,不像去岁,暑热难耐,只能躺在床榻上。 如今他倒是有了些精神,恨不得在园子里窜来窜去的,倒是哪里都走走,偶尔碰到梁帝,还会陪伴圣驾,颇有点风光无限的意思。 只是他并不知晓,陛下对他亲和,是因为得知洛知泠在前线重伤之事。 这事旁人有心瞒着,他自然不会知晓,可也有人故意要说到他面前。 洛知栩不止一次气愤自己不能手刃梁琮,如今听到对方在自己面前胡言乱语,这种想法便更加强烈,若今生他不能手刃梁琮,恐怕余生他都要活在悔恨中! “我二哥在前线征战杀敌,二皇子不能尽绵薄之力,还要满口胡言诅咒?是当我们洛王府好欺负吗?”洛知栩情绪波动大,他狠狠盯着梁琮,想听他说否认的话。 但他没听到。 “瞿老将军也在崎燕关,他传回来的书信怎会有假?洛知泠重伤危在旦夕,你的父母兄长都知晓,陛下也知晓,唯独你还懵然不知呢。”梁琮说着哈哈大笑起来,看到洛知栩惊慌的表情,他竟觉得痛快极了。 他就是得要让洛知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日夜都活在痛苦中,他无法接受一个从前满眼都是自己之人,看向自己的视线是仇恨! 除非洛知栩死。 洛知栩其实早就信了梁琮所说,但他还是要去求证,只要有一人否认,他都还能自欺欺人,所以此时和梁琮纠缠并没有好处。 回到汀兰水榭,父亲和大哥不在院子里,洛知栩便更信了几分,可他依旧不死心,去找梁雪虞询问。 “果真吗?” 虽然未多说其他,但观其神态,梁雪虞便知晓此事已然瞒不住了,她皱眉:“此事我们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你若听说,怕又要吵闹着去前线。” “我已放弃绝食,且再未提过离京,便证明我已无此心,母亲为何还要瞒我,我不是分不清情况的蠢货。”洛知栩说这些时带着气。 其实事情到头上,伤心反而没那么重了,取而代之的是担心,更是想想方设法的得知更多消息。 只是这些话说完,他便面露悔色,父母兄长的用意他都明白,分明都是为着他着想来的。 “此事确实不该瞒你,不过你也放心,信中说你二兄伤势已经得到控制,如今也只能期盼摄政王能带领梁军拿下北阙,那时他们才可回京。”梁雪虞说。 提到秦御,洛知栩才察觉到自己已经有数日都不曾想秦御了,不是他不想,而是在克制自己。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梁琮未死,秦御奔赴前线的举动有多危险。 今生虽未全然按照前世轨迹,可冬藏曾经重伤差点丢掉性命,这也许是另类的走向,但他们大概都会遭受不同程度的伤害。 秦御前世离开梁京,就再没有回来。 梁琮说他死了,马革裹尸,他却连对方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只记得那句“你跟不跟我走”。 梁雪虞见他沉默出神,只当他是疲累忧心,便宽解道:“你也莫要担心这些,马上正午太阳大,你回房休息,这几日皇后忙着为二皇子挑选侧妃,说午后请我过去看戏,届时你也可与其他几位少爷玩乐。” “儿子明白。” 梁雪虞对冬树使眼色,他立刻会意,搀扶着洛知栩回了房间。 屋内冰鉴风轮连番用着,还有冰镇好的瓜果,冬藏见他回来,忙端到他面前:“外面暑气重,少爷多用几口。” 洛知栩垂眸看着鲜红的瓜瓤,被切成了小块,旁边放着银叉,清甜的果香便往鼻子里钻,他拿起叉子吃了一块。 西瓜清甜多汁,还是冰镇过,方才的阴郁似乎都一扫而空了,洛知栩想,燥热的天气果然也会使人发狂。 身上有了凉意,脑袋便也好用些了,想到方才母亲说的话,按理说,皇后此时也该知晓陛下让梁琮选侧妃的真正意图,可为何还是这般上赶着? 皇后唯有一女一子,嫡长公主已经出嫁多年,鲜少回京,若是连梁琮也赶往封地,皇后在宫中便是孤立无援。 莫不是他们还想着,利用选娶侧妃之意,巩固梁琮的地位,届时若他得人望,想来也是有拚一拚的机会。 略吃了几块瓜果,洛知栩便有些疲累,他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便午睡了。 待他再醒来,外面的太阳已经不是很大,前院一直都安安静静的,洛知栩想着母亲应该是去看戏,。 若是寻常,他也该去外面闲逛,只是赐死他还是想去打听前线的战事,而最能得知第一手消息的地方,自然就是陛下那里。 干明殿。 梁帝正批阅奏摺,面前还站着几位言官大臣,其中便有洛珩与洛知铭,洛知铭虽年轻,但见事明白,做事老练,饶是朝中一些老臣都不如他。 因此,梁帝还算是愿意教诲他。 洛知栩时常无召就来面见陛下,周荣宝早已习惯,见他来还示意自己徒弟拿把伞给他遮阳。 “多谢公公,陛下喝水才能商议结束?”洛知栩故作焦急的问着。 “哟,这怕是还得有一会呢,如今陛下心系前线战事,正在与几位大人商议呢。”周荣宝觉得他今天来的不是时候,便劝解着,“您不妨先去戏楼,待这边完事,奴才去找您?” 洛知栩摇头,面上一副焦急:“那如何等得及,我听二皇子说我二兄在前线重伤,性命垂危,我哪里还有心思听戏。” 周荣宝神情不变:“这您哪能信呢?二少爷已经无事了,您也不必为了这事找陛下求证,奴才就在边上,这点小事还是能告诉您的。” “公公是何时知晓的,二皇子今日方才与我说,定然是刚传进梁京的书信,这种人命关天之事,想来二皇子是不会骗我的。”洛知栩一副并不相信周荣宝话的模样,就是铁了心要从陛下这里问到准确的回覆。 饶是周荣宝也开始疑惑了,莫不是这洛二少爷真的又出事了? 他便没再继续阻拦,以洛知栩的臭脾气,不让他等反而会坏事。 没多久,里面议事的朝臣们纷纷离开。 看到是洛知栩等在外面,洛珩和洛知铭也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离开了。 周荣宝便赶紧进去通传了,过了好一会他才出来请洛知栩进去。 “臣下参见陛下。”洛知栩难得恭敬行礼。 梁帝方才已经听周荣宝说了前后起因,但还是要亲自问问才行,他沉声道:“你方才说是二皇子告诉你的?” “是,晨起太阳并未十分毒辣,臣下便去外面散心了,碰上了二皇子,见我欢喜玩乐,便说了些话与我听,我自是不愿信,所以来问陛下。”洛知栩直接将梁琮给卖了,“二皇子说瞿老将军在崎燕关传回书信,还说他不会骗我。” 梁帝面无表情:“行了,别拘着礼了,坐下说话吧。” “舅舅,我自知不该妄议朝政,可二皇子说我哥哥已经重伤垂危,我自然不能不担心,知栩来就为要舅舅一句话,我哥哥当真无事吗?” 他故作紧张的问着,平日里那双潋滟的眸子,也不曾露出嚣张跋扈的气焰,唯有担忧和紧张。 梁帝哼笑:“你倒是胆大,若他真有事,你待如何?” “臣下会请求陛下,许我哥哥回家医治。”洛知栩皱眉,说出颇孩子气的话,“瞿老将军是将军,平日里不用带头打仗,可我哥哥就是个小卒,冲锋陷阵这种事都得他来做,我得心疼他。” “荒唐!”梁帝斥责,“你再过两年也该及冠了,竟还能说出这般枉顾人命之言,当真是将你宠坏了,上阵冲锋杀敌又不止你兄长一人!” 洛知栩愤气顶嘴:“可唯有他一人是我至亲,舅舅生病,阿娘亦是成日里难以入眠,难不成我要劝解阿娘,大梁从古至今也并非只有您一人之君吗?” “逆子,给朕跪下!”梁帝被他这番话气个半死。 洛知栩嘭的一声跪在地上,置气道:“外甥不是狂妄,是伤心,担心至亲又不是丢脸的事,若身居高位的前提是丢情弃爱,我宁可庸碌一生!” “三少爷您快别说了!陛下只是与您说笑,您快些认错!”周荣宝边说边对洛知栩使眼色,这番话说的实在有些大不敬了。 洛知栩默然片刻,扬声道:“臣下口不择言,请陛下恕罪!” “滚,朕不想看见你!”梁帝怒斥。 洛知栩沉默且不动,周荣宝赶紧对他使眼色,后者会意,匆匆说了句“臣下告退”,就离开了。 待他走后,梁帝不咳嗽了,气也不喘了。 周荣宝将冰镇莲子粥端给他:“陛下心善,并没想怪罪洛世子,洛世子心思诚挚,不如旁人有那些弯弯绕绕。” “朕还不知道他?”梁帝叹息,他就是体谅洛知栩这番难得的赤诚,所以他纵容他与自己叫板! 周荣宝笑:“世子担心您呢,否则又怎会知晓公主也夜不能寐呢?” “你去告诉那臭崽子,就说洛知泠没事儿,省的他回头再来闹,朕这病是养还是不养!” “是,奴才这就去。” 周荣宝紧赶着就去追洛知栩了,将这些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他,不愿他受扰。 洛知栩挑眉:“多谢公公特意跑一趟,我这会还有点事,替我谢过舅舅。” “是。” 看着他离开,洛知栩转身就朝梁琮所在的安德轩的方向去了,夏柳拦都拦不住。 第94章 连夜离京 梁琮被洛知栩打了。 起初是几位宫女太监,要将各宫室用的冰送过去,此时太阳已经不那么强烈,也不会影响冰块融化,晚膳前便能供上用。 送到梁琮所居住的安德轩,就听到了奇怪的动静,再走近没两步,就瞧见有两人在安德轩门口翻滚着打了起来。 一开始只当是哪家的公子们一时发生了口角,直到将两人拉开,才发现将梁琮按着打的是洛世子。 其实当瞧见那抹鲜艳的红时,宫人们已经有所猜想的,只是没想到还真是。 紧接着,就有人去将这事禀报陛下和皇后了。 一行人赶来时,他俩约莫是又动了一次手,身上衣裳都是土,脖子上还有不同程度的掐痕,当然仅限于梁琮。 也是多亏了夏柳在其中掺和了,否则洛知栩身上恐怕要有不少伤了。 干明殿。 梁帝面色阴沉的盯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屋内气氛焦灼,盛夏的天,让人更加燥热了。 皇后看看跪在地上的梁琮,又看看陛下,出声求情道:“陛下,琮儿一向性格温和,不是会主动动手的性子,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皇后这话是说,主动动手的是我儿子?”梁雪虞直白发问。 跪在地上的洛知栩微不可察的动了动,梁雪虞继续道:“即便是我儿子先动手,那也定是因为二皇子做了什么,否则我儿,从前哪里和别人亲自动过手?” 这话说的也够跋扈,明摆着是说梁琮挨打的罪有应得。 皇后知道梁帝对这位胞妹有多在意,听她说这种话也不好反驳,只能戚戚然的看向陛下,想让他做主。 梁帝看见洛知栩,是一个头两个大,谁能想到他转身就去找梁琮麻烦了! 他抬手指向洛知栩:“你,你说,为什么动手打人!他可是皇子!” “他是皇子,却也是传递虚假消息的骗子,哄骗我说我二兄重伤垂危,藉着我关切心急,想看我慌乱。”洛知栩丝毫不慌,“我二兄在前线征战,虽然只是小卒,但在为大梁尽心竭力,二皇子身处城中,无需忧心战事,所以才能这般袖手旁观!” “本皇子没有恶意!”梁琮苍白辩驳,“那只是我听说的!” 洛知栩冷笑:“听说?二皇子不是亲口告诉我,你收到了瞿老将军的传信吗?”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梁帝甚至还没有收到瞿宗耀的信件,而且即便收到了,梁琮和武将私交亲密,也是不争的事实。 梁琮选择沉默。 洛知栩却不愿就将此事化小,他看向梁帝:“我臣下动手打皇子,臣犯上有罪,愿接受任何惩罚,可若是下次再听到这种虚假传言,定会照打不误!” “洛知栩!”梁帝冷喝,“方才如何与你说的,你就不能安分几日?” 梁雪虞也接话:“当真是我与你父亲将你宠坏了,若不是你身子弱,定要好好鞭笞你!” 此言一出,梁帝自然也明白。 他颇为无奈道:“滚出去,这些时日别让朕看到你,若再闹事,朕就把你关起来!” “是,多谢舅舅。”洛知栩立刻起身,看都没看皇后和跪地的梁琮一眼,和梁雪虞对视一眼便快速离开了。 殿内便只剩梁帝、皇后和梁琮。 梁帝皱眉看了一眼梁琮:“行了,起来吧。” “多谢父皇。”梁琮起身时还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对洛知栩的恨意便更浓了一些,不知从何时开始,但凡碰上洛知栩,他就没有好事! “你们先退下吧。”梁帝淡声说着,甚至并未看他们。 梁琮面露喜色,皇后神情却若有所思。 两人离去,一同前往皇后的瑶华宫,进去便示意宫人将大门掩上,见梁琮还在喜滋滋的说陛下没有责怪他时,那股怒意瞬间就难以控制了。 她冷笑:“蠢货!你以为陛下不曾责怪便是好事吗?” “母后,此事本就是因我而起,父皇却不像恼洛知栩那般恼我,不就是觉得我是他儿子,所以不好严加责备吗?”梁琮懵然。 “说你蠢笨,你还懵然不知,你父皇这是觉得你连说教的必要都没有了!”何皇后神情阴冷,那双凤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恨和决绝,“此事没有回旋余地了,陛下定然已经起疑心了。” 梁琮傻眼:“什么意思?” 何皇后闭了闭眼,实在想不通,她聪明一世,陛下也精明算计,为何生出的孩子却如此蠢笨? 她叹息:“你与瞿宗耀暗中联系之事,陛下定然已经知晓,他向来多疑,此时怕是已经命人去查探了,你得做好准备。” “可、可瞿老将军还有几日才能进京。”梁琮一时有些愣,计画如果轻易变动,可能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慌什么!本宫会加重药量,届时你想办法进去陪侍,再让城外那支军队赶过来,届时将陛下架空,一切就顺理成章了!”皇后说,若非她伤了身子,再不能受孕,她是决计不会将这些事教与梁琮做。 她的长公主若是男子,也定然会比梁琮聪慧。 梁琮也知晓,如今情况有变,他们必须得做出调整,且此次定然得快狠绝,否则一旦被人发现,他们就再无翻身之地了! 他原本是惊慌的,可一想到他的父皇,却连训斥的话都不愿对他说,分明就是要放弃他了,一个被放弃的皇子,若是不能想办法谋出路,就只能死路一条。 “是,儿臣会竭尽所能。” “行了,你先回去换身衣裳,堂堂皇子,这般模样像什么样子。” 从瑶华宫离开,梁琮便回住处换衣服了,只是他心中始终都有一口气,他想,待他将洛知栩抓住,一定要好好检查他的身体! 洛知栩被带回汀兰水榭,梁雪虞并未与他多说什么,只是将他带回房间,便示意夏柳和冬藏给他收拾东西。 他坐着生了会闷气,再抬头就发现了不妥,他惊讶:“为何收拾我东西?我是动了手,却也不至于将我赶出去,陛下都没说什么呢?” “你不是想去崎燕关,我这就命人护送你离京,到崎燕关附近,秦御会派人接应你。”梁雪虞叮嘱,“路上注意安全,必要时钱财都可舍弃。” 洛知栩便更疑惑了,先前他绝食要去,家中都不肯,这会倒是要主动把他送出去了? 只是他还在气头上,还没缓过来发生了什么,紧接着银票银子就被揣了一怀。 他纳闷:“阿娘,为何这般着急?哥哥无事,我不去也——” “你哥哥性命垂危,娘知道你担心他,一路加紧赶路,说不定能见他最后一面!”梁雪虞一句话将洛知栩所有的话全都堵回嗓子里。 洛知栩瞬间失去理智,他扭头就要往外走:“一定是梁琮又胡说八道,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站住!”梁雪虞叫住他,“眼下情况凶险,你必须立刻去崎燕关,你不想见他最后一面吗?” 凶险。 最后一面。 洛知栩从未想过,文本那么美的东西,居然也能重伤别人,重伤他。 “什么时候?” 只一瞬间,他嗓子便沙哑,恨不得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梁雪虞动作微顿,认真道:“现在。” “左右陛下近日都不会召见你,再加上天气炎热,以你的体质在屋内养病都是常事,无人会察觉这些,再晚些你便带着冬树和夏柳一起离开,马车和细软也已经备好,我的暗卫会一直护着你,直到里安全离开梁京附近。” “我明白。” 是夜。 洛知栩带着两人离开,如果是之前他央求要离京,达成所愿,他定然会欣喜万分,但此时他却并不高兴,不仅仅是因为洛知泠重伤。 还有冬藏。 他的小厮,不知道何时变得那么瘦弱的,彷佛只剩骨头,他总有不好的预感,不知是对前行路途的渺茫,还是身后亲人的牵绊。 盛夏深夜有些微凉,马车里却浑然不觉,他们有文书和手信,城门处自然不会有人阻拦,顺利出了京城。 洛知栩的思绪却乱的很,他始终觉得有些地方不妥。 连夜让他出城这件事,本身就很古怪,临走时父母兄长的叮咛和目光也让他不适,这其中一定是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从哪开始的。 是从他想去崎燕关? 还是从他和梁琮打架? 不对,应该是更远或者再近。 是从他重生开始,这一切都不对劲,但又是在今日他在陛下面前说完那些话,事情的走向便不可控了。 梁琮能瞬间知晓前线战况,定然是与瞿宗耀联系密切,可他们为何突然联系这般密切了? 这便是最值得商榷的。 瞿宗耀突然战败,战败就意味着要回京,或者央求回京,回京就能和梁琮里应外合! “停车!” 洛知栩大喊:“冬树快停车,原路折返!” “少爷,属下们奉命行事,您必须得离开梁京。” 马车并未停下,速度反而越快,还传来梁雪虞安排的侍卫的声音,这些暗卫只会忠于梁雪虞,根本不会听洛知栩的话。 他立刻掀开帘子:“折返,否则我就跳下去!” “少爷,这是王妃和摄政王的命令,我们必须得送您离开。”冬树异常冷静,但已经防范起来,防止他跳下马车。 “停下!”洛知栩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匕首,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冬树瞬间紧张起来,立刻拉停了缰绳。 洛知栩依旧威胁:“快点往回驾,梁京城有危险!” “这是王妃命令。”隐匿的暗卫也纷纷现身。 “什么破命令,现——” 话未说完,洛知栩就感觉脖子一疼,紧接着就昏了过去。 夏柳蹙眉:“愣着干什么,把少爷搬到马车上,尽快赶路,被发现就遭了。” 第95章 落脚客栈 洛知栩昏迷时间并不长,与睡了一觉无异,待他睁眼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这一夜车马赶路,早就离梁京城近百里地了,回是不好回了。 醒来时,马车就停在小路旁边,冬树架着火烤肉,夏日里动物繁多,随便猎些来都能烧着吃,待回头走大路,身上的银子就能用了。 见他醒了,夏柳立刻将打来的水递给他:“少爷喝水润润。” “昨夜可有发生什么?”洛知栩并未提及夏柳将他打晕的事,连他私心里都认为那是杜绝他胡闹的好办法。 “并未,不过王妃的侍卫已经连夜折返了,您放心,我与冬树拚死都会将您送到王爷手上。”夏柳神情严肃,只期待城中此时还未发觉。 洛知栩便不再多言,若是平常,母亲怕他闹脾气,定会让侍卫一路随行,由此可见,梁京城局势只怕不好。 一夜过去,想来他们还未察觉。 他不由得叹息一声,早知道便也告诉司韶他们了,自己倒是痛快出逃,他们只怕也要跟着受罪了。 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想,夏柳提醒道:“少爷无需多虑,此事与洛王府交好的朝臣都知晓,想来不出一日,两家公子便会追上来了。” 洛知栩错愕:“他们?” 夏柳点头:“是,大人与王妃早已察觉到不妥,所以一早便和摄政王联系了,二皇子党视您为仇敌,自然也会对洛王府以及交好的世家动手,为避免您出事,王妃才会让您离开。” “那二哥他……” “前方来信,二少爷是受了伤,但已经痊愈,也是王妃逼迫,所以才奔赴战场。” 洛知栩一时觉得脑袋发懵,这些话他分明都听得懂,可此时,却觉得脑袋如浆糊一般,什么都理不清。 父亲母亲在他面前做了那么多事,他丝毫不知不说,偶尔不曾按照自己心意做事,也会被自己指责,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可如今,二兄与他都远离了梁京,那大哥岂不是要成为首要报复的对象?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母亲已经和秦御商议好,定然是有了万全之策,他们眼下的任务便是尽快与秦御汇合,如此才能早些解决问题。 冬树将烤好的肉递给他:“委屈少爷先吃这些,待走过这一段回到大道,便能住客栈了。” 洛知栩笑笑:“曾经有段时间,我连这些都吃不上。” 每日都被关在监牢中,穿都穿不好,莫说是吃了,否则冬藏也不会为他私藏那么个馒头。 夏柳和冬树对视一眼,只当他是在开玩笑,冬树虽跟他跟的晚些,可也算是陪着他长大的,即便是被禁足,这少爷也可从没有吃过苦头。 大概是从林中抓的野鸡子,肉质虽然有些柴,但还算鲜嫩,还撒了盐巴,吃着也算是有滋有味了。 见他没有露出嫌弃表情,冬藏和夏柳稍稍松了口气。 三人简单解决了早食,休憩片刻便继续上路了,经过洛知栩分析,他想梁琮应该没有这么聪慧,至少在短时日内,是绝对不会猜想到他偷偷离开了。 所以这段时间,他是安全的,其他人也是。 瞿宗耀与之勾结,定然是无召偷偷归京,若是被陛下或者护龙卫发现,他就一定会被扣上犯上作乱的罪名,那么他们也一定会想办法不让陛下怪罪。 梁帝会被挟制架空,是皇后的手笔,梁琮没那么大胆子。 避暑园。 何皇后照旧去干明殿侍疾,化着精致的妆面,衣衫都是鲜艳的正红色,面带微笑,身后的婢女端着汤药,不像是去送药,倒像是送谁上路。 周荣宝见到她来,立刻拦住:“娘娘,九皇子在里面陪陛下说话,您需要在此稍等片刻。” “何时本宫来看望陛下,都得在此等候了,”何皇后皱眉,红艳的唇微启,“周荣宝,本宫瞧你如今的差事做的愈发好了!” “娘娘折煞奴才了,实在是陛下有吩咐,您得稍等,奴才再去里面通传。”周荣宝毕恭毕敬说着,然后转身进去通传了。 里面的梁帝和梁玖自然也听到了这番对话,从前何皇后再如何,都会多周荣宝客气些,毕竟的梁帝用了一辈子的老太监,如今倒也变了。 片刻后,梁玖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周荣宝,他笑道:“娘娘,陛下请您进去了。” “给母后请安。”梁玖说。 “九皇子,你如今年岁尚小,也该学着帮助兄长们处理朝政,而不是成日里都来烦着陛下,是该给你选正妃了。”皇后扯着唇角看他,“否则,你总是要添麻烦。” 梁玖像是没听明白她话中的含义,只反问道:“那二哥的侧妃可选定了?不知预备何时赶往封地?” 什么叫专往痛处戳,这便是了。 即便皇后再如何运筹帷幄,却也无法改变她的儿子被陛下所厌弃的事实,也正因如此,她不得不筹谋这些,随时都背负着沉重的代价。 何皇后死死盯着他,若非是碍于身份地位,她只恨不能用自己漂亮尖锐的护甲,将面前这位口出恶言的皇子割喉。 “这些事还轮不到你来管,九皇子还是管好自己,省的得不偿失!”何皇后冷笑,扭头露出明艳的笑容,趾高气扬的进了干明殿。 梁帝早已知晓皇后心思,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前朝走动,只盼着能有更多人支持二皇子,从前聪慧的女子,如今也成为了心思蠢笨的后宫妇人。 “皇后来了。”梁帝笑。 “臣妾听闻陛下精神好些,特意熬了鸡汤给您送来,陛下也该时常去外面走走,总在床榻上,难免不生病。”皇后说着示意身后的婢女将鸡汤端来。 她摘下护甲便要喂梁帝,后者笑笑,到底还是张口喝下了。 鸡汤的调料放的很足,味道鲜美,梁帝喝着,便刻意将许多事抛诸脑后了,如今事情已然成为定局,做太多只会让他们疑心。 梁帝点头:“这汤甚是不错,定然是你亲手熬的。” “那当然,给陛下入口的,臣妾自是无一不尽心尽力,也盼着陛下身体快好,好为咱们琮儿赐婚。”皇后见他将汤喝完,表情更柔和了。 梁帝看她:“侧妃选了哪家姑娘?” “还未定下,只等陛下好了再说。”何皇后微笑。 侧妃选定,就代表要梁琮远去封地,此时定然是不能选的,再者,朝中风向有变,那日虽然也请那些世家去听戏,一个个称病的称病,故作蠢笨的蠢笨,大概都是被各自家中叮嘱过,也由此可见,他们都会成为梁琮来日登基的阻碍。 梁帝便不再询问了,他也看出皇后的意图了,今日以说辞堵他的嘴,明日更不知要做什么了。 他抿唇,刚要说些什么,突然发现自己的嘴唇麻木,整张脸都有些不舒服,一瞬间他便不能动弹了。 何皇后慢条斯理的将护甲戴好,她看向梁帝,嗓音又低又柔:“陛下身体不适,一应事务也该交给二皇子来做,咱们的琮儿,从前不适最受您喜欢吗?” 梁帝瞪着眼睛,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何皇后却并不在意,她帮梁帝掖了掖被角,微笑:“陛下明知臣妾做了什么,还是将汤喝下,是想说信任臣妾吗?还是想唤回臣妾的良知?臣妾忘了告诉您,这些臣妾都不在意。” 她这一生都要奔着最高的位置,出身便是嫡长女的她,就注定要嫁于权势,她享受被人追捧的快感。 如今是皇后,来日便是太后,她就是要这般风光一生! 若要她永葬妃陵,被人踩在脚下,名不正言不顺,那她才会发疯! “从您废太子那日起,我便知晓自己的心愿无法善了,我何妙容位至皇后,怎会愿意看别人的儿子登基称帝?”何皇后冷笑,“不过无妨,陛下往后再也不必因为这种事情烦忧,都会由我们的皇子代劳。” 见他死死盯着自己,何皇后冷斥一声起身,方才外面所有人都被她斥退,如今只需要等着梁琮便好。 片刻后,梁琮匆匆而至,他沉声道:“母后,事已办妥,那支军队已经悄然进城,只等瞿宗耀兵临城下即可!” “那便好,你父皇这里已经处理好,当务之急是让自己人来这里看守,为避免打草惊蛇,本宫会让康子仁去给你舅舅看病。”何皇后说,“你警醒些,左右你父皇眼下什么都不能做,你便与他多说说话吧。” “儿臣遵命。” 经过白天的赶路,傍晚时分,洛知栩一行人赶回了大道上,并找到了一处落脚的客栈,因为是赶往府城的路,客栈来往的客人不算少,除了那张脸,洛知栩这般打扮的并不显眼。 “三间房,送些吃食和热水。”冬树板着脸对掌柜说道。 “得嘞。”掌柜立刻喊人,“小六,带客人上去,送上好的酒菜和热水。” “来嘞!” 叫小六的小二立刻跑来,顶着一张娃娃脸笑:“几位贵客,小的带您上去。” 洛知栩一时有些恍惚,恍惚想起,从前冬藏也是这般可爱,胖嘟嘟的,什么都觉得好吃。 但任何人都不可能成为冬藏。 夏柳先将洛知栩的房间清理了一遍,才让他住下:“少爷您在屋内用膳,我与冬树在楼下,顺便观察来往客人,您有事便叫奴婢。” “好。” 片刻后,小六敲门告诉他热水送来了,洛知栩便先沐浴了,风尘仆仆一夜一日,还是这般炎热天气,他早有些受不住了。 进了浴桶,只觉得哪哪都不舒服,赶紧加快速度将自己清理好,出来没多久,小二就将饭菜端来了,并将木桶拿走了。 洛知栩瞧着面前的饭菜,倒是能看出是用心做的,只是外面到底不如府上,能入口果腹便好了。 直到吃饱,他才停下筷子。 刚准备下楼看看,房间门便猛的被敲响了。 第96章 一路北上 “累死我了!” 寒酸的客栈房间内,司韶穿着朴素,发丝也稍稍有些淩乱,他与印宿白接到消息便急匆匆离京了,这两日夜不安枕,可算是追上了洛知栩。 他趴在桌子上感叹,之前的贵气少爷,此刻有些狼狈。 印宿白与他一般无二,只是还勉强能维持自己的形象,他淡声道:“一路倒是没人发现,不过出城时倒是隐约听到点消息,皇后和梁琮已经将陛下控制住了。” “没错,如今干明殿只有皇后与梁琮才能进,说是陛下的口谕,周荣宝也被关押起来了,我想不日便会逼宫。”司韶也跟着附议。 如今北阙战事不断,北阙公主伊江月还被困大梁,此事定然无法善了,外患,内忧,大梁今年若是不能度过此劫,来日怕是要不复存在。 身处皇城,自然也得多思多虑,若大梁不复存在,世家自然也要跟着灭亡。 洛知栩滚了滚喉咙,他严肃道:“眼下多说无益,我们得先与摄政王汇合,母亲让他来迎我,想来再过一段时日就能遇见,这段时间,我们只需护好自身,我想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不见了。” 依照梁琮睚眦必报的性子,即便将父母都抓到,也不会贸然行事,他恨自己至极,比起让他暗自神伤,估计会选择让他亲眼目睹亲人死亡。 所以只要没抓到他,洛王府目前就是安全的。 “我们从主路走,一般逃跑之人都会选择隐匿行踪,他们发现我们在小路的踪迹,估计也会认为我们从小路北上。”印宿白说着示意司韶拿出地图,他手指到一处,“这里,是北上的必经之路,如果我们要从这里走,很有可能会被发现,但其实还有一条小路。” 洛知栩突然觉得头疼的厉害,为什么不能让秦御带兵回来围剿,为什么不能直接杀死皇后和梁琮,为什么陛下之前不能下旨刺杀…… 他有那么多的为什么要问,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梁京城内有他们所有人的至亲,尝试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可能会失去亲人的代价。 “主路不安全,小路也不方便。”洛知栩蹙眉说着,“越往北上,因战事出逃的百姓就越可能落草为寇,小路很有可能会有土匪流寇。” 司韶趴桌长叹:“我是不想动脑子的,你们只管说咱们如今该怎么办就是了。” “走主路,如今你我势单力薄,如果真碰上乱民,不能轻易动手不说,还很有可能自身难保,主路人多眼杂,咱们抓紧些,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与摄政王汇合。”洛知栩拍板决定。 他们不能去小路冒险。 洛知栩是见过乱民的,真疯闹起来,都能人吃人,更别提成为草寇之后,对金银和食物的欲望更是达到顶峰,恐怕看到他们就恨不得把他们扒光了。 印宿白仔细一想也是,洛知栩曾去灾敌,他更了解那些百姓混乱中会做出什么,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听他的。 从主路走,北上要经过北原府城和漠江府城,才会到达崎燕关,根据母亲所说,秦御会在路上接应,所以必须得走北原府城。 “那今日便先如此,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咱们便启程,我们也得做好摄政王无法迎接的准备。”洛知栩说。 北阙战事吃紧,瞿宗耀虽和梁琮勾结,但也不该那般战败,可见北阙来势凶猛,早已做好了万全之策,秦御应对起来保不齐也要力不从心。 翌日。 天不亮一行人便立刻动身出发了,为掩人耳目,司韶和印宿白同乘马车,这次三人同乘,另一辆马车则放着他们趁早置办的东西,赶往北原都城,还有一段路程,自然也得做足打算。 三人再次同聚,也都安心了许多,倒是难得生出点游山玩水的乐趣来。 这越往北,天气反倒有些阵阵凉意,尤其是走至一处背阴山,更是莫名觉得一股寒意窜来。 “冬树,你和夏柳去前面探路,小心些。”洛知栩视线落在山坡上,“尤其是那上面,可是埋伏的好地方。” 冬树立刻应声,而后便和夏柳出去探路了。 司韶看着他俩离开,忍不住感慨:“从前便总说冬树性格沉稳不像是你养出来的,这夏柳倒也是如此。” “非要打趣我?”洛知栩睨他一眼,真当他听不出来吗? 印宿白乐不可支:“就不该接他的话茬子。” 片刻后,冬树和夏柳回来,两人表情都有些难看。 洛知栩几人也收敛了笑意。 夏柳低声道:“奴婢和冬树发现,前面的山坡上确实埋伏着人,不过并非梁京的人,是一些乱民,手里皆是拿着武器。” “乱民如今都跑到这地方了,北原府城那边,情况怕是更难。”洛知栩视线落在那边的山坡上。 从冬树和夏柳的表情来看,难民数量众多,且是有预谋组织在那里,要沿路打劫过路人,他们或许并非是对方围堵的第一波人。 只是如今他们必须得从那边过去,也就必须将那些难民解决掉。 “少爷,他们过来了!”冬树快步走来,挡在马车面前。 司韶和印宿白带的随从也立刻跳下马车拦着,各个警惕的看着这些手里拿着镰刀锄头的百姓,不,曾经的百姓。 因为他们此时,各个面露杀气,恨不得吃他们血肉。 洛知栩皱眉:“先去交涉。” “是。”冬树说着慢步逼近,“各位冷静些,不知各位需要什么,若我们能给,必倾尽所能,只求各位让我们从此过去。” “停下!不许再靠近,你们这些吃人血肉的贪官污吏!” “想要过去可以,把你们所有的钱财和衣服都交出来!” “对,全都交出来,否则我们不会让你们过去的!” 这些难民神情激动,但每一个脸上露出的表情都是饥渴和期待,他们期待着面前这些肥羊能立刻交出所有金银珠宝,更饥渴能扒着他们血肉吮吸。 这里的难民数量出乎意料的多,其中甚至还有妇人,只是站在后面,轻易看不到脸。 洛知栩不想和这些百姓动粗,前线战事就是为了能然后这些百姓过安稳平定的日子,如果他们此时重伤百姓,那就是本末倒置。 他掀开帘子跳下马车,迅速就找到了暗中为首的男人,他扬声道:“这位好汉,行行好让我们过去,身上的钱财自然也能给们,前面便是北原府城,你们也可买些吃食。” 洛知栩模样美艳,气质不凡,他一出现,不少男子眼神都变了变,他故作不知,并不在意那些人的视线,这种视线他从前感受过太多。 他只看向人群中的男人,希望他能说出他们想听的话。 “你们先将钱财都交出来,待我们看过再让你们过!”男人说。 洛知栩眼珠微转,冬树则是立刻转身去马车上拿银子,还不忘和司韶与印宿白对视一眼,两人也将身上的荷包都拿出来。 装满碎银子的荷包鼓鼓囊囊的,看的那些人眼睛都瞪直了,冬树刚走上前,其中一人便立刻抢沉甸甸的荷包抢走了,那双污遭的手蹭过洛知栩的衣袖,浅青色的衣衫上,瞬间就黑了一块。 洛知栩微不可察的朝旁边动了动,他看向领头人:“银子已然赠予诸位,不知可许我们过关了?” 领头的汉子掂量着荷包不语,方才那位触碰洛知栩的汉子却是动了心思,他意味不明道:“这位公子,身上衣服不错,不如就脱下来给我们欣赏吧哈哈哈!” 司韶急的想冲过去,却被印宿白一把拽住,他们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如果还不能以温和手段离开,恐怕要见血了。 洛知栩撩起眼皮看他,看他身后的所有人,男子们瞧着他们的眼神淫邪,女子则是愤恨厌恶。 他突然就明白了“刁民”的意思。 人吃五谷杂粮,各个都是以食为天的“民”,但若奸刁、刁猾,那便不再是纯善的民。 “既然诸位处处刁难,那事情便到此吧。”洛知栩微微后退,神情视线冰冷,他语气轻幽,“处理干净。” 说罢,他转身回了马车。 不多时,外面便传出惊呼和哭喊,还有刀刺入身体、割破喉咙的声音。 洛知栩拈起一块糕点细细品尝,对外面的动静不为所动,他又不是没给机会,只可惜,机会只给聪明人。 片刻后,马车外再次安静。 冬树的声音传来:“少爷,已经处理干净,可立即赶路了。” “走吧,还有好些路才能到北原府城。”洛知栩笑笑,神色无异。 司韶和印宿白也并未对他的作为提出异议,毕竟世家身份地位贵重,还从未有人敢这般折辱他们,杀死都是小事,若再严重些,满门抄斩都可。 何况,洛知栩方才亦是给足他们脸面,却偏偏要做那般猥琐行径,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没了拦路石,前方的路便好走了,马车赶了一日又一日,终是在太阳落山时到达了北原府城,拿出早就备好的文书,进了府城。 皇城来客,府城太守闻讯立刻前来迎接,他看向洛知栩:“几位公子便先随下官去府上安置,待几位休息好,再离开也不迟。” 司韶和印宿白看向洛知栩,他们都风尘仆仆数日了,能立刻有安歇的地方也好。 洛知栩也明白,他扬唇:“那便有劳太守大人了。” “应该的应该的。” 太守将洛知栩几人带到府上,洛知栩悄悄打量着太守府,富丽堂皇却安静的可怕。 蓦地,一股不好的预感涌出。 “拿下!” 随着太守一声高喊,暗处立刻冲出许多侍卫,还有些弓箭手在房梁上。 刀架在洛知栩几人脖子上,冬树和夏柳即便再武功高强,也只能为人鱼肉。 第97章 可有遗言 洛知栩几人被关押了起来。 本也早就料到,梁琮的人如果得知他们逃跑,定然会派人来追,却是没想到,只是先快马加鞭修书一封他将他们困住了。 洛世子前世今生,还是头次被关柴房,将他们推进去,柴房便被上锁了,估计是觉得他们几位少爷翻不出风浪,所以甚至不曾派人守着。 梁琮的手信都能传到北原府城,可见陛下已经完全被控制住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等着摄政王来救咱们了。”司韶无奈的靠着墙壁,压根没心思顾及肮脏的墙壁会不会弄脏锦衣。 洛知栩沉吟片刻道:“话虽如此,可我们也不知他何时会到这里,还是得想法子自救,或许可以问问方才那位小厮。” 司韶和印宿白见他说的这般轻巧,只当他已经有了更周密的计画。 却没想到,小厮来送膳食时,洛知栩当真开口询问了。 想来是因着上面人的叮嘱,送来的饭菜也都是温热的,小厮将小木门打开,把食盒递给他们,刚要离开,就被叫住了。 “可能放我们出去?”洛知栩直白发问,他看着小厮的表情继续加码,“或者,我们可以给你银票,你把钥匙悄悄丢在这里,等入夜我们悄悄溜走,你也不会被发现。” 小厮真的犹豫了,他迟疑道:“你们能给我多少?” 一听有希望,司韶立刻开口:“以我们的身价,莫说百两银票,千两都是小数,实在无需哄骗你,否则,你也可随时去通报太守来抓我们。” “先给我一百两!”小厮自认为是狮子大开口,说这话时还偷偷观察着他们的神态,在看到方才说话的少爷面不改色的掏出一沓银票,他当即便惊了。 “给你五百两,钥匙拿来。”司韶说。 小厮彻底愣住,他只是太守府最低等的小厮,他能来这里看守送饭,也只是太守大人随手一指所为,他贫穷一辈子,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 只是,他如果真的把这些人放走,自己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但这么多银票…… 印宿白明白他的想法,他轻声道:“太守不会只让你看着我们,你可以先把钥匙留下,等换其他人的时候,我们再走,银票给你。” “真的吗?” “那自然,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司韶说。 小厮重重点头:“好!” 他将柴房门的钥匙递出去,又从司韶手中拿过银票,便快速离开了。 第二日。 小厮本就是随手被指过来的,清晨再来送饭的人就换另一名小厮,模样刻板严肃,一瞧便知晓,是只会听主子话的人。 洛知栩几人也没理会他,左右他们此时不会在饭菜下毒,随便对付两口都够他们养精蓄锐了。 冬树和夏柳倒是可以直接破门而出,但那样动静太大,若是被太守府侍卫发现,恐怕就要硬拚硬了。 因此,只能用比较温和的方法。 深夜。 柴房外安寂若无人。 柴房内的人挨个坐起来,冬树透过小门盯着外面的动静,夏柳则是拿着钥匙去开门,铁链发出的碰撞声,在悄然无声的深夜显得异常清晰。 但好在,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夏柳顺利将锁打开,轻手轻脚把锁链都放在地上,洛知栩轻声阻止她:“等我们出去后,再把这里锁上。” “是。” 柴房本就在后院,平时就是不起眼的地方,深夜就更不会有人出来。 把柴房锁上,夏柳在前探路,冬树则在最后。 顺利走到后院门口,就在夏柳即将用力破开后门时,一支箭直接划破寂静刺在木门上,夏柳微微移动,才躲过。 紧接着,整个后院都亮了起来。 “几位公子是要去哪里?”太守面带微笑看着他们,整个人都透着运筹帷幄的气势。 该死。 洛知栩紧紧盯着他,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这周围都是对方的人,硬闯是出不去的。 太守拿着火把步步逼近,视线在洛知栩几人脸上来回打转,他笑:“梁京城传来消息,要下官好生款待几位,要走怎么不与下官说一声?” “谁给你传消息?把圣旨拿来,本世子倒要瞧瞧是不是陛下亲笔!”洛知栩死死盯着他,这老匹夫都和梁琮勾结了,只怕真不能善了了。 “谁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官按命办事,来日便会飞黄腾达。”北原太守忍不住笑起来,似乎已经预想到自己做高官的模样。 司韶忍不住冷嘲热讽:“蠢货!兔死狗烹是帝王惯用的伎俩,你不会真以为,你帮他夺得皇位,便能对你青睐有加,只怕来日便要成为刀下亡魂!” 北原太守表情骤变:“若非主子要留你们性命,你们此时早就成为我的刀下亡魂了!” 洛知栩却好以整暇的看着他,勾唇轻笑:“你既这般有本事,那便试试看,只是本世子倒是想问问你,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需要遗言的人是你!”太守怒呵,“来人,砍去他们的手脚,本官倒——” 一把匕首悄无声息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洛知栩扬起唇:“你来的有些晚了。” “路上耽搁了。”秦御将太守打晕,快速走到洛知栩面前,“可有受伤?这些时日辛苦了。” “无妨。”洛知栩抿唇,悄悄翘起唇角。 秦御带来的人快速将太守府的侍卫解决掉,将北原太守关进了之前的柴房中,连带着他的妻儿一起。 此时情况紧急,他们无法在这里多逗留,来的路上曾解决掉一队,再耽误下去,恐怕梁琮就要派御林军来捉拿他们这些所谓的“叛贼”了。 洛知栩蹙眉:“那他们怎么办,若留着性命,他们定然会联系梁京城。” “这好办。”秦御挑眉,“听雨,去处理一下。” “得嘞!” 听雨是人来疯,性子活泼,人也疯的厉害,秦御虽然没有明确告知他该如何做,但他心中却已经有了计较。 离开时,司韶偷偷去柴房看了一眼,太守的手脚筋都被挑断,舌头也被割掉了,不能说不能写,却好好活着,他的妻子早就被吓疯了。 时间紧急,秦御当晚便带着他们离开北原府城,往更北的漠江府城,那里是秦御军队能覆盖到的地方,所以那里很安全。 和秦御汇合后洛知栩几人也彻底放松了,在马车上也能睡的安稳些。 洛知栩接过秦御泡的茶,轻啜一口:“那我们何时回梁京城,司韶他们与我汇合时,梁琮和皇后已经把控京城了。” “待将你们安置好,我便会领兵折返。”秦御说,“瞿宗耀称病带兵回京,陛下想来是不知晓的。” “我也得回去。”洛知栩说。 方才秦御说这些,话里话外都透着不会带他回去的意思,可他本就是被骗出来的,若非如此,他又怎会愿意抛下父母兄长,只身一人逃掉? 秦御并不理会他,自顾自说道:“我梁琮不堪大任,这一切都是何妙容所为,何家与瞿家里应外合,梁京城形势危险,待将这些事都解决,我会将你接回去。” “我若说的明白,你若听的懂,就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洛知栩很不喜欢对牛弹琴,尤其是故作蠢笨的牛。 “这是我与你母亲的交易。”秦御说。 洛知栩微微瞪大双目:“拿我做交易?许了什么好处给你?” 闻言,秦御原本冷淡的脸上瞬间扬起笑,他本就容貌俊朗,这一笑倒是有点冰山融化的样子,尽管洛知栩常见他温和笑脸,也依旧有点些顶不住。 秦御凑到他耳畔低语几句,后者昳丽的面容上瞬间泛起薄红,他颇有些羞耻呵斥:“胡说八道什么!” “骗你作甚,所以你便在漠江府城待着,我会来接你的。”秦御柔声说着。 “我母亲只是在为难你。”洛知栩戳破他的幻想,“你若归京,我是定然要一同回去的,母亲知晓我心性,便知晓我断然不会逃避。” 秦御却是突然捏住他下巴,稍微用力,将人带到自己跟前,鼻尖轻碰,他哑声:“那本王,还有什么办法呢?” 洛知栩像是骤然被掐住喉咙一般,再难说出反驳的话。 大梁男风开放,花街柳巷都有男倌,世家纳个男妾也是小事,养在府中的亦是数不胜数。 但没有世家贵族皇亲国戚是娶男妻的,即便是秦御,也得排除万难,首先要过的便是洛王府那一关。 母亲为难他,并非要他知难而退,而是要他想清楚,洛知栩性情跋扈不定,万事只愿随心所欲,秦御不止要尊他敬他把他当势均力敌的男妻,还要随时站在他身后,承受他的脾气。 若洛知栩在漠江府城待到战事结束,母亲大可以他不尊重洛知栩为由,拒绝他的诉求,若待他返京,母亲更可以说,秦御弃他的安危于不顾。 如何做都是错,所以还是只能选择最稳妥的方法。 洛知栩微微凑上前,安抚性的一吻:“事情成败与否皆在我,你带我回京,我能保证母亲不会怪罪你。” “那你呢?你是如何想的?”秦御将他抱住,不愿看他表情。 “待此事尘埃落定,我就只管在府上等着你了。”洛知栩边说边轻轻拍打着他后背。 这话从前就该说与他听的。 只是前世,他万念俱灰,没想着跟对方离开,也不知晓,秦御死时有多遗憾。 “那我便借了你的胆子了,若你母亲怪我,你得为我说好话才可。”摄政王挺威武一汉子,抱着洛知栩不放手,还刻意将声线放低扮柔弱。 第98章 奔赴前线 经过一番舟车劳顿,一行人顺利抵达了漠江府城。 漠江太守勤谨爱民,因为北阙战事,让这里的百姓遭了罪,也因摄政王到这里之后战况才得以控制,漠江太守恨不得把太守府让给秦御住。 大梁外官,每三年进梁京述职,这位太守先前从未见过洛知栩,这会亲眼看见,也终是知道传言为何那般猛烈了。 他恭敬相迎:“已经为贵客准备了宅院,请赏脸暂住。” 洛知栩便也扬唇:“太守大人无需这般客气,劳你费心打点这些。” 漠江临近崎燕关,受战事影响总归是不好过的,但太守还是要周全他们,可见其用心良苦,自然,更多原因,无非也是秦御御敌有效的缘故。 这一片好意,他们自然会接受的。 太守将他们带到宅院中,已经有位妇人站在院子里等着,见着他们过来,立刻有些局促的走上前,站在太守身后。 太守立刻笑道:“这位是贱内,小门小户有些内敛,这里都是她看着准备的,王爷和几位公子莫要嫌弃。” 他虽嘴上说着谦卑的话,但神情亦是能看出对夫人的维护。 “无妨,辛苦夫人了。”洛知栩说,能对自己夫人都维护品行自然不会太差。 太守没再多打扰他们,略做安置,便带着夫人离开了。 这宅院置办的确实不错,虽然不如梁京城的府邸,但一路风餐露宿,能有此处落脚,已经实属不易。 洛知栩与秦御同住,冬树和夏柳将包袱放好便快速离开了,只剩他们二人,分明时常这般独处,洛知栩却难得生出些尴尬来。 他轻咳一声:“本世子要沐浴更衣。” 秦御立即侧头看他,视线在他漫着薄红的脖颈滑过,停顿片刻,轻声道:“那本王命人将热水送来,这里不比梁京城王府,没有冰鉴和风轮,要委屈你了。” 洛世子娇气归娇气,倒也不是真的拎不清,热些就热些,真说起来,北边是要比梁京凉快些,何况,冰鉴和风轮哪是太守们该有的规制,若真有,那才不对劲。 他轻哼一声:“我知道。” 秦御唇边便立刻带了笑,他刚走至门前,便看见冬树和夏柳命人拎着木桶来,可见跟主子久了,就知晓主子的习惯了。 冬树和夏柳将木桶放好,热水也倒进去,在里面撒了些澡豆,便离开了。 洛知栩抬脚朝屏风后走去,就见秦御依旧坐在椅子上不动,他不由得皱眉:“我要沐浴。” “那本王伺候你?”秦御说着还真朝他走去。 “这浴桶小的很,坐不下两人,你不许在这里偷看,出去出去!”洛知栩把他往屋外推,然后将房门从里面锁上了,还不忘故作骄矜,“等本世子洗完,自会叫你进来伺候。” 秦御站在门前,有些难以置信的盯着门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忍无可忍的笑出声了。 他刚一转身,便和下属们对上眼,一个个左看右看,憋笑都快憋不住了。 听雨嘴欠,非要凑上前添堵,他嬉笑道:“主子,您被赶出来正好,崎燕关刚传来新鲜热乎的书信呢!” “显著你了?”秦御淡淡瞥他一眼,带着下属们走到偏屋,他端坐上位,询问道,“书信如何说?” 听风立刻将书信递去,并说道:“北阙已经退出崎燕关十里外扎营,洛副将询问,是一鼓作气将被北阙杀回去,还是暂时修生养息,养精蓄锐。” 秦御看过书信后沉默思索,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着,片刻后出声询问:“如今粮草还有多少?” “王爷有先见之明,将粮食都保存起来,先前被火烧也不曾受损,因此粮草充足。”听雨说。 “如今没有时间与北阙僵持,过两日便赶往崎燕关,届时我会亲自带兵,先修书一封告知洛副将,趁其病,要其命。”秦御沉声说道。 北阙屡生事端,先前一直刻意僵持着,如今却是不能再这样下去。 “是。” 摄政王轻轻拈着茶杯,思索着该如何瞒着洛知栩,若真要带他回梁京,此时便不能带他去崎燕关,得想法子瞒着,否则—— “秦御?” 他耳朵微动,隐约听到了呼唤声,他抬眸看向下属,见他们亦是噤若寒蝉,便知晓自己不曾听错。 “退下吧。” 秦御起身离开,快速走回正屋门前,迟疑片刻询问:“阿栩?” 洛知栩立刻应声:“冬树和夏柳将包袱拿错了,这里不是我的衣服!” “本王去拿,你别受凉。” “好。” 洛知栩只听得外面脚步声离开,再没多久,便再次听到了敲门声,他以为是秦御,刚要裹着被子去开门,却发现屋外的人喘息有些沉重。 刚踩在鞋上的脚又默默收了回去,他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影影绰绰看见屋外有道人影,身形矮胖,绝不是秦御。 他此时赤裸,若外面的人冲进来,他恐怕真不能对抗。 “你在这里做什么?” 屋外响起秦御的声音,他立刻松了口气,安安静静的躺在床榻上,就听他三言两语便将人给打发掉了。 秦御推门而进,手里还拿着包袱,他从里面拿出一身干净的给洛知栩,后者也不避讳,掀开被子背对着他,默不作声的将衣裳穿好。 边穿边自嘲:“若我来日容颜尽毁,不知他们还会不会这般挤破头想一睹我容颜。” “他们如何有资格能看?”摄政王轻嗤一声,对这句“假如”之言,并不是很喜欢,甚至有些酸意。 洛知栩早已习惯他的脾性,听他说这些也不为所动,只询问道:“前线如何了?我可是听到你们说书信了。” 秦御:“尚可,待本王过去,便能将北阙彻底赶出大梁。” 洛知栩点头:“那便好,说来我也已有许久都不见二哥了,先前我便总梦见他受伤,此次前去,定要好好看看他才行,否则怕是要噩梦不断了。” 秦御看着他,并未多言。 虽彼此都不曾多说,但也都是在向对方表态,一个要去,一个想拦不敢拦,不过是几句对话,洛知栩便已然看穿他的心思。 洛知栩知道秦御不想他去,只是许多事他需得亲眼所见,才能稍稍放心,他并不认为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便一切万事顺遂,比起事事不知,他宁可直面苦难。 “洛世子聪慧,不该不明白本王的意思。” “王爷比本世子聪明百倍,甚至提前预料到了本世子的说辞。” 两人谁也不肯让步。 秦御自是不愿他去前线,若真被不长眼的给伤到,岂非要他悔恨终生了? 只瞧他一眼,洛知栩便知他心中所想,他微抬下巴,淡淡道:“王爷劝不住我,若王爷不肯带我去,那我便自己去,保不齐就被沿途的难民们给杀掉了,死在路上,尸体都找不到——” “闭嘴!”秦御皱眉,“满口的胡言乱语,你出行自有人跟随,怎会落到那般田地?” “管得着么你?”洛知栩一骨碌背着他躺下,还不忘扯被子盖在身上,打定主意要和他闹个清楚。 摄政王只觉得头疼极了。 先前便知晓对方这脾性难弄,他倒是想继续坚持,可按照洛知栩的性子,他若真阻拦,对方还真能自己去,路上若出了事……想到对方刚才说的,他只能无奈赞同。 好不容易见面,如果每日都要因为这些事吵闹耽搁,岂非白费了时光。 “许你去,只是你不许乱跑,跟在本王身边。”秦御甘拜下风,伸手将他的身子搬到自己面前,“可听见了?” “多谢王爷。”洛知栩立刻毫不吝啬的对他展颜一笑,那笑里还带着些为和他置气的讨好。 秦御冷呵一声,不曾理会他。 在漠江太守府休整了两日,这里离崎燕关甚近,一日的路程便能过去,先前多难民,都被士兵们指挥着去漠江府城了,否则日日都在街路上,只怕要落草为寇了。 崎燕关。 “洛副将,王爷回来了!还带——” 来禀报的士兵话都没说完,就见面前的副将嗖的一下就没了人影,士兵纳闷的很,平时洛副将听到王爷回来,脸都恨不得耷拉到地上,这会倒是转性了。 洛知泠知道秦御这次离开是去接洛知栩,这会听到他会来,赶忙去见他,刚离开城墙走了没两步,就见洛知栩迎面朝他走来。 “哥哥!”洛知栩看到他立刻开始奔跑,直跑到他面前停下,忧心不已的看着他,“何处伤到了?伤势严重吗?我担心的很。” 洛知泠拍拍他肩膀,脸上带着笑:“早就无事了,就是被不长眼的轻轻划了一下,你不用担心,来的路上可有受伤?有没有被欺负?可有人追杀你们?盛夏炎热,你有没有中暑气?” “如哥哥所见,我也好好的。”洛知栩先是嬉笑着,但渐渐的,笑慢慢僵硬,嘴唇也紧紧绷着,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我吓死了……” 洛知泠震惊,旋即恼怒的看向秦御:“你对他做了什么?” 摄政王无辜受罪,看着某人的背影,醋的要死,还要被人扣上莫须有“罪名”,真是恨不得把洛知泠派到最前线! 洛知泠无暇顾及他的冷脸,赶紧好声好气的哄着洛知栩:“不哭了不哭了,哥哥这不是没事吗?” “此处烈日当空,还是回去再好好说话。”秦御说着便牵起洛知栩的手,旁若无人的带着他离开了。 洛知泠咬牙,赶紧追了上去,他就知道这个畜生还对他弟弟心怀不轨! 第99章 战事初平 摄政王的举动不曾背着人,且在安排房间时,更是直言表示洛世子与自己同住,大梁男风盛行,将士们自然明白这是何意,各个都有些惊叹。 只是不知该感慨洛世子威武能降住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摄政王,还是该称奇摄政王能拿下嚣张跋扈,肆意妄为的洛世子。 但无论如何猜测,都难以忽视气愤不已的洛副将。 洛知泠怒不可遏,偏偏自家弟弟又当真欢喜,他不能改变现状,便只能想着法的去恶心秦御,每晚都要在他们房间内,和洛知栩畅谈到深夜,如此一来,即便他想做什么都没办法。 三人对抗了两日,干脆将过旺的精力放在战事上。 如今北阙退至崎燕关十里开外,但这并非是最终目的,让北阙退出大梁,甚至消灭北阙,才是秦御此次的首要目标。 秦御看着地图:“他们定是在此处安营扎寨,戍守崎燕关多年的士兵分析,此地唯有一处能安营扎寨,其余都是险地,但为保险起见,本王会亲自带兵前往,司将军和洛副将便去险地查看。” “也好,北阙将士不多,一战便能将其击退,瞿宗耀那个老匹夫,也不知是不是和北阙勾结,竟还差点让出崎燕关!”洛知泠提起此事便觉得荒唐,“该死的老东西!” 闻言,洛知栩与秦御对视一眼,他们都将还在梁京城的伊江月给忘记了! 若是梁琮与伊江月达成协议,让其修书一封送回北阙,瞿宗耀战败也就有了缘由,怕是就是为了能有人前来接替他的位置,所以才草草战败,借此回梁京城。 小瞧他们了,只以为他们要谋得圣位,没想到竟还为此与北阙勾结! 洛知栩本就对梁琮厌恶至极,如今有这番猜想更是恨不得他立刻去死,他皱眉:“那如今可要快些,从此处回梁京,也要耽搁很久,梁京城那边,只怕不好。” “无妨,过两日便能知晓梁京的情况。”秦御说,“未曾在北原扣住你们,自然知晓你我已经顺利汇合,怕是不日便会加急传来圣旨。” “狗屁!”洛知泠恼怒,他们在前线拚杀,里面的人倒是只晓得争夺那个位子,也不想想,若是崎燕关失守,北阙便能直逼梁京城! 秦御轻咳一声:“先不管这些,今夜你我便带兵前往。” “是。”洛知泠严肃应答。 深夜。 两支队伍从崎燕关后门悄悄离开,顺着山路往前,北阙如今所在一处山坳中,唯有此地能安营扎寨,他们本就对崎燕关还不甚熟悉,自然不敢冒险。 洛知栩一夜难眠,便和司韶与印宿白在屋内下棋,三人思绪繁杂,棋盘也走的乱七八糟。 “北阙不足为惧,否则也不会一战就将其逼退,只是战场刀剑无眼……”司韶紧张的很,话都不知该如何说了。 “你们放宽心,王爷征战沙场多年,武力高强不说,排兵布局亦是好手,一定不会有事,何况北阙对我关不熟,也不敢贸然行事,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印宿白出声分析,瞧着面前俩人都为自家兄长忧心,倒是有些庆幸印家皆是文人言官了。 洛知栩拨弄着棋子出神,这里听不到十里开外山坳的动静,自然也无法得知他们的情况,与其在这里乾着急,倒不如去城门关看看。 他沉默片刻,站起身说道:“我去城门上看看,不知能不能看见什么。” “那便一同去。” 刚走到城门处,便见城门上已经有侍卫把守,瞧见他们过来,立刻有侍卫上前行礼。 洛知栩定睛一瞧是听云,他便不再拿捏,出声询问:“可有消息了?” “隐约能瞧见些光亮,不过王爷和将军还未发送信号,可见局势尚可,世子不用担心。”听云说。 “我们上去看看。” 夏日夜晚,微风有些凉意,却能舒缓心中的烦躁,且从此处望去,确实能瞧见隐约有些光,只是听不见动静,想来也无事。 洛知栩身子弱些,吹了会风,便耐不住咳嗽了起来,听云立刻上前进言:“几位少爷还是先回去休息,夜里风大,莫吹坏了身子。” “待他们回来,记得通传一声。” “是。” 三人便原路折返,在这里瞎着急也是着急,走了这一趟,洛知栩反倒是轻松了很多,回到房间便睡下了。 左右秦御年少时便曾征战杀敌,如今定然也不会有事,估计夜里便能回来了。 山坳处。 与他们所分析的一般无二,北阙的人因不知晓路况,只能暂时在平缓的山坳处扎营,两边都是高坡,反倒是秦御带兵偷袭,他与司灼和洛知泠互通后,打了北阙个措手不及。 洛知泠曾在大营给洛知栩示用过那些武器,搭在弓箭上射出去,瞬间就能死一大片人,他他和司灼在两方高地架着射箭,火药落在北阙士兵身上迅速炸开一片。 北阙此次来的是二皇子伊江明,此人准备却得北阙皇帝宠爱,此次甚至已经放言,若他能攻下崎燕关便传位于他,他自然要疯狂进攻。 先前有瞿宗耀在,两人明面上打打也便过去,却没想到大梁还派了摄政王来了,谁不知道这位年轻时就征战杀敌了,一个孤子,硬生生为自己谋了条出路。 他带着北阙退出十里,没想到大梁还紧追不放! “殿下小心!” 伊江明还在走神之际,猛的被身边的侍卫推开,紧接着,他的身体便快速炸开了,若他躲了慢些,恐怕也要跟着死掉! 他惊恐的看着满地的碎尸,突然就意识到他的父皇不是让他来杀敌的,而是让他来送死,伊江月那个贱人,去大梁那么久,竟然不知道大梁还藏着这种武器! “殿下,大梁的摄政王杀过来了!” “殿下,咱们撤退吧,要不然要出事了!” “殿下——” “撤!撤退!快撤退!” 性命攸关之际,伊江明哪里还顾得上里子面子,通通都丢掉,赶紧带着自己的私兵跑了,其余还在反抗的北阙士兵,见皇子都跑了,也不敢抵抗了,开始跪地求饶。 秦御骑马而过,一剑封喉。 他眯了眯眼看着前面跑走的伊江明,扬声喊道:“即刻捉拿北阙余孽,若能拿下北阙皇子伊江明人头,赏黄金千两!” “是!” 山坳处的杀敌声一直持续了很久。 翌日。 洛知栩还未睁眼,便下意识往旁边凑了凑,并未感觉到熟悉的触感,他伸手去摸,却摸了空。 他立即睁眼:“冬树,冬树!” “奴才在。” “王爷和哥哥还未回来吗?”洛知栩匆匆起身,冬树立刻上前伺候他更衣,他说道,“少爷别急,王爷和二少爷已经回来了,只是王爷受了伤在偏屋上药。” “受伤了?” 洛知栩一听便更急了,打赤脚便去了偏屋,冬树拎着鞋袜和外衣追在后面,叫都叫不住。 “怎么回事?”洛知栩推开房门冲进去,就见秦御和洛知泠两两相望,一个冷漠,一个气愤,但都恨不得不见到彼此。 见他这般出来,洛知泠立刻呵斥:“蠢笨的奴才,服侍少爷更衣都不会吗?” 冬树垂眸:“奴才有罪。” 洛知栩皱眉:“不关冬树的事,哥哥可伤到了?王爷怎会伤到?” “快将衣裳穿好。”洛知泠从冬树手里拿过衣服,亲自给他穿上,只是行动间带这些讨好的意味。 洛知栩瞥了一眼秦御的伤,倒是不重,看着像是被不小心刮到了手臂,再看洛知泠的表情,便知道这伤和他脱不开关系,怕他生气,可劲儿讨他好呢。 他无奈:“哥哥回去休息,不用在这守着了。” 见他没跟自己置气,洛知泠瞬间如打了胜仗一般,得意洋洋的对着秦御冷哼一声:“属下告退了。” 洛知栩皱眉,洛知泠便立刻离开了。 待他一走,洛世子便扬起笑脸关切:“这般小伤对王爷来说自是不算什么,王爷身强体健,英勇威武,不会计较这些小事。” 秦御冷笑:“难得听洛世子这般夸赞本王,先前伶牙俐齿的,如今这般,实属难见。” “我兄长定然不是故意的,王爷就不要生气了。”洛知栩微微凑上前,对着他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吹了吹,颇为不要脸道,“我本世子的这口气儿,好的都快!” 秦御面无表情盯他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这般厚脸皮的话,亏他也说得出口。 洛知栩立刻询问战事:“情况如何?” “都处理干净了,伊江月的人头被你二兄拿下,封官加爵都指日可待。”秦御淡淡说着,却是将那些血腥场面一言带过,不愿叫洛知栩多知晓。 “那就好。”洛知栩说,想了想再次问道,“伤口当真无事?盛夏炎热,莫要化了脓。” 秦御冷哼一声,将其拽到自己面前,把他有些翻边儿的衣领扯了扯:“无妨,他偏要拿着刀乱挥,便砍中本王了。” 洛知栩失笑:“委屈王爷了。” “不说这些,你方才起身,本王让人为你准备早食,听云说你昨夜吹风,得喝几贴药才行。”秦御总觉得他瘦弱了些,夏日他食不下咽,遭罪的很。 “王爷,宫中派人来传旨了!” 洛知栩与秦御对视一眼,略应了一声便不再理会,他陪着洛知栩洗漱用过早食,才慢悠悠去前面听旨。 传旨太监趾高气扬的在前院站着,院子里跪了满地的人,看见秦御与洛知栩,他立刻扬头高喊:“请跪迎圣旨。” 洛知栩轻啧一声:“哪里来的贱东西,连本世子都不认得?” “大胆!”太监被他吓了一跳,清了清嗓子喊道,“传陛下旨意,命摄政王即刻交出兵权,由何将军暂领前线将士!” 话音落,听雨立刻将圣旨递给秦御查看,不动声色的与周围的人交换视线。 就见秦御一把将圣旨扔在地上,厉声道:“将这些贼人拿下!” 跟着来的何文昊人都傻了,他立刻喊道:“你们敢!本官可是皇后兄长,二皇子的亲舅舅!” “色厉内荏的草包,管你是谁,传递虚假圣旨就该死!”听雨立刻冲上前把他打晕,示意旁边的侍卫把他们抓起来。 那太监几乎要吓疯,忙跪地磕头:“王爷饶命,世子饶命!奴才就是传圣旨的,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洛知栩撩起眼皮看他,上前两步又退回去,抽出听烟腰间的长刀,再次走上前,他柔声道:“你可知,为何是你前来传旨?那是因为梁琮知晓,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第100章 半途拦路 洛知栩抬手,轻轻将脸颊上喷溅的血渍擦去,他看着躺了一地的人无动于衷,这些人或许真的没错,但如果放回去,那便是放虎归山,梁琮定然还会想其他办法置他们于死地。 其实都无所谓,他们即将带兵折返,到时候躺下的便是梁琮了。 只是这样的圣旨能从宫内传出,自然少不了何启相帮助,由此可见朝臣们也早已被控制,目前不会有性命之危,但时间一久情势便会无法控制了。 秦御看着满地狼藉,嫌恶道:“将这里清理干净,一炷香后来偏屋商议,也该返程了。” 如今北阙元气大伤,短时辰内绝不会再来侵犯,秦御的意思是留下一队士兵继续驻守崎燕关,其余人则是立刻返回,只是也不能就这般回。 梁琮等人定然早就安排好了埋伏。 “我们可以兵分两路!”司灼指着地图说,“从崎燕关回梁京,有许多条路可以选择,只是有快有慢,他们定然也知晓我们会发现他们埋伏,但即便埋伏也只会在这一条路上,因为这里最近。” “你的意思,我们分两波,一波在这里牵制他们,另一波暗中从这里抄小路过去,这样目标会不会太明显?”洛知泠皱眉,“数万兵马想要不打草惊蛇,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们全都杀掉!” 司灼瞪大双眼:“那都是大梁的士兵,牵制便可,杀什么杀,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洛知泠却不赞同:“凡是牵制,必然也是要互相拚杀,与其让他们来日回梁京成为二皇子党的助益,倒不如斩草除根!” “你们两兄弟究竟喝了什么迷魂汤?动不动便要杀杀杀的,若是能将其招降,来日便能成为正经的大梁军,如今赋税徭役皆重,实在没必要。”司灼说。 两人自然是谁也不肯听谁的。 秦御其实也倾向全都解决掉,毕竟一旦碰上是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的,那些人便只会一门心思要杀掉他们,但既然司灼坚持,他自然也不会过分落对方的面子。 他出声做出决定:“既如此那司将军便带一队人马进行牵制,其余人与本王暗中归京,如何?” “是。”司灼对此没有异议。 “好,今日便开始安排,后日启程。”秦御说,眼看着人人都要退出去,他又示意洛知栩叫住洛知泠。 洛知栩多少能和他想到一处去,便明白秦御是要做什么,他和对方想的一样,觉得此事司灼还是太纯良了些,那些人可不是牵制便能解决的,待他们回过神来,定然要奋力厮杀。 秦御又叮嘱了洛知泠几句,各方便开始准备了。 司韶自然是要跟着他哥哥,印宿白倒是跟谁都无所谓,但还是选择和司韶作伴,谁让洛知栩这边已经有秦御了呢? 洛知栩思来想去还是叮嘱印宿白:“若真无法牵制,一定要司灼哥先下手为强,小勺儿他听你的,你得让他劝着他哥一些,要小心。” “我明白。”印宿白有些无奈,“真说起来,我与你想的一样,但我怕他意气用事。” 洛知栩轻笑:“还能不知道他?要注意安全。” “放心。” 经过两日的安排布局,他们分成两路正式踏上了返回梁京城的道路。 避暑园内。 藉着梁帝身体还未好全的由头,梁琮和皇后一个控制后宫,一个把持前朝,再有何启相与他同流合污,朝堂瞬间就成了二皇子党的一言堂。 若非必要,梁琮不愿逼宫,因此近日他在想方设法,让梁帝写圣旨传位给他,所以特意给他喂了些解药,让他的手能动,方便写圣旨。 只是梁帝若是能轻易妥协,简直不可能。 “父皇,如今的情势您定然也明白,若您能写下圣旨传位于我,大梁就无需您操心了。”梁琮轻声说着,面上带着笑,“父皇,小九年幼,难当重任,您还是不要犹豫的好。” 梁帝冷笑,艰难说道:“休…想,你,废物……” 梁琮咬牙切齿,立即将手里的药碗扔到旁边,他亦是冷笑道:“您还真是一意孤行,即便没有您的诏书,儿臣也能稳坐储君宝座,只是也会依据父皇的态度调整手段,是温和还是……狠辣。” “哼!”梁帝冷哼,缓缓闭上眼,全然不在意对方会如何做。 “呕——” “去外面看着,不要惊动任何人!”蔚蓝低声提醒姚淩薇的婢女,一边将茶水递给她,“你快喝口茶水。” 姚淩薇面色惨白,她撑着胸口不断干呕,茶水刚进嘴就又感觉一阵反胃,她气息不平苦笑:“倒是没想到,竟这般难受。” 蔚蓝轻轻拍抚着她后背,缓声道:“此事若是不能尽快解决,你的肚子怕是就要瞒不住了,到时候何妙容恐怕要发疯对付你。” “我们也只能等他们了。”姚淩薇眸光淩厉,“忍辱负重。” “好在她此时满脑子都是如何帮二皇子谋圣位,目前也不曾对后宫过于苛刻,否则我恐怕也不能来看你。”蔚蓝将自己准备好的药拿给她看,“我悄悄配制的坐胎药,熬煮时要小心些,不要发现。” 姚淩薇先是一愣,后轻声道谢:“多谢你费心,谢谢。” 蔚蓝似乎是有些不习惯她这副模样,微抬下巴:“用不着,你我只是合作关系罢了,日后离了这里,谁还记得谁?” 姚淩薇无奈,明艳的脸上挂上了淡笑。 蔚蓝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她起身:“你好好养精神,我先回去了。” 回到自己宫里,蔚蓝一直等到天黑,才换好衣裳悄悄离开。 从崎燕关到梁京城要不断走小路才会缩短时间,司灼带着一队人马先行,一路风尘仆仆,路上都未遇到任何阻碍,因此他们前进的很顺利。 但显然无法一帆风顺,在他们之前设想好的地方,也确实和梁京城派来是人撞上了。 他们立刻隐匿,准备暗中行动。 “我去。”司灼说。 “小心些。”秦御没有阻拦,他看重司灼,但此人还是有些天真,唯有此人自己粉碎天真,才会变成真正的将才。 司灼闻言,立刻带着自己的队伍暴露,佯装出一副刚看到他们时的震惊模样。 他也确实震惊,因为带兵前来阻拦他们的居然是瞿萱莹的父亲瞿从周! 瞿从周看到他笑了:“司将军,先前派去传圣旨的何将军数日未归,二皇子特派本官来看看,不知你可曾看见?” “荒谬!”司灼冷笑,“假传圣旨的东旭,自然是直接就地斩杀,否则来日怕是要霍乱前朝后宫了!” “司将军,二皇子知晓你英勇威武,若你能归顺,二皇子愿许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司家更上一层楼!”瞿从周嘴上这般说着,眼底的阴狠却挥之不散。 司韶却是冷笑:“瞿大人,若你能归顺投降,来日陛下定会饶你死罪,瞿家也无需担诛九族之则。” 瞿从周的脸彻底沉下,他阴恻恻道:“既然你们冥顽不灵,那本官也就无需手下留情了,众将士听令,若有反抗者杀无赦!” 司灼瞬间瞪大双眼,他所带领的士兵还未有动作,便已经遭到暗处士兵的杀害,他来不及多愣神,立刻喊道:“杀!” 在看到瞿从周那一刻,他就该打起精神,不该对他们抱有希望! 突然,几名士兵朝他挥刀,还不等他躲避,就被人一脚踹了出去,紧接着那几名士兵就尽数被斩杀。 他立刻回头,就见洛知泠不知何时已经赶到,并成功反杀了许多瞿从周的带来的士兵。 “你没走?”司灼震惊。 “我要走了,你得死在这,还不快起来!”洛知泠冷喝,两人将后背交给对方,开始厮杀。 秦御一行则是快速从暗中悄无声息离开,只要从这条小路过去,就能绕过漠江府城和北原府城,回梁京的路会更加顺利一些。 “母后,出事了!” 梁琮步伐匆匆进了凤仪殿,惊的何皇后手里的热茶都差点洒掉,她愠怒:“又发生何事了?” “母后,大舅舅被扣在崎燕关了,圣旨传出这般久,却没有任何动静,一定是秦御他们把人杀了!”梁琮惊慌失措,“这可如何是好?先前儿臣的意思也是不让大舅舅去,可儿臣劝不住他!” 何文昊因为被罢官,一直在府上抑郁不得志,如今梁琮得势把持朝政,他便捺不住性子想显摆自己了! 何妙容自然知晓自己这位兄长的脾性,她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应当只是被扣下了,但你也要瞿宗耀打起精神,怕是秦御不日便要带兵围城了!你让瞿宗耀注意,不要放他们进城,你父皇那里如何了?” “父皇始终不肯传位于儿臣。”提起此事,梁琮也有些愤恨,那位置从前就是他的,以后也得是! “既如此,你也无需再妇人之仁了,明日将所有朝臣传进宫,直接逼宫!” “母后……” 梁琮有些犹豫,逼宫是不敢想。 何妙容不止一次后悔自己只有这一个儿子,但凡她有多一重选择,就绝对不会扶持这个没用的东西! 她冷笑:“你若狠不下心,本宫扶持九皇子也是一样的,不论是谁,都能让本宫成为太后!” “母后您——是,儿臣会办好此事!”梁琮抿唇。 “儿,你要记得,你是托生在本宫腹中才有资格走到今天,不是你,便会有旁人。”何妙容狠声说着,“你若明白,便好好做此事。” 梁琮闭了闭眼,再抬头时眼底一片阴暗,他厉声:“儿臣,明白。” 100-110 第101章 天家无情 翌日。 避暑园传来旨意,陛下病重垂危,要所有朝臣进宫探望陛下,连后妃皇子公主们都被叫过去守着哭了。 姚淩薇为避免被何皇后找麻烦,也只能强撑着过去,与她同跪的妃嫔们,都在抹眼泪,却没有一个是为了梁帝哭。 她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只一味的擦眼泪,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在眼下的境况中倒不显得怪异突兀了。 何皇后倒也没揪着她不放,在她看来,姚淩薇就是个狐媚惑主的,但梁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比起惩治一个妃嫔,还是坐上太后之位要紧。 她偏头示意素瑶:“你去看看,二皇子怎的还未来?” “是。” 素瑶立刻匆匆往外走,刚走到干明殿门前,便见梁琮已经一身戎装朝这边走来了,她便又退了回去,紧接着干明殿外,便被士兵给包围了。 梁琮无视地上的妃嫔们,走至何皇后面前:“母后。” “去给你父皇请安吧。” “是。” 梁琮配剑而进,何妙容却是盯着妃嫔们蹙起眉:“兰妃呢?” “兰妃身子不方便,已经卧床不起了。”素瑶说的隐晦。 何皇后闻言拿出帕子轻轻掩了掩口鼻,低低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梁琮走进内殿,梁帝这两日都有被喂解药,此时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不像之前那般虚弱了。 他走上前跪地请安:“儿臣给父皇请安,近日听闻城外有异心之人虎视眈眈,意图对父皇不利,儿臣戎装拜见,父皇莫要怪罪。” “你好的很。”梁帝冷笑,看向梁琮的视线厌恶至极,“大梁都要成为你的,即便朕要怪罪,又能如何处置?” 梁琮直接起身,他微微垂眸,嘲讽道:“父皇言重了,儿臣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替父皇分担重责,只是父皇却始终防着儿臣,还想将储君之位拱手他人。” 梁帝缓缓闭上眼,实在是不愿多看他一眼,从前是他瞎了眼,若非梁琮嫡出,太子之位是断断不会落到他头上的。 那时不管是四皇子五皇子,都要比梁琮合适。 “父皇怎不愿看儿臣?莫不是父皇想念其他皇子公主?”梁琮说着笑了起来,示意身边的太监去搀扶梁帝,“正好,他们都在外面,儿臣带您去见他们。” 梁帝任由他们架着,只是原本紧闭的双眼在即将要出寝殿时突然睁开看了一眼梁木,然后便被匆匆带出去了。 他被放到了搬来的椅子上,面前跪地的都是自己的妃嫔,只是他的视线滑过时,冷漠又无情,像是压根不将她们放在眼里。 何皇后颇有些无奈:“你这是做什么?” 梁琮冷笑:“父皇不愿睁眼瞧我,想来是愿意看看其他皇子,否则来日父皇殡天,岂非要悔恨终生了?” 这番话说的实在大胆,跪地的小皇子小公主们,原本还在哭,却突然被身侧的母妃给捂住嘴巴了,这时候但凡发出点动静,都是吸引视线,自添麻烦罢了。 但她们都明白,梁琮与皇后是要逼宫,恐怕此时殿外也已经被包围,若她们不识趣,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干明殿内气氛诡异,梁帝对他们的对话视若罔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梁琮最恨的便是被轻视! 人人都瞧不起他,如果他不是皇子,不是出身皇室,就更不会对他好脸相待,连他自己的母后都不喜欢他,甚至能说出扶持其他皇子的话! 难道就只是因为他还有尚存的良知吗? 他抽出腰间长刀,缓缓走到那群妃嫔面前,刀尖在地上滑动,听的人心都揪了起来。 他冷笑:“父皇不愿睁眼,那儿臣便想法子治治父皇的心病。” 他说着,毫无预兆的一刀捅穿了跪在最后的玉贵人,他心中有计较,这玉贵人无家世外戚,连皇子都没有,作为开胃菜,自然是不错的。 殿内瞬间发出一阵惊呼,尚且年幼的皇子公主们便再次哭了起来,连一些妃嫔都跟着呜咽,饶是何皇后都没想到梁琮会这般大胆,直接开杀戮。 但她反而更满意了些。 姚淩薇从他杀死玉贵人,便洞察了梁琮的心思,也就知晓自己活命有望,她父亲可是三品官员,先前参选过太子妃,若梁琮来日登基,可是需要高官支持的。 梁帝始终没有睁眼,一个玉贵人,还不足以让他睁眼。 梁琮自然也知晓,于是刀尖便抵住了一位不受宠嫔位所生的小公主,他笑道:“妹妹可要闭上眼,皇兄同你做游戏如何?” “二皇子!求您不要,她只是个公主,不会耽误您的大计,你若要杀便杀嫔妾,求您不要伤害公主!”刘嫔苦苦哀求,见梁琮无动于衷,她便立刻看向梁帝,“陛下求您救救公主,她还只是个孩子,求陛下开恩啊!” 梁帝始终不肯睁眼,梁琮看了他一眼,刀尖便划破了小公主的脖子,紧接着便听到了呜咽的哭声。 “不——” 片刻后,随着刘嫔一声凄厉喊叫,呜咽的哭声也消失了。 “父皇果真心狠,若是父皇睁眼,便能看见十六公主是如何用眼神哀求您的,那么下一个是谁呢?”梁琮似乎是疯了一般,想得到重视,想看梁帝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人人都要轻视他,如今却不得不哀求他! 梁帝淡声道:“若你就这些手段和本事,大梁便是落在你身上,也只有走向灭亡。” “父皇看不起儿臣无妨,只要父皇在意姚妃娘娘就好。”梁琮这话带着满满的威胁,还在滴血的长刀就架在了姚淩薇脖子上。 姚淩薇呼吸一滞,她没想到梁琮会疯成这样,她下意识看向梁帝,却见对方依旧闭着眼,不在意她,就和不在意之前死去的玉贵人和十六公主。 梁琮咬牙,就在他即将动手时,被何皇后喊停了,她皱眉:“行了,将此地弄的血腥不堪,把尸体都带下去。” 闻言,梁帝才睁开眼,有些恍惚的视线落在何皇后身上,他声音有些低沉:“皇后心善。” “看来陛下病重,眼神也不好了。”何皇后对他的嗤之以鼻,她微微抬头,雍容华贵的面容带着骄傲,“这后宫之中何来至真纯善之人?” 她算计荣宠,无非也是为了延续家族荣耀,保住自己的后位,静等来日稳坐太后之位罢了。 这里一团糟,城外更是心急如焚。 洛知栩生怕父亲母亲因为他而遭罪,恨不得立刻就飞跃这蜿蜒曲折的官道,眨眼就到避暑园。 如果是在皇宫,此时他们恐怕已经到了,只是梁帝是称病去避暑园养病,若是贸然返回,恐怕会让百姓们不安。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秦御低声安抚他,“按照梁琮的性格顶多就是杀几个无关紧要的人,何妙容虽然狠辣,却是个拎得清的,凡是有名望地位之人都不会杀,否则来日谁簇拥梁琮称帝?” “完全高兴不起来,你这般说,活像是他们已经胜利在望了。”洛知栩难得有些丧气,眼下更是听不进任何话。 摄政王轻啧一声,说多错多,干脆不再安慰他了。 洛知栩见他不说话,心又慌慌起来,他扒着秦御不松手:“你怎的不继续说了?你说呀,我可还要听呢!” “不许再说话了。”秦御佯怒,“否则把你丢下马。” “怎么还威胁人?你丢你丢,本世子立刻就能去我哥哥马上,谁要你带着了?”洛知栩照着他后腰处捶了一下,发泄着不满。 秦御懒得理会他这些小性子,且如今驾马前行,风全被他吃进嘴了。 正疾行着,一只飞鸽准确无误的落在秦御肩膀上,洛知栩便将鸽子腿上的小木管拿出来,看过里面的纸后,立刻变了脸:“爹娘出事了,快!” 闻言,秦御立刻加快速度。 马蹄声在小路上经久不绝,足以听出经过的马匹多的数不胜数。 梁琮到底按耐不住脾性,直接将洛珩和梁雪虞从牢里提出来,将两人绑住手脚,直接架在干明殿前跪着。 他站在旁边手持长刀,轻声道:“姑母待我不薄,若洛知栩能早些现身,我便放你们二人离开,我只要他就好。” “你想要的真的是他吗?”梁雪虞讥讽的看着他,“还是他身上的图腾?” 梁琮瞬间瞪大眼睛,旋即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有!可我先前并未见过,姑母可否愿意告诉我,如何能看到图腾?” 梁雪虞觉得他愈发可笑,她勾唇冷笑:“世间若真有那般传言,还要征战御敌做什么?直接拿下他,岂非更简单?” “姑母是拿我取乐吗?”梁琮冷眼看着她,一会说有图腾,一会有说无用。 但不管梁雪虞如何说,他都认定洛知栩身上有了图腾,只是先前他曾扒过对方衣服,并没有看到图案。 梁雪虞不再多言,究竟有没有,恐怕也只有秦御知晓了。 只是她的沉默却像是对梁琮的无视和厌烦,梁琮可怜的自尊心瞬间开始作乱,他种种喘着粗气,握着长刀的手开始颤抖。 他想杀掉这里所有人,想向他们证明自己不是无能之人,他能做的事,能下的狠手,远比这些人想的要多要重! “去把陛下抬来。”他轻声说着。 “是。” 两名侍卫立刻把梁帝抬来,梁琮将刀在梁雪虞身上比划,他淡淡道:“父皇写诏书吧,否则我也难保姑母性命。” “好。” 出乎意料,梁帝答应的很痛快,甚至没有丝毫犹豫。 第102章 手刃梁琮 梁琮却无暇顾及这些,他已经被权利蒙蔽了双眼,只要他能登上那个位置,这天下都是他的,到那时,他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但洛知栩迟迟不肯出现,这让他有些在意,梁雪虞的话让他惊喜,让他坚信,洛知栩身上一定有图腾。 “殿下,出事了,东面发现一队人马,马上就要闯进来了!”侍卫匆匆跑来汇报。 “派人去迎战,可有看清是什么人?”梁琮突然紧张起来,如果是洛知栩还好,如果不是,那他们说不定就要从其他方向过来。 侍卫:“天色昏暗,并未看清,但依稀瞥见了一抹红。” 闻言,梁琮眼睛瞬间亮了! 这梁京城还有谁会对红衣爱不释手? 除了洛知栩,再无旁人了! “去,立刻增兵捉拿,只留他一命即可,本皇子要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跪在我脚边,要他也跪下求我!”梁琮忍不住笑起来,似乎已经看到胜利就在眼前了。 “殿下,圣旨已好。” 梁琮立刻快步走进去,梁帝刚刚停手,上好的墨遇纸即干,无需担心晕染,看着就让人舒服。 他拿起圣旨轻轻阅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登基已有数十载,宵衣旰食,恭谨勤勉……今有九皇子梁玖——梁玖?” 看到这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梁琮忍不住仰天大笑,眼底却是带着愤恨与眼泪,“事到如今您依旧不肯传位,那儿臣也无需再与您演父慈子孝的戏码!” “来人!告诉瞿宗耀凡是不能投诚者,皆杀无赦!本殿要血洗干明殿!” “是!” 内殿的人都清楚听到了兵戎相接的声音,姚淩薇有些心急,不确定如今这事有没有影响他们的计画,何况,他们恐怕不知晓洛王和王妃还被控制着。 如今内殿只有何皇后在,若是她能杀掉对方,也是在对未来的皇帝表示忠心,可她现在怀有身孕,绝不能轻举妄动。 咔哒。 姚淩薇下意识顺着声源悄悄往上看,就见蔚蓝已经不知何时扒拉开了瓦片,正看着她,她微微摇头,若此时现身,恐怕连她自己都会置于险地! 紧接着,瓦片被合上,屋顶再无任何动静。 下一秒,蔚蓝便直接冲了进来,快速抬手将皇后和她的婢女打晕,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你——” “别说话!”蔚蓝快速打断她,“后面守卫都被调到了前面,没人会发现,可以先从那里离开。” 姚淩薇脸色苍白,刚才那一闹,她有些受了惊吓,快要撑不住身体了,她立刻扭头看向那些还瑟缩在角落的其他妃嫔:“要管她们吗?” “有手有脚的,不想死自然愿意跟上。”蔚蓝淡淡说着,看向那些人道,“若听明白了便快些,谁若是敢发出动静,我就杀了她!” 一群人只敢断点头,还不忘捂着皇子公主的嘴,生怕他们扯后腿。 但偏偏想什么便来什么,一宫妃走时不小心撞到了椅子,外面立刻传来梁琮的询问声:“母后?出什么事了吗?” “无事,只是有些累了,你尽快将外面的事解决。” “是。” 梁琮没有起疑,他也跟着冲出去厮杀了,只要他能成功拿下这里的御林军侍卫,逼着那些朝臣参拜他,他就会成为大梁的新圣! 他大吼一声冲了出去,长刀挥动间就把冲来的侍卫杀掉了。 “阿爹阿娘!” 洛知栩不顾阻拦冲到干明殿外,这里已经被梁琮的士兵所把控,殿门洞开,他能清楚看到跪在台阶上的父亲母亲。 这一声呼喊瞬间就吸引了台阶上的人,梁琮面露惊异的笑,转身看着他:“你终于来了,朕已经等你很久了!” “朕?陛下还没殡天呢,你便急不可耐的要登基了?梁琮,你确定要一条路走到黑吗?”洛知栩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步步走近,全然无视了他们手里的长刀。 梁琮将长刀随手丢给旁边的侍卫,他迎着洛知栩走去,他笑道:“登基前,还有件事需要你解惑,你的身上,究竟有没有朕要找的图腾?” 图腾? 洛知栩皱眉,他想起来了。 梁琮之前就很在意他身上的东西,连陵九都说过他出生时有异象,但如果真是那种存在于话本子中老掉牙的故事,不可能只有少数人知晓。 而且,他和秦御那么久,对方也从未询问过他这些事,图腾究竟有没有还要另说,但梁琮既然想知道,那他就让对方看看就是了。 洛知栩视线落在父母身上,他微微点头,转而看向梁琮:“本世子没有在下人面前更衣的习惯。” “你们都退下!”梁琮说。 侍卫们惊诧:“陛下,您不能独自和他同处!” “都滚下去,朕的话都不管用吗?”梁琮反手就给了那名侍卫一耳光,侍卫被打的愣神,只好和其他人退下。 梁琮走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朝偏殿走去,洛知栩却突然停下脚步:“梁琮,那是你的姑母,她从未伤害过你。” 梁琮沉默片刻摆摆手:“知道了。” 洛知栩这一生算得上是说谎无数,从重生到现在,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他欺骗父母兄长,欺骗爱人挚友。 但谎言永远都有用,甚至能让人被蒙蔽心神。 偏殿内。 洛知栩缓缓褪下青色外衣,这样的动作做过不少次,但在梁琮面前还是第一次,真说起来,确实让人觉得恶心。 但他好不容易说服了秦御,不牺牲些什么,恐怕是无法达到自己的目的,只是脱件衣裳罢了。 梁琮的呼吸逐渐急促,他无法否认洛知栩的美,美到他忍不住想占有对方。 “你似乎从未想过我为何会只身而来?”洛知栩此时只剩下红色里衣,他已经有许久不曾穿过红色了,那些废物见到红色便以为是他。 “为何都不重要,你只需要脱下这件里衣,朕就能确认,得你是否能得天下。”梁琮颤抖着手放到洛知栩肩膀上,他轻轻去拉扯那件里衣,直到露出雪白的肩膀。 洛知栩突然感觉到有什么湿热的东西触碰了他的肩膀,他闭了闭眼,紧了紧袖口,心中的厌恶达到了顶底。 他低声说道:“其实有没有图腾,你最该问的人不是我。” 梁琮手微顿:“什么意思?” “我无法看到自己的脊背,但摄政王可以。”洛知栩说着在他愣神时立刻挥动手里的匕首,直直捅在了他的胸口。 梁琮错愕的看着胸前的匕首,唇边溢出乌黑的血,不知该惊诧洛知栩有这种功夫,还是惊诧他竟会在身体上涂上毒药,亦或是他居然会和摄政王在一起。 洛知栩将里衣穿好,他俯下身子,一脚踩着梁琮的身体,一手用力将匕首猛的抽了出来,温热的血瞬间喷溅了他一脸,他浑然不觉。 他嘴里念念有词。 紧接着一刀刀刺了下去。 “我阿爹阿娘被你斩首,首级悬挂城门供人侮辱!” “我大哥被你割舍断筋,一介书生,被你折磨而死!” “我二哥被你下令万箭穿心,抛却自尊哀求于你!” “我洛王府数百人皆死于你手下,还有冬藏……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让杨鸣杀害他吗?” 他不顾已经在逐渐冷却的尸体。 照旧割下他的舌头,挑断他的手脚筋,用匕首在他身上戳了数十道伤口,然后剖出了那颗依旧有余温的心脏,将曾经父母所遭受的全都奉还给他。 最后,那把匕首落在了梁琮的脖颈处。 随着噗呲一声,割肉声传来。 已经察觉到不对的侍卫已然将偏殿包围,他们原本各个面露狠戾,只等着洛知栩出现便将其杀掉,可当对方真出现后,他们却惊的无法动作。 洛知栩手里拎着梁琮的首级。 他抬眸淡淡盯着那些士兵,扬声喊道:“叛贼已经被斩首!降者不杀!” 士兵互相对视一眼,最终在听到外面踢踏的脚步声后,纷纷放下了刀剑。 “洛知栩!” 随着一声呼喊,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向来沉稳冷漠的摄政王快速朝洛世子奔去,甚至直接将对方拥住,全然没有高高在上的样子。 洛知栩像是突然泄力一般跌在他怀里,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他颤抖着问:“我把逆贼杀掉,新圣会庇佑洛王府吗?” “会,一定会。”秦御能清楚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那件他提前就穿好的红色里衣,此刻早就被鲜血浸湿。 如果梁玖无法做到,那他就覆了这大梁,拥护洛知栩为王。 洛知栩得到了肯定答覆,彻底昏死在秦御怀里。 摄政王带兵斩杀逆贼,九皇子将被关起来的朝臣世家解救,也不算全然无所付出,顺便得到了世家的支持。 梁琮惨死。 何皇后以及何家、瞿家等凡是参与了谋逆的主谋皆被抄家斩杀,财产充进国库,而投降的士兵自然是被看管起来进行训练改造。 梁珏则因为暗中帮助梁琮与北阙勾结,也被关进了宗室府,李贵妃被打入冷宫幽禁,十五公主则是交给行宫的太妃们抚养。 梁帝因毒素蔓延,无法再治愈,只能退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登基已有数十载,宵衣旰食,恭谨勤勉……今有九皇子梁玖,福慧双修,孝悌忠信,得天庇佑,特立其为储君,待朕殡天,即登圣位,钦此。” 周荣宝将圣旨晓谕六宫,传遍天下,自此九皇子梁玖不再是九皇子,而是继梁琮之后的新储君。 储君继位第一件事,便是算总账。 第103章 人尽皆知 除去那些被抄家革职流放的,便剩下该嘉奖的,只是如何嘉奖还得看梁帝的意思,梁玖虽然是太子,却也不能立刻就独揽大权,而且他确实还有得学。 梁帝此次遭了罪,对始终拥护他的朝臣官员自然心存感恩,却也不能不顾大梁的百年基业。 摄政王是无法再加封的,只能再给他添些其他的虚职,让他做太子太傅,全权掌管军部之事,兵权也放给了他,这已经是无上荣耀了。 至于洛王府,因为洛知栩的举动,洛珩被封官居从一品,为梁雪虞在梁京城重新建造了公主府,洛知栩则是被加封名号为“安熠世子”,还赐他世子府。 至于武将那边如何封赏,便都由摄政王秦御安排,因着他是带领军队之人,最是清楚将士们的表现。 如此一来,洛知泠便无法继续在京畿大营做事,而是正式步入了朝堂,成为了副护军参领,被他顶了职位的司灼,则官居三品,成了护军参领,一字之差,便是天壤之别。 自那日起,洛知栩便一病不起,整日里都烧着,在床榻上昏迷着说胡话,宫里的太医都看了个遍,也只道是病来如山倒,只能精细养着。 洛王府没再给摄政王设限制,每每见着他来,都是紧快请进去。 “还未醒吗?”秦御脚步匆匆,问着他这几日都会问的话。 冬树也快步跟上:“还未,不过康太医说少爷的体温已经在渐渐降下去了,想来这两日便会醒来。” 洛知栩本就体虚,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连日奔波,心力交瘁,暑热都得生生扛着,现在事情告一段落,他自然是要将体内的病竈往外排一排。 洛王府的下人看到他来,早就见怪不怪了。 那日平定叛乱,虽然百姓没有看见摄政王与洛世子如何,但到底会有眼明心亮的,总有看到他们举动亲近的,何况那日的拥抱,凡是有眼睛的都看到了。 此事自然在皇室世家中传开了。 秦御走进厢房,就见洛知栩面色微红,盖着厚厚的被子发汗,他立刻上前接过夏柳的布巾,帮他擦去汗珠。 “情况如何?”秦御轻声问。 “王爷放心,世子的热症正在慢慢消退,不日便会醒来,他本就体弱,此次一病能将体内病竈排出是好事。”康子仁说。 他也已经告诉洛王府厨子,平日的汤都是温润滋补的,也算是补些营养,绝不会让他身体残损。 “那便好,宫里呢?”秦御没有看他,像是随口一问。 康子仁明白他的意思,梁帝中毒一事明面上是他查出来的,梁帝对他自然更信任几分,时常让康子仁去诊脉。 他轻声道:“毒药已经渗入五脏六腑,即便好生养着,怕也过不了今冬了。” “既如此,回头进宫回话时便告诉太子,让他将寿材准备好,免得回头用着时不方便。”秦御声音很轻,像是怕把洛知栩惊醒一般,“陛下身体已然不好,也无需他喝那些苦汤药遭罪了。” 康子仁点头:“微臣明白。” 先前为着洛知栩的计画,他从未真正对梁帝动手,如今也该轮到他的计画实施了。 秦御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只留他守着还在沉睡的洛知栩,床榻上的青年瘦弱不堪,只是昏睡了几日,就彷佛是要抽干他浑身的精气,但至少他在逐渐变好。 他抬手帮青年抚弄发丝,冷峻的面容满是担忧和期盼。 “王爷来了。”梁雪虞示意素晴将甜汤端给他,“如今正值天热,王爷喝碗甜汤润润吧。” 秦御本不爱喝,但梁雪虞做的甜汤,甜而不腻,是清甜的味道,倒是还能入口,何况是洛知栩的母亲,他自然要喝的。 他立刻起身:“有劳您费心。” 梁雪虞笑笑,视线落在洛知栩身上,不由得带了些愁容:“也辛苦你每日都两边跑,王爷近日可有何打算?” “近日朝堂事物繁忙,许多事已经在准备中,您不用忧心。”秦御态度很谦和。 “那便好,你们岁数已经不小,且此事也已经闹的人尽皆知了,我必得多为他打算着,你有此心最好,若是没有,自然也不必打扰彼此。”梁雪虞刻意将话说的重了些。 她没有恶意,只是怕秦御的情愫中掺杂其他心思,届时恐怕又要惹出事端了。 秦御明白她的意思,只轻轻应了一声,毕竟诸多事还是得做了才知晓。 如今摄政王府只有他一位主子,来日洛知栩进府,也不会有人淩驾于他之上,至于他自己,自是不敢的。 梁雪虞点点头便离开了。 秦御低低叹息:“你母亲气势强大,字句都是为你着想,你先前可是答应过的,要为我说好话,这会倒是睡的安稳,实在不守信用,待来日进了王府,不知要如何欺负我——” 他话未说完,垂眸便对上了一双潋滟雾蒙的眼眸,对方眼底还带着迷茫,嘴角却已经扬起来了。 “我不曾不守信,只是生病了。”因为高烧,洛知栩嗓音嘶哑,说话时还带着微疼,他偏头轻咳一声,眼底便漫了水色。 秦御立刻将他扶起来,靠着后面的枕头,帮他倒了杯热茶,他皱眉:“早知方才那碗甜汤,便留给你喝了。” “阿娘给你做的定然不甜腻,我才不喜欢喝。”洛知栩笑着抿了口热茶,“不喝了,嘴里发苦。” “我给你拿些蜜饯,你可饿了?”秦御起身,轻车驾熟的走到他的柜子前,打卡就瞧见了里面满满当当的蜜饯零嘴儿。 他随意拿了一包打开喂给他,微酸的果脯瞬间打开了洛知栩的味蕾,他舔了舔唇:“饿了。” 秦御失笑:“本王让他们将饭菜端来,你吃过好好休息,稍后本王还得进宫一趟。” 说起进宫,洛知栩也突然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将梁琮党派诛杀,大梁的内乱已经在瞬息之间结束。 他垂眸盯着自己的右手,他就是用这只手斩杀了梁琮,剜心剖腹,报了前世血海深仇。 他突然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又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慌的很。 夏柳将饭菜端来,秦御便端碗喂他喝粥,见洛知栩出神,轻声询问:“身体还有不舒服?” “我想沐浴。”他说。 闻言,秦御眼神微暗,他淡声道:“已经帮你沐浴过,衣裳都换了也没察觉到吗?” 洛知栩抿了抿唇没再多说,只是一想到梁琮之前的举动,就忍不住想要作呕,他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将心口的郁气缓缓呼出,人都死了,纠结太多亦是无益。 秦御朝堂还有事,梁玖初为太子,先前教导他的师傅都不曾用心,如今秦御不仅要在朝政为他操劳,在政事上还得多教导着,因此很是忙碌。 洛知栩自醒来后,身体便逐渐好起来了,大梁的内乱并没有影响百姓们安居乐业,他换了衣裳,便出门了。 只是如今上街再无人讨论他从前的跋扈之举,说起来都是夸赞他是如何英勇无畏,直接斩杀了逆贼等等。 当然,他与摄政王之事,都是暗中讨论几句,多了不敢说的。 他走到赵家酒楼,掌柜立刻亲自迎接,摄政王是如何帮助九皇子登上圣位的,他们赵家都看在眼里,对这位洛世子自然更恭敬些。 “靠窗的雅间就好。”洛知栩温声说着。 “是是。”掌柜一时还不能适应他这么平和的样子,总觉得这位纨袴和从前不一样了,温柔却更不好相处了。 洛知栩坐在雅间内,手里拈着已经凉却的茶杯,撑着下巴看着街道的百姓,总觉得这次生病,连带着他的脾性都带走了,颇有些平静如水。 这段时日,宫内旨意层出不穷,他为洛王府挣了好前程,有从龙之功,绝不会让洛王府轻易就陷于险地,他也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只是好日子没过多久,梁帝便传旨要见他了。 这实在稀奇,梁帝从前可不会传旨唤他进宫,每次都是他乱闯乱入,惹是生非。 一段日子不见,梁帝形如枯槁,盘腿坐在榻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一般。 “臣下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福。”洛知栩恭敬行礼,纤弱的身体站的如松柏一般正且直。 梁帝睁开眼上下打量着他,片刻后沉声说道:“从前竟不知,你还有这份心思,是朕小看你了。” “外甥不喜女色,自然不能耽误世家姑娘小姐,也得为自己多做打算。”洛知栩轻声说着,全然没有先前乱喊乱叫的跋扈模样。 “你若真想为了洛王府挣好前程,太子如今还未娶正室,朕亦可为你做主,许你为平妻,与未来的太子妃平起平坐。”梁帝一副没听明白他话中意思的模样,直接将话拉到了权势上。 洛知栩淡笑一声,不卑不亢道:“世间从未有平起平坐一说,以我洛王府如今的权势地位,哪家姑娘敢与我平起平坐?我不做与未来太子妃平起平坐的平妻,陛下以为是我不能做吗?” “是我不想。” 他想要的无非就是洛王府平安顺遂,希望能保洛王府百年基业,他做到这般已然足够,自然不会再做多余的牺牲。 梁帝轻笑:“你是为了秦御,别看他如今手握重权,真要说起来,也就是个为大梁卖命的异姓王爷罢了,无甚前程,何况他生母是身份微贱的苗域女子,不值得你这般。” “那陛下为何钟情于她,还要杀死她,将秦御养在身边?” 第104章 偷窥沐浴 洛知栩掷地有声,全然扯开了梁帝的遮羞布,眼看着梁帝脸色骤变,他心中却无半分惊恐害怕,如今前朝后宫,已经没有梁帝发布施令的资格了。 梁帝冷笑:“好!好得很!朕待你不薄,你竟是要和外人勾结,对付你的亲舅舅吗?!” “怎会,待外甥与摄政王成婚,来日王爷也就是半个梁家人,何来外人一说?”洛知栩扬唇看着他,语气轻缓平静。 梁帝被气的猛咳,捂嘴用的帕子上沾着污血,他并不在意,而是仔细盯着洛知栩看,洛知栩穿着朴素,一身浅青色衣衫衬得他清丽很多,但看在梁帝眼中,他这位好外甥,不知何时已经变的不似从前单纯了。 猛的,他又想到之前何妙容的话,这宫中之人,哪里什么心思单纯。 “你愈发长进了,从前是朕小瞧你了。”梁帝哼笑,“你是从何时有这份心思的,要置我于死地,是从你和摄政王勾结开始,他哄骗你的吗?” 洛知栩闻言笑了起来,他操弄着从前娇憨的口吻说道:“舅舅说什么呢?您是我亲舅舅,外甥孝敬您都来不及,又怎会生出害人之心?” 梁帝也笑了起来:“从前便知晓你爱说些哄人的话,不过也是,这话何时听着都觉得舒心,罢了,你既不愿与太子喜结连理,那便退下吧。” “外甥告退。”洛知栩起身离开。 只是刚走出承明殿,他便彻底冷了脸,侧头看向周荣宝,对方立刻凑上前道:“奴才送世子。” 一路走出承明殿,洛知栩冷声询问:“陛下如今身体不好,周公公也该盯紧些,莫要让一些风言风语传到陛下耳朵里。” “奴才明白,陛下身体不适,世子担心是应该的,奴才也会及时告知世子。”周荣宝先是一愣,而后顺势说道。 他是宫里的老人,但靠山不能只有一个,眼看着如今洛王府和摄政王势强,他自然也得为自己寻退路才是。 洛知栩进宫倒是没立即离开,听闻姚淩薇有孕,亦是特意在偏殿会面了,先前她与蔚蓝暗中相助,否则也不会立即知晓宫内的情形。 姚淩薇这一胎怀像不好,身体总是不舒服,因此即便是在偏殿,也得卧在床榻上。 “姚妃娘娘。”洛知栩微微点头。 “世子无需客气,我身体不适只能蓬头垢面见世子,还请世子莫要笑话。”姚淩薇也微微点头,脸色苍白的样子,光是看着都知道不好。 洛知栩微笑:“娘娘不必客气,先前不少事都藉着娘娘帮助,日后若有需要,也可言说,我若能做到,必不会推辞。” 姚淩薇面色一喜,真心实意道了谢。 洛知栩身为男子,自然不能在后宫多留,简单说了两句便离开了,如今前朝后宫,也算是都有了他们洛王府说话的余地。 只是梁帝方才的话让他生疑,身为帝王,梁帝自是无可挑剔,只是越是这般,就越代表陛下心思深沉不可测,梁帝一日不驾崩,梁玖就无法彻底把持朝政,洛王府就始终有一层危险。 闲来无事,他干脆去陛下赐予的世子府瞧瞧,府第还在建造中,看热闹的不少,而且洛知栩最满意的一点,便是这宅子离洛王府和摄政王府都不算太远。 “洛世子?” 洛知栩茫然回头,就见摄政王府的管家站在他身后,他扬唇:“原来是魏管家,魏管家怎会在此?” 魏忠恭敬道:“王爷吩咐老奴出来买些点心,世子有些时日不来府上了,厨子们都备着您爱吃的菜呢。” 洛知栩唇边的笑便再控制不住了,他轻咳两声,颇为骄矜道:“那不成,这两日忙的很,怕是要过几日才有功夫去府上,告诉你家厨子不用等我了。” “是,老奴会尽数告知的。”魏管家也笑,“既无其他事,老奴先回府安排了。” 洛知栩皱眉:“不不不,我都说不去了,无需安排!” 魏管家面露慈祥:“是,老奴明白了。” 管家说完便走了,洛知栩在原地站了片刻,自是明白老管家是刻意逗他的,只是他并未觉得不悦,眼睛都弯起来了。 洛知栩自觉失态,轻咳一声便带着夏柳回府了。 “你去打听打听,摄政王何时回府,顺便打些热水来,我要沐浴。”洛知栩说。 “是。”夏柳立刻让冬树去安排,扭头就见冬藏出来了,她关切道,“怎么出来了,少爷不是要你好好休息吗?” 冬藏挠挠头,笑道:“我这几日感觉身体好了很多,所以想着来伺候少爷,你和冬树也好歇歇。” 夏柳明白他的忠心,自然不愿辜负,便点头让他进去了。 从前伺候洛知栩的事一直都是冬藏来做,后随着时间推移,便开始用冬树了,但说到底还是冬藏和他更亲近些。 见他伺候沐浴,洛知栩也并未多说什么,只又叮嘱他要好好养身体。 沐浴过后,时辰也已然差不多。 洛知栩穿戴整齐后看向冬藏:“我要出去一趟,你陪我去,母亲若是问起来——罢了,母亲稍后便知晓我去哪了。” 冬藏立刻喜滋滋跟着出去了。 午后时辰,街道上百姓众多,洛知栩穿着一身深绯色,从中穿过,瞬间便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他们觉得有些稀奇,已经有数日不见洛世子穿的这般艳丽了。 人人都有自己的活计,略看看便也就散了。 走至摄政王府偏墙,洛知栩停下脚步拍了拍这墙面,他哼笑道:“先前就因为爬墙头被训斥,这次我还得试试。” “少爷,王府正门就开着呢,您从此处上去,怕是要受伤了!”冬藏急的很。 “待我从此处进去,你便从前门进,无需多理会我。”洛知栩说着就开始助跑,然后迅速窜了上去,然后又跌下来了。 之前有冬藏做肉垫子,他轻而易举就能上去,现在冬藏身体不好,他是肯定不会踩着他的,只能自己连蹦带跳的往起窜。 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尝试多次后,他铆足劲儿窜了上去,双手紧紧扒着墙垣,硬把自己的双腿拖上去了。 他坐在院墙上,对冬藏摆摆手:“你去,你走前门去。” “哎是!”冬藏赶紧跑到正门去,门房见他是洛王府的,立刻就把他放进去了。 洛知栩顺着往下看,就见墙根底下不知何时撑起了一大块木板,上面还铺着些碎布,这是摆明了给他备着,让他跳呢。 他撇撇嘴,就知道管家得跟他说,这不就知道他会不走寻常路,当即就安排上了。 平时这院里侍卫小厮众多,这会倒是一个都没看见,连冬藏都不知道去哪了,他便自己朝里面走了。 走至摄政王寝殿外,洛知栩猛的听到了水声,他眼睛一亮,悄悄走至窗前,将窗纸戳破个小洞,偷偷往里面瞧。 只是他看了半天也没看见人,只好挪动位置,终于看到了坐在浴桶中的人,虽然只能瞧见一截后背,也算美色了! 他偷笑,心里暗暗期待着他赶紧站起来,说起来,他都没瞧见过秦御的后面,自己倒是被瞧的一览无余! “偷偷摸摸的可看够了?” 秦御的声音骤然响起,洛知栩立刻捂住被自己戳破的小孔,还未想好说辞,面前的窗就发出了嘟嘟嘟的声音,他便稍稍往旁边靠了靠,窗子便被推开了。 秦御赤着上身看着他:“来便来了,不走正门走院墙,不进正屋偏要看窗,何时养成的猥琐性子?” “我何时猥琐了?”洛知栩瞪眼,“我看分明就是你刻意下套给我,当真是心思深沉,令人不寒而栗!” “怕了?”秦御扯过一旁的外衣披上,他双手撑在窗台上,淩厉的眉宇间带着笑意。 洛世子当即冷哼:“怕你作甚,你还能打我不成?你若敢动手,我阿娘会讨厌你的,王爷也不想惹未来岳母不悦吧?” 秦御当即笑出声:“威胁本王?” “是呢。”洛知栩骄矜点头。 可他这头还没点完,就被人从窗子抱了进去,他忍不住惊呼,紧接着就被压在了窗边深吻,若非腰间垫着手臂,只怕后腰都要硌疼了。 洛知栩手掌有些无所适从,下意识去揪他胸前的衣裳,揪了空不说,却是摸到了紧实的肌理,他下意识往前贴了贴。 “这般热情,本王都要不习惯了。”秦御将他带进屋内,抬手抚摸他绯红的脸,与他这身衣裳相得益彰,煞是好看。 “这便是热情了?”洛世子冷哼,“玉春苑的小倌们才是真热情,缠着我,闹我呢!” 饶是知晓他是故意说这些,心口不免还是泛起酸意,只恨不能将他圈禁起来,只能为自己所见。 秦御问:“可用过膳食了?” 洛知栩摇头:“今日忙的很,还未吃东西,不过我阿娘这会应该已经备好长鞭等我了。” “偏要爬墙,不就是要闹得人尽皆知吗?”秦御还能看不懂他的小心思,带着他做到桌前,“魏管家告诉我遇见了你,便知道你要来。” 桌子上已然摆好了膳食,菜数虽然不多,他们二人用起来却是足够的。 秦御换好衣裳,便与他一同用膳了。 片刻后,侍卫便匆匆来汇报了。 “主子,洛王妃派人请世子回府。”听风说。 洛知栩对秦御挑眉,似乎是在说:你瞧,我说的对吧? 秦御点头:“我送你。” “还是别送,我怕阿娘连你都揍。”洛知栩摆摆手,“我先走了。” 顷刻之间,洛世子爬墙摄政王府,偷看摄政王沐浴之事便传开了。 第105章 罚跪祠堂 “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伴随着梁雪虞的怒吼,鞭子抽打地面的声音也跟着传出,洛知栩在地上跪的板正,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不说。 饶是洛珩再宠爱他,这件事上他也觉得洛知栩做的有些失体面了,因此也是默然不语,只看着梁雪虞教训他。 “梁京城谁不知你二人之事,回头选个时日结契成婚就是了,偏你还要做这种有失脸面的事!我看你的脑子都被水给灌了!”梁雪虞气个半死,长鞭便有些不受控的招呼到了洛知栩身上。 那长鞭是梁雪虞还未出阁时便有的,先圣命人打给她,哄她玩的,却没想到一用便用了数十年,这会就落到洛知栩身上了。 鞭子都是要用久了才有劲儿,抽在身上别说起血檩子,就是抽出血都是常见。 洛知栩硬生生抗了这一下,从前不知道这鞭子抽在身上是何滋味,这会知道了,整个人都有些不受控的栽在了地上,他忍着疼再次跪好,甚至做好了再挨一鞭子的准备。 “去祠堂跪着抄写佛经三十遍!不抄完不许出门!”梁雪虞说完便将鞭子丢下,看都没看一眼,匆匆离开了。 洛珩赶紧追了出去,示意洛大和洛二哄洛知栩。 洛知铭赶紧将他扶起来,小心避开他的伤:“认句错便是,非要和娘对着干,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 洛知栩不吭声,摆明了是在生闷气。 “要我说你就是欠,好好的正门不走,非要来这么一遭,该知道的都知道,非要闹的百姓们也都知道,都拿这事说道呢,娘肯定生气。”洛知泠也跟着劝他。 洛知栩弯着身子捶了捶腿,拒绝他俩的搀扶,踉跄着朝西南边的祠堂走去了。 他跪在祠堂的蒲团上,面前还放着一张小桌,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以及佛经,让他照抄,三十遍,怕是膝盖都要跪烂了。 但洛知栩也憋着气,死活都要把这三十遍抄出来,不管其他人如何劝他低头,就是不肯。 因爬墙偷窥摄政王沐浴,洛世子挨了鞭打,还被罚跪抄佛经,原本的宅内之事,就跟长了翅膀似的飞了出去。 百姓们倒是津津乐道,左不过是说这洛世子坦荡情深义重,对摄政王一片真心,摄政王也不能恼怒,可见彼此都乐在其中,百姓们自然不会说那些煞风景的话,各个眼巴巴等着看何时赐婚了。 “还使性子呢?”洛知铭见他不眠不休的抄写经书,三十遍的经书,抄上半月都是快的,洛知栩这一夜过去,已经抄了两遍了。 “我现下不想说话。”他音色嘶哑,在这祠堂内跪着,不吃不喝的抄写,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住。 洛知栩是最娇气的,可这次却一句都没吭,挨打都没掉眼泪,若换做平时,早就要喊委屈了。 洛知铭一听他这声音当即就急了,扭头喊外面的下人:“快来人,去请太医来!” 他又看向洛知栩,见他木着脸抄写经书,那股子火就有些绷不住了,直接抢过他的笔丢在地上,双手去拽他胳膊:“起来!不在这跪着了!” 洛知栩被他拽起来,浑身却一点力气都没有,直接砸进了洛知铭怀里,他瞬间就慌了:“冬树!快来扶少爷!” 冬树勉强扶正洛知栩,洛知铭立刻将他打横抱起,步伐匆匆的把人带回了院子里。 康子仁匆匆赶来时,就见厢房内围着人,洛知栩裤腿已经被挽起,上面青肿一片,瞧着都觉得可怖。 “康太医快帮忙看看。”洛珩急的不轻,他儿这辈子真就是命途多舛啊,三病两痛的遭着罪,哪家做父母的不心疼! 康子仁见他着急,心里也跟着唉声叹气,就没见过哪家少爷这般富贵命,金贵身子,当真是一点都磕碰不起。 他这两年什么都不用做,尽顾着给洛知栩号脉了。 “世子心气郁结,肝火旺盛,要放宽心,至于膝盖的伤涂抹些药油便好了,待微臣开几贴药给世子喝就好,大人无需担心。”康子仁也是无奈。 洛知栩体质就是这样,未曾得过大病,但这些年小病就没断过。 听说他没事,洛王府的都稍微放了心,只是洛知栩这心思郁结,可见是还在置气,心里憋着火。 “摄政王到!” 闻声,所有人视线都落在门口处,等着外面风人进来。 秦御先前都是只身来,静悄悄走,还是头次这般大阵仗,都让人高喊通传了,可见是拿捏起摄政王的气势了。 秦御步伐匆匆进来,眼看他们要行礼,他立刻阻拦:“无需客气,本王听闻洛世子病了,不知是何病?” 视线落在那肿胀的膝盖上,心里钝钝的疼。 康子仁自然不会隐瞒,全盘托出。 “郁结于心……那是该缓和心情,既如此,那便让洛世子去王府养着吧。”秦御微微侧头,“听烟夏柳,去帮世子收拾衣物。” “是。”听烟立刻应声。 “王爷这般是否有些不妥,也该问过阿栩的意思。”洛知铭微微皱眉,他大概知道洛知栩这般是为何,但这样光明正大的住到摄政王府,恐怕更不妥。 秦御微微点头:“说的不错,待他醒来,若是愿意回来,本王便将他送回来。” “主子,收拾好了。” 秦御立刻上前,用披风裹住洛知栩,将他打横抱起,步伐稳健的离开了。 梁雪虞从头到尾都没表态,洛知铭与洛知泠对视一眼,便没再多说什么,恐怕彼此都要好好冷静一番,能去摄政王府也好。 摄政王府的马车从一来一回的,本意是想让洛知栩别受风,也有给旁人看的意思,依照洛知栩所说,越是人尽皆知,越好。 “摄政王把洛世子接到王府了!” “啥?摄政王带洛世子回王府祭拜先人了?” “什么呀,我听说是要住一起了,已经在商定婚期了!” 这事在他们有心传播之下,瞬间就全城百姓皆知了,都翘首以盼,想知道他们究竟什么时候要成婚,若是办席面,定然要摆流水席的。 洛知栩醒来就发现入眼一切都有些陌生,他撑着身子坐起来,膝盖这会钻心的疼,背上的鞭伤也隐隐作痛,他轻咳一声:“冬树?” “少爷,您要起身吗?”冬树忙上前扶他,见他眼底茫然,便接着说道,“王爷听闻您得静养,不能忧心多思,便将您接到王府了。” “哦。”洛知栩点头,“王爷呢?” 冬树:“王爷在前厅和几位大人说话,午膳已经备好了,您起来用一些吧。” 洛知栩确实有些饿了,这两日在祠堂跪着,他都不曾好好用膳,这会倒是勉强有些胃口了。 冬树让人将饭菜端来,搀扶着他就要下地,眼看着脚马上沾地,一道身影快步出现,秦御扬唇:“醒了?” “有些饿了。”洛知栩朝他伸出手,后者立刻将他抱起,放到桌前。 “都是你爱吃的,这两日朝中无事,可愿去京郊走走?再过些时日便要冷了,出门无异于你身体休养。”秦御亲自为他布菜,说这话时还不忘去看他的脸色。 洛知栩先是诧异,而后不由得松了口气:“此时京郊可有好去处?我已许久不曾外出了,这一年精疲力竭,乏累的很。” 秦御笑着点头:“此时正值秋收,去外面瞧瞧硕果累累也是好的。” “不像王爷的作风。”洛知栩打趣。 秦御对大梁有多厌恶,他是能感同身受的,杀母之仇,必得亲手相报才可,就如他一般,手刃梁琮。 “这是你出生的大梁。”秦御说着抬手抚上他脸颊。 因为你曾在此地出生,长于此地,所以我愿意对这里爱屋及乌一些。 洛知栩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笑着夹了一筷子肉喂给他。 去城外游玩之事自然瞒不住,司韶与印宿白知晓后说什么都要跟着同去,连对摄政王的恐惧都能抵消些。 之事从京郊变成了去城外的庄子,那里一直都有人打点着,这会过去,说不定还能瞧见丰收。 “阿栩儿!” 摄政王府外,稳稳停着几辆马车,司韶掀开小窗帘子,叫着他,言语间都是雀跃。 洛知栩立刻闻声望去,面上亦是带着笑:“你们来的好快,还以为要等上片刻。” 印宿白也丢下往日的端庄,招呼他:“游玩自然是要着急的,你与王爷快些!我听闻此时的鳜鱼肥美,不知能不能钓上些。” 洛知栩闻言看了一眼秦御,后者便立刻牵着他上了马车,一行人便出发去城外了。 宫内,承明殿。 梁帝猛的呕出一口血来,周荣宝赶紧拿帕子帮他擦拭:“陛下,奴才去叫太医来!” “去,去拿笔墨来,朕要立遗诏!”梁帝面色苍白无力,眼底的愤恨却是令人不寒而栗,他是绝不能就这样眼看着他们琴瑟和鸣! “陛下您身子不适,还是尽早看太医啊!”周容宝戚切说着,“您要是有什么事,奴才也跟着您一同去了!” 梁帝冷笑:“拿笔墨!” 周荣宝见说不过,只好将笔墨拿来,在旁边伺候磨墨,自然也就看到了遗诏的内容。 他心中大惊,不知此遗诏若是昭告天下,摄政王与洛世子要如何应对了。 “陛下,您这是……”周荣宝试探性询问。 梁帝冷声:“他们二人勾结,竟还妄想喜结连理,当年朕得不到,如今她儿子也休想得到!” 周荣宝闻言立刻悄悄对自己的徒弟使眼色,后者会意,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第106章 遍请贵女 梁帝失算了。 周荣宝在看到内容后特意问了一句,并暗示徒弟去通风报信,梁帝立的是遗诏,他从未想过那两人会在他死前就花开结果。 却不想,这头周荣宝的徒弟就去摄政王府找人了,只是没找到,便又赶紧去了洛王府,将此事告诉了梁雪虞。 徒弟急道:“师父让我赶紧出宫告诉您一声,别管如何,得尽快做打算了。” “此事多谢公公跑一趟,这是一点心意,帮本妃多谢你师父。”梁雪虞面上带笑,“宫中事务繁忙,我也就不多留公公喝茶了。” “这是应该的,那奴才告退。”徒弟没拒绝那一包沉甸甸的银子,又匆匆离开了。 梁雪虞坐在上位沉思,先前她就觉得奇怪,洛知栩与秦御心意相通,早就是瞒不住的,他为何偏要闹出更大的动静,甚至还让人故意放消息去传散。 这些都可不提,但洛知栩竟会同意离开自家,去摄政王府暂住,这无非是告诉所有人,即便洛王府不同意,他都要这么做,就是在做给旁人看。 但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洛知栩绝不是会为情爱就与家中断亲的,原来都是在这里等着,恐怕从陛下召他进宫时,他就已经想好了。 “王妃,这该如何是好?”素晴不免紧张起来,他们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她们这些旁观者也多少知道,若是来日遗诏一下,恐怕就要分道扬镳了。 梁雪虞眼神骤变,她严肃道:“你去给世家适龄小姐下帖,就说我请她们到府上做客,另外,悄悄派人去城外告诉他们一声,装作不知道,我这边会安排。” 素晴立刻福身:“奴婢这就去。” 洛王府要给府上的几位公子选妻子,素晴下帖的动作没瞒着人,这事儿就跟长了翅膀似的飞出去了。 长子洛知铭,模样俊美,学富五车,还曾是状元郎,如今更是在朝为官,家世学识便是配公主都绰绰有余。 二子洛知泠,俊帅将军,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刚立了军功,如今可是红人。 这两位要选妻子,世家的小姐们拿到帖子都不愿松手,只恨不能立刻就与他们喜结连理,这事热闹起来,谁还记得洛知栩和秦御的事? 都等着在这头吃喜酒呢。 洛知铭本就及冠三年,也是该娶妻生子的时候,母亲要安排他自然不会违背,只是他也是存了心思,想找位合得来的姑娘。 只是这些想法还未站稳,便被他娘一句话给推翻了。 “陛下立了遗诏,不许阿栩和摄政王相好,只是遗诏只有死后才能奏效,所以我得在陛下驾崩前将此事办妥。”梁雪虞说,“你二人若是能选到中意的姑娘自然好,若选不到,娘也绝不勉强。” 洛知铭与洛知泠对视一眼,都明白了这是拿他俩的婚事做挡箭牌,但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否则若此时就大张旗鼓的为洛知栩张罗,反而会得不偿失。 “儿子明白,母亲放心。”洛知铭说。 左右他和洛知泠眼下也没有中意的女子,若此时寻不到,过两年亦是一样,可洛知栩与秦御却是等不得的。 另一边,城外庄子。 得知此事后,洛知栩心口始终窝着火,怪不得陛下那时未和他多费口舌,原是在这里等着他,这遗诏不仅扰乱了他们的身心,更是保住了他一条命! 逼的秦御不得不停下所有计画,不亏是上位者,随便出手便是让人如鲠在喉的大招。 “如果那日我不那样激怒他就好了。”洛知栩懊悔不已,他私心认为一定是自己说的那些话,让梁帝怀恨在心,否则也不会突然弄这一出。 “与你无关。”秦御说,“我们听你母亲安排便是,悄无声息不惊动他最好,我也会告诉蔚蓝,让她暂且停手。” “可我就是气不过!”洛知栩厌恶皇室并非没有原因,这些人向来自私狂妄,从不在意旁人,旁人的性命在他们眼中便是草芥! 秦御环住他轻轻拍着后背,安抚道:“你放心,若此事办不妥,本王便冲进宫去将那狗屁遗诏抢夺出来烧掉,绝不会叫他如意。” 洛知栩却是全然笑不出,他知晓若要如此做,将付出怎样的代价,所以他们只能按照母亲所说的那样,装作什么都不知,装傻。 只希望来日梁玖不要如他一般。 翌日。 前来赴约的小姐们各个都端庄明艳,比之前何妙容选太子妃都要热闹,可见好些姑娘都是被家中拘着不曾去。 洛王府两位公子亲自在门前迎接,更是让诸位姑娘们都心动。 “此时秋菊正盛,请诸位姑娘们前来赏玩,无需吟诗作对,自由随性些即可。”梁雪虞笑说。 她自幼便知晓梁京城美人数不胜数,因此她并不十分在意容貌家世,只希望诸位贵女能人品贵重,其余都是小事。 听她这般说,诸位姑娘却也不敢真随性自在,依旧是那副腼腆柔和的样子。 本就是做戏来的,梁雪虞也不在意她们如何表现,能有合心意的最好,没有便待来日了,她戏做出去,明日准备婚宴都不会有人疑心。 洛知铭身为长子自是该肩负起这些,他是真的有认真观望,只是他不喜文人千金那些娇媚柔弱的样子,略坐坐便去放风了。 “小姐,您真不去瞧瞧吗?那边好多小姐都在,您模样不差,再略装装,也是端庄大方的!” 刚走到假山亭旁边便听到这么一句劝说之言,洛知铭下意识停住脚步。 只听那小姐道:“我凑去做什么,她们不喜我这般豪迈,再说那两位公子自然都要找温柔贤淑的,我不去讨人嫌。” 婢女确实无奈,她尽力劝说着:“可您不是最喜欢大公子那种温和谦谦君子吗?不去试试如何知晓?” “你家小姐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何况,心悦又如何,世家好姑娘多的是,各个都心悦,我还要去争抢啊?”小姐摆摆手,不欲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别家小姐比她好多了。 “小姐,您可是前锋营统领的千金,正二品官员,谁不想娶!”婢女不死心的劝,“大公子模样俊美,又温文尔雅,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前锋营统领的千金无奈长叹:“闭嘴,别劝了,我倒是也喜欢舞刀弄枪,可我也不能去做将军啊!” 洛知铭听到此处便转身离开了,走出去几步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这般不正道之事,回头得向那姑娘请罪才是。 他往前走着,远远就瞧见洛知泠红着一张脸丢了魂似的这边走,他上前叫了一声询问:“身体不适?” “不是,瞧见一姑娘。”洛知泠挠挠头,片刻后抑制不住的嘿嘿笑起来。 洛知铭轻笑,阿娘这宴会还真是没办错。 又过了两日,便有人发现,洛王府这两日总与喜事铺子接触,买红绸,买红布,龙凤喜烛,喜事绢花等等。 便有人暗中朝洛王府采买的婢女小厮打探了,这一问才知晓,洛王府两位公子都有心仪的姑娘了,因此要买这些备着。 “这么快,哥哥们真是自愿的?”洛知栩听到素晴来报,着实有些吃惊,“万不能为了我委屈自己。” 素晴面上的笑都没下来,她安抚道:“世子放心,两位姑娘都极好,两位公子亲自找王妃说的,不会有错。” 洛知栩问:“那是哪两位?” “大公子看上了左翼前锋营统领女儿乔新月,二公子则是内阁学士女儿江沁。”素晴笑说。 这两位姑娘洛知栩都不甚了解,前世亦是没接触过,此时只能下意识看向秦御,想听听他的意见。 秦御微微点头,洛知栩便放心了,他立刻笑道:“那我们过两日便回去,这样的喜事不能缺席。” “王妃就是这个意思,那奴婢先回了。” “好,路上小心些。” 洛知栩脸上的笑都遮不住:“这两位姑娘先前并未听过,不过连你都觉得没问题,想来是——王爷为何这般了解?” 他话锋一转,脸上的笑意也收敛起来,那双潋滟的眸子也慢慢聚齐不悦,似是要他尽快给个说法出来。 秦御却十分镇定道:“本王曾暗中帮太子询问过,自然对她们知道些。” “那太子瞧上哪家姑娘了?”洛知栩瞬间便将注意力落到旁的上面了,不过他多少猜到一些。 “靖安侯嫡女,甘如雪。” 果然。 在城外瞧也瞧过了,心也散过了,城内还有喜事等着,洛知栩几人自然是要尽快回去的。 刚进城,凡是瞧见他们的百姓都纷纷送上祝福,洛知栩有些恍惚,彷佛下一刻自己便要成婚似的,只是那些词他听着欢喜,便让冬树给他们些赏银。 秦御将他送回洛王府,便立即回了王府,一进院,魏管家便带着人迎了上来,他道:“您安排的事都准备好了,洛王府的意思是,三日后便是好日子,听风听雨两位侍卫前一夜会将聘礼送去,府上也会连夜重新装潢,请帖也已经送去交好的大臣手中。” “此事办的不错。”秦御笑说。 洛知栩回到府上便开始恭喜两位哥哥,是真不曾想到,他们会遇到心仪的姑娘。 他笑问:“那何时去下聘?婚事定在何时了?” “三日后。”梁雪虞说着便命人给他排量尺寸,“那天是顶好的日子,不过这样的喜事,放在哪一日,哪一日都是喜日。” 洛知栩很是赞同:“阿娘说的对,不过为何要为我排量尺寸,大哥若三日后成婚,喜服可来得及?” 梁雪虞看着他,意味深长道:“连夜赶制,来得及。” 第107章 暗度陈仓 洛知栩不明白既然这般急促,为何要将婚期定的这么近,而且他到现在都不知晓究竟是哪位哥哥成婚,只默认是大哥,何况阿娘与兄长们都没有反驳,他就没多说。 说来他是有些时日不曾做新衣了,大哥成婚,他自然也得有新衣裳,何况也不是只为他排量,他后来都瞧见了,两位哥哥都排量了。 洛知栩激动了一整晚,哥哥们要成婚了,就代表着前世那些痛苦和悲痛离他越来越远了,他们洛王府真的能顺心走下去了。 翌日。 洛知栩早早就起床了,虽然没睡好,但精气神却很足,刚走出自己的院子,便瞧见“栩栩如生”的门匾上已经挂上了红绸。 他没成过婚,不知道还会在内院弄这些,只以为是常事,便由着他们弄了。 “世子,王妃说这两日繁忙,请您忍忍,莫要去外面了。”梁雪虞身边的婢女过来传话,“王妃还说,您若是实在无趣,便帮着府上忙忙。” “也好,那我去前院看看。”洛知栩本也不准备出门的,哥哥都要成婚了,他自然不能再去外面乱跑着玩了。 何况,府上这两日来往的宾客诸多,都是奔着恭喜来的,也是想在洛王府跟前露面,如今不会有讨人厌的来惹他心烦,他自然也愿意做招待宾客的事。 “恭喜洛世子!我们大人说了,两日后会准时到的。” “恭喜,我们公子也会按时到的,请帖便由奴才待为收下了。” “是,只是这两日忙着,届时诸位也可来参加酒席。”洛知栩眉目如画,面上带着和善的笑。 饶是这些下人们都有些受宠若惊,私下里不免讨论起来,无非都是说这洛知栩虽然跋扈,但待自家人是真的好。 洛知栩倒是不知晓他们这些话,否则真是要笑起来,不对自家人好,难不成去给别人看好脸不成? 此时,他也只是在前院接受祝福。 来往的管家小厮们都只知晓洛王府要办喜事,但请帖也只是一张烫金红纸,并未实际表明是谁与谁成婚,倒是无人疑心,只觉得稀罕的很,更是勾起了许多人的好奇心。 洛知栩将人都送走,坐在椅子上休息,他撑着下巴走神:“也不知乔家那边准备的如何了,怎的都没人商与着?” “想来也是着急办着,少爷您不用操心,只等着便是。”夏柳笑说,眼底带着揶揄,只是洛知栩此时顾着累,并未发现。 洛知栩想也是,如今府上到处张灯结彩的,红绸缎红灯笼都挂上了,光是翘着都喜庆,待来日他成婚,也要这样才好! 府上紧着安排,终于将各方事宜都安排好了。 是夜,夜凉如水。 一群人抬着东西从洛王府正门送进来,门房早就等着了,忙带着他们去了后院,片刻功夫就放了一地的箱子托盘。 “王妃,请您清点。”听风将厚厚一叠纸递过去。 梁雪虞接过粗略看了一眼便收了起来,她点头:“你们王爷我自然是信得过,将这些东西放好,回去覆命吧。” “是,王爷还有件东西回赠,请王妃明日给世子佩戴上。”听风说着示意身后的人将东西拿来。 梁雪虞接过盒子应了一声。 清晨天未亮,洛知栩便从床榻上被揪起来了,他迷迷蒙蒙的就坐在了镜前,声音还带着嘶哑:“阿娘,大哥要这般早成婚吗?” “我的儿,摄政王虽嗜血跋扈,但待你极好,娘也就放心了,你与他两心相悦,往后余生要互相扶持才是。”梁雪虞亲自为他挽发,眼眸湿润,“本想待你及冠再商办此事……” “阿娘?”洛知栩愣住,待他反应过来,眼底的泪便有些控制不住了。 梁雪虞用帕子为他擦去眼泪,笑道:“这是喜事,待今日礼成,便再无人能拆散你们,也就不枉娘这几日费心了。” 洛知栩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先前总去洛王府都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会却慌了厉害,他慌不择言道:“阿娘,我还是不嫁了吧?我有些害怕,我又不会持家。” “乖孩子,你是去做主子的,摄政王府事宜自然有管家做,你都无需操心,我的儿子,在自家娇生惯养着,没道理去别人府上操劳。”梁雪虞轻声安抚着,“你何时想回便回,爹娘和兄长都等着你。” 洛知栩就在慌张中梳洗上妆,更衣后就被送上了马。 按理说是要坐轿辇,但秦御并非真的娶妻,洛王府也并非真的嫁女,便应允了。 城中百姓瞧见来接亲是摄政王,各个震惊不已,再看走出来的新人是洛知栩,便一切都明了了。 怪不得婚事如此仓促,请帖上也并未写明是谁要成婚,原是为了这些。 见他出来,秦御立刻翻身下马上前迎接,他从洛珩手中接过洛知栩,唇边笑意满满:“岳父大人辛苦。” 洛珩脸上带笑:“去吧。” 洛知栩下意识抓紧秦御手掌,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爹娘哥哥……” 话不成句,泪先落。 洛知铭帮他擦去眼泪,柔声道:“去吧,今日大喜莫要掉泪,此事怕是已经传遍了,若再不紧着回去拜堂,恐怕又要生事端了。” “岳父岳母两位兄长,我便带知栩先离开了。”秦御说。 洛知栩三步一回头,活像是生离死别一般,直到他被秦御递上马。 秦御站在马下为他擦去眼泪,笑问:“可要与我赛马回府?” “要,敢赢我你就死定了!敢让我你也死!”洛知栩耷拉着脸,整个都写满了不悦。 “是,都听王妃的。” 洛知栩脸上的表情瞬间绷不住了,漏了笑,觉得有些丢脸,他扭头看向洛王府众人,一扫方才的阴郁,笑的张扬:“阿爹阿娘,我明日再回来!驾!” 说完就瞬间驾马飞奔出去。 秦御对他们拱手行礼,这才翻身上马,快速追了去,身后则是跟着长长的迎亲队伍以及聘礼和嫁妆。 这一日任由梁京城百姓们去数,也没有数清究竟有多少聘礼和嫁妆,左右那长长的队伍慢悠悠的走了一个时辰,才走回摄政王府。 洛王府与摄政王府就这样不动声色的结成了姻亲,宴席更是大办特办,府上办不下,便又订下了赵家酒楼,势必要将宴席办的热热闹闹。 洛知栩一到摄政王府,此事便是一点也瞒不住,直接传进了宫里。 “放肆!” 承明殿突然传出一声怒吼,紧着便是茶杯碎裂的声音。 周荣宝忍着惊惧小跑进去伺候,他劝道:“陛下您不能动气啊!身体要紧啊!” “此事办的滴水不漏,必是早早就开始准备了,当真是小瞧了他们,这般严防死守都没防住!”梁帝气急,一口气憋着,疯狂咳嗽了起来。 “陛下身体要紧,这些还是交给太子处理吧,您是最该享清福的了,何必还要在乎这些。”周荣宝忙将新端来的茶水递上前,“陛下喝口茶润润。” 梁帝却是突然抬眸看他,询问道:“若不是早就准备,那便是听闻了什么风声,所以这般着急……” 周荣宝立刻跪地:“陛下,奴才跟了您几十年,断不会做出这种背信弃义之事啊!” “你起来吧。”梁帝皱眉,他当然知道周荣宝跟随他多年,不会有这样的心思,他也只是随口一问,只是不愿承认自己的后招无用罢了。 事已至此,他再无甚可说了。 左右他们来日都不会有子嗣,摄政王秦家一毛,便要到此终结了。 摄政王府。 王府连夜装扮,处处都是亮眼的正红,这是洛知栩最喜欢的颜色,他穿着红衣和秦御并肩站在摄政王府接受宾客们的祝福。 皇子公主们不好来,只能让身边的太监宫女们过来送贺礼,沾沾喜气便离开了。 这场婚宴一直闹到夜深。 洛知栩累倒在床榻上,侧头去看秦御,两人身上都带着酒气,他弯起眉眼笑的傻乎乎的:“我们成婚了,遗诏无用了。” “是,无人能将你我分开。”秦御抬手去摸他的脸。 许是今日上了些妆的缘故,洛知栩的脸颊比平时还要明艳,是极具冲击力的秾艳,勾的他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洛知栩却是盯着他瞧了片刻,直接欺身跨坐在他腰上,他双眼迷蒙,带着水雾,笑靥如花:“今日新婚大喜,不该辜负良辰美景……” 他说着俯身,与对方唇齿交缠。 屋内龙凤喜烛着了一夜。 火苗时而上窜,时而摇摆,随着摆动越窜越高,越高越亮,映照的屋内明亮又暖和,惹得彼此浑身汗湿黏腻。 翌日。 洛知栩所说要回府,并未作数。 艳阳高照时,洛知栩才悠然转醒,入眼是略有些认识的顶账和摆设,他刚欲坐起来,顿时觉得哪哪都是疼的,又摔了回去。 醒来在不甚熟悉的地方,被折腾成这般都不见秦御,洛知栩心口瞬间就冒出火了,他嘶哑着嗓子喊:“冬树!冬树!” “奴才在!”冬树立刻推门进来。 “秦御呢?”洛少爷皱着眉,彷佛随时都要闹脾气。 冬树回道:“王爷正在厨——” “半刻不能离人了?”秦御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几位婢女端着盘子,他微微侧目,“都退下!” 屋内便只剩他们两人。 秦御将他抱起,由着他贴着自己胸口,把人稳稳放在桌前,忍不住打趣:“说你呢,片刻不能离人了?怎的不理本王?” “你烦的很。”洛知栩嘶哑着声音嘟囔,眼角却带着薄欲,瞧着很是勾人。 恭喜恭喜哈哈哈 本章掉小红包哈~ 第108章 三日回门 洛王府与摄政王府不动声色就结了亲,知道内情的稍稍松了口气,不明就里的,也只当他们是为了不引起闲言碎语,但终归都是祝贺声多。 何况摄政王在酒楼大摆宴席七天七夜,凡是说了祝福词的都能免费去吃,这般大手笔,谁还敢说乱七八糟的话给人添堵? 成婚后,除去起初的心慌意乱,便只剩疲累。 先前他们少有时间能肆无忌惮,这会天时地利人和,秦御自然不会放过他,没日没夜的将他压在榻上,不禁让洛知栩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总素着他了。 第三日是回门,前一夜洛知好说歹说才让秦御稍微消停,这才能准时到达洛王府。 洛王府众人早早就等着了,洛知栩不等马车停稳,便立刻跳了下去,他快速跑去,嘴里还喊着人。 “瞧着还好。”梁雪虞笑着帮他抚了发丝,没瘦,精神也很不错。 “阿娘我没事儿。”洛知栩笑说,扭头对秦御招手,“你快来,那些东西让下人去搬就是。” 他们是带了许多东西来的。 自然,这些事洛知栩从不用操心,都是秦御让魏管家看着准备的,他也是出发前才知晓。 洛王府诸位虽然都是长辈,但秦御的身份权势摆在面前,他们自然得行礼,洛珩恭敬道:“微臣携全家参见王爷。” “岳父无需多礼。”秦御也只说了这么一句,实际上他也紧张的很。 若是让他拿出摄政王的气势来,他自然运用得当,可如今他面对的是自己的岳丈一家,自然会有些紧张。 只是他越紧张,神色便越冷淡。 洛知栩便立刻旁若无人的牵住他,梁雪虞笑着打圆场:“好了,一家人何必做这些虚礼,快些进府,已经备好膳食了。” “是呢,母亲煲汤的手艺一绝,你如今也能尝尝了。”洛知栩颇为自豪的说着,还不忘悄悄碰碰秦御。 后者立刻会意,恭维的话张口就来:“多谢母亲,沾阿栩的光,我也有口福了。” 这话一出洛知栩都惊了,偏头无声笑了笑。 饭菜自然都是厨娘们做的,但洛知栩爱喝汤,汤自然是梁雪虞亲手煲的,一落座便率先给秦御盛了一碗品尝。 洛知栩与秦御之事解决,便剩下洛知泠和洛知铭的婚事,早就相看好了人家也只差登门下聘了。 若按照礼仪制度来说,也该是长子洛知铭先成婚,但洛王府连世子之位能给洛知栩,何况是成婚先后。 “那大哥要何时成婚?”洛知栩都替他着急,大哥都快二十四了,换别人家早就妻妾成群了。 洛王府倒是没有纳一群小妾的“习俗”,但洛知铭的年纪也该有孩子了。 梁雪虞轻笑:“你倒是比你大哥着急,过两日便会上门,只是不知乔家会不会同意。”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洛知栩说,“只要大哥心诚便好,事在人为。” 三日回门是不会在府上住的,但这些风俗礼仪在洛王府面前都是形同虚设,梁雪虞早就命人打扫了洛知栩的房间,只等着他们回来住呢。 除去先前洛知栩生病昏迷,这还是秦御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进入他的房间,从前都是晚上来,匆匆走,还不曾仔细打量过这厢房。 一进屋,秦御便开始打量,他最熟悉的便是洛知栩的柜子,他屋内的柜子很多,每间柜子都放着不同的东西。 衣柜暂且不提,所有的靴子都单独摆放,以及各种饰品腰饰。 “王爷是在装清纯吗?”洛知栩忍不住笑出声,“不过也是,王爷不该从正门进,该走窗,那是你的门。” 摄政王今日心情不错,自然不会理会他刻意的逗弄,走到床榻边按了按床铺,松软的很,确实适合这位娇气的世子爷。 他将屋内所有的摆件都看了遍,悄悄记在心里。 “如今我可是你夫婿,自然不该再走窗,岂非叫人笑话……”秦御说着视线透过洛知栩落在他床头的一只盒子上。 洛知栩并未察觉,他只轻哼一声:“那也是笑你不走寻常路,谁敢笑话本少爷?那便是与洛王府和摄政王府过不去!” 秦御扬唇:“少爷威武。” 听他这般说话,洛知栩突然想到什么,翻身坐起来,颇有些惊奇的看着秦御:“说起来,我倒是不知王爷还会说恭维之言?听着着实不像是你会说的。” 秦御面不改色,风轻云淡道:“先前刚来大梁时,少不得要会说会做,只是后来身居高位,便由着旁人来恭维了。” 秦御本就是一句带过,为的就是不让洛知栩难过,可他越是不说,这少爷思绪便会愈加发散,也不知是想了些什么唬人的,想的眼眶都红了。 他少时便被带回,妃嫔皇子们对他多有忌惮,走至今日都是凭藉自己的本事,一步一个脚印,才让妃嫔恭敬,皇子谄媚,连朝臣对他所言都不敢置喙。 洛知栩又怎会不知晓这些? 他自懂事起,不论如何跋扈惹是生非,母亲从未约束过,但说的最多的,便是不能惹秦御。 他母亲可是大梁公主,也得这般警醒他,可见一斑。 但如今,洛知栩不仅惹了,还惹的十分过火。 “我该早些趴你院墙的。”洛知栩突然闷声说。 秦御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捧住他脸蛋情不自禁的捏了捏,低声道:“如今也不迟,刚刚好。” 洛知栩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他忍不住询问:“虽然我知晓自己才貌双全,却也不知你究竟是何时觊觎我的,你且说与我听听。” “当真是厚脸皮了?”秦御捏住他下巴,将他的脸转到另一侧,语气带笑,“该午睡了,不许再闹。” “你不说,我也早晚会知晓。” 洛知栩扣住他掌心轻轻摩挲着,突然摸到了一道不长不短的伤疤,他下意识想问,谁知秦御却直接与他十指紧扣,低声威胁:“你若不愿睡,我们做些其他事也是一样的。” 洛知栩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衣冠禽兽!” 说罢便转过身,背对他躺着,摄政王十分识趣的从身后抱住他。 洛知栩本是没有午睡习惯的,只是这段时日他身心俱疲,慢慢便养成习惯了,他这一睡直接睡到了申时,旁边早已没了秦御的身影。 “可算是醒了。”秦御恰好推门而进,身后照旧跟着端着托盘的人,对上洛知栩恼怒的视线,他瞬间笑了,“厨房做了甜汤,给你端了一碗。” 洛知栩拍拍床榻,后者立刻会意,亲自端着碗开始喂他,只是这甜汤入口总觉得味道与之前不同,但勉强可用,他便没多说什么。 摄政王伺候他洗漱穿衣,下人该做的事全都他来做了,洛世子早便习惯,甚至十分满意的拍拍他:“回头嘉奖你!” “若是一般俗物,本王不要。”摄政王意有所指。 “我洛王府有一宝物,王爷心心念念,必定喜欢。” “那就好。” 洛知栩也没想到自己睡了一下午,再过一个时辰都该用晚膳了,他便拽着秦御在院子里走圈圈。 视线落在洛知栩院名,他问道:“为何是栩栩如生?” “自然是因为本少爷洛知栩!”他刻意将最后一个字加重,倒也应了这院名。 “少爷说的是。” 和洛知栩牵手并肩行走这件事,秦御先前从不敢奢望,如今实现了,反倒是有些平静,这种平静让他欢喜,想永远这般平静下去。 但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管家匆匆来报,陛下传召。 “陛下如今圣体违和,你说话千万要顾及些,暂且不要刻意激怒他,阿栩,他是你舅舅。”梁雪虞是在叮嘱洛知栩,也是在无声哀求秦御。 这位嫁作妇人的公主依旧聪慧无比,先圣在时便说过,若她为男子,必定能保大梁安稳平定。 她看得见秦御会做什么,从蔚蓝入宫为妃那一刻起,她就知道。 洛知栩默然片刻,他轻声道:“我明白。” 宫内。 梁帝端坐在主位,即便他如今已经油尽灯枯,却还是要摆出自己该有的架势来。 看着并肩走来的两人,皆是穿著明艳的红色,饶是梁帝早就做好准备,却也没想到秦御也会有这般明显的改变。 “跪下。”他沉声说道。 两人并未多言,直接下跪。 梁帝怒火中烧,直接将面前的茶杯砸在洛知栩身上,原本鲜亮的衣衫被茶水一浸,便成了暗红色,茶叶留在衣服上,看着格外刺眼。 秦御的怒火并不比他少,若非此时师出无名,他必要亲手砍下梁寅的头颅! “陛下身体不适,不该动气。”秦御冷声说着,“否则便是与自己过不去。” “你们二人在朕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当真是狂妄至极!”梁帝怒吼。 他死死瞪着秦御,瞪着这张和她母亲全然不同的脸,像谁不言而喻。 秦御抬眸与他对上视线,片刻后,他站起身,将洛知栩也扶起来,他看向梁帝,淡声道:“陛下久病难愈,毒药怕是伤到脑袋了。” “周荣宝!”洛知栩立刻喊人,“去将太子殿下与康太医请来,就说陛下圣躬违和,有病,得治。” “是。”周荣宝甚至连看都没看梁帝一眼,立刻转身离开去请人了。 事已至此,梁帝还有什么不明白? 面前这两人之所以能快速成婚,根本不是早有准备,而是周荣宝通风报信,这才导致他的遗诏成了废纸! 不多时,梁玖与康子仁同来。 康子仁号脉结束后说道:“陛下毒素蔓延全身,微臣无能。” “既如此,父皇便静养吧。”梁玖淡声说着,眼底的寒意裹挟着恨,终于是出了口顺畅气。 第109章 未来嫂嫂 梁寅被彻底架空了。 自从梁玖那句话说出后,梁寅便彻底一病不起了,究竟是真圣躬违和还是其他原因,无人说得清,但自此前朝便是太子梁玖的了。 洛知栩如今身份特殊,也不是不能去朝堂继续做事,但也是他自己不想。 之前都是为了洛王府,所以去跟着京兆尹做事,也时刻盯着梁京城的动向,现在却没那么急躁了。 洛王府如今有从龙之功,他又和摄政王府关系亲密,再无需想破脑袋的为洛王府谋前路,何况如今还有大哥二哥在朝做事,梁玖若聪明,就该知道该如何善用能人。 洛知栩则日日都在府上享清福,魏管家倒是想让洛知栩看管王府,但他也拗不过,照旧还是只能他费心。 “世子,司印两家公子登门拜访,属下已经将他们请到前厅喝茶了。”听云沉声说着。 “我这就来。” 司韶和印宿白坐在前厅,手边便是上好的茶水,两人不敢不喝,将茶水喝完便继续安静等着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错觉,总觉得这整个摄政王府,到处都藏着玄机,好似所有下人都会武功似的,随时都能给他俩一下子。 洛知栩姗姗来迟,见他俩难得坐的端正,当即忍不住开口嘲讽:“你俩今日身后背荆条了?” 先前他所有的衣衫都是红色居多,但都不是正红,如今他已然成婚,秦御给他安置了新衣柜,里面放着的都是正红衣裳,样式不同,粗略数去几十不止。 今日依旧穿的正红色,连挽发的发带都是红色,光是看着都觉得喜庆欢喜。 司韶轻咳一声:“王妃就是爱说笑,来拜见王妃,自然得恭敬些。” 洛知栩斜乜他一眼,嗤笑:“你们都退下吧,无事别来前厅。” “是。” 前厅守着的奴才全都离开后,司韶与印宿白瞬间泄力,靠着椅子长舒一口气。 洛知栩坐姿随意,颇为无奈的看着他俩:“至于这般严谨吗?半点不见先前的肆意,王爷随和,你们是我请来的,便是将王府掀翻他都不会说什么。” “你何时才能明白,整个大梁恐怕都只有你觉得摄政王随和?”司韶轻哼一声,瞧着这王府的置办,说是皇宫内院都不为过,不怪聘礼多的数不胜数,为百姓津津乐道好几日。 “分明就是你们有偏见。”洛知栩也不甘示弱,“我家王爷甚好!” 印宿白忍不住笑出声:“当真是厚脸皮了,你觉得好便好,旁人如何想都不要紧,不过话说回来听闻陛下病重垂危,想来过不了今岁了。” 闻言,洛知栩沉默片刻,他也不敢说梁帝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左不过就是时日不多,若由着他过了一年又一年,只怕是夜长梦多。 司韶和印宿白也是明白这些,所以特意和他碰头彼此交换所知晓的消息罢了。 三人没在王府多留,听闻秦御下早朝回来,司韶和印宿白半点坐不住,看向洛知栩的视线都带着央求。 亏得他们之前还曾一同出城游玩,这点胆子都没有。 洛知栩和秦御说了几句话便带着他们二人离府了,只是如今不管是去梨园还是赵家酒楼,都是在秦御眼皮子底下罢了。 “最近有什么新曲儿吗?” 司韶问掌柜,他们有些日子不来梨园了。 掌柜轻笑:“今年梨园亦是忙得很,还在准备编排新戏曲了,寻常吟乐的曲子并未做多变动。” “那便随便唱些听听吧。”洛知栩说。 掌柜应声便离开了。 三人对视一眼,都明白掌柜言外之意。 梨园戏曲在精不在多,从他们开始在梨园听曲,这里的曲子就从未变过,如今倒是要排新曲了,那必然是要用到刀刃上。 用到什么地方,不言而喻。 “看来太子也等不及了。”印宿白说。 “陛下虽无法把控朝政,但他一日不死,梁玖就无法成为大梁真正的帝王,他自然着急,恐怕都心急如焚了。”洛知栩声音寡淡,像是全然不在意这些,在他看来,都与他无关了。 左右梁玖要稳坐圣位,洛王府根基稳固,他必然不会轻易动,朝堂皇宫之事,就由着他们随意自在吧。 司韶亦是冷笑:“天家无父子手足之情,在他们这些人面前,表现的淋漓尽致。” 洛知栩撑着下巴看向窗外,他不甚在意的轻笑,这些事他前世就知晓了,莫说是天家,便是世家贵族,凡是涉及利益,总归是会有影响。 只不过他们性情真诚,不计较利益得失,才显得格外特殊罢了。 他能走到今日,身边亲友支持必不可少。 “人性本就如此,无需——冬树,你可还记得二兄心悦的姑娘是哪家来着?”洛知栩始终盯着窗外看,期间神态语气并没有丝毫变化,像是只是好奇一般。 “是内阁学士府的小姐,江沁。”冬树回答。 “我得下去一趟。”洛知栩说着站起身,微微活动筋骨,有些日子没发脾气了,他都快忘记自己还有脾气了。 他抬脚往外走,司韶与印宿白对视一眼,顺着窗外看去,就见一姑娘正被什么人纠缠着,两人赶紧追了上去。 那姑娘可不就方才说的江家小姐,江沁! 楼下。 江沁是准备去书斋的,虽说府上藏书众多,她所见也多,但有些时日不出门,也该出来散散心,却不想刚上街,便被登徒浪子纠缠,实在让人崩溃。 但碍于身份,她又不能大喊大叫,怕是要丢自家脸面,却也躲不过,正苦恼着,便见面前的登徒子突然飞了出去。 洛知栩掀起眼皮看着躺在地上呕血的男子,他轻啧一声笑了:“本世子当是谁,原来是卢少爷,卢家独善其身了,却不想卢少爷依旧这般狂妄。” “洛知栩!”卢子昼将口中污血吐出,他崩溃大喊,“又是你,你偏要与本少爷过不去是不是?” “本世子名讳岂是你能随意喊叫?冬树,掌嘴。”洛知栩眉眼弯弯,说出的话却是令人不寒而栗,“想来卢少爷是不记得,本世子如今还是摄政王妃。” 卢子昼刚刚挨了冬树一脚,这会只觉得哪哪都是疼的,冷不防又被冬树甩了几巴掌,这会就更崩溃羞愤了,他只恨不能亲手撕烂洛知栩! 对上他的视线,洛知栩不用猜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可惜卢家虽不曾站队梁琮谋逆,但卢子昼的父亲骁骑参领,数年来庸庸碌碌,地位早就不如从前,再加上如今梁玖把持朝政,还有摄政王从旁协助,凡是得罪洛知栩的人,怎么会好下场? 卢子昼确实忘记了。 他从未想过洛知栩会与摄政王一起,自然也就不会刻意去在意这些,此时他才有些害怕起来。 “我、我只是想与江小姐认识罢了!”卢子昼外强中干,他咽了咽唾液,不知对方能否接受这说辞。 洛知栩自然不接受,他轻佻一笑:“纠缠京城贵女,便是你所谓的想认识?若真要认识,便让府上做局宴请前去,这般当街拉扯,实在小人行径!” “呵…洛知栩,我倒是想起你为何这般生气了,传言你二兄心悦江小姐,你这是要帮他抢娶吗?”卢子昼刻意要拉江沁名声下水。 内阁学士家教森严,否则江沁也不会鲜少出门,常常待在闺阁中,梁京城知晓她才情的人多,但真见过的却没几个。 洛知栩皱眉,这话他倒是不知该如何接了,不管如何说,似乎都是要败坏江小姐名声。 江沁却在此时站了出来,她声音轻柔,语气却不容置疑:“不用抢娶,我与洛二少爷两情相悦。” 闻言,不止洛知栩,就连卢子昼都愣了。 他们确实都不曾想到江沁会直接表明心意,当街说出这番话,实在是有损淑女形象,但亦是会让人佩服。 这般,洛知栩反倒是好做了许多。 他扬唇轻笑:“你可听清楚了,你今日纠缠的可是我未来二嫂嫂,需要我提醒你,若你此时不道歉认错,来日等待你的会是什么吗?” 卢子昼滚了滚喉咙,将恐惧强压下去,他哑声道:“江小姐,今日多有得罪,抱歉!” 江沁微微抬着下巴,面不改色道:“卢公子最该感到抱歉的并不是我,而是整个卢家,他们会因你而蒙羞。” 卢子昼面色一白,再说不出其他话,立刻匆匆离开了。 洛知栩这才转身看向江沁,这位看似柔弱的姑娘,心性却十分坚韧,他扬唇:“是我叫江小姐为难了。” “不是!”江沁面色骤然变红,不知想到什么,眼底的羞意愈演愈烈,片刻后,她从袖口中拿出一枚钱袋子递过去,“我一直想寻机会给他,所以一直带着……” “我会好好交给二哥的,江小姐要去何处,我让人送你。”洛知栩问。 江沁绯红着脸拒绝:“我去书斋瞧瞧,不用送我,劳烦世子了。” “无妨。” 洛知栩笑笑,今日又有理由回府了! 这事自然瞒不过有心人,洛知栩匆匆回了摄政王府,便准备带上秦御一同去洛王府用午膳,只是刚回去,就见府上气氛古怪,下人瞧他时都一副“自求多福”的模样。 洛知栩微微皱眉,拽住要跑的听雨:“谁又惹到我家王爷了?” “王妃,您还是亲自去问吧,属下告退!” 书房内,原本还面如冰霜的男人,也不知被哪个字眼儿给哄好了,洛知栩进去时,他眉目如春风和煦,柔和无比。 第110章 无所适从 “秦御,他们说你生气了!” 洛知栩步伐轻快,还未推门进去,便已然能听到他有些欢快的声音,秦御翘翘唇角,却并没有及时起身去迎接。 他走至书桌前,就见秦御面色冷凝,周身的气场也很冷淡,若换做平时,早就要和他牵手了,这会却平静的不像样子,洛知栩若是再不知他是故意与自己置气,那才是傻子。 “我们王爷俊美面容,轮廓分明,好好的怎么不高兴了?”洛知栩故作不解,说着竟是直接站起身,他作势要出去,“定是那些下人做事不当心,本妃定要好好将他们训斥一番!” 即便是成婚后,洛知栩都不曾用“本妃”自称,一来他不是女妃,二来实在是不如“本世子”叫著有气势些,他可是小纨袴,怎能在气势上输人? 越是少听,如今猛的听到,才觉得心情舒畅。 眼看着秦御那副冷脸模样要装不下去,洛知栩立刻趁热打铁,他佯怒道:“先前也不知是谁说,要爱护我,宠着我,如今成婚三两日,都会摆脸色给我看了!” 说着便要离开,秦御赶紧起身将他捞进怀里,语气有些生硬:“听闻你今日英雄救美了?” 洛知栩闻言立刻便明白症结所在了,他强忍着笑,但到底没忍住,靠在秦御怀里放肆大笑。 这人当真是什么蔫醋都吃,明知道二兄心悦江家小姐,却还要因此闹气,小心眼儿! “派人跟着我便算了,回话的人连话都没说清楚吗?”洛知栩费劲转身回抱住他,“江家小姐被卢子昼纠缠,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罢了。” “几句话也不行。”秦御皱眉,语气莫名带了些撒娇意味儿,“今日说几句,过两日是不是要说更多了?” 洛知栩惊诧:“从前不知你竟这般小心眼!” 秦御似是揣着什么宝藏一般,故作神秘道:“你不知道的事多了,本王还要一一都说给你听吗?” “秦御!”洛知栩开始照着他后腰捶打,带着些恼羞成怒,“你且等着瞧,明日我就去和江家小姐再多说两句!” “本王错了。”秦御从善如流认错,半点不拿乔。 洛知栩便不再和他斗嘴,他轻哼一声,突然想到什么:“方才话还未说完,江家小姐说心悦哥哥,还缝制了新的钱袋子,让我送给他,咱们今日回府上住如何?” 秦御下巴抵着他肩膀,破天荒的不言不语,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是不愿去的。 每每去洛王府,他都有些无所适从,摄政王府从未有过长辈,所以他亦不知晓该如何与长辈相处,亲朋和睦,似乎始终都是旁人家的事。 洛知栩抬眸看他,他从未想过那种脆弱的表情会出现在秦御脸上,但既然出现了,他便不能无视。 “不过我先前还与哥哥拌嘴来着,钱袋子我也不愿就这般痛快的交给他,且再等等吧!”洛知栩扬起唇角,潋滟的眼眸中情愫深深不加掩饰。 “那明日再去如何?”秦御问他。 “都可,我便是不给他也不能打我不是?”洛知栩故意说笑逗他,心里却闪过一幕幕秦御曾在洛王府用膳时的样子。 他总是冷漠寡言,像是勉为其难一般。 若非知晓彼此情意相投,对方又对他情深几许,怕是连他都要以为对方讨厌自己。 可现在想想,秦御并未做错什么,他甚至选择了最有利的方式,不多说,便不会错多。 他所有的冷漠都是拘谨,所有的反应缓慢都是在绞尽脑汁选择最好听的话,但他从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所以无论如何做,似乎都不是最正确的。 秦御唇边便多了些笑意,光是从这一连串的反应中,都能看出他有多好哄。 翌日。 两人依照提前说过的那般回了洛王府,因着并未提前告知,因此府上此时只有梁雪虞在,她得知两人此时回来,即刻命人备了些点心。 “怎么今日回来了?”梁雪虞微微皱眉,“可是宫中有什么不好?” “不是,昨日的事阿娘肯定早就知道了,我今日回来也是想问问此事,二哥呢?”洛知栩诧异,心悦的姑娘被欺负,他怎么会无动于衷? 梁雪虞无奈:“他和司灼一同出去的,不知是做什么,城内已经流言四起了,我和你爹准备明日就去提亲。” 洛知栩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这是应该的,江家小姐都亲口承认了,咱们是该着急些。” “年纪不大,操心的事不少。”梁雪虞亲昵的戳戳他脑门儿,看向洛知栩的视线带着怜爱,“已然成婚,也该懂事些了,竟还如孩童般与人争斗,羞不羞?” “是那卢子昼找揍,先前他与大哥动手,我就轻轻放过了,此次自然新仇旧恨同算,我这怎么能算是故意争斗,王爷你说是不是!”洛知栩说完看向秦御,势必要听听他的说法。 那架势分明就是,若秦御说的不合他心意,恐怕就只能等着挨训了! 秦御宠他入骨,言语间的小事自然不会和他多争辩,立刻点头:“自然不是,他确实该打。” 梁雪虞瞬间皱起眉,她是让洛知栩去摄政王府享清福,至今那些繁杂事都不曾闹到他面前,秦御也确实宠他,可娇宠不代表事事都娇纵,若再这般继续下去,洛知栩怕是真要无法无天了! 洛知栩趾高气扬的说着,原本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态度谦卑,对他字句有回应,恨不得将他捧到天上去坐着! 她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微微厉声道:“你还得意起来了,何时才能学会收敛你的性子?还有你!”她说着看向秦御,言语间带着责备,“再疼爱他也该有个度,过犹不及,难不成他日日都闯祸,日日都得你去处理吗?” 秦御愣住,他下意识想解释,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不仅仅是因为他确实是这般想的,还因为,从没有人这样跟他说过话。 责备,埋怨,却也有关切。 “这些都是小——” “那什么算大事?哪日他持刀冲进承明殿才算大事吗?”梁雪虞不等秦御说话,自己便回答了,“对你来说这也不是大事,只怕来日他要那位子,你都得赶紧给他打去!” 洛知栩无措眨眼:“我没有,我不想,我成婚了。” 秦御轻咳一声:“倒也不会……” 这话他自己说着都违心,谁让他之前确实动过这份心思。 梁雪虞无语至极,她摆摆手:“行了,我也懒得跟你们说这些了,我去瞧瞧厨房饭菜做的如何了。” 直到她离开片刻,洛知栩立刻看向秦御,他安抚道:“你别生气,母亲说话是强硬了些,但她没有恶意,也不是对你不满。” “我明白。”秦御说。 从前从不会有人对他说这些摒弃身份的话,话里话外都是好意,他不是察觉不到,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生气。 想来是怕见到他俩生气,梁雪虞只让厨房将饭菜送来,自己没再露面。 直到晌午时,洛知泠才兴冲冲回府,在后院看到了摄政王府的马车,就知道洛知栩回来了,立刻到他的院子里寻人。 “东西拿来!”洛知泠上前两步将洛知栩的头夹在腋下,一招便将他给制服了,“昨日不给哥哥送来,都学会吊人胃口了!” “松开,你这样我不给你了!”洛知栩摆弄着双手对着他腰腹挥动着。 洛知泠轻哼一声将他放开,面上依旧是那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洛知栩将钱袋子拿给他,忍不住问道:“你好司灼哥,是不是去找卢子昼麻烦了?” “胡言乱语,哥哥岂是那种人!”洛知泠神情严肃,垂眸看向钱袋子时不禁露出笑,“绣的真好。” 洛知栩轻啧一声,掐着嗓子学他说话:“绣的真好~” “你找打是吧?” “有能耐你就打我,我让阿娘推迟提亲!” “洛娇娇!” “不许叫我诨名!” 秦御轻声叹息,但瞧着院子里两人追来追去,他却并未觉得心烦,若换作从前,只怕是要发脾气的。 推迟提亲这事自然是不行的,且婚事都得越快越好,梁雪虞这段时间一直准备着,府上三位少爷,东西自然也都分成了三份,只是随时都能拿出来。 梁帝如今病重垂危,若是要守国丧,三年内梁京城都不能再有红事,莫说三年,便是一夜之间瞬息万变,三年又如何能等? 无非是夜长梦多罢了。 何况,为着洛王府的事,秦御与蔚蓝的计画一再推延,不能再耽误了。 因此,在一群人商议过后,为平息如今的流言蜚语,决定先解决洛知泠的婚事,按照约好的时间,梁雪虞与洛珩二人带着洛知栩与秦御登府提亲了。 “此事孩子们心意相通,我们长辈自然只能安排,怕江大人觉得难信任,还特意请了摄政王来做见证。”洛珩说。 “洛大人折煞了,都是为了孩子,我们自然也是同意这门亲事的,只是婚期预备定在何时?”江百舸微微降低声音问道。 洛珩与他对视一眼,皆是明白彼此的意思,他立刻说道:“下个好日子,江大人若觉得可,明日便来下聘。” “如此,甚好。” 他们都明白,当今陛下已经是油尽灯枯,眼看着即将入冬日,若不能尽快成婚,只怕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洛王府这些日子忙得很,提亲,下聘,准备婚事,短短一月内,竟是要举行两次婚事了,任谁都看得出其中的着急,连百姓们都开始猜测,是不是有大事要发生。 【全文完结】 第111章 双喜临门 “朕听闻这两日城内很是热闹。” 承明殿内,梁帝卧病在床,双目失神,面色灰白,整个人都透着死气,说话时喉咙内都呼噜呼噜的,像是随时都会断气。 他问完话便闭上了眼睛,嘴角勾着讥讽的笑。 周荣宝恭敬应答:“回陛下,这段时日城内喜事众多,是喜庆热闹些,奴才扶陛下起来走走吧?” “朕如今连这承明殿都不能出,还有什么可散步的。”梁寅说着冷笑一声。 如今他自然明白,他早已时日无多了,待外面那些喜事做完,恐怕他也就要无力回天了,那些人各个都在盼着他死,却又不想他立刻死。 他不愿让那些人利用他,这条命,他得自己做主才是。 周荣宝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如今早已不算是梁帝的人,正经主子说什么,他自然得听什么,即便要听这些冷嘲热讽的话,也是他活该,该受着。 “陛下瞧您说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想去哪都是能去的,只I是殿下忧心您的身体,所以才格外担心您。”周荣宝垂眸说着。 “你们这些人心思如何,朕怎会不知,罢了,朕嘴里苦的很,去取些甜点来。”梁帝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愿与任何人说话的模样。 周荣宝觉得有些稀奇,但还是转头去安排了,毕竟陛下这些时日一直食欲不振,他也是跟着着急,若真突然驾崩,那才是不好了。 只是刚走出去没两步,刚要和徒弟吩咐,更是觉得怪异,他突然急匆匆返回到屋内,忙喊道:“陛下,您——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入眼是还在滴血的手腕,他赶紧扭头喊太医,这般渐冷的天,一瞬间便汗流浃背了。 所幸周荣宝反应够快,梁帝自然被救了回来,只是血气不足,再加上毒素蔓延,再醒来时,已经浑身都不能动弹了,一副瘫痪模样。 秦御与梁玖斥责了承明殿的宫人,如果今日不是周荣宝发现及时,恐怕要闹出事了。 若真耽误了洛王府的喜事,洛知栩要头一个不高兴了。 “陛下如何?”梁玖看向康子仁。 “回殿下,陛下本就行将就木,此次更是伤了元气,要随时预备着了。”康子仁敛眉说着,“若是以汤药吊着精气,还可再撑上一月。” 若是不吊着,那便是连一月都不到了。 梁玖一步步走到今日,还有什么不能承担的? 他当即命令康子仁用汤药吊着梁帝精神,务必要在洛王府喜事办完之后再撒手,摄政王与洛知栩对他鼎力相助,若是连这点小事他都不愿解决,那才是会让他们寒心。 洛知栩听说此事倒是不曾吵闹,干脆想办法解决两位兄长的婚事了,如今一等再等是绝对不行了。 陛下今日能用藏起来的茶杯碎片割腕,明日就能咬舌自尽,这谁能受得住? “阿娘,不到一月,您预备着如何做?”洛知栩比当事人两位哥哥都要着急,只恨不能眨眼就让他们成婚。 “看把你急的。”梁雪虞轻啧一声,面上带着些许笑意,“好在我之前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同时成婚也可,乔家与江家也知晓如今情况特殊,所以同意了。” 洛知栩稍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洛王府两位少爷要同时办喜事,简直就是双喜临门,城中百姓们哪里还有心思感觉奇怪不奇怪的,尽等着洛王府办席面了,先前洛世子成婚,大摆宴席,如今两位少爷同时成婚,自然更喜庆。 娶女子与娶男子不同,各方面都要面面俱到,否则会被说不看重新媳妇,洛王府向来不拘虚礼,但在对待这些事上还是十分谨慎小心的。 连日置办各种东西,账面上的银子恨不得即刻就花光,索性样样都备齐全了,终于在半月后办了喜宴。 此时已然十月底,若是再耽搁只怕是要更冷了。 大婚这日,两辆喜轿从不同的方向过来,却又停在同一府第前,按照长幼顺序,自然是洛知铭先带着新人进去,洛知泠紧随其后。 “诸位,今日王府双喜临门,为表祝贺,赵家酒楼摆宴十日,寓意十全十美,望诸位宾客赏脸前往。” 达官显贵自然是要在本府宴请,何况许多人本就是为着攀附洛王府才来的,自然得进府吃才行。 洛知栩一改常态的穿着白领浅紫的锦衣,因着怕冷的缘故,领子周围还有一圈小绒毛,暖和却并不夺目。 他并非今日主角,自然不会喧宾夺主。 秦御始终站在他身侧,他穿着深紫,贵不可言,与洛知栩同站,光是瞧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若在平日里,洛知栩喝这些酒,秦御定然要劝说,可他知道洛知栩等今日等了很久,她至能感觉到,对方似乎觉得,只要能看到他们成家立业,便万事大吉了。 虽不知潜在的紧张和危机感从何而来,但今日是好日子,洛知栩高兴,他便也高兴。 这酒席一办便办到夜里了。 如今天黑夜长,吃过酒席,送过礼,各家便都散去了,只留秦御抱着哭嚎不止的洛知栩,站在青藤苑与与江泠两处院子的分叉口处。 “究竟为何哭,他二人虽长着腿,却也不会一跑了之,你倒真是用情至深!”秦御一手揽着他的后腰,另一只手牵着他的手,让他站稳,嘴里还说着些酸话。 听着声音,洛知铭与洛知泠身穿喜服跑了出来,瞧见他这般哭,也是有些震惊,他可从未这样过。 洛知铭无奈:“怎么了这是?哥哥虽成婚,却也不是不疼你了,瞧你哭的……” 洛知栩重重抽泣着,眼泪和不要银子似的往外淌,擦都擦不掉,他很想说些什么,可是一张口便是不成调的呜咽,便更委屈,哭的更狠了。 秦御瞧了眼月色,知道他们若是再不离开,怕是要耽误人家好事,便带着洛知栩转换了方向,想把他带走。 洛知栩却死活抓着两人不放,他醉的一塌糊涂,却还惦记着要将想说的话说出口,几经抽泣和哽咽,他最终还是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句,然后便扑进了秦御怀里,抽泣的更厉害了。 “本王先带他回府了,两位兄长先忙。”秦御说着让洛知栩双手环住自己脖颈,一把将他面对面抱起来,托着他臀部气定神闲的离开了。 洛知铭与洛知泠默契对视,两人扭开头,朝各自的院子走去。 今夜,不管是青藤苑还是与江泠,都没有人守着,曲不成调的婉转声音响了一夜。 翌日。 洛知栩头脑昏沉的醒来,屋内已经燃起炭盆,连地龙和暖墙都烧了起来,他硬是出了一身的汗。 只是也因此觉得喉咙干燥的很。 “冬树!”洛知栩喊人。 在外屋等着的夏柳立刻端着茶水进来,她恭敬道:“少爷醒了,冬树在厨房端醒酒汤药了,王爷今日上朝去了。” “知道了。”洛知栩润了润喉咙,觉得舒服了很多,他微微皱眉,“这还未下第一场雪,怎么这些早早就全都烧起来了?” 闻言,夏柳却是笑了:“昨晚回来,您一直说冷,王爷便命人连夜烧起来了。” 洛知栩皱了皱眉,片刻后唇边抑制不住往上扬,他半真不假的抱怨着:“分明只是醉话,醉话怎能全然相信?” “王爷在意您,所以不管真话醉话,全都听进心里,即刻就做了。”夏柳也跟着笑说。 洛知栩脸上的笑瞬间就控制不住了,如果不是头晕的厉害,他恨不得在床榻上打两个滚儿。 夏柳见他这般高兴,自己也笑了起来。 突然—— 洛知栩微微偏头:“外面什么动静?” 夏柳皱眉:“奴婢去瞧瞧。” “王妃,宫里传来消息,陛下怕是不好了,请您此刻进宫,王妃与大人已经先去了。” “夏柳,更衣!” 洛知栩急匆匆进了宫,父亲母亲在宫里,按理说他不来也可,但许多事他还是想亲自问问。 承明殿外倒是没再跪着一地人,能来的都在里面,洛知栩进去时,刚好梁雪虞与洛珩出来。 梁雪虞双目通红:“去吧。” 寝殿内只有梁玖与秦御,出乎意料的是蔚蓝也在。 梁帝喘着粗气,怒视秦御:“这天下,到底要成为你的了!” “微臣无意圣位,陛下身体不适,莫要多思多虑。”秦御淡淡说着。 “你,出去!”梁帝看向梁玖,后者看了一眼秦御行礼退出去了,他继续说道,“为了害朕,你连妹妹都能送给朕,不愧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够狠毒无情!” 秦御敛眉,语气镇定:“陛下,当初是您信任星宿之说,执意要纳蔚蓝为妃的,与微臣无关。” 他丝毫不提“那个女人”,但洛知栩却看到了他攥紧的拳头。 “朕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朕就是死,也不会将那东西给你,这么多年你为我做牛做马,不就是为了那一抱灰吗?”梁帝话还未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洛知栩聪明,瞬间就明白了梁帝的“一抱灰”是什么意思,是秦御母亲的骨灰…… 大梁向来讲究尸体完好,入土为安,梁帝却将秦御的母亲烧死了? 向来都是用“抱”来形容土灰,梁帝这般是故意要恶心秦御,想要激怒他,想毁掉他。 果然,听到这番话,秦御周身气势暴涨,紧咬着牙关,直接拽着梁帝的衣襟,凶狠道:“陛下时日无多,还是仔细德行,只怕死后要坠入额鼻地狱!” “那又如何?不管朕去哪里,都无法改变朕曾攻打苗域,杀你族人父母的事实,即便去了地狱,他们也得受折磨!” 梁帝似是疯了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他癫狂的样子令人唏嘘作呕。 秦御与蔚蓝四目赤红,恨不得将他手刃。 “舅舅,您果真心狠。”洛知栩上前一步,挡住秦御,即便他身材弱小,却还是要成为秦御的盾牌。 梁帝似乎是现在才看到他也在,他看向洛知栩的视线更是讥讽:“身为朕的好外甥,竟能串通外人坑害我,可别忘了,你身上也流着一半梁家的血?” 洛知栩垂眸看他:“自然不会忘,所以还尊称您为舅舅,只是外甥有些不解,舅舅您为何还要这般卑微的苟延残喘?” “苟延残喘……哈哈哈说得好,朕的护龙卫还在,你们以为还能逃出去吗?” “舅舅,护龙卫护的是历代帝王,您将死,他们自然也会另谋出路,您无需用这种事吓唬我,皇室秘辛我知道很多,比如您曾受胯下辱,才换来何家支持……”洛知栩说完,脸上露出绚丽的笑。 他倒是突然想到什么,如果梁帝手里真的有骨灰,那一定就在他知道的那个地方,前世他听梁琮说起过,曾在龙椅下方的密盒里发现了一只坛子。 因为不知是什么东西,便派人扔掉了,再未提起,后听宫人们说是一些土灰,洛知栩那时隐约有猜到是骨灰,但从未往秦御身上想过。 他对上梁帝瞪大的双眼,再次笑道:“我知道您将那东西放到何处了,在龙椅下方的密盒中,您口口声声说爱她,却从未得到过她的在意,当真,可怜。” 最后两个字说的嘲讽异常。 梁帝躺在床上再没发任何声音。 洛知栩三人走了出去,他牵起秦御的手,他不愿再让秦御因为梁帝沾染任何污秽,所以这些送葬之言,也由他来说。 秦御悄悄攥紧他的手掌,他的洛知栩,就该端坐明堂上,不沾染这世间任何风霜,他的本意如此,却并未做到。 “陛下驾崩!” 第112章 一笔勾销 梁寅驾崩在意料之中,内务府早就将寿材全都备下了,这会用起来倒是方便了。 帝王驾崩,整个梁京城都换上了素衣,吃食用品也都不能过于奢华,否则会被指责为不忠不义。 葬礼由太子梁玖全面负责筹办,皇室皆跪在灵前低啜落泪,洛知栩面无表情,视线不动声色的从其他人脸上滑过,各个都哭的真真假假,只有她阿娘是真的难过。 毕竟是母亲的胞兄。 前世他倒是也真情实感的哭过,可他早就被皇室的亲情淡漠磨灭了所有怜悯,何况,现在想想,前世他所以为的“宠爱”,都是在故意为他树敌罢了。 今生亦是如此,如若不是他变换了方式方法,恐怕梁帝依旧要用前世那种手法,怕他洛王府羽翼丰满,功高震主,暗示梁珏给他下药…… 洛知栩深吸一口气,缓慢又茫然的眨着眼,对洛王府的威胁都不存在了,他反而有些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梁帝驾崩,身为太子的梁玖自然继位,他上前一步说话:“先圣驾崩,本殿自会承担起大梁的重担,诸位若有异议,十日后上朝,本殿自会一一解释。” “是。” 灵前不需要太多人守着,为表孝心,梁玖是不能离开的,只是在人群散去时,他也跟着退了出去。 一时间,灵前只剩洛知栩。 他看着先圣的灵位,突然牵起唇角笑了笑:“陛下,我不得不怨恨您,心思狠毒之人从来就不该成为天子,您纵容梁琮,对他的所作所为不置一词,前世洛王府遭遇残忍,都有您的手笔。” 先圣英明聪慧,怎会看不出梁琮的所作所为,梁珺残害那么多无辜孩童,他分明知晓,前世却始终维护着,只好不拆穿,他就能为了所谓的皇家颜面,装作不知。 他确实让大梁百姓安居乐业,却也教子不善,为父不仁,为夫不忠,他没有权利指点陛下的一切,却不能不怨恨。 “您还曾对我哥哥下毒不是吗?”洛知栩再难说出其他话。 前世洛知泠战败,便有一些原因。 今生不曾做,是因为他早早做出了改变,却无法改变洛王府前世的遭遇,他所做这些,无非都是为了安抚前世的自己。 “但人死,恩怨便一笔勾销了。”洛知栩说完起身离开了。 殿内放置灵位的椅子是龙椅,若在生前,看到这把龙椅,万人跪拜,可日如今,殿内空无一人,反倒生出些寂寞意味来。 殿外,梁玖与秦御还在等着,见到他出来,秦御立刻上前两步牵住他:“回府吧。” “还需要太子殿下回头将坛子送来。”洛知栩说。 “我已经取出来了,你们可去偏殿拿取,其余事,待过些时日上朝再说。”梁玖说完便在太监的陪同下进去了。 洛知栩与秦御对视一眼,他们倒是能猜到梁玖对他们恭敬的原因,但着实不用做到这种程度。 “去找你阿娘吧。”洛知栩扬起唇角。 “好。” 骨灰龛一直放在龙椅下方的暗格里,因为年久缘故,骨灰龛有些破旧。 洛知栩便更觉得可笑了,梁帝若真对秦御的母亲念念不忘,又怎会这么多年连这盒子都不曾多看。 两人将骨灰龛带回去,恭敬将盒子祭拜在灵位前,只是旁边还有一只空白灵位。 这还是洛知栩第一次见,他本想询问,但看那灵位的位置,便知晓也许是秦御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 “事情告一段落,我竟不知该做些什么了。”洛知栩莫名有些心慌,他怀疑自己可能生病了,闲下来竟觉得害怕。 “你的嫁妆里,不是有许多铺子庄子,过些时日我陪你去看看如何?”秦御多少能明白他的心情,那些人一朝离世,他也不知该和谁斗了。 洛知栩微微睁大眼睛:“确实如此,只是,葬礼结束还要十日,还要准备新圣的登基大典,王爷当真能有闲暇时?” “若本王事事都要做,那要礼部有何用?”秦御勾唇,“何况,本王不忙活,新帝才会觉得安心。” “你不信任他?”洛知栩狐疑。 秦御摇头:“自然不能全信,否则来日兔死狗烹,本王岂非要伤心了。” 洛知栩却是被他的话逗笑,他猜着秦御已然有了对策,便不再多说什么,但对方的提议他却很心动。 总要为自己找些事情做。 陛下驾崩,洛王府才是松了口气,若是婚事晚一天,都怕要再多等三年,三年都能生两胎了。 洛知栩左右无事做,便和秦御一同回府看新嫂嫂了。 “阿娘病了?” 刚到府上便听到次消息,洛知栩立刻带着秦御去主院,两位新嫂嫂在忙前忙后的照顾着,见他们过来,立刻起身行礼。 “王爷,王——” “嫂嫂别拘礼,我来看看阿娘。”洛知栩轻声说。 梁雪虞本是躺着的,听见他声音,便想坐起来,洛知栩赶紧坐到床边将她扶躺下:“阿娘,您病了为何不告诉我,若非今日回来,还要瞒着我不成?” “无事,只是累着了。”梁雪虞拍拍他手,“可用过午膳了?素晴,你去让厨房备上三少爷爱吃的点心。” “是。” 洛知栩皱眉:“那起子点心什么时候不能吃,用得着您这般费心?太医如何说的?” “太医说母亲是心有郁气,要好生休养。”江沁柔声说着。 梁帝驾崩,梁雪虞是梁帝一母同胞的妹妹,自然会伤心不已,可这般伤心也是在作弄自己的身子。 洛知栩本还想劝说两句,闻此,却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毕竟真说起来,梁帝驾崩,与他和秦御有说不清的关系。 梁雪虞也是知晓,便不动声色的岔开了话题,她笑道:“行了,别在我跟前守着了,太医让我静养,你一回便闹我,去玩吧。” 她说着看向秦御,后者立刻明白,带着洛知栩出去了,两位新嫂嫂也跟着出来了,三人便一同去了前厅,毕竟秦御与洛知栩都是男子。 江沁,洛知栩是见过的,但乔新月他却是头次见,他起身拱手行礼:“见过两位嫂嫂。” 这般大礼可是让两位姑娘惊到了,乔新月与江沁对视一眼,又不动声色的看向摄政王,这礼谁敢接。 但让洛知栩一直拘着礼也不好,江沁无奈莞尔:“咱们一般岁数,也无需这样客气,先前不知您要回来,连见面礼都不曾带,我女红尚可,待回头送你一双靴子可好?” 洛知栩大方点头:“那便辛苦二嫂嫂了!” 乔新月有些尴尬,她女红不好不说,也说不来那些随和的话,但她若不许些什么,不光面子过不去,恐怕还会让洛知铭不悦,她赶紧说道:“我针线活不太行,但先前得了一把漂亮匕首,待我一会拿给你。” “多谢大嫂嫂。”洛知栩笑说。 礼物不礼物的都是小意思,心意到了就成,他们世家走至今日,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没多久,两兄弟就回来了,走至前厅就瞧见他们在这里坐着吃茶,乔新月见他回来,下意识抬脚迎了上去,紧跟着他。 洛知铭牵起她的手拍了拍,知道她有些局促,他温声笑:“今日怎的想起回来了,如今天冷,不怕冻着?” “若不是今日回来,还不知阿娘病了。”洛知栩皱眉抬眼看他,整个就是闹脾气,使性子。 江沁有些尴尬,立刻接话道:“别气,母亲也是怕你担心。” 洛知栩轻佻眉梢,许是身份变化的缘故,江沁如今与他说话也带着些客气,更别提那位虽然爱舞刀弄枪,但却明显有些紧张的乔新月了。 他不仅没觉得不般配,反而觉得十分有趣。 大哥喜静,性格温和,却娶了位潇洒姑娘,大哥糙汉一个,却娶了温柔小意的淑女,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果真如此。 “他就是娇气性子,没生气。”洛知泠立刻接话,生怕自己的新媳妇下不来台。 洛知栩微不可察的轻哼一声,心病还须心药医,他就是担心,也只能是乾着急罢了。 “可用过午膳了?”洛知铭问。 “还没有,来的急。”洛知栩说。 洛知泠瞬间皱眉:“回自家有什么可着急的?是不是某位王爷不许你吃?你这般瘦弱,还是得在自家养着才好,已经冬日里了,厢房内可暖和?” “不劳二哥担心,府上早早就将地龙和火墙烧起来了。”秦御淡淡说着,连叫出口的称呼都似乎带着阴阳怪气。 “自然得担心,旁人照顾我弟弟,哪能有我们自家细致!”洛知泠丝毫不惧他,如同往常一般和他拌嘴,即便洛知栩嫁去摄政王府,那也只是换了地方睡觉罢了! 秦御呵笑一声:“若本王没记错,已经与阿栩成婚一月有余,二哥这是不拿本王当自家人?” “废——废话不多说,那自然是没有的!”洛知泠倒是想说,可对上洛知栩气鼓鼓的眼神,他哪敢说这种话? 两人惯性斗嘴,反倒是让两位新夫人紧张起来,在她们看来,即便是洛知栩的夫君,可终归还是王爷,位高权重,怎能说话这样不礼貌? 两人紧张时,洛知栩先不耐烦了,他摆摆手:“快别说了,烦得很。” 秦御便立刻闭上嘴巴了,洛知泠连这种小事都要和他争一争,也连忙不再吱声,洛知铭忍不住笑了起来。 洛知栩与秦御在这里用过午膳便回“栩栩如生”休息了。 他依靠着棉榻叹息:“阿娘还是很在意先圣的。” “亲兄妹,自然在意。”秦御说。 “不提这些,蔚蓝准备如何?”洛知栩抬眸看他,就见秦御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第113章 流言蜚语 “我要走了。” 蔚蓝坐在梨园的雅间内,梳着寻常姑娘的发髻,她本就还年轻,只是仇恨让她不能像那些姑娘们那样欢声笑语,她只能利用自己的身体。 现在,梁帝已死,她在深宫中留着也是无用,何况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洛知栩看着面前容貌漂亮的姑娘,她的眉宇间不再像之前那样活泼,却也没了那些愁容,他不知该如何劝说对方留下。 这里有秦御,有大梁最强势的摄政王,蔚蓝是他的妹妹,要想在后宫生存,也并非不可。 秦御却不甚在意,他淡声道:“何时启程?” “等姚妃生育我便会离开,这里不是我生长的故土,我得回去。”蔚蓝说。 当初梁帝派人攻打苗域,一来是觊觎秦御的母亲,二来便是苗域人向来神秘,且传言苗域女子都会制作蛊毒,梁帝是想将这法子纳入囊中。 却没想到,心爱的女子未曾得到,苗域他也不曾攻下。 只是说起生长的故土,洛知栩下意识看向秦御,他还记得秦御曾经说过,自从被梁帝带回来,除去征战杀敌,他就再未离开过大梁。 自然也不曾回到他曾经的故土,苗域。 秦御点头:“可有人接你?” 蔚蓝闻言,沉默片刻说道:“没有,我不需要。” “之前我曾告诉过你,方法有很多,不需要你去那么做。”秦御似乎是在指责她,更多的却是在惋惜。 洛知栩观蔚蓝情绪不对,便猜想,也许在她来大梁之前,也曾有心爱的男子,只是为了家族仇恨,她不得不抛下对方,不得不和不爱的男人接触。 蔚蓝无奈莞尔:“表兄,说这些都是无用,我从不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走时说一声,我们去送你。”秦御说。 “我知道,但宫里……”蔚蓝有些迟疑。 洛知栩立刻接话:“你放心,我们会与陛下提前商议的。” 蔚蓝只是个无儿无女的妃嫔,梁玖自然不会为难她,何况,她还是秦御的表亲,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他于情于理都不会过分为难,甚至还帮忙想了万全之策。 姚淩薇的产期就在冬日。 这日晨起,天便雾蒙蒙的,依稀还掉落着几片雪花。 一声声痛喊从姚妃所居住的宫苑传出,宫苑内的婢女嬷嬷们来去匆匆,盆子里端着血水,即便不进去,似乎都能闻到腥气。 叫喊声从晨起一直到午后,最终婴儿啼哭声代替了喊叫声,宫苑内的人都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恭喜姚太妃,喜得贵子!” 姚淩薇成为太妃,生下皇子,成为了当今新帝的亲弟弟,姚家的地位瞬间水高船涨,但高兴过后,便是隐患。 她的儿子成为了先圣的皇子,那就拥有了继承圣位的机会,那梁玖很有可能会对姚家动手。 姚淩薇一心急,小月中竟是直接病了起来,蔚蓝本要直接走,见她这般,只好给洛知栩和秦御递了消息。 这事原是不好办的,毕竟得看看新帝的意思,但好在之前就有商议过此事,让梁理入其他王爷一脉,和梁瑭差不多,但可养在姚淩薇膝下长大。 这样一来,梁理就不再是先圣的皇子,自然再无继位之可能。 姚家对此千恩万谢,与洛王府的关系更甚从前了。 姚淩薇出月后,宫内无端起了一场火,先帝的兰妃竟是无缘无故被烧死了,宫内流言不断,连百姓们都说先圣封她为妃是听信了天意,如今先圣驾崩,想来是想念她,所以把她带走了。 “流言倒是传的挺有趣。”洛知栩听说后当真是呛了一口热茶,“这种鬼话都能信?” “如今新帝已经登基,大赦天下不说,连赋税徭役都减轻了,北阙上的贡品比从前多了许多,国库丰盈,也无所谓百姓们传那些令人发笑之言。”印宿白说。 洛知栩越想越觉得好笑,甚至连话都有些说不好:“先圣若那般厉害,早就把他惦记的人都带走了,还至于等这么久吗?” 司韶也哈哈大笑:“你这话说的哈哈哈……” “行了,可别笑了。”印宿白面露愁云,他鲜少情绪外泄,这还是头次有些不满,“都怪阿栩这般早成婚,我爹娘已经在催着我婚事了!” 摄政王妃委屈:“这都能怪我?那你成婚便是,你若真不想,便告诉姨母你心悦男子,她定然就不催你了。” “你真当人人都和你阿娘一样好性子?便是假话骗她,她恐怕都要揍我!”印宿白很是无奈,他又没有心悦的姑娘,如何能成婚? “这倒也是。”洛知栩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真说起来,阿爹阿娘确实宠溺他,也幸好他未走上偏路。 司韶撇嘴:“得了便宜还卖乖。” 洛知栩瞬间笑了起来。 这段时日秦御一直忙得很,他也就有功夫出府和他们见面闲聊,这两人怕秦御怕的很,若他在府上,他们是决计不会去的。 他把玩着茶杯盯着窗外看,街道上的百姓们摆摊的摆摊,叫卖的叫卖,倒是有些安居乐业的意味,看的他心情都莫名愉悦起来。 他虽不喜大梁皇室,不喜的也是他们淡漠多疑,只为自身利益,但对于土生土长的地方,他还是很有归属感的。 “对了,年后我要跟着我兄长做事了,你们准备如何?”司韶问。 司灼如今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三品护军参领,若要带着司韶做事自然无可厚非,他们这些世家,同气连枝,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罢了,自然得往一处使力。 印宿白道:“我准备考官,思来想去恐唯有事可做,阿娘才不会逼我成婚,何况兄长们也都在尽心做事,我也得加把劲。” “那你们都挺忙。”洛知栩突然笑了起来,“我年后得去巡视庄子铺子收成,还准备和王爷去外面玩玩。” “准备去何处?”司韶也有些心动,早知道都就那么早同意做事了。 洛知栩扬唇:“去苗域看看。” 春节是最重要的节日,洛王府今年也是成为了炙手可热,为人乐道的存在,且不说洛知栩与摄政王,光是两位公子的婚事,来日若陛下发难,都得掂量着。 春节这日。 魏管家早就将府上所有事宜都打点好,给府上众人分发了银子,衣裳等等,只等王妃起床再伺候他用早膳。 洛知栩平日里便穿的喜庆,春节的服饰更是华丽贵重,金丝线修饰做边,一针一线都是极为用心的。 冬树和冬藏伺候他穿衣,夏柳则是在外屋等着他洗漱。 洛知栩看向冬藏,笑道:“这还是头次在摄政王府过春节,府上美食珍馐数不胜数,你可要多吃些。” “是,奴才知道。”冬藏扬起笑脸应答,一年过去,脸上的肉始终没有长回来。 “那就好,走吧,去用早膳。”洛知栩面上带着笑,若细看,定能看出他唇边的笑意有些僵硬。 他早知道生老病死都是常态,早知道的。 正殿内。 魏管家招呼下人将饭菜都端上桌,洛知栩看着面前一桌的珍馐,自己都觉得能多吃一碗饭,只是—— “王爷还没回来吗?”洛知栩皱眉,平日里下朝回来都要陪他用早膳的,今日可是春节,竟这般不放在心上! “王爷说让王妃先用,无需等他。”魏管家也有些无奈,府上就这两位主子,比起其他府上本就不算热闹,再只有一位,那就更闲冷清了。 洛知栩咬牙:“不管他!” 只是如此一来,早膳便用的不痛快了,他还想着能和秦御边吃边聊,早就说好要去苗域了,始终都没定章程呢。 “王爷回来了!” “快!” 洛知栩立刻起身去迎他。 秦御刚走到院内,便瞧见一道红色的身影朝他扑来,这红色异常显眼,几乎让他梦回新婚那夜。 他伸手将对方抱住,唇边带着笑:“抱歉,回来晚了。” “你回来就不算晚。”洛知栩去摸他的手,外面天寒地冻的,秦御的手始终都是暖的。 两人一同用了早膳,洛知栩只顾着高兴,转头就将“章程”的事给抛到脑后了,等再坐进屋内暖和,他才又想起这事。 “去苗域要什么章程?”秦御微微挑眉,想去便去了,做那些准备属实用不着。 “当然要,苗域是你的故土,还会见到你和蔚蓝的家人,自然要备些东西的,他们可缺金少银?”洛知栩说着就要起身去翻腾自己的柜子。 秦御瞬间将他拽进怀里,他从袖口中拿出一封用红纸包好的信封,红纸上描绘着漂亮风景,他细细打量着,在一棵树下瞧见两道人影,他一眼就认出那是他和秦御。 “这两日红纸紧俏,我去陛下那里裁了一些才拿回来,紧着就作画了。”秦御轻声说,“金银你都不缺,但春节的红包还是要给你,阿栩,新年好,来年我们还要一直在一起。” 洛知栩双眸骤然湿润,他看看红包又看看秦御,一句谢在嘴巴里兜来兜去都说不出口,对方送的东西很轻,但其中的情意却很重,并非他一句谢便能揭过的。 他吸吸鼻子,翁声说道:“其实我也有为你准备礼物,只是我手艺不好……” 他轻轻挣开秦御,走到床头,将自己之前藏着的鹤香囊拿出来,他腼腆一笑:“里面没有放薄荷叶片了,放的是我去岁收好的鸢尾。” “辛苦你了。”秦御接过香囊,摸索着他的指腹,绣工确实不好,但上面有两只鸟,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洛知栩难得有些羞意:“我只在幼时见过鸳鸯,后来便少见了,找了好些图画对着绣的,鸳鸯是好意思!” 摄政王愣了愣,幸好没说那是两只鸟。 他扬唇:“绣的很可爱,以后不用做这些事” 因为即便你什么都不做,我也会爱你。 作者有话说: 梁寅:“我死后,居然还有传说,谢谢!” 第114章 并肩行走 春节在摄政王府过。 但年初一过后,洛知栩便立刻带着秦御回了洛王府,住得近便是这般好处,只要想去,随时随地都能回。 梁雪虞早就知晓他的脾性,初三这日早早就在前厅后院里放好了瓜果点心,生怕他少吃一口。 “厨房在做午膳了,可要住府上?”梁雪虞问。 洛知栩立刻挺直腰身,颇为骄傲道:“我忙着呢,初六开始就要巡视铺子庄子了,得看看那些赚钱的营生!” 梁雪虞还能不知道他? 她冷笑一声:“是去玩吧?” 洛知栩当即皱眉,秦御立刻接话:“年后朝中事务不多,我与他确实准备随便走走,府上要事都有管家打理,他清闲些。” 梁雪虞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她自认洛王府对洛知栩宠爱有加,当真是要星星绝不会私自给月亮,可碰上摄政王,也是大巫见小巫了。 若非知晓自家儿子是何心性,梁雪虞都怕他被养成废物。 “想去便去。”洛珩说。 洛知栩如今彻底嫁给了秦御,虽说与臣妇们不同,但也算是进了后院的,轻易也不会去做官,再加上他本就不喜欢与皇室做事,自然不会再去。 何况,洛王府如今盛况空前,也不用他去前朝再发挥才能,如果能一直保持这般,他愿意什么都不做,只专心做纨袴。 午膳过后,洛知栩一行人便上街了。 商贩们虽然也要过年,但也是早早就开了半扇门,如果有上门的,也能赚些银子。 “可要打支发簪?”秦御低声询问,“我瞧你头上这支都戴数月了。” “成婚那日送的,自然要一直戴着。”洛知栩抿起唇角,眼底带着一片笑意,“我送的玉冠,王爷不也一直戴着呢?” 秦御扬唇,与他并肩走着,宽厚的衣袖遮掩着两人紧紧牵着的手,暖意一直窜到心里,让人痒痒的。 洛知铭与洛知泠也是带着各自的夫人去了不同的铺子,挑买着新上的小玩意儿。 洛知栩的首饰向来都是找专门的首饰铺子打造的,但新春佳节,本就是该花银子的,他与秦御便也进了铺子。 掌柜瞧见他们瞬间就笑了:“不知王爷王妃到,有失远迎!” “你倒是客气上了。”洛知栩扬唇,“把你们这最好的玉冠拿出来瞧瞧。” 洛知栩穿著明艳,一举一动都带着贵气,此时微抬下巴,模样骄矜的很。 掌柜对他这副模样倒是习惯,立刻让店里的做事的人去拿,他则在前面继续招待他们,时不时便要介绍其他的饰品头面。 新春佳节,洛知栩倒也愿意给他点薄面,不愿让彼此不痛快,即使不耐烦却也没说什么。 “王爷,王妃。”汉子拿出两只盒子递给他们看。 掌柜立刻接话:“这是请匠人打的新玉冠,上面镶嵌的宝石都是从苗域那边运来的,一颗珠子价值十金!” “苗域?”洛知栩扬眉,他盯着那两只玉冠上的珠子看来看去,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但如果是从苗域来的,买就买了,他大手一挥,“这两只我都要了。” 秦御还欲再说些什么,但见他都开了金口,便将话都咽回喉咙里,他也知晓,这两只玉冠打动洛知栩的并非独具匠心的制作,也不是精美的形态。 只是因为那句“苗域”。 掌柜立刻将两只盒子收好,谄媚笑问:“小的回头就将东西送到府上,您放心。” “是摄政王府,别送错了。”洛知栩对他抬抬下巴。 掌柜先是一愣,而后立刻应声:“您放心。” 洛知栩撩起眼皮看了那掌柜一眼,若是他不加这句,恐怕就要给他送到洛王府了,两人离开后,他忍不住和秦御说自己的发现:“他怕是没记起我已然嫁给王爷了!” 秦御微微垂眸,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将遮掩着两人交握手掌的衣袖给撩开,寒冷的天里,这两只手在外面露了一上午。 整个大街小巷,看到的都在偷着笑。 这一牵手,反倒是比他们之前成婚还要让人印象深刻,被人谈论了好几日,但说再多也没有之前那些激烈言辞。 年后。 秦御带着洛知栩进宫请辞。 梁玖端坐上位许久,最终还是出声挽留:“当真要走吗?可我才刚登基,许多事都需要皇叔帮我打理,若皇叔不在,我怕是做不好,也不敢做!” “陛下,您如今要带上自称了。”秦御提醒。 “这又如何,从前在你面前,我不也这般吗?”梁玖有些着急,“皇叔可是准备再也不管我了?即便是命令也不可吗?” 秦御无奈:“陛下,您如今是一国之君,要承担起大梁重担,微臣始终都是大梁的臣子。” 到底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秦御对梁玖态度还算温和,若是换做其他人这般阻拦,秦御怕是早就要发怒了。 梁玖盯他片刻,最终还是无奈应允:“你依旧是大梁的摄政王,太傅一职先前给你便还是你,这些职位我都会为皇叔留着,我会等你们回来的。” 洛知栩忍无可忍:“陛下这般,倒像是我们要一去不回似的。” “表兄,我并非此意……”梁玖有些委屈,他与秦御差的岁数不多,但对方悉心教导,他是知晓的,早就将其当做父兄般人物,难免会难受些。 “既然并非此意,就不要在意这些,我家就在这里,还能跑不成?”洛知栩皱眉,语气也愈发冲起来,他先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这梁玖还挺磨叽? 梁玖委屈:“可皇叔连兵权都要还给我了……” 洛知栩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闭了闭眼,嘴角扯出一抹笑:“陛下,若手握兵权的摄政王突然离京奔赴苗域,您猜文武百官会作何想?” “……是我心急了。”梁玖轻咳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秦御本就将要事都安排妥当,叮嘱了梁玖几句,便与洛知栩出宫了,只是离开时还碰到了姚淩薇,她如今身居高位,还无性命之忧,整个人都丰腴了很多。 只是因利而聚,如今再无利益纠纷,便没有继续相聚的缘由了。 出宫后,秦御便让魏管家跟着洛知栩,去梁京城各处的铺子庄子看,秦御则是在马车上坐着,若真遇到不能解决的,他再出面。 他自然可以让洛知栩高枕无忧,但许多事,他可不做,却不能不通。 不过那些铺子倒是也好查,平时摄政王府总会派侍卫去巡查,账本便是想作假都做不来。 金器铺子内。 洛知栩放肆打量着那些器具,当真都是好东西,他随便拿起一只敲了敲,描金的质地均匀,做工也精美。 “贵客,您若是要,小的为您仔细介绍,这套茶盏精致优雅,内壁厚重还有保温的作用,冬日里放上一刻钟都温和!” 洛知栩侧头看他:“不用说这些,把掌柜的叫来,我要查账。” 小二憨笑:“我们掌柜在后院忙着,不知您是在哪高就,定是那起子小人无事生非,见我们铺子里生意好,就故意闹事,让大人您见笑了。” “魏管家。”洛知栩喊了一声。 屋外瞬间进来一道熟悉的身影,店小二愣住了,这啥意思呢? 魏管家立刻道:“这是咱们王妃,还不快去将账本拿来。” “是是,我这就去。”店小二也不拿乔了,紧着就去后院把账本拿来递给洛知栩了,“王妃请看。” 洛知栩不接。 魏管家便笑着接过了,紧接着便带着洛知栩查账,虽说板着一张脸,但该听的倒是都听了。 回到马车上,洛知栩始终摆着一张脸,任凭秦御如何哄,都不理人。 秦御皱眉:“听风,去处理干净。” “又处理!”洛知栩猛的看向他,“你才是最该处理那个!你的人分明常常来查账,他一听到魏管家,眼睛都亮了,哪有和我说话时的扯皮模样,你就是想故意累着我!” “说话做事可是要讲凭证的,本王何时要累着你,你自己兴致勃勃要转着玩乐,摆出一副纨袴模样去查账,掌柜的是傻子才把账本拿给你看!”秦御捏住他脸蛋,在他那张紧抿的唇上亲了一下。 洛世子就又被哄好了。 主要是自知理亏,毕竟这事确实是他提起来的。 本可以直接出梁京,他偏多此一举,偏要闹这一出来,说白了还是想玩乐。 洛世子轻咳一声,凶巴巴道:“下不为例。” 虽然不知道这说的是哪件事,但摄政王认错的态度还是很好的,歉意张口便来,将他哄高兴了。 秦御扬唇:“可还要继续查?” 洛知栩瞪他一眼,窝在他怀里不起身了,他半真不假的抱怨:“不去了,半点意思没有,偷奸耍滑的都没有,无趣!” “若在本王手下当差,还会偷奸耍滑,岂非太不把本王放在眼里?”秦御失笑,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 就是知道如此,洛知栩才半点不想查了。 洛知栩摆手,有气无力道:“打道回府,准备细软,即刻出城。” “最快都得明日,得先去和你父母道别。”秦御说。 两人便直接去了洛王府,梁雪虞早就知道他们要去玩,却没想到要去苗域,即便不问也知道为何要去。 梁雪虞突然想到什么,她看向洛知栩:“你父亲先前给你带回来一只鹦哥,你去拿来,带回府上。” “好!”洛知栩立刻欢天喜地的跑了。 秦御对上梁雪虞的视线,恭敬道:“岳母有话不妨直说。” 梁雪虞却是突然笑了,她颇为感慨道:“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秦御想,不苦,他已经得了自己最想得的。 第115章 试探一二 给洛知栩带的鹦哥很是漂亮,翠绿的容貌,砖红的喙,许是曾被精心调教过,那鹦哥见到洛知栩便张口喊他少爷。 秦御之前送他的七彩文鸟,已经被他放到摄政王府好生养着了,且那文鸟娇贵,不能带着上路,这鹦哥倒是刚刚好,路上还能陪他们解闷。 得知他和秦御要远行,洛知铭倒是没说什么,他相信摄政王已经全都打点好了,倒是洛知泠,对着他们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洛知栩有半点不如意。 “二哥放心,我们就是去玩一遭,很快便回来,何况也不是去别的地方。”洛知栩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忍不住扬起唇,“哥哥,怎么还当我是小孩子。” 洛知泠撇嘴,抹了把眼泪:“那山高路远的,可别害了病,慢慢不着急。” 洛知栩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哥哥们放心。” 离开洛王府,两人回去便回府上,将早就收拾好的东西提前放到马车上,此时刚年后,还有些冷,厚衣服也得带上些。 光是洛知栩的东西都装了两马车。 如今大梁没有内忧外患,便是再多上两辆马车都不会有事。 翌日。 待洛知栩睡醒,他们便要启程了。 出门在外,洛知栩的本意是带上冬藏冬树,夏柳可以留在府上,但他没想到冬藏会主动提出留下。 “你鲜少离京,如今有机会,与我同去外面游玩也可。”洛知栩见他面露难色,不免有些紧张,“可是身体不舒服?先前康子仁并未说你不适,是不是突然难受了?” 冬藏削瘦的脸上露出笑:“少爷不用担心我,舟车劳顿,我怕不能让您玩尽心不说,还得费心思照顾我,我就在家里等您。” 洛知栩眉心紧皱:“真不与我同去吗?” “不去了,奴才给您放了好些糕点在马车上,都是您爱吃的,您多保重。”冬藏说。 “那你与魏管家好好看家,待我回来,给你带苗域的琉璃珠玩。” “好。” 洛知栩像是没有察觉到不妥一般,快速上了马车,秦御在进马车前回头看了一眼冬藏,那瘦弱的身形,若非强撑着,怕是都要爬不起来了。 冬藏难得没有惊慌失措的移开头,对秦御露出祈求神色。 马车很快就出了梁京城,这次出行只有他们二人,以及随行的护卫们,这天还冷,侍卫们也都驾着马车在前面开路,没有战乱,光是去外面走走都是舒服的。 从大梁到苗域,要走西边,大梁在东方,这是完全相左的方位,但当初梁寅能因为一己私欲攻打苗域,他们自然也能带着归乡之情奔赴。 “我还没有去过西边,传言苗域女子柔婉妩媚,可是真的?”洛知栩扭头问他,“苗域此时冷不冷,若比大梁还冷,我会后悔的。” 秦御若有所思:“苗域在西,确实冷,可是——” “听雨,返程!”洛知栩不待他将话说完便喊了一声。 “可是!”秦御捏住他的脸,迫使他看向自己,“可是一路走去,正值春夏,苗域清凉你会喜欢的。” 洛知栩与他对视片刻,扭头道:“听雨,再返程。” 听雨本就没有折返,左右马车里许多话他就只当瞎话听,做不得真,只一路往前赶。 向西走,第一要走到的是西安府城,意味着彻底进入了西边地域。 天色昏暗时到了西安府城,赶了些时日,他们需要在府城休息几日,这里不曾受到战争叨扰,百姓们安居乐业,查过文书便放他们进去了。 年后常有跑商的,住客栈的较多,听雨跑了三家酒楼,才有一家能招待他们所有人的。 洛知栩坐在屋内随意看着,他啧啧称奇:“倒是没想到,这时节差点连酒楼都没得住,为何都来西边跑商?” “苗域地势优越,那种珠子,就是在山里挖出来打磨而成的。”秦御解释说,不过有件事他没说,估计等到了苗域,洛知栩就会知晓。 “原来如此。”洛知栩煞有介事的点点,他忽的想的什么,“我们算入江湖了吗?我之前有位江湖朋友,倒是有些日子不见了。” 秦御撩起眼皮看他:“怎么,你还想他了?” 洛知栩故作生气:“你作何这般小心眼儿,莫不是我上次脱衣服吓到他了?原本是有话想问他的。” “想问他什么?”秦御见他迟迟不说,反倒是有些好奇了。 洛知栩抬眸看他,与他对视片刻,突然牵起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他无奈道:“自然是先前说过的背后图腾之事,你可有见过?” 秦御摇头:“不曾。” “这就奇了怪,梁琮几次想要我,都是为了他口中的印记,他定然是何处听说了什么,先前我那位江湖朋友还说,我出生时天有异象,所以他梁琮才会这般执着。”洛知栩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他嫁给男人做王妃了,可不是奇景? 会有怪异景象,估计也不稀奇。 那种奇怪传言都信,可见梁琮是将自己给困住了。 说完,洛知栩又笑:“你日日与我同吃同睡,好不亲密,你都没见过,想来是没有的,待我回头找到陵九,再好好问问此事。” “为何偏要问他?”秦御皱眉。 “他是江湖人,虽说是游侠,但能擅闯皇宫,可见其功力深厚,知道的也多,还说江湖上有个什么阁,给银子什么都能查到,厉害的很!”洛知栩恨不得将陵九夸出花来。 身旁的男子只是皱眉沉默着,似是在思考什么,若换做平时,听他口口念叨其他人,怕是早就要恼了。 两人同坐,心思都在彼此身上,却各有各的疑惑和顾虑。 洛知栩想了想问道:“王爷觉得真假?” “不知,你出生时我还不曾来大梁。”秦御说。 也是。 洛知栩便不再为难他,干脆将外衫脱掉躲进被子里了,这天还未暖和,他也实在感觉有些难熬。 等了半天都不见自己的暖炉进被窝,他裹着被子,被窝里的脚小心探出来踢了踢秦御,他不住醋溜溜道:“这是想哪家姑娘少爷了?连被窝里的美人都瞧不见了!” “本王在想,这天是真冷,把你嘴都冻硬了。”秦御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捏着他下巴轻轻亲了亲,“本王去瞧瞧饭菜,吃饱再睡。” 咚咚咚。 秦御刚起身,屋外便响起敲门声。 听风声道:“主子,饭菜做好了。” “端进来。” 听风立刻推门进来,将外面的冷风隔绝。 洛知栩瞬间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他立刻裹着被子爬起来,探着脑袋去看饭菜,味道香得很,就是不知吃起来如何。 听风将饭菜摆好,继续说道:“稍后属下会让店家将热水送来,碳火也会烧的旺一些,主子若是还有其他吩咐,随时叫属下。” “待送热水时将这些碗筷收走,夜里不用守着,回屋休息就是。”秦御说。 “是。” 这酒楼地处闹市,自然不会是黑店,与其让他们守着身心俱疲,还不如好好歇息,养精蓄锐。 这酒楼不比在府上,没有合适的小桌,自然不能在床上用食。 用过膳食,洛知栩觉得暖和了些,听风再来时便带了好些碳,将屋内烧的暖洋洋的。 他美滋滋的躺在硬床上,虽说依旧有些不舒服,可出门在外,王爷都给自己端茶倒水了,他也就不挑剔了。 夜晚,两人相拥而眠。 翌日。 洛知栩醒时,破天荒瞧见秦御在身侧,他刚觉得稀奇,便又想起此时是在外面,秦御也用不着上朝。 他便往他怀里贴了贴,闷声笑道:“王爷,今日嘴巴里淡的很,要淡出鸟了。” “……本王去买。”秦御立刻起身,“听风几人在外面守着。” “是。”洛知栩翁声应着。 被子里少了人,总觉得都有些不暖和了,他将身子蜷缩起来,抱着秦御的枕头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洛知栩再次醒来,他皱眉:“冬树!” “奴才在。”冬树立刻进来。 “王爷呢?”洛知栩皱眉,“这都过去两刻钟了,还未回来?” 冬树点头:“是不曾回来。” “王妃!王爷出事了!”听雨急急忙忙跑来,说完这句有些语不成句。 洛知栩也没敢多问,匆忙穿戴整齐便跟着他上街了。 跟着过去,才知晓发生了什么。 原是秦御从果脯铺子出来,恰好被一少女撞到,少女腰间佩戴的如意玉佩就被撞到地上碎裂,便揪着秦御要他给个说法。 秦御倒是大方,一枚玉佩,愿意给她千两银子重新打,但少女又说是她母亲的遗物…… 哭闹起来,不仅不能解决,反而吸引了府城百姓们的注意,连府城太守都惊动了,百姓们围观,里面还有几名百姓对他指指点点。 洛知栩莫名从对方不耐的神情中看出些无所适从来。 他想,秦御刚来大梁那几年,应该也被这样指点过,那些人不敢当着他的面乱嚼舌根,背地里却不知道会说什么污言秽语。 “做什么呢?” 冬树和听雨将周围挡着的百姓驱散,洛知栩便一步步走到秦御面前,他站在他身前,看着那名少女以及指点不休的几位百姓。 他勾唇:“我当是什么,一枚破玉佩,这东西我都是用来打赏下人的。” “这位是……”太守本就见秦御贵气逼人,不敢多做什么,这会又瞧见洛知栩就更不敢多言了。 洛知栩冷笑:“你若不知,便去询问,我只问一句,此事该如何处理?” 太守擦了擦冷汗:“自然是如实赔偿便可,这起子小事不至于闹到牢狱中。” 闻言,洛知栩面色愈发阴冷,他看向那姑娘:“你说他撞你,可有证据?” “这还要和证据?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呢,我从旁边出来他便径直撞上我了!还讲我阿娘的遗物给撞碎了,只是赔偿如何能够!”那姑娘双目通红,看上去倒真是有些狠。 “你从何处出来?当时在做什么?你为何不曾好好看路?”洛知栩声音又急又重,“回答!” “我、我……我就是从他身旁,他不曾瞧见我……”那姑娘有些急,下意识看向方才一直为她说话的几人。 洛知栩瞬间便明白了,这般低等的骗局,竟还想诓骗他家王爷! 他冷笑:“你说你从旁边出来,这果脯铺子两旁是什么?客栈和酒馆,且不说你一姑娘家家为何从此处出来,便是出来,那你去做什么?是有朋友在此处暂住?还是有酒要买?那你的酒呢?” 见她不说话,洛知栩又说道:“就当姑娘只是随便逛逛,我夫君,身高腿长,挺立悍拔,锦衣玉冠,你竟是瞧不见?还是明明瞧见了,却要故意往上撞!” 闻言百姓一片哗然。 让他们震惊的并非那姑娘说谎,而是洛知栩口中的“夫君”二字。 王太守瞬间愣住了,他盯着那两人仔细看,终于想起来了! 可不就是前阵子梁京城成婚那两位吗?! 第116章 西川府城 “我——” “别吵了!”随着王太守冷喝一声,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他冷眼看着那姑娘,“孰是孰非你心中有数,原价赔偿你还不依不饶,若再有不满,便随我去堂上辩驳!” 这谁敢? 百姓们都怕官,见着衙役官差都害怕,何况是太守,这会见太守发火,早就吓到了,哪还敢闹? 洛知栩扬唇:“既是要照价赔偿,那便请城内的玉器掌柜来瞧瞧吧!这玉佩若当真昂贵,可不能短缺了你们。” 此时自然是洛知栩说什么便是什么,太守立刻让人将这条街玉器店的掌柜寻来。 掌柜拿着那几块碎玉嗤笑:“这叫什么玉?不过是用色泽相似的石头打磨而成,这东西若是叫玉,那我铺子里的叫什么?” 这话一出,还有什么不明白? 把那姑娘分明就是和那些起哄的是一夥的,摆明了从他们进城时就盯上了,只等着坑蒙拐骗,诈他们的银子! 太守脸色黑沉,大手一挥:“来人,将这些骗子全都带走!都散了!都去做事!” 百姓们瞬间一哄而散,不敢再继续听下去,只是偶尔还会偷偷摸摸的盯着看。 太守有心想和他们多说什么,可想到这是大街上,便将心思压下去,恭恭敬敬将他们请到自己的太守府了。 上座空着,王太守自然不敢坐,便笑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两位,恭敬道:“实在不知王爷王妃前来,有失远迎,是下官失职。” “确实失职,在你管辖的府城,居然还能发生这种明目张胆行骗之事,可见你疏于管教,想必受此害的不在少数!”洛知栩端着茶杯闻了闻,却并没有入口。 “是是,下官一定会好好调查此事……”还有些凉意的天儿,王太守却是出了一身的汗,他偷着看看秦御,觉得对方有些奇怪。 这洛世子都嫁给他了,在外人面前独揽话权,这位高权重的王爷居然无动于衷? 秦御掀起眼皮看他:“看本王作甚?” 你看本王敢说话吗? 王太守尴尬的笑笑,颇有些臊眉耷眼的意思。 “行了,我们本就是路过,你好好做事便是。”洛知栩说着轻咳一声,却始终没有动茶盏。 “王爷王妃别怪罪,小地方没有好茶叶,这是我府上种了一小片,才拿来招待您。”王太守说。 洛知栩轻笑一声,象征性的抿了抿一口:“尚可,你无需在意我们,只是此事再不能发生,否则岂非要百姓说你这个太守玩忽职守?” 王太守立刻严肃应声:“是,下官明白。” “咱们走吧。”洛知栩起身,秦御立刻跟上,他扭头,“不必送了。” “是。” 离开太守府,两人并肩行走。 秦御猛的将手搭在他后腰,带他躲开了人潮,他低声询问:“为何突然轻轻放过了,瞧你那模样,活像是恨不得连本王都骂。” “他虽行事不妥,却也没说谎,那些茶叶都是些陈旧茶,他也没时辰更换,可见他平时喝的就是那些。”洛知栩说。 他虽厌蠢,却也着实佩服清廉正直之人。 秦御没再多说什么,水至清则无鱼,朝堂许多事亦是如此,反倒是衬得这些外官高尚了。 “不过话说回来,王爷竟会被那种小把戏给困住。”洛知栩撇嘴,故意打趣他,“莫不是见那姑娘漂亮,起了怜悯之心吧?” “若真说漂亮,谁能比得过你去?”秦御旁若无人的牵着他的手,他们可是走过明路的,自然不会怕被指指点点。 洛知栩煞有介事点头:“这倒是。” 自那日的事后,便再无发生过其他麻烦事,人人都看得出他二人身份不凡,连太守都要恭恭敬敬,自然不会再惹是生非。 在西安府城待了三日,休整一番,便继续赶路了。 西安府城还靠近中部,因此和梁京城的生活风俗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再往西的西川府城,就会和这里大不相同。 一样米,百样人,风俗二字,大抵如此。 出乎意料的是,西川府城的百姓都很排外,马车在城门处接受循例问询时,不少百姓的眼睛都死死盯着这些马车,像是恨不得冲上去将帘子掀开,看看里面坐着什么人,再将人赶走。 六辆马车就这么进了西川府城,真说起来,越往西来的跑商人越多,都是奔着赚钱来,府城的百姓也能有钱赚,没道理看到他们就和见着杀父仇人似的。 “听雨一会去查查。” “是。” 只是他们不知,向来跑商人怕货物被劫走,都是用牲畜拉板车,这样华丽的马车来到府城,对府城的百姓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里稍微昂贵些的酒楼就无人居住,听雨略打听了两句,但那小二见他是外来的,即便收了银子,也没多问出几句来。 虽说店家不热络,但银子给足,也没有苛待他们,只是偶尔飘过几句闲话进耳朵里,反倒是让人不舒服。 “属下打听过了,听说府城时常有马车出入,说是和太守买了很多山地。”听雨说这话时面上也带着狐疑,“后来属下再问,他们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哪里来的富贵人家,竟是要在这里买山地?”洛知栩忍不住嗤笑一声,“何况,百姓们都是靠着山林田地过日,他们买了,百姓种什么吃什么?” 秦御拍拍他手背,看向听雨:“你暗中去查查,买卖良田可不是小事。” “是,属下这就去。” 听雨离开后,秦御轻啧一声捏住洛知栩下巴,他仔细打量着对方的脸,不由得感慨:“你这好端端的,脾气怎么这样大,本王惹到你了?” “你若惹到我就只有滚出去睡的份了。”洛知栩撇嘴嘟囔,有些不高兴,“好好的出来玩,总遇到这些麻烦事,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这倒也是。 一路到西川府城都过去两月有余,已然三月里方春暖花开,天气不再寒冷,洛知栩本想好好游玩,却不想西川府城也藏着事,既然碰上,就断没有不解决便离开的道理。 只是也正是因为这些事,洛知栩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天高皇帝远”,遥远府城,若真发生什么,传到梁京城时也早就过去数月了。 他们原本的打算是在这里休息一日便离开,争取在盛夏彻底来临之前赶到苗域,可此时,听着听雨打探到的消息,恐怕一时片刻走不了了。 摄政王妃心中便更窝火,若非知晓自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他是绝对要直接把那太守给拉下马的! “居然能为了一己私欲而贩卖百姓的田地!让他去死!”洛知栩咬牙,“太守哪里有田可卖,还不是逼迫百姓!那些良田山地是有金子不成?” 听雨闻言顿了顿,道:“王妃料事如神,属下折服。” “还真有?”王妃微微瞪大眼睛,那双潋滟的眼眸此时写满了茫然和惊诧。 金子自然是有的,还不止有,而且是金矿。 “属下听到太守府有人在谈论此事,但都是说有先人的墓在此处,就是为守金矿,太守已经和他们商议好,装作外地来的富商高价买地,太守会将银子给他们,如此金矿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成为他的了。” 洛知栩皱眉:“这般大费周章?” 秦御沉吟片刻道:“有金矿事小,还要看金矿会用到何处,且买良田山地,给的银子少了,百姓自然不愿意,那太守交换的银子又从哪来?” “果然人比人得死。”洛知栩冷笑。 西安府城的太守喝着陈年旧茶,这里的太守却为了金矿要不顾百姓生计。 此事是不管不行了。 “属下特意多探了探,西川的赋税要比规定的高了一成……”听雨轻声说,他已经看出自家王妃随时都要发火了。 “出去。”秦御说。 听雨立刻麻溜儿的跑了,跑出去好远还在捂着心口拍拍。 出乎意料,洛知栩反而没有吵闹,他垂眸说道:“这些本就不该我管,只是我所食俸禄皆取自百姓,不能不气,杀掉他吧?怎么样?” 说到后面,他语气甚至有些雀跃,这样就能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秦御曲奇手指重重弹到他额头,淡笑着:“是个好办法,等着本王回头去牢狱里探望你吗?” 洛知栩捂住额头,微微皱眉,表情有些不忿:“这可不是一般的错事,他罔顾百姓生计,私自克扣赋税,在其位而不谋其政,该杀!” “先前不是你说水之清则无鱼,杀掉一个,还有成千上万个,人性如此。”秦御抬手拢着他后脑勺轻轻安抚着。 正因知晓是人性,身为官员,到最后都是凭良心做事罢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洛知栩一行人从西安府城来,西安府城的太守知晓他们身份,这股风便迅速吹到了西川太守耳朵里。 他很快便带着人找上了酒楼。 “下官有失远迎,下官有罪。”西川太守江耀跪地求饶。 洛知栩笑了起来,语气轻幽道:“既知晓有罪,那便即刻带下去处死吧。” “王爷恕罪!王妃恕罪!”江耀瞬间被惊的出了一身冷汗,总不至于真将他杀掉! “瞧把江大人吓的,此事不打紧,只要没有犯其他罪条即可,否则怕是要把大人先斩后奏了。”洛知栩说完笑了起来。 江耀便当他是在开玩笑,擦了擦额头的汗,在摄政王的准许下起了身,他掸了掸袖子,恭敬道:“酒楼不比家中,下官已经备好厢房,还往王爷王妃不嫌弃。” 秦御抬眸看他:“无妨,你且先退下,有事自会召你。” “是是,那下官告退。” 江耀不敢多留,他得先回府上盯着,他可是听说了,这两位是特意西行的,好端端的怎会来此地,定然是发现了什么! 他得赶紧回府内收拾。 “听风,去盯着。” “是。” 第117章 敛财人生 江耀回到太守府就开始指挥府上的下人,让他们将所有该藏匿的东西都藏起来,他站在院内盯着,时不时就要骂上两句。 “手脚麻利点!成日里不知道干什么次吃的,老子若是被发现,你们也别想好过!” “都他娘说了,把贵重箱子藏到地窖里,用干草挡住,还在明面上搬来搬去的,一群蠢货!” “衣料布匹不许往密室放,若是返潮,浪费的都是银子,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 府上的下人们各个被骂的和孙子似的,却无一人敢吭声,只能听从他的指挥做事。 待这些都最好,江耀挨个查看过后,这才示意管家好好管好那些奴才的嘴,他这才回到书房去。 里面有很多收据的信条,他都得藏起来才行,虽说不知那两位来究竟是为何,但既然路过此处,在这之前就一定先走的西安府城,都没听说王明有什么事,他肯定也不会有事。 他将东西藏在书房的暗格里,自认为严密,却不曾想,他方才的所作所为,都被听风看了个全。 “管家?管家!” “奴才在。” “你立刻将此信送走,切记小心些,不要被发现了。” “是。” 听风就在屋顶上,掀开一片瓦片,就将他写的内容尽收眼底了。 见打探的差不多,听风便立刻返回了。 他将自己看到的全盘托出,说完便等待秦御接下来的安排。 “来都来了,明日便去山上游玩吧?此时看春景刚好。”洛知栩笑说。 “甚好。”秦御说。 听风立刻明白,转头就将消息放出去了。 去山上游玩本就不算什么,梁京城来的富贵子弟,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就想见见那些普通的,吃些野鸡子都觉得美味。 这本就是常事,但他们去的正是江耀和百姓们强买的那片山地,江耀得知此事瞬间惊了,那些看到他们前往的百姓更是对他们厌恶,觉得是他们强抢了自家的山地。 一路上山,倒是见到了许多人,可不管如何问话,都对他们没有个好脸色,看样子是认定他们这次也是来买山地了。 “老人家,我们真的只是路过此地,能否告诉我们,那些人为何要买这些山地?”听雨性子活,是最会与人打交道的,他没点架子,直接就坐地上和老头儿说话了。 大概是之前的人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听雨这样反倒是让他们生出点好感来,再加上这些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他们也不敢不说话。 老头操着一口西川本地的乡音,无奈道:“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买,不卖还不行,要是不卖,来年税收又要加重了!” 听雨皱眉:“可这赋税之事都是陛下说的算,太守说这些无用,怎么没人去告官?” “咱们都是乡野百姓,连府城都没出过,还能去哪告官?这最大的官就是太守了!谁要是敢告官,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听雨听着怪不是滋味的,若是放在梁京城,谁敢这样不将百姓的生计放在眼中? 不过也正因如此,梁京城外总是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 听雨不好再说什么,默默退回到后面。 “这山上可有什么东西?”洛知栩问。 “大人,这能有什么,都是点山地树林坟包子。”老人家说,“富贵人家不懂种地,就只会买山清水秀的地儿,没啥好的,就是把地也给刨了……” 庄稼人,对粮食的珍惜是与生俱来的,即便他们“卖”出去了,却也心疼那些地。 老人家继续滔滔不绝:“地和人一样,不好好养着打理,那都是会伤到元气的,废了啊!” 洛知栩对此倒是很赞同。 他视线略过这里的小道,点头说道:“原来太守没和你们说,山上老墓那里有一片矿,他就是故意让人来买你们的山和地,好把那些矿据为己有。” “什么?”老头笑了起来,“这哪能有什么矿啊!早些年建村的时候啥都没挖出来。” “你们如果不信,等太守还来买地时可以问问。”洛知栩说。 他说完和秦御牵手往山上去了。 他看的分明,不远处有几个妇人正挎着菜篮子朝这边走来,看样子是准备去田里。 洛知栩与秦御对视一样,漫不经意的在山上闲逛,偶尔还要装模作样的吟诗几首,一副不食烟火的富贵公子做派。 江耀早在得知他们上山时就急了,也带着人跟着上山了,只是他不知道他们是何时上山,又是从哪走的,就只能问人,打探到后立刻追了上去。 他先是去的金矿那片山头,发现并没有其他人脚踩过的痕迹,这下放心,顺着山路往下,刚走没多久,迎面就和洛知栩与秦御撞上了。 洛知栩当即就笑了:“江太守好兴致,竟也出来踏春吗?” “是是,听说二位也在此,下官特意来寻,此处多是山地,初春灌溉农田会生泥沼,不妨跟随下官去别的山头瞧瞧?”江耀生怕他的矿山会被发现,想赶紧带他们离开。 “无妨,我们既然是来此地游玩,就必得领略山川百态,江太守带路即可,若是不愿,那便退下吧。” 眼看着洛知栩眉宇间带着不耐,江耀哪里还敢继续阻拦,他立刻接话:“不敢不敢,下官带您去,您若是有想知晓的,尽可问下官。” 洛知栩闻言笑了笑,他确实有很多想知道的事,只希望这江耀别答不上来。 再往前就是那片山地,若非提前知晓,他们恐怕也只当这里是普通的田地,此时知晓下面有矿,倒开始下意识探查起来了。 秦御不动声色的看了听雨一眼,后者立刻会意,捡了块尖锐的石头开始刨挖土地,地表有些湿,他拈起一撮土揉了揉。 江耀眼睛都瞪大了:“这这是做什么呢?” “自然是看看土质。”洛知栩一副突然想到什么的样子看向江耀,他疑惑道,“江太守,西川府城的山地大概有多少?” “这大概有…有……”江耀哪里答得上来,他下意识看向跟在自己身边的人。 那人说了一个数值后,继续说道:“西川山林山地较多,这数还是三年前统计,这两年还未理清,王妃见谅。” 洛知栩挑眉:“你是?” 那人立刻道:“下官是西川府城的主簿。” “西川府城百姓几何?听闻西川的百姓比西安的要少些。”洛知栩再次发问。 江太守沉默。 主簿回道:“去岁年底统计时有五万四千左右。” 洛知栩轻啧一声,有些不悦道:“你这主簿当的实在失职,这些数值若只有你一人所知有何用?竟是不曾上报给太守阅览吗?” 江耀一张脸瞬间又红又白,却是连个合适的藉口都找不到。 主簿却是道:“是下官失职,想着将这些数值再重新清算,再汇报给太守,不想招惹了误会,是下官的不是。” 洛知栩似笑非笑看着他们:“既如此,这些事回头便交给太守吧。” 主簿恭敬应声:“是。” 江耀任职有十年,也就刚任职前两年还算负责,可后来他发现,不管他如何做,都不会升迁回梁京城,干脆就无所谓了。 这些数值更是从未在意过,都是主簿上报,他登记即可,谁能知道这两位会问,否则他早就提前熟背了。 这会都有些汗流浃背了。 洛知栩轻叹一声,秦御立刻道:“累了?” “饿了。”洛知栩瞬间没了什么精气神。 “背你下山。”秦御说着不顾地上的泥土,蹲下/身子,洛知栩立刻熟练的爬上去。 临走时还不忘给听雨使个眼色。 见他们要走,江耀自然是要在前面带路的,生怕自己走慢了,他们会突然来了兴致返回去。 只是在他前面走着,自然就无法顾及后面的人,也就不知道,听雨和听风早就开始在那山地处鼓捣了。 将两人送回酒楼,太守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想着回去就将西川府城这些年的事全都了解一番,可还他还没走回府,就被一群百姓给围住了。 “大人,您能把之前买的地还给我们吗?” “是啊,开春种地,地不够种,人就不够吃,哪怕是将粮食多分些给您也行,您把地还给我们吧!” 江耀有些心烦,他示意手底下的护院将人都推开,他扬声道:“那些地已经都卖出去了,岂有要回来的道理?岂非是让其他人说咱们西川的百姓言而无信!本官丢不起这个脸!” “可那山上分明就有金矿!”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百姓吵闹的便更严重了,他们都想让江耀把田地还回来,金矿不金矿的,他们这些老百姓哪里敢动,只是得知自己种的田地,恐怕都得被人刨了挖矿,心疼罢了。 江耀瞬间呆住了,他立刻大吼:“谁说的!是谁说的!谁告诉你们的!” 若是不知情的,恐怕会以为他是真的在着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件事情不知如何走漏了风声,被人发现了。 另一边。 听雨与听风在山上查探一番便立刻回去汇报了。 “那里是风水宝地,确实有大墓,我们回来时,百姓们已经在街上闹起来了了,纷纷喊着让他把土地还回去。”听风说。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搜刮民财多年,依旧不满足。”洛知栩淡声说着。 秦御:“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他在西川任职多年,想来也是体会到了敛财的好处。” 洛知栩略有不悦:“那我先前说先斩后奏,你还不愿意。” 作者有话说: 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谚语。 第118章 暗中捣鬼 先斩后奏这事,如果只是秦御在,他扬手便能解决。 但他从之前就发现洛知栩脾性有些不妥,但若是亲口戳穿,他又怕对方恼怒,便只能以身作则,他想着自己不做那些杀戮之事,他在身边应当也会如此。 谁知性子是半点没改。 自然,先斩后奏这事没得商量,秦御是断然不会同意的,否则就是助长洛知栩的杀虐气焰。 就这,洛世子还气的一上午没和他说话。 他们要想解决这事也实在简单,所幸江耀是自己买了地,想把矿据为己有,只要不是和什么人勾结,好办的很。 百姓们已经知道那些地里有矿,自然也不会愿意就这么卖出去,成日里就是在太守府门前堵着,那架势分明就是不愿意把地归还就不算完。 听雨暗中雇了几个小乞儿沿街喊叫,太守就是想解决都没办法,只能忍着躲在府上。 事已至此,秦御与洛知栩自然不能装作不知,便让人去请太守了。 江耀听说秦御要见他时,就意识到不对了,但他又不能不去,只能让府上的人把东西都藏好,这才过去。 “跪下。”洛知栩淡声说着。 “下官有罪。”江耀立刻利落的跪在地上,不等多问就开始护哭穷了,“王爷,王妃,实不相瞒西川这两年的收入实在不好,下官也是为了百姓们的生计着想,手里有银钱儿,总好过没银子没收成啊!” 洛知栩哦了一声,冷眼看着他:“是吗?本世子还以为,是因为那些田地里有金矿,你才出此下策。” 江耀立刻弹起身子,拍着自己胸口哭:“都是误会啊!山地收成不好,下官也是想减轻百姓们的负担,没成想会惹出这些麻烦啊!王爷明鉴!” 他虽然不做事,但该说的时候还是很会说的,一口一句为百姓谋福利,恨不得将洛知栩的话全都怼回去。 秦御却是突然出声:“江大人,听了江大人这番话,本王也颇受感触,此事确实不好让江大人承担,本王也是有心做善事,可出高价买回那些田地返还百姓。” “这、这怎好让王爷费心,下官做便是。”江耀哪里敢,如果把那些人叫来,就一定会露出马脚来。 “本王也心系百姓,江太守可是有事相瞒?”秦御掀起眼皮看他。 江耀瞬间就打了个冷颤。 十年前进梁京城时,这位也就是不大点的孩子,那时候传言还围绕着他是不是梁帝的私生子来说,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流言一变再变,最终成塑造成了面前这位。 他自然知晓秦御是何等的权势,就这一眼,他感觉自己浑身的皮肉都跟着疼,像是早就看穿了他所有的安排与打算。 他有些害怕。 江耀一时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洛知栩继续笑道:“江太守无需多心,若那片土地当真有金矿,我们一定会上报朝廷,给你封官升迁。” 至于加爵,他自然不配。 赶鸭子上架到这种地步,江耀就是再傻也明白他们是故意的,恐怕已经知道山地里有金矿,所以故意演这出给他看,逼迫他。 想到这里,江耀有些不悦,甚至觉得自己委屈。 金矿分明就是他发现的,居然要这样拱手相让,他如何肯? 但他不能承认,也不能答应。 “虽不知王爷王妃为何认定下面有金矿,但下官愿意带人前去查探,也好给王爷王妃一个交代。”江耀说。 洛知栩脸上的笑多了几分:“不好多劳烦太守,听雨你跟着去查。” “是。” 事已至此,江耀也是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离开,去找之前帮他找出大墓的于老头了,想着多给他些银子,希望能封住他的嘴。 只是江耀没想到,一到那于老头的家里,听雨就将老头给拦住了,开始喋喋不休的询问,无非就是问问山地的事,但他隔绝了老头和太守的视线,江耀只能心惊胆颤的听着,生怕对方会无意中出卖他。 但老头也精明,金矿的事兹事体大,他不敢随便说,何况他从未见过听雨,就更不会多说什么了。 听雨懒得听他胡扯,只笑道:“老人家,既然你说西川府城没有金矿,那墓地总多的是,你不妨随我去看看吧,到时候再做决定也可。”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我跟你去?”于老头说着看向江耀,“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见听雨好以整暇的看着他,江耀就是有心撒谎都不敢,他扯着笑解释:“这位是摄政王亲卫,特意来过问金矿之事,您见多识广,也好随我们去看看,究竟有无金矿?” 于老头明白了,这是上面来查了,但太守不想上面的人知道,要让他作假呢。 如果只是在西川府城,他当然可以这样做,可对方是王爷,那可是高的不能再高的官!谁敢有私藏啊! 可他又怕,自己如果真的将有矿的事说出来待回头王爷走了,就没人能护着他了。 一路上,他都一直纠结着,完全想不出任何对策,他甚至觉得这两人是合起夥来欺负他这个老实人。 “就这,您瞧瞧。”听雨说。 他好以整暇的靠着一棵树,想看看这老头会说出什么胡话来。 见他这么不上心,江耀立刻暗中给于老头递眼神,两人心照不宣,装模作样的忙活起来了。 “那你们先瞧着,我去透透气。”听雨说完就闪身离开了。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他就是走远了些,光看唇语都能知道江耀什么打算。 等他再回去时,这里些人早就商量好对策了。 “侍卫大人,老朽仔细查过了,这里曾经确实有墓地,但也只是坟包,也并没有发现金矿那种昂贵宝物。”于老头说。 “倒是辛苦侍卫大人白跑一趟了。”江耀立刻说道。 听雨只觉得可笑,这里他和听风可是查探过的,连墓地的入口在哪都找到了,自然也能发现里面的东西,他倒是没想到这些人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过这样也好,省去了很多麻烦。 听雨闻言立刻露出可惜的神态:“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回去告诉王爷一声,江太守也尽快下山和百姓们澄清吧。” “是是。” 回到酒楼,听雨将事情如实回禀。 洛知栩反倒是笑了:“既然太守都说山上没有金矿了,那就是没有金矿,那些凭空出现的金矿,就是你我发现的,既然是咱们的东西,就得想办法弄回来。” “是!属下一定会好好办此事!” 一连三日,听雨和听风都去山上查探,看到太守派来的人也不出面,只等他们离开后,才小心去墓地里看,然后将他们该做的事做好。 倒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事。 只是自家东西宝贝,就得用藏宝的法子进行安排。 金矿他们是带不走的,但墓地里的金银珠宝却可以,一连偷运数日,墓里的东西早就被“洗劫一空”了,只剩那些长得严实的金矿。 带不走的东西,自然也有带不走的用法。 七日后。 江耀盯着空荡荡的墓地发出了怒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金银珠宝呢!我的金矿呢!” 护院侍卫们吓得直哆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多说什么,金银珠宝倒是好说,随便都能搬走,可金矿怎么可能不见呢! “难不成是见了鬼了?” 不知是谁低声嘟囔了一句,江耀瞬间像是被踩着脚一般,目光狠厉的看过去:“胡说八道!谁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但他却不知,所有人都是这般想法。 无意间发现了先人的墓,不想着叩拜烧香,竟先想着将里面的财宝据为己有,保不齐就是地下有知,过来找他们索命来了! 这可是发死人财啊! “去查查,到底是谁偷了我的金矿!”江耀急的要死,他就指望着这些金矿过活了,可谁知道摄政王没拿到,这金矿却是不翼而飞了! 底下人都不敢动,这怎么查? 好好的金矿长脚跑了,他们就是再查也查不出什么,总不能去问问棺材里躺着那位? 江耀急的乱走来走去,脚下也没个顾及,不管看到什么都乱踢,一脚踢飞一块不大的石头,那石头嗖的就飞到棺材边,随着哐当一声,棺材板炸裂开了。 不止江耀,所有在墓地里的人都愣住了,在看到那具干尸后,更是直接嚎叫起来。 “有鬼!有鬼啊!” “救命,有鬼啊!” 江耀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形象面子,当即撩着衣袍朝外面跑,其余反应过来的也赶紧跟着跑,生怕留在后面会被鬼抓走。 大半夜的在山上这通嚎叫,自然也引起不小的骚动,但他们都不敢说,各自回了家里。 江耀回到府上时,他夫人发现他下衣都湿了…… “哈哈哈!属下也没想到那棺材板居然那么朽,我不过是用侄石子儿丢它,居然就裂开了,把那狗贼吓个半死!”听雨惟妙惟肖的演着方才的情形,还不忘做出丢石子儿的动作来。 洛知栩也听著有趣,他不无感慨道:“早知道,我也跟去瞧瞧。” 偏偏某个小心眼儿不许! 秦御不理会他,一挥手:“此事做的不错,去休息吧,信件可送出去了?” “主子放心,已经加急送回。” “退下吧。” 金银珠宝他们自然是能留的,可金矿却不能,而且此时的金银珠宝对他们来说就是累赘,自然不能带着上路,便修书一封送回梁京城了。 用来充盈国库也是极好了的。 第119章 入乡随俗 江耀早就被吓惨了,回到府上越想越害怕,他就是想破头也不知那棺材为何就炸了,还真怕是那些地底下的找上来报复了,回去就直接吓病了。 这事第二日就传遍了西川府城,百姓们就都知道这件事了,他们都怕太守得罪了先人,那些地也不敢要了,想找太守说,可太守也不见客。 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干脆就求到酒楼秦御他们这边了,毕竟是王爷。 一群百姓跪在酒楼前,知道的是情秦御与洛知栩出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开坛求雨。 洛知栩绷了一夜的脸都挂着笑了,他扭头看秦御:“王爷预备如何做?” 秦御一脸严肃:“给他们下点雨。” 洛知栩的笑声一直持续到秦御下楼,他撑着下巴在窗边看着。 他们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已经够久,得赶紧离开了,否则沿途赶路就要热起来了。 这本也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江耀难担此任,自然不能让他祸害百姓,便干脆提了主簿做太守,至于江耀则是暂时看管起来,等待回头京城来人问责。 山地倒是都能还给百姓,但因为金矿在那里,所以一时片刻不能给,只能先给些金银补偿,再分其他的土地给他们用。 百姓们自然没有疑问,都找主簿去登记了。 “事情已然解决,我们也该继续赶路了。”洛知栩说,“你可信任那位主簿?” 秦御没表态,只说道:“有些小聪明,至少有为百姓考虑的心,否则那日也不会故意说那些话。” 洛知栩对这些无甚所谓,秦御如何安排都是他的事。 主簿却是在他们来时赶来相送,他郑重其事的保证道:“王爷王妃放心,下官一定用心做事。” “你无需为我们保证,对得起自己良心即可。”洛知栩说完将帘子放下了,“走吧。” 从西川府城离开,要经过宁阳府城,到萨银边界,便会彻底进入苗域的地界。 宁阳府城虽也有些排外,但太守得知他们身份后也是好生待着,略休息便过了萨银边界。 此时已经是四月中旬,若此时在梁京城早就热起来了,但在萨银边界,却并没有感觉酷暑,甚至觉得微风很舒服。 摄政王妃十分满意:“这里当真不错,等我们过完夏季再赶回去,刚好这里入秋会很冷。” 这种事,秦御自然是听他的。 萨银边界有军队驻扎,看到他们来当时就拦住了,在表明身份后才允许他们通过。 将领恭敬道:“王爷王妃慢走,前去苗域可能会遇到些麻烦,请小心些。” “出什么事了?”秦御皱眉。 “卑职曾派人去查探,苗域某部落不知为何突然热闹起来,吵闹不休,但也未曾查到什么。”将领说着,面露惭愧。 “何时的事?”洛知栩问。 将领想了想道:“约莫是两月前。” 洛知栩心领神会,算时间,那是蔚蓝离开到苗域的日子。 一脚踏进苗域,洛知栩莫名感觉紧张,近乡情更怯算不上,但他切实有一股要见秦御娘家人的感觉。 只是一踏进苗域他们就被人盯上,后面跟着许多尾巴,像是要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企图。 苗域人的服饰和其他地方都不同,他们身上头上都带着繁杂的饰品,随便一位姑娘的衣裙都泠泠作响。 只是,他们也遇到了问题,几位下属都听不懂苗域话。 酒楼的小二叽里咕噜说了半天,听雨与他面面相觑,谁也没再说话,他默默退到后面。 秦御捏了捏山根,上前用苗域话对答几句,洛知栩瞬间发现这位小二的态度发生了转变,恭恭敬敬把他们带了上去。 “怎么回事?”洛知栩直觉有问题,但又不知发生了什么,回到房间就立刻询问秦御。 秦御:“苗域是由部落发展至今,团结一心,你我的衣着一看便是大梁来的,排外实属正常。” 洛知栩恍然。 大梁曾在先圣的带领下攻打苗域,苗域对他们的服饰自然印象深刻,看到他们没有好脸色也实属正常。 不过见秦御能说苗域话,他们便不会再那样别扭。 “那咱们可能见到蔚蓝,不知她如今如何了。”洛知栩淡声说着。 重生后他脾性古怪,有自己的心思想法,于他而言,若蔚蓝不是秦御表妹,他会连这句话都没有。 秦御倒是也不甚在意:“入夜便能见了,无需理会她,她在苗域与你在大梁一般安全。” 洛知栩挑眉,没再说什么。 入夜。 洛知栩窝在秦御怀里熟睡,猛的听到些动静,他累的很,有些不痛快的一胳膊肘怼在秦御肚子上。 “我去看看。”秦御立刻起身。 洛知栩猛的坐起来,单薄的被子裹着全身,靠着墙催促:“快些。” 秦御去外面看,就见蔚蓝正坐在外屋,看到他出来,立刻嬉笑:“表兄。” “有话快说。”秦御有些不耐,虽说知晓要入夜来,却也没想到是等人熟睡才过来,平白害他挨了一下。 “无话,我过来随便瞧瞧,明日带你们去咱们那,叔叔伯伯婶娘们都等着看你呢。”蔚蓝说著有些感慨,“我阿娘也想见见你,已经许久不见了。” 有十多年了。 秦御难得有些无语的看着她:“你就为了说这些?” 蔚蓝眼底还带着水雾:“当然,我阿娘很想你。” 秦御:“说完了?” 蔚蓝:“说完了。” 秦御抬手指向门口,十分冷漠道:“说完就滚。” 蔚蓝抿唇,利索起身离开了。 她立誓,再不会主动过来找他们! 翌日。 蔚蓝坐在酒楼一楼,因为穿着苗域服饰的缘故,小二对她很客气,在看到她接的是秦御等人,面上的狐疑都有些藏不住。 “这是……” “是我表兄。”蔚蓝笑说。 两人跟着蔚蓝前往她们居住的镇子,沿路来往的百姓们都和蔚蓝招呼,虽说都是些听不懂的话,但光是看他们的表情都能令人感觉到暖意。 洛知栩掀开帘子悄悄看了一眼,镇口站着许多百姓等着,他抿了抿唇,下意识攥紧秦御的手。 蔚蓝立刻跳下马车,跳着招手:“阿娘,表哥带嫂嫂回来了!” “姨母。”秦御旁若无人的牵着洛知栩下马车,看着面前的妇人,不冷不淡的叫着。 洛知栩立刻跟着他叫了一声。 蔚母面上的尴尬一闪而逝,她微笑:“好好,那咱们回家说,已经备好家常菜了,你许久不回,特意备了许多,你要多吃些。” 蔚蓝忽然噤声,小心翼翼看着秦御的脸色,她也不知道阿娘为何会这样,先前她一直有叮嘱阿娘好好说话。 秦御与洛知栩只牵手并肩行走,像是不曾发现那些细微的动作。 直到坐在桌前,洛知栩才真切感受到这些人是真的不太欢迎他,似乎都是苗域人爱吃的饭菜,并没有考虑到他的口味。 这下别说紧张,原先的激动都没有了。 他甚至开始思考,这些人当真是在想念秦御吗? 若真想念他,又为何要这么对他,再如何说,他也是秦御名分上的“妻子”。 秦御看到那些饭菜亦是沉了脸,还不待他说什么,就听蔚母道:“入乡随俗,世子也可试着尝尝我们苗域的味道,只是苗域不曾引进大梁的菜色品种,委屈你吧。” “阿娘!”蔚蓝皱眉,“您不是跟你说过,嫂嫂吃不惯苗域的菜,让你做些他爱吃的。” 蔚母笑:“我也不知他爱吃什么,做与不做都是无差别的。” 蔚蓝更急了:“我先前分明与你说过!” 洛知栩撩起眼皮看她们,这出戏虽说早就看明白了,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觉得厌烦,若真嫌弃他是男子,便可直言,何必这般恶心他。 还不是知晓他与大梁皇室有关,所以才这般给他脸色瞧。 “我——” “他为何要受这委屈?”不待他说话,秦御便将话说了,他面容冷峻,洛知栩在大梁如何被千捧万护,更是他心尖儿上的至宝,放到苗域,却是连饭菜都吃不好? 这是不给洛知栩脸面吗? 这是在打他的脸。 蔚蓝舔了舔唇:“表兄,您别多想,我阿娘没有这个意思,她只是忘记了……” “那就等她记起来时再说吧。”秦御说完便牵着洛知栩离开,他怎能容许对方跟在他身侧时受委屈。 “秦御!我可是你亲姨母!”蔚母叫住他,似乎是想唤醒他的亲缘良知。 秦御停下脚步,背对她们,淡声道:“那又如何?” 说罢便离开了。 洛知栩的火气都被秦御撒出来了,这会听他说这些话只觉得痛快,若是秦御生母说这些话,他是会难受,但也绝对不会屈服。 何况是一个姨母。 “往后我们都不会再来了。”秦御偏头看他,“让你受委屈了。” 洛知栩扬起唇角:“那这几日我们要在何处游玩?那些苗域的珠子我喜欢的很。” 秦御眼底瞬间一片温柔,他笑:“要多少都可以。” 两人没有在酒楼用食,洛知栩倒也不是不能吃苗域的食物,只是他能不能吃是一回事,那姨母的心意又是另一回事。 他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甩出去,在街边随意用了些饼子汤水,肚子就填饱了,亦是好养活的很。 那种珠子只在特殊的地界叫卖,那里外来人也多,但本地人却不会胡乱抬高价格。 秦御带着他过去时,就瞧见那一条街巷上几乎全都是贩卖此物的,洛知栩欢喜的很,立刻快步跑过去了,左看看右看看,摆明了都想买。 只是,看的多了就发现了不妥。 他皱眉:“秦御,先前你玉冠上镶嵌的,似乎与这些不同。” 秦御失笑,终于瞧出来了。 第120章 方不负此 洛世子生气了。 对于自己被骗这事耿耿于怀,连带着那些珠串都不想要了,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最可气的是,秦御分明知晓那些珠子是假的,却没有提醒他,他倒不是气买了玉冠,只是气那是假的,他只是想让秦御能多些家乡的东西。 没想到是假的。 “本王当真错了,你那时欢喜的很,若我说出来,你怕是会扫兴。”秦御慢悠悠跟在他后面说着。 “胡言乱语!”洛知栩怒声回怼,“你若早早告诉我,即便知道是假的,我也依旧会买,可你瞒我作甚!” 秦御知道他不是真的恼,只是觉得臊得慌,这会害羞的很。 只是瞧着洛知栩如此活泼,方才的阴郁亦是一扫而空,他就怕对方一直闷闷不乐,变着法的想逗他开心。 洛知栩又怎会不懂他的良苦用心,何况他是当真不在意,于他而言,秦御的亲人只是陌生人。 真要说起来,也只是外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洛知栩还真是不在意。 只是回到酒楼,便瞧见蔚蓝已经等在那里了,洛知栩对她点点头,然后便转身上楼了,丝毫没有要多说的意思。 眼看着秦御也要如此,蔚蓝赶紧拦住他:“表兄!我阿娘他们曾是大梁攻打苗域的被害人,姨母也是,所以他们都身为大梁世子的洛知栩有意见亦是常事,你为何不能对他们宽容一些?” “洛知栩可曾参与过?他何辜?”秦御冷笑,“何况若你提早告诉本王,今日不只是家事还有国事,那本王必不会带他受此委屈。” “表兄!”蔚蓝震惊的看着他,她缓了缓情绪,继续说,“我知道洛世子是好人,可你总要给族人们时间接受……” 闻言,秦御眼神锋利的看向她:“你回族这些时日,竟是不曾告诉她们只言片语吗?” 当然不是! 蔚蓝几乎每日都要说这些,可听在她阿娘族人们耳朵里,就宛如刀割般难受,她更是不敢说,族人们本就想藉着此次见面,将洛知栩逼走。 秦御见她欲言又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今日是鸿门宴,只等着洛知栩往里面跳呢,而蔚蓝分明知晓,却是不曾提前告知他们,还深夜来告知他们。 十岁左右离开苗域,秦御对苗域并没有很深厚的情谊,何况,他已然报仇雪恨,母亲虽不能死而复生,却也已经早登极乐,他心中早已舒畅。 彼此都不能体会彼此的难处,他自然不会再与苗域的族人接触。 “走吧,不日我们也要回大梁了。”秦御说。 “回?表兄,大梁不是你的家!你的家还有族人都在苗域!我以为你那时找我,是愿意与我回苗域!”蔚蓝因为激动,身上的首饰都在泠泠作响。 可此时听在秦御耳朵里只觉得心烦。 他冷声:“此话你竟也能说出口,亏心与否你心中有数。” 蔚蓝的意思,分明就是让他丢下洛知栩。 他煞费苦心哄骗得来的洛王府至宝,如何能就这般丢下! 蔚蓝沉默。 秦御狠狠皱眉,颇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其他,转身回了楼上。 “你其实没必要这般疾言厉色。”洛知栩捧着琉璃茶杯随意转悠着,于他而言,亲人是最无法割舍的存在,他以为秦御亦是如此。 “我若不疾言厉色,你岂非都要跟人打起来了?”秦御侧眸看他,彷佛一眼就将他看透了。 洛知栩撇嘴:“什么场合做什么事,我还是知晓的,只若她们不是你的亲戚族人,我是定不会让着的,你可要记着我的好。” 秦御眉眼温柔的看着他,语气带笑:“自是记得牢固,何时对你不好过?” “你不坦荡,我现下不想和你说话,王爷还是去他处吧。”洛知栩起身推搡他,“真是令人不痛快。” 秦御一把攥着他手,用力挤进五指,与他十指相扣,他低声:“确实有些失望,可我不愿你看到,虽本就不曾抱有期待,但也没想到会是这般模样。” “没关系的。”洛知栩赶紧抱住他。 他突然有些后悔,不该让秦御如此吐心吐胆,对方只是低眉,他心尖儿便有些不舒服了。 洛知栩连声安慰:“我本就不是会吃亏的性子,即便你不出面,我也是不会吃亏的,你无需自责,也不要想这些了,我们玩够便回去吧,至于你母亲,我们要把她脏在哪?” “不用,明日带你去个地方。”秦御捧着他的脸,低头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好。” 翌日清晨。 洛知栩还有些微困就爬起来了,秦御伺候他洗漱用膳,两人便穿戴整齐出酒楼了,不曾让侍卫们跟着。 他倒是隐约知晓秦御要带他去某个地方,但这人坏得很,昨夜不管他如何盘问都不曾告知,今日他定得瞧瞧。 两人穿过一片竹林,还未彻底走出竹林,便已经听到了不绝于耳的流水声,他微微瞪大眼睛,立刻拽着秦御朝前面跑去。 入眼是一处瀑布,水柱从极高的倾泄,拍击在石头上,将石面冲击的十分光滑。 “要把你阿娘撒进水里吗?”洛知栩茫然询问。 饶是秦御再如何严肃,听到这番话也有些忍不住想要,他抬手捂了捂脸,无奈道:“差不多。” 洛知栩喃喃自语:“我只是随便一说……” 秦御突然将他抱住,一手揽着他的腰肢,随后稍微用力便将人带到了瀑布上面的石头上,洛知栩不得不惊奇:“你居然这般厉害,怪不得那日我从院墙掉下去,你能瞬间接住。” “那日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秦御轻笑。 他示意洛知栩站稳,而后将骨灰龛拿出来,他早就换了一只瓷坛,瞧着只觉得如女子般冰肌玉骨,洛知栩想到秦御书房里的画作,他阿娘确实如此。 秦御始终一言不发,就在洛知栩以为他在酝酿什么惊天地的情绪时,身边的男人竟是直接打开坛子,将骨灰扬了出去…… “秦御!秦御你——” “无妨,她喜欢这里。”秦御低声说。 洛知栩突然想起来,秦御母亲的画作,并非是随意放在书里,那是关于苗域的册子,里面似乎还有湖水。 虽不是眼前这一片,但山水林中,尽显花鸟鱼虫,是上上雅地。 洛知栩便没再多说什么,他静静站着看着秦御沉默将骨灰全都撒掉,若是在大梁,是要入土为安的,对方千里迢迢来,只是想带他阿娘回故乡。 “我会陪着你的。”洛知栩直觉自己该说些什么。 “不然,你还能与谁共享天地?”秦御轻佻眉梢,视线陡然落在他脸上,再次被吸引,他轻轻吻了上去。 洛知栩挑眉:“这样好吗?” 刚刚埋葬了他的阿娘。 “她如何能看到,她自由了。”秦御低声说。 洛知栩看着他,漂亮的眉宇间带着浅淡的担忧,秦御早慧,是十岁被迫来到大梁,他的阿娘一定叮嘱过什么,也许是遗言也说不定,他不得不心疼对方。 皇室前朝那些肮脏逼迫他不得不站在尸海中,不得不站在权势中心,他成为了搅弄浑水的局中人,他无法独善其身,用暴虐无道为自己开路,可实际上,他始终念着的。 “走吧。” 洛知栩突然有些紧张:“下去时你同我说一声,我好准备准备。” 秦御忍不住笑出声,牵着他朝下山的路走去了。 “原是有路的?” “为何不走寻常路,害本世子方才心惊担颤的!” “你为何不说话,可是嫌本世子?” 此时正值盛夏,苗域的风却清凉无比,侧面的小路走出两道身影,一红一黑,并肩踏进了那片茂林深篁中,渐行渐远。 留两行脚步在此,此地他们来过,方不负心中所想所念。 第121章 正文完结 在苗域逗留数日,洛知栩倒是也品尝了此地的食物,只尝了些寻常的,有些瞧着就怕人的特色,他是连看都不愿意看,更别提吃了。 倒是秦御的下属们吃的欢快,各式各样的虫子都能往嘴里塞,连夏柳和听烟都是如此。 秦御也贪新鲜吃了一次,被洛知栩好一通嫌弃,连着两日不曾与他亲近,害的摄政王也不许下属们在他们面前用这些。 只要银钱到位,苗域的生意人自然也是什么都愿意做,紧着就为洛知栩打造了一身苗域的衣服,临走时特意带上了。 虽说与先前的计画有出入,但此时往回走,到大梁都城也是刚好到夏日尾巴尖儿,热不到洛知栩,也冷不到。 “此次回程,可要在沿途多瞧瞧。”洛知栩盯着外面的景色,苗域着实人灵地杰,长的花儿都比大梁好看。 “你喜欢就好。”秦御抬手帮他整理压皱的衣裳,“坐了好一会,可累了?” 洛知栩扭头看他,精致的眉眼间带着笑:“不累,甚至有精神骑马跑上两圈!” “也好。”秦御点头,掀起帘子,“你们腾两匹马出来。” 闻言,外面的四人沉默一瞬,紧接着就响起了拳脚声音。 洛知栩微微瞪大眼睛:“是要在马上分出个胜负吗?” “自然。”秦御笑。 这是老规矩了。 若秦他意指个人,他们都是能把马让出来的,但从前跟着他时就经常这样让他们比划,谁的身体先离了马,谁就输了。 且别看听烟是女子,虽天生不如男子力气大,但比武并非以力取胜,还得看心计智慧,因此当他一脚将听雨踹下马时,洛知栩立刻惊叹拍手。 听风与听云倒是打的不可开交,谁也不曾先掉下马,眼看着迟迟分不出胜败,秦御发话了:“谁挨揍挨的多,把马让出来。” “听风听风,咱俩坐马车!”听雨立刻没心没肺的嬉笑着,显然是知晓听风挨的多。 “滚蛋!”听风笑骂,乖乖下了马。 洛知栩立刻翻身下马,他看身边的男人,也早已到马上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眼,默契的想到了之前成婚时,他们也是骑着高头大马,然后打马游街。 此时虽境况不同,但情形却是一模一样的。 四目相对,即便无需多言,也明白彼此想说的话。 “驾!”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呼声,佐着马鞭的声音,两匹马瞬间冲了出去,这里不是主路,即便跑的再野,也不会有人指责。 两匹马瞬间就在路上踏起一阵尘土,马车在后面慢悠悠的跟着。 策马狂奔,谁也不肯让步。 估摸着差不多时,秦御稍微放慢速度,洛知栩从未这般疯骑过,再这样下去腿根怕是会受不了,他愿意输让对方赢。 见他稍稍落后,洛知栩便也放慢了速度,若只有他一人,跑的再快有何乐趣。 “想躺着。”愈发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累。 “过来。”秦御对他伸出手,双手稍微用力就将他带到了自己马上,洛知栩也十分配合的轮退坐下,便靠在了秦御怀里。 两人驾马一直到新的来时路上可休息的茶馆,如今正值夏日,前来跑商的人多,这些店家就搭棚子赚几个茶钱儿。 茶叶喝多上火,洛知栩便要了盏糖水,店家还十分认真的提醒他们糖水要贵,洛知栩听着只觉得好笑,却也没有辜负这份善意,还多要了些山间小菜。 店家也能看出来他们差银子,便没再说那些可能会引人发笑的话,安静给他们准备着。 骑马来的快,听风几人两刻钟后才跟上来,坐在另一桌上豪迈的要茶。 此处山间小路口,偶尔有风吹过亦是凉爽,洛知栩笑着轻咳两声,只觉得他们有趣。 他轻笑:“若我江湖亦有相熟的侠客,也得开间江湖客栈,你可有认识的?” 旁边桌上几人呼吸都放轻了,静静听着。 秦御面色如常:“不曾有,若你需要,我可为你找找。” “不用,你可还记得我先前跟你说过的陵九,这些事我一直想着该如何联系他,思来想去还是得回梁京城才行。”洛知栩认真同他分析着,“只是不知他想找的东西可曾找到。” 秦御皱眉:“你似乎很在意他?” 洛知栩轻咳一声,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欲盖弥彰道:“怎会?我又不曾见过他的模样,不过他似乎武功高强,想来也是,江湖中人都得这般才可,且他身形结实,很是不错。” 这还叫不在意? 秦御抿了口茶,视线落在几位看热闹的下属身上,后者立刻打了个寒颤心照不宣的撇开头了。 秦御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是何感觉,一方面他有些得意,另一方面也着实气洛知栩竟会对陌生人有这般高的评价。 “算了,若回头有机会,让你与他见见,你就知晓我所言不虚了。”洛知栩故作欢天喜地的喝着茶水,悄悄的将秦御所有表情都尽收眼底。 在此地暂时歇了歇脚,便继续赶路了。 也不知是不是萨银边界突然离开的缘故,洛知栩猛的的就病了起来,倒是也不严重,只是咳嗽始终止不住,秦御听着十分焦急,也顾不上赶路,先在荒郊野外暂时歇脚了。 夏柳把脉后皱眉:“脉象倒是没什么大碍,身体更能感觉气候,凉意与热风交织,吹的有些炎症,沿途找间医馆熬药喝试试。” 洛知栩的病向来如此,他本就不是身强体健的身子,凉风热气都能将他打倒,只是出发时天气那般冷都无事,这会却病了,不得不让人担心。 “那就好,继续赶路。”秦御说。 洛知栩体弱,小病都易发展成严重的病症,他们带的药并不足以支撑他这一路所喝,还是得找个落脚地,再往前会经过一些小府城,秦御便让夏柳与听云先加速赶路,再过来迎他们。 洛知栩闷咳几声,哑着嗓子道:“只是喉咙有些痒,别这么担心,照常赶路就是了,夏柳不是说了没事吗?” 秦御脸色阴沉难看:“闭嘴,从此刻起你没有说话的权利。” “怎么还捂人嘴呢咳咳咳……”洛知栩摆摆手,彻底蔫了吧唧的窝进他怀里不说话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有些难受,那种难受并不是言语就能表达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强势的涌入自己体内,又要强硬的带走什么。 他怕得很,真的怕。 夏柳与听云亦是在前疯狂赶路,最终到了小府城,夏柳急忙道:“我去找医馆,你去找客栈酒楼,稍后在主街汇合。” “好。” 洛知栩在席城怀里睡着,他感觉喉咙烧的厉害,又痛又痒,想喝些清凉的东西,但热茶却灌进了喉咙,让他变得更难受,恨不得吐出来。 “有反应,多喂些。”大夫沉声说着。 秦御狠心将一整碗看不出是什么的黑糊糊全都灌进他嘴里,洛知栩突然就翻身爬在床沿呕吐起来。 那些黑糊糊的东西吐的一点没剩。 “阿栩!”秦御忙将他抱在怀里,看向大夫,“眼下如何是好?” 大夫气定神闲道:“无妨,这就是他要经历的,他总要度过此劫,否则后患无穷。” 秦御猛的看向他,脑海中依稀浮现出十年前的画面,那时他亦是听到有人说什么劫难不劫难的话,所以才会下意识多看留意,也正因如此,他注意到了洛知栩。 只是,他虽是好记性,可十年过去,那张脸他也无法肯定的与眼前这位重叠。 “您可有帮他度过此关的良药,若您肯出手相助,要本王做什么都可!” 话落,秦御便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抓紧了,似乎是在用尽所有力气阻止他。 只是这样一位籍籍无名的老大夫,在这种小府城里做事,洛知栩很难信任对方,且秦御的话,分明就是誓言,若那老大夫以此相要挟,秦御又该如何? 秦御明白洛知栩的思虑,可连夏柳都没有办法,他便是再不信,也得死马当活马医了。 “这些都是小事,待回梁京城,老夫会想好的。”老大夫捋了捋胡子,笑的很是平静。 秦御便更信他几分,这老家夥都要跟他们去梁京城了,大梁如今说是他说了算也不为过,对方既然敢跟去,自然不会诓骗他。 在这里休养几日,在老大夫的催促下,便继续朝梁京城出发了。 沿途经过所有的府城,都得暂时停下歇脚,一来洛知栩的身子目前受不住长时间颠簸,二来总也得在府城的药铺里抓药,时间便就这样颠簸过去了。 洛知栩的病却始终没有好转,继咳嗽之后,他又开始风寒感冒,因为鼻子不通,整宿整宿的睡不好,秦御心疼他,便只能跟着他熬着。 眼看着快到梁京时,洛知栩却突然烧了起来,高热恨不得将秦御的手都灼伤,那双通红带着血丝的眼睛瞬间就看向了老大夫,他死死盯着对方:“你不是说他很快就会好吗?你敢骗本王!” “你也该吃副药了,竟这般沉不住气了。”老大夫对他的怒意和嘶吼不为所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洛知栩的情况。 他盯着对方已经蔓延到脖颈的血丝,那是他曾经亲手种下的图腾。 秦御闭了闭眼,咬紧牙关:“究竟还要等到何时!”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都不懂吗?看着你便心烦,快走快走,别妨碍老朽在此处施针!”老大夫抬手就轰赶他,丝毫不惧秦御的冷眼和怒意。 “有劳先生,我虽愚笨却手脚快,若大夫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秦御怕他真赶自己出去,立刻软了神态,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守着。 老先生要施针,洛知栩这段时间瘦的厉害,甚至说是皮包骨都不为过,xue位便更好扎了。 那针分明扎不疼人,也不会流血,秦御却觉得自己心口突突冒着冷风,颇有些千疮百孔的意味。 “擦擦汗。”老大夫头也不回的说着。 秦御不敢耽搁,立刻拿起旁边放着的布巾去给他擦拭额头,甚至没敢挡到他的光,擦完往旁边站了站,等着一会继续擦。 也正因如此,秦御再次瞧见了洛知栩身上的纹饰,他见老大夫半点好奇之意都没有,便将话憋了回去。 约莫半时辰后,老大夫收了手,给拿起布巾自己擦拭着,他低声:“得等他身上的图腾都长出来才可。” “这是何意?那图腾又是什么?”饶是秦御见多识广,此时还是觉得一脸茫然,他注意到洛知栩那段时日里,曾暗中调查过关于洛知栩的事,知道的并不多,可这位老大夫显然比他懂的多。 老大夫张了张口,看向秦御:“他初夜不是与你?” “自然是!”秦御皱眉。 正因如此,他才好奇对方身上的图腾,那并不是普通的纹样,像是种进血肉中的,怪异的很。 “世间许多事本就无法用常理解释,那图腾是用来护住他身躯的,世间人,有三次元气大伤的时候,一次出生,二次初夜,三次性命。”老大夫缓缓解释着,“此时便是我所说,他需要度过的难关。” 秦御恍然:“您果然就是那位神医。” 老先生轻笑:“神医不敢当,只是会些偏方,所以才能走至今日,我算着他该有此遭,便来了。” 秦御肃然起敬,时隔十数年,这位老先生其实无需特意来,但他还是尽责,来了。 紧赶慢赶终于赶回梁京,秦御带着他回了洛王府,梁雪虞与洛珩知道的不少,想来应该能镇定些。 摄政王府的马车进了梁京,瞬间就引起了不少人注意,皇宫里的梁玖亦是翘首以盼,想着这两人应当会在拜完洛王府后进宫,只是却久等不到。 “小六子,快去派人打听打听,发生何事了!” “是,奴才这就去。” 洛王府。 看着昏迷不醒的洛知栩,梁雪虞当即落泪:“这是发生何事了?” “一别数年,王爷王妃安好。”老先生出面打招呼。 “是您?”梁雪虞立刻拽着他往里走,“许久不见老神医,现下我儿性命攸关,还得您来才是,您可有法子?” “无妨,来时路上便与摄政王说过了,待令郎将病竈全都排出来就是了。”老大夫说,“只是他会格外体虚,不能轻易挪动,尤其待他好全时,正逢冬日,万不能外出。” 梁雪虞皱眉:“过冬便会大好吗?” 老大夫笑:“严冬一过,便是春。” 秦御突然有些后悔将洛知栩送来洛王府,这便代表他接下来会有些寸步难行。 有老大夫的话,洛王府众人便安心多了,只是看着洛知栩这般虚弱昏迷,还是焦心不已,成日里也是侍奉在榻前。 他也并非日日夜夜都昏迷不醒,只是因为高热不退的缘故,他浑身乏力,闭眼休憩才会舒服许多。 秦御则是皇宫王府两头跑,短短数日竟是将自己给熬瘦了。 洛知栩病重,不知是何处的流言传了起来,偏说他是气若游丝,危在旦夕,即将香消玉殒。 说便说了,待他病愈,这些谣言自然能不攻自破,可流言一天一个样,竟还牵扯上了梁琮等人的死,有人开始传他那日的残暴行为,说是梁琮被冤死,此时要带他走。 “荒谬!若他是冤死,那朕岂非枉顾性命情谊,害死了自己的兄长!”梁玖气急,“给朕查这流言蜚语究竟是从何处传出!待朕知晓,定要杀之!” “陛下息怒。” 朝臣跪地劝解,那些流言蜚语传的有鼻子有眼,若非他们都知晓梁琮等人犯上谋逆,甚至杀害先圣,恐怕都要信了那些话,更何况是不懂世事的百姓们? 此事若是不能查明,那才是天不佑梁玖。 流言蜚语进了百姓堆儿里就更难查,但抽丝剥茧,总有查明时。 无非就是些残余势力,但既然能得知许多内情,自然也是曾经参与过平乱的,那时处置的都是明面上官员,但暗中是否有人勾结,无人知晓。 梁玖迫不得已,只能询问秦御:“皇叔如何看?” “查找出幕后主使,杀之,以平朝堂民间骇人传闻,亦是为陛下永绝后患。”秦御淡声说着,但谁都能品出其言语间的狠戾和肃杀。 梁玖知道,若那些人真被找到,恐怕都不用上报到他面前,直接就被摄政王府的势力给铲除了。 有那么多前车之鉴,竟还还有人敢犯到洛知栩身上,当真是不知死活。 他煞有其事点头:“既如此,那此事便交给洛二表兄严查,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洛知泠立刻点头:“微臣遵旨。” 梁玖继位后,为表示对先圣的尊重,不曾修改国号,大梁依旧是大梁,也照旧沿用“梁帝”,只是其中的尊敬究竟有几分,就不得而知了。 继位后大赦天下,连赋税都减重,百姓们对他爱戴有加,只是在他不知情的地方,还是有些人在胡作非为。 但上次在西川府城找到的金矿却足以充盈大梁国库,他也就有足够的底气把朝堂翻过来肃查。 他又和秦御浅聊了几句如今的朝事,但见对方面露不耐,只好放他离去。 秦御出宫便直奔洛王府,今日天气好,洛知栩正醒着,此时被梁雪虞推到亭子里晒太阳了。 “阿栩。”他轻唤。 还未瞧见人,洛知栩脸上就已经带上笑意了,他扭头去张望,就见秦御手里拎着油纸包快步朝他走来。 “你回来了。” “回来了。” 秦御坐到他面前,将油纸包放摆放好一一打开:“今日瞧着那铺子有了新鲜果脯,之前你说莓果子好吃,特意买了些。” 洛知栩并不怎么想吃,但秦御既然带了,他定然是要吃些的,哪怕只尝尝味道,对方都是高兴的。 他微微张嘴,秦御便挑了一枚小些的送进他嘴里,颇有些紧张的盯着他表情:“如何,味道可还喜欢?” 从前的蜜饯吃起来总是甜腻,用来中和汤药的苦涩是最好的,如今这果脯倒是有些滋味,酸甜不腻人。 洛知栩立刻点头,秦御便又喂了一枚进他嘴里,他沉声道:“若是不想用膳,吃两枚果肉也可,许是那粥寡淡,晚些时候我亲自去给你熬。” “不想喝肉粥。” “那就不熬肉粥。”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着,一碗粥都能说好久,梁雪虞没再打扰他们,自己悄悄离开了。 从前她看秦御如何如何不好,现如今却是知道这人待他儿子有如何如何的好,她自然得放心交给对方,毕竟她与洛珩又不能陪他一生。 洛珩很快便将散布谣言之人擒获,虽是籍籍无名之辈,但仔细盘问才知晓,这人当年是梁琮的党羽,在他手底下做事,忠于梁琮,自然见不得洛知栩好过。 也是,在外人眼中,梁琮本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可就因为洛知栩心悦他,追着他不算,还要因为太子常去玉春苑就纵火,从那之后,太子便一直仕途不顺,最终落得个人人喊打的罪名,任谁瞧瞧都得认为是洛知栩克他。 但洛知泠又不是傻子,这人甚至只是个无名小卒,如何能得知洛知栩那日杀掉梁琮的场景,即便是当时走漏了风声,也不会传的这般细致。 唯有梁琮的亲信,虽说是直接扔进了乱葬岗,保不齐就有人去悄悄看了尸体,这人还得是十分在意梁琮,且后来与洛知栩有冲突之人。 “是卢家?不对,是卢子昼!”洛知铭瞬间猜到,就见那余孽神色骤变,无疑是坐实了此事,他轻声,“你去回禀陛下,我就先回府了。” “好,你记得去拿我之前求来的琴,在珍宝司。”洛知泠叮嘱,这可是他特意向陛下要来给他夫人的。 洛知铭表示记得,便匆匆离开了。 回到府上时,洛知栩又昏睡过去,他见“栩栩如生”的小厨房起着竈便过去了,看见秦御身穿锦衣洗手做汤羹,笑道:“倒是辛苦王爷了。” “不妨事。”秦御将粥碗放到托盘上,“多得很,可要尝尝?” “这我怎好意思,我方才去瞧,他已经睡下了,先在锅里热着吧。”洛知铭说。 秦御点头,便又将东西放好了。 两人走出厨房,秦御抬脚便要去殿内,被洛知铭叫住了,他轻声道:“王爷可有兴致与我小酌几杯?” 这可是稀奇了。 秦御也没拒绝,只是叮嘱冬树,若是洛知栩醒了立刻叫他。 洛知铭的院子叫“青藤苑”,正应对着他文人书生的意气,院内的装饰摆件亦是清雅,他命人拿来两坛酒,两人坐在院子桃花树下对饮。 如今时节,那桃树不仅落了花儿,枝叶也早就落地被清扫,但许是文人骚客的雅意作祟,光是瞧着光秃秃的枝干都觉得有意境。 “好酒。”秦御赞叹。 不是寻常烧喉的烈酒,虽清淡,但味道香醇,很是爽口。 “那便好。”洛知铭温声说,他也将面前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思忖片刻斟酌用词,说道,“这些时日着实辛苦王爷了,我说这些并非是不将王爷当做一家人看待,只是久病床前无孝子,您能做到这般,已实属不易。” 秦御坦荡:“我自心悦他,便不会丢弃他,你们虽不知,我二人却是早就立好纸书协议的。” 他说着,又想到了之前哄着洛知栩签下的协议,他要洛王府至宝,洛知栩已经应允了他,并给了他,他自然不会随意抛弃。 “说来奇怪,王爷与我年岁相仿,可我记得王爷与阿栩似乎从未私下见过,为何对他情深至此?”洛知铭着实好奇。 秦御闻言却是神秘一笑:“我曾见过他。” 洛知铭连酒都倒好了,只等着他说的更详细些,可没想到左等右等,对方都饮尽一杯了,却还是没说。 他微微挑眉:“没了?” “自然。”秦御一脸义正言辞,“我都不曾与他说,又怎会告知你?” 洛知铭突然觉得面前这位王爷实在恶劣,分明就瞧出他好奇,却故意吊着他胃口,迟迟不说。 他又不能逼着对方说,不过瞧他这副模样,怕是也不会对阿栩说,也挺公平。 秦御笑着和他碰杯,常年冷脸的俊美男人,偶尔露出点笑意,都会让人惊叹,但洛知铭也实在熟悉他这模样,这位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天子太傅,这些年早已不知改变了多少。 或许旁人无从察觉,但洛知栩定然可以。 清酒不醉人,两人推杯交盏,喝的差不多秦御便离开青藤苑了,他还得去照顾洛知栩,待他醒了得喝粥的。 乔新月见他们不喝了,便搀扶着洛知铭回屋了,她做不来那些细致的活,就只能让小厨房备好醒酒汤,给洛知铭端了一碗。 她有些担忧:“夫君,若是不舒服可要告诉我。” “无妨,别担心。”洛知铭拍拍她手背,闭着眼与她闲聊,“近日怎不见你耍红缨枪了?” 乔新月皱眉:“小叔子都成这样了,我还耍什么红缨枪,这种话您都敢说,也不怕叫人听见戳咱们脊梁骨。” 洛知铭明白她的意思,只笑道:“带阿栩好了,让他做你看客,好好对他耍一通威风。” “这我哪敢,母亲怕是头一个要不高兴的。” “不会,阿娘好脾气。” 两人轻声细语的浅聊着,直到洛知铭睡着,乔新月才去前院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前院倒是没什么动静,倒是遇上了二房,她飒爽一笑:“弟妹在这里做什么?” “大嫂。”江沁柔声喊,两颊带着薄红,“我闲着无事,想出来等等知泠,大哥回来时说他去覆命了。” “未嫁进来前,总以为洛王府的人都不好相与。”乔新月低声说,自然,洛知铭是不算进里面的,她最喜欢的便是对方翩翩君子,只是成婚后才发现他亦是坏得很。 江沁与她想法一般,宴会时本不欲来的,但洛王府的面子自然要给,倒是不曾想那粗糙汉子还有柔和的一面。 她有些不好意思:“嫂嫂不用陪我,我方才瞧见摄政王去小弟的院子了,他醒来是要吃东西的。” “也好,那我先去厨房瞧瞧。” 洛王府宏伟,主家四座院子互不打扰,因不到时辰,厨房还未起竈火,她只能先带些点心过去,都是先前听洛知铭说洛知栩爱吃的。 只是刚走到门前就被夏柳拦住了,夏柳接过她手中的碟子,低声道:“辛苦大夫人跑一趟,王爷眼下在里面,不便让您进去了。” “我明白,厨房还有醒酒汤药,稍后你随去取吧,王爷方才吃了几杯清酒。”乔新月说。 “是。”夏柳自己跟着去,点心便交给冬树端进去了。 乔新月耳聪目明,仅仅是在门前站了片刻,便听到了里面细微的说话声,先前她总觉得男子与男子不成体统,有悖阴阳,可听那位摄政王语气柔和与洛知栩说话,当真是觉得世事无常。 她尚武,自然对武将心怀善意,这位王爷她在闺阁时也不曾少听,可听再多也都是对方如何嗜血,也曾有朝臣为拉拢他送上美人,可那些美人别说是进摄政王府,在路上就都暴毙了。 心知肚明之事也不好说出来,但越是反差极大之人就越容易让人震撼。 情爱果真能令人改变,千锤百炼的钢都能成为绕指柔。 屋内。 洛知栩浑身酸疼,那会叫着要喝的粥,此时半点胃口都没有,甚至难受的有些想吐,但他这些时日吐的多,也没吃什么东西,是吐不出东西的,平添难受罢了。 “我会不会死?”洛知栩低声问,“我如果死了,你可怎么办……” “我会将洛王府夷为平地,再去陪你。”秦御顺着他的话说,洛知栩不能没有亲人,他若离世,亲朋亦是得跟着。 洛知栩轻笑:“那怎么行,哥哥们刚成婚,我还未瞧见小侄儿,王爷想要孩子吗?” “最讨厌孩童。”秦御说。 “可来年你我离世,便无人送终了。” “无妨,你我生来赤裸,又何须在意这些小节,若有人送终,岂非要将你我吵的不能安生。” 洛知栩虚虚笑了一声,声音再次低下去:“也是……” 秦御紧紧抱着他,双目通红:“你又难受了是不是?我这就去叫老先生来,别怕,我会陪着你的,冬树,快把大夫叫来!” 冬树心一慌:“是!” 洛知栩烧的额头滚烫,冰凉的水擦拭身体都不能降半点温度,听大夫的用烈酒揉搓亦是无效。 “用山参吊住他的精神,一定要他扛过此难。” 秦御为他擦拭揉搓,身上图腾的纹样彻底显现,像凤凰,又像一片虚无缥缈的祥云,他见过一次,那次很快就消失,他宁愿这次与那次一般,眨眼就消失。 老大夫盯着他后背上的纹样看,缓缓皱眉:“还需要一位四阳所生之人的血做药引。” “……这是什么药方,竟要人血入药!”梁雪虞皱眉,“先前从未说过要如此,老先生,可有其他法子,这时如何能找到?”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突然,一道瘦若枯骨的身影跪在地上。 他双手撑地,额头贴着手背,低声道:“冬藏,愿为少爷尽心。” 屋外侯着的夏柳与冬树瞬间红了眼。 梁雪虞皱眉:“少爷命你休息,出来做什么,冬树,还不快将他带下去!” “王妃!”冬藏突然慌了,他抬眸看向梁雪虞,“幼年得少爷所赐,才可苟活至今,如今少爷危在旦夕,舍奴才贱命不算什么,奴才心甘情愿!” 即便无人知晓洛知栩为何待冬藏格外不同,可仅凭这一份不同,洛王府就无人敢轻易发落冬藏,更遑论如今用他的血。 屋中人人都看着那道身影,他孱弱不堪,从前还是一个顶俩的小胖子,如今却如一把干草,枯朽易碎,人人都明白,若用了他的血,怕是要活不到洛知栩醒来了。 冬藏冲到老先生面前,扯过他医箱内的小刀,照着手臂便是狠狠一划,鲜血淋漓,他咬牙哽咽:“少爷疼奴才,奴才自是要为少爷拼尽全力。” 老先生不敢耽搁,在他流血的瞬间就拿起桌上的茶杯接了起来,半点不能浪费。 “好了好了,我来包扎!”老大夫赶紧给他擦拭血迹,撒上药粉,幸好伤口并不十分严重,片刻便止住血了,他转身便去了小厨房。 “我扶你去休息。”冬树进来将他带走。 冬藏皮包骨的脸上带着笑,看着十分满足。 冬藏的房间不同于其他小厮,他的屋内连被缛都是细软蓬松的,桌上还放着他平日里爱吃的点心,就差再找个小厮伺候他了。 “你好好休息,等少爷醒了自是要骂你,你长些记性吧。”冬树说。 话虽如此,但他们都知道,洛知栩一病难起,他怕是再见不到冬藏了。 冬藏明白他的意思,笑道:“少爷不会骂我的,晚饭的馒头,能帮我多带两个吗?” “哪日短了你吃喝?”冬树轻轻摸摸他脑袋,才十七岁呢。 十七岁,花骨朵儿一样的年纪。 取血做药引非日日取,且冬藏身体不适,洛王府也并非是要抽干他全部的血,但冬藏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回天乏术。 在洛知栩日夜不醒的日子里,都是喝着冬藏血做药引的药,也不知是汤药奏效,还是洛知栩生生抗了过去,在大梁初雪这日,他开始好转了。 高热渐退,醒来的时辰也多了,气色看着都好了不少。 “身上的躁血在往下退,等图腾彻底消失便大好了。”老大夫满意的捋着自己的胡子,没想到他这一把年纪,还真把人从鬼门关带回来了。 “多谢您。”洛知栩脸色苍白,但说话时却觉得自己有力气了许多,不像先前,感觉内里身躯就是一团棉絮,软的很。 老大夫摆摆手:“无妨,也是你的——你身边之人尽心照顾,希望世子能尽快好起来。” 他本想说什么,但脑海中浮现出那小枯骨求他的样子,便不忍说这些了。 屋内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亦是缄默不言。 洛知栩没多想,他自是知晓屋内这些人有多心力交瘁的,因此他也想尽快好起来。 或许是求生心切,傍晚时分他都能下地行走了,可把府上众人都高兴坏了,他自己也高兴,如果不是因为太累,他都恨不得多跑两圈。 “瑞雪兆丰年,都是好意头。”梁雪虞眼眶通红,“你能好起来,咱们今岁也能过好春节了。” 洛知栩扬唇:“让母亲担心了。” 虽说身子好转,平白走了那么多遭,身子也还是虚,略用了些晚膳便睡过去了。 秦御躺在他身侧,轻唤他两声,见他不为所动,便知他此时睡的正香甜,便穿好衣裳外出了。 方才他听到了屋外的动静,小心将门推开一道他可以过的空间便出去了,他看着一脸焦急的冬树:“发生何事了?” “王爷,冬藏、冬藏他不好了!”向来沉静自持的冬树,说完这句话眼眶骤然就湿了,他用力擦了擦,咬紧了牙关。 秦御眉心紧皱:“本王过去看看,大夫可去瞧了?” 冬树低应一声:“都过去瞧了。” 不止是大夫,连洛王夫妇都在,虽说是奇景,可见他们都明白冬藏于洛知栩而言,意义非凡。 但,老大夫摇了摇头。 判定了冬藏的性命要到此为止。 “王爷…少爷好吗?我听冬树…说,他已经可以、可以下地行走了……”冬藏双目失神,像是在和什么做斗争,死活都要听到秦御的答覆。 “是,他已经无大碍了。”秦御冷淡的可怕,他知道冬藏想听什么,便说了,“若是撑不住,便无需再继续撑了,你这一生陪他走一遭,是他的福气。” 冬藏短促的笑了一声,像是有些喘不来气,但他没再多说什么,缓缓闭上眼睛时他还在想。 王爷说岔了。 陪少爷走一遭,是他的福气。 冬藏死在了今岁初雪深夜,虽无声无息的活了一回,但正如屋外的风雪那般,人人都记得今冬初雪下的何其大,也记得他。 也正是从这日开始,洛知栩的身体逐渐好转,能进食,胃口变好,便是痊愈的征兆了,洛王府上下自然都十分高兴,但高兴之余还带着些紧张。 幸好因着下雪的缘故,洛知栩这段时日一直待在屋内,否则若是随意转转,怕是要发现端倪。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这日,窗外积雪深厚,府上的小厮们都在清理积雪,稍显泥泞之地都暂时用干土沙砾铺撒上,免得摔了人。 洛知栩看着那些下人,脑海中猛的闪过一道瘦弱的身影,他皱眉:“冬藏这些时日可还好,这两日没见他来请安。” 冬藏向来不听他的话,让他好生养着不来请安,先前他每日得空都得过来伺候,这会他就在府上,反而不见对方了。 冬树立刻接话:“少爷忘了,这几日下雪寒冷,冬藏身体不好,便让他好好歇着了。” “这倒也是,我去瞧瞧他吧。”洛知栩说着就要起身,刚站起来又觉得不妥,“还是不去了,我若去他还得起来,罢了,等他身体好些再叫来。” “是。”冬树悄悄松了口气。 分明是很轻微的动作,但还是被洛知栩发现了,他故意摆出前后两幅模样来,就是想试探这些人让不让他外出,但他心里却陡然生出一股怪异来。 若不想让他出门,只需直说便是,何必还要寻这些藉口,拿冬藏做幌子。 “他出事了是不是?”洛知栩脸上血色尽失,想都不想便往外冲。 因为过于突然,屋内的人竟是无一人能拦住他,在后面紧追着去了冬藏的屋子。 寒冷和空荡激的洛知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人呢?他现在在哪!是不是又有什么人欺负他了?说话!” 从疑惑到难以置信,再到崩溃,也就只是瞬息之间的事。 此种情形,无人敢说冬藏的去处。 在一片沉默中,他缓缓失力,眼看着要碎在地上,却被人带进了怀里,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 秦御突然感觉心脏有一瞬的冷,他们可能再也无法拼凑出完整的洛知栩。 他不得不接受冬藏死了。 “他早就该死了。” 屋内,秦御突然淡淡吐出一句话,差点让洛知栩以为自己是幻听。 洛知栩茫然又无措的看着他,像是不理解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秦御继续道:“起初被猎物所伤时,他就该死了,但因怕你误会而坚持,后来你我离京奔赴苗域,他那时也该死了,我以为回京会听到他的死讯,可你突然病重,又需要四阳所生之人的血做药引,我就知道,他等的便是这一刻。” 约莫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冬藏数次艰难偷生,大概都是为着今时今日。 这番话,像是概括了冬藏简短的一生。 而且—— “药引?”他感觉短短数日,周围好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像是懵懂稚子,等着他解释给自己听。 “是,所以你明白了吗?”秦御问。 “明白什么?”洛知栩红着眼反问,“明白因为他心甘情愿为我而死,所以我救不了他?明白从前到现在他都是一心为我,我只能受着?还是明白,无论我做什么结局永远都无法改变!” “你最该明白的是,他想让你好好活着。”秦御无奈叹息,他上前轻轻将洛知栩拥在怀里,“结局由你我书写,无人能更改。” 有什么意义,他两次都没能救得了冬藏,世间世事无常,他本就不是初次知晓,却还是疏忽了。 “我不知如何是好了,累得很。”他侧头靠在男人肩膀上,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发问,“王爷可还有其他事瞒着我?说些我不知道的。” “那便没有。”秦御说。 洛知栩声音很轻:“王爷怎知我都知晓?” 秦御一手抚住他后劲颈,迫使对方看向自己,他无奈莞尔:“否则在茶馆歇脚时,你又何必说那些话来试探本王?” 洛知栩直勾勾盯着他:“王爷天资聪颖,可知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 “不知,请夫君赐教。” “秦御也好,陵九也罢,只要是你。” 少年郎言语含糊却又分外直白,那尚未说尽的言辞,藏着的是浓烈情愫。 早在前世就该表达的言辞,终于在今日说出,他并非要弥补秦御什么,只是他从今往后都能心安。 ——正文完—— 第122章 番外小集 【壹】后续 随着时间推移,洛知栩的病况愈来愈好,所说不建议轻易挪动,可眼看着要到年关,他此时是不好在洛王府久留的,因此趁着一个晴朗天气,他们回了摄政王府。 府上众人即便不用秦御叮嘱,就已经早早做好了采买事宜,衣食更是无忧,老大夫自是得跟着他们来王府的,瞧着这华丽如宫殿的王府,名贵稀有药材更是要的越来越痛快了。 夏柳日日都跟在他身后熬煮,那些大补的药材放进去她都害怕,不由得问道:“老先生,这些补药放进去,可会虚不受补?” 她家少爷那般虚弱,这补药下去,可别给补出事了。 “虚不受补是不能乱补,对症下药拿捏有度即可。”老大夫摆摆手,“你在这看着,我去里面了,再去找找有没有其他好东西嘿嘿嘿……” 够猥琐。 夏柳啧啧称奇,她甚至怀疑这老头儿之所以愿意来王府,就是奔着库房里那些名贵药材来的。 说起来,这小老头刚来时,听说王府有药库,一头扎进去挨个尝,差点送自己归西,也差点就应了那句“医者不自医”。 这会看他跑的那么快,夏柳无奈摇头,老老实实看着砂锅里的汤药了。 主屋内。 洛知栩坐在棉榻上和秦御说话,听他说着近日的朝堂,无非都是劝陛下快些充盈后宫的,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里衣,眉宇间带着淡笑。 几乎是能想到那些朝臣回如何气人的。 洛知栩笑:“他不是早就看好靖安侯的嫡女甘如雪了?再从世家中选两位姑娘为妃,轻而易举便能解决之事。” 秦御微微扯着唇角,一语道破:“天子威严,便是再愿意做某件事,一直被人逼着,怕是也不愿的。” “逆反心思罢了。”洛知栩轻嗤一声。 皇室都是这般,他倒是也不对梁玖抱有过高心思了,左右以如今洛王府和摄政王府的地位,梁玖若是惹是生非,颠覆朝廷也未尝不能,因此他心安的很。 秦御不愿在自己家中还谈论那些烦心事,便扯开了话题,和洛知栩商议今岁新春该如何过,年年岁岁都相似,但今岁却是格外想好好热闹一番。 真说起来,洛知栩是不太在意这些的,但春节于大梁意义非凡,他自然也是欢喜的。 只是真让他说如何过,他也确实拿不出什么章程来,只能又推给魏管家。 魏管家心累的很,他一把年纪,还得为主子们的情趣做章程! “王妃,您入府也有一年,该试着管理王府大小事宜了。”魏管家笑着提醒,“老奴自是会始终跟随您的。” 洛知栩闻言重咳几声,声音骤然沙哑:“如今我身体不适,管不了那些,万事还得魏管家操劳了。” 好好好! 若非知晓他如今已经大好,魏管家此时怕是都要被哄骗过去了,可他又不敢真逼迫洛知栩掌管王府中事,便只能走迂回战略。 先给他拿本账本看! 洛知栩摆手:“这数字看的我头疼。” 冬树立刻麻溜的把账本和魏管家一同丢出去。 急的魏管家在院内直跺脚,就没见过对权势这般不放在心上的,若是换了那些女子,怕是早就要为中馈之权闹的不可开交了。 秦御倒是听说了此事,觉得洛知栩和魏管家逗闹也是有趣,便由着他去了。 这可给洛世子整气了! “本世子,身娇体弱,竟还想着让我管理府上事宜,我这般柔弱,如何能做!”洛知栩愤愤拍桌。 做不了,绝对做不了! 秦御忙拉起他手掌查看,果然见掌心红了些,他家这位少爷,当真是娇气的很,他无奈:“回头本王说他,你别生气,前两日得了一批锦缎,让宫里的绣娘们给你赶两身衣裳,年节时穿。” 洛知栩立刻弯起眼眸:“你怎知我没衣裳穿了?” “秘密,自是不能告诉你。”秦御淡淡说着,显然是故意逗弄他。 实际上,凡是有眼睛的都能瞧出来,洛知栩已经不如先前那般爱穿红衣了,柜子里的衣裳也被他用各种藉口扔了个差不多,若还有衣服穿,才是奇怪。 但他自是不会拆穿,冬藏值得他这样做。 洛知栩不在意这些秘密与否,他只在意秦御是如何待他的,行动才是情绪的反应。 除夕这日,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晨起朝街道上一走,人挤人的热闹,恨不得将彼此的鞋都踩掉。 洛知栩自然也出来了,他许久不出门,饶是秦御猛的听到他的诉求,都不好意思再拘着他,便由着他和司韶见面去了。 先前觉得赵家酒楼是梁玖表亲家的,用着方便,如今对方已经位至梁帝,自然不能再这般毫无顾忌。 他们便去梨园见面了。 雅间内茶香飘逸,精致的点心摆在桌前,却无人享用,唯有一只瘦弱的手,时不时拈上一块品尝。 司韶盯着他,表情很是严峻:“身体可好全了?” 洛知栩微微点头:“老大夫说,年后开春便能大好,这般严肃做什么?又不是要死了。” “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印宿白亦是一副气愤模样,显然对洛知栩先前的隐瞒不爽。 “你们两个是不是激动过头了……”洛知栩失笑,“若真有事,秦御不会让我出来,你们怕是今日都见不到我。” 这话倒是在理儿,只是身为知己好友,他们自然是担忧洛知栩的,瞧见他不当回事,难免会有些不悦,却也不想他烦扰,便说起其他事了。 司灼定亲了,婚期就在年后,因此司家反倒是不逼迫司韶成婚了,他才有功夫和印宿白厮混着,否则来梨园这会,早就被揪着耳朵拽回去了。 洛知栩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打转,最终没说什么。 年节这日,洛知栩照旧睡到舒服才起身,只是与先前不同的是,秦御已经不在了,从他病后数月,对方一直都是陪他吃睡,鲜少提前离开。 “王妃,要起吗?”夏柳在外面小厅询问。 “让冬树来伺候就成,王爷呢?”洛知栩撑着身子坐起来,今日才刚过年,他莫名就感觉身体已经好全了。 浑身的筋骨都透着舒适轻盈。 夏柳笑道:“得您去前院才知晓呢。” 冬树进屋伺候他洗漱更衣,穿戴整齐后洛知栩便出了房门,一脚踏出去,就瞧见外面的青石板石子路上铺着红布。 洛知栩心下瞭然,这是要与他做游戏了。 他顺着红包往前走,每走一段路,就能瞧见落了叶的桃树枝上挂着红囊,偏上面还写着不许他此时打开。 里面装的无非就是些他先前喜欢的玩意儿,但握在掌心时,他还是觉得欢快,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朝前走。 只是红布停在了后院的厨房。 还未走进去,诱人的食物香气便先飘了出来,洛知栩不由得感慨,摄政王府的厨子可是先前在宫里做御厨的,还得是摄政王府! 可走到这里却又觉得奇怪,自家王爷,自然是自己最清楚,煮粥还算不错,可做年膳……术业有专攻,自然无需这般委屈自己。 但正当他觉得费解时,里面传出秦御的声音:“到了?找的这般快?” 紧接着,便从厨房冲出一道身影来,平时的天之骄子,此时着素衣,还沾着粉面…… 洛知栩嬉笑:“这便是惊喜吗?” 秦御无奈:“亦算是吧。” “今日虽着新衣,但许你弄脏。”洛知栩站在廊下看着他,朝他伸开双臂。 神明自是不会厌恶大汗淋漓的信徒,秦御这样想着,缓缓走近洛知栩,将他拥入怀中。 他说—— “我抱住你了。” 【贰】初见 大梁十一年,冬。 梁帝梁寅从苗域带回来一名少年,少年约莫十岁的年纪,一出现就引的前朝后宫一阵动荡。 他们都清楚,陛下不会无缘无故将一名别人家的孩子带回京,此子必与他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起初所有人都不曾怀疑,可不知从哪日起,谣言纷乱,瞬间遍布整个梁京城,都说此子是梁帝在外与苗域女子所生,今继位梁帝,才特将此带回。 一时间,城内城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位少年身上,朝臣们更是向上进言,要陛下早立太子,以免惹出闲话,后患无穷。 梁帝不仅不为所动,甚至将秦御养在了皇子们所住的轩尘殿,摆明是在告诉众人,秦御亦是他的皇子。 但无人知晓梁帝真正用心,除了秦御。 轩尘殿的皇子们,稍微大些的梁琮梁珏也只比他小一岁,再加上有生母恶意教导,对他的态度便是更加恶劣。 “哪里来的野种,竟还敢与本皇子同住!”小梁琮穿着一身绣着小黄龙的袍子,指着秦御便呵斥,“你这种野孩子,根本不配与我们同吃同住!” “就是就是!野孩子!没有爹娘的野孩子!没人要了,才被我们父皇捡回来!”小梁珏跟着附和。 小梁珺也站在他们身后,默默用眼睛瞪着秦御。 小秦御对他们的刁难不为所动,他甚至觉得这些胖家夥可笑的很,真当人人都稀罕他们这所谓的天家富贵吗? 若非大梁攻打苗域,他也不会被带回来,什么狗屁皇子,他可不稀罕! 梁珺突然笑嘻嘻道:“他怎么不说话,是哑巴吗?是不是舌头不在?” “掰开看看!”梁珏说着就冲上前。 年龄大差不差,身材自然也差不多,所幸秦御躲得快,梁珏没扑到他不说,还摔了个狗啃泥。 秦御冷笑:“废物!” 梁琮自觉自己是众皇子中最年长,最有身份的,秦御这般,就是不给他面子,所以他当时就怒了:“来人!来人!快把他给本皇子抓起来!来人!” 伺候的太监嬷嬷们跪了一地,谁都不敢动,她们不知道秦御到底是什么身份,但却格外得陛下喜欢心,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谁也担不起责任。 只能跪地哀求诸位皇子息怒。 秦御看向梁琮,淡淡吐出两个字:“废物。” “有种就和本皇子比试!”梁琮彻底恼了,就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家夥,害得他在父皇面前失去了宠爱,他一定得好好教训对方才行! “不比,若你输了伤了,岂非要怪罪于我?”秦御轻啧一声,像是能想像到那场景一般,鄙夷的很。 少年人总是自尊心强,见他这般瞧不起自己,梁琮是真的恼了,当即表示:“本皇子怎会输!那便提前说好,不管是伤了还是输了本皇子都不会怪罪你,但你若输了,本皇子就杀了你!” “谁作证?”秦御淡淡反问。 “他们都能作证,本皇子可是嫡子!一言九鼎!”梁琮气势很足,他可是跟着武将学过拳脚功夫的,立即摆好架势,“来吧!” 秦御笑笑,毫不客气的冲了过去,还不等梁琮反应过来,一脚就将他踹出去三米! 梁琮胖墩墩的身体,两颊上的肉都跟着弹了弹,他懵懵的躺在地上,待反应过来后,疼痛便开始蔓延全身,立刻扯着嗓子开始哭嚎。 旁边的嬷嬷们立刻蜂拥而上,将他包围住,喊太医的喊太医,还有些跟着哭,好不热闹。 片刻后,太医跟在梁帝和何皇后后面进来了。 “太医,快去看看二皇子。” “是。” 梁帝端坐在主位上,视线落在冷着脸的秦御身上,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笑了:“小御,是不是你又调皮了?” 小御? 居然叫的这般亲昵,任谁看都知道有问题! 秦御明白他的用意,无非是想将他逼上绝境,否则也不会故意把他带到大梁来,这位新登基的帝王,手段着实肮脏。 “回陛下,是二皇子想与我切磋,切磋前还金口玉言,不管输或伤,都不会追究。”秦御淡声说着,对他的亲昵不为所动。 “哦,原来如此。”梁帝煞有其事的点头,旋即看向其他皇子,“他说的可是真的?” “——不不是,他故意做的,还威胁我们!”梁珏突然说道,“父皇,您一定要好好处罚他!” 秦御早就猜到这些皇子会出尔反尔,但他也猜到,梁帝绝不会因此而处罚他。 他是要用那些细碎的方式折磨自己。 果然。 梁帝皱眉:“朕可是会查证的,若你此言虚假……” “父皇,儿臣、儿臣——” “陛下,咱们琮儿都被打成这样,您断不能就这般轻纵了这小畜生!”何妙容气急,也顾不上端着皇后的矜持和雍容,她就只有一个皇子,若是出事,她余生哪还有依靠! 梁帝故作为难:“无非只是孩子们玩乐之事,别失了自己身份,计较这些亦是无益。” 何妙容自然不能忍受,她立刻挤出眼泪,戚戚然道:“琮儿身为皇子,怎能被这般对待,他可是陛下唯一的嫡子,若出事可如何是好,岂非要动摇大梁根基!” 秦御听着愈发觉得好笑。 大梁根基若这般容易动摇,还是趁早国破家亡,省的来日有这种废物登基,更是让大梁走向灭亡。 但话已至此,梁帝自是再无其他藉口能护住秦御,便只好无奈道:“到底是孩子,便去长街罚站一日就是了。” “陛下——” “皇后!”梁帝微微皱眉。 何皇后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勉强答应。 但对于十岁孩童来说,正是要脸面的年纪,长街人来人往,宫女太监众多,连朝臣进宫都要从此处过,这是摆明要磋磨他,杀他的脸面和傲骨。 但秦御不在意这些,此时所受屈辱,来年都会一一奉还! 少年时的秦御,身穿黑色绣金丝衣裳,面无表情的站在长街上,来往宫人从他身边走过时下意识加快脚步,远离后还要交头接耳几句。 日光照在身上,几乎要将皮肉都是晒透。 “阿娘,为何进宫,热得很嘛!” 突然,孩童稚嫩的声音打断秦御的思绪,他下意识循声望去,就见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牵着一位稚嫩的孩童,即便是打着伞,脸蛋都晒的红扑扑的。 夫人轻笑:“今日合该来给你舅舅请安了,今天来过,之后就不来了。” 她也不想在烈日时来,阿栩身娇体弱,时常病痛缠身,可若久不来请安,免不得要被说闲话。 小阿栩知道舅舅是大梁的天子,是最最厉害的人,谁都要听他的话,这会听到阿娘这么说,也就不再多问了。 他迈着小步子哼哧哼哧的跟着走,略走两步便要歇歇。 他一抬眼,就瞧见了长街上站着的秦御。 “阿娘,哥哥……”小阿栩示意她往那处瞧,他欢天喜地的就跑到秦御面前,声音都带着喜气,“哥哥,是舅舅让你迎接我们吗?” “阿栩,不可无礼。”梁雪虞略有些严厉,但言语间却没有任何指责的意味,甚至带着娇纵。 小阿栩是不理她这些的,当下就去牵秦御的手,摸到了许多硬鼓鼓的小包,他哼哧笑:“是舅舅让来的,知道阿栩来哦!” 秦御被他的举动吓到,掌心传来柔软的触感,他皱着眉想把这小家夥甩开,但看到那张小脸时又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嘴巴张合,表情实在算不上好看。 梁雪虞自然知道眼前的少年是谁,毕竟是她皇兄从苗域带回来的“战利品”,也是眼下京城内流言蜚语的主角。 她抿唇,秉持着仪态冲他点了点头。 “阿栩,该去见舅舅了,如果一会还想和这位哥哥说话,就要快些出来。”梁雪虞说。 意思也和明确,那就是不许洛知栩和他一起走。 这种时候,没人想和流言中的主角站在同一处。 小阿栩只好妥协,并保证自己很快就会出来,还特意叮嘱秦御等着他,这才转身去牵梁雪虞,小团子就这么越走越远了。 也是从这时起,秦御的视线中,总有这么一道背影,从小到大。 本就是日常请安,梁雪虞带着洛知栩请安后便离开了,经过长街时,早已不见秦御的身影。 “哥哥不见了!”小阿栩有些不高兴,那么好看的哥哥。 奶团子皱着眉,脸颊上的肉都堆起来的,鼓鼓的,瞧着都让人手痒,只恨不能立刻捏一捏。 梁雪虞只好蹲在他面前轻声哄:“不好随便叫别人哥哥,若是被你两位哥哥听到岂不是要伤心了?你若真想见他,待你身体好些,长高长大,再和他玩,也是一样。” 小阿栩知道这是阿娘惯用的哄骗他的手段,但他很懂事,在外面耽搁的时间越久,他就越会生病,阿娘阿爹就会很担心,所以他的小意愿很多时候并不重要。 “我明白哦。”小阿栩嬉笑着扑进她怀里,在她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他不想添麻烦。 更不想成为阿爹阿娘的麻烦。 梁帝本就是故意要杀他的锐气,但又不想落得苛待的名声,特意示意周荣宝让他悄悄把秦御带下去,等梁雪虞走后,又让他罚站去了。 这一站便到了亥时。 此时宫门早已落锁,宫廷内除了还在巡逻的侍卫,早已无人走动,只有他还在这里站着。 他并不觉得被羞辱,来到大梁,就知道会有这种事。 他微微动了动腿,酸疼瞬间遍布全身,但他面容冷峻,加上又是黑夜,并不明显,也因此,那道小跑过来的身影却显得格外特别。 “秦主子,陛下说您可以去歇息了。”周荣宝小跑到他面前,喘着粗气,“陛下今日事务繁忙,将您给忘记了,奴才扶您去歇息吧。” “不用。”秦御推开他,刚迈出一步就停下了。 周荣宝立刻俯身给他捶腿,他是太监,但也是有血有肉的,梁帝的心思他亦是能揣测半分,但也不好为秦御多说话,毕竟他分得清自己的主子是谁。 秦御垂眸看着他,唇瓣都抿紧了,到底是没多说什么。 只是他在大梁的日子着实不好过,在轩尘殿忍辱负重两年,终于熬到了能参军的年岁,以他如今的情况,也只有去战场拼出军功,才能出人头地。 恰逢此时大梁要与周边国境冲突,见他执意要去,梁帝假意阻拦几句,便放他去了。 他无奈叹息:“你既去意已决,那便跟随瞿将军一同前往吧!” 两年的辰光,足以让他脱去稚嫩,也愈发沉静自持,成长总是要付出代价,尤其是他,但来日之路尚可期待。 听到梁帝答允,秦御也不再多留,收拾东西便出宫了。 他得去点兵,但在这之前,他还想去瞧瞧那个奶娃娃。 后来他有打听过 ,知道那娃娃是梁帝胞妹以及洛王的儿子洛知栩,只是那娃娃自出生便体弱多病,那时盛夏时节,出来一日,都要病上十天半月。 他是不喜欢孩童的,却始终记得那柔软的小手牵住自己的触感。 这时的洛王府还在旧邸,远不如后来的宽敞华贵,就像是寻常王府,但爬上院墙看到里面时,秦御还是被震撼到了。 傍晚日落时,日光不如正午热辣,府上的人也一扫疲惫,各自做这着时,他耳力极好,在那些热闹声中听到了稚嫩的声音,立刻朝另一进院爬去了。 一眼便能瞧出来那是他的院子,上面还挂着院匾——栩栩如生。 倒是很衬他的名字。 梁雪虞坐在檐下陪着他,奶娃娃倒也乖巧懂事,坐在小椅子上抓着笔写字,每写完一个就要给梁雪虞看看,得到夸奖后就要嬉笑半天。 秦御有些愣然,两年多前,他也过着这般日子,只是不如他快活多了。 “阿娘阿娘,‘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臣残阳’,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小阿栩突然捧著书卷给她看,“不辞羸病,一心向众生百姓,阿栩也会这般厉害吗!” 梁雪虞有些震惊:“你看得懂?” 她拿起书卷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洛知泠的,这混小子成日里读书没形,竟还要把书放到弟弟这里嚯嚯他! 小阿栩立刻点着脑袋:“看得懂哦,我知道是二哥哥偷偷塞进来的,他坏!” 梁雪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像是觉得难以置信一般,将那书卷中的内容悉数考问他,小阿栩也都一一回答。 许是觉得太匪夷所思,梁雪虞单手撑着额头沉思片刻,而后站起来又坐下,做了一通无意义的动作,足以看出她十分惊讶。 小阿栩趴到她腿上,仰着小脸撒娇:“阿娘阿娘,阿栩也可以吗?” 正等回答之际,小阿栩只觉得自己眼前突然晃过什么,他立刻抬头去看,什么都没有了。 梁雪虞摸摸他脑袋:“当然,人无定性,只要无愧于心,你想成为什么样,便能成为什么样。” 小阿栩嬉笑一声,继续撒娇:“阿娘,我想吃你做的点心~” “不许乱跑。”梁雪虞起身,又叮嘱嬷嬷们,“你们看好少爷。” “是。” 待梁雪虞离开,小阿栩又找由头把其他人也支开,他这才仰起头,看着房檐位置,小声道:“人都走了,你是来找我玩的吗?” 秦御探出脑袋看他,表情严肃:“不是,我要走了。” “去哪啊?”小阿栩有些惊叹,“你要去游山玩水吗?” “去打仗,只要打胜仗就能立军功,我就能出人头地。”秦御丝毫不觉得和六岁的奶团子说这些有什么不妥,反正这娃娃可是连诗词讲义都看得懂。 小阿栩那漂亮浅淡的眉毛瞬间就皱起来了,他撇撇嘴:“打仗很辛苦的,我阿爹就经常打仗,还会受伤,你要小心啊!” 秦御严肃点头,他像是做承诺一般说道:“等我出人头地,会回来找你玩儿,你要好好长大,别死了。” 大梁攻打苗域时,他是见惯了生死的,因此并不希望这娃娃也没了,小小的家夥,得平安长大才能一起玩。 成长对他来说虽极为痛苦,但这奶娃娃被养的极好,应当是会一生顺遂的。 小阿栩扬着笑脸,声音清甜:“不会哦,我每天都有喝很多药哦,我阿娘说等我长大就不用喝了。” 秦御板着脸点头:“那我走了。” “哥哥,你等我——”小阿栩快速跑进自己房内,小手攥着一枚平安玉扣,他双手高高举起,捧着给秦御看,“我阿娘给我的平安扣,送给你,我把平安分你一半!” 我把平安分你一半。 稚嫩天真的言语,好似只要说出口,世间事就能如他所愿。 秦御看着他,小团子急的都要跺脚了,他立刻一跃而下,将平安扣拿走,然后快速闪身离开了。 秦御走时还在想,待他来日功成名就,便要将世间极好的平安扣都赠与他,不枉对方独留这些暖意给他。 可梁帝这些年以武力治天下,恨不能将四海移平,都插上大梁的旗帜,秦御便随军征战,从籍籍无名的小士兵,缓步攀升。 七年的征战厮杀,终于取得梁帝信任,让对方完全视他为亲信心腹,将他捧高,成为他把控监管前朝的一条疯狗。 可当他再想去瞧瞧那奶团子时,对方早就长成了清隽少年,也早已有了追随的人。 从前他只是厌恶梁琮无能桀骜,现在却生出连他自己都诧异的嫉恨。 那枚平安扣曾在一次战役中被砍碎,为他一下,换了他平安,真说起来,该两不相欠了。 但他还是想看看。 于是他悄悄去了洛王府的必经之路对面的茶楼。 听手下人说,对方这段时日一得空便往外跑,算算时辰,该回府了。 不多时,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街道边,竟是连半步都不愿往里面走,紧接着从马车上下来一道纤弱的身影。 样貌秾艳出挑,一身红衣更是让人万分挪不开眼。 和幼时的团子模样大相迳庭。 马车里的人并未下来送他,瞧着好似也没有对他说什么好听的话,因为他看到洛知栩的表情僵了一瞬,而后再次扬起了笑。 心中有些怪异滋味。 记忆里笑起来那般明艳的奶娃娃,怎能对梁琮露出这样的笑,遑论那废物太子竟是不肯送他到家门,还要他亲自踏过长街,供百姓取笑。 “嘭——” 秦御捏碎了手中已经放凉的茶杯,碎片扎进肉里,使他恍惚意识到,这些年,他从未放下过,那些惦念,也终于在今时今日变了样。 他感觉不到疼痛,却在那道身影欢喜远去时,痛苦后知后觉袭来。 “秦御!” 耳畔骤然发出声响,男人从迷梦中睁开眼,看见洛知栩脸色苍白,他下意识想坐起来照顾对方,却发觉身体有些不适。 他微微皱眉,显然对这副模样有些不适应。 洛知栩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笑了:“难得见你生病,合该轮到我照顾你了。” 秦御轻笑一声,抬手强硬与他十指相扣,摆明不愿叫洛知栩离开他身边半步,亦是不想他来回折腾。 “病中倒是缠人。”洛知栩笑笑,“可是做梦梦见我了?” 秦御没隐瞒。 洛知栩笑意更深,语气却格外轻缓:“那日我瞧见你了……” 屋外响起雷声轰鸣,渐渐传出春雨淅沥声。 洛知栩的声音格外轻且低。 他说:“我都记得,故意错开你视线的,那日若我多瞧一眼,就走不动路了。” 秦御走时,他不知对方是谁。 可秦御凯旋而归时,整个梁京城都是他的传言,他只顾着为对方“出人头地”而高兴,刻意将对方说过的“一起玩”忘记,却也庆幸那枚平安扣当真分了一半平安给他。 让他顺遂平安。 “主子,药好了。”夏柳将汤药端来。 那黑色汤汁看着就觉得唇齿发苦,许是病中孱弱的缘故,秦御喝这药时竟有些难受,只是还不等他说什么,一颗甜腻的蜜饯儿便进了口中。 洛知栩仰脸看他,露出粲然的笑:“甜吧?” 自然是甜的。 若说十岁初来大梁,是周荣宝让他感觉到一丝善意,那么洛知栩就是吊着他往前走的果脯蜜饯。 是他终年所念所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