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扰乱民心
正说着话,眼看着一群病恹恹的百姓就围了过来,他们各个眼眶通红,面目狰狞,恨不得把站在他们面前的人生吞活剥!
姜柏沪有些诧异,这些百姓方才领过粮食,怎的又聚在此处了?
他作势要问,却被前来的百姓打断。
“狗官!做出这种不仁不义之事!”
“人死了都不放过他们!还要被刨出来烧掉!你们这些狗官!”
“凭什么要把死人烧掉!那都是我们的亲人!你们这些冷漠无情的人,只知道自己的名声利益!”
姜柏沪听着他们一言一语,甚至有些没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他下意识看向身边的摄政王,直觉这件事一定和他有关。
秦御表情淡漠,但已经能从他周身的气场感觉到他在生气。
姜柏沪还不知情,可见听风尚未询问其尸体堆放所在,听风更不可能违背他的意思私自进行焚烧,这些百姓就被人撺掇的来闹了。
可见,洛知栩在玉春苑听到的并非假话。
“先前与你说过,那些尸体得立即焚烧,否则很有可能爆发疫病。”秦御说。
姜柏沪立刻明白了,他当即开口安抚百姓,还特意换了比较通俗的说辞:“乡亲们,现在天气炎热,地面都热的裂开了,尸体埋在土里也会腐烂,这样会影响土地,来年开荒那的地都不能再种了,而且死尸腐坏还会让人得病,这都是为了大家好,咱们活着的人会记着他们的功德的!”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怎么可能会生病!”
“也不是,我家那口子之前就说,要是肉坏了就不能再吃了。”
“这尸体和你家吃的肉能一样?他们都是咱们的亲人,埋的好好的,非要挖出来,分明就是让他们死了也不安生!”
百姓们本就因为连日的旱灾心神不稳,再加上这件事有些突然,他们固有的思想中,只认为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但眼下的情况根本不能这样做。
姜柏沪是真的爱护自己的百姓,他也不想这样做,但他曾读过书,知道这样下去不仅旱灾不能得到缓解,还有可能会产生疫病。
这是最要命的病,动辄生死一座城!
姜柏沪扬声大喊:“乡亲们,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只是如果不能焚烧,会有疫病产生,如果咱们顺都府城有了疫病,就没有人能轻易来赈灾了!乡亲们,想想现在还活着的人,还要其他人也跟着得病死吗?”
姜柏沪说完,人群中瞬间一片寂静,他们似乎都被说动,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总不能还要活着的人也跟着死!
眼看着百姓们都要同意,人群中却突然传出一声高喊:“他胡说!他们这些狗官串通好的,哪有疫病?他们是想把我们都烧死!他们不想救我们!”
此话一落,人群再次躁动起来。
好在秦御的人就在周围,在听到这道声音时,立刻冲出去将此人拿下。
那汉子被控制住还在高喊:“乡亲们!别被他们骗了,他们就是要把我们全都烧死!”
“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百姓们各个都仓惶悲戚的看着姜柏沪,他们都是“无知”的百姓,除了种田做农活什么都不会,他们害怕被抛弃,害怕这些尊敬矜贵的大人真的不管他们。
他们忐忑不安,这时候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摧毁他们。
姜柏沪表情严肃,他掷地有声道:“乡亲们,我保证绝不会抛下你们!这位是咱们大梁的摄政王!他亲自来这里帮助我们,朝廷是不会不管你们的!”
“摄政王是什么?”
“应该很厉害,连太守大人都对他毕恭毕敬……”
“那咱们是不是有救了?”
“是啊,多谢王爷,多谢大人!”
他们的情绪很容易被左右,现在心下安稳,自然愿意听话将那些尸体焚烧。
姜柏沪想了想还是亲自带着他们去后山,地面已经干裂,让他们惊讶的是,原本还在土里埋的尸体,居然全都被什么东西给刨出来了,还能看见被撕咬的痕迹。
本就燥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恶臭,这下百姓们没话说了,便是再有想反对的,也不敢多说。
谁知道是什么东西把尸体吃了,万一咬他们怎么办?
秦御立刻蹙眉:“司大人,立刻让你的人排查此地,若是发现任何动物,即刻绞杀!”
“是!”
动物吃了人肉,就彻底变成畜生了。
姜柏沪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让人将这里的尸体全都烧掉,又特意叮嘱了城中百姓几句,若是看到野狗之类的,一定要及时打死。
这种世道,什么都吃人。
百姓纷纷散去,秦御和姜柏沪回了衙门,连带着那个故意播弄是非之人一起,势必要问出究竟是何人要他在此扰乱民心。
那汉子丝毫不惧:“没有人指使,是你们自己做的事不能给百姓看,谁知道你们下一步是不是要把所有百姓都烧死!”
“冥顽不灵!”便是连姜柏沪都气极,方才分明说的清清楚楚,这人瞧着年轻,怎的如此顽固不化!
“是你们这些恶人要做坏事!”汉子大喊大叫,那架势是全然不会相信他们半个字。
秦御看的有些无聊,淡声提醒:“他不是顺都府城的百姓,只不过是个不知从哪来的叛贼,混进百姓中,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姜柏沪彻底惊了,但很快就参透了其中的深意。
能做这种事的,一定是在梁京城的高官,保不齐还有皇室参与,只是他不明白为何要做这样的事,难道就是为了让百姓造反吗?
还是……有人故意要迫害摄政王?
姜柏沪想到这里,立刻看向秦御,后者撩起眼皮看他,并没有多说,显然是承认了他的猜想。
会这样做的,一定是皇室中人。
“好热闹啊。”
洛知栩出现在衙门大堂,许是因为刚睡醒,嗓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和闷瓮,他尽力让虚浮的脚步看起来更加稳重,但也因此觉得更加头晕。
自从通人事后,他总觉得身体越来越虚弱了。
秦御一听就知道他又病了,立刻起身去牵他:“怎么不多睡会?”
“不醒还不知道这些热闹事。”洛知栩没骨头似的靠着他,全然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反正他就是个断袖,嚼舌根也嚼不到他耳朵边。
他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盯着他的汉子,洛知栩看得出对方眼中的鄙夷和欲望,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想这些的所谓的百姓,绝对不是真正的百姓。
洛知栩故作依赖的靠着秦御,语气刻意带了些娇气:“秦皇叔,他一直盯着我看,我不喜欢。”
“来人,带下去处理干净。”秦御喉咙轻滚,冷声说道。
听雨最喜欢做这些事,闻言立刻闪身出现,手里拿着准备好的脏布堵住那汉子的嘴,三两下就把人带出去了,半点动静都没有发出。
炎热的天里,姜柏沪瞬间起了身鸡皮疙瘩,后背都冒了冷汗。
“有劳王爷,下官告退。”姜柏沪着急想走,因为他总觉得自己若是再不离开,很有可能要在这里看活春宫……
当然,这都是他的猜想,面前这俩主子只是靠的近了些。
洛知栩扬唇:“姜太守客气,该是我们离开才对,不知大夫在何处,本世子觉得身子有些不适。”
“请世子回房静等,下官即刻让大夫过去为您诊治!”姜柏沪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待他离开,洛知栩立刻推开秦御,侧头重重咳嗽了几声,他吸了吸鼻子,总觉得自己好似随时都会死去。
秦御看的直蹙眉:“你这身体,何时这般虚弱了?”
“不知,乏的厉害。”洛知栩靠着他,缓缓闭上眼睛,“你让大夫好好给我瞧瞧,我不还不想死……”
“放心。”
洛知栩只听得耳畔低低的声音,随后额头似乎被什么东西轻碰了一下,他扬了扬唇角,靠着他睡了过去。
秦御垂眸看他,本该红润的面容失了些血色,连唇瓣都起了干皮,顺都府城是不能多待的,赶了近两月的路,都快入秋了,天气还不曾转凉。
若是不下雨,便只能开闸了。
他将人抱回屋里,没多久姜柏沪请的大夫也匆匆赶到,大夫越把脉越心惊,本就热的天气,额头的汗更是如雨下。
秦御眯了眯眼,淡声问:“可是有不妥?”
“并未不妥。”大夫点头哈腰,偶尔看一眼洛知栩,神情很是复杂,“这位少爷身体实在孱弱,寻常人偶感风寒是常有事,可于他而言便有些凶险了,实在奇怪。”
大夫其实还有更想说的话,但面前这位主子气势实在磅礴,他不敢开口说,想必先前为他诊治的大夫已经发现不妥,所以开的药方中多用名贵药材吊着。
他不敢说,便也只能暗戳戳的多加几味药。
秦御点头:“他是娘胎里带的弱症,开药便是。”
“是。”大夫立刻书写药方。
“对了,大夫若是得空,可给城中百姓瞧瞧,所有耗费一应都由本王来承担。”秦御说。
大夫先是一愣,而后跪地叩首:“王爷善举,草民叩谢王爷。”
“去做事。”
屋内便只剩秦御和昏睡的洛知栩,他并非没有看出那大夫的欲言又止,但他比这些人都清楚对方的情况。
他敛眉,那夜他瞧见的东西,就像是一层保护壳,一直护着洛知栩的身体,可禁制被突破,那保护壳也就跟着消失了,所以他的身体才会这般虚弱,越来越虚弱。
康子仁合和他说过,但那都无所谓,他就是要和阎王爷抢人,谁也别想给洛知栩定命数。
摄政王带来的赈灾货物,一定程度上让百姓们看到了希望,至少他们不会无人问津,在知道尸体腐烂的后果后,也是帮忙去做事,生怕自己会被当做无用的人抛弃。
府城能用的水并不多,有好些都是从其他府城借来的,但为了这些百姓,姜柏沪还是觉得让他们稍微多喝一些。
他吩咐手底下的人:“这些水一定要烧开,百姓要是喝了生水会生病。”
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是。”
司灼派来的人一直在这边巡视,为了防止有百姓生事,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抓到暗处挑拨的走狗。
但都一无所获。
这样也好,至少说明不会有事发生。
百姓们听说今日能多喝些水,各个拿着碗去排队,身强体健的汉子们冲到前面,打来的水却没有自己喝,而是优先给了后面排队的老人家们。
一日便这样过去。
深夜。
秦御与洛知栩同塌而眠,熟睡中就听到了敲门声,听雨声音慌而急:“主子出事了,那些百姓得疫病了!”
第52章 疫病爆发
洛知栩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迷蒙的看着已经下地的秦御:“我也去看看!”
“你体弱,出去可能会被传染,我出去看看,片刻便回来。”秦御拍拍他肩膀,看着他重新躺下,这才出去。
屋外,听雨难得这般正经。
今日轮到他与司灼的士兵巡逻,大半夜突然听到城门处传来疯狂的敲门声,这些难民平时无甚力气,这会却这般疯狂,他们下意识便认为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大打开城门的瞬间,难民立刻疯了似的往城里冲,后面还隐约能听到可怖的嘶吼声。
听雨立刻带着人去查看,冷不丁就瞧见了令人作呕的一幕——难民们正在互相撕咬,血将干裂的土地浸湿,还有些碎肉散落在地上!
有几个发疯的难民发现了他,立刻嘶吼着朝这边跑来,这都是百姓,若此时动手怕是会落人口实,听雨便让其他人顶住,自己先回来回报了。
“属下看过他们的模样,脸上起了水泡,皮肤也正在溃烂脱落,每个人身上都散发出恶臭,而且已经失了神智!”听雨呼吸有些沉重,他们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
秦御眉头皱的厉害,猜想着八成是那些吃了腐尸的野狗咬了百姓,所以百姓们也被传染了病。
他们匆匆赶过去,城门口处已经聚集了很多难民,都是从外面进来的。
秦御皱眉:“先将城外进来的难民都单独看顾,不要让他们接触城里的百姓,小心不要被咬到,会传染。”
“是!”
城外的士兵没有得到命令不敢对这些发疯的难民动手,眼看着就要被扑倒了,秦御适时出现,扬声喊道:“听风!关城门!”
听风抬头,藉着月光看见了站在城门上方的秦御,再结合对方让他关城门这个举动,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
他快速上前,配合里面的士兵关闭城门,然后亮出长刀。
司灼愣了:“你这是做什么!”
“奉王爷之命,处理干净!”
话落,司灼便发现凡是跟着摄政王来的随从皆是亮出了长刀,然后开始反击。
他有些犹豫,虽然是发疯的难民,可也是大梁的百姓,要他挥刀,何其残忍!
“别愣神!”听烟一脚将冲到他面前的疯民踹开,在嘶吼声中结束了他的性命,她看向司灼,“司大人,听王爷的便是!”
司灼滚了滚喉咙,这里的味道实在难闻,可看听烟那样的女子都在奋力拚搏,他也实在无需畏首畏尾。
他大吼一声,也冲了上去。
片刻,城门口发疯的难民就被部解决。
城门大开,秦御和姜柏沪带着仵作和大夫出来,得查看这些尸体到底是因何传染的。
仵作颤抖着身子蹲下,饶是他看尸多年,此刻闻到这些味道,也是难忍恶心,被布包着的手去扒拉尸体的眼皮和腐肉,刚动了两下,便偏头开始干呕。
秦御面无表情,这与他曾经所见,不过是小巫罢了。
这种场景有些惨烈,无人催促仵作,待他好些后说道:“回诸位大人,确实是传染病,此病来势汹汹,发作后会失去神智撕咬他人,身体会散发出腐臭,正如这些一般,且一旦传染病发,都会如此!”
“姜太守,疫病严重,方才放进去的难民都需一一排查,若有咬伤,立刻单独关起来。”秦御又看向听风,“照旧拖到无人的地方烧掉,注意不要碰到那些脏东西,免得被传染。”
“属下立刻去做!”
幸好这些百姓都是在城门口聚集时发作,还不曾跑到其他地方,否则整个顺都府城,怕是都要遭殃了。
进城,姜柏沪又带着他们去看那些被关起来的难民,他们此刻都被聚在一处空地上,各个仓皇不安,还有些因为害怕往人群中藏了又藏。
“乡亲们,那些发疯的难民会——”
“诸位百姓,方才可有受伤?”此时事态紧急,没有时辰去安抚百姓,秦御直接打断姜柏沪的话询问,“若是有受伤的,此时便可跟着大夫去治疗。”
姜柏沪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如果直接说出受伤可能会被传染的事,这些难民就很有可能会因为害怕而隐藏受伤的事,如果之后发作,怕是城里的百姓都要保不住了。
听他这般问,倒是真有不明所以的百姓站了出来,他们此刻担惊受怕,听说能治,自然要跟着大夫去看。
站出来的人不算太多,姜柏沪挥手让人把他们带下去医治了。
其余还站在原地的,自然是不能和城里的百姓同住的,便给他们找了一处无人居住的房屋,让他们暂住着。
安顿好后,便去看了那些受伤的百姓。
他们的手臂小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抓伤,伤口也已经开始溃烂发臭,如果不及时处理,恐怕也会失去神智。
大夫给他们处理好伤口,退出去禀报情况,他忧心忡忡道:“草民为他们刮掉了伤口处的腐烂,也用了药,但不知能否根治。”
他只能治疗伤口,但观那些发疯难民的模样,怕是早就侵蚀了脑袋,不知可不可行。
“有劳,可能知晓为何会撕咬?”秦御问。
“想来是有人被疯犬咬伤了,和疯犬病有些相似,草民会尽力研制解药。”大夫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实在没底。
秦御的本意不是为难他,听他这样说,略点头便离开了。
只是他总觉得今日之事,少不了人为。
“听云,你去查查,那些百姓今日可有吃过用过特殊的东西,细枝末节都不许放过!”
“是。”
秦御又叮嘱司灼盯好那些城外来的难民,免得他们再次闹出什么事情来,否则城里的百姓怕是也要遭殃。
将人都安排好,他这才回去,看了眼月亮,才大发现自己出来的时辰有些久,回去时的步子便迈的很大。
“什么人在那!”
随着听烟一声喊,一道人影被丢了出来,秦御没心思管这些,快步冲进屋内,就见洛知栩正蒙着被子坐在床榻上,看见他进来还狠狠颤了一下。
秦御快步走上前捧着他的脸左右看:“有没有受伤?那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刚醒吗?是不是吓到了?”
“听到些动静便醒了。”洛知栩摇头,“有人在外面?”
摄政王这才松了口气,扶着他躺下,说道:“进来个难民,估计是来讨吃食的,听风他们会看着办,你无需担心。”
“嗯,外面情况如何?”
疫病爆发很严重,这种传染性极强的疾病,动辄便是死伤无数,而且,如果情况再严重些,哪怕是暗中的人不害他们,他们怕是也出不了这顺都府城了。
秦御没瞒他,将外面的情况都告诉他,洛知栩却是蹙眉:“若真是野狗所为,那为何没有百姓提及?尸体已经都被处理掉,怕是没有再难找到证据了。”
“听云去查问过,那些难民白日里只用过城门口下发的水和粮食。”秦御说。
“一定是有人在水中做了手脚。”洛知栩十分笃定,“下药,下毒,让咱们认为是疯犬所为,如果从一开始便不存在疯犬呢?”
这件事不能细想,洛知栩汗毛都竖起来了。
秦御拍拍他:“此事无需你操心,现下还不知抓伤会不会被感染,你白日里别去外面转悠了,听烟心思缜密,我让她跟着你。”
“你也要小心些。”说这话时,洛知栩抬头看他,虽说他不确定还会不会有刺杀,但如果有的话,显然是冲着秦御来的。
洛知栩是这样以为的,却忘记了,梁琮对摄政王有敬畏惊惧,唯独没有恨。
折腾这一夜,饶是秦御也有些撑不住,和他说了些话就沉沉睡去了。
翌日。
洛知栩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身侧早就没了秦御的身影,连他躺过的地方都没了温度。
他刚坐起来,就听到了听烟的声音:“世子,属下伺候您洗漱。”
“进来吧。”
许是早就练过,听烟端着水盆进来,动作间很流畅,洛知栩只觉得摄政王府各个都是能人,能拿刀剑抹喉,也能拿针线伺候,可见他们主子调·教的好。
“王爷呢?”他换好衣裳问着。
“主子在查疫病之事,叮嘱属下跟紧您,不让您去城门口。”听烟立刻说,生怕这位爷还要要求去城门口。
洛知栩觉得好笑:“他与你说这些时,便是料定本世子会去了,以后无需准备这么多水,够擦脸便是,带路。”
“世子,您还未用早食。”
“若是吃了再去,会浪费粮食。”
他不敢保证自己闻到那些味道不会吐出来,何必还要浪费眼下本就稀罕的东西。
听烟稍稍有些诧异,连忙抬脚跟了上去。
许是因为疫病的缘故,洛知栩总觉得府城里到处弥漫着腐臭和死气,让他心头不免也飘起阴云,他们怕是一时片刻回不了梁京城了。
城内的百姓足不出户,偶尔也能瞧见几个结伴出来探查情况的,但很快便回去了。
洛知栩蹙眉:“晨起发生何事了?”
听烟:“主子天不亮便被请走了,那些被伤到的难民,也都发病了,姜太守拿不定主意,但依属下来看,没有什么是一把火解决不了的。”
“你说的对。”洛知栩煞有介事的点评。
火焰能烧灼一切污秽和肮脏,连同腐朽也能一并烧毁。
刚走到城门不远处,就听到了难民们激动的声音,洛知栩还未来得及诧异,便被急匆匆赶来的难民撞的踉跄。
听烟立刻带着他往街道两边去,她担忧询问:“世子可有伤到?”
“……并未。”洛知栩抿了抿有些苍白的唇。
第53章 再起争执
今日也照旧发放食物和水,且为了保证百姓们入口的水干净,每日都是煮沸再分发,为着能更加小心,此次发水时司灼特意站在一旁盯着。
饶是他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妥,分明就是再正常不过的排队再接水,而且为着能让年迈之人早些喝到水,年轻的汉子们都往后排。
直到难民都接到水,司灼才走到秦御身侧,低声道:“王爷,并未发现任何不妥。”
“司大人若你为难民,排队时会站在何处?”秦御盯着那些难民问道。
“若是微臣,自然会将前面位置让出,方便那些年大爷大娘和年幼孩童。”司灼说的自然,他是大梁的护军,理应照顾这些百姓。
秦御这次转而看向他,意味深长道:“可那些青年壮汉并不是你,却也能如你一般,你可知昨日他们分明排在最前,却将接来的水送给后面的老人家喝,你可曾注意,昨夜发病的百姓?”
听到这里,司灼已经冒了一身冷汗,他僵硬道:“都是些年迈的老人,所以受伤的人并不多。”
事已至此,司灼还有什么不明白?
并非是他看低那些难民,而是在这种时候,人人都是想奋力往前,争当第一位喝水之人,而那些排前却不喝水、今日又刻意排后之人,显然是有问题的!
一定是其中某些人占尽先机,在水中下药,然后将这一切都推到疯狗身上,毕竟从他们到顺都府城,就压根没见过什么野狗疯狗。
古怪的难民却是见了不少。
“微臣立刻将其捉拿!”司灼说着已经将长刀抽出一些。
秦御立刻阻拦:“不可,此时只会打草惊蛇,着人盯着他们,一网打尽!”
“是!”
司灼看向秦御的表情有些复杂,人人都知道摄政王秦御年纪轻轻便能摄前朝事,遇事不决时,他的想法便成了陛下的想法。
若他当真胸无点墨也罢,偏偏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不仅仅让百官忌惮,还让那些皇子们将他当做是迈向顶峰的最佳助益。
而就是这样的风云人物,私下却与洛王府的小纨袴纠缠到了一处。
若非亲眼所见,他是万万也想不到,这两人居然一直是同塌而眠!
“你似乎有话要说?”秦御侧头看他。
“并未,微臣即刻去办!”司灼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他刚刚真是疯了,居然敢这样盯着摄政王窥探,对方能容他,恐怕也是因为他那弟弟与洛知栩关系交好的缘故。
而那些与洛知栩作对的,如何家之流,三言两语便能被贬官。
朝堂来日谁说了算,还真是不好说。
他匆匆走,刚好撞上姗姗来迟的洛知栩,他微微蹙眉:“你身体可好些?怎么瞧着脸色这样难看?”
“精神尚可,司大哥这是要去做什么?”洛知栩见他神色匆匆,下意识以为前面又出了什么事,“可是难民们又闹起来了?”
“王爷有要事吩咐我去办,你身体不好,不要离难民太近,小心不要被任何人抓伤或者咬到。”司灼又叮嘱了一番才离开。
洛知栩在原地沉默片刻,这才继续往前走。
就见秦御还站在城门处,分明已经可以离开了,却好似在观察什么似的。
他快步走上前,连唇角上扬都不知。
“秦皇叔,可是——”
他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了奇怪的嘶吼声,像是野兽,而且近在咫尺……
耳畔突然滑过一丝腥咸的风,臭的他几欲作呕,身体却不受控制的被人拽过去,成功躲避撕咬。
听烟利索上前将那名疫病发作的百姓解决掉。
此举引起了难民们的惊天吼叫,他们还不太清楚疫病,却清楚有同为难民的人被无情杀害!
“杀人了杀人了!朝廷的官杀人了!”
伴随着混在人群中的喊声,百姓们瞬间狂躁起来,他们疯了似的想冲上前讨要说法,却未察觉到身边有些人的声音已经戛然而止。
难民群再次发生了疯犬疫病,加上此时正是施水布粮之际,城门大开,疫病发作的难民一拥而上,疯狂撕咬着周围的人,一时间整个城门口血流成河,宛如炼狱。
“救命啊!救命——”
“吃人啦!这里有魔鬼在吃人了!”
叫喊声不绝于耳,秦御看向听烟:“凡是被传染的百姓不用留活口,尽快解决掉!”
“是!”
近处是听烟的应答,暗处还有听风众人也纷纷现身。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侍卫,下手快狠准备准绝,绝对不会误杀,也不会不杀。
洛知栩靠着秦御脸色惨白,他像是迟迟不能从刚才的惊吓中回神,又像是在害怕什么更加可怖的东西。
“怎么了?伤到了?”秦御盯着他看了半晌,伸手就要去检查他的身体。
洛知栩慌忙回神,稍稍推开他:“我没有受伤,这就是你说的疫病?”
“没错,看样子更严重了,我先送你回去,稍后得将这里清理干净。”秦御说。
洛知栩自然不肯,他像是试图将这副凄惨状记在心里,死死盯着那些难民不肯挪动视线。
“眼下那些难民更要紧,何况,我自己也能回去。”洛知栩强颜欢笑,这种时候还要秦御浪费精神在自己身上,那才是真的要疯了。
“那你站在此地莫要走动。”秦御说完便立刻加入其中,他不仅仅要解决掉那些疫病发作的难民,还得去安抚受惊过度的百姓。
是他们将此病想的太简单了,全然不曾发觉竟还有被传染的病人,可见此病或许能潜藏起来,待到一定的时间才会发作。
不出片刻,疫病发作的难民都被解决掉,受惊过度的百姓全都瑟缩着,尽管如此,他们看向秦御等人的视线依旧掺杂着怨恨。
洛知栩垂下眼睛,心头涌现出浓浓的反感和不爽,保护百姓确实是上位者的职责所在,虽也不能强求人人都信奉爱戴,可这莫名其妙的恨意从何而来?
“你们是杀人凶手!”
“你们杀了我们这么多难民!分明就是不想管我们了!”
“藉着机会要把我们都杀了!贼老天!你不长眼,居然让这种魔头来害我们!”
得以存活的难民莫名其妙哭喊起来,一边发泄自己的惊慌,一边希望为自己的惨烈现状找个“寄托”,也就是所谓的“祸首”。
“百姓们!你们刚才也看见了,这些人已经不是人了,他们变成了会吃人的怪物!王爷下令斩杀是为了救所有人的性命!如果不将这些怪物都杀掉,那死的便是你我!”
“乡亲们,王爷此举深明大义,都是为了救咱们于水火,万不可叫其寒心啊!”
姜柏沪都为摄政王委屈,若非其宕机立断,这里恐怕还会死更多的百姓,怎能因此叫其寒心!
这些百姓多是不曾读书明智开阔眼界的,他倒是能理解他们的言行,正因为理解,才更要阻止他们说出更多伤人之言。
他说完这些,转而看向秦御,无奈道:“请王爷饶恕,他们都是些卑贱百姓,不懂您的大义之举,还忘王爷不要和他们计较。”
“本王若真想计较,你这顺都府城都不够本王杀的。”秦御面无表情的吓唬人,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快些将这里清理干净,本王瞧着这些百姓倒是中气十足,让他们去做吧,也好叫他们清楚,方才到底是些什么怪物。”
“……下官这就去办。”
姜柏沪唉声叹气,这已经是极轻的惩罚了,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来日摄政王回梁京,怕是他连太守的位置都要保不住了!
秦御抬脚欲走向洛知栩,就见其一脸愠怒,步伐匆匆走向那些瑟缩的难民,他瞬间皱紧眉,连忙跟了上去。
洛知栩走到一位难民面前,他轻声道:“我方才没有听清楚你在说什么,可否方便再说一遍?”
那难民一愣,目光落在对方脸上时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喃喃道:“我说他是杀人凶手,杀了其他人,接下来就轮到我们了……”
“人?”洛知栩失笑,他一把将这难民拽起,将他拽到那一地的血泊尸体前,照着他腿窝狠狠给了一脚,任由他惊恐的跪在地上,“你再好好看看,他们是什么?”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轻缓,但说出口的话却不容置疑。
难民先是惊恐的盯着那些污遭,能清楚看到每具尸体身上的腐烂,也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腐臭,而后,他偏头狂吐起来。
洛知栩势必要出个回答来:“他们是什么?告诉我。”
“魔鬼、他们是魔鬼,是会吃人的怪物!”
“很好。”
洛知栩满意点头,随后看向其他的难民:“那么你们觉得他们是什么?如果依旧觉得他们是人,我会向太守建议,许你们与之同睡,各位觉得如何?”
难民们疯狂摇头,再不敢说这些得了病的人还是人。
洛知栩满意抽身,他快步走至秦御面前,颇有些傲娇道:“瞧,三言两语便能解决的问题。”
“很聪明,也很危险。”秦御说。
“无妨,只要能解决问题,就都是好办法。”洛知栩轻佻眉梢,露出清丽的笑。
秦御抿了抿唇角,像是在克制什么一般。
这一地的狼藉着实可怖,姜柏沪按照秦御的要求,让这些难民们亲自去处理尸体,让他们亲眼看着这些不能被称之为人的“怪物”被焚烧。
随后,姜柏沪又召集全城的大夫,来给城中所有的百姓难民检查身体,一但有撕咬抓伤,就会立刻被单独关起来。
洛知栩执意要跟着,秦御蹙眉:“这里万般危险,你为何偏要在此观看,若真好奇,待我回去说与你听便是!”
“……不敢劳烦王爷,本世子先告辞了!”洛知栩喘着粗气,气冲冲的离开了。
秦御抬眸看向听烟,后者立刻会意,急匆匆追了上去,这得近身护着!
洛知栩心中有气,回了屋里便将所有关于秦御的东西通通都丢给听烟,他怒道:“随便给他搬到什么犄角旮旯去!最好是再也别来烦我!”
“世子,主子只是担心您的身体,您本就体弱,若是不小心被传染——”
“你是他派来监视我的,你也走!滚开!少在爷跟前儿晃悠!”
洛知栩半句话都听不进去,将人赶走后,更是将门窗凡是能进人的地方全都锁上,甚至还将桌椅都堆在门前,摆明了不许人进来打扰。
听烟被赶走也不气恼,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守在暗处。
听不见屋外的动静,洛知栩白着脸撩起袖子,露出手腕处一处食指长的划伤。
他总觉得鼻尖萦绕着腐臭。
他也要死掉了。
第54章 细小伤口
“他呢?”
摄政王回到太守府,便往他们的院落走去,刚进院子就瞧见听烟被赶至屋外,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听烟讪然:“世子在生气,连主子的东西都挪到了原本的房间,门窗亦是全都锁死,不许人进。”
“你且退下吧。”秦御眉心紧皱,颇有些无奈,还是得自己亲自来哄才可。
只是他亦觉得奇怪,这纨袴平日里是跋扈了些,可脾性却是好的,今日莫名大动肝火,莫不是谁人给他气受了?
还是说,对方真因为那两句话恼了他?
光是想想都觉得荒唐,洛知栩可不是这般小心眼的人。
思索片刻,他四下张望一番,这才上前敲门:“少爷,方才我言辞欠妥,你莫要生气,只是外面情势急躁,若你被传染疫病如何是好?”
“王爷体恤,与本世子同吃同睡宛若兄弟,只是臣下思来想去,王爷尊贵,臣下不能与王爷这般亲近,还是分开睡的好。”
洛知栩的声音从里面传出,竟是连尊称都用上了,若是旁人听起来,怕是都要夸他一夸。
可从梁京城至此,他们一直都是如此,亲近之事也未曾少做,此时说这些,反而更让人起疑。
这般费心将他往外推,若是没藏着事,秦御是半点不信的。
他不顾对方反对推门,推搡半天没动静,转而走到窗边,一掌便将窗子给劈碎了!
洛知栩大惊,眼看着他就要进来,立刻毫无形象的连滚带爬往床榻上去,还不忘用被子将自己罩起来,半点不愿见人。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洛知栩知道他走到了床榻边。
秦御盯着掩耳盗铃的鼓包,颇有些无奈的叹息:“先前不还骄矜自傲,说若有误会要及时沟通处理,眼下你倒成了缩头乌龟了!”
这都没动静,秦御不免有些无奈:“既如此,那我便先离开了,待你心情好些我再来。”
洛知栩不曾应声,耳朵却是竖着,确定听到了由近及远的脚步声,这才掀开被子,刚一露头,就瞬间被人拽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秦御的震惊多过心痛,洛知栩的脖颈侧脸肉眼可见的布着乌青丝痕,和那些被传染疫病的百姓发病时很相似。
他明明让听烟好好照看他!
眼看事迹败漏,洛知栩也懒得再躲藏,纠结片刻,他将手腕的伤痕露出给他看,轻声道:“我没想到这样小的伤口,也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我可能很快也会变成吃人的怪物。”
“怪我,若是我能一直守着你……”
“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你莫要自责,既然是病,想来大夫会有法子医治,若我运气好些,说不定能等到。”
他本还想再骄矜些,可看到对方自责难耐,眼底一片红,他就说不出那样的话了。
这事谁都怪不到,疾病并非是专挑有过错之人,何况是他自己不小心,怪不得旁人。
秦御抬手捧住他的脸,尽管不曾感觉到那些乌青丝痕,但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总觉得那些痕迹像是长在他手上一般,哪哪都是。
突然,手背上搭上一只手。
秦御先是一愣,而后眼底闪过一丝狠决,他沉声道:“我一定治好你,不会让你变成那种怪物。”
“我知道,多谢王爷。”洛知栩扬唇轻笑。
秦御却是低头凑近,语气不乏沉痛:“莫要推开我。”
秦御叮嘱洛知栩好生休息,独自将屋内所有东西都回归原位,连他自己的衣物也都再次放回衣柜,黑色的衣袍与红色混合,不用着装,便知搭配的很。
将这里都收拾妥当,秦御才有心思去兴师问罪。
“跪下!”
听烟一身劲装,连发髻都似男子状高高竖起,带着淡妆的面容上写满忠诚,跪的没有丝毫不情愿。
“属下该死,请主子责罚!”
秦御冷笑:“若此事责罚你便能揭过,本王便是罚你又如何!晨起究竟发生何事,你一五一十道来!”
听烟不敢有任何隐瞒,事无钜细,悉数告知。
秦御在听到有人撞到他时便知晓了一切,定是在那时就被传染了,但他却刻意隐瞒,甚至还能正常行事。
“去将大夫叫来,此事不许其他人知晓,告诉听风几人,盯紧那些难民,若是发现暗中生事者,悄悄解决。”
“是!”
听烟不敢不将此事办好,若是再出差错,她已经预想到自己的下场,比死更可怕的是被迫离开摄政王府,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她立刻藉口王爷身体不适将大夫叫来,刚踏进院子,刀尖就架在了脖子上,大夫两股战战,几欲昏厥。
听烟推着他进屋,大夫还未说话,就先看到了被传染的洛知栩,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这、这贵人怎的也被传染了疫病!
秦御淡淡瞥他一眼:“从晨起到现在,他不曾发病,你去瞧瞧。”
“是是……”
大夫立刻上前,他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靠近,生怕洛知栩一刻朝他扑来,只是不管他如何缓慢,都未曾察觉到痛感袭来,他这才稍微镇定些。
手指刚搭在手腕上,便被对方的脉搏给搞迷糊了。
他拧着眉再重新把脉,不管他如何换姿势换手,依旧都是同样的脉象,这实在有些古怪。
“王爷……”
秦面容冷淡:“有话便直说。”
大夫思忖片刻,换了种比较更容易让人接受的说辞,他语气不乏疑惑:“世子的脉象时而虚弱无力,时而狂躁不止,但疫病迟迟没有要发作的迹象,实在奇怪!”
闻言洛知栩的眼睛闪着微弱的光。
秦御立刻蹙眉问道:“可知是为何?”
“世子体弱,身体内的药多且繁杂,能抑制疫病不发作,若草民能将此药方研制出来,想必其他百姓也能有救!”大夫战战兢兢说。
只是他医术着实有限,即便是和其他大夫一起,想必也是捉襟见肘,怕是一时也难以研制出解药,若洛知栩在此期间恶化,也未可知。
秦御明白他的意思,当即表示:“你与其他大夫暂且研制,再过两日便会有太医赶至此地,介时你们一同研制即可!”
“是,草民明白!”
大夫恪尽职责的为洛知栩把脉,试图把出到底是何药物影响,但终究是一无所获。
秦御也不曾勉强他,即便他不说什么,想必大夫也会尽自己所能去拚命研制药方,牵扯到了自身利益,任谁都会拼尽全力。
知道自己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很快发作,洛知栩的情绪都高了很多,只是脸上的痕迹一时半会下不去,若是想出门,就得用帷帽罩着头。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他也不乐意出门了。
“现下可还害怕?”秦御将他额前的碎发往上撩了撩,“头发乱了。”
洛知栩微微侧头,耳垂泛着绯红。
他难得露出这般明显的羞意,小霸王还能这般,饶是秦御都觉得稀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气氛陡然变得奇怪,好似空气都变得灼热,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这种情况,方才那句简单的话,就像是戳破了什么窗户纸,让他们更加明白某些东西。
洛知栩难耐轻咳:“本世子如今这幅模样,不能再与王爷同睡。”
“大夫说了你不会发作,便是发作,有我在身侧也不会出事。”秦某显然不太乐意,找的藉口都这般拙劣。
“若你在我身侧,发作时便第一个咬你了。”洛知栩说着还朝他呲呲牙,配上那一脸的青痕,倒真像是要发作的。
秦御抬手对他脑门崩了一下,练武之人有内里,这一下刻意没收着力道,倒真是把他给崩疼了。
洛世子震惊的捂着脑门,气的眼睛都瞪起来,他指着门,中气十足道:“滚!”
“不气,本王错了。”秦御兜不住笑出声。
“王爷如今认错真是熟练,常听人说王爷冷血无情,喜怒无常,嗜血无度,现下瞧着,可见传言不真!”洛知栩双手环抱,颇有些骄矜的看着他。
秦御唇角上扬:“旁人亦说洛三少爷胸无点墨是个草包,本王却是从未相信,可见是非只在人心。”
好好好。
洛知栩咬牙,想他自认聪慧伶俐,口齿过人,却在这人面前屡败下风,实在可气!
他冷哼一声转身躺下,半句不愿再和他多说。
秦御笑:“莫气,我已经将这里的情况上报,过两日康子仁便会到这里,介时有他照顾你的身体,本王也能安心些。”
“陛下如何说?”洛知栩问,这里情势严重,势必得多派些人和赈灾物品才行。
“如你所想,已经派了太医来,随行的还有你兄长,此次由他押送赈灾物品,且本王猜想,必定是你家中担心,所以才让他接了这差事。”秦御盯着他的脸,“本王怕是要遭白眼了。”
洛知栩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洛知泠等人来的比想像中快,第二日傍晚便到了顺都府城,随行的马车更是比他们来时还要多,粗略数去甚至有二十多辆车。
洛知栩站在城门上,远远就瞧见了在前面开路的洛知泠,他立刻挥手招呼:“哥哥!”
洛知泠耳尖,只觉得一阵风吹过耳畔,依稀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立刻抬头望去,就见城墙上站着一道红色身影,不用想便知是谁,他也立刻挥手示意。
紧接着那道影子消失在城墙,洛知泠立刻抽打马屁股,率先朝城门驶去。
他走近,就见洛知栩带着帷帽,他本想问,但嗅到城门处的腐烂味道,只当弟弟闻不惯这味道,所以特意遮挡着。
“哥哥,近来可好?”洛知栩欢天喜地的问着。
洛知泠笑:“都好,只是记挂你,陛下听闻顺都府城的惨状,还特意让人送了药材来,你此次可能与我回去?父母亲惦记的很。”
“恐怕……一时片刻回不去了。”
第55章 拳脚相对
太守府内。
洛知栩将帷帽摘下,露出那张苍白的脸,若仅仅如此,倒是不值得洛知泠惊讶,可那张昳丽明艳的脸上还带着乌青丝痕,这要他如何不震惊!
他想都不想,直接抬手去摩擦他脸上的印痕,试图将那些碍眼的东西全都擦掉,可洛知栩的脸都被擦红了,那些痕迹依旧不曾消散。
洛知泠一双眼睛瞪的通红:“这是怎么回事?别想糊弄我!”
“只是生病了,哥哥别担心。”洛知栩扯着他的衣袖轻晃,“康太医此次就是为了此事前来,一定会有办法的。”
“你真当我好糊弄!顺都府城疫病横行,一路走来,那些尸体是何惨状真当我没眼睛吗?!”洛知泠咬牙,“是不是那个狗王爷欺负你!”
洛知栩讶异:“并未,哥哥为何这般说?王爷待我很好。”
“待你好?若真是待你好,就该劝你回去,何必还要你在这里遭罪,本就身体虚弱,再加上暑热难挨,已经入秋,天气还未转凉,如何能与避暑园相较?”
原洛知泠是没有这些话说的,他知晓此次前行是弟弟任性所为,可看到他这模样,一肚子的话就藏不住了。
何况洛知栩年岁尚小,但秦御却是早已及冠两年,他却不曾做出姿态劝说!
而且、而且他们已经行了周公之礼,若真在意,怎会舍得他吃苦受罪!
“是我自己执意要来,怎好将此事也怪到王爷身上?”洛知栩微微皱眉,“哥哥若真心疼我,就莫要再说这些让我不痛快的话!”
“好好好!”洛知泠唉声叹气,这般娇气,他还能多说什么,只能从那位狗王爷身上下手了!
洛知栩抿抿唇,见自家兄长这般气愤,也知晓自己的话有些过分,领了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无非是想来看看他如何,可他却这般不领情。
思及此,洛知栩露出笑容,讨好道:“哥哥匆忙赶路来,太守已经给你准备好寝屋,你先去休息好不好?”
“你也在此处,不许这样出去乱跑!”洛知泠蹙眉,否则被外人看见,怕是要对他不利。
“王爷说要让康太医为我诊脉,哥哥休息,我回屋里瞧病。”洛知栩扬起唇角,趁着他哥还未反应过来,立刻闪身离开。
洛知泠还未来得及询问什么,这人就已经跑没影了。
他打了个哈欠,干脆躺下了,待他想起再问就是了。
洛知栩回到屋内,秦御已经带着康太医等着了,见他过来,秦某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明知洛知泠不会阻止他看病,但他还是有些紧张,生怕他也跟着过来。
两人同吃同睡之事,岂非就要暴露了?
“康太医,许久未见了。”洛知栩熟稔的打着招呼。
康子仁微笑:“微臣倒是希望与世子永远不见。”
洛知栩看向秦御挑眉:“王爷的人似乎格外会说话,可见与王爷一般,油腔滑调。”
“过来。”秦御只淡淡说着,现下哪还有功夫听他这般油腔滑调之言。
尽管早知晓他们关系斐然,康子仁还是不免惊讶,两人在此同吃同睡,当真如寻常夫妻一般了。
洛知栩坐下,将手腕搭在脉枕上,由着康子仁在诊脉后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他不觉得冒犯,倒像是觉得在看猴,表情十分丰富。
“果真如其他大夫所言,这疫病似乎被世子体内的某些药材给克制住了,可见此药材亦是治愈疫病的重中之重。”康子仁微微点头,若真如此,洛知栩便成了治疗疫病的关键人物。
“说些本王不知道的。”秦御瞥了他一眼。
康子仁一抖:“是,微臣还需再与其他大夫商议,两日内便能给王爷答覆。”
“下去吧。”
“是。”
左右短时间内不会发病,洛知栩只需要小心不被外人瞧见这副模样便可,只要他不去乱跑,自然无人会特意扯下他的帷帽。
他对着镜子看了半晌,莫名觉得自己现下这副模样还挺有意思,诡异的很。
秦御却是突然想到什么,他挑眉:“你兄长可有问你?”
“问我什么?”洛知栩坏心眼道,“是问我为何与你同住,还是问我后来可曾与你继续亲近?”
“……你的脑袋里想的都是些什么肮脏污秽?”摄政王故作矜持,颇有些清高的指责他,“世风日下,怎好白日谈论夜晚?”
洛知栩呵笑:“王爷这话说的好,为不扰王爷清高自傲,本世子自会搬去和兄长同住,兄长与我许久未见,定是有许多话要说,王爷无事便莫要打扰了。”
他说罢拿起自己的枕头转身离开。
秦某傻眼,立刻快步走上前拽住他手腕:“我觉得此事还有的商量,这里的床榻很大,足够我们酣睡,若是去你兄长那里,一定会非常拥挤,何况你不是担心会发病吗?”
“我——”
“我就说我忘记了什么,你这个畜生!”
突然想到自己要问什么的洛知泠匆匆赶来,一来就听到这人又在哄骗自己的弟弟,当即想都不想的挥着拳头捶了上去。
这个老东西居然敢引诱他弟弟,而且这些时日一直都是同吃同睡同塌而眠!
那一拳秦御自然可以躲开,但他自知理亏,生生受了这一拳,而后便和洛知泠打的有来有往。
洛知栩虽不知晓秦御拳脚功夫如何,但从对方能步不露声,便知道他功力高深,因此他又怕自家哥哥会落下风,当即就想说些什么。
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兄长为武将,即便技不如人,骨子里的高傲也不会允许自己这样作践他。
他便去屋里拿了药膏,捧着凉却的茶水坐在廊下看他们对打,谁也不曾下死手,但也没饶过彼此。
“禽兽!诱拐别人弟弟,不要脸!”
“洛哨官对本王有些误会,可愿冷静下来与本王聊聊?”
“跟禽兽聊个屁,一把年纪竟学文人书生风花雪月!他年岁小尚不懂事,王爷也把自己当孩童了!”
洛知泠是真怒火中烧,洛知栩先前说的那些利用之言,他虽只字不信,却也从未想过两人会如此纠缠。
何况他坚信,若非秦御要求,洛知栩根本不可能来这种地方吃苦,现在还被传染了病!
眼看着情况恶劣,洛知栩不得不出面阻止,他没犯蠢走到前面挨揍,只是从屋内的果盘中拿了两枚果子朝他们丢去。
两人就这样默默停止打斗。
“歇会,怪累人的。”洛知栩语气平静,丝毫不在意他们的争吵。
洛知泠重重冷呵:“被卑鄙小人纠缠,天王老子来了都得累昏头!”
洛知栩抿了抿唇,松开眉头的瞬间才发现自己拿着柑,他再次皱眉丢给洛知泠,对方又絮叨起来:“你什么时候自己动手剥一回,那才是真长大了。”
“哥哥,康太医研制出药方前,我是不会离开顺都府城的。”洛知栩接过他剥好的柑橘,仔细将上面的橘络揪掉。
“知道知道,若不是……”洛知泠适当闭嘴,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只是看着自家弟弟如此,他又怎会不心疼,心疼到对平日里最忌惮的摄政王动了手,尽管如此,他还是说不出任何强迫性的话来。
洛知栩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秦御在一旁站了半晌,听着冷嘲热讽,感受着眼神如刀剑,丝毫不为所动,他不觉得自己在诱拐未及冠的少年。
他们之间,决策权分明就在洛知栩手中。
一路风餐露宿,饶是身体再好都会觉得疲惫,再加上闹这么一出,他也实在不想看到秦御,最终在洛知栩的坚持下,洛知泠还是离开去休息了。
秦御抬脚走至他身侧,拿起一只橘子剥了起来,他递给洛知栩:“我并未下重手。”
“此事是我兄长莽撞,臣下待兄道歉,还请王爷见谅。”洛知栩并未接他的橘子,而是起身庄重行礼道歉。
将臣下的姿态做的很足。
秦御莫名有些气恼,方才挨打的分明是他,还手也是情理中事,怎的连这都要和自己置气?
“你若真要与本王生分,这会就该跪地叩首了!”秦御口不择言,语气也带着淡淡的嘲讽。
像是在说,你无非是仗着本王喜欢……
洛知栩表情顺从,闻言就屈起膝盖,准备下跪,只是还不等他真跪下去,手臂便被人拖住了。
“你倒是心疼你的兄长。”秦御丢下一句话,顶着脸上的伤拂袖离开。
洛知栩没答话,他刻意不去哄,摄政王也拉不下脸,两人竟是就这般冷战起来。
最舒心的便是洛知泠了,弟弟不用再围着那个伪君子转,他欢喜的很!
洛知栩的情况也不宜外出,他迟迟不曾发病,每日都要诊脉,值得一提的是,康子仁经过多日的号脉问诊,已经得知是哪些药材能克制疫病发作。
这几日一直都在带着城中大夫研制解药,他脸上的青痕已经消退很多,眼看着再过些时日便能有所得了。
“世子体内的毒素已经稍稍控制住,可见药效可行,待过些时日,便能为您彻底根治。”康子仁说。
“那便好,王爷最近如何?”他问的自然,像是两人不曾吵架似的。
康子仁立刻喜上眉梢:“王爷这几日食不下咽,昨日得到些消息,今日已经去抓捕那些作乱之人了,想来晚些时候便会有结果。”
“那就好。”洛知栩微微点头,眼下各方面皆有发展,想来不出几日便能回梁京了,只是依旧不曾下雨,势必得开闸了。
洛知栩无事,便一直等着他们回来。
只是这一等便等到了深夜,他靠在榻上睡去,再醒时依稀听到了欢快的滴答声,他略一思索,立刻跑出去,就见数月不曾落雨的天空此时掉了雨滴!
而且雨势有渐大的趋势。
他欣喜的感受着雨水,猛的听见外院传出淩乱的脚步声。
“杀掉洛知栩,赏黄金百两!”
黑暗中有人一声令下,紧接着泛着冷光的刀剑蜂拥而至。
第56章 两波刺杀
雨势越来越大。
听烟虽然很强,可双拳难敌四手,敌众我寡,应付不过来是常事,因此即便有她护着洛知栩身上还是有几处刀伤,这都无所谓,要紧的是听烟伤势比他严重的多。
雨幕中,尸体的血被雨水冲洗着,但腥味却始终不曾退散。
这些刺客源源不断涌进来,杀了一茬还有一茬,那架势分明就是要将他置于死地!
“听烟!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先离开去搬救兵!”洛知栩看着将自己护着在身后,伤口却在汩汩流血的姑娘,若说没有感触,那是假的。
可正因如此,他更不想让对方受自己牵连。
之前一直都是他想岔了。
若说之前梁琮的目的是苦肉计,利用刺杀让自己堆积声望,得到陛下的重用,稳固自己的地位,那么现在的目的大概就是要治他于死地了。
他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他屡次和和梁琮作对,对方恐怕早就对他恨之入骨,所以也想着藉着这次机会杀掉他!
他不能死!
哥哥和秦御迟迟不回,八成也是被拖住了脚步,他们现在一定在想办法尽快回来,所以自己得在这边坚持住。
听烟蹙眉:“王爷有命,属下死不足惜,一定要护住世子安全!”
“听烟,如果你在这里,我们都要死!”洛知栩说着将她拽到身后,他直面那些黑衣人,冷声道,“谁派你们来的?太子?还是三皇子?没有人告诉你们,谋害皇亲国戚是诛九族的大罪吗?”
那群黑衣人继续逼近,像是根本不曾听到他的话,洛知栩抿唇,看样子今日不能善罢甘休了。
听烟冷脸盯着他们的举动,手里的长剑却一刻也不曾放松,生怕不注意就被这些人扑过来乱剑刺死。
洛知栩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因为出来的急,屋内的蜡烛还亮着,只是通过光阴可以看出在微微摇曳。
步步紧逼下,洛知栩带着听烟不断后退,直到退到房屋门口,他微微侧头,低声说了什么,听烟先是皱眉,下意识想反驳,可她也想不到其他好办法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们趁对方不注意,立刻闪身进了屋内,洛知栩目光落在蜡烛上,看向听烟的眼神坚定又狠决。
片刻后,屋内瞬间火光冲天,屋外的刺客一脚将门踹开,火苗瞬间往外涌,顷刻间就燎到了最前面刺客的衣裳,惊的他们后退几步。
这座院子后面就是街道,眼下他们只能利用火苗暂时逼退这些人,然后再悄悄从后院退出去,估计这些刺客以为会直接将他杀掉,所以不曾在后门放人,这也方便了洛知栩和听烟。
他们费力离开,然后匆匆躲进了黑夜的雨幕中。
等这些刺客意识到不对,冒火冲进去时,只剩被烧毁的房间,连人影都没有。
两人一路狂奔,干脆躲进了之前埋尸体的后山。
“听烟,你坚持住,我带了止血散。”洛知栩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半抱着她往前走,幸好这里到处都是山坡,他找了一处背雨的地方,将人放下。
听烟意识有些昏沉,眼神溃散,她感觉自己快不行了,想想自己居然因为几十个刺客偷袭而死,实在丢脸。
她根本听不清洛知栩在说什么,只是这种情况下对方都不曾丢下她,也算是没白护他一场……
洛知栩絮絮叨叨的和她说着话,一边上药一边去试探她的鼻息,他也知道,如果他们再得不到救治,恐怕都得交代在这里。
最要紧的是,他不知道哥哥和秦御如何了……
洛知栩将外衣脱下罩住听烟,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他呢喃道:“听烟,如果你丢下我自己死了,你就不算完成任务了,还要被秦御嫌弃是不能遵守命令的好下属,待你死后,骨灰都不能撒在摄政王府的后院……”
也不知是不是这些话起了作用,听烟当真挣扎着皱起眉,迟迟不曾松开。
荒郊野外,洛知栩浑身疼的厉害也不敢轻易闭上眼睛,他始终死死盯着周围,想着也许天亮就会无事,可也怕自己会撑不到天亮。
这一路他也有悄悄做些标记,但他不确定哥哥能不能找到。
他打了个哈欠,疲惫袭来,好似身上的伤都疼的不明显了,但他不能睡,不能睡……
“哥哥!”
洛知栩猛的睁开眼,下一秒便因为屋外的光亮闭上眼睛,待稍微好些后,他这才重新睁开眼睛,瞬间就和守在旁边的人对上眼睛。
他愣了愣,莫名有些矫情的朝他伸出手臂,对方立刻会意,当即坐在床边,将他拥住。
“我哥哥呢?”他埋头问。
“洛哨官受了些伤,在他屋里睡下了,叮嘱我,待你醒来定要叫醒他。”秦御声音很轻,像怕惊着他似的。
洛知栩立刻摇头:“不要叫他,让他休息,听烟呢?她如何了?”
“失血严重,但已经没有性命问题,你也无需担心,倒是你,现在还烧着,竟半点不曾察觉到吗?”他边说着,边抬手在他后背轻轻拍着。
莫名,洛知栩觉得他有些奇怪,秦御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像是盯着什么肥肉似的。
他下意识紧张起来:“莫不是我哥哥不好,你在骗我?”
“他很好,是你不太好。”秦御说。
洛知栩身体本就虚弱,疫病还在体内不曾发作,受伤、惊吓、淋雨……秦御其实没想到他今日能醒来。
他尽量收敛视线,只是一旦想到昨夜里找到他们时的情景,连呼吸都有些急促,手都不自觉的跟着抖,他从未如此深刻的意识到自己也会心慌。
“我并未觉得身体如何不适,我还是先去看看哥哥。”洛知栩说着推开他,赤着脚便要下地,若是不能亲眼去瞧洛知泠,他怕是一刻也不能安心。
秦御立刻温声阻止:“他还睡着,你现下也不便挪动,待他醒了便会来看你,我怎会欺骗你?”
“……我知道了。”洛知栩小心躺回床榻上,尽管是细小的动作,还是牵扯到了伤口,他突然睁开眼睛,“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御帮他掩好被角,略沉吟片刻,还是将昨夜发生的事告诉他了。
原来从昨日晨起,他们就一直在查疫病之事,为了避免城里城外还有发作的难民,他们和姜柏沪商量一番,便带着侍卫护院等等开始巡查,连城外都不曾放过。
可这一查,还真让他查们查到些东西。
他们在城外发现了一处木屋,隐约听到了些动静,他们只当里面有难民,没想到房门一打开却涌出一屋的被传染的难民,他们有些张牙舞爪的朝外面的人扑出来,有些则是跪地求饶……
他们遇到了难题,也正是这种时候,突然涌出一波训练有素的刺客,一茬接着一茬,像是人海战术。
最要紧的是,如果单有刺客就算了,还有一些被传染却没发作的难民也在不断往他们这边扑,任谁看都知道这是有人暗中安排的。
秦御想到洛知栩之前说的,下意识认为是梁琮做的,那些难民他们自然也不会手软。
何况,不止秦御,洛知泠也紧张的很,他们这里都这般,洛知栩那里的情况肯定也不好看,说不定也会有人去围堵,最要命的是,洛知栩身侧只留了听烟在。
如果也是这么多刺客,情况不知要如何凶险。
不止要将这些刺客都解决掉,还得想办法问出幕后主使才行。
时间就这样耽搁了。
洛知栩侧身看他:“你怀疑是梁琮?”
“少爷,是你之前怀疑他。”秦御静静看着他。
平静的视线,却莫名让人有些不自在。
洛知栩轻咳一声,直面他的眼睛:“起初我也这样以为,但围堵你那些,不一定是梁琮,他和瞿萱莹成婚近半年,却始终无所出,不能稳固位置,就一定需要你的助益。”
所以梁琮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之事,反而他这边的人,估计才是梁琮派来的。
可谁还会想费尽心思要置秦御于死地呢?
“你很了解他。”秦御突然不咸不淡的说道。
洛知栩一脸难以置信:“我与你说了这些,你便只得出这条结论?”
秦御撩起眼皮:“本王说的不对?你这般分析之言,可见对他的言行十分了解,果然是因为追随他多年吗?”
“……这种时候说什么酸话?”洛知栩撇嘴,“先前不是曾与你说过缘由?好端端的旧事重提做什么,好讨厌。”
他说完翻身背对秦御。
身后并没有传出脚步声,身后依旧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且随着时间推移,他心中也稍有些不太愉快。
他轻咳一声,侧身解释:“只是正常分析罢了,你分明也早已知晓刺杀你们的人不是梁琮,我分析出来就要闹脾气,讲不讲道理!”
话音刚落,下巴便被捏住了。
呼吸交错,洛知栩便知晓他已然被哄好了,非要使性子,一点都不像高高在上的摄政王。
他抿了抿唇:“哥哥若来,一定要叫我。”
“嗯。”
洛知栩合上眼睛,梁琮对他恨之入骨实在正常,他今生本也不是为了讨好他才来,可谁会这样对秦御,尤其是知晓哥哥和司灼也在的情况下。
还会这样费尽心机……
能这样做,除了皇室,也不会有其他人。
能在同一时间安排刺杀,要么这两人商量好,要么便是其中一人有意隐藏自己,想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另一方。
争宠夺嫡,不仅记恨秦御,对他亦有潜藏恨意。
“我知道了!”
第57章 返回梁京
从刺杀过去已有三日,这三日,整个顺都府城都被洛知栩和司灼带着士兵搜查了个遍,彻底将所有的隐患全都解决,这才稍稍安心。
从那日下雨之后,好事便不断发生。
康子仁和其他大夫协力,将治疗疫病的方子研制出来了,只是药效有些凶猛,之后需要根据不同人的体质进行调整。
但,不管如何说,旱灾得到缓解,百姓的疫病也有治愈希望,顺都府城赈灾之行,也能到此为止。
“疫病的药方很有效果,康子仁在尽量将药方研制温和些,之后再给你用。”秦御说,“幸好,你不曾发作,那些已经饮过血的病人是彻底没救的。”
洛知栩点头:“何时回梁京?”
“就这两日了,疫病治疗有效果,方子也得尽快带回去备案,余下之事交由姜太守即可。”
“看到你我安然无恙,某些人大概会很震惊。”洛知栩嗤笑一声,似是觉得有趣,还撑着下巴哼笑起来。
秦御对他的话不置一词,毕竟,他也是这样认为。
洛知泠这两日都在外巡逻,他原是不用做这些的,只是比起秦御,他更愿意与相熟的司灼一起,都是有幼弟的人,相处起来也有许多话可说。
两人边巡视边交谈,洛知泠还不忘旁敲侧击询问洛知栩和秦御这段时日的情况,和从别处听到的一般,都是说摄政王对洛世子如何如何好,也算是让他稍稍放心些了。
只是想到秦御那样诱哄他弟弟,他依旧想挥着拳头把那张人模狗样的脸给捶烂!
司灼哈哈大笑:“你也莫要太动气,摄政王待他着实不错,连自称都不曾用过,还低三下四的捧着,他们何时这般亲近了?”
“那个只会诱拐别人弟弟的禽兽!”洛知泠恨恨道,“回去便给他禁足,不许他再偷偷跑出去!”
虽然之前就知晓洛知栩的想法,知道他是利用秦御在梁京站稳脚跟,还要护住洛王府,搭上秦御,确实要比其他任何皇室靠谱,可之前所说的“利用”,怕是早就变了。
何况,他怎会不知此事不能全然怪秦御。
洛知栩脾性如何,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更清楚,若他不情愿,哪怕和秦御鱼死网破也不会留在他身边。
可他又怎会舍得怪弟弟,只能怪禽兽!
司灼微微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
“天晓得。”洛知泠唉声叹气,此事也并非他劝诫两句便能解决的。
至少是秦御,不是旁的什么乱七八糟之人。
司灼拍拍他肩膀:“这两日便能回梁京,你也别太在意这些,大不了就打一架,你是知栩兄长,他也不敢真对你如何哈哈哈!”
“……话糙理不糙。”
上次打归打,那禽兽倒是也不曾以上位者的身份压制他。
尽管如此,洛知泠还是强制两人分房睡,否则此事若是传出去,陛下就要头一个忌惮洛王府了,保不齐连摄政王都要遭殃。
高官勾结互为党羽,是前朝最忌讳之事。
巡视结束,洛知泠回到太守府,恰好碰上康子仁来诊脉,他立刻上前询问:“情况如何?”
“已经在给世子用药方了,世子体内有其他草药克制,因此疫病不曾扩散,按照方子喝两天便会好。”康子仁说。
“那便好,有康太医了。”洛知泠朝他点头示意,两人一同进去。
洛知栩还在和草药斗智斗勇,苦涩难闻,甚至有些辛辣,喝一次便不愿再多喝的玩意,他已经喝了三次了。
光是闻到就有些想吐。
秦御拧眉:“这药再不喝便凉了,蜜饯和饴糖也已经全都准备好,良药苦口,快些喝掉。”
“王爷这是在命令谁?”洛知泠有些不痛快,他家小弟喝药向来都是要哄着的。
他快步走近,而后端着药碗看了一眼,旋即露出比洛知栩还要难看的表情:“这是什么,毒药吗?”
“哥哥,好难喝。”洛三撇嘴,这药真是半点都不想喝。
洛知泠立刻露出笑:“良药苦口,知知乖乖喝掉就能早些痊愈,否则哥哥多担心,回头爹娘那里哥哥也没办法交代不是?”
“不想喝。”越是被人哄着就越娇气,他连语气都带了撒娇。
洛知泠光是听他这般说话,心都软化了,他也放轻声音:“我们知知这么听话懂事,乖乖喝药,哥哥回去告诉大哥,让他给你涨银钱儿可好?”
别看洛知栩得宠,但每月能用的银子也有限制,可若是洛知铭出面说情,那就不同了。
洛知栩抿抿唇:“好吧。”
秦御瞬间挑起眉。
洛知栩端起药碗一口闷,还不等他睁眼,蜜饯便递到了唇边,他立刻快速叼回嘴中咀嚼,紧接着清茶也送到面前,清口润喉。
这一连串的动作都让秦御看愣,他以为洛知泠嘴中的“哄”,只是言语间的柔声轻哄,却没想到还要做到这般,且看他行云流水的动作,便知道已经做过不下百次。
他也由衷认识到洛知栩在洛王府到底如何受宠爱。
“知知真乖。”洛知泠还不忘夸。
眼看他喝完,康子仁这才从不起眼的角落出现,上赶着把脉,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等着他说诊脉情况。
康子仁收回手,微笑:“世子体内的余毒在消减,不会影响赶路。”
“那就好。”洛知栩微微沉吟,“那我们何时启程?”
秦御:“两日后。”
两日后。
顺都府城门口。
姜太守站在城门口相送,他由衷感谢道:“这次多亏王爷和诸位大人鼎力相助,否则顺都府城定是要出大事了,城中百姓送了些东西给诸位,请收下吧。”
“旱灾刚过,无需做这种事。”秦御看着面前被绑好的鸡,实在很难收下。
旱灾严重时都不曾吃掉,可见珍贵,没理由送他就要接受。
姜太守笑:“都是百姓们的心意,王爷就收下吧,除此之外还有些自家编织的东西,并不浪费。”
“听雨,收下吧。”
“是。”
来时带着许多车辆,离开时倒是只有他们几辆马车,只是这次秦御再没机会和洛知栩同辆马车。
他难得有些烦闷,活像是被棒打鸳鸯。
洛知栩倒是滋润的很,洛知泠将他的一应事务全都安排好,不用动手,点心都能进嘴里,在顺都府城这段时日,洛知栩过着实辛苦。
回程都有些赶,且这次无需再担心赈灾物品会不会丢失潮湿,也算得上是轻便,不过一月便回了梁京。
一场秋雨,反倒是让天气便凉快了。
陛下回到皇宫,洛知栩几人便被召回宫述职。
议事殿。
梁帝端坐上位,他静静听着秦御讲述顺都府城之事,尽管早就在书信得知,但如今亲耳听到还是觉得震惊。
他脸色难看:“竟然还有刺客?”
秦御点头,不动声色的给洛知栩递了眼神,后者立刻会意,他可怜兮兮道:“舅舅,好多刺客,去时便有土匪拦路,还是两次,都被司大人解决了,在府城疫病爆发时有两波刺客同时刺杀我与摄政王,我都受伤了!”
“知栩,朝堂之上不许无礼!”洛知泠假意蹙眉低声呵斥,“那是陛下!”
洛知栩撇嘴,委委屈屈道:“是,请陛下明查此事。”
梁帝怒归怒,却也知晓此事发生在府城,一时半会是查不出什么的,他挥挥手:“此事你看着办,想查便查,朕自会为你讨回公道,此次你事情办的不错,当真的长大了。”
“舅——陛下,那我能跟着京兆尹做事吗?”洛知栩趁机询问,故意营造出自己和摄政王不投机的假象。
梁帝挑眉:“朕不是告诉你,说与摄政王为你安排吗?”
“不敢。”洛知栩抿唇,满脸抗拒。
秦御闻言亦是适适时露出嫌弃,虽说有些隐晦,但在梁帝看来,他显然是忍无可忍情绪才会这般外泄,实在少见。
这两人在外人面前都不知收敛,可见私下又是如何相看两厌。
梁帝哈哈大笑:“那你便去京兆尹处,好好做事。”
“谢谢舅舅!”
梁帝又简单对其他人也夸奖一番,适当说了些安抚之言,再不曾提升职奖赏之事。
对此,他们都心知肚明。
离开议事殿,几人不曾说只言片语,洛知栩隐晦的和秦御交换眼神,然后分道扬镳。
洛知栩没想到梁帝会这般做,京官外出做事,做的好,合该要适当进行嘉奖,尤其此次顺都府城一行,危险重重不说,各个都有负伤,依旧不曾被奖赏。
洛知泠便罢了,是他兄长,司灼也可不提,毕竟是陛下让他前往,可秦御不同,是他推举,做了费力事却不曾讨到好处,若是秦御小心眼些,怕是就要记恨上他了。
时时都在提防着世家。
洛知泠拍拍他肩膀:“别再想了,上位者做任何事都是对的。”
“是,做错事都是对的。”洛知栩长舒一口气,正因如此,恨意才会愈加浓烈。
如果不能搞掉梁琮,他这辈子都不能安心,何况此次,是梁琮先动手。
深夜。
秦某姗姗来迟赴约,将信封放到他面前:“这是本王让人查到的实证,你自己看着办便是。”
“我总觉得奇怪,陛下防你我防的实在厉害,定然不只是因为我的世子的缘故,你身上也定然有让他忌惮的东西。”洛知栩盯着他,“从实招来!”
秦御失笑:“少爷,我位至摄政王,自是足够那位忌惮,还能有什么秘密?”
洛知栩站起身,打量着他,在他面前踱步,若有所思道:“不对,莫不是和那幅画有关……”
他自顾自说着,并未发现秦御表情变了又变。
第58章 整理卷宗
秦御微微垂眸,始终盯着面前的茶杯,几个瞬息后他微微一笑:“你少爷,你似乎很会想像,你且瞧瞧,世家哪个那位不忌惮?”
“可你我表现的这般合不来,对方依旧时时提防试探,分明就是有鬼,可我就是这般跋扈无能,问题自然就在你身上。”
洛少爷说的理直气壮,他草包的形像已经深入人心了,陛下能许他做官也是看在他听话的份上,再加上他母亲是陛下胞妹,总是要更加爱护些。
但是陛下忌惮他,忌惮的只是洛王府的势力,而并非洛知栩本身。
可秦御不同,摄政王唯有秦御一人,陛下忌惮的自然是早已年少成名且颇有手段的摄政王。
这也是奇怪的地方。
据他所知,秦御是在少时被梁帝从大梁外带回,让他和皇子一同学习读书骑射,还让师傅教其阳略阴谋,培养他成为人才,将他捧到现如今的高度。
年仅二十二岁的摄政王。
这在大梁之前数百年都是从未发生过的,但秦御做到了,不仅如此,满朝文武竟无一 人敢言,足以见其本事。
梁帝却始终防着他。
莫不是和他的真实身份有关?
“本王在与你说话,你在想什么?”秦御无奈,“提防朝臣本就是上位者应做之事,若非本王刻意隐瞒行踪,你我二人相会之事,怕是早就被发现了。”
他说的不算隐晦,因此洛知栩瞬间就名表了对方的意思,整个梁京城都是陛下的眼线。
洛知栩叹息:“无妨,左右明日我便要去京兆尹处,也无需上朝,怕是很少与王爷见面了,省的他们到处怀疑。”
京兆尹要做的便是维护梁京城的治安政务,每日都需安排人手沿街巡逻,若是遇到闹事之人,是能不用请示直接关押的。
这地方对洛知栩来说简直天赐。
他知道梁琮在梁京城里有许多产业,酒楼赌坊,首饰成衣,数不胜数,到时候他大可以找些由头随意给他封几个,看他还如何嚣张!
“你既要做,那就做的干净些。”秦御说,“眼看着秋老虎,尽量少在外面跑。”
洛知栩点头:“有劳王爷挂心。”
话到这里,今日的会面也该结束,如秦御所说,他们还真是偷偷会面,光明正大见面时,要么是“逼不得已”,要么是“针锋对决”,即便如此,还是会被提防,真是让人难过。
不知是不是错觉,洛知栩总觉得他离开的步子很缓慢,他下意识轻咳一声,原本还背对他的男人立刻回身:“何事?”
洛知栩忍笑:“如王爷所说,秋老虎狠辣无比,近日多喝些花茶比较好,以免火气旺盛。”
“知道了。”
说罢,男人便快速离开了,步调和从前一般,活像是就等着他这蹩脚的叮嘱似的。
洛知栩悄悄扬起唇角,旋即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唇角又缓缓落下
不管前世今生,秦御待他总归是无可指摘,无论如何,他也要帮助对方,只当是还了前世的恩情。
至于秦御所说的那些话,他并非全然相信,能让梁帝忌惮至此,他的身世定然不简单。
他将蜡烛吹灭,褪去衣衫,安然入眠了。
翌日。
洛知栩被冬树和冬藏轮番叫醒,他愣坐片刻才想起来自己今日要到京兆府去报到,虽说是被塞进去的,可分内之事还是要做好。
他匆忙起床梳洗,换好衣衫便上了马车,早膳都是在马车内解决的。
当今陛下登基后,除了早些年,近些年从未发生过恶劣之事,因此京兆府的差事还算清闲,每日只要按时派人出去巡逻便好,也因此,他们才有功夫在京兆府门前迎接洛知栩。
看到京兆尹在前,洛知栩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他跳下马车走至对方面洽,拱手行礼:“杨大人客气,下官来迟,还望大人海涵。”
“这是应当的,洛——洛大人便暂且先做本官的副手如何?”杨鸣颇为恭敬的说着,他和洛知栩的身份悬殊,若是对方不来他这里做事,平时见到他都要自称下官的。
“大人不必与我客气,陛下要我来此学习,大人若有事只管吩咐便是。”洛知栩刻意表现出自己只是为了陛下在假装努力的虚假模样。
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小心思,无非就是希望得到陛下的宠爱,好能更加肆无忌惮。
杨鸣本也没指望他能做事,若是成为自己的副手,做任何事都得自己安排,定然不会出差错。
他便也跟着笑:“洛大人说的是,既如此那便先从整理卷宗开始如何?”
整理卷宗既是给他安排了事情,又不会让他惹出其他事端来,回头陛下问起,还好交代,一举三得。
洛知栩面露不悦,但想到什么还是忍住了,他不甚在意道:“随意。”
杨鸣早就知道他的脾气,听到这般无礼的回答也不曾不悦,只将他带到卷宗室。
洛知栩打量着卷宗室,这里不曾通风,室内有些阴暗,倒是桌椅都清理好了,可见是特意为他准备的,也是摆明了告诉他,即便不想做也得做。
他嗤笑一声:“这里阴森森的,都没我的寝屋大,你们京兆府怎么这般小气?”
言语间的嫌弃和恶意是不加掩饰的。
京兆府众人神情各异,可再如何不满,面上总要过得去,何况这人若是发疯,怕是连京兆尹都得吃亏。
杨鸣尴尬一笑:“京兆府平时繁忙,这些要紧的卷宗迟迟找不到合适的人整理,这才一直耽搁着,辛苦洛世子了,若您不愿意,下官再为您安排其他事。”
“就这般吧,只是这卷宗整理起来复杂,怕是要好些时候,大人不急吧?”洛知栩扯着嘴角笑。
这杨鸣还真是有一套,好赖话都让他给说了,自己若是再不满,岂非当真是无理取闹了?
杨鸣笑:“是,洛世子慢慢来即可。”
“也好。”洛知栩浅笑。
待人离开,他哼笑一声,将桌面已经霉掉的卷宗随手扔开,竟然想把他扔到这里不闻不问,他怎会称这些人的意。
洛知栩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话本子,只等着冬树将点心带来,他就能在这里闲混了,如果一开始就勤勉,恐怕还会被疑心。
他之所以选京兆府,还有一个原因。
京兆尹杨鸣前世追随梁琮,前世梁京城能迅速被突破,没少这位的帮助,而且,他的女儿还进宫成了后妃,没少撺掇梁琮杀掉他。
土话说的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可见能追随梁琮之人,多数也就是同样败坏之人。
“少爷,奴才将东西带来了,都是您爱吃的。”冬树将一只食盒放到他面前,将点心一一摆放好,盖子打开的瞬间香气就已经勾的洛知栩嘴馋了。
洛知栩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你将这些卷宗随便拿放,挪挪位置便是,他们只是想为难我,不用做太多。”
“是。”
冬树很听话,按照规定搬动之后,他便立在身侧不动了,只是时不时会打量这间屋子,肮脏又难闻。
这样下午可不是办法。
冬树想了想道:“少爷,吃喝的东西若是掉落在卷宗上很难处理,一些过于老旧的卷宗,可能会在打扫时被损坏。”
“你说的对。”洛知栩扬起唇角,将点心的渣全都撒在霉掉的卷宗上,茶水也是随便泼在地上。
想用这种法子逼他离开,也不看看他会不会就这样安分守己任人宰割。
冬树默默拿起角落的扫把,开始东一鎯头,西一棒槌的胡乱清扫着,直到将这间屋子搞的一团污遭,两人才渐渐停手。
一张被吹起的纸张飘落到洛知栩面前,还不等他抬脚,冬树就已经蹲下将纸拿到旁边,随手丢开了。
“慢着!把那张纸拿来我看。”
冬树不明所以,但还是将纸递给他,洛知栩结接过仔细看,只是因为霉掉的严重,许多地方都糊的看不出东西,还因为刚刚那一番折腾,变的更加糟糕。
但,这并不妨碍洛知栩匆匆一瞥就发现一些东西。
“怎会……”
冬树微微抬眸:“少爷?”
“无事。”洛知栩抿唇,他将这张纸上面的年限给冬树看,“翻找和这个同年的卷宗,或者同类型的纸张。”
“是。”
原本只是故意要将卷宗室整乱,现在却是不得不翻乱,两人硬生生的折腾了一上午,同年的卷宗虽然很多,但同类型的纸张却只找到了两张。
洛知栩也不顾上霉,直接将纸摺叠放到袖口中。
晌午。
杨鸣特意来卷宗室看他整理的如何,刚推门进来,就发现满室的狼藉和悠哉的洛知栩。
脸上原本得意的表情都控制不住了,他震惊:“洛世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卷宗室怎会变成这样!”
“本世子从未做过这种事,做起来有些杂乱,让杨大人看笑话了。”洛知栩拈着点心轻笑,手中还捧着话本,对他的话全然不放在心上,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洛世子,虽这般说,您的小厮也应该会整理,怎能将这里折腾成这副模样!”杨鸣脸色难看,心中却已经得意起来,只要洛知栩越惹麻烦,他就越有的说!
洛知栩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既然要本世子做,就该想到这些才对,本世子可从未做个这种粗活,如果杨大人是要教本世子做事,那就赶紧离开!”
“洛知栩!别以为你的洛王府的世子就可以嚣张跋扈!你来这里是做事的,事情做成这副模样还敢理直气壮!”
洛知栩微微侧头,就见从杨鸣身侧站出一名年轻人,看这副不畏强权的模样,估计是进士出身的读书人了。
因为洛知铭的缘故,他对文人骚客向来很有耐心,因此对上这人,他也只是笑:“本世子性格本就如此,和身份无关,人本就要轰轰烈烈自由自在活着才好。”
“你、你这都是歪理,不过是你将卷宗室弄成这副模样的托辞罢了!”
“随你如何说。”
洛知栩并不在意他的话,依旧我行我素,他就是来这里添堵了,让他们好过可说不过去。
杨鸣自知闹不过他,却还是想压压他这跋扈性子,并没有提出要他去别处做事,照例让他继续整理卷宗,不管他会将这里弄成什么样子,反正洛知栩这样子,都会原封不动进入陛下的耳朵里。
他带着人离开,并未注意到洛知栩陡然冷下的表情。
杨鸣不管,洛知栩也觉得无趣,每日都照旧做着捣乱之事。
“少爷,太子妃有孕了。”冬树将刚知晓的消息告诉洛知栩。
他震惊:“怎么可能?这是怎么回事?”
“奴才不知,是王爷递消息来的。”冬树低声说着。
他也觉得奇怪,夏柳做事向来严谨,之前研制的药只会影响梁琮,可梁琮能力有问题,瞿萱莹的孩子从哪来的?
洛知栩愣了片刻,他轻皱眉头:“太子府怎么说?”
“说是要举办喜宴,已经将请帖送到洛王府了。”冬树想了想接了一句,“太子妃的意思。”
“她还真是……”洛知栩嗤笑一声,不过这样的“好事”他自然是得去瞧瞧的。
但他不过是在这里数日,外面就已然再变风向,不能继续被困在这里整理卷宗了。
“冬树,这屋里太暗,将蜡烛点上。”洛知栩说。
冬树犹疑片刻,提醒道:“少爷上次便不小心将玉春苑点着了……”
“所以企图困住本世子的并不要紧的卷宗室,又有何重要?”
待他点上蜡烛后,洛知栩直接将蜡烛扔进了已经霉掉的卷宗堆里。
一时间烟雾四起。
作者有话说:
洛三儿:“谢邀,一不合心意就想点火。”
第59章 太子府请
“走水了!”
“卷宗室走水了!快救火!”
“怎么回事?洛世子不是在里面吗?”
尽管并不喜洛知栩,杨鸣还是立刻命人去救火,好在火势并不严重,几桶水就能将火全都扑灭。
杨鸣和其他人站在卷宗室前,看着屋里的狼藉和因为怕火躲在角落的主仆二人,他突然生出一股无力和后悔,就不该让洛知栩在卷宗室,否则今日是这里,明日怕是整个京兆府都得被烧掉!
他站在原地气的直发抖:“你、洛世子你、”
“看样子本世子不太适合整理卷宗。”洛知栩率先抢过他的话,“大人不妨为本世子安排其他要事吧。”
杨鸣咬牙切齿:“本官看世子确实不适合,既如此,不妨跟着士兵沿街巡逻如何?”
“也好,是该出去玩玩了。”洛知栩煞有介事的说着。
什么安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出去玩了。
杨鸣从对方话里窥探……也用不着窥探,很显而易见的意思。
他实在不想洛知栩继续留在京兆府,直接给他分了一支小队,让他做小队长,每日的巡逻都让他去安排,也是变相把他打发出去了。
杨鸣可不想京兆府和之前的玉春苑一个下场!
洛知栩立刻带着自己的小队欢天喜地的离开了,出了京兆府就把他们往酒楼带,还特意要了靠窗的雅间。
一进雅间,洛知栩便卸掉浑身力气,盘腿坐在垫子上,他看向还站着的侍卫们,招招手:“来坐,若本世子用膳,哪有让你等看着的道理。”
“卑职不敢。”
一群人谁也不敢凑上前。
在他们看来,若不是洛知栩纡尊降贵,他们是连面都见不到的,现如今还能被叫来一同用食,简直是上上荣宠。
只是,他们也知晓这位世子的脾气,一个搞不好,闹怕是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等着本世子亲自请你们坐下吗?”洛知栩扬眉。
语气分明揶揄,但在这些侍卫耳中,就像是在威胁他们似的,活像是瞬息就能取他们的性命。
几人不敢再推辞,一群汉子像是刚出窝的小鸡崽各个瑟瑟缩缩,话都不敢说。
洛知栩也不指望他们能忠于自己,只淡淡道:“你们既然已经成为本世子的小队伍,那事事都得听本世子安排,若是有旁人在任职期间唤你们,需得先来告知本世子。”
“是是,本就该如此,世子放心。”
洛知栩:“每日巡视都要警醒着认真些,本世子每日都会询问你们的见闻,可以不知,但不能胡编。”
众人:“是是……”
洛知栩:“诸位达官显贵的府邸周围顶要仔细巡视,若是发生要紧事还能立即解决。”
众人:“是是……”
洛知栩将他们的巡视路线固定在某些范围内,这样无论他小队的人如何巡视,都不会落下他着重想知晓的地方。
见他们还算听话,洛知栩便不再多说了,待饭菜上桌便瞧着他们用食了。
他虽不曾嫌弃这些人,可同桌而坐已是极限,若是还要将筷子伸进同一碟子,他怕是会真的受不住。
交代清楚,洛知栩给他们简单分队后,便结账离开了。
太子妃有身孕,这亦算是皇室的大喜事,在得知太子府上要办吸喜宴时,便是那些不曾受邀的也都带着礼物补品前来了。
洛知栩今日带的夏柳,她也同样疑惑此事,两人一同根据古法配药,是绝对不会出错的,可偏偏瞿萱莹就是怀孕了。
“你如何看待此事?”洛知栩垂眸细品清茶。
“此事奴婢不敢妄言。”夏柳说。
她能这般说,可见心中是有些猜想的,只是碍于猜测可能会多有冒犯,所以不敢说罢了。
洛知栩觑了她一眼,轻声道:“左右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说便是。”
“若是太子不知,那便是太子妃行事不端,若是太子知晓,那便是二人合谋。”夏柳说。
“不错。”洛知栩笑笑,很明显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毕竟若是瞿萱莹长久不孕,皇后一定会派太医来,自然知晓她的身体并无问题。
那么梁琮也会知道,是自己的身体有问题,但伤人肌理的古法毒药,便是太医都不曾察觉,梁琮更不会知晓。
可成婚已有半年,嫡子还未出生,他连侧妃都不能抬,最好的办法便是假怀孕。
冒着欺君罔上的罪名,都要解决自己眼下的困境,只要能成功登基,来日谁还会在意他的手段?
洛知栩将茶杯放下,看着朝他走来的人,脸上扬起笑:“你们也来的太晚,我可是为贺喜,特意来这么早。”
“这话你从你口中说出当真是不亏心。”司韶忍不住笑出声,他微微凑近,小声询问,“可有瞧出什么不妥?”
“明摆着的事,咱们心知肚明罢了。”洛知栩嗤笑一声,言语间尽是讥讽。
印宿白却是察觉到不妥,他低声提醒道:“那你也要当心些,她上次能指使苏莺莺诬陷你,这次在她的地盘,还不知要闹什么。”
他说的不无道理,洛知栩也听了进去。
不管事情是不是他所猜想的那般,瞿萱莹都不是什么纯善之辈。
“我知晓了。”
随着世家公子少爷越来越多,太子府的气氛也更加热闹,身为此次喜宴的主人公,瞿萱莹在梁琮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众人视线中,两人脸上都带着温馨的笑。
还真是虚伪的登对。
“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众人齐声喊着。
梁琮微笑:“本殿和太子妃记挂着你们,因此出了这般喜事便特意邀请诸位来参加喜宴,诸位可随意,无需拘束。”
这番话说的着实大气,不知情的,怕是要认为这是登基称帝了。
太子到底年轻,因此世家来的都是受宠的子女,男子能与之交好,女子若是运气好些被太子看上来日也是封妃,如何都不亏。
主家说完话,洛知栩几人再次凑到一起,这次还多了几颗脑袋。
周游带着一脸不爽的武岳走到他面前,笑道:“洛世子,许久不见!听闻您现在已经在京兆府做事,可还好?”
“许久不见,这次倒是没带着你弟弟。”洛知栩轻笑,周耀那个人,热情的实在过分。
“他忙着恭喜太子殿下。”周游也笑笑,并不准备多说。
洛知栩目光右移,看向武岳,张口便是打趣:“哟,这不是武公子,听闻家中要给你配婚?”
“少幸灾乐祸,你也会有今天!”武岳与洛知栩是相看两厌,偏偏还忌惮着对方的身份,不好说的太过分,只是那双眼睛一直瞪着,就没安分。
“今日是孕子喜宴,我怕是不会有今日了。”他大大方方拿自己逗趣,断袖是要和男子一起的,若还能生子,岂非怪物?
这般大方,反而让武岳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他恨恨道:“不知羞耻!”
几人笑出声,似是都不曾想到他竟是这般纯情,周游更是起话头打趣他,几人都是俊美青年,不知不觉间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姗姗来迟的梁珏和梁珺一同来,送礼道贺后,梁珺便直奔洛知栩而来,无他,主要是洛知栩的衣裳,永远都是亮眼夺目的红色。
梁珺欣喜若狂:“知栩,从你去顺都府城,我便再未见过你了,这些时日过的可好,我听说你病了一场,还受了伤?”
“你又知道了?”洛知栩语气很淡,“出门在外自然是会受伤的,不是什么稀罕事。”
“被刺客刺伤自是不稀罕,你若是在梁京城,数十年都不一定会遇到。”梁珺下意识便顺着他的话说了。
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劲,洛知栩正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他,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事。
他微微诧异:“怎的这般看我?”
“你怎会知晓是刺客所为?”洛知栩死死盯着他,莫不是这其中还有梁珺出力?
“三哥也是听父皇说的,还说已经许你暗中调查了。”梁珺面对洛知栩时,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像是为了对方什么都能表露。
洛知栩抿唇不再多言,连陛下让他调查之事都知晓,可见他不曾造假,只是梁珏既已知晓,此事定然查不出了。
也不对。
秦御先前查到的证据,他还不曾交给陛下!
这件事还有的闹呢。
“洛世子,亦是许久不见洛世子了。”瞿萱莹步伐轻快的朝他走来,周围的人也纷纷让开。
洛知栩勾唇:“还未恭贺太子妃有孕之喜,当真是大喜。”
“洛世子无需这般客气,来日本妃想必还得恭喜你。”瞿萱莹说的客气,却是实打实的在膈应人。
饶是好性子如周游,听到这话都不由得觉得讥讽,就无人不知洛知栩是断袖,竟还祝人家有儿女福分,这不摆明给人难堪。
旁人也都没想到瞿萱莹会这般说话,看向她的视线都有些古怪。
洛知栩笑:“皇家孩子难养,能怀能生都不算什么,养的大那才是真本事,不过太子妃与太子琴瑟和鸣,想必来日定还会有子嗣。”
“你!”瞿萱莹怒,这不是就明摆着诅咒她和孩子吗?
她深吸一口气,今日要紧事并非是和洛知栩拌嘴,她还有其他任务要做。
思及此,她立刻摒弃这些不愉快,笑道:“怎么说洛世子也是我孩子的表叔,万不能说这样的话,方才亦是本妃过分,与你道歉,我敬你一杯吧?”
“好啊。”洛知栩轻笑。
几人一同朝院子走去,瞿萱莹边走边与之交谈,倒是营造出了一副和谐假象。
走上木桥,洛知栩刻意走快两步,瞿萱莹一脚踏在台阶上,她笑问:“洛世子怎的走这般快,本妃——”
话未说完,她便不受控制地朝前栽去。
第60章 栽赃陷害
太子府,正寝殿。
瞿萱莹面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珠钗尽退,两鬓是不断外溢的汗水,唇瓣紧抿,一副痛苦难耐的样子。
一群太医跪在床榻前轮流把脉,各个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
外厅,梁琮怒目圆睁,厉声呵斥:“洛知栩!你若是对本殿不满,冲着本殿来就是,萱莹有孕在身,你怎么能推她?!”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失心疯了?”洛知栩语气很淡,甚至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那时她身侧只有你一人!你平时就因为本殿的缘故对她不冷不淡,言语不敬,这些本殿都可以不计较,可她有孕在身,你怎能害她!”
梁琮说着竟是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至洛知栩面前,那架势彷佛要亲自拽着他送去刑房。
若非早就知晓,怕是连洛知栩都要以为此事是他做的,先前他还多少怀疑是瞿萱莹行事不端,现在看来,这两人还真是蛇鼠一窝。
这般明显的栽赃嫁祸,也就梁琮能做出来。
所以,他前世到底为什么会带着洛王府将此人捧至登基,当真是眼瘸!
“梁琮,耳朵听不进正经话就割掉,眼睛看不清真相就挖掉,你整个人是用来做摆件的?”洛知栩故作诧异的看着他,“你说本世子做的,可有证据?”
“证据?那数十双眼睛不是证据?”梁琮气急,内里却长舒一口气,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得扣在洛知栩头上,否则岂不是白让他嚣张这些时日!
顺都府城本就该他去,来日回来也是该他受封赏,偏偏就因为洛知栩一句话,断了他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而他却轻而易举的便做了京官,虽官不及五品,但他一无功名,二无本事,能做官都是陛下恩宠了,他却还在京兆府耀武扬威,这要他如何甘心!
洛知栩冷笑:“梁琮,你也莫要与本世子揣著明白装糊涂,瞿萱莹怀孕与否,我比你清楚。”
“你什么意思?”梁琮眯起眼睛,眼神宛若毒蛇一般死死盯着他,“你害死皇孙还想为自己开脱吗?”
“你既认定,那便拿出证据来,本世子且告诉你,我可是先她一步下桥的,凡是有眼睛的都瞧见了,要污蔑我,怎的不找个隐晦的地方,那本世子还能百口莫辩。”
梁琮胸口剧烈起伏,他其实有些担心,担心洛知栩真的知道什么,否则他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太子府的事,从未往外传,便是连宫中都不知晓。
洛知栩……定然也不知晓才对!
“太子妃情况如何?”
梁帝和皇后私服来看望,毕竟是皇室第一位皇孙,自然十分看重,却没想到出现了这种事。
梁帝径直走到上位坐下,皇后坐在他下位,他面无表情:“到底怎么回事?”
梁琮听他问,立刻扑通跪下,他痛心疾首道:“父皇!看在表兄情分,儿臣向来对知栩宽厚,可他竟对太子妃出手!太子妃身怀六甲,怎能经得住他那一推!”
洛知栩撩起眼皮,看向梁琮的视线很淡,淡的活像是他快不存在一般。
暗杀不算,还要继续栽赃陷害,梁琮此人手段着实阴狠,主要是又蠢又坏。
梁帝皱眉,还未说什么,皇后便搭腔了,她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柔声道:“本宫还未见过那孙儿一面,此事定要查清楚才可,陛下可莫要姑息养奸。”
“朕自有决断。”梁帝淡淡睨了她一眼,转而看向始终未出声的洛知栩,“知栩,你如何说?”
洛知栩起身朝他行礼,他淡定道:“陛下,太子殿下所说,恕知栩不能认同,今日之事在场者数十人,皆可为臣知栩作证,那时我先太子妃下桥,且太子妃是自己踩空掉落,人人都瞧见了,若真要因知栩不曾接住太子妃赐罪,那知栩问心无愧。”
梁帝沉默片刻,淡声:“传!”
片刻后,方才那些瞧了全程的都被传来,他们各个跪在地上听问话,独独站着的洛知栩就格外显眼。
司韶气道:“陛下,太子妃乃失足,知栩先她下桥,如何在前面从背后推她?何况太子妃言行无状,以子嗣之事讽刺,实在可恶!”
“司公子可不要胡说八道!”皇后冷声提醒。
“陛下,这里所在之人皆能证明,此事与知栩无关。”印宿白也搭腔说着。
其他人也都明白了自己被叫来的职责,也都按照自己所看到的那般说,倒不是他们有多喜欢洛知栩,只是此事,他着实无辜。
事已至此,梁帝自然都清楚了。
他撩起眼皮静静看着梁琮,这曾是在他最中意的儿子,现在亦是,他曾对其寄予厚望,现如今倒是有些不确定了。
“此事既然是意外,那就莫要再提了。”梁帝说。
梁琮显然不欲就这般了结,他皱眉:“父皇!就算不是洛知栩所为,若非他与太子妃言语叫板,太子妃也不会心神不宁!”
“陛下,先前陛下许我查的刺杀一事,已经有了眉目,稍后知栩便会将证据奉上!”洛知栩说这话时还不忘觑一眼梁琮。
他原本还愁找个什么机会将证据给梁帝,现下倒是将枕头送到他脑袋底下了,看着梁琮脸色骤变,他就觉得痛快!
“父皇,儿臣觉得此事就此作罢也好,太子妃不当心,儿臣会好好照顾她的。”梁琮生硬的改变了说辞。
他不知道洛知栩都查到了什么,但观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让他不担心都难。
梁帝淡淡看了他一眼,此事不容轻易放过,但也绝不会仅凭洛知栩一面之词,他点头:“朕自会查阅,这里没你们的事都退下吧。”
“是。”
洛知栩几人离开没多久,陛下和皇后也离开回宫了,自然也不忘让人送补品来,只是不免还是可惜就这样没了个孩子。
离开太子府,洛知栩几人直奔梨园,对于方才的事,自然有一肚子说不完的话。
司韶将茶水一饮而尽,而后将空杯磕在桌上,他气个半死:“这个梁琮!简直可恶至极!若是被陛下知晓他以子嗣之事扯谎,怕是要直接扣掉他的太子之位!”
“气有什么用,反击才是硬道理。”洛知栩指尖敲击着桌面,“我会将证据上呈,也会安排太医将假孕之事捅出去,绝不能看着梁琮这般狂妄。”
梁琮登基,首先要做的便是铲除异己,洛王府首当其中,再便是与洛王府交好的世家。
考虑到前世,梁琮若是不死,恐怕连摄政王府都会照样遭殃。
此人不能留!
偏偏对他只能缓缓而治。
印宿白若有所思:“你为何突然这般怨恨梁琮?先前竟是忘记问你了。”
“只是幡然醒悟罢了,梁琮此人不必我多说,若他成功,梁京城怕是要血流成河了。”洛知栩自然不会将真相告知,但这番说辞也已经足够了。
这两人都不是会刨根问底的,点到为止。
三人在梨园浅聊片刻,离开梨园洛知栩便亲自去送证据了,他毫无顾忌的将东西上呈,也不在意梁帝看过是何想法。
梁帝看到书信,硬是碎了一套茶具。
证据纷呈,他便是再想疑心都不能再为梁琮开脱!
他的好儿子,明面上为国为民,想去前线赈灾,背地里却暗杀其他赈灾者,沿途的刺杀怕也是他因不能去赈灾获得民心而恼羞成怒了!
“大胆!”他冷喝一声,面无表情,但周身都漫着愠怒。
周荣宝立刻战战兢兢站在旁边安抚:“陛下莫要动气,太子殿下想必只是一时冲动……”
“他会这般无非是仰仗太子身份和皇后母家!”梁帝深吸重重喘息,“此子若是不加以教训,来日怕是要刺杀朕了!”
“哎呦陛下,太子殿下不敢!”周荣宝忙不叠说着,“您是天子,殿下再如何胆大,也不会着这般对您的!”
梁帝冷笑:“他不敢?他就没什么不敢的!”
他端坐上位,随着胸口起伏,呼吸也逐渐越来越不顺畅,他瞪大眼睛,缓慢且惊恐的看向周荣宝,倒下之际只看到周荣宝震惊的表情。
陛下因急气攻心导致呼吸不畅,因此窒息昏倒,此事瞬间惊动梁京城,后妃和皇子们轮流守着,是伺候,也是监视。
“皇后娘娘,陛下身体不适,嫔妾等本就该轮流此侍疾,若是娘娘也雷倒,后宫之事就无人管顾了。”李贵妃带着一群后妃站在寝殿前,央求着皇后能让她们进去看看。
她嘴上说的情真意切,心中却是知晓皇后这般为何。
太子与太子妃污蔑洛知栩,定然早就心生不满,还有刺杀一事,陛下多疑,指不定想到什么了,她也得为自己的皇子做打算才行!
陛下生病,是孺慕之情最浓烈时,如果此时只有皇后和太子伺候,岂非要便宜她们了!
皇后眉心紧皱,原本的凤袍也换成了朴素至简的针织料子,她沉声:“怎么,李贵妃是不放心本宫照看陛下吗?陛下身体不适,为避免有人打扰,伺候的人自是越少越好,若是人人都来,岂非要吵的陛下不能安心养病!”
“本宫并非此意!”李贵妃咬牙,“本宫只是怕娘娘照顾不过来。”
“不劳贵妃操心,还是回去好好照顾十五公主吧。”皇后笑。
李贵妃到底不敌皇后,拌拌嘴便罢了,若是正面冲突,她也着实不占上风,恐怕来日陛下痊愈,还要说她不尊皇后。
她深吸一口气,敷衍行礼便拂袖离开了,眼看着李贵妃都不曾讨到好处,其他嫔妃自然更不敢多言语,灰溜溜离开了。
皇后盯着她们离开的背影,询问:“太子呢?”
“奴婢已经告知太子,殿下马上到,只是太子妃那里……”素瑶有些忐忑,“太医说太子妃并没有任何妊娠痕迹。”
“你说什么?!”皇后瞬间扭头看她,因为震惊表情扭曲的可怕,“他竟然还敢做出这等欺君罔上之事!”
这等造假之事,连后宫嫔妃都不敢做,一旦被发现,那可是要连累母家的,太子当真是长大了,做这种事都不提前与她商量!
素瑶:“太医瞧瞧告诉奴婢,这件事一定得瞒住,娘娘得为太子殿下打算啊!”
“本宫还能如何打算!只希望他这段时间能好好做事,到时陛下看在他伺候身侧,也能消消气。”皇后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寝殿。
太子最近做事愈发狂妄,怪不得陛下近日对她也多有冷淡。
片刻后,梁琮从宫外匆匆赶来,和皇后说了几句话,就开始忙前忙后的照顾梁帝了,亲尝汤药,衣不解带。
梁帝生病,但到底不曾病重垂危,昏迷一日两日便也就醒了。
他睁开眼迷蒙的愣了愣,片刻后想到自己是为何昏迷,那股气瞬间又涌上来,伸着手就要叫周荣宝,只是不等他说话,手便被拉住了。
“父皇,您终于醒了!”梁琮跪地,眼眶通红,“儿臣知错,日后再不会做出这种事让父皇烦忧,会好好和知栩相处!”
梁帝看了他片刻,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他淡淡道:“太子怎么在这,太子妃可好些了?”
“听闻父皇生病,儿臣自然要赶来伺疾,太子妃无甚大碍,养好身体还会有孩子。”梁琮说这话时半点不心虚,已经在想抬侧妃之事了。
“嗯。”
梁帝只平淡应了一声,他现在对这个儿子,不可谓不失望,做出那种事,还想方设法瞒着他,说不定连皇后都有份,看向他的视线更不耐。
“你退下吧,无需守着朕。”
梁琮有些不明所以,情况并不如他们所预想的那般,陛下醒来见他伺候在侧会将先前之事一笔勾销,怎么对他更冷淡了?
对了,周荣宝说父皇昏迷时在阅览信件!
一定是洛知栩给的,他安排刺杀的证据,可他只派人刺杀洛知栩,沿路和顺都府城杀害摄政王那一波,和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到底是谁将此事陷害给他?!
“周公公,父皇先前看的谁递来的信件?”梁琮问。
周荣宝笑眯眯:“是洛世子,太子您现在还是回府吧,等陛下心情好些,自然会再见您的。”
“多谢公公。”梁琮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洛知栩!
“阿嚏——”
洛知栩吸吸鼻子,冬藏立刻将帕子递给他,肥嘟嘟的脸上带着忧愁:“少爷,这天气愈发冷了,您刚刚在街上溜躂什么呢?”
“巡视我打下的江山,你不懂。”
他视线落在楼下,到底还是有些不太愉快的皱起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