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相信精神病!》
1. 你比诡异还像诡异
清瘦的青年靠坐在床头,半长的黑发垂在颈侧,蓝白条纹病服裹住了瘦削的身体。
燕堇垂下眼,细细打量自己的双手,指节修长,隐约可见手背下淡淡的青色纹路,甲床上突兀的黑色指甲油像是氧化凝固的血浆一般。
不久前,这双手差点掐死了一名精神病患者。
自那之后,燕堇就被移进了单人病房。
“你刚刚差点杀了他!”拧着眉的医生用责备的口吻说。
他的表情愤怒,眼底却涌起丝丝缕缕的恐惧。
燕堇眨了眨眼,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医生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熊熊烈火,翻涌着的热意从眼鼻耳口入侵。
燕堇面色平静地望着即将吞噬他的火蛇,唇角向下撇了撇。
对方来势汹汹,触碰到他时却瞬间消散了,只剩下一片缓缓飘落的树叶。
“呼——”风声自耳边传来。
燕堇偏头望向窗外,摆在窗口的绿植被风吹得弯了下去。
幻觉总是这么毫无预兆的出现,将燕堇眼中的世界涂抹成疯狂的噩梦。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熟悉的男声传了进来。
“早上好。”
来人顶着一个巨大的粉红色牙齿型玩偶头,脖子以下披着白大褂,从裤子下方伸出来的不是脚,而是四根螃蟹足。
怎么只有四根?
“杨医生,”燕堇指了指医生的脚,“你的腿只剩四条了。”
虽然螃蟹的断肢能重新长出来,但燕堇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
杨医生见怪不怪,麻木地看着他问:“我今天在你眼里是什么东西?”
“那天晚上,牙牙乐和螃蟹都喝醉了…”
“停,我知道了。”
杨医生低头写了什么,转身走出病房,也就是此时,燕堇清楚地看到了杨医生背后的豹纹尾巴。
青年眨了眨眼,随即笑起来,“好混乱的一晚。”
这里是外城区第四精神病院,也叫紫山精神病院,整个病院只剩下四个病人,其他人不是死了就是主动离开了。
燕堇是四人中病龄最短的。
房间里重归安静,系统的机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和燕堇的幻觉一样,它总是突然的出现,又突然的消失。
【系统:你什么时候走?】
“再等会儿。”
燕堇的自言自语落在外人眼里没什么值得在意的,这里是精神病院,自言自语甚至可以打上“状态不错”的标签。
系统不会太过干涉他,用冷硬的机械音提醒他别忘了今天的签到任务后,再次安静了下去。
燕堇看了眼悬浮在右上方的红色字体,今天的签到任务很简单,拿到杨医生的亲笔签名。
随着燕堇的凝视,后面又冒出了几个字:签在手腕上。
“你是变态吗?”燕堇靠在床头笑开了,狭长的眸子轻轻眯起,紧接着用气音问:“你想让我把杨医生发展成信众?”
那红字没动静,等同于默认。
燕堇生了张好皮相,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白得不似活人。
他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阴沉沉的天色,浓云滚滚,今晚多半会下雨。
“轰——!”雷鸣乍起。
一道白光在乌云中穿梭,刀似的劈进亮着灯的房间中,杨医生正低头翻看着燕堇的信息档案。
这个年轻人是一个月前突然出现在精神病院门口的,半个身体都被血浸湿了,齐腰的黑发披散,一张昳丽的面孔苍白如纸。
他笑吟吟地问:“请问,还有空的病房吗?”
年轻人说自己遭遇了诡异袭击,但他们给燕堇检查时,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受伤。
扔开沾满血的衣服,黑发青年眉眼弯弯的说:“看来又是我的幻觉。”
医护人员们面面相觑,如果受到诡异袭击是燕堇的幻觉,那他衣服上的血呢?
刺鼻的血腥味可不是假的。
当天夜里,有人提议将燕堇上报给外城污染管理局,提议的男人咽了口唾沫说:“就算他不是被诡异污染的异化者,你看他那身血,万一是个杀人魔怎么办?”
“万一他只是精神病呢?”杨医生反驳道。
他们见过不少病人,具有攻击倾向的不在少数,燕堇很有可能是在产生了幻觉后将某人误认为诡异,毫无征兆地攻击了对方,才会染上一身血。
但这也只是他们的猜测。
“这里可是裴家的地盘,”杨医生给众人喂了一口定心丸,“没有哪个杀人魔敢胆大到在裴家闹事。”
内城区和外城区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能够在内城区占得一席之地的裴家放在外城区堪称一手遮天。
最终,他们决定先观察几天。
杨医生回到病房,那本该躺在床上的青年却不见了踪影。
心下一惊,他立刻环顾四周,瞄到右侧蓝色的帘子被微微晃动,紧张的快步走过去,“唰”的一声将帘子拉开。
“杨医生?”
那青年披着一件护士给的外套站在那,手里轻轻地擦着血迹,没有任何异样。
杨医生瞬间松了口气,对着燕堇勉强的笑了笑。
从这天以后,杨医生就开始了有惊无险的上班生活,从提心吊胆到麻木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
他长相稳重,哪怕吓得心惊肉颤了面上也不显露,多次收到其他医生敬佩的视线。
更麻木了。
“呼——”吐出一口气,杨医生翻到了下一页。
燕堇的档案上细细地记录了这一个月发生的事,他总是做一些外人无法理解的行为,医生们讨论了几次,最终都归结为幻觉。
幻觉总比真遇到诡异好。
杨医生揉了揉太阳穴,在最后一页写上了仍需观察四个字。
“咚”
雨水在玻璃窗上冲刷,发出哗啦啦的水声,杨医生疑惑地“嗯”了一声,他刚才似乎听到了敲击声。
抬眸看向办公室门口,空无一人。
杨医生奇怪地拧起眉,那轻轻的“咚咚”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在诡异横行的时代,人们会将任何未知的东西当做诡异入侵的前兆,杨医生惊惶地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响动的源头。
窗外再一次闪过电光,一张人脸显露了出来,当电光消失时,一切重归黑暗。
“燕堇!”
杨医生一手捂住砰砰乱跳的心口,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到窗前,那里果然站着一个人影。
屋檐起到了一定的挡雨作用,青年身上湿漉漉的滴着水,湿润的黑发黏在脸侧。
燕堇的鼻梁侧面有一颗黑色的小痣,搭在窗沿上的指尖白的毫无血色,像是枉死的水鬼。
他来索命了。
杨医生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但他很快将恐惧压了下去,拉开窗户问:“你怎么在这?”
燕堇利落地从窗外翻了进来,浅金色的瞳弯起,“我想去医生宿舍找你的,半路看到这边亮着光,就过来了。”
他问的不是这个。
杨医生叹了口气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燕堇扫了眼杨医生变成了深蓝色的玩偶头,好奇地问:“您在害怕我吗?”
“你站在窗边确实吓到我了,”杨医生背对着燕堇翻到了一条毛巾,递过去道:“擦一下吧。”
燕堇伸出手,却没有接过毛巾,直接握住了杨医生的手腕,蛇鳞划过似的留下冰凉的触感。
杨医生冻得抽了口气,惊讶的抬眸看向他。
燕堇抬起头,秾丽的皮囊在灯光下蒙上了一层雾似的,“杨医生,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杨医生一愣,道:“杨自…”
“写下来吧,”燕堇拿起桌上的笔,扯开毛巾将笔塞进了杨医生的手里,“我想知道。”
话落,他撩起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的腕,淡淡的青色纹路在薄韧的皮肤下蔓延。
燕堇的指甲上有一层黑色的指甲油,杨医生记得有护士和他说过,燕堇很注重外在形象,那护士也曾问过他原因。
燕堇的回答是:人们期待的神明不会邋里邋遢的出现。
他们只当燕堇犯了病,把自己当成了神。
红色的月牙在皮肤上留下烙痕,杨医生沉默地掐着掌心,手心攥出了细汗。
毛巾轻飘飘落地,像羽毛落在海面,随波逐流,捞都捞不上来。
杨医生的心也一并沉了下去。
等待的青年掀起眼皮,浅金色的眸子像是蛇张开的嘴,“医生,你在等什么?”
杨医生张了张嘴,喉咙里堵了一团棉花般说不出话,手僵硬地举在半空,像个没电的发条人偶一样。
燕堇这个人,没有学历只有病历。
他猜测燕堇又犯病了。
眼前闪过初见时爬满青年衬衫的血污,杨医生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刺激燕堇,万一对方突然动手,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就是写个名字吗?应该没事吧?
低下头,杨医生用墨水污染了那片皮肤,因为先前淋了雨,走珠滑动了几下,才终于有了颜色。
有些痒,燕堇忍不住动了一下手指。
尖叫声随着窗外的雨水一并咽进了食道,杨医生更加小心了,用余光细细的观察燕堇的反应。
他冻得嘴唇发白了,眸子却还亮晶晶的,好似根本感觉不到冷意。
杨医生突然想起了另一名医生说过的话,呼吸凝滞了一瞬。
燕堇会是被诡异污染的异化者吗?
最后一个笔画落下,杨医生还没捋清思绪,走珠在青年的手腕上拉长,画出一条长长的横线。
“杨自明。”
漂亮的青年轻声念出了他的名字,发尾的水珠滴落,模糊了刚写下的字迹。
冰冷的机械音在雷声的掩盖下响起。
【系统:人物杨自明,情绪波动值:76】
再加把火吧。
狭长的眼尾挑起,燕堇望着他问:“医生,你见过真正的诡异吗?”
什么?
杨自明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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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听清,他抬起头,用眼神示意燕堇再说一遍,但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的举动已经暴露了真相。
杨自明听得很清楚。
自从诡异横行肆虐以来,人类的生存空间就被迫逐步缩减,哪怕建立了安全区,每年依然有大量人类死于诡异袭击。
悬浮城、内城区、外城区应运而生,每一圈围墙都是生与死的分隔线。
悬浮城的居民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直面诡异,外城区的居民生活两极分化,一半战战兢兢,一半高枕无忧。
相比于他们,外城居民与诡异打交道的机会多得多。
见男人僵在原地,燕堇唇角缓缓扬起,耳边再次响起系统的声音,杨自明的情绪波动值已经突破八十了。
很好。
根据签到系统的判定,只要对方因为燕堇而产生的情绪波动值达到九十以上,就可以被标记为“信众”。
至于是正面情绪还是负面情绪,那并不重要。
哪怕对方恨他恨到了足足一百的情绪波动值,依然会被系统标记为信徒。
神就是不讲道理的。
“杨医生?”
燕堇愉悦地眯起眸子,只见深蓝色的牙齿玩偶头像是卡顿的碟片一样闪动了几下,露出杨自明真正的脸。
那张五官端正的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色,他直愣愣地看着燕堇背后的玻璃窗上映出一道浓墨色的虚影。
那东西在靠近。
它趴在了窗户上。
就像燕堇出现时那样。
通体发寒,杨自明呲目欲裂,惊得汗毛竖起,他的双腿沉重得无法动弹,只能竭力压抑着呼吸声。
与此同时,燕堇听到了情绪波动值飙升的提示音。
发生什么了?
讶异自眼底一闪而过,燕堇转身看去,入目是一只贴在窗户上的黄色小熊玩偶,它穿着一身墨蓝色的小西装,脖子上还打了红色领结。
紫山精神病院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冒出一只会走路的玩具熊,所以——
幻觉?
什么东西能让杨自明露出那样的表情,答案不言而喻。
燕堇缓缓走近窗户,那玩具熊缝起的嘴强行撕开,隔着玻璃对着燕堇张开嘴,露出白花花的棉絮。
杨自明“咕嘟”咽了口唾沫,他眼睁睁看着燕堇走向诡异流着黑泥的大嘴,大脑空白了一瞬,莫名的情愫压过了恐惧,让他失声的喉咙重新运作起来。
“燕堇,别过去!”
完了。
话一出口杨自明就后悔了,那诡异像是突然发现了他一样,拳头大的双眸咕噜噜的转动了几下,发出黏糊糊的水声。
四目相对,杨自明脸色煞白,惊得后退了两步,腰椎重重的撞在了桌棱处。
“嗯?”
听到身后的动静,燕堇回过头,就在他背对诡异的那一刻,窗户被整个撞开了。
“咔嚓、”玻璃龟裂。
窗户被外力重击,噼里啪啦地碎开,劲风裹挟着雨水飞了进来,燕堇猛地弯下腰躲开飞溅的碎片。
“真粗鲁。”他不悦地嘀咕了一句。
墨色的黏液射到了天花板上,灯光骤然消失了,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窗棂上摇摇晃晃地挂着几块碎片,月光斜斜地映在燕堇的侧脸上,他扶着墙站起身,伸手接住了一滩坠落的黑色粘液。
在燕堇眼里,这只是一团粘手的棉絮。
他神色自如弯腰捡起杨医生脚边的毛巾擦了擦手,男人跪坐在地上,紧张的握住燕堇的手说:“快、快去按警报!”
办公室门边的位置安装了警报器,能够第一时间向污染管理局发去求救信号。
只要污染管理局来得及时,他们还有救。
燕堇扫了眼杨自明发软的双腿,了然地笑了声,“吓到你了吗,杨医生?”
杨自明看着青年近在咫尺的笑脸,突然一阵头皮发麻,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一个月前,燕堇刚出现在医院门口时他就该意识到的,什么样的人能带着一身血大摇大摆的在随时可能遇到诡异的外城区乱晃?
他想明白了什么,目光在天花板上的诡异和燕堇之间游移,心越来越沉。
燕堇和诡异恐怕是一伙儿的。
他错了。
他不该留下燕堇的。
燕堇捡起掉在地上的笔,指腹轻轻按住杨自明的手腕内侧,下方是男人剧烈跳动的脉搏,像是烟花爆炸前的倒计时。
噗通——耳边的声响不知道来自心脏还是诡异。
杨自明瞳孔颤动,不安地盯着燕堇的眉骨,他不敢看那人狭长的眼,不敢看那人含笑的唇,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顷刻间崩塌。
世界变成了黑色,他只是诡异的养料。
笔尖滑动,在杨自明的手腕处留下字迹,燕堇漫不经心的说:“重新认识一下吧,杨医生。”
“我叫燕堇。”
机械音适时的响起,为这场大雨画上句号。
【系统:人物杨自明,情绪波动值:100】
game over。
2. 长官,您怕了?
“轰——!”
滚滚震雷在耳边炸开,一道白光劈开黑云将办公室切割成黑白两半,方诏坐在阴影之中,神色不愉地捏紧手里的文件。
外城区本月已经连续发生了四起意外死亡事件,死者毫无外伤,面色惊恐,疑似因恐惧心脏骤停而死。
不用多想,真正的罪魁祸首必然是盘踞在安全区外虎视眈眈的诡异们。
方诏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抬眸瞥了眼翘着二郎腿看杂志的废物同事,“闲着无聊就去给我炒两个菜,别搁这里屁都不放一个!”
“方队,着什么急啊,”那人慢悠悠地放下翘起的右腿,换上左腿屈起搭在膝盖上,“不就是诡异吗,我一巴掌打两个。”
“哼,”方诏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冷哼,“你别被撕成两半就行。”
污染管理局的成员大多都是被诡异污染后依然保持理智的人类,但也有少数无法自控的“特殊人员”。
通常情况下,他们被称为特殊作战小队,也被戏称为“鬣狗”。
他们的脖子上都戴着一圈银色的控制器,内嵌可远程遥控的炸药。
“鬣狗”中最为不服管教的男人笑眯眯的扔开手里的杂志,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十点了,下班下班!”
话音刚落,一阵尖锐的铃声响起,贯穿了两人的耳膜,方诏立刻按下了桌面上发光的绿色按钮,一行地址浮现。
【外城区110号紫山精神病院】
身旁传来一阵叹气声,方诏闻声望去,只见那挑染了一缕蓝发的年轻男人满脸遗憾地说:“又要加班了,我还想着回家的时候顺路去买包巧克力呢。”
“去梦里吃吧你。”
另一个同事推开门,不耐烦地说:“出来,邬俞,干活了!”
随手勾起桌上的车钥匙,说着不想加班的男人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这家伙……”同事在身后翻了个白眼,“方队,我们也走吧。”
在众人的身后,刚刚还闪着绿光的按钮缓缓黯淡了下去,变成了象征情况极度危险的红色。
紫山精神病院
燕堇靠着门楣,无聊地一下一下按着警报按钮。
“哔——!”
当按钮在短时间内被按了超过三次时,普通警报就会升级为危险警报。
杨自明不安的低着头,声音打着颤说:“你再不走污染管理局就来了。”
来呗。
燕堇歪了歪头,幻觉忽然消失了,他用余光扫过天花板上黏糊糊的黑泥,露出微妙的表情:“原来长这样啊。”
燕堇见过不少诡异,有些长得像异化的动物,有些长得像人,有些奇形怪状到像女娲摔了一跤溅出来的泥点子。
他听说过外城区最近发生的事,伸出一只手轻轻描摹那团污泥古怪的形状,喃喃道:“它要怎么吃了我?”
“你不知道?”杨医生抬起头,脸色奇怪地问:“你和它不是一伙儿的?”
燕堇指了指墙边的警报装置,双眼无辜地眨了眨,他要是和诡异是一伙儿的,为什么要呼叫污染管理局?
杨自明愣了愣,眼珠呆滞地转了转,写满了不可思议。
你不是你早说啊,他都快被吓死了!
“它就是之前袭击我的诡异,我说过的,”燕堇弯起细长的眼,脸上带着笑:“您忘记了吗?”
杨自明当然记得,但他们没想到燕堇说的居然是真的,更没想到那个诡异居然闻着味来了。
撒谎就像喝水一样简单,燕堇甚至对着素未蒙面的诡异挥手打了个招呼。
那诡异明显不认识它,不然早就跑了,怎么有胆子袭击紫山精神病院。
被骗的杨医生看不出问题,全身虚脱般瘫软下去。
冷汗从额角滑落,很快在空气中蒸发。
“我们该怎么办?”一瞬间,杨自明甚至忘了燕堇表现出的种种不对劲之处,主动向着他的方向靠近。
在被放大恐惧的他眼中,燕堇居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从诡异手里逃过一次,所以你一定能逃第二次。
抱着这样的念头,杨医生求助的盯着燕堇的侧脸,燕堇按住他的肩膀,将杨自明推到桌前,“查一下它是几号诡异。”
污染管理局的官网中记录了大量已知诡异的攻击方式和特性,并根据诡异对人类的危险性进行分级。
暴雨影响了网络运行的速度,杨自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捏了捏汗湿的掌心说:“149号诡异,C级,攻击方式:包裹。”
顾名思义,用黑泥将人类裹住后一点点融化掉。
是吗?
燕堇看着不断滴落的黏液,狐疑地眯起眼,一点腐蚀性都没有,不符合特征。
“再查。”
杨医生抬起头,对上燕堇斜过来的眸子,那双浅金色的瞳像是碎开的黄水晶,他咽下疑问的话,继续查。
很快,杨自明再次找到了符合特征的诡异,他唇色发白,将电脑转过去。
燕堇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搭在桌角的手指缓缓蜷缩。
【178号诡异,D级,攻击方式:放大恐惧。】
原来如此,这只诡异是被杨自明的恐惧吸引过来的,无论是趴在窗户上吓人、打破窗户还是熄灭灯光都是为了营造恐怖的氛围。
燕堇笑着指了指杨自明的腿,“杨医生,你的脚长齐了。”
啊?
什么脚?
杨自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面,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心中的恐惧感骤然一空,只剩下每天早上查房的麻木。
似乎是发觉了猎物试图脱离掌控,天花板的黏液掉得更多了,“啪嗒啪嗒”砸在地上。
“我劝你快点跑,”燕堇抬起头看向诡异,背对着破碎的窗户笑着复述了杨自明先前的台词:“再不走污染管理局就要来了。”
风声越来越大,卷起燕堇披散的黑发,印着蓝白条纹的病服提供不了温暖,裸露的皮肤冻成了青白色。
天空像被咬出了一个缺口,雨水、汗水、泪水汇聚成一注,沿着墙壁流进脏污的下水道。
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辆摩托车从山上飞驰而下,发动机发出阵阵哀嚎,车身在空中滑翔了三米远。
短暂的滞空后,轮胎和沥青路面相撞,划过一道白色的弧线。
穿着黑色无袖紧身背心的男人“呜呼”地叫了一声,甩甩头抖开发稍的雨水,从摩托车上翻身而下。
然而,他的华丽登场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邬俞不爽的“啧”了一声,弯腰从碎玻璃的空隙中将脑袋伸进去。
“喂喂喂,还活着吗?”
杨自明和燕堇齐齐扭头看去,漂亮的青年扬起一边眉毛,“这就是你的救命稻草?”
看起来不太可靠的样子。
【系统:不要以貌取人。】
【燕堇:你最开始选中我不就是以貌取人吗?】
燕堇长了张会骗人的桃花面,系统也被他的皮相误导了,真以为燕堇适合做传销。
但它错了。
燕堇把自己都骗了,他真的觉得自己是新世界的神。
【系统:我已经后悔过无数次了。】
【燕堇:后悔也没用。】
杨自明迟疑地点点头,“他穿了制服……”
而且看邬俞脖子上环着的控制器,就是他没错了。
“鬣狗”。
在两人打量邬俞的同时,邬俞也好奇地看着他们,遇到诡异这么久毫发无伤也就算了,其中一个怎么一点儿都不怕?
高级诡异?
还是异化者?
眉头轻轻下压,邬俞直接从窗口翻了进来,看都没看无能狂怒的诡异,径直走向燕堇。
秾丽的面庞变得清晰,挑起的眸中凝着淡淡的冷意,再往深处看,缱绻的恶意流露了出来,丝丝缕缕地绕上邬俞的脖颈。
“啪嗒”
一滴黏液落在了邬俞的肩上,男人停止脚步,不爽地抬眸,定定地望着天花板上的诡异。
他不悦的说:“制服坏了可是要花钱重买的,你小子给我钱吗?”
纯白的骨刺从掌心刺了出来,邬俞纵身一跃,骨刺从诡异身上狠狠划过。
“噗嗤——”
破开的“腹部”哗啦啦流下漆黑的液体,诡异整个砸了下来,像是一块泛着臭气的抹布。
燕堇快速向旁边跨了一步,这才没有被黑泥糊脸,杨自明就惨了,被劈头盖脸浇了一身。
但他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哪怕一身黑泥也不觉得有什么。
诡异被解决后,唯一的危险源成了邬俞。
收起骨刺,他再次看向燕堇,嘴角咧开笑容,俊美的脸在夜色中不甚分明,“我救了你一命,不说声谢谢吗?”
燕堇当着他的面“啪”的一声拍在警报装置上。
“哔——”的一声算作道谢。
邬俞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危险地眯起凤眸,“你……”
“邬俞!你跑那么快赶着找死吗?”窗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污染管理局的成员们很快将这栋楼包围了起来。
方诏走进来,一脚踢开地上的黑泥,关切地看向一身病服的燕堇和杨自明:“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燕堇笑着说:“这位长官来得很及时。”
见他突然转变态度,邬俞奇怪地扬起眉毛,将挑染的一缕深蓝发拨到了耳后。
哪怕心中生疑,邬俞依然笑眯眯地伸手自来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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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搭在燕堇的肩上,“不用谢,我的银行卡号是……”
“停,你不干活就滚后面去。”方诏及时打断了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队员收集地上的黑泥作为样本。
燕堇偏头看向紧贴着他的男人,对方面上带笑,眼底尽是探究之色,似乎要用视线取代掌心尖锐的骨刺。
“长官,我是病人。”燕堇瞄了眼邬俞毫无边界感的手。
邬俞颔首,“没事,我身体好,不怕传染。”
听了一耳朵的杨自明偏头咳嗽了声,故作无意地敲了敲墙上的锦旗。
紫山精神病院几个小字印入眼帘,邬俞放松了些力道,谁知燕堇直接向着他的方向倒了过来。
邬俞只能伸手抵住他的身体,将摇摇晃晃的青年扶正,一抬眼对上那人戏谑的金瞳。
“你可别晕过去,”邬俞感受着掌心冰凉的温度,低声说:“队长要是误会我欺负普通市民,我的工资就不保了。”
燕堇好笑的看着他,“你怕了?”
“我怕,”邬俞毫无骨气的说:“你别晕。”
燕堇施施然站直身体,跟着几名污染管理局成员走了出去。
这边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医护人员和其他病人却一个都没出来,周遭静悄悄的,只有路灯亮着。
过了午夜,右上角的任务自动刷新,前一个任务完成的奖励也早就发了下来,燕堇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
【今日签到任务:恭喜你拥有了一名信徒,试着对他下达命令吧!】
红色的字体扭曲了几下,变成了一行新内容。
【完成昨日签到任务,获得奖励:三十秒致幻能力。】
【温馨提示,如果你把幻觉当真,它就会变成真的。】
坐上邬俞的摩托车后座,燕堇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白色小袋子,“这是什么?”
“巧克力,这家最好吃,帮我拿一下。”
拧了拧摩托手柄,引擎发动,邬俞回头看了眼燕堇,“抱紧,被甩下去我可不负责。”
话是这么说,邬俞根本没有给燕堇反应的时间,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
豆大的雨水直冲面门,燕堇像背后灵一样将下巴搁在邬俞的肩上,轻声念出了控制器上刻的字:“鬣狗009号,邬俞。”
“酷不酷?”
“还行。”
鬣狗都是不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失控了,也就邬俞还能这么悠哉。
“我该怎么称呼你,精神病先生?”
“叫我神主。”
只有各大教廷所信奉的神明才能被称为神主,人们相信祂们会庇佑虔诚的信徒,使他们不受诡异的侵扰。
邬俞“哟”了一声,“您病得不轻啊。”
燕堇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你也差不多。”
被带回了污染管理局后,燕堇和杨自明将要进行长达七天的隔离观察,确保二人没有被诡异污染。
“杨医生,”被带进隔离室前,燕堇回头喊了他一声,“晚安。”
每晚查房时,杨医生总要对他说一声晚安。
这样平常的举动落在外人眼里反倒成了两人之间的暗号,不只是他们,杨医生也紧张的绷紧了下颔。
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只能用干涩的声音回道:“晚安。”
笑容一闪而逝,燕堇满意的听到了任务完成的提示。
【系统:任务奖励:杨医生的白大褂(附赠手术刀一副,口罩一个、白手套一对,仅夜间使用)】
【系统:七天时间,你能转化多少信徒?】
系统还是不懂要精不要多的道理。
【燕堇:别急。】
若有所思的撇了眼站在队伍最后方,一个人无所事事发呆的邬俞,燕堇咬唇笑起来。
鬣狗吗?
不知道炸药引爆时,他的头能不能保得住。
当夜,一名长相富有亲和力的审讯员隔着玻璃坐在了燕堇对面,温柔且耐心地询问他当时的情况。
燕堇的档案摆在审讯员的面前,里面记录了他的病情和在医院中的情况。
一切可疑之处都可以用精神病搪塞过去。
玻璃后的青年生了张秾丽到让人感到不安的脸,浅金色瞳孔镶在狭长的凤眼中,扬起的唇血一般鲜红,同苍白的肤格格不入。
然而青年的打扮破坏了身上的阴森感,湿漉漉的蓝白病服缓和了郁气,多了些病态。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说完,燕堇弯起唇,他一直在笑,笑到审讯员都有些问不下去了,尴尬地移开视线,欲盖弥彰地喝了口水。
从头到尾,燕堇都没有告诉审讯员他眼里的邬俞长什么样。
一只骑摩托车的山羊。
3. 弯腰、低头、跪下
燕堇和杨自明描述的情况基本一致,唯一的疑点就是燕堇究竟是怎么出现在紫山精神病院的。
“杨医生说,你一身是血的出现在病院门口,但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审讯员安抚的掌心向下压了压,放轻声调问:“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隔离室的墙壁刷成了纯白色,燕堇是其中唯一的墨色,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审讯员,笑着说:“我不知道。”
“可能是产生了幻觉,也可能是别的东西,”漂亮的青年端坐其中,像是一副昂贵的油画,“大多数时候,我不知道我看到的东西究竟是不是真的。”
审讯员垂下眼温和地笑了笑,“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你看到的一切,是不是幻觉我们自有定夺。”
那油画的笑容弧度扩大了些,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抬起又放下。
良久,审讯员看到青年偏过脸,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看起来真古怪,”坐在监控室的男人转了转旋转椅问:“邬俞,你跟他接触的时候发现问题了吗?”
嘴里咬着巧克力刷娱乐新闻的男人头都不抬一下,“谁?”
“燕堇。”
“哪个?”
“跟着你回来的那个。”
同事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你抬头看一眼监控不就知道了。”
邬俞兴致缺缺地抬起脸,墙壁上镶嵌着巨大的屏幕,屏幕被分割成两半,左边是杨自明,右边是燕堇。
青年终于吐露了那天发生的事,他的声音很轻,不带任何情绪。
“那天外城区起了很大的雾……”
一个多月前,外城区
强大的诡异往往会与天灾绑定在一起,暴雨、大雾、地震……每当遇到类似的天气时,人们都会尽可能避免出门。
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倒下的垃圾桶和无人在意的动物尸体,垃圾桶里空无一物,早就被附近的居民搜刮干净了。
“哐当!”挂在墙壁上的吊牌不堪重负,猛然砸了下来。
燕堇目不斜视,踩着金属吊牌走了过去,他是从街道对面的废弃零件场里走出来的,衣角沾了不少黑色的机油。
手里变形的莲花灯还在断断续续的唱着早已变调的生日歌,亮起的灯光映射在燕堇的侧脸上。
今天并不是他的生日,他只是喜欢这个聒噪的小玩意儿。
也可以随时不喜欢。
走了没多久,燕堇在浓雾中看到了另一道身影,对方正在快速的朝他靠近。
那人跑得急促,呼吸声重而沉闷,长长的外套拖在地上,全身一股难闻的化学药品味。
对方似乎也看到了燕堇,两人齐齐停住了,只剩下莲花灯还在一展歌喉,一遍一遍,如泣血的夜莺。
在雾里遇到的可以是人,也可以是诡异,见对方不动,燕堇先一步走了过去。
“别过来!”那人尖叫起来,比莲花灯的声音还要刺耳。
异变突生,一道巨大的黑色触手从男人的背后刺了进来,紧接着向上一挑,轻而易举的将他从中间撕裂成两半。
遮蔽视线的浓雾在转瞬间散开,燕堇和那只巨大的诡异同时暴露在了彼此的视线中。
它残忍地咧开嘴,触手高高抬起,尖刀一般迅速刺下。
青年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被吓傻了似的,那尖刀的影子在瞳孔中越来越大,“噗嗤”一声从中断开。
腥红的血瀑布一般砸了下来,燕堇平静的表情一点点裂开,哪怕他第一时间向墙后跑,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了一身血。
红色的血,不是诡异,是异化者。
【系统:任务奖励一次性攻击使用完毕。】
“谁家系统和你一样,一点都不智能,”燕堇甩了甩袖子上的血,抱怨道:“你只会说这些吗?不能陪我聊会儿天?”
【系统:我们只是工作关系,请不要对我的私生活太感兴趣。】
“你不是我第一个信徒吗?”
扔开手里的莲花灯,燕堇侧头看向异化者,面上似笑非笑地说:“在你的神主面前表现一下吧。”
【系统:我已经开始后悔选择你了。】
信徒越多,奖励能够发挥出的力量就越大,系统喜欢大量的传播,而燕堇喜欢盯住几个重要人物逐一突破。
就像传销一样,这些人自会发展下线。
他们俩一言一语之间,受惊的异化者正古怪地看着墙角下的青年,那人扎着高马尾,一双金瞳忽明忽暗,墙后的阴影完全将他笼罩了进去。
莲花灯在他的脚边唱着喑哑的生日歌,它同样沾满了血,欢快的歌声像是催命符。
触手断裂的痛意针扎一般一下一下的刺着太阳穴,异化者惊疑不定的后退了一步。
燕堇似有所觉,抬眸问:“你要逃跑了吗?”
这话形同挑衅,异化者退缩的心受了刺激,本就不稳定的状态被这么火上浇油直接炸开了。
“随便吧,”那张大嘴里传来的沉闷的声音:“管你是异化者还是什么人,想死我就满足你!”
数十道触手射了出来,边缘长出尖锐的利刺,直奔燕堇面门。
“看看我还有什么奖励没用…嗯…”青年看着空气停顿了一会儿,唇角牵起,轻声说:“砰。”
“砰!”
与此同时,异化者的身体彻底爆开了,像是成熟的石榴一般,那人凄厉的尖叫了一声,化为一滩血水。
“真臭。”燕堇擦了擦脸侧溅到的血,鼻梁侧面的小痣被红色浸染,像是一粒朱砂。
【系统:用这个对付它太浪费了。】
“我喜欢。”
不管系统怎么说,自诩神明的青年原地转了一圈,右手抬起在空中画了个半圆,紧接着落到心口,做出落幕的姿态。
唯一捧场喝彩的观众就是角落里的莲花灯。
浓雾淡去,燕堇双手插兜走在街道上,有人小心翼翼地从二楼的窗户处偷窥他,望见青年一身的血,又惊得重新躲了起来。
他就这么旁若无人,一路走到了紫山精神病院门口,沉默了许久的系统突兀的开了口。
【系统: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看看我下一个信徒。”
紫山精神病院只有三名病人依然能够运转至今,原因无他,病院的院长是内城区裴家人。
裴之涟,裴家主的侄子,也是紫山精神病院仅有的几名病人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裴家是救世神教廷的忠实拥护者。
燕堇将事情挑挑拣拣的说了出来,异化者的死亡被他隐瞒了下去,反正那么大的雾,根本没人看到发生了什么。
“那个人当着我的面被诡异杀了,我吓得只知道跑。”燕堇平静的诉说着残酷的一幕,眸光落在纯白的墙壁上,久久没有移开。
撒谎。
“我身上的血来自那名死者,我永远忘不掉他恐惧的脸。”
撒谎。
“但是、但是…”他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我没想到,时隔一个多月,诡异居然会追到紫山精神病院。”
撒谎。
垂下的眼弯成细细的弧度,燕堇哽咽着说:“我差点害了杨医生。”
审讯员一低头就能看见青年光洁的后颈、优美的脊骨,在过大的病服中轻微的颤抖。
“我很抱歉,”审讯员歉意的抿了抿唇,站起身点头示意:“希望您有个美好的夜晚。”
燕堇眼珠动了动,视线移到了审讯员身上,唇角向两边提起:“您也是。”
“…god。”监控室里的男人一只手捂住额头,满色呆滞。
“怎么了?他隔着屏幕把你打了一顿?”邬俞挑眉问。
“他在撒谎,”同事放下手,搓了搓双臂,冻得直抽气,“你带了个什么人回来,怎么嘴里没一句真话?”
同事也是被诡异污染后保持理智的人类之一,被污染后他拥有了诡异的少量力量,只要听到别人撒谎就会感到一阵寒冷。
邬俞闻言嗤笑了声,“我就知道了?”
同事已经冷得受不了了,他裹紧外套从监控室里走了出去,离开前不忘提醒邬俞:“你看着他,别乱来。”
邬俞比了个敬礼的姿势,吊儿郎当的目送同事消失在门后。
“咔”的一声上了锁,邬俞长腿一跨往旋转椅上一躺,翘起二郎腿打开了对讲机。
“神主先生,听得见吗?”
屏幕中的青年抬起头,上挑的眼尾不带一丝情绪的看向摄像头,语气淡淡的、带着点恶劣的问:“鬣狗先生,吃完巧克力了吗?”
看来听得见。
邬俞笑眯眯的说:“杨医生那边的说法和你些小小的不一样。”
卖关子似的,邬俞戏谑的问:“您知道是哪里不一样吗?”
燕堇身体向后一仰,歪倒在单人床上,用侧脸对着上方的摄像头,眼睫颤动了一下,轻轻闭上了。
邬俞笑出了气音,“理我一下,好歹我救过你。”
床上的青年权当没听见。
【系统:躺在这里发展不了任何信众。】
“闭嘴。”
这话是对系统说的。
邬俞收了声,惊讶的抬眉,没想到燕堇会这么不客气。
见邬俞也安静了下去,燕堇睁开一只眼,半睁半闭的看向摄像头:“变成家养狗了吗,鬣狗先生?”
邬俞笑出了一声气音,没有被燕堇激怒,道:“我可是好心帮你,明天还有人来问,记得圆谎。”
只要他那堪称“人形测谎仪”的同事在,燕堇说破嘴皮子也没用。
眯起眼,邬俞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燕堇,期待那张秾丽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甚至是恐慌的神色。
“圆什么?”
燕堇一只手撑起上半身,黑发海藻一样披在肩上,似笑非笑的问:“长官,你来告诉我吧。”
从头到尾邬俞就没注意过杨医生说了什么,更不可能知道有什么不同,但编起瞎话来却很熟练。
“他说你像异化者。”邬俞随口道。
燕堇完全不接茬,道:“等隔离结束就知道了。”
接下来几天,燕堇一直处于隔离状态,每天唯一的娱乐就是和邬俞聊天。
邬俞像是不用工作一样,准时准点出现,一聊就是几个小时,有时没了话题,彼此听着对方的呼吸声直至入睡。
今天是隔离的最后一天,燕堇已经连续六天没有签到了,流动的岩浆在礁石下露出烧红的一角,等待着最终收割成果。
他不在乎邬俞在监控后看了多久,静静的等待着邬俞的情绪波动值达到70。
一直没有露面的男人熟稔的问:“在紫山精神病院治疗了一个多月,你的病好点了吗?”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很多次了。”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选择紫山精神病院,那里口碑也不怎么样。”
燕堇轻声笑了一声,半垂的眸子里泛起冷意,他随手将背后的黑发拢在一起,五指从发丝中穿过。
“你在套我的话吗?”
“你愿意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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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我吗?”邬俞厚着脸皮问。
“你进来,我就告诉你。”
71。
燕堇抬起头,轻轻呼出一口气,脖颈的侧影投射在纯白的墙面上,像是一把弯刀般凌厉。
这是十分冒险的行为,通常污染爆发都集中在隔离最后一天,燕堇很有可能突然异化。
到时候,孤身一人又被控制器限制了力量的邬俞绝对活不下来。
少顷,燕堇听到那人说:“好啊。”
73。
脚步声逐渐靠近,在门外站定,透明玻璃外的男人打了个哈欠,眼下似乎熬出了黑眼圈。
在燕堇安然入睡的时候,邬俞依然警惕的盯着屏幕看了一整夜。
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又打了个哈欠,邬俞从容不迫的走进了隔离室。
从他靠近开始,燕堇耳边的机械音就喷井似的爆发开来,74、71、77、70……情绪波动值过山车似的上上下下,光从邬俞镇定的脸上可看不出这么多内容。
监控室里,方诏和几名队员紧张的看着二人,门口也有人守着,只要燕堇有任何不对劲他们就会立刻破门而入。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邬俞双手插兜在燕堇对面半米处站定,看似放松的姿态下是紧绷的肌肉。
燕堇抬了抬下巴,嘴角扯出一个凉薄的弧度,“为什么不再靠近点?”
邬俞耸肩:“怕你被我帅到。”
“你进来之前照过镜子吗?”
燕堇抬手指了指邬俞的脸,语气懒洋洋的说:“看看你的眼睛,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邬俞看不到,他微微倾身,透过燕堇的金瞳注视自己的倒影,“你怕了?”
燕堇的话被他还了回去,青年没生气,伸手抓住了邬俞的衣领,将他的脸向下一拉。
四目相对,燕堇的吐气直接喷到了邬俞的脸上。
青年的眉眼生的艳丽,浅浅的小痣嵌在鼻侧,唇一张一合的问:“你其实很喜欢我的脸吧?”
涂着指甲油的手指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留下冰冷的触感。
这个几乎要靠进他怀里的青年不像人,活脱脱一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艳鬼。
邬俞愣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表情自然大方的说:“是挺喜欢。”
监控室里的方诏眉头深深的皱起,“这臭小子在胡说八道什么?”
同事摸了摸鼻尖,没告诉方队现在年轻人流行快餐式恋爱。
诡异像是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悬在所有人的头顶,在短暂的生命中,人们更加追求速度,聊两句看对眼了就能领回家。
但在一名疑似异化者面前,邬俞可不敢放松紧惕。
“喜欢归喜欢,神主先生,我的脖子快要被你拽下来了。”邬俞伸手握住燕堇的手,将自己的衣领从他的手中解放了出来。
燕堇低低的笑了声,“你不是想知道我去紫山精神病院的目的吗?”
“弯腰,低头,”手指向下弯了弯,燕堇用命令的口吻说:“跪下来。”
话落,他充满恶意的问:“做得到吗?”
邬俞对着他呲了呲牙,露出一口白牙,“我真的会咬死你的。”
“在此之前,你还是要先跪下。”
邬俞沉默了。
他站在原地,比艺术馆里的雕像还要适合展览。
剧毒的水银似乎从青年的毛孔中渗透了出来,燕堇轻轻踩住邬俞的鞋尖,懒洋洋的抬眸问:“刚刚在说大话吗?”
【系统:人物邬俞,情绪波动值:90】
终于,邬俞掂着双脚蹲了下来,头发被他抓的乱糟糟的,突兀的蓝色挑染从耳边横了过去。
他拍了拍燕堇的膝盖问:“喂,你他爹的真把我当狗啊?”
燕堇俯身笑道:“你不是挺享受的吗?”
看在这张脸的份上,邬俞可以容忍燕堇的恶劣性格,他伸长了脑袋将耳朵贴近,“跟我说说,我真的好奇。”
燕堇没再吊着他的胃口,附耳低语。
下一秒,他直接将邬俞推了出去。
邬俞黑瞳骤缩,几乎成了针点大小,错愕的看着燕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
情绪波动值突破九十的瞬间,控制器判定邬俞即将失控,自动引爆了炸药。
“轰!”
系统的机械音被爆炸声掩盖,浓烟直冲天花板,燕堇闻到了淡淡的焦味,像是某种肉被烤熟了。
外面很快传来了骚动的声音,大门一开,浓烟散去,邬俞的身形显露了出来。
骨刺从他的后腰和手心伸了出来,半张脸都发生了异化,监控室里的人不知道燕堇究竟对邬俞说了什么,只能先将邬俞控制住,强行带走。
燕堇望着他,眼尾微微眯起。
99。
很不错的数字。
当天凌晨,燕堇出现在了关押邬俞的房间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异化者强悍的恢复力不容小觑,脖颈处根本看不出半点伤痕,唯一的变化就是失去了控制器的束缚。
邬俞盘腿坐在地上,燕堇的影子针似的穿透了他的身体。
清瘦的青年踏入了灯光的范围,上挑的眼阴沉沉的,挽起的袖口露出一截冷白的腕。
秾丽、苍白、高挑。
漂亮的青年垂眸,似教廷中悲天悯人的神像,嘴里吐露的却是不折不扣的毒液。
“怎么办啊,鬣狗先生。”
“现在,你是条流浪狗了。”
4. 你看他像好人吗?
事故发生后,燕堇理所当然得到了方诏的单独询问,对方坐在长桌的另一端,警惕地和他保持着一米以上的距离。
“燕先生,你对他说了什么?”
燕堇有些好笑地看着方诏,“他没告诉您吗?”
方诏抿唇,邬俞给出的答案太荒诞,但那家伙虽然小事不靠谱,却不会在大事上开玩笑。
“他说他是救世神。”坐在地上的男人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一只手一下一下的摩挲水泥地面。
简直荒诞,救世神教廷听见了恐怕要连夜追杀他这个渎神者。
燕堇怎么敢的?
方诏眼神波动了一下,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了几步,“你信吗?”
“不信。”
邬俞耸肩,“你知道的,他有精神病。”
“可你的控制器爆炸了,”方诏凝视着地面,视线顿了顿,“邬俞,你没病吧?”
“去你的,”邬俞没好气地挥了挥手,“你难道信吗?”
救世神也好、生命神也好,内城区供奉着大大小小几百位神明,有些连教廷都没有。
所有人都知道神明是虚假的,他们只是需要一个精神支柱,如果真的有神,人类哪里还用和该死的诡异纠缠这么多年。
燕堇看出了方诏的想法,唇角缓缓挑起,“您既然已经知道了,应该不用我再说一遍。”
方诏听出了不对,抬眼看他,对视的一瞬,心中猛地跳了一下,背后酥酥麻麻地涌起冷意,后脑勺大片地发烫。
那模样病态的青年不知和谁借了根红绳将长发扎了起来,红色的细蛇似的在发间蜿蜒。
方诏身体中异化的部位火烧似的颤动着,提醒他远离燕堇。
强行镇定下来,方诏低声问:“前几天,我和杨医生聊了一会儿,能否冒昧地问一句,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
燕堇笑弯了眼,“什么也不是。”
在他的视野中,对面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罢了,穿着污染管理局的制服,大背头,表情严肃。
方诏听懂了,“你看我没有幻觉?”
“没有。”
松了口气,方诏确信燕堇只是精神病而已,所谓的神明不过是他的臆想。
“不过,”燕堇歪了歪脸,“你背对我的时候,后脑勺上有一张人脸,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方诏愕然地摸了摸脑后的头发,那里就是他被诡异污染的地方,燕堇居然看得出来?
灼烧感越来越强烈,另一张脸扭曲地发出只有方诏能听到的尖叫,他拼命的催促方诏远离燕堇。
不属于人类的灰色眼珠惊恐地瞪着燕堇,要不是它是方诏的一部分,早就自己爬走了。
燕堇笑吟吟地看着那颗透明的脑袋,右上角的红字欢快地跳动着。
【让至少一个人相信你是神,任务倒计时:7小时】
方诏吗?有点麻烦。
“它在看我。”燕堇说。
方诏咽了口唾沫,解释道:“抱歉,我也控制不了它。”
方诏不是战斗型,这颗头能够帮助他趋吉避凶,在过去几次和诡异的交手中都发挥了作用,他相信它的判断。
想起裴之涟刚被送来外城区时发生的事,方诏后脑勺更烫了。
一个接一个都来他们外城区霍霍,外城区哪里容得下这些大佛。
裴家还真是不养闲人。
理解的点点头,燕堇站起身问:“方队长,你要是没问题,我就先回去了。”
“杨医生在等着我。”
今天是隔离的最后一天,理论上燕堇该跟着杨自明回紫山精神病院了,他没有任何异化的表现,却比任何一名异化者更让人心生戒备。
方诏没有拦他,眼睁睁地看着青年远去,手指无力地扣住桌面,“他是人吗?”
后脑勺上的人脸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不知道。”
它闻到的是彻彻底底的人类气味,但面对燕堇时却莫名的恐慌,似乎要被人连皮一起撕下来。
它只能确定,燕堇不是方诏能轻易得罪的人。
走廊外,系统突兀地冒了出来。
【系统:任务奖励黑色气场使用完毕,你已经没有多少奖励能用了。】
考虑到人还在污染管理局,燕堇难得没有自言自语。
【燕堇:新任务的奖励是什么?】
【系统:圣光普照,能够延缓异化者的污染速度,削弱异化者的力量。】
燕堇眨了眨眼,只是延缓有什么用,治标治不治本。
【系统:集齐三个圣光普照合成日月并明,能够驱除污染、驱赶C级及C级以下的诡异。】
听起来还行。
燕堇环顾四周,一个个隔离房间蜂巢般挤在一起。
最近外城区诡异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频繁,污染管理局每天人进人出,像是巨大的快递中转站。
低低的哭泣声传来出来,喘息和水雾用时蒙上了玻璃墙,有的房间里甚至有呕吐声,酸臭的气味在传播过程中被墙壁阻隔。
这些直面诡异的人正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像裂开壳的幼崽般不堪一击。
燕堇眼波流转,手指在空气中点了点。
选择谁好呢?
路过其中一个房间,里面的男人蜷缩着身体,像是烧熟的虾子一样弓起脊背,嘴里不断地呢喃着。
燕堇侧耳听了听,好家伙,一会儿喊救世神一会儿喊光明神,颠三倒四地拜了各路神明,有燕堇听说过的,也有没听说过的。
信的挺杂啊。
走近玻璃墙,燕堇屈指敲了敲,房间里的男人似乎是被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全身猛地打了个颤。
他拔萝卜似的将头从双臂之间抬起来,只一眼,男人的眸中立刻迸射出了光亮。
“神啊…”
“您、”男人跌跌撞撞地跑向他,双腿一弯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神明大人…是您…”
他见过燕堇。
在那个大雾天。
可怕的异化者在大雾中肆意的屠杀着外城区的居民,男人趴在天台上,头都不敢抬,身体抖成了筛子,牙齿咯吱咯吱的打颤。
古怪的音乐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嘎嘎的机械笑声,比异化者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好奇心不一定能害死猫,但一定能害死人。
男人戴着手套的双手紧紧地扣住天台边缘,将脑袋小心翼翼地伸出去,手指碰到了一处螺丝,“哐啷”一声,巨大的吊牌砸了下去。
吊牌带起的风短暂的吹散了雾气,他紧张地向下看,瞄到了手持莲花灯的青年。
隔着这么远,他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支持他在外城区活到现在的直觉发了力。
就像草食动物对天敌的戒备一样,男人吓得弯腰捂住心口,全身都因为扑面而来的危险感而发冷,寒毛直立,只有心脏越来越火热,剧烈的心跳声响得他耳鸣。
他腿一软摔回地面,上半身靠着破烂的墙壁,双腿弯曲缩成一团,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
那家伙、那家伙一定也是异化者!
颤抖的手指点开污染管理局的紧急热线,鲜红的数字像是一道变形的口子烙在屏幕上。
“轰!”的一声地动山摇,男人短促地尖叫了一声,手机“啪”地摔了出去,屏幕瞬间爬满了蛛网。
男人艰难地撑起身体,爬到天台边缘向下看,两名异化者居然对上了!
他倒吸了一口气,急忙捡起手机打开摄像头,在放大数倍的镜头中,那漂亮青年的脸终于显形。
男人莫名有些激动,居然能看到异化者内讧,他的兴奋之情没能维持多久,断裂的触手喷溅出一大股血注,将男人脸上的表情一并带走。
这不是战斗。
这是单方面的杀戮。
男人瞳孔颤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青年轻轻做了个口型,异化者就像烟花一样炸开了。
天哪……
一只手捂住嘴,他将尖叫声强行咽了进去。
作为一名虔诚的信徒,男人每个月都会给各个神教交会费,听了无数主教口中关于神明的事迹。
人类做不到,只有神明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杀了异化者。
神明是真实存在的!
等燕堇的身影远去,男人双膝下跪,眼里兜着两泡泪俯下身,额头紧贴地面道:“神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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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他们祈求了这么多年,神终于投来了怜悯的视线。
循着莲花灯欢快的歌声,男人蹲下身,用衣袖将上面的血污仔仔细细擦干净,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外套里。
他相信神明的物品能够驱赶诡异,将莲花灯放在了床头,它足足响了两天才终于没了电,在歌声的陪伴下,男人也终于能够睡上安稳觉了。
一个月之后,男人再一次遇到了诡异袭击,他自信满满地闭上眼祈求神明眷顾,等来的,却是遍地的尸体。
瘫软在地的男人闻着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表情痛苦地捂住肚子,胃袋不断的抽搐着,酸液在体内跌宕。
不远处的诡异被赶来的污染管理局队员狠狠的刺穿了脑袋,头颅如石榴般爆开,飞溅的血水和大雾那天一模一样。
男人摸了摸脸上的血,呆滞地眨了眨眼。
处理完诡异后,污染管理局队员们将幸存者挨个拉了起来,男人像是被抽去了骨头,摇摇晃晃地,站不稳。
神明不愿意眷顾他吗?
是他不够诚心吗?
被送进隔离室时,他依然像是丢了魂,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像神明忏悔自己的过错。
他不该拿走神明的莲花灯。
他不该毫不反抗地站在原地等待神明施以援手。
他有千不该万不该。
思绪翻涌,男人堵塞的情绪在看到燕堇时如高压锅中的水般翻腾,顶翻了盖子倾泻而出。
您原来一直都在!
男人全都明白了,是神主派污染管理局来救他们的,神听到了他的祈祷,神没有抛弃他的信徒!
脑袋一热,他直接跑到了燕堇面前,然而对上那双金瞳时,男人瞬间回过了神,血液结了一层冻,手脚冰凉。
“呃、”
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语气词,男人立刻低下眉,他不敢再直视燕堇。
蜗牛将身体缩进了壳,两根触须却在空气中摇摆着。
他渴望神的注视,而神也满足了他的愿望。
燕堇玩味地俯视玻璃墙里的男人,“你认识我?”
男人立刻诚惶诚恐的说:“不、我不认识您。”
他哪里配认识神明?
燕堇眼珠转了转,又问:“你是我的信徒?”
“是!我是!”
男人激动地攥紧拳头,恨不得把心脏从喉咙里吐出来送给燕堇,惊恐的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夸张的兴奋。
燕堇俯身,一只手轻轻点在玻璃墙上,似笑非笑的问:“那你说,我是什么神?”
男人僵在原地,无措地捻了捻衣服下摆,他不知道,内城区教廷供奉的神像中并没有如燕堇这般、这般——
思绪中断,男人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燕堇,他比高高在上的神像更加不近人情,任何一个字眼都是冒犯他。
救世神一袭白衣,救世间万物于灾厄,可他见到燕堇的那天,青年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外套。
生命神以木鸟为身,以藤为衣,怜悯世人艰辛,歌颂生机,也对不上。
光明神所到之处黑暗无处藏身,诡异现形,这本该是最符合的,可男人就是觉得不对。
定定的凝视着燕堇的衣角下摆,男人突然有了想法。
“神主。”
在燕堇的注视下,男人突然抬起头道:“您是神主,众神之主!”
他自认为回答得极好,眉毛高高地挑起,渴望从燕堇的脸上看到一丝认可。
燕堇忽地笑起来,“错。”
空气凝滞。
男人立刻垮了脸,腰也塌了下去,正惶恐着,只听燕堇轻声说:“没有众神,我就是唯一的神。”
什么?
男人不可置信地抬眸,只见那青年俯下身,狭长的眸子弯成月牙状,肤色瓷器般白净。
他笑着问:“你难道见过别的神吗?”
“…没有。”
男人喉咙发干,恍惚间似乎闻到了口腔中的血腥气。
“没有,”他又说,声音已经哽咽了起来:“只有您。”
只有您愿意垂怜水生火热中的信徒。
只有您。
5. 靠近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签到任务:让至少一个人相信你是神,已完成。】
【奖励:圣光普照x1】
燕堇兴致缺缺地收了奖励,对涕泪横流的男人问:“你还有多久才能出来?”
“四天!神主大人,我只要再待四天就好了,我一定不会被污染的!”男人信誓旦旦地说。
他相信自己深受神明的庇佑,任何诡异都别想动摇他的信仰。
燕堇满意地笑起来,“好孩子。”
单看外表,男人已经二十七八,而燕堇才二十出头,但他以年长者的姿态对待男人时却丝毫不违和。
男人抽噎着俯下身,“赞美您。”
就像以前的人祷告之后会说阿门一样,现在的教廷通常会在向神明祈愿后留下一些溢美之词。
男人不知道燕堇是否如各个教廷的主教口中所说的那样慈悲,但他绝不会忘记应有的礼节。
燕堇轻轻颔首,“四天后,来紫山精神病院见我。”
男人没有问为什么是精神病院,只是激动地不断点头,几乎要把脖子当成流星锤甩。
有像他这样没有被诡异污染的,当然也有不幸遭到诡异污染的。
污染是无法扭转的,所有被诡异污染的人统称为异化者,但异化者之中也分三六九等。
能够保持理智,不随意露出异化形态的是三,他们大多数会成为名门望族的保镖、污染管理局的特殊部队又或者赏金猎人。
不能保持理智,总是暴走的是六,他们时常在异化的边缘线上徘徊,上一秒还好好地说着话,下一秒就把同伴杀了。
这种人通常会被重点监视,甚至直接秘密处死。
至于九,就是彻底成为诡异的寄生宿主了,这种人,一经发现,立刻会被处理掉。
【系统:最右边房间里那个,马上就不是人了。】
最右边?
燕堇慢悠悠地走了过去,那房间里躺着一个中年人,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除了胸口有些许起伏外没有任何动静。
他的打扮很有意思,手里握着深色的珠串,身上穿着一件生命神教廷信徒的袍子,食指戴着一枚木质戒指。
浅绿色的长袍一直垂到脚踝,边缘绣着不知名的符文,在房间的角落里有一根木质权杖斜斜地靠在墙上。
燕堇讶异地挑眉,“居然是神职人员。”
所谓的,被生命神所爱着的信徒,再过不久就要变成异化者了。
生命神是假的,除此之外还有第二种解释吗?
有的。
生命神根本不爱祂的信徒。
对于需要拯救的人类来说,不爱信徒的神明和伪神没什么不同。
【系统:你要解决他的污染吗?】
【燕堇:你不是只工作不聊天吗?】
【系统: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
燕堇不会解决他的污染,新奖励他另有用处。
【系统:如果你救了他,所有人都会知道生命神不如你。】
然后呢?
“生命神教廷的信徒会疯狂地追杀我,痛斥我亵渎神明,将我绑上火刑架,用我的死表达他们对神明的敬畏。”
燕堇低声说着,唇角扯出若有似无的笑容。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
【系统:或许他们会将你视作新神,摒弃无用的生命神。】
不可能的。
信徒们在生命神教廷投入了无数金钱与情感,他们早就和教廷绑在一起了,除非危及生命,不然他们绝对不会松开手里的藤枝。
哪怕手心已经被扎的千疮百孔。
而现在,这个即将异化的生命神教廷成员,就已经到了危及生命的境地。
躺着的人难受地翻了个身,背部朝上跪趴在床上,浅绿色的袍子拱在他的背上,像是两个山丘。
那人的背后鼓起了奇怪的包,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脖颈的青筋一下一下的鼓动着。
燕堇静静地等待着,终于,布料被撕扯开来,长长的骨翼破体而出,黏糊糊的血冻从边缘流了出来。
那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骨翼像是沉重的负担,他几乎站不稳,无头苍蝇似的对准玻璃墙重重的撞了过来。
“砰!砰!”
徒劳的撞击毫无意义,那人低低的喘着气,一只手捂住额角停了一会儿,突然张开三米长的骨翼,用骨翼的一角再次撞了过来。
坚固的玻璃墙被撞出了裂缝,蛛网一般迅速蔓延开,透过玻璃,燕堇的脸上也像是蒙了一层蛛网。
无视异化者疯狂的模样,燕堇双手背到身后,侧身望向突然停止了哭泣与呕吐的其他房间。
一张张惊恐的脸映入眼帘。
“快来人啊!异化者出现了!”第一声尖叫炸开。
另一边,杨医生已经是第五次被人询问燕堇的病情了。
他无奈地说:“燕堇就是总觉得自己是神明,时不时产生幻觉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病。”
询问的人看向右手侧的同事,那人摇摇头,“不冷。”
杨医生没撒谎,但谁敢相信燕堇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精神病?
在这个诡异横行肆虐,人类的生存空间被极度挤压的世界里,精神病并不少见,许多直面诡异的人都留下了一辈子的心理阴影,更严重点的直接寻死。
但燕堇不符合这一条件。
“你看他像是被生活磋磨的样子吗?”污染管理局成员道。
根据邬俞和杨自明的说法,燕堇一点儿也不怕诡异,甚至,在他眼里那或许根本不是恐怖的诡异,而是乐高玩具。
“我有点好奇他的幻觉里我长什么样了,”那能够感知谎言的男人打了个哈欠说:“看什么都乱七八糟毫无逻辑,怪不得他会疯。”
杨医生抿了抿唇,依他看,燕堇倒是和幻觉相处的挺好的。
问来问去问不出东西,污染管理局成员也无所谓了,“行了,一会儿我们俩送你们回紫山精神病院。”
他们每天要处理那么多诡异袭击事件,能够耗在燕堇身上的精力不多,没证据他们也没权限随意延长观察时间。
杨医生立刻道了谢,口中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他这才有功夫打量眼前的两人,两名成员勾肩搭背,一人满脸挂笑,鼻梁上有一道横着的疤痕,另一人眼底一片重重的黑眼圈,不停的打着哈欠。
那脸上带疤的男人奇怪的看了眼时间,“怎么还没来,方队把人留着聊这么久吗?”
黑眼圈男人摇摇头,“可能他又撒谎了吧。”
人都有秘密,只要燕堇不做危害外城区居民的事,撒谎就撒谎吧。
正想着,脚下的地板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黑眼圈男人猛地抬起头,惊呼出声:“快退后!这座墙要倒了!”
几人立刻向着反方向跑去,身后的墙壁像是被推翻的积木一样轰然倒塌,一名异化者趴在废墟之上,口中不断地吐着血。
他的骨翼被碎开的砖石砸折了一边,另一边徒劳地扇动了两下,却不足以让男人飞起来。
“我艹,”刀疤男望着那人,满脸的震惊:“生命神教廷的人居然也被污染了?”
那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脑袋一寸寸转了过来,在他的背后,几名特殊作战部队的成员面露戒备之色。
那人左右来回看了看,他被包围了,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杀了他。
异化者之间能够互相感应,他立刻发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杨医生。
杀了他就能撕开包围圈的口子。
说干就干,异化者纵身一跃从废墟上跳了下去,五指成爪袭向杨医生,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暗芒。
杨医生吓得脸都白了,双腿像是被什么东西锁住了,沉甸甸地停在原地。
快逃快逃快逃!
压抑的声音堵在喉咙里,杨医生的脖子上传来一股力,将他整个人拉的后仰,那异化者的手擦着他的眼睛划了过去。
“抓住他!”
包围圈中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暴喝,所有人齐齐拥了上去,异化者哀嚎了几声,骨翼被硬生生割了下来。
失去骨翼的男人像是失去了四肢,全身软塌塌的瘫了下去,被污染管理局的人抬走了。
劫后余生,杨医生狼狈地倒在地上,目之所及是绸缎般的黑发。
燕堇。
救了他的人是燕堇。
“杨医生,我们恐怕要晚点走了,”燕堇蹲下身道:“你愿意等我一会儿吗?”
杨自明哪里有勇气拒绝。
他没想到的是,燕堇居然是想去和邬俞告别,一开始方诏也不想同意他的要求,但后脑勺的家伙和他持不同的想法。
那透明的人头说:“你最好答应他的要求。”
反正只有方诏能听见他在说什么,他自然什么都敢说。
如果我不呢?方诏不开口,只在心里想。
“他会想其他办法逼迫你同意的。”
和方诏长着同一张脸的人头阴测测地笑起来,“我的直觉从不出错。”
草食动物对于肉食动物的恐惧是刻在基因里的,人头第一次见到燕堇时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什么善茬。
他甚至隐隐感觉到燕堇身上有什么能够杀了他的东西。
啧。
人头恶声恶气的对方诏说:“你那个上司不是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收编清醒的异化者吗?把燕堇介绍给他,你一定能升职加薪。”
方诏不赞同的眨眨眼,燕堇可不是异化者。
“哼,他比异化者还像异化者。”
在人头的努力劝说下,方诏打开了通往地下室的门,那里是专门关押失控的异化者的地方,邬俞在,今天引发暴动的神职人员也在。
**
夜色降临。
被称为流浪狗的邬俞翻了个白眼,“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当然不是。”
燕堇屈指敲了敲金属栏杆,“开个门,让我进去。”
他们都知道这扇门根本拦不住异化状态下的邬俞,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打破栏杆上的锁走出来。
但邬俞没有动手。
他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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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嘴里咬着的草叶子,摸了摸裤带摸出了一把钥匙从栏杆缝隙丢了出去,“自己开。”
燕堇看笑了,“他们把你关进来都不搜一下你的身吗?”
“搜什么搜,”邬俞抖了抖外套口袋,哗啦啦掉下来几块糖,“哝,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
压力大的人总会给自己找点爱好,这些爱好有好有坏,比如运动,比如抽烟,又比如像邬俞这样嗜甜。
“咔哒”门开了。
青年缓步走了进来,他一直在笑,地上的邬俞也在笑,两人对视着,像深情凝望,也像戒备提防。
邬俞无意识地摸了摸下巴,“今天我看到有人抬了个异化者进来,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生命神教廷的一名成员被污染了,”燕堇一步步靠近,轻声道:“他被神抛弃了,多可怜。”
“哪有什么生命神。”
邬俞嗤之以鼻,“他只是倒霉催的遇到了诡异而已。”
燕堇不反驳,只无声地眯起眼,两人的距离越来越短,很快,只剩下两步之遥。
邬俞抬头看他,“不靠的再近点?”
局势逆转,他们似乎回到了隔离室里,只不过这一次站着的是燕堇,坐着的成了邬俞。
“怕你咬我。”
燕堇双手抱臂,颀长的脖略略歪着,眸光自上而下地将邬俞扫了一遍,“如果你愿意把牙齿拔了,我倒是不介意养一条狗。”
邬俞咧开嘴,露出唇边的犬齿,“我真的要咬你了。”
随口调笑完,邬俞对着燕堇勾了勾手指,“神主先生,靠近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邬俞笑而不语,只双眼盯着他瞧,空气中浮动着暧昧的因子。
燕堇低声笑了下,走近。
就在他弯下腰的刹那间,刚刚还笑眯眯的男人猛地跳了起来,闪电般抓住青年的手臂反折到身后。
动作快的耳边甚至能听到风声。
骨刺抵着燕堇的喉咙,邬俞从背后锢住了青年的腰,低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燕堇看着金属栏杆上反射出的扭曲身影,不挣扎不反抗,轻声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那种鬼话骗骗小孩子就行了,我可不信神。”
邬俞的吐息贴在燕堇耳边,他低眸打量着青年惑人的面庞,眼中警惕更甚。
【系统:道具圣光普照,是否使用?】
【燕堇:使用。】
尖锐的骨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了一滩水,顺着邬俞的手腕滴落。
邬俞瞳孔骤缩,退后一步和燕堇拉开距离,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力量正在不受控制的衰弱。
“你做了什么?”
燕堇转过身,绕开地上的水潭,再次靠近邬俞。
邬俞退一步,他就进一步,步步紧逼,直到将邬俞逼得退到墙边,他才终于停住。
“别紧张,鬣狗先生。”
握住邬俞的手腕,燕堇将他的手重新放到了自己的颈侧,狭长的眼半睁,命令道:“把你的骨刺放出来。”
他想看看,圣光普照究竟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邬俞:“啊?”
紧迫的气氛碎开,邬俞二丈摸不着头脑,看燕堇的眼神像在看神经病。
虽然他本来就是。
燕堇掀了掀眼皮,重复道:“放出来。”
“哦。”
洁白的骨刺从掌心透出,本该刺穿那片皮肉的尖端在触及燕堇的一刻软了下去,几乎成了一坨烂泥。
邬俞不解:“你要干嘛?”
燕堇伸手拂去骨泥,另一只手摸上了邬俞的侧脸,把男人吓得瞳孔骤缩。
邬俞的膝盖缓缓下弯,试图躲避,燕堇的手像是吸铁石一样跟了过去。
到最后邬俞只能扎着马步问:“你不会要把我的脸皮撕下来吧?就像恐怖童话里那样。”
“你真有童心。”燕堇不咸不淡地讽刺了一句。
他先前在隔离室里见过邬俞异化的模样,半张脸化作了白骨,另外半张脸还是俊美的人皮,他到底是被什么诡异污染的?
白骨精?
指腹轻轻的按压邬俞的脸侧,燕堇垂眸道:“我也挺喜欢你的脸。”
山羊还是比牙牙乐好看。
邬俞“哦吼”了一声,忍着双膝的酸麻感对着燕堇比了个大拇指,“我宣布你是外城区最有眼光的男人、不,神。”
燕堇屈指弹了一下他的脸颊,“你不是不信神吗?”
邬俞耸肩,“你还把我当狗呢,我不能把你当神吗?”
黑发随着低头的动作滑落,细长的红绳垂在了邬俞的眼前,燕堇手掌下滑,轻轻扣住男人的喉结。
清丽的眉眼压低,燕堇挑唇问:“如果我真的是神怎么办?”
致命部位被一个似敌非友的人握在手中,邬俞不但不怕,还挑衅似的对着燕堇的脸吹了一口气。
“那我就真的给你当狗。”
弯起的唇似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燕堇抬起头,意味深长的说:“成交。”
6. 笑也好看,打人也好看
邬俞不会被关太久,等事情结束后,他会重新归队,燕堇对此心知肚明。
不过,等邬俞获得自由活动的权利时,燕堇大概也不在外城区了。
“你对内城区了解多少?”
“啊?”没想到燕堇突然换了话题,邬俞愣了愣,俊美的脸透出一股莫名的蠢感。
燕堇抬了抬下巴,用眼神投去询问。
邬俞挠了挠头发,“外城区的工作太忙了,我也不信神,就以前跟着方队去过内城区几次。”
内城区和外城区完全是两个世界,各大教廷都盘踞在其中,外城区的信徒如果要去教廷祷告,必须拥有通行证。
通行证分为三种:单向通行证,只能进,不能出,使用次数有限制,通常为十次。
双向通行证,同样有使用限制,用完后需要重新花钱买次数。
第三种比较特殊,只有教廷成员才能拥有的教廷通行证,没有次数限制。
“怎么样?”燕堇挑眉。
外城区不只是建筑老旧、杂草丛生,生活的居民也各个戾气横生,长时间处于精神紧绷状态,每个人都在拼尽全力活下去。
内城区是传闻中的人间天堂,那里连老鼠都吃得肥溜溜的,油光水滑,两手握不住。
外城区的人活得还不如内城区的老鼠。
至于世家盘踞的悬浮城——外城区的人连进都进不去。
价值十万一张的特殊通行证买他们几条命都够了。
“也不怎么样。”邬俞耸肩。
“看起来金碧辉煌,但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买杯水都舍不得,”邬俞咋了咋舌,眼神古怪地看着燕堇:“你不会想去内城区吧?”
燕堇笑而不语。
邬俞吸了口气,“你还真想去啊。”
他眨了眨眼,目光在燕堇的脸上打转,“我说真的,你顶着这张脸进去,皮都能被他们扒干净。”
在外城区人不值钱,在内城区也一样,邬俞摸了摸下巴说:“你要是没背景,进去第一天就要被哪个色老头子套麻袋了。”
他说的是实话,燕堇听了却忍不住发笑。
漂亮的青年松开手,侧身倚在墙边笑得前仰后合。
红绳招摇的在灯下晃动,细细的黑影映在地面上,像一条蓄势待发的蛇。
邬俞扎马步扎累了,活动了两下酸胀的腿站起来,一边敲膝盖一边问:“你笑什么?”
燕堇摇摇头,唇角始终上扬着,“你就知道我没背景?”
邬俞“哈”了一声,嘴巴大张着,“我靠,你他爹的还是富二代?”
有没有天理了!
“我不是。”
燕堇勾勾手指,示意邬俞靠近点。
邬俞躬身靠了过来,揶揄道:“怎么,你是世家私生子?”
“啪”的一声轻响。
趁着邬俞将脸伸了过来,燕堇一巴掌扇了过去,很轻的一巴掌,说是调情也不为过。
邬俞没觉得疼,装模作样的偏过脸 ,似笑非笑的问:“干嘛,生气了?”
“你嘴巴挺贱的。”燕堇不咸不淡的说。
“那可不,我在局里都是出了名的,”邬俞指了指自己另外一边脸,眼尾笑得下压,“你要不要再来一巴掌?”
他没脸没皮,燕堇也生不出气了。
【系统:你为什么不再来一巴掌?】
【燕堇:我的手不是手吗?】
邬俞的情绪波动值一直卡在99,燕堇也懒得管了,他随手挥了挥,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栏杆“哐啷”一声合上,燕堇背对着邬俞微微侧过脸,清丽的眉目隐进了阴影之中。
“你要走了?”邬俞问。
燕堇没理他,只留下一个拉长的背影。
邬俞握拳敲了敲自己发酸的膝盖,偏头用挨了巴掌脸蹭了一下肩膀的布料,冰冰凉凉的触感和燕堇的掌心一模一样。
真漂亮。
邬俞就喜欢他的脸,笑也好看,打人也好看。
在距离邬俞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里,昏迷的神职人员痛苦的抱住自己的身体,背上的骨翼只剩下一点突起的根。
他额头青筋直冒,五官狰狞地扭曲在一起,后颈的皮像是缝上去的,和下方的血肉分离。
“哈——啊、”
重重地喘了口气,男人痛得醒了过来,眼泪从泪腺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破破烂烂的绿色袍子被灰尘染成了深色。
诡异的力量还在他身体里肆虐,男人眼前一片模糊,他保持着跪姿抬起头,双手合十抵住眉心。
“伟大的生命神——呕!”
“哇”地一口吐出血,男人颤颤巍巍伸出手试探着摸了摸背后的断翅,一碰就感觉抽抽的痛。
当他再次试图呼唤生命神时,瞬间体会到了身体被撕成两半的痛楚。
“伟大的啊啊啊——!”
男人趴倒在地,额头不断地滴着汗,汗液流进眼睛里,刺激出更多眼泪。
疼痛侵占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以至于他根本没发现有一个人在缓缓靠近,直到栏杆的锁“咔”地一声被扭开,男人才猛地回过头。
高挑的青年走了进来,容貌姣好,干净的衣着打扮和这里格格不入。
“你是谁!”
这里可是污染管理局的地下室,外人不可能进来,更不可能拥有钥匙。
男人忍着痛双手撑地,抬起自己的上半身。
“你不记得我了?”
燕堇微微倾身,睫毛投下细密的阴影,无端显得阴郁,眸中似有流光。
男人疑惑地将身体后仰,避开燕堇的视线。
白天发生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一直抗拒的回忆如潮水般入侵了大脑,他拧着眉捂着额头,脊背不停地颤抖着。
在他失去理智时,似乎有人站在墙外看着他。
碎开的玻璃、腐败的气味、还有那双满是兴味的金瞳——
是他。
背后一阵发麻,男人抿唇不语,但他的眼神已经透露了答案。
燕堇微微颔首,“看来你想起来了。”
弯起唇,青年继续问:“生命神不愿意救你吗?”
“不许侮辱神明,”男人忍不住打断他,“你这异教徒怎么会知道生命神的仁慈!”
燕堇也不恼,只说:“那你是被仁慈的生命神抛弃了吗?”
男人梗着脖子,说不出话。
几秒后,他想到了合适的借口,道:“异化者本来就是这样,哪怕是救世神也不能消除异化者的污染。”
说着说着男人的手就攥紧了,“是我辜负了生命神的信任,居然被诡异污染了……”
说什么蠢话呢。
燕堇嘲弄地眯起眼,“那你要回归生命神的怀抱吗?”
显然,男人不愿意。
他贪生怕死,又觉得愧对神明,他是生命教廷中的底层神职人员,接触不到多少神的恩泽,又渴望被神垂怜。
哪有那么多好事呢?
灯光下的影子越来越长,燕堇浅笑着问:“你为什么要来外城区?”
好好的内城区不待,跑来这里受罪,一定另有目的。
男人低着头不看他,“教廷的事,我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燕堇理解的点点头,五指成爪揪着男人的衣领将他的上半身按在了墙上,后脑勺重重的撞上水泥墙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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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男人痛得呲牙咧嘴,后脑受到撞击,麻痹感蔓延,全身脱力般动弹不得。
“你知道不受控制的异化者最后是什么下场吧?”
燕堇垂下眼,狭长的眼尾流露出丝丝缕缕的恶意,他注视着男人僵住的脸说:“你会被处死。”
“…不可能。”他这话说的很没底气,双眼甚至不敢直视燕堇。
“我是教廷的人…”男人有些惶恐的说:“污染管理局不敢动我。”
“可你是被生命神厌弃的人。”
燕堇的话语似有些怜悯,瞳孔却一动不动的盯着男人,他唇边的笑容是真的,那双冰冷的、无机质的眸子也是真的。
他的眼里根本没有我。男人想。
在燕堇的眼里,他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死人。
灯光闪了闪,险些陷入黑暗,半秒不到重新亮起。
青年松开手,施施然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全身瘫软的男人,嘲弄的说:“就算污染管理局不动手,生命神教廷也不会容忍你这个污点。”
男人已经听懂了,但他不明白燕堇的目的。
“你和我说这些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他饱含怨念的问。
“我要你的通行证。”
灯光在燕堇的脸上割开,半张面露在光下,鼻侧的小痣像是在发光。
他伸出手,索要的态度并不强硬,男人迟疑了一瞬,恍惚间几乎以为燕堇是个好人。
他很快回过神来,问道:“你能让污染管理局放我走?”
“不能。”
男人愣了愣,眼眸中闪过茫然之色,“那,你能说服生命神教廷?”
“也不能。”
“那我为什么要把通行证给你?”男人气笑了,看燕堇像是在看空手套白狼的狡猾猎人。
青年偏了偏头,黑发瀑布般从肩头滑落,露出皎洁的侧脸,道:“我能让你活下去。”
男人明显不信他,嘲讽的勾起唇,“你怎么让我活?你是污染管理局的局长还是教廷主教?你一个外城区的平民有什么能力?”
说到后面,他歇斯底里起来,他能听到自己的灵魂在尖叫,脆弱的声音传不出口,也穿不住这座“牢房”。
男人的灵魂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了,而能够救他出来的青年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将他的苦难当做空气。
神不会怜悯人类。
就像人类不会怜悯路边的石子。
男人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燕堇的声音,他疑惑地抬起头,对上了那人半垂的眼眸。
燕堇视线中不带任何情绪,但就是这样看空气一般的眼神激怒了他。
“你在嘲笑我吗?”
男人伸出手,一把拽住燕堇垂下的衣摆,满脸愤怒的问:“你觉得你就比我好到哪去吗?异化者又怎么样,我想杀了你轻而易举!”
燕堇一脚将他踹开,面上笑吟吟的说:“少说点大话,舌头不想要了吗?”
男人重新撞回墙上,心有不甘的咬紧了牙,他还抱着一丝活下去的希望,沉默良久,问:“你真的能让我活下去吗?”
变脸真快。
燕堇翻了翻他拥有的奖励,看了一圈,兴致缺缺地合上了,想要从污染管理局保下一个人不需要超自然力量。
一点小小的利益交换而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格。
掸了掸衣摆上的灰,燕堇玩味的问:“你知道裴家吗?”
男人惊得抬起头,半截木头似的坐在地上,全身紧绷,嘴巴大张着发不出声音。
裴家。
每个教廷都有他的受众,生命神教廷有伏家,救世神教廷有裴家。
这些屹立不倒的大家族才是教廷真正的靠山。
7. 再见精神病院,我要去远航了
从地下室出来后,燕堇和杨医生在两名污染管理局成员的护送下前往紫山精神病院。
距离精神病院还有几公里的地方发生了一起追尾事故,开车的刀疤脸对黑眼圈男人使了个眼色,自己走了下去。
一辆跑车价值不菲,另一辆车空荡荡的,肇事者已然弃车跑了,只剩下一个西装革履,鼻梁架着着眼镜的年轻男人。
显然,他就是那辆跑车的车主。
这么贵的车,内城区来的人?
在刀疤脸走近时,伏友也注意到了他,扫了眼刀疤脸身上的蓝白配色制服,他不轻不重的颔首算作打招呼。
刀疤脸感觉到了这人的傲慢,耐着性子问:“需要帮忙吗?”
伏友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微微一笑,刀疤男只能退了回去。
外城区的路又窄又颠簸,这条路不可能让他们同时经过,必须等伏友的车移走才行。
“怎么样?”黑眼圈男人问。
刀疤男摊了摊手,“等吧。”
他们愿意等,燕堇可不愿意。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后座传来了动静,定睛一看,燕堇不见了。
再一看,燕堇已经向着伏友走了过去。
“我艹,”刀疤脸屈肘撞了黑眼圈男人一下,“他不会想去帮他修车吧?”
燕堇的精神病在污染管理局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了,黑眼圈男人摇摇头说:“谁家神这么热心肠,他是想趁机传教吧?”
杨医生暗自腹诽,燕堇才没那么闲。
路灯下,伏友靠着车门打电话,他已经叫了拖车的人,又让他们另外开一辆车过来。
青年向他走来,半张脸浸在月色中。
伏友斜眼一瞥,那人眼里含着笑,但这笑总让人觉得不太舒服,像是藏着无尽的恶意。
哥们儿长得真牛逼。
这是伏友的第一想法。
那人没有丝毫停留,径直从伏友面前走过。
伏友:“?”
不是来找他的吗?
路边倒着的共享单车早就被人砍掉了锁,谁都能扛走。
只见燕堇走到路边的灌木丛旁随便选了辆,“滴”的一声,扫码成功,长腿一跨骑走了。
留下的几人面面相觑,杨医生摸了摸鼻尖问:“我们要不也骑车走吧?”
在这里等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刀疤脸很想接受他的提议,但他顾及现在已经很晚了,伏友一个人在这里有可能遇到诡异,踌躇不决。
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是内城区的人死在外城区终究不好。
思来想去,他还是选择了等待。
伏友和几人井水不犯河水,独自倚在车边,聊天框还停留在今天早上,对面那人迟迟没有回复。
【F—Y:我来接你了,想回去扣1,不想回去扣高锰酸钾制氧化学方程式。】
【F—Y:你死了吗?】
【F—Y:你好,这里有人在等你回复。】
【F—Y:中指.jpg】
真不理人啊?
伏友气笑了,手指在屏幕上反复滑动了几下,突发奇想点进了那人的头像。
自拍照,没什么好看的。
再一滑,伏友瞄见了他前些日子发的动态照片,一罐浅绿色的薄荷糖,不认识的牌子。
大少爷什么时候吃起平民的玩意儿了?
**
紫山精神病院
燕堇成功收获了一众医务人员复杂的眼神,他下了车,将停车的任务交给了好心的保安。
“欢迎回来。”一名医生勉强笑了笑。
燕堇轻轻颔首,径直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医生们没看到杨自明的身影,对视一眼,惊恐的情绪立刻占据了上风。
“杨医生呢?不是说两个人一起回来吗?”
“我不知道啊,污染管理局今天下午在电话里没说杨医生出事了啊!”
几名医生急的团团转,先前那个认定燕堇是异化者的医生更是眉毛都拧成了川字型。
其中一名医生强行镇定的咳嗽了一声,问道:“我们要不要给污染管理局打个电话?”
其他医生纷纷赞同。
“嘟——”
盲音响了许久,对方一直没有接听,刚才还被当做主心骨的医生脸色白了白,“不会吧……”
究竟是杨医生一个人出事了,还是污染管理局全都出事了?
一只手伸了过来,“嘀”的一声挂断了通话。
那是一只瓷白的手,骨节透出淡淡的血色,薄薄的皮肤下能隐约看见青色的血管。
赫然是燕堇。
青年挂断电话,不咸不淡的说:“他们在路上。”
话落,青年再次离开了,这次确认他真的走了之后医生们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二楼
推开病房的门,属于燕堇的床上坐了另一个人。
哟,真富二代来了。
留着黑色碎短发的青年盘腿坐在燕堇的床上,他的唇很薄,不笑的时候像是刀片般锐利。
下垂的狗狗眼里镶嵌着两颗翠色的宝石,明明长着一张英俊的脸,通身的气质却让人下意识想要绕道走。
“滚开。”燕堇一点儿没客气。
裴之涟嘴上“嘁”了一声,动作一点儿没拖延,利落的跳下了床,“干嘛,吃了几天污染管理局的饭就不认朋友了?”
裴之涟自诩和燕堇是朋友,燕堇却对裴之涟爱搭不理。
他确实是为了裴之涟进紫山精神病院,但他也是真的懒得应付裴之涟。
“燕堇——”裴之涟拖长了尾音念那人的名字,眼波流转间已经贴了过来,“我听说你遇到诡异了,没事吧?”
燕堇挑眉,一只手将裴之涟的脸推开,“你听说的还挺多。”
“我关心你啊。”
裴之涟张嘴就是肉麻话,把燕堇听得耳朵痒,他将男人的脸推得更远了,嫌弃的说:“有事说事。”
裴之涟眼底划过一丝冷意,不是针对燕堇,而是针对某个尚未出现的人。
“燕堇,我们是朋友吗?”
燕堇低头看了眼裴之涟环在他腰侧的手,平静地说:“我们如果不是朋友,你的手已经在生化垃圾桶里了。”
裴之涟立刻笑开了,翠眸直勾勾地盯着燕堇,他不知道燕堇的真实来历,但他明显感觉到了燕堇待他的不同。
是的,他是与众不同的。
他是燕堇眼里的特殊存在。
自得地勾起唇,裴之涟低下头,用额头抵住燕堇的肩膀,闷声说:“我很喜欢你,燕堇。”
燕堇挑眉,“然后呢?”
他似乎没有听出裴之涟语气中暗藏的微妙情愫,也或许他听出来了,只是故意装傻。
裴之涟不知道燕堇究竟是哪一种,但他知道自己从不失手。
“我马上就要回裴家了。”
惊雷炸开,燕堇却毫发无伤,他无所谓的应了一声,“所以呢?”
所以你应该挽留我,求我带你一起去内城区。
所以你应该接受我的示好,邀请我迈进比朋友更深一层的关系中。
所以你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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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错过了这一次,你就再也没有进入内城区的机会了。
想说的话太多,裴之涟欲言又止,他不断地试图窥探燕堇的真实情绪,焦躁不安地等待青年作出决定。
他什么也没等到。
挫败感席卷而来,裴之涟不死心的说:“今天我就要走了,家里派了人来接我,他应该快到了。”
在他执拗的视线中,燕堇终于开口了。
“他接不了你。”
“为什么?”
“他出车祸了。”
“…啊?!”
燕堇笑眯眯的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裴之涟:“……”
沉默了一会儿,裴之涟双手搂住燕堇的腰,低声问:“你是不是耍我?”
“我怎么耍你了?”燕堇挑眉问。
“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也根本没把我当朋友,”裴之涟翠色的眸子渐渐深了下去,掌心收紧,“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先别说,”赶在燕堇开口前,裴之涟抢先道:“不管你要什么,燕堇,你要让我高兴,我才愿意给你。”
高傲了一辈子的男人眉宇间聚了几分戾气,“是你先出现在我面前的。”
所以,来讨好我吧。
裴之涟喉结滚动了一下,道:“你觉得呢?”
话一出口裴之涟就想抽自己一巴掌,觉得什么觉得,他才是该占据上风的人,怎么一说话又显得弱势了。
心中微紧,裴之涟抬眸,只见青年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儿,问:“你高兴才行?”
“嗯。”一个字都说的艰难。
【系统:现在是个好机会,裴之涟的情绪波动值已经逼近八十了。】
燕堇没理系统,眼尾掀起,与裴之涟四目相对,“我们现在的关系,你还不满足吗?”
裴之涟喉咙发紧,又“嗯”了一声。
燕堇拉开裴之涟的手,昳丽的面上牵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无端显得冰冷,“我也不喜欢你现在的表情。”
“笑一个。”
裴之涟像提线木偶一个扯起唇。
“很好。”
轻描淡写的夸赞轻易地勾起了裴之涟的心绪。
那薄如纸的笑容立刻变得真实起来,连带着下垂的双眼也愉悦地眯了起来。
“高兴了?”燕堇问。
“嗯。”三个一模一样的回答,裴之涟就被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哄好了。
临走前,裴之涟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漂亮的青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裴之涟没生气,他像是早就猜到了似的,双臂一揽搂住燕堇的肩,在他耳边低声说:“要是进了内城区可以来找我,我能做你的靠山,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燕堇笑了,揪着裴之涟的耳朵将他拉开,“等你当了家主在来说大话。”
裴之涟“唉唉”叫了几声,从燕堇手里救下了自己的耳朵,郁闷地走了。
燕堇站在二楼,透过病房的窗户看到裴之涟被簇拥着进了后座,车辆远去,徒留一地尾气。
【系统:你不是要把他发展成信徒吗?他回了裴家可就没那么容易接触了。】
【燕堇:不着急。】
裴之涟会主动回来找他的。
“你不去送送他吗?”
说话的是不知何时倚在门口的杨医生。
不去。
燕堇转过身,黑发在背后的窗户上映下大片阴影,背对着灯光的脸笼着暗色,只有眼瞳和唇透出亮色,堪称艳丽。
“杨医生,我要办理出院手续。”
8. 上赶着被嘎腰子的鬣狗
裴之涟若有所觉地回过头,只看见了燕堇的背影,他心心念念的人根本没看他。
“看什么呢?”
打扮得像个斯文败类,笑起来却令人如沐春风的男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怎么,这里还有值得你留恋的人?”
裴之涟收回视线,“没有。”
伏友不太信,他比裴之涟心思活络得多,笑道:“你不会也喜欢上了什么外城区贫民,非他不可,还要做出为了他和家族抗争,甚至私奔之类的蠢事吧?”
裴之涟翻了个白眼说:“少看电视剧。”
伏友在心里哦吼了一声,裴之涟居然没反驳,不会让他猜对了吧?
摇下车窗,伏友再次看向二楼,后座的裴之涟烦躁地一脚踹上了椅背,声音拔高了几个度:“看什么看,开车啊!”
“你急了?”
伏友不咸不淡地问:“干嘛,被我说中了?”
伏友,伏家独子,裴之涟的发小之一,也是少数知道裴之涟根本没有精神病的人。
“你要装到什么时候?”伏友摘下眼镜擦了擦,露出一双深邃的凤眼。
“装到他死。”裴之涟冷淡的说。
裴家上任家主是裴之涟的生父,死于诡异袭击,其弟接手了家族后一直没有结婚生子,将裴之涟当做唯一的继承人教导。
裴之涟也在父亲死亡不久后患病,攻击欲极强,每次裴家主带他去救世神教廷时都会发病,不但对主教出言不逊,甚至当众称救世神为诡异。
神殿中安静到诡谲,侍立在两边的神职人员垂着眸一言不发,好似根本没听见裴之涟说了什么。
裴家主皮笑肉不笑踩了裴之涟一脚,裴之涟没理他,目光落在神殿最前方的主教身上。
“您觉得呢,主教阁下?”
“您的想法很有意思,”那救世神教廷的主教抬起眼,语调温和的说:“如果救世神知道,一定会夸赞您丰富的想象力。”
“看来您也赞同我的想法。”
“当然不,”主教眸光清澈,“每个人眼中的救世神都是不一样的,我不否认您的看法,但我也不赞同。”
裴之涟还想说什么,直接被裴家主打断了,“主教阁下,我有事想和您单独聊聊。”
两人并肩去了内厅,裴之涟将抬杠的话咽了回去,百无聊赖地靠在墙边。
诡异吞食人类的躯体,神明蚕食人类的精神,裴之涟不觉得它们有什么不同。
难道吃得斯文点就不是吃了吗?
这次之后,裴家主就不再带裴之涟去教廷了。
裴家
“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你怎么能说救世神是诡异!”裴家主气急败坏,一棍子抽在裴之涟的小腿肚上。
裴之涟嘲讽地问:“不是诡异是什么?真有神,诡异早就灭亡了。”
裴家主气得嘴边的胡子都抖了起来,又是一棍子抽过来,裴之涟才不想挨打,几步跑了出去,徒留裴家主在背后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很快,内城区传起了裴家少爷不敬救世神的消息。
一身反骨的裴之涟也一点儿没闲着,放火把裴家自家建的塔楼烧了,连带着里面的神物一起化作了灰。
裴之涟烧毁塔楼的事简直就是在裴家主的前列腺上蹦迪,他连夜赶来庄园,却只看到了一片废墟,当场口不择言对着裴之涟骂了一声“小兔崽子。”
裴之涟一脸无所谓的问:“神怎么没出来救火?”
“你、你、”裴家主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怎么就病成了这样?”
自从大哥死后,他这个侄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打不得骂不得,思来想去裴家主只能把裴之涟扔去外城区过几天苦日子。
这些天下来,裴家主觉得裴之涟也该悔改了,伏友便自告奋勇要来外城区接他。
“谁死?”
伏友好奇的问:“裴家主?”
裴之涟:“主教。”
“那你就等着装一辈子吧,”伏友哼笑了声:“主教看着还能活几十个年头。”
主教今天还未满三十,如果没有发生意外,活到九十岁也是轻轻松松。
“行了,我们要走了,”伏友揶揄道:“你真的没有想要一起带走的丑小鸭吗?”
“滚。”
时间一晃而过,几天后,邬俞在迷迷糊糊中被人从地下室了拖了出来。
打了个哈欠,他不情不愿地睁开眼问:“发生什么了这么着急,要给我处刑吗?”
“滚你的,”把他拖出来的同事不客气的说:“接到报案,外城区南所一户人家全死了,快起来干活。”
邬俞捂着脸嚎了声:“我才刚放了四天的假!”
想要带薪休假就这么难吗?
赶到案发现场,邬俞看到了墙壁、沙发、电视柜上飞溅的血迹,地板上没有尸体,只有一个人形的深色痕迹。
“尸体呢?”
“不知道。”
一名成员蹲下身摸了摸那道深色的水痕,迟疑的问:“尸体会不会融化了?”
能够将人体融化的诡异并不少见,污染管理局的数据库里能找到不下五个。
“这里只有一个人,租客有三个,”邬俞双手叉腰,踩了踩地上的人形痕迹说:“还有两个,找找看。”
几人找遍了屋子都没找到另外两人的痕迹,他是逃走了,还是连尸体都被吃了?
邬俞拧着眉毛往沙发上一坐,也不管沙发上有血,翘着二郎腿问:“有租客的照片吗?”
立刻有人拿了过来。
最上面一张照片十分眼熟,邬俞看了一会儿,摸了摸下巴问:“这个人我好像见过。”
同事翻了个白眼,“你当然见过,这人现在还在局里隔离呢。”
照片里的男人长相老实,嘴巴干裂起皮,双眼下垂,看着唯唯诺诺的,一脸好欺负的模样。
“冯瑞…”
这个名字也有点耳熟,邬俞又看了几眼,想不起来究竟是哪天带回局里的,再去看另外两张照片,一个年轻女人,一个老男人。
年轻女人染了一头红发,身形高挑,老男人似乎手臂受伤了,吊在胸前,从耳边往上一片的发丝都是花白色。
“红发…”邬俞奇怪地眯起眼,“我刚刚检查房间的时候,怎么一根红头发都没看见?”
总不可能诡异吃了人还把角落里的头发也一并舔干净了。
房东扶着门躲在外面,只露出半张脸,声音沙哑地说:“这个房子是三人合租的,前几天其中一个人出门后就一直没回来。”
“另外两个人是一对父女…”房东犹豫了一下,道:“上个月月底交了续租的钱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这么说,房子里的尸体只有可能是那对父女之一,对比一下地上的形状,死者应该是那个老人。
冯瑞之前在污染管理局所以躲过了诡异袭击,老人确定死亡,那个女人去哪了?
与此同时,内城区也发生了命案。
救世神教廷
穿着主教制服的男人看向面前神色严肃的污染管理局成员,十指相扣置于面前。
他闭上眼感受了一会儿,笑道:“抱歉,我并没有感受到陈迄的位置。”
“或许,他已经死了吧。”
主教面上维持着温和的神情,轻易地对某个信徒做出了死亡判决。
三名成员显然都不相信他的话,但他们并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和主教随便拉扯了两句就离开了。
出了教廷,三人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陈迄是救世神的虔诚信徒,陆陆续续给救世神教廷送了不少钱,就在昨晚,他拨通了污染管理局的求救电话,却一言不发。
待异能管理局的成员找到他的住所时,陈迄已经失踪了。
“又有诡异潜入了吧?”一名成员猜测道:“之前似乎也发生过这种事。”
“我怎么觉得另有蹊跷?”另一人说。
有外城区作为缓冲带,被包围在内的内城区很少能看到诡异的行踪,悬浮城就更不用说了,那里才是真正的安全屋。
内城区和外城区同时发生了诡异袭击事件,而且都找不到死者的尸体,说这里面没有内情谁信啊。
“有蹊跷又怎么样?”队长冷笑一声,“难道要进去揪住主教的领子让他如实交代吗?”
真这么做,诡异还没找到,他们就已经被愤怒的信徒们搅和搅和扔进水泥里了。
“算了,”队长叹了口气,“我们先回去问问局长吧。”
外城区不知道内城区也发生了同样的事,还以为是普通的诡异吃人事件。
邬俞又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余光瞄到窗外经过的人影,“啪”的一声拉开了窗户。
“燕堇?”
他怎么跑这来了?
青年闻声看了过来,两人视线交错了一瞬,没有丝毫停留,转身向着一处巷子走去。
邬俞似笑非笑地弯起唇,一条腿“唰”地跨出了窗外,身后同事惊了一下,“邬俞,你干什么去?”
“把偷跑出来的精神病送回去。”
话音未落,另一条腿也出去了,眨眼间就没影了。
“臭小子跑的真快!”同事咬牙道。
比其他,另一个同事抓住了重点:“哪个精神病,昨天那个吗?”
“还能有哪个?”
“哇哦。”这是看热闹的刀疤脸。
“上赶着被割腰子去了。”这是看透了一切的黑眼圈男人。
追进小巷子,邬俞看着背对他的青年,一只手撑住墙壁,防止他跑了。
太过刺目的日光从背后射进巷子里,还没碰到燕堇就融进了地面,邬俞扯了扯衣领散热,眼神似捕猎的灰狼。
这里是个死胡同,燕堇是故意引他来这的。
哪怕知道这人可能别有目的,邬俞还是来了,他轻佻地问:“你怎么在这?”
“我出院了。”青年没转过身。
邬俞心中生疑,继续问:“你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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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没。”
“那他们怎么敢放你走?”
“他们也不敢不放我走。”
该死的有道理。
一言一语之间,邬俞按耐不住地向前几步,手还没搭上燕堇的肩,余光已经扫到了地上的尸体。
赫然是一头红发的女人。
不对,仅一眼邬俞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燕堇撇向他:“你看出来了?”
邬俞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戴上,轻轻拨弄了一下地上的尸体,这么一看他就气笑了。
这是个戴着红色假发的人偶娃娃!
想起燕堇的精神病,邬俞试探地问:“你看到的是什么?”
“人。”
燕堇望着他,笑着说:“死人。”
喉结滚动了一下,恐惧和兴奋同时在血液里涌动。
邬俞差点没控制住体内的骨刺,他想要刺穿燕堇的身体,想看漂亮的青年在血中苟延残喘。
深吸一口气,邬俞背过身捂着脸缓了几秒,再次抬起头时双眼已经弯成了半个月牙,黑色的瞳浸在其中。
他说:“我真的很喜欢你。”
燕堇似笑非笑地扬唇,“是你喜欢,还是你体内的诡异喜欢?”
挑染的一缕蓝发被拨到耳后,邬俞上半身前倾,面色不变,笑吟吟地问:“有什么不一样?”
燕堇按住那人靠近的肩,轻声说:“我不喜欢被别人看着亲热。”
邬俞瞳孔骤缩,大面积的眼白露了出来,似乎没想到燕堇会说出这种狼虎之词。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燕堇在逗他,贱兮兮地问:“那怎么办,你总不能把我身上的诡异杀了吧?”
燕堇笑而不语。
“我靠,”邬俞看懂了他的意思,搓了搓手臂说:“你不会想杀我吧?”
“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燕堇踢了踢脚下的人偶,提醒邬俞:“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处理它吧。”
人偶娃娃——唯一和这个有关的就是A级诡异易童。
危险性A级及A级以上的诡异外表十分接近人类,哪怕异化者遇到了也只当对方是被污染较为严重的异化者,暂时还没有能够分辨人性诡异的方式。
易童能够自由变化样貌,当它抛弃之前的脸后,现场就会多出一具人偶。
据说易童真实模样是一个十岁上下、雌雄莫辨的孩子,不过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它的一张脸。
A级诡异不是外城区的污染管理局能够处理的,必须汇报内城区。
邬俞顶了顶腮帮子,烦恼的叹了口气,问道:“你怎么知道它在这里?”
因为冯瑞。
燕堇轻声念出这个名字,邬俞立刻站直了身体,惊讶的问:“你认识他?”
“算是吧。”
一个信了无数教廷却还是遭到诡异袭击,终于在后半生开始的年纪遇到了真正的神的男人。
他确实如答应的那样去紫山精神病院找燕堇,得到了燕堇已经出院的消息后失落的坐在精神病院门口哭嚎。
杨医生他们差点请他进去做一下精神检查。
痛哭一场后,冯瑞只能不断地在心中念着燕堇的名字,渴望神明能够感知到他的情绪。
神垂下了眼。
神发现了他。
重新见到冯瑞的那一刻,燕堇听到了系统毫无起伏的声音。
【系统:解锁支线任务“失踪的尸体”,倒计时:9天。】
不用想,这个任务一定和冯瑞有关,燕堇只是随便问了两句,冯瑞就差把底裤颜色都告诉他了。
或许是因为冯瑞信得太杂的缘故,他的身上既有从救世神教廷买的小木牌,又有其他教廷发的各种信物,每次接触室友时他都会全身发冷,手直打哆嗦。
次数多了,冯瑞心中就有些嘀咕,他的室友该不会有问题吧?
又一次攒了钱去内城区,冯瑞将这件事告诉了一位普通的神职人员,对方随口敷衍了他一句“或许是诡异”便走了。
冯瑞却听进了心里,他特意对燕堇说:“神主大人,我觉得我的室友有问题,他们…他们可能是诡异。”
燕堇来了兴趣,问:“你住在哪?”
从冯瑞这里得到地址,燕堇便慢悠悠过去了,一路上都没碰见几个人,看了手机新闻才知道,这附近有座公寓死了人。
再一看,居然就是冯瑞的住所。
这些燕堇一个字都没有告诉邬俞,他只是不急不缓地问:“你找到另一个人的下落了吗?”
邬俞怔了怔,随即问:“他也是诡异?”
他甚至没有怀疑燕堇的话,自顾自的思考了起来,如果红发女人是易童伪装的,那个老人是被易童吃了?
易童不是不爱吃人吗?
不是易童的话,难道还有另一只诡异参与其中?
这个问题在当天下午得到了答案。
方诏一脸严肃的告诉所有成员:“内城区出事了。”
9. 主座?他包坐的
会议室里有普通污染管理局成员,也有特殊作战部队,在一张张写着震惊的脸中,有一张脸漂亮又突兀。
方队奇怪地瞄了他一眼,拉过邬俞小声问:“燕堇怎么在这?”
邬俞耸肩:“他要过来我总不能赶他走吧?”
方诏立刻皱起了眉,“办公室恋情要扣工资,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份工作有多危险,你小子要是死了对得起人家吗?难道就让人家等你一辈子?”
邬俞:“?”
“方队,我们不是那种关系,”邬俞比了个“停”的手势,道:“我只是觉得他也挺可疑的。”
方诏半信半疑,回头又看了眼燕堇,只见那青年不知何时已经拉开长桌尽头的旋转椅坐下了。
真悠闲。
收回视线,方诏还是不放心,“万一他就是个普通市民,你这不是让他置身陷境吗?”
邬俞“嚯”了一声,两只在眼前弯曲勾了勾,“您哪只眼睛看出他是普通市民了?”
“臭小子,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方诏瞪了他一眼,道:“你不要以貌取人。”
真不是邬俞以貌取人,换谁来看燕堇都不像个没秘密的人。
邬俞扁了扁嘴,没跟方诏争论,“我会一直跟着他,就算遇到诡异我也能处理。”
他这就是说大话了,一个人对付A级诡异简直天方夜谭,更何况还极有可能是两个。
方诏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无奈地挥了挥手,算是默许了燕堇掺合这件事。
邬俞得了答案,偏头和燕堇对视一眼,轻佻的眨了眨眼。
“夸我。”没声音,邬俞只是做了个口型。
燕堇屈指敲了敲桌角,几秒后,抬手对他勾了勾。
邬俞立刻蹿了过来,还没开口就被燕堇抓住了头发,青年按着他的后脑勺微微用力,面皮瞬间贴近。
后脑传来痛楚,邬俞抽了口气,控诉的看向他。
燕堇松了力道,食指卷了卷那搓惹眼的蓝发,笑道:“好狗。”
在邬俞怔神的功夫,手指和气息一同远去,眨眼间燕堇就转着旋转椅背对他了。
邬俞直起身摸了摸发疼的头皮,看着那人的发顶张了张嘴,一时想不到应对的骚-话。
少顷,邬俞甩着手走到一边。
“操。”
更喜欢了。
目睹了一切的方诏欲言又止,这对吗?
这不对吧?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动静,一名工作人员推开门喊道:“方队!内城区来人了!”
方诏一惊,不再想刚才的事,立刻整了整衣服大步走了出去,身形看得出慌张与匆忙。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跟上,低声讨论内城区居然来人的事,一人挤眉弄眼地说:“看样子是出大事了。”
“闭嘴吧你,管他大事小事不还是我们流血卖命。”
被骂的那人悻悻地摸了下鼻头,低声说:“我要是能升到内城区,一定要揍局长一拳。”
“你别跪下来舔他的鞋就行。”
走出房间,所有人都闭了嘴,方诏双手紧贴裤缝,对着门口的几名中年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副局长好!”
身后一排的人也纷纷照做。
副局长约莫四十多岁,长相严肃,不近人情,额间深深的川字纹足以养下两条鱼。
他轻轻颔首,示意方诏带路。
一行人重新回到了会议室,方诏低头恭敬的推开门说:“副局长,您请进。”
副局长没动。
方诏疑惑地抬起头,只见空荡荡的会议室里赫然坐了一个人。
两边的窗户中交叉射进日光,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众人甚至能看到光中飘浮的细灰在那人身旁游走。
空气蓦地静了下去。
背对着他们的椅子缓缓转了过来,扎着高马尾的黑发青年唇角含笑,金瞳蛇一般危险的眯起。
鼻梁侧面的小痣太吸睛,看一眼就叫人忘不了。
翘起二郎腿,燕堇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他的视线从领头的几个陌生人脸上扫过,最后虚虚地落在为首的中年男人身上。
副局长眉心一跳,下意识扫了眼青年的脖颈,瘦削苍白的皮肤裸露在外,并没有看到控制器的影子。
不是“鬣狗”?
外城区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号人物?
人群中的邬俞背过身偷笑,捂着脸强行压抑声音,免得引起副局长等人的注意力。
副局长看向方诏,“这位是谁?”
“这位是…”方诏编不出来,他没法解释一个普通市民怎么会坐在会议室主位,还一副主人姿态。
邬俞本来就因为控制器爆炸的事在档案上留下了污点,要是再来一个擅自将普通市民卷进危险当中的罪名,下一个要被秘密处死的就不是地下室里那名异化的神职人员了。
“他是我们聘请的顾问。”接话的是黑眼圈男人。
“顾问?”副局长上下打量了燕堇几眼,“哪方面的顾问?”
“情感…”方诏下意识开了口。
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了问题,急中生智,连忙补充道:“分析诡异的情感变化、行为逻辑、杀人动机之类的。”
“前阵子有诡异袭击了紫山精神病院,他在现场,毫发无损。”
副局长听得眉头一松,再次看向燕堇时表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笑呵呵地说:“原来是紫山精神病院的医生,不知道裴少爷近来可好。”
邬俞憋笑憋得脸都红了,方诏也咬紧了牙关。
燕堇扫了眼副局长的手,不咸不淡地说:“裴之涟已经回裴家了,您不知道吗?”
裴之涟——竟然直呼其名?
副局长的手悬在半空,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笑道:“瞧我这记性,年纪大了,连这都忘了。”
他分明是故意试探燕堇究竟是不是紫山精神病院的人,被下了面子也没生气,问道:“不知道您姓什么?”
“燕。”
自然地收回手,副局长点点头说:“我姓丰,丰庚。”
不是世家的姓氏,却敢把裴之涟的名字挂在嘴边,假姓,还是私生子?
脑中思绪翻滚,副局长面上一点儿不显,径直走到长桌的另一面坐下,“都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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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干什么,坐。”
一行人鱼贯而入。
和外城区一样,内城区同样发生了失踪事件,他们调查了陈迄住所附近的监控,最终锁定了两个可疑人物。
一个叫白杉,他也是救世神教廷的信徒,经常和陈迄一起去教廷祈祷,但自从昨晚开始,白杉一直闭门不出。
另一个是陈迄所在企业的老板,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于两周前将陈迄解雇,并拒绝付清拖欠的工资。
“燕医生,你怎么看?”介绍完两人的身份后,副局长问。
燕堇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的转着笔,副局长多看了一眼他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心中犯嘀咕。
紫山精神病院还真是名不虚传,连医生看起来也不太正常。
听到副局长的问题,燕堇用笔尖隔空点了点屏幕右边的人。
西装革履、胸口打着暗红色领带的大背头男人。
“他为什么解雇陈迄?”
“根据杨老板的说法,陈迄多次在工作时走神,指着空气说看到了诡异。”
第一次杨老板也吓了一跳,但当天根本无事发生,同样的情况反反复复出现,连同事都觉得陈迄该去看看精神病。
听到“精神病”三个字,邬俞下意识看向燕堇,青年恍若未闻,一点儿不受影响。
“他真的看到了吗?”
“不知道。”
燕堇的语气立刻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不知道?把教廷的人拉过去,他们不是自诩有能够感知诡异的信物吗?让他们给出答案。”
“有,还是没有。”
副局长被他强硬的态度吓了一跳,然而燕堇很快恢复了慵懒的模样,随口道:“把那个白杉也抓起来吧,他应该知道什么。”
副局长全程插不上话,燕堇就已经安排完了。
这偌大的会议室俨然成了燕堇的个人舞台,方诏瞄了眼欲言又止的副局长,闭着眼念了声“神明保佑”。
造孽啊,怎么偏偏你俩遇到一起了。
副局长迟疑了一下,问道:“我们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燕堇抬眸,唇角牵起凉薄的笑,“蛇已经出洞了。”
内城区他不知道,但是根据冯瑞的说法,A级诡异易童很早就混进外城区了。
既然之前的脸已经被它抛弃了,那现在呢?
易童现在用的是哪张脸?它会不会就混在他们之中?
望着副局长呆滞的脸,燕堇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笑着问:“地下室有个异化者,您要去看看吗?”
副局长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跳到了这里,习惯性拒绝道:“不了,我一会儿还要回内城区……”
“他是一名神职人员。”
燕堇不轻不重地打断了副局长的话。
长发自脸侧下垂,捕猎的黑蛇吐出了蛇信子,危险到令人头皮发麻,他像是惊悚片的主演,用眼神勾勒死亡的森冷。
“来自内城区。”
副局长手心冒汗,怔怔的看着那人,呼吸不畅,几乎要被两句话活生生闷死。
我也要去看病了。
副局长想。
10. 灯下看美人,但他有病
内城区,裴家
黑车缓缓驶入,车里的人脸色和车外层的漆没两样。
裴之涟嫌恶的望着庄园中央的喷泉,那喷泉中伫立着一具石膏像,没有雕刻五官,空白的脸上是一道深深的刻痕。
救世神的神像都是这样,主教宣称这道疤是神明为人类挡下的苦难,如果不是救世神暗中护佑,人类早就灭亡了。
对此裴之涟嗤之以鼻。
“收收你的表情,”伏友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他的脸,手指在方向盘上不轻不重的敲了敲,“要是被有心人看见,教廷又有话说了。”
“让他说去。”裴之涟不悦的翻了个白眼。
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腰背放松靠在椅背上,目光从车窗外的建筑上扫过,紧接着心烦的闭上了眼。
他不理解裴家主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相信教廷毫无依据的谎言。
为了利益?
可教廷一直以来都在收割信徒的财富,世家根本没得到什么东西。
想要将一个人拉到自己的阵营,除了利诱之外,还有个好法子——威逼。
裴之涟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嘲讽的弯起唇,教廷威胁世家,这种笑话连三岁小孩儿都不信。
除非,神明真的是诡异伪装的。
只有足够可怖的诡异才能让这些将脑袋和钱袋子挂在一起的黑心鬼们屈服,甚至从自己的口袋里掏钱供养教廷。
一旦开始往这方面想,思绪就像开了闸,裴之涟不可避免的将自己所接触过的诡异和救世神联系起来。
A级诡异近似人形,S级诡异几乎可以完美的融入人类社会,谁知道教廷所谓的神明是不是再往上一级、还不被人类所知晓的诡异呢?
想起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主教,裴之涟胃中一阵犯恶心。
那家伙可比诡异招人厌。
睁开眼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裴之涟低声问:“你说,世上真的有神吗?”
伏友抬眸,“问什么蠢话呢,你真病了?”
“没事,你就当我胡说的。”他不耐烦的回答。
裴之涟虽然长得英俊,但性格并不讨人喜欢,伏友清楚他一点就炸的脾性,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后座的男人不断的深呼吸,明明他根本没有得精神病,却不自觉的做出了在医院里的动作。
裴之涟胸口发闷,呼吸都像受了阻,肋骨下方的肉团艰难的跳动着。
烦死了。
真不该回来。
摸了摸口袋,裴之涟掏了个空,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因为病院不准抽烟,他已经戒烟了。
明明只去了外城区几个月,他像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哪怕顶着原来的名字和身份,说话做事也已经大不相同。
摸来摸去,裴之涟只摸到了一罐薄荷糖。
捏着薄荷糖看了一会儿,裴之涟最终还是将它含进了嘴里。
冰冰凉凉的感觉没能持续多久,一股直冲天灵盖的刺痛感覆盖了舌面。
甜、甜之后是难以忍受的痛。
裴之涟咬紧了牙关,硬生生忍住了呕吐的欲望,用上颚和舌头裹住薄荷糖,眼睛都要憋红了。
这就是燕堇送给他薄荷糖的用意吗?
你想让我痛?还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裴之涟和燕堇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一个是被全体医护人员高高捧着的大少爷,一个是疑似异化者身份不明的精神病人,当裴之涟路过燕堇的病房门口时,所有医护人员都提起了心。
裴之涟注意到了他们的异常,奇怪的继续向前走了一步,周遭盯着他的视线更加炙热了。
收回了刚迈出的脚,裴之涟试探性的退回原位,只见一向对他毕恭毕敬的医生居然拧着眉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嗯?
谁给他的胆子?
裴之涟扭头看向房门,白色的塑料门牌上写着一个之前从来没见过的名字。
他甚至没心情记住这短短的两个字,语气轻蔑的问:“我怎么不知道医院有新病人?”
医生尴尬的摸了摸鼻头,“昨晚刚来的,比较突然。”
太突然了,带着一身血就跑来了,差点没把年纪最大的那位老医生吓撅过去。
裴之涟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就在他伸手摸向门把手的时候,他听到了身后急促的呼吸声。
果然,裴之涟冷静的想,这里面的人有问题。
翠眸微微眯起,裴之涟猛地推开门,气流卷起额前的碎发,一股呛人的气味涌了出来。
“别…!”医生制止的声音戛然而止。
“砰!”房门重新闭合,站在门外的裴之涟却已经不见了。
“…裴少爷刚刚是不是被燕堇拽着衣领拉进去了?”身后的护士长表情呆滞的问。
医生没说话,他比其他人离得更近,看到的也更多。
燕堇的房间里有一个半人高的灯笼,蜡烛燃烧释放的气味喷了医生一头一脸,哪怕天气再热,他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医院里没有灯笼,外城区也没有贩卖灯笼的店铺。
那是诡异。
那是一只诡异!
医生颤抖着手转过身,视线扫过众人的脸,故作镇定的说:“你们先去查房,我在这里等裴少爷出来。”
将他们支走后,医生咽了咽唾沫,全身脱力似的扶着墙用力的喘了几口气,这才隔着房门喊道:“裴少爷,您还好吗?”
医生已经想好了,如果裴之涟没动静,他就直接给污染管理局发警报。
绝对不能让裴之涟在外城区出事。
正想着,房门突然被人粗暴的推开,裴之涟背着光,身上发热似的冒着烟,头发已经半湿了。
他不耐烦的问:“有事?”
医生一愣,“没…”
第一个字刚吐出来,房门已经再一次被甩上了。
房间内,裴之涟背对着房门,双目直勾勾的盯着半空着悬着的诡异,表情古怪的问:“它为什么不攻击你?”
房间里这么热,这个诡异恐怕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
双腿交叠靠坐在床边的青年眼皮都不抬一下,“因为我是神。”
裴之涟明显不信,试探的走近两步,那灯笼诡异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扭动身体,将绣了花纹的一面正对着他。
它在看我。
裴之涟脑内冒出了这四个字。
危机感从脚底向上爬,沿着脊背留下一连串电击般的麻感,裴之涟可以确定,如果他再往前走一步,这只诡异就会毫不犹豫的发起攻击。
他已经入侵了它的领地了。
再次看向燕堇,裴之涟终于正视了这个和诡异共处一室还能悠哉玩手机的青年。
他不怕吗?
联想起燕堇精神病的身份,裴之涟又觉得没什么了。
他摸着墙壁向右侧走去,一点点靠近燕堇,青年若有所觉的抬眸,绚丽的金瞳比诡异的烛光还要引人注目。
裴之涟呼吸一滞,背后贴着墙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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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得挺巧,燕堇本来还在发愁今日签到任务该怎么做,裴之涟就像个NPC一样水灵灵的出现了。
【今日签到任务:标记一名预备信徒。】
所谓的预备信徒就是指情绪波动值不足,但神明有信心将他转化成信徒的人。
【系统:和他交换信物就算标记完成,以后他在哪里你都能感应到。】
信物?
燕堇上下打量了一下靠着墙壁的男人,裴之涟身上穿着和他一样的蓝白病服,脖子上戴着类似于平安扣的坠子,和他翠绿的瞳色如出一辙。
换什么东西比较方便?
燕堇看着他的时候,裴之涟也在观察燕堇,陌生的脸、陌生的名字,暂时可以确定他不是内城区的人。
外城区还真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静默了一会儿,燕堇对着裴之涟勾了勾手指,“过来吧。”
裴之涟下意识顺从了他的指示,走到一半又停住了,他不悦的抿唇,“为什么不是你过来。”
靠着床头的青年歪了歪脸,冷白的颈天鹅一样舒展,说起话来却带刺:“因为我能让它吃了你。”
燕堇话音刚落,那灯笼诡异便兴奋的上下晃了晃,中间的烛火猛地蹿高,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
裴之涟生平第一次被威胁,扯了扯唇说:“你不问问我是谁,就敢这么和我说话?”
燕堇也笑了,“你怎么就知道我得罪不起裴家?”
他可是神!
懂不懂神明的含金量啊!
【系统:…你不是。】
【燕堇:我是。】
听他说到裴家,裴之涟眼中划过惊讶之色,燕堇知道他是谁居然还敢这么嚣张?
燕…内城区有这个姓吗?
裴之涟一时有些懊恼自己当初太过高傲,推掉了多少世家之间的聚会。
“过来吧,大少爷,”青年一只手支着下巴,笑吟吟的说:“初次见面,我送你个礼物。”
礼物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但裴之涟只觉得背后阴风阵阵,他戒备的问:“什么礼物?”
“你过来才知道。”
燕堇收了笑,不容抗拒的说:“现在,过来。”
房间里更热了,烛火“噼里啪啦”的烧着,裴之涟能感觉到自己的鬓角流出了汗,口干舌燥。
没僵持几秒,他迈着僵硬的步伐向燕堇走去。
那青年愉悦的笑起来,褪去那让人毛骨悚然的气质,骤然生动了不少。
他的手很冷,哪怕在这么热的房间里也是冷的,裴之涟被燕堇握住手的时候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燕堇的的吐气太近,近到裴之涟什么都没听清,迷迷糊糊的被那人往手里塞了罐薄荷糖。
确实能缓解屋内的燥热。
燕堇弯着眼问:“你不该给我个回礼吗?”
裴之涟眼前起了雾一样模糊,凑得越近越看不清燕堇的模样,他猜测是那只诡异的能力,从他踏进房间起,大脑就被诡异搅乱了。
“你要什么?”他问。
燕堇的回答是什么?
回忆在此处终端,嘴里薄荷糖似乎已经失去了味道,当裴之涟的心绪平静下来时,车也同一时间停住了。
伏友下了车,倚着窗户调侃道:“恭喜你重新回到了神明的五指山下。”
裴之涟没像他预料的那样愤怒,只是皮笑肉不笑的比了个中指。
神——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也该是燕堇那样。
11. 因为他善啊
裴家,内城区数一数二的世家,既是救世神教廷的拥趸,也被救世神所庇佑。
但内城区就这么大,由于诡异在外虎视眈眈,人类的生存空间无法向外拓展,裴家已经原地踏步了许多年。
裴家停了,别人可不停。
再加上各个教廷之间分割侵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裴家已经不是多年前跺一脚就能让整个内城区抖三抖的“霸王”了。
裴之涟下了车,双手插兜仰视着面前的宅子,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哼”。
“早知道我当初就把这里一起烧了。”裴之涟一点儿没收敛声音。
伏友耸肩,“那你就不是被流放到外城区了。”
按道理裴之涟回来之后应该先见见裴家主,但裴家主现在没时间理他。
教廷来人了。
不是一向和裴家关系紧密的救世神教廷,而是生命神教廷。
身着绿袍的主教明明穿着多少人一辈子都买不起的衣物,嘴里还在说着神平等地爱着所有信徒。
裴家主比他更虚伪,连连感慨主教大人慈悲心肠,来回扯皮了几句,他终于问:“您所为何事?”
“过些天就是祭祀生命神的日子了,我需要您准备一些东西。”
绿袍主教面无表情地说:“您放心,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
裴家主没直接答应,只笑呵呵地问:“什么东西?”
“人。”
“我要活人。”
这四个字说的轻描淡写,配上那张严肃的脸,和生命神对外的温柔神设全然不符。
裴家主摸了摸下巴问:“您为什么要找我?”
生命神教廷的支持者是伏家,在伏老爷子还精神奕奕地时候将祭祀生命神这么重要的事交到他手上,先不说伏老爷子会怎么想,救世神教廷也会不满。
主教摸了摸手里的茶杯,语气毫无起伏地说:“你和外城区的联系更深。”
相比其他家族,裴家在外城区有不少产业,对于外城区的情报把控力也更强。
主教深深地看了裴家主一眼,道:“你打算拒绝我吗?”
拒绝主教就等于拒绝生命神的恩泽,裴家主摸了摸唇边的八字胡,笑着说:“您多虑了,能为神明分忧是我的荣幸。”
“只不过,您问过桑主教了吗?”
救世神教廷的主教桑镜和生命神教廷的主教性格大相庭径,他永远端着一副笑脸,虚浮的假笑容像是缝上去的,和五官没办法融合。
绿袍主教奇怪地眨眼,“还要问他?”
裴家主暗自翻了个白眼,“如果您事务繁忙,我可以代您问问桑主教。”
绿袍主教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用,我会亲自和他说的。”
主教的来意很明确,聊完后立刻离开了,连裴家主精心准备的礼物也没收。
门口站着的裴之涟和伏友正好撞到绿袍主教走出来,裴之涟心烦地移开视线,伏友倒是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主教大人…”
绿袍主教扫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真赶时间,走得更快了。
伏友被他忽略了也不生气,咽下打招呼的话,冲裴之涟挤眉弄眼。
“有话说话。”
伏友小声说:“你不是不喜欢救世神吗,生命神怎么样?”
“都一样。”
裴之涟厌恶的说:“招摇撞骗的骗子而已。”
他不相信这世上有神,更不相信神会无条件帮助人。
伏友摘下眼镜哈了一口气,看着镜片上薄薄的水雾说:“骗子就骗子呗,人总要有点希望。”
当然,世家不需要这种希望。
“走吧,跟哥们儿说说你在外城区有没有什么刺激的经历。”
伏友勾着裴之涟的肩说:“看在我千里迢迢去接你的份上,编也要给我编一个出来。”
裴之涟不置可否。
除了燕堇,他没什么可讲的。
**
污染管理局地下室
燕堇走在前面,后面是用手帕捂住口鼻的副局长和自告奋勇要保护两人安全的方诏和邬俞。
方诏一脸戒备,目光在燕堇和副局长身上来回打转,邬俞神色放松,掌心的骨刺一节节伸长,又缓缓缩了回去。
副局长大概是几人中最紧张的,他既要提防疑似高危人士的燕堇,又要分心思考神职人员被异化所代表的含义,走路都差点顺拐了。
思忖了一会儿,副局长问:“燕医生,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一下。”
燕堇停住脚步,偏头道:“您说。”
“听说前些日子,裴少爷在紫山精神病院修养时发生了诡异袭击事件,不知道您是如何全身而退的。”
副局长温和地笑了笑,“我不是怀疑您,只是最近外城区和内城区都发生了不少事,我心里有些不安。”
新的一轮试探来得比燕堇想的快。
青年用手指捋了捋身后的马尾,璀璨的金瞳令人幻视某种变温爬行动物,“您希望得到什么答案?”
从诡异手中活下来并没有那么难,显然,这位污染管理局的副局长从来没有真正接触过诡异。
副局长一噎。
他尴尬地舔了下嘴唇,“不想说就算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没什么不能说的。”
燕堇屈指抵住下巴,笑着说:“如果一只攻击性低下的D级诡异都能杀了我的话,外城区的外面就该再建一圈墙了。”
为了保护悬浮城的大人物,人们修了一座内城区,为了保护内城区的富人和教廷,人类又建了外城区。
外城区的居民们在生死线上摸爬滚打,活得像人又像鬼,除了污染管理局和紫山精神病院附近,都和垃圾场没两样。
燕堇好笑的看着副局长略微发沉的脸色,道:“既然您问了,那我也问一句吧。”
向前一步,燕堇同副局长身后的邬俞四目相对,低声问:“副局长,您杀过诡异吗?”
邬俞对着他眨了下眼,燕堇心中有了答案。
果然,副局长呼吸重了些。
他的位置坐得稳,全都仰赖局长提携,真正上前线杀诡异的危险工作当然都交给底下的人去做。
局长对异化者感兴趣,他也一直到处帮局长搜罗,没想到难得干点正事就遇到了燕堇这样难缠的角色。
他的试探全失败了不说,还被燕堇用话堵了回来。
“我觉得这个问题不重要,”男人笑了笑,“先看看那位可怜的神职人员吧。”
说完,副局长横跨一步绕过燕堇,先一步向着关押异化者的牢房走去。
方诏立刻跟了上去,走前还不忘拍了一下邬俞的肩,示意他跟好燕堇。
邬俞笑眯眯地双手抱臂,歪着脑袋靠在墙上说:“燕医生,您可真不给副局长面子啊。”
他笑,燕堇也笑。
“我只是好心提醒副局长而已。”青年漫不经心地说。
哪怕骨翼被削掉了,异化者的危险性依然不容小觑,和D级诡异不同,能够将人类污染的诡异至少都是C级。
一个手无寸铁,从来没有参与过前线作战的副局长的命,很硬吗?
邬俞立刻配合地拍了拍手,昧着良心夸道:“你真善良。”
【系统:……】
【系统:支线任务第一阶段“找到尸体”已完成,奖励发下来了。】
燕堇扫了眼,所谓的奖励只不过是一个红色假发,效果是佩戴后会自动染上A级诡异的气息。
但这种气息只有诡异和异化者才闻得出来。
他身旁就站着一名异化者。
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邬俞,燕堇无声地动了动唇,支线任务第二阶段立刻浮在了空气中。
【第二阶段:“究竟是谁对他们下了杀手,好难猜啊”,请找出真凶,倒计时:8天。】
【任务奖励:一日蜘蛛诡异体验(来织个网吧)。】
不就是易童吗?还能是谁。
【燕堇:这是送分题?】
【系统:新手奖励。】
燕堇报出易童的名字后,阶段二奖励立刻到手。
“你觉得易童去哪了?”燕堇问。
话题突然跳到这里,邬俞一愣,紧接着眯起眼,“你不会想去找易童吧?”
A级诡异的破坏性比C、D级诡异大多了,邬俞扫了眼燕堇裸露在外、毫无血色的手,摇了摇头。
“你这样的,它能折成三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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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堇也没生气,淡淡地应了一声,“所以你不知道。”
邬俞啧了啧舌,摊了摊手说:“我不知道易童在哪儿,我也不知道你跟里面那个家伙之间有什么秘密,但你再不进去,副局长就要把他的底问干净了。”
牢房内,被污染的男人蜷缩着身体靠在墙角。
他早就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自从变成异化者后,他的五感灵敏了不少,近视都治好了。
男人猜测来得应该是污染管理局的人,死期将至,他心里却还抱有一丝幻想。
看在神明的份上,说不定污染管理局不敢动他。
又或者…
想起那个言笑晏晏的青年,男人握紧了手里的布料。
为了通行证,那人一定会想办法救他的。
出乎意料,当来者走进灯光下时,男人看到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他见过副局长,副局长也是各大教廷的常客。
副局长显然也对他有印象,眉宇间“川”字纹变得更深了,“居然是真的……”
燕堇没有骗他,被神所庇佑的教廷成员居然也没能逃得过诡异的污染。
副局长背后发寒,蹲下身低声问:“侯神官,你感觉怎么样?”
神官只是副局长给面子的称呼,侯存响在教廷的地位并不高。
侯存响摇摇头不说话。
被神所厌弃的信徒会是什么下场,他不知道,但异化者只有死路一条。
副局长虽然没和诡异打过交道,但他懂人,当场安抚道:“你别担心,我不会杀你,明天我就回内城区了,到时候我会叫人送你回教廷。”
哪怕是局长也没有资格越过教廷处理神职人员,更何况是他。
副局长伸出手拍了拍栏杆,笑道:“我相信主教大人一定有办法处理你的污染。”
侯存响怔在原地,眸光缓缓亮了起来。
他不用死了!
然而这样的欣喜只存在了一秒,教廷究竟能不能解决污染,看看那些被处死的异化者就知道了。
如果教廷有这个能力,他们又何必对异化者严防死守。
方诏恰在此时插了句话,“副局长,要不要让燕医生和他聊一会儿?”
“急什么。”
副局长不咸不淡地看了方诏一眼,“我还想和这位神职人员多聊几句。”
这可是第一次发生教廷成员被诡异污染的事,必须谨慎对待。
侯存响听懂了方诏的话外音,他用指甲紧紧扣住掌心,频频看向入口处,一边应付副局长,一边等待着燕堇的身影。
副局长不满他的分心,问道:“您认识燕医生吗?”
“不认识。”侯存响矢口否认。
他不再关注入口处,和副局长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拉扯了起来。
片刻后,燕堇出现在了入口处。
风衣外套,黑色内搭,冷白的肤包裹在吸光的衣物内,燕堇走路时右腿大腿处的裤子有些许褶皱的痕迹,里面绑了腿环和一把匕首。
邬俞被他推到了一边,青年比了个“嘘”的口型,弯起狭长的笑眼,悄无声息地走到副局长身后。
在几人看不到的位置,燕堇悄悄使用了刚得到的道具。
牢房里的男人突然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他猛地抬起头,入目是血一般的红色。
长长的红发似流动的岩浆,从灯光照不到的黑暗中倾泻而出。
这是什么感觉?
心脏似乎被一只大手攥紧了,毛细血管在脸皮下破裂,瞳孔怪异的放大,背后再次涌现痛楚,好似回到了被折断骨翼的那天。
侯存响目眦欲裂,双眼死死地盯着燕堇,全身都在代替喉咙发出无声地哀嚎。
不要看我!
不要!不要!不要!
“你怎么了?”副局长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担心他突然异化,警惕地收回伸出的手。
燕堇弯了弯唇,取消使用效果,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陡然消失。
男人一颗心扑通扑通地掉了回去。
“…没事、”他脸色发白,额角青筋直跳,还要强行装作镇定地说:“我只是有些冷。”
诡异……
燕堇是诡异!
12. 诡异竟是我自己
方诏、邬俞都是异化者,他们同样感觉到了异样。
方诏后脑的灵体一改最初遇到燕堇时的焦急,乌龟似的缩成一团,恨不得钻进他的肉里。
邬俞搓了搓肩膀的鸡皮疙瘩,用余光瞄了眼站在阴影中的青年,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打颤。
燕堇现在给他的感觉很奇怪,哪怕是邬俞这些年和诡异正面对上的时候都没有产生这种异样的危机感。
空气似乎凝成了冰,方诏和邬俞沉默不语,神职人员慌乱地低下头,汗毛直立,唯一不受影响的副局长还在试图套话。
“我很感激您,副局长先生,”男人伸出一只手握住栏杆,低眸盯着水泥地面说:“愿生命神护佑您。”
副局长笑了笑,一咬牙,大着胆子握住了男人的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话是这么说,副局长却迟迟没有提起要把男人放出来的事。
教廷成员被污染的事要么从一开始就严密封锁,要么就提出有用的解决办法,不然就是教廷的污点。
副局长面上笑容和煦,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了起来,绝对不能把这件事捅出去,不然民众恐慌不说,教廷也会为他的自作主张而不满。
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把男人送给他那热爱收编异化者的上司,就算后面出了什么事也和他无关。
打定主意,副局长笑容更加灿烂了,隔着栏杆安慰道:“您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不用担心,一切都有我。”
这话说得诚恳,侯存响心中放松,看副局长的眼神像是在看救星,不知不觉已经双手都握住了栏杆。
方诏低头用脚尖蹭了蹭地面,他也是在局里混了不少年的人精,怎么会看不出副局长的意思。
可怜。
方诏同情地斜睨了眼地上的男人,似乎已经看到了他的结局。
邬俞嘲讽地扯了扯唇,脚步一挪蹿到了燕堇旁边。
他的余光似乎瞄到了一丝鲜艳的红,但再定睛一看,红色消失了,只剩下墨色的发丝。
冷意消退,邬俞揶揄地问:“你不会真是诡异吧?”
燕堇没看他,垂在腿侧的一只手轻轻的握住,又缓缓张开,手心发麻的感觉渐渐淡去。
他这才轻声说:“我要是诡异,你现在已经死了。”
系统居然没告诉他使用道具会有副作用,垃圾。
两人的声音轻如鹅毛,姿态亲密地靠在一起,邬俞的鼻尖几乎要碰到燕堇的脖颈。
他垂下眼,食指卷住燕堇肩头滑落的黑发轻轻碾了碾,确实是黑色,那一瞬间的红像是他的幻觉。
“再摸我就要告你性骚扰了,长官。”燕堇不咸不淡地声音响起。
“你也可以摸我的。”
厚着脸皮的男人晃了晃耳边挑染的发丝,“我觉得红色更好看,要不要染个红色试试?”
燕堇听出了他的试探之意,推开邬俞的脸说:“染发次数太多容易秃头。”
邬俞表情一僵,愣愣地眨了眨眼,“真的?”
得到燕堇肯定的回答,邬俞眼珠一转,又重新笑起来,“我秃头也帅。”
【系统:……】
【系统:他比你更适合精神病院。】
燕堇没理上班说小话的系统,冷眼望着副局长的背,偏头轻声问:“他还没说完吗?”
同样的话翻来覆去说了几次了。
邬俞回道:“形式主义,习惯就好。”
好在,副局长还记得自己来外城区是为了调查死亡的父女俩和陈迄事件之间是否有某种联系,拍了拍膝盖站起身。
“我还有事,先走了,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和方队长说就行。”
侯存响点点头,握着栏杆的手不自觉收紧。
燕堇是诡异——要不要告诉副局长,副局长见多识广,说不定能把燕堇拿下。
万一他不能呢?
身后的骨翼似乎瘙痒了起来,男人弯下腰,身体桥状拱起,心中不安地想:如果副局长不是燕堇的对手,他们是不是都要死?
什么都不做的话,明天副局长就会送他回内城区。
戳破燕堇的身份的话,一切都会走向未知。
他不能拿自己的命冒险。
想明白后,侯存响有些急切地催促副局长:“您快去吧,不用管我这里。”
副局长不明白把他当做救命稻草的人怎么突然态度大变,茫然地往外走了几步,想回头再问问,刚一转身就听那男人说:“您去忙吧!我这里没事。”
副局长:“……行。”
怎么感觉自己被排挤了。
他一走,其他人也跟着走,燕堇离开前斜了眼神职人员一眼,男人虚脱似的弯腰倒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
燕堇使用道具时释放出的诡异气息狠狠地刺激到了男人体内的污染,他被折断的骨翼重新开始生长了。
落后众人一步,燕堇居高临下的对男人说:“对生命神祈祷吧,在你的骨头完全长出来之前。”
如果生命神真的愿意垂怜他的话。
男人咽了口唾沫,双手抱住身体,坚决不去触碰身后的骨翼,咬牙道:“我绝不会背弃神明。”
燕堇欣赏他对神的忠诚,冷淡的语气听着却不乏嘲讽,“前提是,它真的是神。”
话音落下,地下室最后一位访客也离开了,徒留男人像蚕蛹一样蜷缩着,哪怕他的手不去碰,他的背也已经不自觉地在地面上摩擦起来了。
有蚂蚁在皮下里啃食,又或者虚无的雨浸透的骨缝,他全身又酸又痒,只能咬紧了牙关死死地盯着地面。
再忍忍,明天就好了,回到教廷就好了,主教大人一定有办法解决诡异的污染。
这样想着,侯存响的呼吸越来越重,他的掌心沁出了汗,没法扣紧自己的衣服,几次鬼使神差地想要去摸身后的断骨。
他犹豫了几秒,突然站起身,用后背狠狠地撞向生锈的栏杆。
“哐啷!”一声。
痛呼从嗓子里钻了出来,男人全身痉挛着重新摔回地面,嘴里痴痴地笑起来。
不痒了。
不痒了。
他绝对不会屈服于诡异的污染。
外面,副局长从方诏手里接过薄薄的一张纸,这里面记载了死者贫瘠的一生。
“根据报案时间反推,这位老人家的死亡时间和陈迄相差不到两个小时,”副局长皱起眉,“内城区和外城区居然同时混进了诡异。”
和这张薄纸不同,A级诡异易童的资料足足堆了水杯高,易童属于A级诡异中相当活跃的一批,作案次数远超普通诡异。
副局长看都没看那叠文件,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居然又是易童。”
这么看来,陈迄应该也是易童干的。
抬眼,副局长语气意味深长地问:“燕医生,听说易童的人偶是你发现的。”
“是我和邬长官一起发现的。”
燕堇摊开手指了指邬俞,“要不是邬长官见多识广,我还不知道这是易童的人偶。”
邬俞也笑嘻嘻地接下了燕堇递过来的话头,“对,是我舍身入狼窝,冒着生命危险找到了蛛丝马迹,由此推断出案件与易童有关。”
好不要脸。
副局长深深地看了邬俞一眼,继续问燕堇:“您觉得它什么时候会再次作案?”
“早点就是今晚,迟点就是明天。”燕堇轻描淡写的说。
副局长瞳孔骤缩,“你怎么知道?”
因为燕堇刚刚释放出了和易童一模一样的气息,易童怎么可能不被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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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
青年只是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因为我是神。”
“啊?”副局长愣住了。
什么玩意儿?
紧迫的气氛瞬间消散,方诏立刻凑到副局长耳边说:“燕医生长期和诡异打交道,研究它们的行为逻辑,自己也多少出了点精神毛病,您别放在心上。”
副局长张着嘴,呆呆地点了点头,反应过来之后又赶紧拉住方诏问:“那他说的可信吗?”
方诏迟疑了一下,脑后的灵体已经抢先回答了:“可信。”
刚才在地下室,方诏只能感觉到燕堇身上的危险气息,灵体就不一样了,同为诡异,它什么都闻得出来。
这家伙就是易童啊!
那他说什么时候动手不就什么时候动手吗?
方诏不知道其中的关节,只重复道:“可信。”
副局长一颗心提了起来,扫了眼在场众人的脸,道:“既然如此,今晚我就在局里留宿吧。”
比起酒店,还是污染管理局更安全。
入夜
燕堇再一次走进了地下室。
那人背后的骨翼稍微长出来了一些,他精疲力尽地趴在地上,双目无神。
目光中冒出了一双靴子,男人全身一僵,迟疑地抬起头,望见燕堇的脸,他闷声问:“你怎么又来了?”
经过这一下午的痛苦,男人已经想通了,燕堇是诡异就诡异吧,反正他们现在也是半个同类了。
漂亮的青年蹲下身,摊开掌心说:“通行证呢?”
他已经保住了男人的命,男人也该兑现他的承诺。
没想到他居然还记着这事,男人摸了摸口袋,从破布里找到了一张卡片。
“给。”
浅绿色的卡片薄如蝉翼,边缘印着卷曲的树叶花纹,右下角写着一个小小的“生”字。
男人暗自腹诽:燕堇都和副局长混那么熟了,还要他的通行证干什么。
但他不敢问,只想尽快把燕堇打发走。
燕堇接过通行证看了一会儿,挑唇问:“如果你死了,你的通行证是不是就用不了了?”
是的。
男人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这样啊。”
燕堇微微低下脸,金瞳毫无温度的望着男人,“给你一个小小的建议吧。”
青年摇了摇手里的通行证,殷红的薄唇噙着笑,“别回内城区。”
什么意思?
男人怔在原地,眸中浮起不解和惊愕,他从栏杆空隙中伸出手,一把拽住燕堇的外套下摆问:“内城区怎么了?”
垂眸扫了眼男人的手背,燕堇轻声道:“放开。”
男人触电般收回了手,但他还是执拗地盯着燕堇问:“内城区发生什么了?”
燕堇却没再说更多,转身离开了。
今晚的异能管理局比平日里安静很多,成员们都知道副局长在这里,说话轻声细语的。
回到方诏给他安排的房间,燕堇再次使用了道具。
打开窗户,腥红的长发在月色下镀了一层莹白的漆。
青年注视着夜空,轻风打着转在他的发间来回,他轻轻地抚过发丝,看着那溢满了血一般的颜色,一行字浮了出来。
【今日签到任务:杀死任意一名诡异或异化者。】
A级诡异的压迫力释放出去,躲在树冠里的动物一哄而散,这个夜晚安静到不可思议,连虫鸣都消失殆尽了。
燕堇没等来易童,等来了另一名诡异。
漂浮在半空中的银发男人弯下腰,充满审视的目光在青年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脸几乎要贴上燕堇的脸。
“不错。”
银发诡异笑道:“易童,你的新脸比以前漂亮多了。”
13. 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
悬空的银发诡异长了一张和人类大差不差的脸,耳朵尖尖地竖起,类似于童话故事中的精灵,但他的脖子边缘有一条细长的红色纹路,一直蔓延到衣物下方。
光从外表看,这只诡异至少是A级。
【系统:要杀了他吗?】
【燕堇:别着急。】
这只诡异认识易童,那他也有可能知道杀害陈迄的凶手是谁,甚至,凶手说不定就是他。
既然被误会了,燕堇将错就错的认下了易童这个身份。
窗外的风轻轻地吹着,银发诡异伸出一只手扒住了窗台,笑着问:“接下来你打算杀谁?”
刻意挑在同一时间杀人,将人偶随手扔在案发地点旁边的巷子里,易童显然并不打算隐藏自己的身份。
这是诡异对于人类的挑衅,只死这么几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当然不够。
燕堇趴在窗台上,脸微微抬起,呼吸便交融成一团雾,“污染管理局的副局长在这里。”
说着,他的手指向下点了点,燕堇的房间在三楼,副局长的房间在一楼,窗户上蒙着厚重的窗帘,一点光都透不出来。
“你要杀他?”银发诡异惊讶地挑眉。
污染管理局一直以来负责处理被诡异污染的异化者,他们对于大多数诡异的弱点了如指掌,没那么好下手。
“当然不是。”
看着面生的诡异,燕堇态度熟稔的说:“地下室里有个生命神的信徒,明天他们就要回内城区了,外城区和内城区的交界处守备森严,你说,我们要不要…”
燕堇抬眸笑起来,“半路截杀。”
银发诡异兴奋地伸出蛇一样分叉的舌头,略长的指甲稍微一用力就把窗台抠出了凹陷的痕迹。
“我们俩一起?”
“你来。”
燕堇摇了摇头说:“我现在用的身份很特别,暂时不能暴露。”
银发诡异没觉得奇怪,只问:“你用这张脸想做什么?”
燕堇似笑非笑的抬眸,“你不用知道。”
他态度如此嚣张,银发诡异丝毫没感到生气,诡异本就没有什么守道德讲礼貌的规矩,越是强大的诡异越是目中无人,不只是易童,银发诡异也是如此。
他最开始出现时,可是以高位俯瞰低位的姿势靠近的,燕堇没给他脖子抹了都算脾气好。
他不说,银发诡异也不问了,随便易童想做什么,最后得利的都是他们俩。
一伸手,红色的纹路便诡异地动了起来,从肩膀向下爬,在他的掌心盘踞成螺旋的形状,紧接着“噗嗤”一声破体而出。
燕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手心渗出怪异的液体,淡声道:“别弄脏我的房间。”
那诡异挥了挥手,无所谓的说:“放心好了,我有分寸。”
只见他掌心的红色细长物体缠住了窗户边缘,化作一道透明的丝线,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燕堇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转身向着屋内走去,“你要进来吗?”
“不了,”银发诡异安置好透明的丝线,拍了拍手问:“明天都有谁会去内城区?”
“没几个人。”燕堇随口道。
他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他只知道银发诡异明天不可能成功。
没记错的话,快要到生命神祭祀的日子了,守在交界处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邀光说不定才是被杀的那个。
【系统:我还以为你真的想杀了侯存响。】
【燕堇:他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银发诡异愉悦地点点头,看着燕堇的背影说:“还是和你合作比较方便。”
A级诡异各有所长,银发诡异擅长武斗,在智谋上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易童不同,他善谋算,要是被卷入战局包准第一个跑。
燕堇回眸问:“除了我,你还和谁合作过?”
“就是青鸩呗,他好好的诡异不当,跑去给人当神,还叫生命神,也不想想自己一身剧毒,叫没命神还差不多。”
说到“生命神”三个字,银发诡异翻了个白眼,“你可别学他,混进人类社会又怎么样,吃个人都要偷偷摸摸的。”
生命神居然是诡异?
燕堇眸中划过异色,轻轻握住桌案上的茶杯,唇角含笑:“过几天他不就能吃上一顿了吗?”
他一说,银发诡异也想起祭祀的事了,冷哼了一声,“可不止他有的吃。”
生命神教廷里的诡异不在少数,除了生命神本神,还有一些身份特殊的神职人员,他们全都是诡异。
往下就不一样了,那些底层成员不是诡异,而是长期待在教廷里,被污染了的异化者。
“不管了,”银发诡异在空中左右走了两圈,无所谓地说:“他吃他的,我吃我的,这次不能再让青鸩抢走我的猎物了。”
燕堇笑吟吟的眯起眼,毫不委婉赶客:“你还不走吗?”
银发诡异又翻了个白眼,“白夸你了。”
他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燕堇缓步回到窗户边,左右看了一会儿,借着莹莹的月光打量下方。
马路上看不到行人,只有灯泡坏了的路灯还在努力工作,光线一闪一闪的。
生命神,诡异。
把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居然毫不违和。
“果然是伪神。”燕堇低声呢喃道。
他就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神明。
夜风忽地停了,加班的污染管理局成员骑着摩托车回来了,一道身影闪电似的穿过光线卡顿的电灯,“兹”的一声在楼底停住。
那人没带头盔,身上沾了血,用手背随便抹了一下,非但没擦干净,反而让脸上留下了更加明显的红痕。
“燕堇!”
邬俞抬起头,笑咪咪地喊了声燕堇的名字,紧接着壁虎似的两腿一蹬就爬了上来,手掌正好整个扣在窗台上。
燕堇及时解除了道具,黑发如瀑布般在肩背流淌。
他双手抱臂,不咸不淡地说:“我这里可没有诡异让您抓。”
邬俞耸肩,“我已经下班了,抓你也没用。”
鼻尖动了动,敏锐的男人脑袋左右转了转,眼神玩味起来,“您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燕堇:“什么味道?”
邬俞:“秘密的味道。”
他明显是在开玩笑,但邬俞确实闻到了一种陌生的气味,他从来没在燕堇身上闻到过。
看着燕堇秾丽的脸,邬俞感慨道:“您可真受欢迎。”
燕堇挑唇颔首,接受了这变相的赞美。
邬俞笑容更盛,他低头看了眼窗台上凹陷的指痕,道:“看来这扇窗户也挺受欢迎的。”
“没办法,需要治疗的病人太多。”燕堇欣然接受了自己医生的身份。
“你说呢,病得不轻的鬣狗先生。”
邬俞被讽刺了也面不改色,笑着说:“能跟裴大少爷享受一样的治疗,算我赚大了。”
他全身只有双手扣在窗台上,胸口以下全部悬空,污染管理局的制服起不到什么保护作用,如果换个普通人摔下去,不死也得残。
“臭小子!你给我下来!”落后一会儿回来的方诏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怕的不是邬俞掉下来,而是招惹了燕堇。
邬俞双目依然紧盯着燕堇,“我要走了,燕医生,下次也给我看看病。”
话落,邬俞双手一松,整个人自由落体似的降落,双脚稳稳落地,没坚持一秒就摸着膝盖直抽气。
方诏立刻上去给了他一下,两人边打边笑的走远。
“怎么办啊,系统,”青年趴在窗台上,金瞳愉悦地眯起:“我有点等不及了。”
【系统:等不及什么?】
“成为唯一的神。”
伪神怎么配和他共处。
【系统:你先别急着找死,青鸩素来杀人不眨眼。】
【燕堇:它眼睛不干吗?】
【系统:不杀人的时候眨。】
距离陈迄死亡没过多久,内城区再次出了事。
陈迄的老板紧张的看着突然出现在阳台上的银发男人,眉毛紧得能夹死苍蝇。
“你是谁?”
银发男人一言不发,只一步一步向他走近,脸上带着诡谲的笑容。
老板心跳停了一瞬,一个糟糕的猜测在脑中浮现,他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里是内城区,内城区怎么可能会有诡异?
眼见着银发诡异和他的距离快要缩短到一米,老板眉毛一竖,色厉荏苒的威胁道:“你到底是谁?再不说我就叫污染管理局来了!”
银发诡异停住脚步,问道:“你不认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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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愣了愣,“我们见过吗?”
不是诡异?是人?
老板心中一松,说话更加有底气了,“我不管你是谁,你这是私闯民宅,等着赔到死吧!”
银发诡异托着下巴眯起眼,几秒后道:“看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在你的公司,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你在训斥一名办公走神的员工……”
银发诡异将那天的事娓娓道来:“在你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时,他突然害怕地摔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告诉你我来了,你还记得吗?”
他每说一个字,老板的呼吸就越重一点,到最后,老板已经无力地坐在了沙发上。
他想起来了。
陈迄说他的背后站着诡异。
“你、你是诡异?”老板哆哆嗦嗦的问。
银发男人微笑着问:“你还要叫污染管理局的人来吗?”
老板当然想叫,但污染管理局的人赶过来至少需要二十分钟,而这只A级诡异要杀他,只需要动动手指。
他不能冒险。
打定主意,老板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唇,指着对面的沙发说:“您要不要坐一会儿?”
银发诡异轻轻抬起手,声音轻而不带任何攻击性:“我办完事就走。”
“噗嗤”一声,红色的丝线贯穿了老板的腰腹,老板瞪着圆眼,身体一歪倒在了地板上。
红色的丝线上下晃动,老板的身体就像漏气的气球一样越来越瘪,最后什么也没剩下。
“油脂有点高啊,”银发诡异揉了揉肚子,“吃多了想吐。”
今晚的内城区注定不平静,生命神教廷每年一次的祭祀快到了,救世神教廷却还没动静。
穿过空旷的内厅,白色的石膏布满了穹顶,一条条形似冰锥的石膏条摇摇欲坠般悬在空中,像是随时会扎穿下方的人头。
伏友看了半天,发现他确实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体会不到其中的独特美感,只觉得危险。
金色的十字架忽远忽近,似乎随时会从高空坠落,刺穿祭祀台上不守教义者的心脏。
看到背对着他的男人,伏友轻声唤道:“桑主教。”
蜡烛烧短了一寸,跪在神像前的白袍男人轻轻站起身,转身看向伏友,唇角的笑容一成不变。
“伏少爷,您深夜造访,是想向伟大慈悲的救世神祈愿吗?”
伏友从头到尾都没看那座神像,低下头问:“您知道裴之涟回来了吗?”
桑镜眼都没眨一下,“裴少爷回来也好,免得裴家主总是挂念。”
伏友不置可否。
桑主教再一次问了他的来意,伏友道:“我来问问您,关于祭祀的事。”
说是祭祀,实际上每年都只是随便走个流程,普通的信徒根本不知道祭祀背后的真相。
外城区每天都在死人,消失了几个人也不会有人在意。
伏友算是知道一点内幕,古有人祭,没想到几千年过去了,这些神的口味还是一点没变。
听他提到祭祀的事,桑镜的表情生动了一些,“什么问题?”
“祭品还没凑够数,家父想向您借点人。”
伏友比了个数,眼神凉薄,“不多,十几个就行。”
作为所有教廷中规模最大、信徒最多的教廷,挑出十几个祭品并不难,但救世神愿意将自己的事物让给生命神吗?
将栗色的发丝拨到耳后,桑镜微笑着问:“外城区已经死光了吗?”
柔和的语气和森冷的内容大相径庭。
“外城区最近出了不少事,污染管理局派了人过去调查,暂时不好动手。”伏友道。
有人类和诡异达成了合作,自然也有人类真心实意的想要除掉所有诡异,世家是前者,污染管理局是后者。
伏友嘲讽地弯唇,先不说诡异有没有可能全部被杀光,就算他们真的做到了,没有诡异之后世界就会变好吗?
诡异吃人,人也吃人。
沉默了一会儿,桑镜转过身,对着神像弯下腰,“感恩您的慷慨。”
这是同意借信徒的意思了。
就像裴之涟不信神的存在一样,伏友也不信,但他面上从未说过任何不敬神明之言。
镜片下的眸子抬起,闪烁着狡黠的光,伏友有样学样地双手交合弯下腰,轻声说:“感恩。”
14. ber,你真是神啊
燕堇仔细查阅了已知的所有A级诡异档案,暂时确定了银发诡异的身份。
【017号诡异邀光,A级,攻击方式:由血凝成的放射性丝线,攻击时是红线,防御时是白线。】
和易童一样,所有A级及A级以上的诡异都会被赋予名字或代号,邀光的作案次数不多,排名比易童低一些。
怪不得阶段任务奖励是一日蜘蛛诡异体验,原来是因为它。
遇事不决问系统,燕堇一直贯彻这条人生格言。
“他为什么要在我的窗边留丝线?”
【系统:他在保护你。】
易童不善作战,如果受到人类袭击,邀光留下的丝线能够在第一时间感应到。
当然不是出于所谓的友情,而是为了在易童死后第一个喰食他的尸体,夺走他的力量。
还有什么比吃同类更快的变强方式呢?
燕堇挑唇笑起来,仰起头看着天花板问:“这样啊。”
“我能吃他吗?”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一点月光投进来,将燕堇的眸子照出粼粼的水色。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消化这句话里的信息。
【系统:我不推荐,你有可能会被污染成异化者。】
“可我是神啊。”
燕堇的头越抬越高,似乎要从颈上断开,他笑得肩膀轻轻颤抖起来:“神可以任性一点,不是吗?”
【系统:随你。】
“你真好。”燕堇弯起眼说。
【系统:你白天才骂过我垃圾。】
燕堇又笑了,“要我哄你吗?”
系统没了声音,只剩下今日签到任务不断的在眼前闪动,催促燕堇尽快杀死一名诡异。
那行红字越闪越快,边缘的笔画融化了似的向下流淌,月光被什么东西遮住了,黑暗席卷而来。
【杀死任意一名诡异或异化者!】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字体扭曲成了鲜红的盘蛇,对着燕堇扑了过来,弯钩似的毒牙闪烁着寒光,肉眼可见一滴毒液从牙尖滴落。
燕堇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的画面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看向窗外,明月高悬,夜色如水,一切都平静祥和,看来刚才又是幻觉。
低下头,黑发随之滑落,绞刑索似的悬在半空中,燕堇低声问:“按照法律,当街杀人要关多久?”
【系统:外城区不受法律管辖。】
“真好。”
燕堇轻轻笑起来,“既然如此,我就不用把污染管理局的人一起杀了。”
系统陷入了沉默。
天亮后,副局长如他所说的带走了侯存响,临走前,他吩咐方诏和邬俞继续寻找外城区诡异的行踪。
交代完一大堆琐事,副局长才看向燕堇,笑起来时眼角的鱼尾纹都堆在了一起。
“燕医生有没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裴少爷?”
燕堇双手插兜,黑发扎成利落的马尾,一身黑色的高领毛衣配长裤,在一众穿着蓝白配色制服的污染管理局成员中格外醒目。
当然,哪怕他也换上一模一样的制服,依然会成为视线焦点。
燕堇不咸不淡地说:“让他少吃糖。”
糖?裴大少爷居然喜欢吃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事。
压下心底的疑惑,副局长点点头问:“没别的了吗?”
“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燕堇似笑非笑地问:“让他多多照顾丰庚丰副局长,提拔提拔?”
副局长被他这么直白的点明了心思,还能面不改色地笑道:“没这回事,既然您不需要,我就先走了。”
侯存响一改昨天的喜悦,面色忧愁地站在副局长身后,燕堇说的话折磨了他一整晚,纠结到现在都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回内城区。
他真的会死吗?
可内城区比外城区安全多了。
燕堇会骗他吗?
不好说。
这家伙可是易童,诡异说的话怎么能全信,可侯存响思来想去也想不出燕堇骗他的理由。
他只是一个在教廷里毫不起眼的普通人而已。
然而,无论男人怎么想,他最终还是要回内城区的,选择权不在他的手里,在副局长的手里。
上车前,侯存响最后看了燕堇一眼,青年在笑,笑得像内城区的大屏广告明星,但男人心里却打起了鼓。
有副局长在,应该不会出事吧?
他又看了眼车里其他人,他们是副局长的属下和保镖,也是实力强大的异化者,就算遇到诡异袭击也能应付。
没事的,侯存响安慰自己,会没事的。
等黑车离去,方诏无奈地看着燕堇问,“你确定要跟我们一起出勤吗?这很危险,随时有可能遇到诡异。”
燕堇微笑着说:“您放心,我死了也不会来找您。”
方诏一时语塞,伸手招呼邬俞过来,“燕先生就交给你了,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邬俞比了个敬礼的姿势,没大没小地说:“放心吧方队,我死都不能让他死。”
这话当然是嘴上胡说的,要是真到了必须死一个的局面,邬俞指不定先捅燕堇一刀。
燕堇也回以一笑,“麻烦您了,邬长官。”
燕堇叫他长官的次数不多,邬俞听得神清气爽,走路都带风。
外城区的街道很荒凉,偶尔有几个居民靠在门口聊天,一听到脚步声立刻齐刷刷的躲了起来,直到看清邬俞身上的制服才稍微松了口气。
不只是人活得提心吊胆,等级低的诡异看到他们俩也默默缩回了阴影里。
一条街寂静无声,邬俞转了一会儿问:“你家在哪?”
燕堇指了指天空,笑而不语。
邬俞一愣,瞳孔像吹气的气球一样扩大,将眼白挤到了边缘的角落里。
“悬浮城?”
“你是悬浮城人?”
“不是。”
燕堇认真的说:“我是神,当然来自天上。”
邬俞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向路边废弃的公交站台,仰头扫视密密麻麻的发车站点。
“你看什么?”
“看看药店在哪里。”
燕堇这个情况,普通的药怕是治不好。
开玩笑的功夫,不远处的一栋楼房突然从中间坍塌,周围的建筑剧烈的晃动起来,一道长长的裂缝贯穿地面,像怪物的大嘴般吞噬所有失足者。
里面的居民尖叫着冲了出来,看到燕堇和邬俞如看到了救命稻草,一窝蜂地冲了过来。
“救救我!长官,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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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有诡异!”
嘈杂的声音中,一只长相丑陋的诡异爬上了坍塌的楼房,它的身形比紫山精神病院那只大多了,站起来时几乎有十五米高。
邬俞低声骂了一句,“艹,这狗东西吃什么长大的。”
显而易见的,吃人。
那诡异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一名人类,捏断了他的脊柱骨扔进嘴里。
人群中爆发出了绝望的痛哭声,有人在喊着被吃掉的男人的名字,有人在呼唤污染管理局。
这么大的动静,其他街的出勤人员恐怕已经在往这里赶了,但这些人能活到他们赶到的时候吗?
又或者,他们来了就真的有救了吗?
亮出掌心的骨刺,邬俞面色凝重地说:“你先躲起来,这家伙至少有B级。”
这么大的破坏力,恐怕是战斗型诡异。
“B级很高吗?”和邬俞不同,燕堇的口吻十分轻松,好像那不是一只能够夺人性命的诡异,而是一只老鼠。
“不高,也就够杀我们几个来回。”
邬俞活动了一下身体,目光死死地锁定远处的诡异,嘴里还在和燕堇说话:“神大人,躲一下行不行,你也不想这么快就回天上吧?”
“大部分时候,我是个乐于分享住所的人。”燕堇突然说。
“什么?”邬俞没理解他的意思。
“收留无家可归的诡异,听起来也不错。”
在邬俞惊愕的视线中,燕堇逆着人流向诡异的位置走去,奔逃的人们脸上满是恐惧的神色,与燕堇的气定神闲对比鲜明。
这家伙疯了吗?
邬俞立刻追了上去,他想要拉住燕堇的手,被那人避开了。
【系统:三十秒致幻,确认使用,辐射范围方圆百米之内。】
邬俞看到燕堇抬起手,隔空轻轻一握。
“轰!”
那诡异的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挤压成了麻花,黑色的泥浆花洒似的从身体各处喷了出来。
“啊啊啊啊———!”凄厉的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然而尖叫救不了它。
诡异的身体扭曲变形,最终彻底炸开。
它像漏了气的气球,所有的黑泥都流空了,只剩下一层皮轻飘飘的落在断垣残壁之中。
不只是邬俞,所有人都看到了。
最后几秒,燕堇动了动手指,坍塌的高楼回到了它原本的模样,那只诡异的尸体被抹布一般丢弃在地。
【系统:三十秒致幻使用完毕,恭喜您已让在场73人相信幻觉,成为现实。】
【系统:在场56人情绪波动值突破八十,16人情绪波动值突破九十。】
【系统:人物邬俞,情绪波动值100。】
燕堇放下手,空气安静的诡谲,没有人说话,尖叫和哭泣都被咽进了肚子里,劫后余生的人们死死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惊扰燕堇的声音。
在他们眼里毁天灭地的灾祸居然这么轻易就消失了,连倒塌的高楼都完好无损。
这是梦吗?
不是,看着地上的血,闻着空气中刺鼻的气味,他们都知道,这不是梦。
邬俞瞳孔颤动,注视着走近的青年,一向灵活的舌头丧失了功能,像是跟着诡异一起死了。
最后,他只能呆呆地问:“你真是神啊?”
15.狗该怎么叫?
内外城区交界处,一辆黑车平稳的行驶着,路边的灌木丛时不时被风带的簌簌作响。
侯存响始终精神紧绷着,明明一夜没睡,眼白都被红血丝侵占了,还如惊弓之鸟般死死的盯着窗外。
副局长不解,“你在看什么?”
男人摇摇头,“没什么。”
话是这么说,他的头自始至终没有移动过,副局长瞄了眼侯存响背后的鼓包,断裂的骨翼仅仅长出来一个尖尖,造不成什么威胁。
将心放回肚子,副局长按住男人的肩将他的头扭了过来,劝慰道:“休息一会吧,你看起来很疲惫。”
侯存响哪里敢睡,他对着副局长露出一个苦笑,“我不困,您放心吧。”
他的神情和话语严重不符,或许是熬夜的副作用,男人看什么都糊了一层马赛克,要睁大了眼,仔仔细细的看,才能看清副局长耳后的红色。
红色?
奇怪的眨了眨眼,侯存响突然愣住了,恐惧在那张写满了倦意的脸上浮现,他尖叫起来:“快躲开!”
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鲜红的丝线钢筋一般扎进了车身,连人带车向上一挑。
“轰!”
黑车被整个掀翻了,副局长和男人撞在一起,他如今是异化者,身体素质远超普通人,副局长可就遭罪了。
“嘶——”吸了口气,副局长没心情管自己被撞得胀痛的肋骨,推开车门爬了出去,保镖们也迅速跑了过来,将两人围在中间。
“人比我想得多啊。”
站在空中的诡异轻轻笑起来,贪婪的视线从下首的人脸上一一扫过,“看来今天可以吃顿好的了。”
非人的外表和鲜明的特征直接点明了他的身份——A级诡异,邀光。
侯存响已经抖成了筛子,哆哆嗦嗦的藏到副局长身后,这就是不听燕堇警告的后果吗?
这可是A级诡异!
他紧紧的抓住副局长的衣服,迫切的想要求得安全感,但副局长的脸色也不比他好看多少。
A级诡异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手指伸进口袋里,副局长不动声色的按下了紧急求助按钮,这里是内外城区的交界线,内城区的守卫很快就能赶过来。
只要能拖五分钟…副局长咽了口唾沫,对着保镖之一使了个眼色。
邀光将副局长的举动尽收眼底,手指动了动,一根红线离弦的箭般飞了出去,圈住那名保镖的脖子用力一扯。
“呃啊啊!”近两米高的男人直接被红绳拽着脖子拖了出去。
他像是一只缺氧的鱼,大张着嘴躺在地上挣扎,面色越来越红,额头青筋直跳。
这毫无疑问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哪怕是身为异化者的保镖在邀光面前也只是一团会动的肉块。
男人已经腿软到站不住了,他想要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又被指尖过低的温度冻得打了个抖。
他会死吗?
答案是会。
一众人眼睁睁的看着保镖没了动静,却没人敢上前阻拦、营救,他们沉浸在对A级诡异的恐惧之中,大脑空白了似的,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是地上的保镖。
他们无力反抗。
邀光玩味的笑着问:“下一个,谁来?”
没人说话。
他像是猫戏老鼠一样勾了勾手指,被他选中的男人脸色变了变,紧接着当场露出了异化形态。
邀光还在笑,对他来说,杀人和杀异化者没有任何区别。
“噗嗤!!”
丝线贯穿血肉,包围圈外围的四个人同时倒了下去,血肉转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一张变形的人皮。
“不、不要…”
侯存响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他不该冒险的,如果昨晚他听了燕堇的话留在外城区,就不会遇到诡异了。
他要回去。
燕堇、燕堇、救救我吧!
濒死之时,侯存响祈求的不是生命神,而是燕堇。
此时的外城区,灾难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但他们切切实实的体验了恐惧和分别。
裂开的地缝里埋葬了多少具尸体,人们不得而知。
“你还真是神啊?”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邬俞的大脑显然还没转过来。
“是啊。”
燕堇慢悠悠的走了回来,“该兑现你的诺言了。”
给神当狗,听起来像教廷的人爱做的事。
邬俞摸了摸鼻尖,饶是他这么没脸没皮的人现在都有些尴尬,他低声咳嗽了两下,清了清嗓子。
“汪儿!”
多么有力,多么标准。
燕堇失笑,“怎么还有儿化音?”
万事开头难,过了第一次,邬俞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性格:“wer!这样总行了吧。”
这狗还是喝过洋墨水的。
两人正说着,劫后余生的人们已经慢慢围了过来,他们用惶恐的、敬畏的眼神望着燕堇,看两秒就撇开眼,免得冒犯到他。
他们认识邬俞身上的制服,将燕堇也归为了强大的异化者。
“长官,”一名老人家扶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说:“感谢您出手相助。”
“我不是长官。”
转过身,背对着破旧的公交站台,漂亮的青年笑吟吟的说:“我是神。”
风来得恰到好处,燕堇的黑发在风中招摇,笑起来时鼻侧的小痣也跟着动了动,他的唇有些薄,比刀片更锋利。
这么荒诞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让人不得不相信。
“…您…”老人张了张嘴,握着拐杖的手不安的捏紧,“神主大人,敢问您是哪位神?”
神明救了他们,他们却连燕堇是哪位神明都分辨不出来,老人心中发慌,生怕燕堇一发怒把他们都杀了。
邬俞也在等燕堇的回答,之前燕堇说他是救世神,邬俞不信。
先不说燕堇的形象和教廷宣传的白衣温和青年全然不符,就这通身阴冷的气质,哪里和“救世”二字挂钩?
燕堇被老人的问题逗笑了,他环顾四周,看到了远远跑过来的污染管理局成员,不急不缓的说:“神只有一个,除了我,其他所有神都是伪神。”
他怎么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样的话?
邬俞想,如果不是因为燕堇刚刚展示了力量,他恐怕要被其他神明的信徒群起而攻之。
方才问话的老人喃喃失语,赶来的污染管理局成员更是两眼一黑,他们没看到燕堇展现的神迹,只知道燕堇那话堪称全民公敌。
否认其他所有神的存在?
他疯了吗?
教廷的拥护者会把他撕成碎片!
紧张的污染管理局成员硬着头皮挡在了燕堇前面,出乎意料的,本该暴动的民众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表情复杂。
没人会在此刻质疑燕堇的话,死去的诡异就是最好的警告。
燕堇推开挡在他身前、面露疑惑的污染管理局成员,理所当然的命令道:“记得回收诡异的残骸。”
男人愣了一下,下意识接道:“是。”
一个根本不算不上污染管理局内部人员的年轻人就这么取代了方队的位置,居然没有人指出问题。
燕堇说完随便找了个方向走了,这里的人似乎都不值得他多分点眼神。
邬俞眯起眼,长腿一跨追了上去。
“燕医生,”他故意使用了这个名不副实的称呼,“您要出名了。”
“比不上你。”
燕堇斜了他一眼,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去找易童。”
邬俞不抱希望的说:“其实就是在街上随便逛逛,易童想换脸就换脸,我们根本抓不到它。”
燕堇闻言,若有所思的笑了声。
【今日签到任务:杀死任意一名诡异或异化者已完成,获得奖励:无死角透明防御罩三分钟。】
好一个有点用又不是很有用的奖励。
燕堇一边沿着街道散步一边看奖励下面的介绍,当他使用道具时,别人是看不到的这个罩子的,连风都吹不到他身上。
【燕堇:如果我在水里呢?】
【系统:你拥有了一个仅三分钟效果的水下透明潜艇。】
邬俞说带燕堇巡逻,实际上就是假公济私,先是一人买了一杯饮品,再是找了个饭店打包了点菜,最后在娱乐活动少得可怜的外城区找到了一家濒临倒闭的KTV。
“随便玩,”邬俞笑嘻嘻的说:“局里报销。”
刻意调暗的灯光、喧闹的音乐、仅有他们俩的封闭房间。
邬俞亲昵的凑到燕堇颈侧,用气音问:“你说你是神,教廷也可以说你是诡异,你怎么办?”
邬俞不相信燕堇是神,哪怕发生了之前的事,他依然能给燕堇的力量找到各种解释。
对于羸弱的人类来说,诡异和神明有什么不同吗?
燕堇握着麦克风,脑袋向着邬俞的方向歪了过来,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如此近的距离,却感觉不到半点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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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
“你想说什么?”燕堇问。
“我怀疑你是诡异,但是我感觉不到你身上的诡异气息。”
邬俞靠得更近了,他伸出手就可以把燕堇抱进怀里,同样的,这个距离,燕堇也可以扭断他的脖子。
“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燕堇似笑非笑的勾了勾手指,“耳朵靠过来。”
上一次面临同样的情况,邬俞被吓得控制器爆炸,这一次,谁知道是不是又是一个陷阱。
要跳进去吗?
邬俞抬眸,看着燕堇阴郁艳丽的脸,忽的笑出了声,跳就跳呗,有什么不敢的?
“说吧,”邬俞附耳过去,自信的说:“我今天已经不会再被任何事情吓到了。”
“我是易童。”
!
“啪!”桌上的玻璃杯摔了下去,在地毯上碎得七零八落,邬俞活脱脱一个大傻子,张着嘴瞪圆了眼坐在沙发上。
易童、等会儿?易童?哪个易童?
这对吗?
直到两人回到污染管理局,邬俞的脑子里还盘旋着燕堇的话。
上次燕堇还说他是救世神呢…这次应该也是骗他的。
邬俞有些拿不准燕堇嘴里到底有几句实话,精神病是他最好的保护罩,无论说什么都能用“发病了”三个字盖过去。
白天发生的事已经在局里传遍了,没人真的相信燕堇是神,他们只当他是强大的异化者,路过两人时都绕着路走。
饮水间
捧着茶杯的男人说:“燕堇没戴控制器,要是他哪天失控了…”
“那你就等死吧。”同事冷淡的说。
“我说真的,”那人着急的拧起眉,“燕堇有精神病,还是异化者,他要是发起病来谁拦得住?”
“谁跟你说他是异化者的。”靠在饮水机边的男人挑眉。
“不是异化者怎么可能杀死诡异?”
男人抓了抓发痒的脖子,全身爬了虫一样扭动了几下,“你没听那些人怎么说吗?他动动手就杀了B级诡异,还让坍塌的楼房恢复原样,人类怎么可能做得到?”
靠在饮水机边的男人嗤笑一声,“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你看见了?”
没有。
他们都没看见,当时在场的只有邬俞,等其他人赶到的时候,早已尘埃落定。
“你自己也是异化者,我问你,”靠在饮水机边的男人站直了身体,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继续道:“你感觉到他身上的气味了吗?”
男人摇摇头。
异化者也好、诡异也好,他们能够彼此感知,燕堇明显不是异化者。
那他是诡异,还是…神?
夜幕降临,弯月如钩,不速之客又一次出现了。
邀光没有问燕堇身上怎么闻不到诡异的味道了,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道:“黑发确实比红发更适合这张脸。”
燕堇不置可否,翘着二郎腿问:“你让他们跑了?”
听他提起这事,邀光撇了撇嘴说:“我本来已经把人全控制住了,内城区的守卫把他们救走了。”
燕堇“嗯”了一声,没说话,眼神却像是在看废物。
邀光被他刺激到了,双手抱臂不悦的说:“看什么看,换你去不也一样?”
非要说的话,易童武力值还不如他呢。
燕堇垂下眸,细密的阴影落在眼下,“你急什么?”
邀光冷笑,“我没急,我只是看不得你什么事都不做天天躲在人堆里,脏活累活都让我干了。”
“你看,又急。”
燕堇弯起唇,金瞳熠熠生辉:“别告诉我你一口都没吃到。”
邀光不但浅吃了一点,还没给燕堇带,他双手叉腰,表情傲慢的说:“虽然是异化者,但是味道也就那样,我还是更喜欢纯粹的人类。”
简单来说,喜欢原味。
“哦,”邀光想起来什么似的,道:“那些人里有一个是青鸩的猎物。”
“穿绿袍的那个?”
“对,他已经被青鸩污染了。”
神明庇佑信徒不受诡异侵害的方法很简单,把他们划定为自己的猎物,比祂弱的诡异自然不会主动夺食。
邀光放过了那个绝望的男人,任由他被守卫救走,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浮起惊喜的一刻,邀光也笑了。
“多可怜,”银发诡异弯下腰,用手臂勾住燕堇的肩,低声说:“他还是要死。”
只不过是死在“生命神”手里。
16.话说的跟偷-情一样
“你靠得太近了,”燕堇偏过脸,鼻尖正好碰上邀光的下巴,抱怨道:“一身血腥味儿。”
邀光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肩颈处,“你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
易童是诡异,当然不会讲究,但燕堇是人,还是个对自身形象十分在意的人。
傲慢地抬起下巴,燕堇用食指戳了戳邀光的脸,指甲留下月牙型的凹陷。
“要是让那些鼻子灵敏的鬣狗闻到我身上的血腥味,你就跟青鸩一起滚。”
邀光接受了燕堇的理由,但他不但没听话,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贴近,“怕什么,大不了你再换张脸呗。”
手痒了,想抽诡异。
【系统:抽。】
言简意赅,充分地表明了系统对燕堇的支持。
但是,燕堇打不过邀光。
和上次不同,燕堇的房间里开了灯,冷白色的光将他们笼罩了进去,黑发和银发交错在一起,似交缠的蛇尾。
“你身上的人味儿真重,我都想尝尝咸淡了。”邀光喉结滚动了一下,体内的红线蠢蠢欲动。
燕堇立刻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滚。”
邀光没生气,直起身伸了个懒腰,“你就现在叫我滚吧,等要我帮你杀人的时候,不还是要求我回来?”
事实上,易童很少找邀光帮忙,大多数时候都是邀光主动跑过来分一杯羹。
燕堇不知道易童和邀光之间的相处模式,但他相信敢于挑衅污染管理局的A级诡异不会太看得起邀光这种武力型诡异。
意味深长地笑了声,燕堇没回话。
邀光“嗯”了一声,疑惑地回过头:“你最近有点奇怪啊?”
他狐疑地眯起眼,探究的视线从燕堇的脸一寸寸下移,面前这个人不是易童的可能性有多高?
很高。
易童长期混迹在人类之中,早就褪去了诡异的阴森感,还学了不少人类之间的特殊用语,反正邀光听不懂。
但面前的青年明明一身人味儿,气质却比一般的诡异还要非人,要不是上次闻到了易童的味道,邀光都要以为外城区又跑来一个大诡异了。
试探一下吧,他究竟是不是别的诡异伪装的。
“你知道沃尔玛的垃圾袋是什么意思吗?”
燕堇眨了眨眼,迟疑道:“一种性别?”
邀光面色一惊,他居然知道?这个知识点还是易童告诉他的。
舔了舔下唇,邀光深感棘手,他知道的不多,万一对方全都答出来了,那应该就是易童了吧?
“如果我和青鸩同时看中了一只猎物,你帮谁?”
燕堇掩唇笑了声,看邀光的表情像在看一只大脑发育不完全的野兽,空有利爪和尖牙却不会合理使用。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吃人。”
是的,易童不喜欢吃人,这是档案里专门标注出来的特点,它往往会把尸体留在现场,至于这些尸体会不会被其他诡异捡漏,易童向来无所谓。
它只是喜欢制造恐慌而已。
听到这个回答,邀光略微卸下了防备,不爱吃人的诡异里他只认识易童一个。
“还真是你,”银发诡异绕着燕堇走了一圈,啧啧称奇,“我还以为是别的诡异耍我玩呢。”
燕堇笑而不语。
它确实被耍了,但不是被诡异耍的。
“下个月生命神教廷就要举行祭祀了,救世神教廷呢?”燕堇突然问。
既然所谓的生命神是青鸩,那救世神又是哪个?
邀光用手指卷了卷肩头的银发,语气随意地说:“救世神教廷又没供奉诡异,能祭祀什么?”
“没有?”
“没有。”
邀光如数家珍般将内城区的教廷挨个点了名,其中真的供奉诡异的只有生命神教廷和至高神教廷。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燕堇掀了掀眼皮问:“我怎么没听过这个教廷?”
“又小又穷,供奉的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C级诡异,你当然没听过。”
要不是邀光吃过的人类里有人信仰广泛,邀光也不会注意到这个芝麻大的教廷。
燕堇垂眸思索了一会儿,道:“我想进内城区。”
邀光挑眉,“用你现在的身份吗?”
人类进出内城区多少有些麻烦,光有通行证不够,还要体检,确定体内没有潜伏的污染。
易童可是A级诡异,一检查就露馅了。
燕堇对着邀光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蹲下来,邀光虽然暂时打消了怀疑,但这个姿势还是让他感觉别扭。
不情不愿地蹲到燕堇腿边,邀光嘟囔道:“凭什么你坐着我蹲着。”
“闭嘴,先听我说。”
燕堇低下头,五指插进了邀光后脑的发丝之中,以一种控制的姿态俯身道:“青鸩不是抢过你的猎物吗?你想不想要回来?”
邀光眼前一亮,刚想站起来,又被燕堇按着脑袋压了回去。
他不满地斜眼望去,撞进了一双满是恶意的金瞳之中。
心中一悸,邀光下意识停止了动作,也就是这是,他听见燕堇笑着说:“去祭祀上大闹一场吧,邀光。”
“青鸩不敢出来阻拦你的。”
青鸩是污染管理局内有记录的诡异,只要他一露面,所有人都会知道生命神是假的,生命神教廷高层和诡异狼狈为奸,其他教廷也会受到质疑。
甚至,支持生命神教廷的世家都会被视为人类的叛徒。
邀光听懂了他的意思,贪婪地弯起眼,“那你呢?你要怎么进内城区?”
燕堇眼尾挑起,面上笑意更甚,“我相信生命神教廷不会介意多几个祭品的。”
以他的人类身份,又有神职人员专属的通行证,想要混进去并不难。
【系统:你想做什么?】
先是让邀光袭击污染管理局副局长,再怂恿它去生命神教廷的祭祀上大搞破坏,系统不明白,燕堇有什么目的?
【燕堇:神可以肆意妄为,不是吗?】
系统不信他的说辞。
【系统:你当我和邀光一样好骗吗?】
【燕堇:冒充神明,理应受到神罚。】
神只有一个,这些顶着神明的名头收割信徒的诡异,该被送上火刑架。
神的愤怒怎么能毫无动静。
“行了,你滚吧,”燕堇轻轻踢了踢邀光的小腿,“别让人看见。”
这话说得跟偷情一样。
银发诡异撑着膝盖站起来,骂骂咧咧地从窗户飞了出去。
此时,外城区外的荒野之地,身形魁梧的男人一步一步走向沼泽,他的皮肤像碎开的陶瓷般龟裂,露出里头的身影。
那是个留着红色妹妹头、外表仅有十五六岁的少年。
真正的易童围着沼泽走了一圈,一张嘴就是脏话:“傻x邀光,死哪去了?”
**
紫山精神病院
继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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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涟和燕堇离开后,这里只剩下两名病人了。
一名极具攻击性,长期被关在精神病院最顶楼,另一名已经失去了行动力,躺在病床上养老。
护士敲了敲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床上躺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黑发男人,双臂双腿被束缚带牢牢捆住,全身上下只有脖子能动。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护士拿着针管的手,等着微凉的药液流进血管,像极了那人给他的感受。
忍了这么久,熬了这么久,他也快要出院了。
燕堇,你准备好接受我的报复了吗?
被关进顶层的每一天,许佑梧的生活都枯燥到了极点,只能看着天花板发呆,想着燕堇会吃什么早餐,会闻哪一朵花,会吻上谁的唇。
他想知道燕堇不在时做的一切,但是现在,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长期禁锢身体的束缚带松开,许佑梧在护士的帮助下站了起来,推开对方的手,男人扶着墙走进洗漱间,撑着洗手池的台面低下头。
“哗啦啦!”
水流从发顶流下,浸没许佑梧的脸,湿漉漉的发丝黏在眼皮上,镜子里的他像是一只落水狗,也像潜伏的鳄鱼。
燕堇,你一定要哭着迎接我啊。
给我一个吻,或者给我一刀,什么都好,我会笑着全盘接收。
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许佑梧关掉水龙头,甩了甩发稍的水珠,这才拉开门。
“许先生,有你的电话。”护士将手机塞进来,抢先一步替他拉上门。
许佑梧扫了眼来电显示,整个人僵在原地,手指悬在半空中迟迟不曾落下。
他潜意识里不愿意点下接听键,铃声一遍遍的在洗漱室里回响,每一次的断音都像宣告结束。
时间像是过了很久,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干涩的喉咙吐出一个字就已经竭尽全力。
“恭喜出院。”青年调笑的声音响起。
许佑梧捏着手机,心神在这一刻失去了平静。
燕堇居然记得…疯了吗?他也出现幻觉了?
什么狠话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许佑梧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壁缓缓蹲下身,发尾的水珠一滴一滴坠落,将男人的肩打湿。
电话那头的青年似乎在笑,许佑梧听不清,大脑一直嗡嗡作响。
他咬紧了牙关,刚想说话,一开口又咽了回去。
燕堇完全不在乎他在纠结什么,话音带笑:“来见我吧,我在污染管理局等你。”
不等许佑梧回答,燕堇已经挂断了电话。
男人低下头,水珠落在了手机屏幕上,将燕堇的名字扭曲的放大。
污染管理局?
燕堇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响起,手机被狠狠的摔了出去,将镜面砸出大片的蛛网纹路。
碎片飞溅,在许佑梧的手臂、眼下划出几道浅浅的口子,几秒就消失了。
来不及渗出的血液被愈合的皮肉按回体内,就像他压抑的情感一样无处宣泄。
沉着脸,许佑梧用指腹在眼下愈合的伤口处狠狠地揉搓,将那块皮肉硬生生揉出了深色的红。
痛楚像是唤醒理智的良药,他在脑中回顾了一遍和燕堇的对话,其实并不长,不算那个可笑的“喂”字,只有两句话而已。
扶着墙站起身,许佑梧踩着一地的碎玻璃走了出去。
我会来的。
我一定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