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苏喜五花八门的来
沈檀心看见苏喜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的径自走出大门,只是随手抬了下手掌回应那些鞠躬问好的下属。
正门口停来那辆奥迪应该是宋老给苏喜安排的车,苏喜身边的人将包放进后备箱,司机给苏喜开门后苏喜便独自坐上后座,全程没有朝她这边看过来一眼。
沈檀心立在大厅原地,三十多名工作人员没有散去,鞠躬后直起身子,依然保持着整齐队形,等待载苏喜的车离开。
车没有开走,就这么停在门口。
大约半分钟后,一名黑袍男人从车旁回来,小跑进大厅,停在沈檀心面前,“沈小姐。”
他欠身,温声询问:“宋小姐说她随身物品都在您那里,今晚是否还可以在您那里借住。”
沈檀心清浅的勾动唇角,“当然可以,宋小姐怎么方便就怎么来。”
“您是否同行?”
沈檀心点头跟上。
黑袍男人为她从后座另一边打开车门,沈檀心坐进车里,亦是一言不发,目不转视。
车子发动,行驶中后座两个人静默无言,司机礼貌询问苏喜是否需要播放音乐,苏喜连回答都没回答。
黑色奥迪s7在夜色中驶出樾榕茶庄,高速路上飞驰半晌,车厢里才响起苏喜的有些低沉的声音,“姐姐。”
沈檀心微侧目。
苏喜慵懒的仰头靠在椅背上,余光凝着她,语气谈不上不悦,听起来不浓不淡,就事论事而已。
“你是什么时候把我引荐给宋老的?”
沈檀心顿了一下,声音温和如水,气势上有些退让意味,“是宋老先发现你的。你十七岁那年他就找到我,我没有同意,我觉得我能将你培养的更好。”
“结果后来出了Zenobia那事。”沈檀心呼吸听上去微涩,声音有了些泪意,“我才发觉我还是欠考虑。”
苏喜看上去完全没把沈檀心的示弱放在心上,佯装冷硬,话音深隽:“Zenobia想绑我去服务谁?”
沈檀心抬手沾了一下并没湿润的眼角,故意沉默了几秒,艰涩道:“她想用你讨好一位富商,百亿级别的,但这事被宋老知道了,那晚派人给富商打了个电话,告诉富商当晚派对会有人举报,所以富商那晚没去参加派对。
Zenobia身后没了靠山,不到几个月就被安饶把家里的股份啃食干净。”
苏喜淡然应声,没所谓地向窗外渐多的高楼看去。
到熙都壹号地下停车场,苏喜从后备箱拿出那两个包上电梯,沈檀心自然伸手要帮她拿一个,她躲开,嘴上礼貌地笑着拒绝,没什么异常,但只要细听就能从话音里分辨出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
司机在车里礼貌笑着与苏喜告别,方向盘一打,出了地下停车场就摁下蓝牙,跟电话那头的人复命,详述苏喜和沈檀心车上的对话内容,称二人情感上疑似已经产生嫌隙。
电梯里两个人依然无话,直到下电梯,沈檀心前脚进家门,苏喜后脚带上门,把两个包狠狠砸在地上,一把抱住沈檀心悬空猛转三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没人能跟我抢爹!没!有!人!”
“哈哈哈哈!”沈檀心被苏喜带的也忍不住笑起来,苏喜停下来,得意地升起自己的右手,展示小红花般展示自己的手背。
拇指上气势逼人的麒麟家徽翡翠戒指在沈檀心眼前闪耀。
翡翠浓绿的珠光刺进沈檀心眼中,沈檀心指尖滑过那麒麟狰狞的面孔,眉心微蹙,眼眶泛起红,等所有事情平息,她一定要想法子把苏喜换出来,这么想着,沈檀心担心地握住苏喜的手背,五指紧扣。
苏喜深深看着沈檀心眼里的神情,愈渐沉迷地凑近,“檀心,你能不能别这样看我……”
“嗯?”沈檀心仍沉在担忧情绪里,眼底泪光闪动,不明所以。
苏喜狠力吻住沈檀心,辗转掠夺,凶猛恣意,人像被瞬间引燃,她顺势将沈檀心摁倒在沙发上,爬上去,完全覆压住沈檀心整个人。
她摁着沈檀心的后脑契合自己吻的更深,唇舌一番热烈的倾城掠地,仍觉不尽兴,她索性掐住沈檀心两腮,迫使对方张唇幅度更大,这才专注享受,越吻越不餍足。
沈檀心被她吻的上不来气,喉咙里隐隐发出破碎不成调的求饶声,像幼猫软叫,诱的人发狂却不自知。
熙都壹号的不眠夜,比往年更胜一筹。
用灵犀磁铁做1相当于获得双重体验,伴侣也可以通过选择个别器官共感来获得双倍体验,只是灵犀磁铁成本费用多年居高不下,技术和材料都无法找到平价替换,一直都属于极冷门的产品。
卧室里沈檀心整个人像泡在汗水里,苏喜五花八门的来。
樾榕茶庄里看到的文件不时闪过苏喜眼前,临走时宁老的话回荡在她耳畔。
‘文件上那几个人已经落马,跑你读书的地方去了。等你回去联系我们的人,协助警方把人找到,活的死的反正囫囵个送回来就行,害!都是些刮民脂民膏的渣滓,不用跟他们客气。’
苏喜明白戴上那枚家徽戒指意味着什么,这条命不再属于她自己。
用灵犀磁铁做1实在能让人一键发疯,沈檀心还没哭她都哭了。
好几回她脑子里真什么都不知道了,感觉要就这么死了,然后腾上天空去,飘然如仙。
那么,如果明天她就会死在陌生人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里,还不如今天,此时此刻,就死在床上。
“苏喜。”沈檀心抬手捧着苏喜汗水混合泪水的窄瘦下巴,轻声呢喃:“别怕。”
苏喜依然揉着她,她艰缓吸气,“我会一直陪着你,和你那时选择留下陪着我一样。”
沈檀心翻到苏喜身上,抱着苏喜苗条柔软又肌肉有力的腰,两个人都终于得以调整呼吸。
沈檀心在苏喜花瓣般殷红的唇上落下一吻,探究着苏喜事后失神的眼睛。
小家伙用灵犀磁铁共感的体验似乎相当炸裂,这回好像不必她反过来服务,正猜测着,腰上一紧,苏喜更抱紧她,鼻尖依恋地蹭进她颈窝,像只小动物,气声问她:“困了没?”
沈檀心应声,苏喜揽她抱起,去到另一间卧室干燥洁净的床上,相拥而眠。
次日清晨,沈檀心半梦半醒中感觉有人亲过自己就起来了,她不过再闭眼眯一会儿的功夫,起来居然已经快上午十点。
沈檀心冲过澡换好衣服,走到餐厅没看见苏喜,阿姨帮她把早餐拿去热过依次摆上餐桌。
偏西式早餐,奶酪莴苣肉馅Taco,有机玉米汁,萨拉米搭配小碟黄芥末酱,外加一份清口的青豆烩洋蓟,看起来是苏喜做的。
“她人呢?”沈檀心还是有些困,声音懒倦的问阿姨。
身后传来苏喜的声音,苏喜从书房关门走出来,笑着,“这是起不来了么?怎么不喊我去叫你?”
沈檀心抿着笑唇,不理会她言外之意,“你吃过了?”
“嗯。”苏喜坐到她身边的餐椅上,侧着身子,一只胳膊搭着椅背,下巴搁在手肘上,像只小狗,直勾勾瞅她。
沈檀心身上是件素绉缎睡裙,莫兰迪色系的灰蓝色调,微冷的颜色衬得整个人冰肌玉骨。
长袖,用餐时露出骨相精致的手腕,手背肤质冷白细腻,无论用刀用叉,那手部骨骼线条都极优美。
桌下露出修长纤细的小腿,纤瘦轮廓在裙中恍若无物,叫人想赶紧劝她多吃点。
可胸前自然舒适的v领又大篇幅展露风光,内容实在惹人心惊,宛如十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油画里丰润洁白的女性人物,美好动人的叫人挪不开视线。
沈檀心慢条斯理的安静用餐,喝玉米汁的功夫,目不斜视地刺苏喜一句,“没吃饱么?让阿姨再给你热点卷饼?”
小家伙到底是哪方面饿,她还是能感觉的出来的。
苏喜直勾勾瞧着沈檀心细白的脖颈做吞咽动作,在一边馋的吞口水,开口有几分幽怨,“你是不是嫌弃我?”
“我没有啊。”沈檀心语气清淡,继续吃着。
“你有。你嫌弃我色。”
沈檀心佯装意外的侧目看她,“啊?你怎么还在想那个?”
苏喜眉目间覆上一缕阴云,有几分被欺负的愠色。
沈檀心暗自憋笑,越看这小家伙越好笑。
多漂亮一小姑娘啊?怎么会这么色?沈檀心自问长这么大也算阅人无数,就从来没见过这么色的女人。
平息了一下笑意,沈檀心注意到苏喜把头发低扎在脑后,很干练,苏喜发质好,一直很顺,这么多年都喜欢披头发,除了办事的时候基本都不扎。
“怎么把头发扎起来了。”沈檀心憋着笑转移话题,往嘴里塞了块萨拉米。
苏喜瞥她一眼,“留长。老毕登看不得人披头发。”
沈檀心笑的胸腔不住起伏,“我觉得比发型更需要适应的,可能是称呼。”
“嗷,我爹地。”苏喜仍用称老毕登的口吻说。
沈檀心捂着脸笑,一缕碎发从耳边掉下来,把苏喜完全看进去。
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苏喜愈发明白古代人为什么说美人一笑天地都能失色了,沈檀心在笑,还会有谁注意别的。
沈檀心一吃完,苏喜抬手就送去漱口水,同时牵着椅子坐到沈檀心身侧,人整个贴过去。
实在是令人心驰神往,手刚搂住沈檀心的腰,下巴也搁在了沈檀心肩上,鼻尖凑着那脖颈一路痴迷的嗅上去。
沈檀心笑着轻推她,哄着她,“好啦。”
苏喜馋的在沈檀心颈窝里哼哼唧唧,死抱着不放,“沈董,苏老板都自己戳自己一年了,您就可怜可怜她吧。”
沈檀心失笑出声,“你这都哪儿学的词!”
得了默许苏喜瞬间原形毕露,一把抱起沈檀心回卧室。
第42章 明里争斗暗里痴迷,没日没夜‘亲密无间’
熙城秋意渐浓,枯叶时常一夜之间洒满道路,逐渐冷下来的气温让早晨八点上班的人都裹上大衣或厚毛衣,进出KAZ办公大楼人手一杯热饮。
大楼内部的人员也像受季节影响格外躁动,开会吵架甚至打架都常有,平日办公气氛比窗外冷空气还萧瑟紧迫。
KAZ近年来几个热门项目负责人都是年轻人,打底211、985,满眼海归硕士名校,也就是以何翌为首的革新派。
这回新秀奖包揽前三,本是他们多年来理所应当的荣誉之一,结果在颁奖之前,荣誉奖金晋升机会全被何书臣带一帮*不干活的老家伙截胡。
职场00后本就不爱惯着老油条,这下子何书臣算是一脚踢到一群铁板,当面骂他是家常便饭,日常工作沟通都发何书臣表情包,说出去都是高管高材生,工作头像一个比一个精神失常。
不给个说法他们几乎要集体罢工,一时间偌大的公司成了辆拖也拖不动的破车,让何书臣一筹莫展。
经过十多天拉锯战,何翌带领这帮年轻人,争得临时策反的大股东们同意建立分公司,宣布入驻星光岛。
至此,何家目前效益最好,影响力最大的上市公司KAZ因内斗被撕裂成两半。
熙都壹号平层里,一米七出头的女人扶着门把手,亭亭的立在淋浴间,不时仰头娇声喟叹,紧闭双眼。
另一个女人宽肩窄腰,脊背有着一道竖直深刻的肌肉线条,低头大幅度张着唇,侵吞一些丰润回弹的柔软。
这十多天是实在意义上的蜜月,某位成功人士自己戳自己一年已然憋疯,羞到极致干脆破罐破摔,每天闭眼前是那事,早上一睁眼是那事,白日里总莫名其妙就有想法,哼哼唧唧的缠住人,昏天黑地。
KAZ正式入驻星光岛软件谷当天,沈檀心名下的上市公司檀行控股和金黎同时疯狂减持手中股票。次日,金海华都宣布定向增发,进行非公开融资。
沈檀心和金黎又从低位大量认购,这一卖一买她们持股比例没有减少,却凭空从二级市场赚到四个亿。
金海华都的股价从宣布定增后从3.5元一路上涨,公司市值突破150亿人民币。
“叮!”
两只香槟杯碰出脆响,熙城帆船俱乐部宴会厅里,两只纤纤玉手的女主人,抿唇笑的别有一番狼狈为奸的反派样。
现场钢琴家演奏的旋律铿锵有力,这是庆祝胜利的时刻,宴会厅里宾客盈门,觥筹交错。
沈檀心丝缎般的微卷长发笼在一侧,白色背心裙线条利落,脚踩漆皮高跟鞋,轻晃酒杯的手上缠绕着高定手链和Lange腕表,冷光闪耀。
金黎仰头将香槟一饮而尽,看起来心情大好,樱桃色唇釉在留在空酒杯上,招手让服务生换一杯。
黑色包臀裙搭配勃艮第红无袖绸缎上衣,上衣整体卷成玫瑰形状,微醺的粉红悄然爬上金黎脸颊和脖颈,显得她整个人娇艳欲滴,往日她似乎不敢穿露肤度大的衣服,最近看来她开始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宴会上来了许多星光岛项目新的投资商,KAZ分公司的高管被何翌带来庆祝,何远黛也来了,还叫上了安饶。
窗外海域正在举行国际帆船大赛,金海华都是主办方之一,坐在金黎的位置能完整看见她赞助的船。
场外人潮的欢呼声隐约传来,宴会厅里几乎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事看窗外的帆船比赛。
金黎似是想起什么,忽然连看帆船也没了兴致,回到座位坐下,“心姐你听说了么,今天宴会据说要来个大人物。”
沈檀心抿了一口香槟,眼皮都没抬地问,“谁啊?”
“你居然不知道?”金黎眼睛睁大,向左右看去,“宋老的接班人要来啊,不然你以为何家人为什么来的齐齐整整,还不是想借机会跟商会未来的主理人套近乎。”
沈檀心不动声色审视众人,“能做主理人的必然不是傻瓜,套近乎有什么用呢。”
“见面三分情嘛。”金黎笑着,话音刚落,金黎笑容一收,紧迫如临大敌,悄声提醒沈檀心,“来了来了。”
不止是金黎,当两个翡翠扣立领黑长衫工作人员进门时,宴会厅所有人的注意都向门口投去。
安饶身边一直在应付攀谈的何远黛也忽然默不作声,原本有些喧闹的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钢琴师缓奏的Nocturnes,Op.55:No.1.
一共六个商会工作人员,三男三女,各个身姿挺拔,面容姣好神情冷峻,气质都是万里挑一的清绝出尘,优雅古典。
他们分立左右,在人群略显拥挤的宴会厅进口开出一条通畅道路,宋家大小姐身着黑色莨绸翡翠盘扣西装,同色暗花金线刺绣马面裙,在众人目光中步履如风的走进来。
个头过于高挑,容貌亦过于浓丽,冶艳程度霸道,甚至呈现出攻击性,因此带些英气俊美。这张脸实在不似亚洲人含蓄,让人一眼看去就笃定有异国血统。
长及后背的黑发梳成马尾低扎脑后,耳骨上一枚帝王色翡翠耳扣,与拇指那枚有着皇家气场的麒麟家徽翡翠戒指相得益彰。
宴会厅里极短的寂静了一瞬,明明是叫众人摒弃嫌隙也要挤来宴会见的大人物,真见到了第一反应却是不敢说话,不敢靠近,但毕竟都是商海里摸爬滚打的人精,谁胆大反应快,谁就能凑到最前面。
“宋小姐!”立即有人灿烂的笑着往前凑去打招呼,人们也纷纷反应过来,三三两两涌上去问好攀谈,一时间六个保镖都无济于事,门口顿时围的水泄不通。
金黎和沈檀心站在一起,金黎看愣了一下,小声跟沈檀心议论时眼睛也离不开那位宋小姐的脸,“心姐,你说宋老那样……他是怎么生出这样的女儿的?”
金黎脑子里狂闪秃顶宋老的脸,感慨到摇头,“她妈妈得美成什么样?”
沈檀心忍不住低头哈哈哈的笑,这脸是苏喜自己‘捏’的,这张脸的妈妈就是苏喜自己。
“嘶……我好像在哪见过她。”金黎忽然想起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入口那边的宋溪午视线环顾,也在人群中找到了她,两人视线一接,金黎咧嘴哭笑不得,“完了,真是她啊。”
人群拥挤,那位宋小姐就放慢脚步往她这边走,不允许保镖对宾客有任何主动的肢体动作,却也不着急,闲澹从容,似是被众人前呼后拥的场面已经经历过上万回,司空见惯。
宴会厅里所有聪明绝顶识人无数的宾客们,都在如x光机般疯狂扫描和思考这位宋家大小姐的处事。
比如何家老将何远黛,知道挤不进去就站在外围,同安饶和何翌低声议论,“若是宋老本人,进门以后,不会有一个人没事敢随便上去攀谈,这姑娘倒是宋家头一个亲民派,跟女明星似的。”
安饶轻笑附和,“粉丝见面会。”
这两人明褒暗贬,眼底都是嫌弃,何翌却有些不以为然,“我怎么没看出来她哪儿亲和?不是谁都没理么。”
“她要去找金黎,哪有一进门就直奔人家的?这只会让人猜测她有求于金家。”
何远黛嫌弃的摇了摇头,但还是没把视线从她嫌弃的人身上移开,“如果是宋老来,就算要有事交代金黎,也会往主位稳如泰山的一坐,那金黎自然就主动找他去了。”
这位年轻的宋家大小姐确实没向任何人隐藏她的意图,何翌喝了一口香槟,没再说话。
在这种场合,谁先找谁说话,关乎排场面子等等细枝末节,都是体现阶层和权力的工具,显然,这位年轻的宋家大小姐还未谙熟这些道理。
站在何远黛身边的安饶一直听着,点头道:“也许是和她的国外血统有关吧?这方面总是国人强一些。”
何远黛听爽了,下巴微扬,“那当然,咱们老祖宗几千年的智慧。”
意识到宋小姐要来找自己,金黎连忙一路小跑凑进人群,奈何巨佬露面大家都想混脸熟,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直到宋小姐隔着五米远笑着把手抬起来,周围宾客才立即退让开,两人伸出的手总算是翻山越岭握上了。
“哎呦,还对人笑上了。”何远黛直咋舌,怀疑这宋大小姐实在是不太聪明,花瓶一个,嫌弃在眼中毫不掩饰。“那沈家姑娘现在跟金海华都的金黎亲如一家,宋大小姐这是也想入伙。”
何翌低笑着,“笑一下而已,这么说为时过早。”
安饶不说话,某些话正好刺中她痛处,唇线抿的发直。
“宋小姐!您好您好。”金黎握着手点头弯腰,笑容明艳大方,“我是金海华都的金黎,我家前年才从陵城迁来的,您想必还没听过,久仰商会大名,一直都没机会拜会,宋老近来可好……”
一番寒暄后,金黎脸上的笑容愈发尴尬,极小声地笑着说,“上回多有得罪……”
金黎心里暗骂伦巴图八百遍,伦巴图那死女人到底是干嘛的!宋老的女儿也敢随便挥拳打着玩!
宋溪午朗笑出声,艳若灿阳,宴会厅里所有辉煌灯光,琥珀美酒与那笑容相比都黯然失色,“小事,别放在心上。”
金黎也顿时舒展笑容,准确的说是整个人都舒展了,心里感慨的想哭。
还是同龄人好啊!有时候越是年纪大的人,那心眼越是小的跟鸡屎一样!
“关于星光岛的开发现在备受社会各界瞩目,有不少人都到我这里询问关于各项目落地的具体进展。”宋溪午平静的看着金黎,开诚布公。
“我知道金海华都在金总带领下一直着力打造岛上新城的金字招牌,但岛上目前头部企业少、缺少交流渠道、成果转化困难,对重大项目的招引难以形成有效支撑。
后续岛上能否进一步完善资源配置,软件园区是否真能吸纳产业链和上下游企业入驻,并保持经营性收入的稳定增长,都在商会及各界人士的密切关注内。”
【中译中:很多人盯着你出错,你为了捞钱在岛上吹得牛批太大了,你最好是能兜住,Iseeyou,我正看着你。】
这是一丝一毫一丁点面子也没给金海华都留,像冷气弹原地爆炸,轰的一声炸的一片死寂,周围所有人都脚底生寒,更不用说金黎了。
金黎嘴角微抖,勉强笑出来,“没想到宋小姐日理万机还能如此深入的关注岛上的项目,金某实在是受宠若惊万分感动!宋小姐的真知灼见,金某一定铭记在心,警钟长鸣。
熙城这么多年都没有过如此全民参与的大项目,能孕育经济新动能的机遇必然伴随相应风险,未来产业决定产业未来嘛,头一回着手做事就遇上风口,金某也是诚惶诚恐,一直以来谨小慎微,尽全力为公司做好带头人,往后还请您多提点……”
【中译中:这么大的盘,最好请宋小姐帮我兜着点,不然您新官上任,以后拿啥赶业绩?】
“家父常在cbd大楼里眺望星光岛,那个小岛浮在蓝海中很像璀璨的珠链,实在很美。
家父曾说,任何产业做大做强的基础都是天时地利人和,金总要加快岛上项目的布局,还是要落实在与专业大拿的合作上,要慷慨与其他企业分享最前沿的技术,积极对接各企业合作伙伴的引导……”
沈檀心作为星光项目重要合伙人,这些话自然也是对她说的,所以在众人都竖起耳朵僵着时,沈檀心漫步来到了金黎身边,宋溪午对面。
宋溪午扫视二人,继续漫声道:“比包装项目困难的是落地,比项目落地困难的是深耕,如果为图一时之利本末倒置,那再广博的愿景也会顷刻间土崩瓦解。
商会多年来看过无数企业的四季荣枯,熙城那条引人疯狂趋之若鹜的十里洋场,我看到的是大江东去,淘不尽的英雄血。”
【中译中:有好处速速来分,不然你俩爱破产破产去,我才不罩你们,自古以来,熙城都是铁打的宋家,流水的富商。】
宋溪午这话一出,金黎彻底不敢辩驳,不断赔笑跟腔,周围人听得大气都不敢出。
宋溪午不再多说一个字,不带一丝情绪的目光清淡的落到沈檀心脸上。
沈檀心垂下睫帘掩饰着什么。
沈檀心第一次感觉亲切感是强劲的,这十几天和面前人没日没夜的‘亲密无间’,气息和体温都高强度高频率的融合,简直没闲过,好像身上每一寸皮肤乃至每一个细胞都熟的不分你我。
而且刚才临出门这人还在衣帽间里跟她……
宋溪午冷淡的眸色里带了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神秘笑意。
“沈董最近在忙什么?”
第43章 “我,沈檀心,一直都在欺骗你的感情。”
金黎闻言意外的向沈檀心看去,似是猜测两人是不是见过。
沈檀心抬眼礼貌地与宋溪午对视,笑容沉稳亲和,配上这身白色背心裙,商务优雅的气质无以言表,她坦言道,“在忙软件园项目非公开定向融资的事情,宋小姐。”
“融的还顺利么?”宋溪午一改方才对待金黎刚正不阿的态度,表现出几分亲和。
沈檀心点头应声,礼貌感谢对方的关注。
宋溪午嘴角轻扬谦和有礼的笑意,温声道:“需要帮助随时来商会找我,商会里宝藏济济,合作机会众多,资金流强劲,日日为沈董门户洞开,常来。”
沈檀心暗吸一口气,这家伙这张嘴!沈檀心内心磨刀霍霍,又气又笑,真想掐着这小家伙脖子使劲晃一晃,问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表面上沈檀心仍是点头微笑,礼节上依然无懈可击。
在宴会上所有聪明人眼里,宋家大小姐对待二人不同的态度,是上位者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的经典话术,但只有沈檀心一个人,可以从这些话里听出些别的意味。
宋溪午完成此行目的后扭头就走,步伐不疾不徐,不似有急事,但这下看傻所有人。
宴会厅里短暂的寂静后议论声四起,“哎?怎么走了。”“谁说错话了?”“没有啊。”“宋小姐!”
宋溪午带着人离开足有一分钟后,还有人猜测宋家小姐只是去洗手间还是什么,又过了几分钟所有人才真的相信,人真走了。
四下里顿时一片哗然。
此刻宴会厅里这些宾客都是身价上亿数十亿的投资人,董事长,上市公司企业总裁高管重要股东,全愣了。
宋老是爱摆架子,像个土皇帝,但几十年都这么摆过来了,他们各有所求也愿意捧,可这位宋大小姐直接走了!
这样对他们理都不带理会,场面话都懒得说的人,这一屋子领导大佬,一辈子都难得见几个。
何翌失笑出声,“宋家大小姐是不爱摆谱,她是平等看不上所有人。”
安饶莫名看那宋家大小姐极不顺眼,感觉那个宋小姐有种瞧着礼貌恬淡,实则带着狂出天际的傲慢,“宋老不是最重家风么,接班人怎么会这样?”
何翌笑道:“以前信息交流不发达,宋老还需要阶段性在酒席宴会上露面拓宽生意,现在互联网时代,所有需要知道商会的人,哪怕在千里之外也会有渠道知道。从来尽是旁人有求于宋家,哪有宋家有求于别人的时候?
所以说啊,宋家大小姐当然可以不参与应酬了,哪怕人家一杯酒也不跟咱们喝,招呼都不打,等咱们有事相求的时候啊,还是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宋大小姐。”
何远黛气息不稳起来,微眯起的双眼牵扯起皱纹,脸颊染上一抹愠色的红,她不得不承认,时代变了。
宴会厅所有人也都后知后觉回过味儿来,那股子藏在谦和有礼背后的特立独行,逐渐显露出其张狂至极的真面目,仿佛一字一句就写在宴会厅大门敞开的空门口:
——我不需要你们对我笑脸相迎,不需要你们问候,不需要等待你们从而让你们浪费我的时间。我不需要你们用任何方式来彰显我的权力和阶层,因为我就是权力本身。
宋溪午离开二十多分钟了,宴会厅里依然久久无法恢复平静,众人还在热火朝天的讨论她。
出场短短不足三分钟,却像一颗能量巨大的重石震的所有人无法平静,有人惊叹,有人崇敬,也有人因为畏惧在小声的阴阳诋毁。
商会未来主理人的新形象在所有人心目中强势扎根,会狠厉又会怀柔,且拥有实力范围内被允许的,最大限度的倨骜。
宴会临结束,何远黛叫住了沈檀心,一番谆谆教诲,就外国语学校分校的师资力量不足为由,找沈檀心拉投资。
这老太太向来精明,说学校项目缺钱却不让沈檀心投学校,因为学校项目安全,她设法逼着沈檀心投KAZ分公司,给分公司拉业务,帮何书臣擦屁|股,否则就搁置分校投入使用的进程。
于是沈檀心果断对何远黛笑的如天使般温暖,口中委婉却清楚的表达一个意思:
那您快让学校倒闭吧,反正我这边钱已经到手了。
老太太脸都气绿了,这年头的年轻人真是道德败坏!一个比一个狂野,简直演都不演了!
沈檀心抬脚就走,安饶在后面追,从宴会厅追到停车场,两人又从停车场折返回酒店行政酒廊的茶室包间。
伦巴图照旧一席高级保镖制服,黑超墨镜,关上包间房门,立在屋内,沈檀心安饶对面而坐。
安饶正要说话,看了一眼伦巴图,问沈檀心,“聊公司内部业务,有外人在不合适吧?”
沈檀心没所谓地靠在茶室藤编软椅上,“人家连你家务事都插手过,也不算外人了,有什么事说吧。”
安饶抿唇作罢,给沈檀心倒了一杯茶,开始围绕现在KAZ分公司岌岌可危,马上有可能散伙,百般游说沈檀心不能变脸太快,会造成何家过度防御。
沈檀心探究着安饶眼里的担忧,从字里行间分析安饶的意图。
安饶与何家的关系不止是何书臣妻子这么一个身份。
这些年安饶名下的资产参与过何家许多产业的投资,特别是与何远黛,利益牵扯仅次于跟何书臣。
可以说何家挨一拳,安饶要痛三分。
安饶也意识到沈檀心在想什么,声音软和下来,“我不在乎投到何家那些股份和项目,我是担心你。何家垮了星光岛可要烂尾了,你想落个圈钱跑路的名声么?”
沈檀心瞧着她笑,“一个分公司就能拖垮何家,那何家也未免太脆。”
安饶闭住唇,脸上写着不悦,但又更像对着小孩子,不舍得动怒,有气撒不出来。
沈檀心看在眼里,两人之间短暂的安静后,沈檀心赶在安饶再次轻唤她名字之前,移开视线,淡声道。
“抱歉,安饶。这些年,欺骗了你的感情。”
安饶屏住呼吸。
沈檀心指尖摆弄了一下十二格木盒里的精致茶点,捏起一个疑似有浓郁抹茶味道的,但似是觉得正在道歉吃了显得不严肃,又放回去没有吃。
安饶绷着唇,脸色有些发白,左右微晃了一下,似笑非笑,“你现在说这个什么意思?”
想说她过河拆桥么?沈檀心瞧着安饶逐渐破碎的目光。
那座桥,通往的本来就是黄金万两,不是两情相悦,如今黄金万两沈家已有保证,安饶难道还期待别的么?
“我说,我,沈檀心,一直都在欺骗你的感情。”
宛若晴天一声霹雳,茶室里炸的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站在门口的伦巴图算是明白沈檀心为什么今天让她站在这儿了,看来沈董也有怕挨打的时候。
沈檀心眼里没有抱歉,没有倨傲,像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只是静如潭水,潭水倒影着空无一物的平静蓝天。
“当年催你离婚,是为了好单独料理你,给我二叔报仇。后来我和你保持友人关系,言语暧昧不清,是为让你把岛交给我,再拖何家下水。”
“呵……”安饶面无血色,艰难地望着沈檀心,哭不出来。
“救你。”沈檀心看着她继续说,“是那天进酒店我就看到下边支着天幕,遇险时我决定抓住机会赌一把,让你再信我一次。当然了,也有一部分救人的善意在里头,如你所说,我是个好人。”
安饶听着她说,呼吸道一抽又一抽,脸上却似笑起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连这个都告诉我?”
“道歉就该足够坦诚,才算是对人的尊重不是么?哦,还有,何书臣家暴你那天。”沈檀心微微面露难色,“我抱你,是因为我女朋友在偷看,我不想让你瞧见她。”
“嘭!”安饶挥手打翻桌上所有糕点茶具,顿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伦巴图上前几步,沈檀心抬手示意她没事,她便退至沈檀心身后。
那枚疑似抹茶味的浓绿点心摔在地上,被盖在瓷器碎片下面。
沈檀心抬眼,“时至今日我依然不认为你值得同情,也不认为你付出的代价足够,但我既然已经没理由继续欺骗你,就应该告诉你真相。”
安饶坐在落地窗旁,外边阳光明澈,她整个人也像是要透明,坐在那里好像风一吹就会散。
安饶开口细若蚊呐,“……那最开始呢?在我还没有……伤害沈家之前,在我们最初认识的时候。”安饶求救般含泪望着沈檀心,哽咽到再说不出一句话。
沈檀心明白她问的是什么,那时候自己二十出头,仗着自己是沈家大小姐,狂妄倨骄,做事常带幼稚少女气,安饶处事圆融,成熟稳重,两个人在公司是合拍的搭档,私下也是不错的朋友,可要论别的心思……
“抱歉,我母亲你是见过的,她太强势,我自幼就感觉自己有两个爸爸,这造成我一直打心眼里抵触比我年纪大的女性,大一岁两岁都不舒服,何况你大我那么多,更不用说产生暧昧情感了。”
沈檀心从来不喜欢姐姐,她感觉自己只能对比自己的小的女生产生爱情,安饶美是美的,但她从初见就的确是一丝都生不出那种喜欢。
一瞬间的诛心之后,安饶心头产生一片空白,像给死人蒙上白布,类似于心理学中的解离状态,使人短暂在剧烈痛苦之中麻木。
沈檀心微微侧头探究安饶惝恍的神情,“你是否接受我的道歉?可以把这些事儿都过去么?”
身后的伦巴图猜测沈檀心马上就要挨打,不动声色往前半步。
安饶听了这话猛地看向沈檀心,原本都飘出死气的眼睛似是鲜血淋漓,从地狱里活爬上来,这么多年!这个女人每句话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是假的!都在玩弄她的真心!“沈……檀……心!”
“听说何书臣让你现在找不到工作,你们的夫妻共同资产也都冻结着。”
沈檀心平和如水的音色交汇进安饶腾然而起的怒火。“不多说了,我出三个亿参与KAZ分公司A轮融资,引荐你胜任分公司执行总裁。”
怒火依然在安饶眼里灼烧,沈檀心向她伸出邀请交握的右手。
“3.5个亿。”
灼烧。
“3.8亿。”
烧。
“4亿。”
茶室里长久的安静,沈檀心伸出的手已经有些累了,沈檀心收了视线,也同时将手往回收。
安饶怒火褪去的双眼被烧的猩红,两行热泪夺眶而下,弯唇有些自嘲的笑着,抬手握住沈檀心的手。
“沈董实在是很有诚意。”有人哽咽着说。
沈檀心抿着唇,有些孩子气的微蹙眉心,“不必勉强,真的。”
四个亿的投资谁都要,能当总裁的人才满地爬。
安饶摇头,眼泪乱掉,“不勉强,我接受你的道歉。”
安饶紧握着她的手,带着余恨,用劲极大。
沈檀心眉头蹙的更紧,瞥着两人的手,“你就这点出息?就这么报复我?”
还在捏。
像个小孩子逮着踩别人脚的机会使劲踩,安饶估计是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劲,沈檀心原地起立,啪啪啪的拍安饶的手。
伦巴图立在一旁,目光微顿,这什么?这是动手还不是不动手?
“喂!喂安饶!嘶……”
安饶眼含热泪放开沈檀心的手,仰头看着沈檀心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仇恨,只有痛苦,和隐隐的,越来越多的软弱。
怎么办……还是喜欢。
还是好喜欢她……这到底怎么回事。安饶自嘲的苦笑着,绝望的泪流满面。
没等沈檀心再说话,安饶一手支着自己的额,另一只手摆了摆让她走,包厢里那两人都快步离开了。
心痛这才完全席卷安饶整个人,她趴在茶桌上,耳边只有她自己痛哭的声音,这一刻痛彻心扉,酸涩蚀骨。
分明青天白日,心里却再看不见一点光亮。
熙都壹号。
沈檀心进家门穿过走廊玄关,中式厨房那边飘来浓郁饭香,能明显闻出葱香,还夹杂着类似鲜香海味,揪着人的嗅觉使劲往里勾。
从宴会厅到行政酒廊回来沈檀心什么也没吃,望向厨房里不知道是阿姨还是苏喜一闪而过的忙碌人影,“在做什么?”
苏喜|宋溪午一席翡翠扣中式黑西装还没来得及换掉,从厨房端着餐盘献宝般小碎步凑过来,得意挑眉,拖着长音:“超……好吃!”
浓油赤酱的葱烧海参盖饭,香气扑鼻,色泽极是诱人。
这道菜里面的葱油,要用猪油炸过葱了再加各种各样的香料和食材熬香,海参更是程序繁复,要折腾七天。
做好的海参都切成刚好入口的大小,又往米饭上一盖显得很朴素,但人饿了,这么吃着就会很适口。
沈檀心在餐桌前坐下来,只是看了一眼就感觉满心幸福,笑眼弯着。
苏喜|宋溪午笑着转头又去拿菜,“我看何家那几个老毕登全来了,猜你肯定烦的吃不下饭,就赶紧回来烧菜了,海参本来是要给你做佛跳墙用的。”
她又端来红烧凤鲚,奶白色鱼汤,和看似简单,其实要用鸡汤、海鲜、火腿吊汤煨出来的口蘑白菜,配一小份米饭,坐下来陪沈檀心一起吃。
这白菜入口比肉还香,实在是和国宴那开水白菜有一拼,沈檀心忍不住摇头感慨一句,“有会做饭的女朋友,好幸福啊。”
身边人给她舀来一小碗热腾腾的鲜香鱼汤,也笑着,“有会吃饭的女朋友也好幸福啊。”
沈檀心闷声笑,一顿饭吃的相当满足。
饭后,苏喜|宋溪午去了趟衣帽间,出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比较家居的衣服。
黑色堆领羊绒衫,冷灰色休闲宽松的西裤,黑亮顺直的长发披散过肩头,一边捋在耳后,耳骨上夹着那枚帝王绿耳扣忘记取,依然在把苏喜原本就凛冽出尘的气质往上拔。
“宝宝,我得跟你报备件事。”沈檀心走上前,牵着苏喜两边手臂。
苏喜低头凑近沈檀心的脸探究,某人可是八百年不叫她一次宝宝,想到这儿苏喜的眼神愈发冷肃。
“我出四亿捞KAZ分公司,让安饶在分公司替我做事。”
苏喜像听到了什么不知名小语种,看着沈檀心足反应了三秒,舌尖暗里顶上后槽牙,鼻息间溢出一口气,笑了,气笑了。
苏喜全力压着怒火,“理由。”
沈檀心睫帘微垂,似又想掩饰什么。
衣帽间门口的两个人对面而立,视线不交汇,彼此之间气流凝滞不动。
专事卫生的两个阿姨在外面餐厅收拾碗筷擦桌子,突然就听到衣帽间那边传来一声怒吼,“理由!”两人都冷不丁吓得一哆嗦。
第44章 苏喜:“怎么了沈董,弄死我呢?”
沈檀心仍拉着苏喜的手臂,闭眼深吸着气,顶着苏喜的怒火,双手紧紧抱住苏喜的腰背,苏喜推她,她仍尽全力牢牢抱住。
沈檀心柔软的脸颊紧压苏喜的心口,心里呼啸的冷风被坚实温暖的堵住,苏喜逐渐回归些许理智。
沈檀心不是冲动肆意的人,从不做没准备的事。
以往牵扯到安饶,虽然总让安饶占便宜,但事实证明上回都成了弃子的安饶被沈檀心用出了花,派上了大用场。
苏喜没有回抱沈檀心,任由她紧箍着,嗓音萧瑟冷肃,“我亲爱的女友,你是有嘴的。”
良久没有得到回答,苏喜心口却潮湿一片。
苏喜把脸偏向一边,红了眼眶,又气又心疼,一句一句问出来。
“我不值得你信任么?你说伦巴图她们是为钱办事的人。”
那我难道不是为你办事的人么?苏喜忍着眼热,自说自话,还自嘲的笑出一声。
“所以你是信任我,但不信任我的能力?啊……旁人当然没有您沈大董事长足智多谋,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哪里信得过旁人。”
死抱着她的沈檀心哭出了声。
苏喜不忍心再说,手悬在沈檀心头顶,犹豫半晌,还是抚下去。
“檀心,你到底想要何家出多少血才能解恨?”苏喜回抱住沈檀心,弯腰轻吻沈檀心头顶,潮湿的声音越来越低哑,“我替你做好不好?”
沈檀心松开她,泪眼坦诚地望着苏喜,“我谁也不想报复,你明白么?我生活幸福,心理健康,没有那种必要。
那四亿,是为给岛上的项目兜底,让那些满心憧憬跑去岛上工作的普通人别最后拿不到工资,让安饶有路可走。她犯错是一回事,我利用她,欺骗她感情是另一回事,这算是一种弥补。”
苏喜含泪笑着,沈檀心,多么负责任的,心地善良的女企业家形象?
多会说些冠冕堂皇的屁话!她能不知道何家几百亿资本兜个星光岛绰绰有余?她能不知道安饶身价过亿,手头可流通资产超千万?
安饶到现在都在两边讨好,婚都不愿意离干净,用得着她沈檀心心中有愧!
“我可去你的吧!”苏喜一把给沈檀心推开,夺门而出。
……
离开祖国飞往大洋彼岸的飞机,窗外从蓝天白云渐转为全黑,映出英气浓丽的脸,浓睫里包裹的眸一直盈润,眼眶红过一遍又一遍。
想到沈檀心那些冠冕堂皇的屁话苏喜就受不了,心脏像被一阵一阵狠搓。
沈檀心不是为钱,不是为复仇,她不能想是为别的,不敢想不愿想,商务舱宽扶手上,苏喜的拇指将指节摁的咯吱响。
为了给那些被何书臣当玩具的女人讨公道么?苏喜心里像*抓住救命稻草。
现在的何书臣欠十六个亿,好不容易抢来个公司还被沈檀心劈开架空了,沈檀心想曝光何书臣的罪行不是随时的事么?
‘她犯错是一回事,我利用她,欺骗她感情是另一回事,这算是一种弥补。’
弥补,四个亿的弥补。
苏喜笑的泪流满面,沈檀心是什么时候成圣母白莲花的?摔一跤能磕出八个舍利子。
原因自然只有一个。
有人心底深深眷恋自己的敌人,却几乎不自知。
熙城。
KAZ星光岛分公司一派崭新气象,才搬迁就火速得到融资振奋了所有技术人员的心,安饶适时走马上任,还派人散布曾多次遭遇何书臣家暴,两人正在离婚的小道消息。
分公司骨干成员全都对何书臣恨之入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下安饶以可怜凄惨的背景,位高权重的地位,短时间就笼络到所有人的心,美强惨全占了。
大家每天工作都感觉自己多了份替天行道的使命,立志先干翻何书臣拿捏的总公司,抢回所有业务,然后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安饶早上开会一出现,会议室就是一阵欢呼赞美,这帮年轻人向来不爱拍马屁,特别是从事技术出身的人很多都不善言辞,看上去非常内向,所以他们夸人常是发自内心。
“安总换发型了!短发好利落好飒啊!”
“安总咱公司视频平台开个您的人物专栏吧!肯定爆火。”
“……我喜欢上班。”一只角落里穿格子衫的程序猿红着脸说,会议室一片哄笑。
安饶想起自己从来没有被人真心喜欢过,低头浅笑时,强烈的心酸也涌上心头。
一头港风纹理烫卷发,三七风刘海,笑时女人味十足,不笑时配着米白色羊毛西装又显出几分英气。
要把投资人的钱用好是很忙的,安饶扪心自问对沈檀心是有恨,但是大笔一挥,签下一份份文件,大把大把花着沈檀心的钱时,那些恨意好像也如钱如水般大把流走,只剩日渐麻木,时而紧缩的隐痛。
不是自己的钱,她发奖金也比以前大方,不出一个月,公司里新人老人上班都热火朝天,两眼冒光,有些合作方来公司参观,一看KAZ员工们这精神面貌,生意就成了一半。
窗外暮色四合,一天行程全赶完,安饶靠在总裁办公室的真皮转椅上,拿着手机翻看和沈檀心的聊天记录,翻了不知多久。
从沈檀心把话说清楚那天开始,两人之间的对话除了工作再无其他,她再也没脸对沈檀心嘘寒问暖,扯话题闲聊。
这就是沈檀心要的吧。
安饶把手机锁屏,不再看。拿起外套走出办公室,楼下隐约传来喧闹欢呼声。
近期公司员工经常加班,基层员工更是如此,安饶没想漏掉这个关键时刻招揽人心的机会,叫助理去订了几十盒牛排意面的精致晚餐,还有几十杯饮品,然后跟几个助理亲自下楼去送。
在许多体量大的公司,最底层员工从入职到退休都见不到总裁,能见到的只是该地区经理主管一级。
KAZ的总裁级别,配有专门的会议室,专门的活动区域,进门出门有专用电梯,底层员工偶遇都很难,更不必提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戏码。
一楼公共区域,众人正在为刚拿下的合作欢呼,一阵喧闹后继续加班,没想到总裁助理带了很多吃的来,人人有份,大家纷纷起身,整个楼层又人声鼎沸起来。
总裁一露面,很多人都垫着脚看,实习生们更是如此。
安饶笑容亲和,分发食物动作优雅,告诉所有人当月就加奖金,一路收获几十个真心笑脸。
行至各高校的实习生们之间,有人无意间的称呼在嘈杂人声中闯入她耳中。
“这份不辣的给你吧小沈董?”
像被人烫了一下,安饶下意识微抖一下,朝那人递意面的方向看去。
那高瘦长发的女孩身穿黑色长大衣,沈檀心也总爱穿黑色长大衣,这么看起来身形很像沈檀心。
侧脸更是,简直和沈檀心一模一样,那肤色,下颌角,额头到鼻尖起伏的弧度,安饶几乎以为沈檀心本人披了个平价大衣跑这儿来看她了。
屏着呼吸,安饶看的一点都无法转移视线。
那女孩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转头看向安饶。
安饶这才像猛地被允许呼吸一口气,正脸不像。
这女孩五官较分散,比沈檀心面部留白多,懵懂清丽,但也有三分相似,足以在日常生活中让人觉得很像。
沈檀心的样貌能令人过目不忘,近期又上过几次新闻,公司知道她长什么样的人很多。
“小沈董,你不减肥你喝全糖,把半糖那份给我可以不?”
又有人这么叫,那女孩眉眼紧蹙赶忙让那同事别说了,手底下给同事偷偷指总裁,同事发现总裁在看她们,赶忙闭住嘴。
四周陷入一小片寂静。
那女孩头都不敢抬,率先道歉,语气小心颤抖,“对不起安总,大家开玩笑叫着玩的。”
周围实习生也纷纷应和,“是啊安总,是我们非这么叫,小戚不乐意我们都没听,我们错了……”
安饶垂眸笑了笑,“这有什么,又不是顶着沈董名字做不好的事,长得是有些像。”
“哈哈哈哈是啊!”“我们都觉得怪像的。”周围扬起一片缓和的笑声。
“不过既然人家不乐意,你们以后还是别这么叫了,人家有自己的名字。”安饶温声说着,四下里一片认同附和。
安饶说完便继续发晚餐,没有逗留。
扭头安饶就把人忘了,再想起来已经是两个月以后。
何书臣利用派对照片又要挟了几个人给他资源,争夺分公司的业务,所以沈檀心亲自去给分公司拉业务,还时常来分公司视察工作,亲自鼓励骨干员工,有天随口赞扬了一个实习生。
这让安饶想起那女孩,现在只记得黑色大衣了,正脸都想不起来。
“对了,两个月前有个被他们叫小沈董的实习生,她现在去哪个部门了?”
助理听后说下楼去帮安饶问,十分钟回到总裁办公室,站定道:“安总,那个实习生没通过转正考核,上个月人事已经让她回家了。”-
大洋彼岸,苏喜一面读书,一面忙于宋老安排的事已经三个月,这座小城气温渐降,学校里从枫叶漫天到飘起雪花。
白日里抱着书去图书馆求问教授作业上的问题,晚上拿着枪带一群人追车堵人拼命……苏喜感觉自己的生活出现了明显的撕裂感。
圣诞节前夜,宋老文件上安排的所有任务都被完成。
商会协助国内刑警把几个在逃人员遣送回国,意外死亡的则把遗体送回去,且严格按照宋老吩咐‘囫囵个的’活的没有缺胳膊少腿的,死的器官齐全。
大二已经可以重新调宿,苏喜分到单人间还是不常住,时而住酒店,索性就在酒店长期住下。
夜里不开灯,窗上便能映入万家灯火,苏喜一个人靠在沙发上,深色浴袍,洗过没吹干的长发湿漉漉披散胸前,抬手时指间亮起一点猩红,随着吸气,烟雾自口鼻弥漫,缓缓升起,逐渐隐去浓丽眉目。
窗外是贯穿城镇的平静河流,夜晚滨河公园灯火闪烁,篝火晚会上人头攒动,悠扬的音乐声透窗而来,看起来热闹非凡。
时有烟花从河边升上夜空,光亮落进窗边茶几上的威士忌酒杯,血橙色酒液里冰块晶莹,入口冷甜。
沈檀心的电话响起来,苏喜垂眸只是看着,迟迟没有接。
为方便给商会做事,苏喜用两个手机,不太能及时回复沈檀心的电话和消息,而沈檀心向来‘知趣’,打了不回不再打,发了不回不再发,不动气,没委屈,不阴阳。
什么时候找沈檀心,沈檀心都能坦率体贴的对待她,像个设置了超好脾气的al女友。
可两人明明都知道彼此之间已经产生了巨大嫌隙,一个不想再逼问,一个就默认不回答。
曾经联系不到沈檀心她抓心挠肝,现在联系不联系都让她煎熬。
不吵架,可这种煎熬比吵架痛苦万倍,像钝刀没日没夜的心上压,满腔无处安放的愤怒夹杂着怀疑和醋意把人终日泡在苦水里,一口气也透不过来。
苏喜在电话即将自动挂断时摁下了接听,“喂。”苏喜音色沉哑,一如平常。不会有多好听,但也不算故意。
“平安夜了,没有出去玩?”电话那边的声音温和平静,不过对应苏喜没感情的态度,也不会显得太富有感情,很自然,高级al就是这样的,总是能完美处理。
“没。”
“你那边事情都忙完了么。”
“嗯。你呢。”
……
两个人例行公事般通电话三个月了,苏喜感觉自己已经在发疯边缘,很可能某天会接起电话把沈檀心爆骂一顿,但电话那边的沈檀心感觉还能就这么保持通话五百年。
沈檀心太过理智冷静,显得她像个傻叉疯子。
苏喜自嘲的笑了一声,眼眶发热,宋老交代的事情处理完毕,她终于也腾出手来可以处理自己的情绪。
“你有没有意思沈檀心?”
对面依然是温和轻颤的气声,“我很想你。”
“你去想你家安四亿。”
安四亿是苏喜新给安饶取的外号,每次电话里提起都像个漂亮耳光,又打自己又扇对方。
“挂了。”苏喜抬指就要挂,电话那边传来三个月来第一个带着负面情绪的声音。
“你敢。”
没有预想中总算能吵架的欣慰,苏喜倒是起了逆反心理,又是气笑了,“怎么了沈董,弄死我呢?”
苏喜冷眼放下手机,正要摁下挂断键,电话里沈檀心的声音和敲门声同时响起。
“开门,取你狗命。”
第45章 苏喜:“仅需十个猛烈亲亲。”
连日来刀光剑影里的苏喜不认为是儿戏,且对沈檀心的性格有一定的了解,沈檀心不会贸然丢下国内一大摊子事情忽然过来,苏喜瞬间提起警惕,怀疑电话被人动了手脚。
苏喜轻手放下手机,从茶几桌板底部摸出手枪,悄声上膛,压着脚步从一侧缓慢靠近门口,动作比猫还轻,猛然拉开门,整个人呈战备姿势用枪指着门外人的脑门。
四目相对,空气寂静。
……真……真是沈檀心啊。
没有什么能形容苏喜此刻尴尬的心情,她光一般的速度把枪背在身后,拉开玄关抽屉,火速丢进去关好抽屉。
虽然只是闪了一下,沈檀心还是看清楚刚才指着自己脑门的是什么东西。
一如国人第一反应不怕枪,该怕时那人已经光速收走,所以沈檀心只是嘴角微顿,平静地感慨。
“我刚才还想说你这边安保不行,我就这么上来了,好在你自己防范意识比较强。”
苏喜一时间被海啸般的尴尬冲的什么愤怒都没有了,从看到沈檀心开始,心底就雀跃起巨喜和泪意,但脸上只扯的出干巴巴的神情,仍是背着手,“你,怎么来了。”
“宝宝~”沈檀心似笑非笑的瞧着她,“你屁|股后面在冒烟。”
苏喜指间的烟从身后幽幽飘出来,逆着光看特别明显。
苏喜把烟丢在地板上,用鞋底碾灭,立在原地宛如挨训的学生,踩完了才觉得不对,这女人脑子里天天安四亿,还在乎她抽不抽烟?
沈檀心第二眼看到的是窗边的酒柜,一桌子洋酒和茶几上的酒杯,眼里说不上是什么眼神,只是淡声说:“宋大小姐这小日子过得蛮滋润的。”
苏喜鼻腔里瞬间酸热,难以呼吸,强压着想死死抱住眼前人的冲动,还是一下子就湿了眼眶。
想骂她两句,还没开口就没出息的哭了,不想当着她的面,苏喜扭过头抬手沾掉眼泪,可泪腺就像崩坏了,泉涌一样往下淌,只能尽可能侧过身不让沈檀心看见。
沈檀心随手把装着随身用品的爱马仕birkin扔地上,暴露了几分疲惫,走过去双手环住苏喜的腰抱着。
苏喜还想着挡脸,怀里的人已经越抱越紧,带着哭意的声音在黑暗中轻哑响起:“对不起宝宝,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能解释为啥不早解释?苏喜一下子简直要炸,强烈的思念冲破心防,苏喜气得上嘴,冲着沈檀心肩膀脖颈就是一通乱咬,又不敢真咬疼她,一点也不解气。
苏喜强行拉开沈檀心不让她再抱,双手箍着沈檀心的下颌逼她把脸正对着自己,实在是很不美观的场面,“你才借的嘴么?啊?”
沈檀心只是眼角泛红,而自己哭得满脸眼泪,不知道有多难看,苏喜心里又是酸涩难言,这女人依然冷静体面,自己依然像个疯子傻叉,眼前渐渐模糊的连沈檀心的脸都看不清,她一字一句质问沈檀心。
“为什么仗着我喜欢你欺负我?”
都三个月了!
这女人……简直没有心!
此刻是熙城上午十点,正在发生怪事。
一名自称是何书臣情妇的女人跑到派出所报警,称自己遭遇恐怖分子死亡威胁。
她同时叫来相当多媒体,曝光KAZ公司高层管理何书臣,有一份能证明许多公众人物参与某不雅派对的详细名单,他将名单备份存在她这里,一旦出事就要她帮忙曝光名单。
她说如今她自己也遭到死亡威胁,她谁也不想帮了,只想自保。
经相关部门查证,名单确有其事。
这下熙城炸开了锅,据说名单牵扯人员众多,大多都是社会上影响力相当大的人物,明面上媒体不敢报道,四下里该知道消息的人一个不落全知道了。
一时间名单上人人自危,这上百人此刻无论身处何处,都紧紧‘思念’同一个人。
他们在得知何书臣已经用派对照片威胁过不少朋友后,都对何书臣有派对名单深信不疑。
此刻名单上的熙城权贵,每个人都在殷切的盼望何书臣快些出点什么错,赶紧从世界上消失,因为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严实的。
“如果我说我想要何书臣的钱,你就会替我去抢。”沈檀心被苏喜箍着下颌,没有反抗,只是含泪说着,眼中闪过一抹无奈,声音愈发轻不可闻,“如果我说我想要何书臣的命……”
“你就会为我杀人。”
黑暗中,苏喜双手一僵,心头的钝痛忽然被人拿走,一瞬间看懂了沈檀心眼里的委屈,一双手渐渐放开她。
沈檀心在被苏喜看懂的瞬间泪如雨下,连续三月一刻不停的煎熬,在此时终于熬断她的苦苦支撑。
何书臣是杀人犯,在这场战争里根本不存在和解,她怎么能寄希望于一个欠了十六亿的赌徒一辈子不想翻盘?
她怎么能相信一个杀人犯永远不会伤害她的亲人和爱人?
她又怎么能让苏喜为她做出永远无法回头的事?
牌桌是她要上的,最后一张底牌,她当然要亲手出。
“你……”苏喜脑中一声轰响,眸光颤动,眼里是极度的担忧。
沈檀心知道苏喜在猜什么,轻声道:“何书臣一直利用派对上那几张照片要挟有用的人帮他东山再起,星光岛项目也一直最怕他把那事儿兜出来。
但现在熙城权贵大半都多少参与了岛上的项目,KAZ分公司吸纳来何家各路资本和人脉,能捆上岛的资金和人我几乎全捆上去了。
一旦何书臣要发关于星光岛的丑闻,他就会成为熙城所有人的敌人。”
沈檀心补充着,还不忘阴阳怪气一下,“我叫安四亿派人,把派对名单以何书臣的名义交给相关部门了。”
苏喜倒吸一口凉气,望着沈檀心,眼睛都睁大了,这是什么濒临自毁的险棋。
沈檀心有些疲惫苍白的脸上勾起一缕笑,“所以他手里的保命符,现在成了催命符。他会得到最公正的判决,不会出现一个人帮他开脱顶罪。”
与此同时,熙城警方收到了大量关于何书臣诱*强*故意杀人的举报材料。
情况紧急,警方火速出警在KAZ总部逮捕了正在开会的何书臣,会议室一群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惊慌失措,吓得东倒西歪,办公桌上只留下一片狼藉,文件纸张追着人离开的风飘落在地。
“至于我欺负你的事情。”沈檀心哽咽着。
苏喜紧紧抱住沈檀心,不叫她再说,真相的每个字都让人羞愧万分。
“对不起。”沈檀心闷声道歉,苏喜刻意闷着她,不想听,头埋进沈檀心颈窝,双手牢牢箍住沈檀心想要埋进身体,“别说了。”
怀里的人却也受了天大的委屈,越来越大声,几乎是哭喊,“我想不出别的办法苏喜,你太聪明了,我要是让你看到我难过,你就会猜到我要做什么,有些事我不能让你替我做!”
“檀心,我错了,别说了。”苏喜埋在沈檀心肩头。
黑暗里两人紧紧相拥,长时间泣不成声。
泛黄的记忆里,正值壮年意气风发的沈建军背着双手,站在大楼顶层眺望远处未开发的楼盘,半人高的沈檀心追着小皮球跑到他脚下,高呼没有砸中,要再来一次。
沈建军朗声大笑,方才和小丫头打赌一把定输赢,赢了才可以背起来,小丫头输了却要耍赖。
他弯腰把沈檀心背起来,嘴里嘟囔着小孩都不爱听的话。
‘檀心啊!如果不能一击致命,就要学会一直蛰伏,很多时候,机会只有一次。’
面对何书臣,那张底牌只有一次使用机会,沈檀心深知自己在乎的人太多,输不起,必须全力以赴。
短短几天,熙城陷入神秘的寂静中,所谓的名单,上面的人都是之前依法处理过的,相关部门没有理由爆出来侵犯个人隐私,对星光岛不利的消息更是连媒体大门都出不去,各方势力都会压。
而何书臣父母跟他重要的合伙人到处托人帮忙捞人,没有一个人理会。
他们在熙城也经营多年,可事到如今,整个熙城的权贵对他家来说就像全部瞬间蒸发,全死绝一样。
更夸张的是连何家自家人,大家长何远黛,小辈精英何翌,对何书臣父母的哀求置若罔闻,后面连电话都不接。
与何书臣有利益关系的人纷纷趁他在看守所调查的时间彻底切割,关心他安危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接受调查取证。
KAZ分公司在多方努力下三个月营业额破亿,沈檀心人在国外,打电话给宁峥嵘,把沈家私人山庄中的一栋场馆借给安饶开庆功宴。
冬季山庄里银装素裹,雾凇沆砀,荷兰风格的现代主义建筑坐落其中,利落的几何形态,用料简洁高级,很像巴塞罗那展馆。
山上有私人滑雪场,附近配套还有室外温泉和马球场,新闻上之前沸沸扬扬的沈家超奢华宴会九州清晏就在这里举行,此处也因此名声大噪。
莫名其妙被叫回公司实习转正的戚明湘和昔日同事手挽手,同事激动的指着其中一栋建筑,“上回那个谁就来这里开的演唱会!”
戚明湘不追星,但从进山庄大门开始心里就震惊不已,这么大这么豪华的地方,居然属于私人。
建筑内部有恒温恒湿系统,温暖不干燥,她外套里面穿着针织上衣和仿缎面半身裙,这裙子是淘宝179买的,还以为要贴腿上,结果一点没起静电,效果还不错。
会场大厅里,星云大理石地面干净到光可鉴人,水晶灯豪华气派,据说造价百万,连洗手间都飘散着大牌香水的气味。
表彰会上大家都兴致高涨,何书臣犯事的消息已经彻底传开了,这意味这分公司马上就可以承接何家全部的资源,再度腾飞指日可待。
安总上台,简短讲话后,连线远在大洋彼岸的沈董事长,邀请她视频讲话。
戚明湘总是听人说自己像沈董事长,她只见过照片,电话接通后,大屏幕上一亮。
国际影星般完美的面孔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沈董事长身穿黑色圆领香奈儿上衣,搭配大溪地灰珍珠项链,长发挽起,脸上几乎没有化妆,皮肤状态依然白里透红,满满的商务优雅。
就这么随意的摄像镜头下,那张脸都精致冶丽到往外飘仙气。
戚明湘暗吸一口气,哪里像了?一点也不像。
屏幕上的神颜大美人正微笑着讲话,视频背景里忽然响起推门声,另一个女人略带激昂的声音从视频背景里传出来。
“国宴名菜红烧乳鸽!皮脆肉滑,骨嫩多汁,新鲜出炉。”
那女声颇具成熟女人的低沉磁性,抑扬顿挫说话时又带点少年气,像清冽又底蕴深厚的酒。
语气里满满的亲昵甚至有撒娇意味,一听就是关系极好的人才会有的语气。
会场里近百人短暂寂静,各自暗暗笑出声,一片低声唏嘘。
视频里沈董事长立即侧过脸,长发掩盖却能看见头部一直动,应该是正在拼命朝门口那位‘国宴大厨’使眼色。
紧接着故作傲娇的女声又从视频里清晰传来,“限时领取,仅需十个猛烈亲亲。”
“哈哈哈哈哈!”会场里一阵冲天震地的大笑。
卧室里,摄像头只拍的到沈檀心优雅商务的圆领香奈儿上衣,所以她下面穿的是苏喜一件很宽松舒适的破洞牛仔短裤,此刻根本不方便起身。
沈檀心已经尬麻了,而苏喜还全然欣赏着自己盘子里的得意之作,那只身材傲人的红烧乳鸽,根本看不见她脸色。
沈檀心无奈对苏喜笑道:“宝宝……我在开会。”
苏喜表情一僵,刷!连人带鸽光速从门口消失。
空气中还飘散着乳鸽的香气,仿佛还有乳鸽暖红色的轮廓和温度。
沈檀心听得到会场那边的哄笑,硬着头皮转过脸对着镜头微笑,这下那边的人笑得更大声了。
“实在是抱歉,大家。”沈檀心笑的摇头,满脸歉意,“我女朋友不知道我打视频。”
之后沈檀心牵着这个话头,也祝在场所有人事业爱情双丰收,新的一年衣禄双全。
接线人不知什么时候从安饶换成了刚上台的何翌,何翌话筒还没拿稳,忙着笑,笑的让底下人看着也觉得想笑。
何翌临挂电话打趣了沈檀心一句,“沈董回来让嫂子分享一下脆皮乳鸽的做法吧?我们技术部那群人馋的眼冒绿光!平时他们也就看自己的基金眼冒绿光。”众人笑声如浪潮般迭起。
大屏幕上的沈檀心掩唇笑的肩膀耸动,于是大方邀请分公司所有成员和所有来宾今晚在自家山庄尽情享用美食,全场消费她买单,会议气氛再次高扬,众人鼓掌吹口哨,会场欢声雷动。
挂掉视频,沈檀心起身出卧室。
到这里第二天苏喜就让下属找好新住处,租了套离她学校较近的独栋。房东是华人影星,房子里有制作中餐十分方便的厨房和各种厨具。
沈檀心走到餐厅,苏喜坐在餐桌前帮忙切她那份面包,看她过来,略带忐忑的瞟她一眼,“会上有多少人?”
沈檀心没坐下,径自走到苏喜面前,腿一抬跨坐在苏喜身上,憋着笑摇头,“没多少。”
苏喜放下刀叉拢着沈檀心的腰,眼里有些疑惑和尴尬,没多少人是多少人?
沈檀心第一下‘猛烈亲亲’落在她嘴角,柔软酥麻,脖子上传来沈檀心手掌和指腹的温度。
女人细软的五指在脖子上轻划点触,一路留下热度和轻痒,而后带着欲微重的抚摸,一直升到下颌,忽然强行抬高她下巴。
带力的柔软压着她嘴角吻到唇,迅速的强势吞吮一番,勾着她的舌邀请,喉咙里若有似无地故意轻声诱她。
第46章 苏喜:“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人可以伤害你。”
忽然停止,苏喜像猛地被人春梦打醒,整个头都还蒙在粉紫色的高温罩子里,心跳狂乱,全身血液沸腾。
沈檀心波光潋滟的长眼里含着笑,侧头又过来,苏喜眼前一模糊,唇上又是柔软重压,贝齿被灵巧撬开。
唇舌交缠更孟浪热烈,女人的五指纤软的插进她头发里,脑后的头皮在女人五指轻抚重碾下带起一阵阵酥痒。
脖颈上细密的撩拨叫人浑身发烫,时而又传来手掌微重的覆压,有略微窒息感,吻随之越来越深。
宛如烟花砰一声炸响苏喜脑中的黑暗,漫天火热绚烂,满屏弹幕都是妈呀妈呀妈呀……
第二个‘猛烈亲亲’也是刚开始就结束,沈檀心单手把长卷发从头顶拢到脑后,侧过头就要开始第三个。
苏喜抬手推住她,大喘着气,垂着眼睑看都不敢抬眼看沈檀心,“你吃饭……你,你先吃饭。”
到时候沈檀心饿着肚子她却没完没了,就显得她这个人很残忍。
苏喜闭眼屏息,胸前顺直的黑亮发尾不住的起伏,轻颤,整个人每个细胞都像处于战备状态,一触即发,她听见沈檀心得逞地笑着她,悠悠起身。
这也亲的太成人了!一点都不纯真!根本就不是她说的那种!苏喜略带不满却猛咽一下口水,手底下把切好的面包和乳鸽都推给沈檀心,不忿的,闷声的,意有所指的低声道:“你多吃点,吃饱。”
夜色静谧,黑色宾利后座醉到不省人事的安饶满脸泪痕,仍紧抱一旁的女人。
安总喝多以后抱着她不撒手已经俩小时了,一路上戚明湘从惊恐到抵触,现在已经麻了。
一开始是有人拉的,但安总是毕竟是所有人的领导,谁也不敢使大力,至于她不乐意……她一个没背景的小职员,谁会怕得罪她?她能莫名其妙进到这么好的公司,家里人都说是祖坟冒青烟。
安总环抱她,十指紧紧相扣像把人锁住,戚明湘自己是敢使大力扣开的,但她一使劲掰安总手指,安总就哭,说着什么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别走之类的,一听就是失恋了要死要活那些人的话。
戚明湘叹了口气,那就让她抱着吧,反正安总也是女的,也没做什么别的,酒总会醒的。
车辆行驶到普罗旺斯公馆,戚明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私人别墅,乍一眼看还以为是什么豪华酒店。
这下司机和安总助理请她下车,她不干了。
要么他们来掰安总手指把人拉走,要么就都在车上耗着,她总不能稀里糊涂跟人回家过夜。
助理和司机面面相觑,又说了一会儿实在说不过,只好作罢。
后半夜戚明湘靠在车座上睡着了,身边的人也逐渐止住抽噎,靠在她肩上渐渐平静,呼吸深长。
次日晨,天色蒙蒙亮,戚明湘醒过来,宾利后座空间挺大,像高铁上商务舱的座位,但靠坐上面还被人箍着睡一觉,也是浑身酸疼难受,司机和总助都不在,车里只有她和安总两个人。
想着身边人没醒,戚明湘没出大动静,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一眼正好瞥到了身边人睁着的眼睛。
戚明湘吓得一抖,“安总,你醒了。”
醒了为什么不松手?戚明湘瞧着身上依然紧锁的那双手。
“嗯。”身边的女人气声轻哑。
车厢里陷入短暂的安静,戚明湘又看向她,嘴唇微动但是没敢说话,两眼放空看着车顶,脑子里思绪繁杂,就这么清醒的继续忍。
感觉不知道过了几个世纪,戚明湘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安总就这么清醒着,睁着眼,依然抱着她,纹丝不动。
失恋的人可能不能用正常人的逻辑来思考吧,戚明湘轻声开口,“安总,我想上厕所。”
身边人迟滞了几秒,像网络有延迟,这才缓缓放开她。
戚明湘周身一松,呼吸都顺畅了,接着就听见身边人有些虚弱的问着她,“我已经很久没睡过安稳觉了,谢谢你。”
“……不客气安总。”戚明湘跟人礼貌道别后就抬手摸上车门。
她这才看到宾利车后面还跟了辆七座商务车,司机和总助都车旁吃煎饼果子,旁边还有几个穿高级制服的保镖,她又是一阵心惊,大佬出行可真是让普通人没法想象。
“我身边需要你这样安静,内心柔和的人,我想聘请你做我的助理,你看可以么?”
“我……我大学,我专业不太对口安总,我对自己目前的工作挺满意的。”
“你现在月薪是多少。”
“我刚转正,下个月到手的话,应该是七千上下。”
“你做总助,我给你开七万。”
戚明湘被七万吓了一跳,下意识是狂喜,但仅是一瞬智商就回归。
她为什么配得上七万一个月?
因为安总昨天抱了她一晚上,天亮了好像还意犹未尽不太想撒手,瞬间一股类似于恶心的负面感受让戚明湘直起鸡皮疙瘩。
不等她问这份工作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安总率先开口,“你别想多,我只需要你工作时间经常出现在我办公区域附近,你像我一个很重要的人,会让我感觉安定。”
听起来好像很诱人,只需要像株植物一样朝九晚五让人观赏一下,就可以一天拿两千多块。
戚明湘没有这种经验,活二十多年也没想过这种事能落到自己头上,这么突然。
理智在脑中高声拉警报,直觉提醒她这很大概率只一个口子,开了就会彻底走上一条自己从没想过的道路。
“你先考虑考虑,别急着拒绝。”安总温声说。
戚明湘的手放在车门上迟迟没有推,内心似乎激烈的天人交战,又似乎懵的什么也思考不了。
记得网上刷视频她遇到一条热评,‘我老公要是一个月给我五万零花钱,他找小三我都给小三洗衣做饭。’当时她心里哈哈大笑,还点了赞。
所以她不敢赌自己是经得起诱惑的人,现在不拒绝,这车下了,她大概率就更不可能说服自己拒绝了。
“……安总。”戚明湘犹豫了一下,还是看向安饶,问到:“……你*是不是失恋了?”
安总垂着眸默然了几秒,看向她,这算是两人头一回视线交汇,对方静静地点了一下头。
戚明湘理智完全回归,“我没事的时候会上楼看看您的……如果保安让我进的话。钱的事您就不必说了。”
搞不懂有钱人怎么想的,失恋了如果难受,难道不是应该换环境或交新朋友么?找个很像的人放身边,那不是越看越心痛,花钱给自己找罪受?
“我去上洗手间了安总,一会儿还要上班,公司见。”戚明湘推开车门下车。
大洋彼岸,苏喜请客,带沈檀心吃学校食堂里的酸辣粉。
这段时间苏喜简直开心到要起飞,两个人手头都没有工作,学业不繁忙,她可以带着沈檀心去所有她自己在这里去过的地方,每天嘴角都是扬着的,都快笑出纹了。
“嗯……味道确实一般,没有酸辣粉应该有的那种味道。”沈檀心吃了两口就不是很愿意继续吃了。
“对吧!”苏喜笑着,那会儿她觉得难吃,同行的英国同学还嫌她口味奇怪,说好吃的不得了,“哎?你什么时候吃过酸辣粉?”
沈檀心去夹另一个碗里的麻辣烫,没注意谈话,随口回答,“看守所。”
两个人同时一顿。
旁边刚好路过华人,朝这边看了两眼才走。
苏喜瞬间红了眼眶。
所以,那些她自以为没营养,对方看都不想看的消息,那时候沈檀心人在里面,还要想法子知道。
但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苏喜垂眸假装专注的用勺帮沈檀心捞麻辣烫,声音故作平静,“里面还有酸辣粉呢?”
“没有,里面有商店,有火腿肠,榨菜泡面之类的,但是每周有消费额度,不能超。那会儿伦巴图给我说你在学校找到酸辣粉了,我好奇什么味道。”
沈檀心瞧向低着头的苏喜,轻轻勾唇,无奈道:“就拜托安四亿,想法子给我弄点。”
身边人呼吸哽了一下,低头把脑袋埋在她肩上,一只手臂紧紧揽着她。
沈檀心肩上瞬间潮湿一片。
“有没有人欺负你?”苏喜在她肩上闷声问。
“没有。管教对我也蛮客气的。”沈檀心温声,抬手摸了摸苏喜的头,“就是比较无聊,没手机,每天要看电视学法。”回想着还笑出一声,“没洗面奶,拿牙膏洗了一个月的脸。”
肩上的人瞬间哭得呼吸抽动,沈檀心赶忙闭住嘴不再说,苏喜抱了她好一会儿,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笃定地发誓,“檀心,那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人可以伤害你。”
沈檀心看到周围没人注意,笑着在苏喜脸颊上轻吻了一下,“好,盖章了。快吃饭吧。”
新年1月25日,何书臣案一审宣判。
法院对被告人何书臣以强*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以利用职务之便胁迫猥亵多名妇女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七百万元。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数罪并罚,决定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何书臣上诉,同年2月10日熙城人民法院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并报请最高院核准,同年2月22日最高院裁定执行死刑,2月25日何书臣被执行死刑。
这场从判决到执行只有一个月的‘速杀’登上国内各地新闻,同年成为司法考试里的经典题目。
苏喜的假期已经过完了,但何书臣刚死,她不放心沈檀心一个人回国,请了假陪着一起回。
此时熙城权贵都像大梦初醒,都还不敢相信何家那位叱咤风云的二世祖何书臣死了,这么快就死了,就这么死了。
那可是何家啊,祖辈多少代泼天富贵的何家!原来他们千恩万宠、正值壮年的儿子,也是可以躺在死刑流动车里,一支300块钱的**扎在手臂上,两分钟内就走的利落安详。
刚下飞机落地熙城,沈檀心手机上的消息就炸了。
各个群都在激烈讨论这件事,原来举报人第二天就扛不住压力把沈檀心供出来了,因此现在,整个熙城都知道‘杀’何书臣的人是沈檀心。
但沈檀心一没执刀,二没犯法。
像上万年都浮于北极深海中那冰山一角,头回露出庞然全貌,像藏了一辈子不愿意上头条的幕后之手,头一回被强行打上聚光灯。
此刻的沈檀心,成为了令熙城所有权贵最细思恐极,一听名字就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的人物。
来接机的人是两个助理和四个保镖,保镖里有伦巴图,苏喜有段日子没见她了,见面苏喜也没有因为自己姓了宋就带起权贵面具,还是叫声巴图姐。
苏喜整个人早已看起来有领袖气场了,这一叫瞬间显得略乖。
伦巴图点头回应,没和她说话。
这也算是一种肌肉记忆,当年训练的时候苏喜其实没少挨打,尊重已经一拳一拳镶进潜意识了。
在她眼里伦巴图从来不是保镖,是小时候拎着她书包陪她去技校开学,让她羡慕到嫉妒的厉害大姐姐,是后来教她拳脚,让她走出心理阴霾重塑自尊的师父,是她能有如今的翡翠生意,一生都要感谢的战友。
“沈董,找个地方说话。”伦巴图提了个黑色公文包,眼神往机场商务舱休息室指了一下。
三个人一起进了休息室,其余安保人员和助理都在外面等候。
休息室有两层,三人上电梯,进入需要最高级别会员才能使用的包间,关门坐下,伦巴图打开公文包,递给沈檀心一份文件。
沈檀心和苏喜坐在一边,文件打开苏喜也能看到。全英文,网站域名苏喜闻所未闻,上面的内容和沈檀心各角度照片,详细资料看的苏喜眉头瞬间紧蹙。
这是一份近似于悬赏的文案,应该是发布在国外某种非法网站上的。
沈檀心逐行扫视,古井无波,点头道:“应该是何书华,要花钱买我的命。”
苏喜看着也是这个意思,凝重覆上眼底,接着就看沈檀心往后翻了一页,继续说:“何书华是何书臣的大哥,移民很早,已经不是华籍。”
伦巴图继续道:“宋老那边的消息说是何书臣父母属意他大哥做的,说无论花多少钱,请多少人,都要您偿命才行。”
苏喜长睫下的眸色幽邃,后槽牙紧咬,桌板底下的手愈发攥紧,整个人暗涌起滚滚戾气,何家这帮人真是都喜欢找死!
同时这句话也几乎明示了苏喜,原来伦巴图也是宋老的人。
文件第二页,是接单杀手的资料。
Angel7,曾隶属k国皇家特种部队,精通格斗及多种枪械,擅长独自作战,斩获荣誉无数,服役期间成功击杀敌国情报特务,总统亲授奖章。
退役后任职过多家世界顶级保镖公司,多次为雇主反杀歹徒,全部一击致命,失败率0。
在某犯罪天堂地区从事过雇佣兵工作,任高级军官,麾下士兵战绩突出。
……
这里能看到的关于这人的资料全是合法的,但仅仅是这些合法资料,都能看出来这人简直战无不胜。
沈檀心看完就放下了,苏喜拿过资料,浓密的黒睫遮去眸色,开口只是轻问了一声,诡异气场已经飘然充斥在整个包间。
“怎么找到接单这个人?”
第47章 宋家主理人正在亲自看着你。
伦巴图瞧着杀气四溢的苏喜,不说话。
一直瞧到苏喜跟她对视,伦巴图眼里浮上一缕的笑意,下巴微抬,跟逗狗似的,“找我干什么?”
苏喜瞳孔微缩了一下,望着伦巴图,眼里逐渐升起一些复杂情绪,周身那种诡异气场褪去大半,但还是没有完全褪去。
杀沈檀心的佣金换算人民币高达六百多万,如果伦巴图想要这钱,此时此刻就可以动手,一分钟就能在她战无不胜的名字上又添一笔。
显然,伦巴图是不想赚这钱,半晌,苏喜开口,声音里还是带着些阴沉。
“你为什么给自己取名叫七仙女。”
某战无不胜皇家总统授奖特种兵雇佣兵高级军官静静看着她。
苏喜难以想象之前知道伦巴图化名的人啥心情,这可真是个……
让顾客含笑九泉的好名字呢。
苏喜用力抿着唇,都快把嘴抿没了,包厢里的气氛逐渐变得不正经,沈檀心垂眸不说话。
苏喜全力让自己正经点,她觉得这个问题其实挺严肃的,还是得确认一下伦巴图有没有同伙,伦巴图不想背叛沈檀心,同伙可不一定跟伦巴图是一条心。
“你们是有……七个人?还是,就是说,这是搭档名。”苏喜蹙眉认真的问,就算另一个人叫董永,那也至少有两个人。
某多次反杀歹徒世界顶级保镖神秘暗网接单疑似专业杀手,静静看着苏喜,发出死亡威胁,“是不是想死?”
苏喜用力咬住唇,双手捂住脸,平息呼吸,轻轻摇头,表示自己能憋住不笑,目前还不是很想死。
沈檀心瞧苏喜的眼里有些浅淡的无奈,看向伦巴图:“你卡号还用之前的么?”
伦巴图瞪苏喜一眼,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空银行卡给沈檀心。
“趁这机会我能洗个身份。”伦巴图说。
意思简洁明了,伦巴图拿上沈檀心给的一千二百万双倍佣金,假装暗杀沈檀心失败把她自己整死了,从而换个新身份,“您接下来什么安排?”她问沈檀心。
苏喜不再捂脸,勉强憋住了,这把伦巴图赚的,够金黎砸她好几回。
沈檀心将银行卡收好在包袋里,从容淡声道:“你不用管我了,金黎不是跟你约着去看金字塔么,去享受假期吧。何书臣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一会儿提上果篮,上他家看看。”
这下轮到伦巴图震惊了,苏喜第一次看伦巴图那表情,特像凶残至极的野狼冷不丁碰见比自己体型大很多的食肉动物,眼神一下子显得纯良如狗。
伦巴图就那么定定瞅了沈檀心几秒,视线移开,轻点了一下头。
于是七仙女收拾桌上的文件到公文包里,起身先她们一步离开了,临走还对着苏喜头顶猛地挥手过来,苏喜立即抱头一缩,结果人家是要拿走墙上挂着的外套,没要揍她,但明显是故意的。
伦巴图离开后,苏喜正色下来,不叫姐的时候,浓丽英气的脸上神色沉敛,整个人又恢复浑然天成的上位者气质,“晚上我陪你去何家。”她看着沈檀心,语气不容拒绝。
沈檀心转头瞧着她,又是那种‘我女朋友很帅’的含笑眼神,眼睛微闭,在苏喜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
羽毛般酥酥痒痒,柔软温热惹人心里猛地一甜。苏喜记得这个位置,是‘盖章’的位置。
两人视线相融,贴近又是一小阵缠绵。
霓虹点亮各个繁华街道后,伴随几声闷动巨响,熙城迎来一场瓢泼般的春夜暴雨。
沈檀心真的提了一篮水果来到何书臣父母家,车上除了司机只有助理,一个保镖都没带。
这里是山脚下的旅游康养区,远离市中心。眼前四层高占地面积不算大的独栋别墅,带小花园,中规中矩不算豪华,但胜在地理位置山清水秀,多是一些无需工作的中老年人和游客在居住。
沈檀心站在门口,助理给她打着伞,管家进去通传之后,没好脸的出来,冷声说只能放沈檀心一个人进门。
“沈董?”助理担忧地望着沈檀心。
何书臣的父母已经完全失去底线了,能花钱买她的命就能不惜一切代价对付沈家,找不完的麻烦。她这次必须让他们一次就认清现实,以绝后患。
沈檀心眼中风轻云淡,接过助理手中另一把备用伞自己打起来,独自提着果篮跟管家进门。
进到内屋大门,管家脸色铁青冰冷的勒令沈檀心只能站在客厅里的门垫上,挥手抢走沈檀心的伞和果篮,全部丢到门外,重声关上房门。
二三楼传来奔跑的下楼声,哭叫和争吵声刺耳。
“惠岑你把东西放下!放下听到没有!”
“她杀了咱们的儿子!她还敢来,她还敢来!我年纪也大了,我也不活了!你别管!我今天必须亲手宰了她!”
沈檀心一席过膝黑色羊绒大衣,静立门口,一双黑色漆皮细高跟踩得稳实,纤细的脚踝和小腿站的笔直,人纹丝不动。
紧接着,一个老太太从楼上冲下来,目眦尽裂地喊叫着让沈檀心偿命,满脸沥着血般的眼泪,手里攥着把雪亮的刀。
沈檀心平静地看着她冲天的杀意朝自己奔来,依然一动不动。
临近,一个沉重闷哑的男声传来,“妈。宋老来电话。”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从一楼书房走出来,梁惠岑的脚步瞬间止住。
沈檀心转眸瞧了眼这位花钱买自己命的何家大哥,何书华。
何书华痛苦复杂的看一眼梁惠岑,再看向沈檀心,眼中是深入骨髓的恨和不甘,“宋老说,问候沈董安。”
一句话商会已将立场完全传达到位,宋家主理人正在亲自看着你。
梁惠岑脖子抽搐性的抖了两下,难以置信地攥着手中的刀。
商会从来只搭建桥梁,不调解也不插手任何人的事,主理人更是像根本没有情感的工具,宋老一辈子不近女色,商会又有背后的董事会监督,不可能是为情感打的这个电话。
能让商会打电话来,一定沈檀心已经和商会达成某种交易,这份交易的价格必然包括何家若对沈檀心不利,一定会付出的惨重代价。
诸如梁惠岑,她此刻可以选择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一时冲动为儿子复仇,但她必须记得,她还有一个儿子,她还有丈夫,她娘家还有活人。
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丝你在乎的东西,威胁就强势存在。
梁惠岑,何书华,还有紧跟其后下楼的何书臣的父亲何璟,没有一个人能想通眼前这女人是如何请动的宋老。
唯一可知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不能动。
“妈。”何书华快步上前,伸手艰难地从梁惠岑拿走刀。
梁惠岑两腿打颤,张唇就要叫骂,被何璟大手一摁捂住嘴。
在这之前能接到宋老亲自打电话的,都是当今世界牵一发能动时局的人物,他们目前无法断定,是否骂沈檀心一句都会遭宋老打击。
“唔!唔!”梁惠岑整个人在何璟的禁锢下双脚悬空疯狂朝沈檀心蹬,拖鞋都朝沈檀心飞出去,叫骂声扼在喉咙里只剩剧烈的闷吼,每一声全身都随之发颤,两道水线顺着何璟的手背往下淌。
何书华再三平复情绪,维持住表面都易碎的礼貌,“沈董,感谢您的慰问,家里多有不便,还是请您先回吧。”他打开大门,抬手朝沈檀心做请。
看外面暴雨如注,何书华腮帮子咬的直抖,又回屋里去给沈檀心拿伞。
何璟往旁边看一眼的功夫,梁惠岑挣脱他冲向沈檀心,何璟急忙奔去又抱住梁惠岑,而她耳光已经挥了出去。
沈檀心纹丝不躲,眼皮都没眨一下,任由梁惠岑的手仅差毫厘就扇到脸上,掌风从脸上刮过。
“你还我儿子!”梁惠岑朝她吼得撕心裂肺,老泪纵横。
何书华拿了伞快步冲来,跟他爸一起捂她妈的嘴,一家人都眼睛猩红,强忍泪水和极度愤恨。
耳边碎发全被那强劲的掌风带的盖在沈檀心脸上,显得人有几分潦草,沈檀心没管自己脸上那些碎发,反倒向前走近那几乎处于发狂状态的女人。
“你儿子杀的人,和因你儿子而死的人,如果今天都来送他。”沈檀心下巴微抬,指了下客厅能同时容纳二十人的气派沙发,“能把你家客厅坐满。”
话音一落,“啪!”的一声脆响,沈檀心的耳光狠狠抽在梁惠岑脸上,布满皱纹的皮肉都为之一抖。
活一辈子没挨过耳光的梁惠岑人都懵了,一旁同样头发花白的何璟用猩红的眼睛死死剜着沈檀心,却咬牙不说一个字。
“其中比二位年纪大的,可不止一个。”沈檀心淡声补充道。
沈庆军,爆破工,意外死于货车谋杀的脑溢血老人,闫希雅及腹中七个月的双胞胎,鑫和家园那些死于烧煤,跳楼的业主……
“如果那些人的家属今天都来送何书臣,手拉手能绕你们家别墅三圈不止。”沈檀心眼神空冷的瞧着梁惠岑。
“我充分理解二位痛失爱子的心情,所以专程来看望一遭,希望何沈两家不要再有任何不必要的纷争。
生下一个恶魔,放任它强*杀人这么多年,如今还不辩事理鼓动另一个儿子雇凶来杀我,您二位可千万别以为自己老了就能为所欲为,只要你们还没死……”
我就能让你们生不如死。沈檀心用眼神对梁惠岑说完剩下的话。
“沈董您冲我来!”
沈檀心不着痕迹地瞧何书华一眼。
别急,下一个就是你,她空冷的眼睛里在说。
第48章 “你刚才去哪了?”
沈檀心看了梁惠岑一会儿,直到梁惠岑在视线交锋中仇恨与生机同归于尽,泯灭如死灰,整张脸随着眼里消失的光彩晦暗下去,宛如活死人,沈檀心才把目光转向何书华。
沈檀心音色动听,放轻嗓音时,即使不带情绪也显得有些温柔。
“我‘杀’了你亲弟弟,打了你母亲,你似乎有些生气?”
何书华国外定居,专注学术,不似何家其他人浸淫商海,这回本也不想插手家里的事,奈何父母老迈,最后心愿是要沈檀心的命。
他垂着眼睑,他知道如果直视这女人,他一定藏不住眼里的仇恨,嘴唇苍白,小幅度翕动,“是我们做长辈的没有教好书臣,他应该得到法律严惩。”
沈檀心看着眼前人额角因强忍爆出的青筋,于是对他的回答充耳不闻,垂眸看向自己的高跟鞋,抬脚取下来一只。
戏剧性的,甚至显得有些幼稚的,沈檀心挥手用鞋砸向何书华的头。
然而高跟鞋砸人是一击一个深坑血窟窿,何书华头部瞬间艳红汩汩而出。
沈檀心一只脚掂起保持和另一只脚同等高度,依然稳稳站立,男人捂着头弯腰嚎叫,她仍漫不经心。
“站直,何教授。”
何书华早年见过宋老抽人,宋老扇别人耳光时,身体从不前倾,因为知道对方不会躲,头上的刺痛让何书华半个身子都在随之紧绷,呼吸里都是铁锈味,他站直身体,逼自己继续垂着眼睑。
“恭喜您步您弟兄后尘,手上也填一条人命,您雇的杀手已经不在人世了。”
何书华仰头闭上双眼,口中发出一声带着恐惧和绝望的颤声,“呵……”艳色血线从眉间淌下。
“事不关己时,您做足了道德楷模,到头来遇见自己的事……”沈檀心觉得好笑,也就笑出两声。
老师您颠倒黑白,雇凶杀人?
何书华视为人生败笔的地方遭一击,瞬间就溃不成军。
昔日披高知与道德为荣光,此刻支撑自我价值的标杆,全部化作回头箭,插向他自己心口。
又一砸,落在何书华身上,何书华痛到四肢失灵了一样,手刚微微抬起挣扎想做反应,就被下一击砸的整个人宕机,他身体完全顾着承受一次次重击,没办法求饶,做不出表情。
打击停止时,他痛到模糊的视线看到一只高跟鞋被扔到他面前。
他是桃李三千、受人敬仰的顶级学府教授,他是中外名流的座上宾。
此刻他梦魇般看着地转天旋,痛到双眼模糊,已经不知道是在恨对方还是在恨自己做过的决定,亦是不知道自己跪在的是强权之下,还是自己昔日对校徽许下的诺言,只是泪水不住涌流。
何书华跪在地上,低头捡起那只高跟鞋,颤着手给沈檀心穿回去,身后父母哭到失声。
高跟鞋稳稳当当回到脚上,沈檀心居高临下做最后宣判。
“何教授,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对你下手。”
跪在地上的何书华扬起头,在血色里疑惑的看向那女人。
“我只会关注你在乎的人。”女人在笑。
轰然一声雷鸣响彻心魄,何书华在这一刻真切看见了鬼魅。
管家快步从门外跑进来,“何总,何先生,商会来人了!”
屋里所有人朝门口看去,大雨中,一辆顶着熙A一水8车牌号的黑色阿斯顿马丁DBX直接开进院里,轮胎恣意与地面摩擦出锐响,就这么堂而皇之正对别墅大门停,毫无礼貌,凶悍逼人。
外边路两边停了一排奥迪车,上面陆续下来十几名翡翠扣立领黑长衫的商会工作人员,快步跑来,齐齐整整分立道路左右,人手一把黑伞遮雨。
阿斯顿马丁后座门被商会人员恭敬拉开,俯身为车后座的人撑好伞。
漆亮的黑色皮鞋踏在潮湿的地面,探出身的是一个穿着翡翠扣黑西装的长发女人,接过黑伞独自下车,站在路中央。
伞面隐去眉目,他们只能看见那女人冷峻肃严的下半张脸,握伞柄的手上赫然凝着一抹帝王绿,那是一枚象征商会主理权的麒麟家徽戒指。
何书华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擦去眼前的血看清后,完全绝望,“……宋家主理人。”
沈檀心转身离开,抬脚跨过客厅地板上的伞。
出了门,一旁的商会人员立即上前为沈檀心撑伞。
屋里三个人全部走向门口,望眼欲穿地紧盯着沈檀心和商会人员的相处模式,企图从中找寻还可能翻盘的机会。
数十个黑衣人中央,宋溪午撑黑伞立在雨中宛如修罗,周身气场肃杀,旁人仅仅在周围呼吸都觉得不寒而栗。
何书臣爹妈家也要破产了?这别墅门口修的什么破路?坑坑洼洼,下个雨都是积水,宋溪午冷眼看着沈檀心那双羊皮底高跟鞋马上就要淌到水里,快步走向沈檀心,伞给手下,一把将沈檀心打横抱起。
屋里三个人呼吸一滞。
外面暴雨瓢泼,潮湿冷意被风吹进门激起人汗毛四起,屋中一片死寂,三个人就这么看着宋家新的主理人抱着那女人,一步一步万分当心的把人妥善放进阿斯顿马丁后座,自己由随从打着伞,到另一边开门上车。
几秒钟就能把人全身淋透的大雨,硬是连那女人的大衣衣角都没碰到,车并没有开走,比黑云压境更令人窒息的场面就这么一直覆压在何家院落里。
车里,宋溪午视线在沈檀心周身不断梭巡,仔细检查,眉目冷肃,“你骗我一起倒时差,嗯?结果自己提前半小时起?那三个老毕登碰你没有?”
沈檀心眼里含笑地瞧着苏喜,摇头。
这身翡翠扣中式西装很衬苏喜,剪裁庭阔,领口有低调又极精细的暗纹刺绣,眉眼带些危险气息时反倒让沈檀心觉得更好看。
宋溪午眼里的暗色一点也没褪去,“真的?扯一下也算。”
她一觉醒来知道沈檀心已经独自去何家了,那会急的哪还有体面,用连滚带爬来形容也不为过。
沈檀心笑着捧住宋溪午的脸,当即对宋溪午进行法制教育,深切解说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宋溪午|苏喜听的眉头紧蹙,扭脸躲开,叫司机开车。
阿斯顿马丁动起来,直到商会黑色的奥迪车队一辆一辆随阿斯顿马丁全部开走,屋里三个人也没有回过神。
熙城这场春雨连下数日,从大雨倾盆到淅淅沥沥,快一周才彻底放晴。
何书臣头七刚过,安饶连做了七天噩梦,每天神情恍惚,上医院看是重度抑郁,只能请假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周末,沈檀心替宁峥嵘看望安饶,安饶约在熙城中央商务区楼顶的米其林餐厅见。
傍晚用餐高峰的点坐满食客,无预约是完全没处坐,沈檀心提着礼品袋走到安饶面前,东西放在餐桌上,人却没有坐下。
沈檀心面带歉意的笑,把礼盒从礼袋里依次拿出来,“抱歉,我女朋友头回跟我约会就来的这儿,让她知道我在这儿跟别人吃饭可要生气。”
安饶依然麻木,脸上没什么不悦,嘴角的轻笑显得很温和,“那换个地方?”
沈檀心摇头,表示给完东西就走。
大些的扁平礼盒里有张写着密码的银行卡,新别墅钥匙,还有燃气卡,地暖卡,电卡水卡之类的杂物,产权证安饶之前已经办理过,别墅一直在装修所以没入住。
那栋别墅面积不算大,但位于市区繁华路段,价值不菲,是沈家送安饶的新住处。
安饶一直垂着睫帘,轻声念道:“沈檀心。”
沈檀心已有女友,感觉二人感情相当不错。何书臣已死,何家也完全臣服,不敢有一丝异动。等她搬出沈家,她大约再也不会有机会见眼前这个人,再没机会唤这个名字。
到最后,连顿饭也没资格一起吃。
“嗯?”沈檀心抬眸看向她,看到安饶眼里的难过,沈檀心轻声道,“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别工作了,找些专业的心理疏导,或者养点小宠物调整一下。”
安饶应声,目光如静河,深深镌刻映入眼眸里的人。“Seeya.”(再见)
沈檀心挥手离开,语气轻快,“Later~”(再见)
沈檀心走后,安饶一个人坐在餐桌前,侧目看着天色从将黑未黑,到全黑,空冷逐渐也如夜色困住她整个人。
欧式古典花园里春季娇养各种稀有色绣球,繁花似锦,生机盎然,戚明湘头回见黑色郁金香,不无新奇地驻足瞧了好几眼,再往前走,看到靠坐在餐椅上的安饶,心绪蓦地一颤。
那女人和身边的花是完完全全相反的气场,仿佛花草感受到那女人的气息都要枯萎。
她听说了安总重度抑郁的事,但没想到病情发展这么快,这么严重。
上回她拒绝了安总,结果后来安总亲自在公司找到她。
‘你说会经常上楼来看我,我一直等,你一次都没来。’
出于歉意,戚明湘应了今晚的约,越靠近安总,她脚步越沉重,戚明湘表情复杂,开口还是想拒绝,安总先她开口,坦诚,丧,丧到要死不活。
“对不起,我其实本来没打算约你来这儿吃,我请的人把我一个人搁这儿了,但我点的餐是双人份。”
好像有点惨,但莫名惨的有点好笑,戚明湘蹙眉笑到:“行吧,也挺好,倒是不浪费。”
戚明湘坐下来,心里没了压力,反倒有种像在豪宅区垃圾桶捡奢侈品的愉悦。
菜肴一道道端上来,看起来更像制作精美的小零食而不是饭,服务人员温声细语的解说着。
用莳萝和山葵打底的瑞典鱼子酱放入口中,拾荒者戚某满足的闭上眼睛,缓慢摇头,竖起大拇指,“好……好……吃!”
快丧穿地心的女总裁破天荒的勾动唇角,笑出一声,旁边的花草瞬间全都得救了。
戚明湘在这西装优雅的女人笑容里有一瞬失神,自己就好像突然成了什么霸总小说里的管家,司机,女佣,脑中忽然被强行插播台词。
比如什么,‘总裁很久没这么笑过了。’
此刻旁边酒店的顶层,一双沉郁的眼睛静静注视这一切。
回学校之前宋老让熙城负责主要生意的高级管理人员都跟宋溪午见一面,宋溪午随意将地点选在中央商务区一家酒店楼顶的咖啡厅。
结果一到地方就看见了‘惊喜’。
沈檀心和那个垃圾人坐在跟自己第一次约会的饭店共进晚餐,红酒碰杯,有说有笑,垃圾人情至深处掩面哭泣,沈檀心还贴心递纸。
宋溪午以为自己不动声色,实则当晚所有见过她的高管都吓得头顶冒汗,大气不敢出,私下互通眼神表示这新主理人更可怖,连语言议论都不敢有。
经由雨水洗刷多日的熙城空气清新凉爽,只是气温略低,下车时夜风吹到高跟鞋露出的脚背上有些凉意,沈檀心回到熙都壹号,一进门客厅没开灯,她还以为家里没人,开了灯才看见苏喜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没睡觉也没看手机,就坐着,两肘撑膝,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檀心察觉苏喜情绪好像有些不对,把包随手放在进门玄关,鞋也没换便走过去。
苏喜是明天早上的飞机,也许是要回学校了不太高兴?沈檀心想到这里心里一软,感觉苏喜还是像十几岁的时候一样黏人,心头也泛起绵绵不舍。
她在苏喜面前半蹲下来,抬头凑近瞧苏喜脸上的神情,声音轻柔:“怎么了?”
苏喜的声线听上去静的骇人,也如熙城那携风带雨的夜风。
“你刚才去哪了?”
第49章 把沈檀心关进后座里继续
“去了公司一趟,小事。”
“去公司之前。”
沈檀心眼底微暗,这一顿被苏喜精准捕捉。
沈檀心温和道:“见了安四亿。”
两人对视着,一双眼温柔无奈,一双眼阴郁冷硬。
半晌,不等沈檀心开口哄,苏喜看着她眼睛,用极轻的气声质问她,“女菩萨?你哪来这么多善心?”
苏喜的目光跟刀一样,善意当然不是令人愤怒的点,关键是对谁施以善意。
沈檀心垂下眼睑,呼吸轻长,仿若一声和缓的叹息,讲明见面是为了把沈家送的别墅和钱交给安饶,重新抬眼。
“我跟她说过了,让她去找心理医生看看,或是养个什么小动物。”
潜台词就是,别来找我。
苏喜看着沈檀心,沈檀心解释时目光十分认真,又是这样半蹲在她面前,她实在再生不出一点负面情绪,脑子里只是不断在想沈檀心那高跟鞋还在脚上,这么蹲着脚腕会不会难受。
“宝宝……”女人软声呢喃。
苏喜烦躁地把人从地上架起来,扔到一旁沙发上。
沈檀心跟那垃圾碰杯,给擦眼泪的模样闪过脑海*,苏喜在沙发旁笔直的站着,心里躁的根本坐不下去,胸口强烈起伏着。
“我公寓还有东西没收拾,晚上不回来了,明早还赶飞机。”苏喜说完就走。
市中心雍景名邸的豪华复式公寓是宋老给她的住处之一,关于商会的文件她一般都放在那边。
关门之前,她听见沈檀心轻婉的叹气声,狠了把心,重声带上门。
次日晨,苏喜在商会两个人的护送下进机场准备安检,心头有一瞬闪过某种期待,又或许是某种近乎于玄学的心电感应,让她临进安检莫名其妙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到了站在人群中,不声不响来送她的沈檀心。
苏喜视线瞬间就模糊了,行李扔下掉头就朝沈檀心走。
快步靠近,不等沈檀心看清她眼睛,她一把勾过沈檀心的后脖颈,用力吻住沈檀心的唇。
也许机场见证过太多拥抱和亲吻,路过的人会看但并不会驻足,来往都是旅客,都有要奔往的目的地。
又要四个月见不到人,这回除了想都不敢想象的庞然思念,还隐隐多了不安。苏喜一手摁着沈檀心后脑,辗转深吻,眼泪逐渐忍住,苏喜放开沈檀心,攥住她的手腕就走。
“你不是快登机了?”沈檀心记得苏喜的航班,眼下看来并没有给预留太多时间。
苏喜不说话,拽着沈檀心快步走出机场大厅。
到停车场,司机被赶出去,苏喜砰的一声摔上车门,把沈檀心关进后座里继续。
吻得汹涌火热,仿佛要把昨晚一夜未眠欠的,接下来四个月只能想的,全向沈檀心一次性要走,沈檀心被吻得喘不过气,手腕被死死摁着,毫无招架之力。
激吻经久未停,别有一番要就这么亲到飞机起飞前最后一秒的劲头。
深吻间歇苏喜放沈檀心吸上一口气,一只手拢着沈檀心的腰,把人整个紧紧摁进自己怀里。
之前沈檀心每一次帮安饶都有合理到无懈可击的缘由,可真实生活不是逻辑题,直觉无法让人忽视。
苏喜目不转睛的凝着沈檀心水汽迷蒙的眼眸,一字一句柔声警告,“檀心,你要知道,何书臣已经死了,你再也没有借口了。”
沈檀心眉头微动,张唇似还想说什么,苏喜埋头又吻下去,这一吻表面缠绵悱恻,唇舌实则是毫不客气肆意撩拨,只顾掠夺,概不负责。
真想把这女人揣包里带上走,别说是给垃圾擦眼泪了,苏喜感觉那垃圾看沈檀心一眼就像偷她东西袭她胸,想一下就浑身难受。
越吻越深重,隐隐像要绷不住就地做别的事,苏喜气喘吁吁停下,依然紧抱着沈檀心,只是眼尾泛红,嗓音愈发喑哑:“你要想我。”
沈檀心长眼半阖,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唇,暗里痴迷。
苏喜线条精美性感的唇畔,泛着诱人的红和莹润光泽,一张一合,分明引人再吻。
沈檀心探身,闭上眼睛覆唇过去,某人一把给她推回车座,下车头也不回的赶飞机去了。
沈檀心靠坐在后座上,朝车窗外那个离开的背影看去,莫名不安的预感隐约探着触角爬上心头,眷恋似乎也穿越时空,提前四个月每一个日夜瞬间灌透沈檀心整个人,一时间心里酸涩难言。
熙都壹号别墅区。
戚明湘同心理医生一起从奔驰车后座下来,走进安饶的独栋别墅。
戚明湘之前挤破头入职的岗位,工作内容其实是最基础的项目执行者,每周都有好几次应酬,需要喝酒,有时候她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用学历赚钱,还是在用性别红利赚钱。
kaz最不缺的就是优秀人才,以她的资历还接触不到能用上得所谓才华和能力的项目。
安总人不在公司,依然邀请她做助理,负责寻觅和考核合适的心理医生、瑜伽、按摩、及各种身心灵疗愈行业的老师,这次她同意了。
转眼半个月过去,帮着心理医生和各路专业人士把一个重度抑郁的公司重要管理者恢复健康,她是真心觉得这份工作能创造的价值,比打杂多太多了。
心理医生一如既往在安静舒适的茶室与安总聊天,她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记录和倾听。
其他老师安总每天见都还算满意,但心理医生半个月已经换了四五个,戚明湘曾经以为有钱人根本不会有烦恼,这次她开始疑惑,是否所有普通人承受不起的荣华背后,都有普通人承受不起的痛苦。
深谙人性弱点的恶魔,趁一个年轻的县城孤女认知还不完整时威逼利诱,将其引入歧途,之后施以常年精神高压和暴力,将人的尊严连同道德观念都一起摧毁……明面上锦衣玉食,实际这场上嫁,痛如吞针。
“有什么问题么?”安总竟第一时间注意到她思想抛锚,正看向她。
“没,没事。”戚明湘连忙微笑摆手。
心理治疗结束后,也到了戚明湘下班的点,她跟着医生一起出门,有专车和司机每天负责接送他们,临出门被安总叫住。
“外面看起来快下雨了,一起吃点吧,然后再让司机送你回去。”
戚明湘礼貌拒绝,说自己急着回家喂猫。
安总垂眸若有所思,半晌轻声开口,“你目前每天在我这里的时间似乎要比在家多些,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放在这里养。”
戚明湘眨了一下眼,脱口而出,“真的么?”随之立刻改口,“额还是不用了,不用了。”
安饶当即看出些不寻常之处,但只是笑道,“当然可以,朋友也建议我养只小动物。”
戚明湘眼里正在亮着光思索什么,似有喜悦,安饶换上出门的鞋,温和一笑,“我们一起去接新‘伙伴’过来。”
路上,坐在车里的戚明湘眼里的喜悦渐渐被担忧替代。
司机,保镖,宾利车还有身边的总裁,给人一种声势浩大要去干大事的感觉,可居然是去接她的猫。
……她最好是有一只猫。
所谓那只需要她喂的猫咪其实是经常在出租屋楼下出没的流浪猫,楼下有熊孩子会揪着它尾巴乱甩,她也不是总能看住,租的房子房东也不让养宠物,那会儿安总问起,她想着小流浪能有家了,再也不用担心刮风下雨熊孩子,从此有吃不完的罐头和猫条,她超高兴。
戚明湘忐忑的看向安饶,笑容有点牵强,没等开口,安总就像已经看穿了她似的,温声道。
“别担心,什么样的小猫都可以。”
安饶看到一旁的女孩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久久凝视那张与某人完全一样的侧脸,唇角也欣慰的牵起。
什么样都可以。
只是需要一些……温热柔软的呼吸。
大洋彼岸,对方以要开会为由,挂了苏喜阴阳怪气主动提及安饶的电话。
苏喜拿着手机没好气的看了沈檀心备注一会儿,起床去上课。几天后,国内下属发来一个消息。
【宋小姐,近期无意间看到疑似沈董和kaz总裁安女士同行,是否需要进一步了解?】
出国之前苏喜嘱咐过下属,在熙城听到看到关于沈檀心的事要第一时间向她汇报,无论大事小事,所以连这种疑似同行的消息都会被发到苏喜手机上。
苏喜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沈檀心,沈檀心天天忙着岛上那一堆项目的落地,她也忙着宋老交代的活,这几天电话通的都不多。
苏喜发消息问:【在哪看见的?】
对方回复:【是在熙都壹号附近,宋小姐。】
苏喜拉长呼吸,眼里已有冷色,【她们在干什么。】
对方回复:【好像是猫跑了,两人在熙都壹号小区里逮猫。】
“嘭!”手机猛摔在墙面上,掉落在地屏幕当场摔得粉碎。
苏喜脑子里瞬间喧嚣的像煮沸的开水。
‘我跟她说过了,让她去找心理医生看看,或是养个什么小动物。’
沈檀心信誓旦旦说那话的画面尚在她眼前!
合着她沈檀心本人成心理医生了?养动物她要亲自去给安饶抓!
苏喜紧咬后齿,呼吸时气息都不利落,回身又嘭的一声踹翻垃圾桶,杂物飞落一地。
第50章 那两个亲的十分缠绵的女人
冷静片刻,苏喜理智逐渐回归,沈檀心说过,商会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挑拨她们的关系以助于她对宋老效忠。
打电话问沈檀心?
可要是认错了,不好像是自己在监视她?
苏喜黑着脸,打开电脑登上微信,给下属回消息。
【不需要。】
雇人跟踪监视自己女朋友的事情她干不出来,她还要脸的。
又是半个月过去,戚明湘卡里收到了作为助理的第一个月工资,七万。
看着卡里的余额,戚明湘没有狂喜,而是失神了很久。
她在原来的岗位上干两年也攒不下来这么多钱,而这仅仅是她一个月的工资。
房租生活费她能控制在每月3000以内,也就是说接下来她一个月就可以攒六万多,两个月她就可以全款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代步车,半年就付的了家乡一百多平三室一厅房子的首付。
每天她都可以想买什么吃就买什么吃,只要有假期,她可以随时去国内乃至周边国家任何一个地方旅游,不用担心机票酒店的溢价,可以随意买下想去听的任何一场演唱会门票。
再工作一年,她就可以用攒下来的钱去发达国家读硕,一分钱也不问家里要。
安总每晚都会留她吃饭,她每晚拒绝,两人都没有脾气,随着相处时间变多,对方嘘寒问暖,聊天时时给她情绪支持,水一般将她细密包裹。
安总是抑郁症不假,但抑郁症好像只给安总的温柔增加了低姿态的破碎感,却没增加攻击性。
仅仅一个月,她感觉和安总之间的相处模式就愈发难以定义,是温柔如水,还是渐渐困入水中无法自救,她亦是很难分清。
去熙都壹号别墅的路上,一场雨来的让人措手不及,淅淅沥沥打湿了戚明湘的外套,她不得不加快脚步,路上电话又忽然响起来,接起后,她眼底越发黯然。
算是件好事,妈妈支在学校门口的彩票摊受人帮助,要开彩票店了,店铺租金打折,第一年还免收。戚明湘心里有预感,多问了一句,那店铺果然在安总名下。
戚明湘心事重重的进门,安总正好在门口绿植旁浇水,见她外套潮湿,她换鞋时,亲自过来帮她褪去外套。
别墅里不冷,戚明湘却莫名在两人的肢体接触里隐隐发抖。
女人依然温柔又不经意地问着:“晚上留下吃饭吗?阿姨做了辣椒炒肉,那天听你说喜欢吃……”
戚明湘耳朵似灌进咕咚咕咚的水,什么也听不见,戚明湘这次没说话,只是半垂眼睑,凝着面前的女人。
摇头。
安饶探究着她的眼睛,似是一瞬就了然她全部的想法,依然温声:“你可能想了过多,精神负担太……”
“真是我想多了么?”戚明湘看着她眼睛,淡声问。
安饶顿住,几秒后,缓声开口,“好吧,不算是。人对未知的事情总是恐惧的,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
“这跟性取向无关。您也知道了,我妈妈一个人卖彩票供我上的大学。”戚明湘脸色冷淡,声音也是,想到眼前这女人手伸到了她家里,即使是帮助也让她暗自恶心。
“她很辛苦,但她尽全力爱我不是为了让我有朝一日陪别人睡觉换生存资本的。
无论这交换处在婚姻关系里,还是工作关系,无论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
你可以脱去我的长衫,但你不能让我把内衣也脱了。
戚明湘一次性把话说绝,不给对方也不给自己留后路,她承诺彩票店的租金由她来正常支付,她下个月不会再做助理,并且会从kaz辞职,说完拿起外套便要离开。
那女人抱住她,开始痛哭。
一如那晚醉酒,双手紧扣在她腰后的力度还是完全拉不开。
这哭喊声,好像天都塌了。
可她们分明没认识多久,也没什么深层次交流,戚明湘无奈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肩膀完全湿透,也许安总又把她当沈董了,沈董大约也决绝的离开过,以前没能留住现在依然不能。
为什么她们没在一起呢?戚明湘不无疑惑的在想,她们看起来是一个世界的人,很般配,安总温柔又乐意照顾人。
半晌,安总看向她,满脸泪水,仿佛安总才是那个落水的人,眉心软陷,眼里破碎不堪,戚明湘不确定安总这样泪水滚动的眼睛里是否还能看清楚她的脸,只是听到一句哽咽不成调子的哀求。
“……请你……救救我。”
面前忽然模糊,唇上覆压而来极软的触感,戚明湘大脑一片空白。
潮湿温热的触感侧转吸吮她的唇,戚明湘心头一颤,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人强吻。
戚明湘瞬间使出大力把人推出去,一记耳光结结实实抡在对方脸上,“啪!”
没防备的安饶当场被扇倒,双手在扑地之前碰到门口的花架,随着花架倾倒,上面几个玻璃花瓶全部砸落在地,霎时间满屋噼里啪啦的刺耳锐响。
戚明湘睁大着眼睛退后两步,屏住呼吸,扭头落荒而逃。
这是戚明湘二十三年来第一次打人,对方还是女性,还是因长期家暴患上重度抑郁症的女人……
戚明湘深夜躺在床上都两眼发直的望着天花板回想这事,耳边仿佛还有花瓶尖利的碎裂声。
她总觉得自己那一耳光,就像很多故事里压垮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就在她打过安总的第二天,她去公司递交离职报告,经理却没要,而是按照她做助理那份劳动合同向她依法支付了离职赔偿金,将近四万。
经理不承认这份照顾是安总的嘱咐,但是这很明显的事情。
退掉所有工作群,抱着装有自己所有工作物品的箱子走出kaz时,戚明湘心里莫名有些酸楚。
之后她时不时就找前同事问安总情况,总担心那女人真被自己一巴掌彻底把生机打灭了,结果是什么消息也问不到。
一个月来跟那女人在别墅里种种日常细节也浮现脑海,一个确实对自己还不错的人,是让人恨不起来的。
可是对强制性的亲密接触如果不愿意就应该当场坚决反击!表明态度和立场!戚明湘用力闭住眼睛,心绪久久无法平静。
两个月后。
熙城星光岛文化艺术博览中心二楼,正在进行世界顶级现代舞艺术家Raphael女士的舞剧演出。
戚明湘买了张最后排的票,一直睡到舞剧最后一个章节才醒,因为前同事昨晚微信上告诉她,安总的朋友Raphael大师听说她生病的消息,邀请她参加自己舞剧最后一个章节的演出,安总最近一直在学习现代舞。
踩着点子的不止戚明湘一个人,最后章节一开始,身后的演播厅大门就被工作人员拉开,戚明湘扭过头,这次面对面看到了传闻中的沈董。
黑色长卷发松弛自然的挽于脑后,美拉德色系薄亚麻衬衫,马术背心、西裤皮鞋,看起来应该是刚从正式的商务场合过来。
脸上只有淡妆,依然美的有种压倒性的力量,站在那里跟周围人不像在一个图层。
但也许是处于黑暗中,也许是沈董站的角度让戚明湘看到侧面更多,这次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侧脸和沈董简直一模一样。
戚明湘有些懵的转回身子,把目光投向舞台上的演出。
聚光灯落在一身紫棠色垂顺长纱裙的安总身上,她光着脚,褐色卷发被照的泛金,舞姿柔美仙气,与Raphael的互动极具张力,每一个动作都好像饱含情绪与力量。
但归根结底戚明湘是没看懂现代舞,舞者好像浑身哪里疼,疼的满地乱爬,一会儿像死透了,一会儿嗖一下!活了,又开始好像很痛苦。
落幕时戚明湘跟随所有观众鼓掌,嗯,这可能就是艺术吧,余光瞥见沈董,沈董正在后边悄索索的跟工作人员说话,戚明湘定睛一看,那张超美的脸,口型极明显的在说:
“什么意思?哦哦……”
戚明湘捂着嘴笑。
聚光灯忽然打在了最后面的沈董身上。
台上的舞者和现场所有人都寻光看去。
环绕音响里响起Raphael带着口音的中文。
“沈小姐是舞者安的好本友,在现场今天,让我们请沈小姐说,一些话。”
现场一阵哄笑,都被Raphael的塑料中文逗笑了。
台上的安饶意外的看着沈檀心,瞬间红了眼眶。
在这之前她发过好几次消息请沈檀心来,都没有被回复,她以为沈檀心不会来了。
沈檀心还没完全问清楚舞剧演的什么,无线话筒已经被工作人员递到面前,沈檀心故作镇定把手机揣进兜里腾出一双手。
“好。”沈檀心一脸正经的鼓掌,所有人都看得出她在假装,但所有人都忍俊不禁,“哈哈哈哈哈!”观众席顿时一片哄笑,安饶也笑的捂脸。
这场面太有乐了,戚明湘也在笑。
一个多小时现代舞营造的玄静凄伤氛围,完全活泛成另一种境地。
散场后,戚明湘独自去往后台化妆间,沈董看完演出就离开了,没有停留,这会儿安总应该是自己在后台。门口的保镖看见是她,进去通传后就放她进去。
“谢谢你能来看我。”一身紫棠色纱裙的安总靠在梳妆台前,含笑看着她。
跳舞需要耗费大量体力,安总这会儿应该是挺累的,近百平后台化妆间,空调给力,安总脸色依然有运动后的白里透红。
长裙肩带细到像两缕黑发,裸露腰背大片皮肤,手臂脖颈附有极薄一层光泽,她低下头,拿起手机点出一个视频,“你看,猫猫都长这么大了。”
戚明湘慢步走近,到对方面前,没有看猫,而是下意识在看自己上回那个巨猛大耳光抽过的半边脸。
颧骨那里,隐约的好像有点类似于红痕,分明都两个月了,戚明湘暗惊,屏息更凑近去看。
安饶一抬眼看到的就是快凑到自己脸上的大眼睛,后躲了一下,一眼看明白这小姑娘在想什么,于是温声笑着解释:“这是外伤留下的疤,去医院消过几次,剩点红印……不是你扇的。”
戚明湘闻言抿住唇,小声为那个大耳光道歉。
原来以前就有,刚才算是她第一次细看安总的脸,所以是才发现。
“明湘。”对方温声轻唤。
戚明湘没来由的呼吸一顿,这是安总第一次叫她名字。
以前可能是安总不想打破身边这人不是沈董的幻想,从来没叫过她名字。
对方呼吸听上去有些缓滞,声音愈发低落,“我还可以做什么,能让你愿意在我身边?”
戚明湘两脚僵在原地,从小到大数不清的男生给她表过白,有礼貌的她拒绝的彬彬有礼,没礼貌的她骂的那叫个妙语连珠,像这样整个人僵在原地说不出话,也走不动路,还是头一回。
“那是只流浪猫对吧?”女人声音极轻,又看透她一些小秘密。
戚明湘缓慢点头。
面前的人伸出手,极小心,甚至显得有些挣扎地过来,没碰她的手,而是牵住她的衣角,声音听上去快要哭。
“……那可不可以……也收留我?”
戚明湘心脏猛砸一下,紧接着报复性的加快速度,她抬眼,对方含泪的眼睛闯入眼帘,这次她却无论如何也不愿再看,她知道自己可以轻易改变一些东西,仅仅一个拂去泪水的动作,就可以让眼前这个人不至于痛苦至此。
但心口不一,下意识还是嘴硬,戚明湘声音依然冷淡:“您是人,不是猫。”
这话似乎彻底击溃对方数月好不容易建立的心理防线,两只手死死抓住身后的梳妆台桌角,无声地哭弯腰。
也同时击溃了戚明湘,她伸手试图拉过对方,给对方一个拥抱,可莫名的感觉不符合心意,她手随心动,居然是下意识双手捧起安总的脸。
这动作不止是让对方,让戚明湘自己也微微一愣,她不得不认清一些现实,那就是以前安慰同性朋友的时候下意识都是拥抱,这次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戚明湘呼吸凝滞,拇指拂去安总脸上的泪水,目光又下意识落在那瓣快要咬出血的红唇上。
用指尖轻轻扯开,不让她继续咬着,戚明湘的视线也一直留在那两瓣红唇上,就这么看进去,有一些好奇……仅仅是好奇。
戚明湘为这份好奇越探越近,侧头凑上去,轻缓的,带些战栗,一探究竟。
后台梳妆间共有二十几个高大宽敞用品齐全的梳妆台,中央分四排,四周也有围绕,宛如迷宫,且不止一个门,刚好落下东西回梳妆间拿的伴舞透过梳妆台间隙正好看到两个女人接吻,看清人脸之后,讶然失色。
【宋小姐,今天商会休息,我参与舞蹈商演碰见沈董和安总在一起,是否需要进一步了解?】
对方很快回复。
【以后这种事不用给我说。】
伴舞握着手机,又抬眼看了一下那两个亲的十分缠绵的女人,眉头猛蹙,且不说是不是工作,明知上司被绿了,当面捉到奸情都不说,实在是有违宋老天天强调的道德。
打了又删,删了又打,伴舞最后还是没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正要走,手机上来了消息。
主理人宋小姐:【她们在干什么。】
舞者再次看向那两个女人,脸都皱起来,给宋小姐打过去视频电话,待电话接通,直接打开后置摄像头,她所看到的画面同时传到了大洋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