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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安城

作者:自愿学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今日是封城的第七日。


    城外春意盎然,本该是农耕之时,厚实的城墙却将无边春色阻隔在外。


    内城死气沉沉,唯见裹得严严实实的侍者,拖着放满物资的板车穿梭于崎岖的街道中。


    她们挨家挨户敲开门扉,木门吱呀一声却只打开极小的缝隙,枯瘦的手伸出,取走药与食物后迅速关门。


    侍者与百姓隔着木门进行短暂地交流,将情况记录好,很快又会奔赴下一家。


    这些侍者大都是本地人,待负责的街区物资发放完毕,她们又要回到临时隔离处,褪去罩衫与裹着草药的面巾,得到短暂的休息。


    覃昌是侍者之一,但她并非安城人,而是天都人士,跟随太子来到此地。


    临近正午,侍者大都去膳堂用餐,但覃昌还有其他任务,她需要将今日汇总上来的记录迅速整理好,交到太子近侍手中。


    城中情况并不乐观,时疫就如燎原的火星,初时不起眼,待反应过来时,已经席卷到不可控的地步。


    哪怕太子早早得了大巫授意,以最快的速度整备足够的物资赶来,她们抵达安城时,时疫已经控制不住。


    尤其是暂时驻扎此地,将要支援边城的军队也出现了大规模的感染,更是让药物成了紧俏货,太子带来的也远远不够。


    新的物资还在路上,城中没有被感染之人已然寥寥。


    太子抵达安城后,征用了官府,将其改造为收容处,感染时疫者大都会被送往此地。


    初时城中人并不配合,害怕收容为假,处死为实,隐瞒家人病情。


    后来是太子以身犯险,躬身将还有行动之力的患者请入收容处,才得以另百姓信服。


    但之后太医们的医治并未有成效,短短几日,哪怕众人全力医治,轻症者加重、重症者死亡。


    太医们日日夜夜翻看医书,甚至古籍,接连讨论、制药,明明症状相同,使用相同配药却全然不见气色,仿佛一切进入了僵局。


    越来越多城民被裹着白布送往城外焚烧,起初还能听到送葬的哭声,久了众人唯余麻木。


    覃昌负责给城中幸存者发放食物,观察记录她们是否被感染,最重要的是观察她们是否生出动乱之心。


    此时的安城经不起太多动荡,覃昌心知责任重大,她事无巨细地汇总,将其写成折子,来不及吃上一口饭,又赶紧送往太子房中。


    她到时,王将军正从太子那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互相颔首错身而过。


    王将军的身影甫一消失,覃昌询问同僚,“可是山谷的路疏通了?”


    同僚也才来没多久,语焉不详:“应当是的,王将军过来请辞。”


    没说上两句话,二人就被通传。


    太子也未用膳,食盒摆在案桌,显然未被打开过。


    听见脚步声,她头也未抬,先道一句,“辛苦了。”


    覃昌诚惶诚恐行礼,“为殿下分担是臣之幸事。”


    太子似乎短促一笑,终于抬起头,她英挺的面容不见憔悴,连轴转几日倒显得比周围人还要精气十足。


    近侍将奏折呈上来,她边翻看边听覃昌汇报,耐心听毕,道:“依你之见,孤应当亲自露面安抚民众?”


    太子近侍当下投来不赞成的目光,但覃昌顶住压力回:“臣以为封城多日,灾疫未有实质进展,反倒是死者一直增加。城中人心惶惶、更有谣言猜忌流出,长久以往。恐生乱象。”


    “连侍者队伍中都已出现动摇之人,臣斗胆多嘴一句,若是王将军率军队离城,潜伏于城中的妖魔鬼怪定将有下一步动作,殿下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恐惧与流言燎原之势堪比灾疫,覃昌察觉到城民对她们侍者的态度每日都在变化,堪称显著。


    太子于民间声望向来极佳,若是太子出面,至少能再多稳住民众两日,拖到下一批物资抵达。


    相比覃昌的激进,她身旁的同僚显得保守得多,“覃大人有些危言耸听了,这么多差役每日都会于大街小巷震锣,告知灾疫最新动向,民众虽然忧虑,心里还是相信朝廷的。”


    “前日城东施粥秩序井然、一切正常,百姓知晓殿下还身在城中即可,殿下何必再次涉险。”


    城东都是些什么人,原本就是些富商与官僚之后,选在城东施粥,本就是做戏给人瞧。


    覃昌在心底低骂一声,同僚却仿佛没看到她难看的脸色,继续道:“至于王将军早该奔赴前线,孰轻孰重覃大人心中还是要有个度,平城百姓安危同样重要。”


    到底年轻些,覃昌被这句话刺得心中发紧,急声道:“殿下明鉴,平城已有数日未有军情传来,若是敌军已攻下平城,一鼓作气南下包围安城,里应外合,攻我等个措手不及,安城百姓才是真正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有何可惧,城中这不是有现成的武器。”同僚漫声道。


    覃昌一时未能反应过来,待她意识到“武器”为何后,简直气得浑身发抖。


    “够了。”太子打断两人争执,揉了揉眉心,“按覃大人说的做。蓝衣,配合覃大人做好安排。”


    近侍之一出列,她便是此前瞪视覃昌之人,领了太子之命哪怕不情愿她也会做到最好。


    她伸手示意覃昌该离开了,“覃大人请吧。”


    覃昌深深望一眼同僚,与太子见过礼离开房间。


    房门合上时,她听到太子冷淡的声音:“郑大人,现在来说说你的事。”


    走在回廊,覃昌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这是何等荒谬之言,柳氏一派果然目无法纪、肆意妄为!


    分明不是太子父族……此时覃昌终于意识到陛下之圣明。


    蓝衣走在她左侧,慢了半个身位。


    在即将步出太子暂居的驿站时,蓝衣冷漠地警告她:“覃大人,为百姓着想是好事,但希望您谨记——太子安危高于一切。”


    覃昌打了个寒颤,想问这话是太子之意,亦或是——陛下之意。


    却在蓝衣古井无波的眼神中退却了,她牵强地笑起来,这都是什么事啊!


    “请吧,覃大人,想必您心中已经有章程了罢,太子金翎卫会全力配合您。”


    看似说工作,实则满是威胁。


    覃昌头疼,自上一任首领胡义出事以后,金翎卫对太子之事紧张到近乎疯魔的状况,她算是触到霉头了。


    -


    最后还是决定明日施药粥时让太子短暂地露面,通告众人朝中下一批药物即将抵达之事。


    地点定在城南,因着城南已经三日未有感染的患者。


    虽说有将患者藏在家中的可能性,但无论施粥之人还是太子都会有层层防护,更是有金翎卫严格把关,王将军一行也要明日下午整备出发,理应生不出太大乱子。


    太医们虽然就治疗手段一直未有太多进展,但预防药物研制出来了,明日施粥此事也将成为一副强心剂。


    覃昌为这事忙得焦头烂额,嘴角因此长了几个燎泡,还要裹着密不透风的面罩,季春时节,出了一身汗。


    但望着干净整洁的施粥处与有条不紊煮粥的医者、侍者,她撑着疲惫的腰,松了口气。


    今日百姓的物资照常发放,差役已将南街布粥一事广而告之,明处暗处都有金翎卫护卫。


    万事俱备,只待正午。


    没等覃昌雀跃多久,身旁的蓝衣朝她泼冷水,“为了你这出,殿下一宿未睡。”


    覃昌假笑,客套道:“尔等作为近侍,应该多劝劝殿下,以身体为重!也要多为殿下分担些琐事,以免殿下被琐事所困无法安睡。”


    蓝衣一时语塞,半响她回:“若非尔等总拿这些不必要之事烦扰殿下……”


    “蓝大人此言差矣,既然殿下应允那就是至关重要之事,您可是在质疑殿下的判断吗?”


    覃昌马上扬言打断她,声音太大引来了不少人的注视。


    在这众多目光注视下,蓝衣收敛了所有情绪,冷哼道:“今日我算是见识到文官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之能了。”


    说罢她大步离开粥棚,融入到金翎卫群中。


    留在原地的覃昌腰更疼了,头也开始疼了,几句话就上纲上线,武官也不遑多让。


    官场比她原先所预想的难混很多,太子身边更是朝廷的缩影,年轻的官员只觉身心俱疲。


    好在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并非偏听偏信之辈,更不是他人可以肆意操纵的傀儡。


    还未到午时,陆陆续续聚过来不少百姓,乱哄哄挤作一团。


    有的戴着自制的布面罩,有的不管不顾就这么袒露着消瘦的脸。


    带着孩子的大都是男人,仅有少部分还在襁褓之中的被抱在母亲怀中。


    一旦有人咳嗽,周围人立刻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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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投去怀疑与复杂的目光。


    在金翎卫武力威慑下,嘈乱的人群排成了长队,尽量保持距离,但还是有人试图浑水摸鱼,挤到前头去。


    这种人会被金翎卫毫不留情揪出来,拖到队伍最末端。


    见等待的百姓从街头排到了街尾,人再多下去更易生变故,派人知会一声蓝衣,就下令开始施粥。


    人群很缓慢地涌动着,五个施粥口都忙不过来。


    差役在一旁不停敲锣叫唤:“每人只打一次,一次仅打两勺!大碗小碗皆不多打!”


    可惜人太多了,差役叫到喉咙沙哑,还是有人狼吞虎咽几口喝完药粥,又见缝插针挤回队伍之中。


    金翎卫起初还能管住秩序,久了半个城之人都在此处,想管也是有心无力。


    这宛如闹市一般地景象,瞧得人连连叹气。


    覃昌方从人群中挤出来,新开了两处施粥口,百姓一窝蜂便挤了过来,差点将她挤走。


    后方传话说是药粥准备得不够,她又赶忙回到后方,叫人加紧去煮。


    没等她喘会气,太医署那边又传话说是药材不够,不能煮药粥了。


    可覃昌昨日才确定过物资,药材虽紧缺,但煮粥用量很少,完全是够的。


    分明是太医署不愿多分药材出来。


    她不得不搬出殿下的名头,“去告诉太医署的人,今日殿下要来,施的药粥已经过了殿下明目了。若是殿下待会问起来覃某定会如实鼎明。”


    传口信的差役有些为难,转头又跑回太医署去。


    差役前脚刚走,后脚便听人道:“我说覃大人,你何苦整这一出,瞧瞧这些毫无秩序可言的愚民。”


    说话之人便是昨日的同僚,她语气刻薄,“殿下还有一盏茶功夫就到了,你就让殿下在这种地方和这些人会面?”


    覃昌实在无力与人吵架,“郑大人留点口德吧,不要像后宅男子般小家子气。”


    “你……”同僚指着她,气得脸都歪了三分。


    总归她也不是一无是处,带来了太子将至的消息。


    覃昌摆摆手,“恕我失礼了,郑大人,我还有要事,请自便。”


    显然同僚并不想轻易放过她,还想多刺她两句。


    此时忽然有一侍者匆匆忙冲过来,惶然而急切地喊道:“覃大人!不好了有患者混在队伍里头!”


    -


    平城万人坑,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空气中弥漫着黏稠的泥土气息。


    余初晏站在坑底,被冷落了几日的青渊黯淡无光,见到她来闪烁两下,主动回到芥子中。


    她没理青渊,再度拾起锁住城中所有亡魂的幡旗。


    心知天道在注视着她,余初晏自言自语道:“我本无意干涉凡人因果,但若无作为,我心难安。”


    “天道不为,那便由我来替天行道罢。”


    伸手在眉心重重一划,金色的鲜血瞬间涌出,余初晏一把将幡旗按在眉心。


    刹那间,怨灵挣扎、扭曲、哀嚎着将幡旗撕裂。


    她们膨胀成团,张牙舞爪地冲向天空,想要逃离束缚之地。


    无数金线从余初晏眉心伸展而出,紧紧地束缚着怨灵,并一点一点将她们吞入眉心。


    亡魂的记忆、怨气、痛苦、因果也被全部收容,余初晏闭上眼,斑驳陆离的光影在她眼中闪回。


    是紧紧相抱的母子、是被迫分离的有情人、是衷心护主的伴宠、是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战士。


    太多太多情感错杂,余初晏被她们影响,仿佛置身于混乱的破城日,与她们一同面对残暴不仁的敌人,无力反抗只能被绝望与仇恨吞噬……


    阴沉的天空中撒下一缕阳光,余初晏抓住到了那点温暖,从绝望的沼泽中挣脱。


    她睁开眼,一鼓作气拿出青渊,不顾其反抗,一鼓作气将暂收在其中的怨灵一并吞下。


    说实话,这些记忆带来的疼痛感远不及吸收魔珠之时,但生为人就会被人类的情绪影响。


    余初晏废了些功夫,答应一定帮他们手刃仇敌,才稍稍将怨灵安抚下来,不再冲击她的元神。


    天道降下了甘霖,按照约定将法则之力奉上,法则之力进一步缓解了脑中的嘈嘈急语,让她能维持住心神。


    余初晏将剩余的幡旗全部碾为齑粉,她置于半空中,将目光投注到不远处的另一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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