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之下,郑明玉踏过门槛,一步步走近。
不知何处染就的血腥味愈发浓烈,铁锈味层层叠叠逸散开来,熏得她胃袋拧在一起,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郑明玉目光掠过堂前昏迷不醒的水云,径直问她:“你在等谁?”
常青青脸色发白,紧紧咬着牙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在这里,那槐阳呢?槐阳是否已经……
“为何一言不发?”
郑明玉问她,捻着帕子擦拭手上血迹,慢条斯理道:“莫不是在等你那位好姐妹?”
铮——
常青青耳中一阵嗡鸣,眩晕得很,半晌才重看清眼前的人:“什么……?”
“带上来。”
郑明玉轻轻击了记掌,门口的人立时应了一声,拉着一团被捆得五花大绑的人进来,拖出道漆深的血痕,沁在地上。
常青青定睛一看,目眦欲裂。
——那几乎不能算是一个人!手脚软软横在身上,似乎已折了。披头散发,裸在外头的皮肉上也都未曾有一块好肉,全都是刀口剌出的道道血痕!
她想说些什么,牙齿却不由自主地打着颤,只能勉强挤出几个字:“槐……阳……”
“你让她送出去了什么东西?”郑明玉问,“仔细些答。说得好了,留她一个全尸。”
常青青道:“我让她……”
郑明玉擦净了手,才好整以暇抬眼看过去。
未曾想,原本靠在榻边的常青青竟然径直飞扑过来,几尺开外的远近,任谁都未曾看清她如何拖着伤腿起身,待反应过来,她袖中掩着的短匕脱出,映衬着冷光一刃刺了上来!
刹那之间,短匕划过锦衣罗衫,划出一道刺耳的裂帛声。
再深些——再深一点,常青青紧咬牙关,拼尽全力将短匕捅进他的胸腹,直到握着匕首的手被几人死死抓住,再也进不得寸许!
“大人!郑大人!”
外面守卫被里头的动静吓了一跳,迟滞片刻才想起来护主。几人七手八脚地将凶犯扯住,又赶忙将郑明玉扶了起来,“大人伤势如何!”
郑明玉面色如常,拿开捂着腹部的手,缓缓道:“不妨事。”
不过皮外伤。
染了血的短匕咣当一声坠在地上,常青青被一行人按着脑袋,却仍费力抬头瞪他:“你该死……去死吧!”
侍从见她出言不逊,抽刀出鞘横上她颈前:“死到临头,还敢妄言!”
郑明玉冷声道:“让开!”
侍卫闻言迟疑片刻,可碍于郑明玉素日之威,又慌忙让开了身子。
于是常青青便直直对上郑明玉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只濒死的野雀。
郑明玉道:“我再问一遍,你让她送了什么东西?”
她呵呵冷笑:“早晚有一日我送你下地狱——到时候你去问阎王,说不定他会好心告诉你!”
被她如此讥讽,郑明玉也并不恼,只乏乏摆了摆手。一旁的侍卫立时薅起她的发辫,死命按着,直直掼到地上,狠劲砸了几回,发出咚咚的闷响声。
额上又痛又木,眼前金星乱撞,常青青清晰地觉出脑袋顶上的血顺着脸颊淅淅沥沥往下滚,嗬嗬笑道:
“你便是杀了我……”
“大人!”
门外却突传一声报响。
郑明玉怔了一下,撇开她。
“何事?”
“大人,沈娘子那处有信传来……说是催促着快些去盐库!”
常青青本欲抬眼去瞧,却只觉出衣衫被人勾住,轻晃一记。
原道是错觉,直到衣角又被轻拽一下。
她一格格拧过头去,直对上一双雪刃般戾而亮的招子,在脏污的发间露出一点光,冲她微微摇了摇。
她愣住了,片刻后,猛地呛出一口气!又哭又笑,几近痴傻。
还未高兴过,便遭当头敲了一记重棍,顺势被蒙上了兜子,眼前上下一黑,天旋地转。
“一并带走!”
*
“咴——咴——”
好吵……
脑袋一阵一阵跳着,痛得仿佛刀剜。
汩汩的嘈杂流水声,大叫的虫鸣,还有难听的驴叫……
怎么会有驴叫?!
常青青猛地睁开眼。
仰面看着漆黑视野当中一块明晃晃的月光,她眯起眼睛,愣了半天,才回想起来先前之事。
这是哪?
黑黢黢的,像是在一处地牢里,顶上竟还有一片四方凿空,月亮顺着边缘涌进来,映出光亮,照见地牢另一侧蜷在一处的人。
恰是这处浓烈血腥味的来源。
常青青张了张嘴,膝行几步,凑上前去,布料擦着地牢,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她颤抖地伸手去探:“槐阳……槐阳?你醒着吗!应我一声,别不说话……”
那头传来声咳嗽,慢慢有一只冰凉的手摸黑握上来,声音嘶哑,宛如一张漏了大洞的帆。
“信……我交到瑄王手里了,亲手交过去的……我一路护着,没被人劫走……”
柳槐阳说得费力,一面说,一面歇,越说声音越低,断断续续道:“你放心……一定会……有结果的……”
常青青泪如雨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都怪我,是我的错……”
坠在半睡半醒间,柳槐阳觉得自个仿佛在说梦话:“……青青,常青青!我不欠你了……我不欠你了……对吧?”
“欠?”常青青茫然地看向她,被这话刺得满心酸楚,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欠……?”
“先那回贸然离去,是我不对……”柳槐阳便咳边说,胸腔里抿出些淡淡的血腥气。
“我一直心里有愧……”
她瞪大眼睛,眼泪嵌在眼底,竟不知要如何剖白:“……算我求你,别说这些……”
柳槐阳便当真不说话了,只剩下呼吸声划过肺腑,粗粝得仿佛在拉一扇破旧的风箱。
如此沉默,她处在一种随时会失去柳槐阳的惶恐当中,眼泪坠下来,却不敢大哭,小声央求道:“槐阳!槐阳……你理理我……”
“我不怪你!我为何会怪你……我何曾来的资格怪你……”
“你那时离开,我只觉得自己无能。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过得好……我……”
她紧紧扣住柳槐阳的手,语无伦次:“槐阳,你别睡……你跟我说说话,求你了……”
槐阳像是睡死了一般,连呼吸声都一声声浅了,地牢里像是只剩下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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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青青僵着嘴唇,只把几句话颠三倒四地重复着:“槐阳!我求你了,你别吓我好不好……”
正在她一遍遍徒劳自语时,顶上却又传来一声驴叫,焦躁、大声、再熟悉不过。
常青青愣住了,她缓缓仰头,好像幻觉一般,那方凿空中隐见一丛棕褐的皮毛。
还未及欣喜,洒了月光进来的天窗里挤进一张秀丽的面庞,同这脏兮兮的地牢格格不入。
这张漂亮的脸皱着眉头,小声问道:“青青?”
她喃喃道:“……阿章?”
“真的是你!”郑蕴章听见是她,笑逐颜开,凑脸去看,真的从黑黢黢的地牢里看出来个人影!
“我听见驴叫,就悄悄跟了过来,发现是你的驴,没想到你也在这里!”郑蕴章说着,有些迟疑:“你怎么……被关在底下?”
看见是她,又见小电驴守在一旁,常青青原先死灰般的心终于重新亮起了些火星子。
她擦了擦脸,站起身来:“阿章!我有位朋友,她受了重伤,求你救救她……我求你救她,只这一件事,之后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郑蕴章被吓了一跳,忙道:“我倒是知道这附近有个后门!可是带她出去,你就出不来了……”
“这是哪里?”
常青青面色惨白,思路却转得飞快。
郑蕴章见她如此严肃,不免有些慌乱:“我也不知,我被我阿兄关在这里一两天了……只是听下人说这里是盐库。”
“盐库?”常青青眼神亮了起来,她急促道:“阿章,我知晓最近的医馆在河畔东街,出去往南走一段路就能寻见,最多一炷香时间……求你救救她、带她出去寻大夫……”
郑蕴章抿了抿嘴,点头道:“放心!我一定保护好你的朋友。”
天窗足够一人通过,顶有些高,一个人难以攀出去,但上头有人接应便简单许多。常青青费力将柳槐阳扛起来,垫着脚支她上去,天窗外头的郑蕴章寻来一根绳子丢了下来,扯着柳槐阳,一点点将她拽了出去。
将人救出来已是极为不易,更可怖的是她身上的伤。见着如此惨状,郑蕴章忙捂住嘴,咽下了惊叫。她又费力将柳槐阳扶上了小电驴,总算处理停当,她心脏砰砰直跳,喘着气探头喊道:“我先去了!”
里头,常青青声音极哑:“多谢!”
郑蕴章笑了,仍旧是天真烂漫的模样。她牵起小电驴,认真道:“放心!你是我的朋友,你的朋友就也是我的朋友。我帮你是天经地义。”
说罢,她偷偷牵着驴,一径顺着暗门出去了。
……
送走槐阳后,地牢里便只剩下淙淙流水声,不知何来的滴答作响的滴水声,伴随着耳边的嗡鸣,叫人头晕目眩。
方才将柳槐阳送出去,已经费尽全力,如今只能靠着墙才能勉强不倒下去。常青青靠在墙边平复着呼吸,额上的伤仍深一阵浅一阵的痛。
也不知眼下已过了多久,想来或许一炷香是有了……
她皱起眉头,试图去听那滴水声数时间。可不知何处响起一阵隆隆的脚步声,嘈杂错乱,十分慌张。
“快!”
“这处!”
“动作再快些!”
“这里,还有这个!也搬上去!”